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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貓跳]錦醫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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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5 01:44:10
六七九章 與有榮焉

     “果然不出徐老頭子所料啊!”秦林聽得嚴清的彈劾,心中並無任何驚懼,反而是湧出了一聲讚歎。
  
     咱們秦林秦長官雖然奸狡巨猾,終究不如徐文長熟諳大明官場。在從歸化回京師的路上,秦林還尋思這次立下大功該有什麼封賞,老傢伙就嗤之以鼻:能不被彈劾就算好的了,還想著封賞?
  
     大明朝有崇文抑武的傳統,這種趨勢在土木之變武功勳貴衰落之後越演越烈,萬曆年間已發展到了非常操蛋的地步。武將凡立下大功,朝廷除了升賞之外,往往尋個由頭打壓一番,以防恃功而驕,什麼濫開糧餉報銷、斬首幾千里頭虛報了一兩百、縱兵劫掠之類的,雞蛋裡挑骨頭總能找到錯處。
  
     朝中有靠山、會為人處事的將官,功過相抵還能有點升賞,那些性格耿直得罪上司的大將,甚至會立下大功反而論罪革職、入獄呢。
  
     俞大猷七次貶謫、兩番入獄、一次論死,名將劉顯三起三落,邊廷老將馬芳革職丟官,都是吃了這個虧,戚繼光背靠張居正大樹遮蔭才倖免於難。
  
     那些老將,幾十年戎馬倥傯才掙得個總兵、參將,尚且受到打壓,秦林以弱冠之年便位居二品,聖眷優隆自不必說。但朝廷內外豈能沒有猜忌?發動宣大沿線四路大軍出塞作為策應,立下不世之功,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專擅的口實。
  
     徐文長分析,萬曆帝之前已經表現出了聖眷優隆,按照帝王心術的道路,接下來就該對秦林恩威並施了。
  
     果不其然,此時的皇極殿上。面對嚴清的揭參,萬曆的態度變得曖昧起來。並沒有出言表示反對。有時候,沉默本身就意味著某種傾向。
  
     御座側後手持拂塵的張鯨與武臣隊列的劉守有,極富默契的交換了一個眼神,於是更多的官員跳了出來,指責秦林擅開邊釁、獨斷專行。
  
     戶部員外郎王用汲言辭最為激烈:“秦林以武臣領欽命出使,本應恭敬勤謹、布王化於四夷,殊料其人狼子野心圖謀不軌,勾結蒙古妖婦三娘子,私自策動四路大軍出塞,致朝廷制度於何地?臣又聞不塔失裡者乃一沖齡幼童,如何能做百萬土默特部眾之主?此皆秦林與三娘子勾結,扶傀儡以作掩飾罷了!”
  
     王用汲急於出位,用詞卻不大妥當,萬曆同樣是衝齡繼位,當年還有高拱高閣老“十歲孩童如何做天子”的一段舊案。聽了“不塔失裡者乃一沖齡幼童,如何能做百萬土默特部眾之主”這話就把眉頭微皺,不過很快就又舒展開,裝作若無其事。
  
     嚴清、劉守有、張鯨這幾位就急得直跳腳,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秦林何等奸猾,還怕不抓住王用汲的言辭漏洞窮追猛打?
  
     沒有,秦林面色古井不波,目光微抬在萬曆臉上一掃而過,心中冷笑連連。既不抓住王用汲的紕漏進行反擊,也沒有按照徐文長的建議,特意裝出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高官厚祿、顯爵名位,是人都希望得到,秦林也不例外,但塞外驅馳數千里、幾度出生入死,又豈是為了一己名利?
  
     現在,我就站在這皇極殿上,笑看你們拙劣的表演!
  
     左都御史陳炌、右都御史吳兌想替秦林辯解,無奈涉及到三娘子,吳兌終究存著三分顧慮,擔心自己跳進去,水會攪得更渾,反而對秦林更加不利;張公魚想站出來說話,卻被秦林用眼神堵了回去。
  
     徐文璧盤算著,心道我這妹夫年紀輕輕,聖眷又好,將來終究要大用的,朝廷不過藉此敲打敲打他,我也不必急著幫他;只是專橫擅權和圖謀不軌兩條罪釘上就翻不了身,一定要洗刷乾淨,便朝上稟道:“微臣啟奏陛下,秦林畢竟年輕,辦事操切急躁也許是有的,但素來忠義,必定不會別有用心。而且土默特部已上表謝恩,證明他的處斷是叫蒙古諸部心服口服的,還望陛下依此賞功罰過,正所謂雷霆雨露皆天恩,秦林一定心悅誠服。”
  
     到底是親戚啊!秦林朝徐文璧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

     萬曆聞言有些意動,徐文璧不愧老謀深算,字字句句說到了他心坎上,萬曆是既想用秦林,想到他幾次救駕之功,又不願他居功自傲。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回憶起大象衝來時自己驚慌失措,秦林卻力能格象的情形,漸漸有種叫人不大舒服的感覺……
  
     萬曆皇帝朱翊鈞,並不是個心胸寬大、雄才大略的主兒。
  
     王國光、潘晟、張學顏、李幼滋、王篆這一干江陵黨大臣熟知萬曆帝秉性,察言觀色就曉得秦林這次不會有什麼大礙。但想到這位小兄弟輾轉萬里,勞苦功高,收服漠北土默特部百萬之眾,到頭來最多也就是個功過相抵的局面,不禁替他扼腕。
  
     兵部尚書曾省吾是江陵黨衝鋒陷陣攻城略地的大將,性子也比同僚更爽直一些,見狀就欲出班替秦林剖白。
  
     王國光把他拉了一把,低聲道:“別急,看看江陵相公,好像太師自有計較。”
  
     可不是嘛,張居正鳳目低垂,宛如老僧入定,矗立著不發一語,似乎心中早有定計。
  
     曾省吾見狀就捺著性子,重新站回了班次。
  
     張居正不像表面上那麼平靜,實際上是有點兒哭笑不得,作為學生的萬曆帝,果然沒有把帝王心術用對地方,這叫老師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了。秦林這號頭角崢嶸的傢伙,豈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就能收服的?陛下未免太想當然爾!
  
     萬曆帝卻茫然不覺,甚至還頗為得意,緩緩啟口道:“朕以為秦愛卿功是功、過是過,應當賞功罰過……”
  
     但這可不是秦林對頭們滿意的結果,王用汲厲聲道:“陛下!秦林負信布之勇、操莽之志,狼子野心不可不查!而且他乃是出使欽差,並無軍機大權,何以能策動四路大軍出塞?定是朝中輔政之臣徇私,授之以柄!內外勾結,居心叵測!”
  
     張居正鳳目刷的一下睜開,眼中精光四射,好一個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果然被紫萱說中!
  
     張鯨、劉守有聞言就呆了一呆,猛然心頭叫起苦來,這才想起王用汲和萬曆五年張居正丁憂事件挨了廷杖的翰林院編修吳中行、檢討趙用賢、刑部員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等人是至交好友,他這番幫著自己彈劾秦林,劍鋒其實指向了張居正!
  
     可張鯨劉守有不想惹張居正啊,他倆對付秦林都夠吃力了,還犯得著和首輔太師對著幹?本想利用王用汲,反而被他利用了一把,真是弄巧成拙。
  
     王用汲跳出來,顧憲成、孟化鯉等人也以為風向轉了,連張鯨、劉守有、嚴清都反對張居正,萬曆帝也態度曖昧,便紛紛出言指摘,表面上說著秦林,暗地裡夾槍帶棒直指張居正。
  
     三元會的這哥兒幾個,被張太師整慘了,擋在翰林院門外,永遠失去入閣拜相的機會,此時自覺風向有利,當然要藉機趁火打劫。
  
     張鯨、劉守有隻覺得嘴裡發苦,秦林和張家小姐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諒來太師絕不肯把獨生女兒給人做妾,甚至有時候太師爺還會端著架子疾言厲色的斥責秦林,所以他們昨天打聽到秦林回京並沒有像別的官員一樣,“不去朝天子,先來拜相公”,去相府拜張居正,就自以為可以對秦林下手了。
  
     哪曉得遇到王用汲這個別有用心的傢伙,生生把對秦林的彈劾牽扯到張居正身上,頓時叫他們倆進退兩難,本來要說的話,也堵在喉嚨裡了。
  
     嚴清倒是樂見其成,六部尚書就他不是江陵黨,由著王用汲上去頂一下也好,看看陛下有什麼反應。
  
     萬曆面上做出副驚訝不已的神色,心中則暗暗高興,終於有人把矛頭對準張居正了……
  
     秦林發覺自己又被扯進了朝爭的漩渦,他衝著張居正苦笑:老泰山,這次可不是賢婿拖你下水,而是你老人家太能拉仇恨啊!
  
     “果如王主政所說,秦林乳臭未乾,又沒有專斷之權,如何能調動四路大軍?”張居正笑瞇瞇的,語聲溫和宏亮中卻隱隱帶著金石交鳴之音:“實是居正授意邊臣出兵相助的,與秦林無關,請陛下治老夫專擅之罪!”
  
     好一句請陛下治罪,便如黃鐘大呂般振聾發聵,叫皇極殿上人人心頭為之一震。
  
     聖人怒髮不上臉,別看張太師笑呵呵的,這已是雷霆震怒了,對,調兵和秦林無關,都是我私自做的,你們來治老夫的罪吧!
  
     兵部尚書曾省吾第一個出班奏道:“陛下,江陵張太師輔政秉國、持正柄衡,輔陛下於幼年,於今已九載有餘,事事出於公心,大明政通人和,此次也殫精竭慮,不但維持了俺答封貢的局面,還運籌帷幄,任用賢能,收服土默特百萬之眾,實在有功無過!”
  
     任用賢能,這賢能就是指的秦林秦長官了,這厚臉皮的傢伙特意挺了挺胸,表示與有榮焉。
  
     饒是張居正氣滿胸懷,見秦林這幅憊懶樣子,也忍不住好笑,鼻子裡哼了一聲:這遭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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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5 01:44:34
六八零章 秦林牌XO

     曾省吾開了當頭炮,江陵黨立刻一擁而上。

     “臣附議!”吏部尚書王國光出班奏道。

     “臣等附議!”禮部尚書潘晟、工部尚書李幼滋、戶部尚書張學顏、都察院僉都御史王篆等大臣紛紛出列。

     持著拂塵站在御座之旁的馮保也俯下身,語氣恭謹誠懇:“皇爺,以老奴之見,張太師實是個大大的忠臣哪。先皇隆慶爺的託孤重臣,太后娘娘也倚為股肱,咱可聽信讒言,寒了忠良之心。”

     寒了張居正的心,就是寒了這一大群江陵黨大臣的心,寒了馮保的心,還寒了李太后的心。

     “太師張先生功在社稷,朕豈能不知?”萬曆強撐著笑了笑,現在他可真灰心了,努力按捺住心中的不滿,大聲宣布:“朕幼年登基,多虧江陵張先生一力扶保,先生公忠體國,柄國執政近十年鞠躬盡瘁,所以朕加先生為太師特示榮寵,此天下皆知也。朕以朝政相託,先生秉公處斷,又如何能稱專擅……”

     張居正笑了,學生的反應本在他意料之中,對王用汲是看都不屑於看一眼,蚍蜉撼樹不自量!

     馮保和王國光、曾省吾這一撥大臣們也相顧而笑,儘管馮保和江陵黨之間也有爭權奪利,但在反對派的時候,總會齊心協力。

     王用汲也豁出去了,本來就做好了犯顏直諫的打算,竟不待萬曆說完,就抗聲叫道:“威福者陛下所當自出,乾綱者陛下所當獨攬,託之於人,則有大權之旁落、太阿之倒持;政柄一移,積重難返……”

     此言一出,君臣全都大驚失色,萬曆臉色陰沉,馮保提起吊梢眉,王國光、曾省吾、張學顏瞠目結舌,劉守有、嚴清、張鯨也始料未及。

     王用汲把只能做不能說、放在檯面底下的事情,全都抖摟出來了,群臣之所以驚訝惶恐,乃是因為他並造謠,而是說的事實!

     張居正常對屬下說“我非相,乃攝也”,但千古之下曾經稱攝政的,也就周公與王莽兩人而已,即使算上後來滿清的,也就添個多爾袞,局面對朱明皇朝一家一姓來說,自然是大權旁落、太阿倒持。

     但以社稷而論,大明朝到了嘉靖、萬曆時期已經弊病叢生,嚴重到嘉靖年間帝國東南腹地竟被海盜和日本浪人襲擊,花費十年功夫才能平定,俺答、圖門汗相繼入寇在京師邊上跑馬,朝廷連斬兩任薊遼總督、撤換十位邊關大將,隆慶年間儲存著整個國家錢糧的太倉,竟空得滿地跑老鼠……

     張居正要是不大權獨攬、獨斷專行,而是按部就班糾纏於大明官場的泥坑里面,怎能革除舊弊、推行新政?又哪兒來這四海昇平的中興局面?

     王用汲一番話,恰恰戳中張居正軟肋,老太師氣得面皮翻紅,頷下一部黝黑的鬍鬚直抖。

     秦林見狀就暗道一聲,連忙給準岳父大人打手勢、使眼色。

     哪裡來得及?張居正氣沖鬥牛,國字臉漲得通紅,厲聲道:“王用汲,你焉敢污衊老夫?!陛下以一身居於九重之上,視聽翼為,不能獨運,不委之於臣而委誰也?先帝臨終,親執臣手,以陛下見托,今日之國事,老臣不以天下自任而誰任耶?”

     謀斷天下大事者,舍我其誰?非我莫屬!這就是大明第一名相的胸襟氣魄!

     振聾發聵的聲音在皇極殿迴盪,張鯨、張誠駭然變色,嚴清憤憤不平,陳炌吳兌不以為然,馮保神色尷尬,就連曾省吾一干江陵黨也覺得太師這番大動肝火,有異於平日。

     得,秦林無奈的撓了撓頭,張太師這番話說得酣暢淋漓,御座上的萬曆聽在耳​​中卻不見得是回事了。

     不委之於臣而委誰也,不以天下自任而誰任耶,既是一代權相張居正內心的剖白,從某種角度而言,也無異於對至高無上的皇權的蔑視,除了我張江陵,誰能肩負中興之任,誰能重整這大好河山?

     張居正是側身對著萬曆,朝下直斥王用汲,所以沒注意到某個瞬間,得意弟子的瞳孔中流露出的厭惡之色。但萬曆臉上轉瞬即逝的神色變化,卻逃不過秦林那雙犀利如電的眼睛。

     老太師誒,您還不知道已經被自己學生記恨上了吧?又或者……

     萬曆才具中人而已,小聰明卻也不缺,此時的神色轉換極快,頃刻間就變成勃然大怒,從御座上站,戟指王用汲斥道:“住口!你詆毀宰輔重臣、挑撥朕和張先生的君臣關係,實在是心存不軌,來人吶,將此人格去官職,重打五十、不、一百廷杖!”

     張居正衝著王用汲重重的哼了一聲,又躬身朝上稟道:“啟奏陛下,實不應廷杖王某,否則越發坐實老臣專橫跋扈的罪名。”

     假仁假義、欺君罔上!王用汲白著眼睛梗著脖子不領情,也曉得張居正是故意這麼說的。

     果然萬曆溫言寬慰張居正:“是朕恨他妖言惑眾,所以動了廷杖,實與張先生無關——大漢將軍何在?”

     當下就有好幾名如狼似虎的大漢將軍一擁而上,把王用汲烏紗帽摘掉,五花大綁拖了出去。

     嚴清、劉守有等人把脖子一縮,暗叫一聲僥倖,虧得王用汲這傻冒做了出頭鳥,否則咱們還不好收場呢!

     只不過,被江陵黨諸位大臣用戲謔的眼神瞧著,他們臉上總歸是火辣辣的。

     秦林從這他倆嘿嘿一樂,誰讓你們找了豬的隊友?王用汲這傢伙,明明就是來討打的嘛。

     ……

     午門外,司禮監張鯨監督行刑,真正動手的則是錦衣官校,劉守有和秦林職責所繫,也到場監刑。

     廷杖用的棍子一般是由栗木製成,擊人的一端削成槌狀,且包有鐵皮,烏油油、黑沉沉,分量格外紮實。不少受刑官員,就死在廷杖之下,即便不死,十之八九的人,也會落下終身殘廢。

     廷杖最高的數目是一百,但這已無實際意義,打到七八十下,人已死了,廷杖一百的人,極少有存活的記錄。廷杖八十,意味著雙腳已邁進了閻王爺的門檻。

     不過,秦林身為北鎮撫司掌印官,知道這只是表面功夫,行刑的錦衣官校都是二流以上的高手,內勁收發圓轉如意,熟諳輕重兩種打法。

     輕打,是用絲綢布匹做了衣服裹在大豆腐外面,要揮舞棍子打得衣服片片紛飛,裡面豆腐卻不能有一點兒破損才算練成。到時候動刑,表面上看起來打得非常狠,其實受刑的人最多刮破層油皮。

     重打,衣服裡面就是裹的青磚,要不緊不慢的用棍,打得衣服一點不能破,裡面的青磚卻全部粉碎才行。用這種手法動刑的話,受刑者體表的傷很輕,內臟卻盡數震碎,當場就會一命嗚呼。

     行刑校尉們到底選擇哪種打法,就得看監刑的廠衛官員怎麼暗示了。

     官校們將王用汲丟翻,就瞧自家長官的腳,只見劉守有的靴子尖兒是分開朝外的,便低聲道:“原來是輕打,弟兄們仔細了!”

     說著官校就揮舞廷杖,高舉輕落,一下子抽在王用汲屁股上,看似泰山壓頂,實則輕如鴻毛。

     趴著的王用汲曉得這次算逃過去了,不禁大為得意,心道果然摸准了陛下的,將來總有好處。就是這次挨廷杖,不痛不癢的沒什麼大礙,又得了犯顏直諫的美名,將來還不名揚天下、青史流傳?

     萬沒想到秦林抄著手慢慢踱過來:“咳咳,這些官校是誰管的,沒有吃飯啊,叫王主政不疼不癢的,未免笑話咱錦衣官校的手段呢!”

     我靠,這秦某人好狠的心哪!王用汲趴在地上,只覺眼前一黑。

     幾名行刑的官校連忙看秦林,這才發現他老人家兩隻腳尖朝內並著,腿都彎過來了。

     秦林呵呵奸笑,看見沒,我他媽都快彎成拐子腿了,你們的懂?

     以德抱怨秦長官,那可不是吹的!

     咳、咳、咳!劉守有被自己口水嗆得直咳,差點背過氣去,想起秦林也是內行,在他面前耍花招可不容易啊。

     心想自己總是錦衣都督,官職更大一些,劉守有就和秦林卯上了,兩隻腳拼命的伸外八字,讓官校們瞧清楚。

     靠!官校們都快哭了,這兩位都得罪不起啊,一個錦衣都督,一個北鎮撫司掌印,打架,咱們凡人站哪邊?

     看來得加把勁兒!秦林笑嘻嘻的朝劉守有投去挑釁的眼神兒,X形腿拐得更厲害了。

     老夫、老夫和你拼了!劉守有氣滿胸膛,拼命把腳尖朝外,生生的彎出個O形腿,兩腿之間的空隙能塞進整隻足球。

     這兩位卯上了,秦林突然噗的一聲笑起來,心說我腿彎成X,劉守有成了O,兩人加一塊豈不正好是XO?

     主監刑官張鯨聽得秦林怪笑,不曉得他又有什麼鬼主意,知道這次瞞過他不容易,只得大聲道:“劉都督、秦將軍,二位不必再爭了,校尉兒郎們,著實打起來!”

     和靴子尖兒朝向類似,喊用心打就是打死,喊著實打就是打傷,於是官校們有了主意,舉起板子不輕不重的打下去。

     啪的一聲響,王用汲不由自主的發出了慘叫,像油鍋裡的魚那樣渾身直彈,可官校們毫不放鬆,一棍接一棍打得他皮開肉綻……

     “求仁得仁,想挨廷杖就挨個痛快嘛,”秦林壞笑著撇撇嘴,又衝張鯨、劉守有道:“二位請便,下官先走一步。”

     這傢伙拍拍屁股開路,一搖三晃的走回皇極殿。

     哼!劉守有重重的哼了聲,也朝宮裡走,哪曉得第一步身子就一個趔趄往地上栽,旁邊官校扶都來不及,當下摔了個大馬趴。

     原來他和秦林拼著擺XO造型,秦林年輕又經常鍛煉,不當回事兒,劉守有年紀大,又是整日枯坐的文臣世家子,老胳膊老腿的經不起折騰。剛才擺O形腿搞得腿上閃了筋,初時不覺,剛一邁步就又酸又麻站立不住。

    “秦、秦林!”劉守有瞧著秦林瀟灑遠去的背影,直恨得牙根兒癢癢,可惜他腿腳閃了筋,只能由兩名屬下扶著,像鴨子一樣蹣跚前行。就連同夥張鯨從後面看見了,都忍不住背過臉,偷偷笑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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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8-15 01:44:57
六八一章 秦少保

     張居正把專擅的罪名輕輕攬過去,萬曆皇帝則表示天下大事悉數委於太師,秦林這番就有功無過,這功,還是平定塞北、收服百萬之眾的不世奇功。

     萬曆的心情很有點複雜,游移的目光從秦林臉上掃過:“列位臣工議一議,秦愛卿此次立下大功,該當如何升賞?”

     秦林嘿嘿乾笑,心說這個嘛陛下您看著辦就行,咱為社稷為黎民奔波一場,就像戚繼光戚老哥寫的詩,“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說的是不貪圖爵位,畢竟也把“封侯”兩個字常掛在嘴邊的嘛,功名利祿,誰非得說不喜歡那就實在太虛偽了。

     不過秦林沒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的居然是老對頭刑部尚書嚴清,他非常誠懇的奏道:“微臣以為,欽差大臣秦林此番撫夷有方,辦事老成勤謹,應加授龍虎將軍。”

     呀,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嚴清居然會建議給秦林加官,他吃錯藥了?

     秦林心念一轉想明白原委,肚子裡就暗暗罵開了,老傢伙實在不是個東西,先說老子專橫跋扈、勾結外藩圖謀不軌,這會兒又順風一轉,變成撫夷有方、辦事勤謹,拉出的屎又塞回去,這且罷了,暗地裡又擺我一道,真他媽毒辣!

     武官散階三十級,正二品官初授驃騎將軍,升授金吾將軍,加授龍虎將軍,秦林的錦衣衛都指揮使是正二品,初授了驃騎將軍,如果按部就班還得熬好幾年資歷才能昇龍虎將軍,嚴清的建議實際上就是給他提前晉升散階。

     可這散階是不當吃又不當穿的,沒多大用處,秦林立下的功勞要是只升個散階那就太虧了,這就是嚴清明捧暗貶的險惡用心。做到刑部尚書,那就是官場上的老奸巨猾之輩,嚴清這老東西也不是吃素的啊!

     江陵黨諸大臣面面相覷,想出來替秦林說話,又覺得剛才張太師已把專擅的責任攬過去,這會兒大家又替秦林請封賞,未免做得太明顯。

     張公魚幾番想要出列又止步,他才四品僉都御史,官卑職小,要替秦林請封一二品大員,未免力不從心。

     萬曆帝見沒人說話了,恰恰正中下懷,點頭道:“唔,秦愛卿老成謀國,絕非尋常新進之臣,提前升授龍虎將軍,理所應當……”

     嚴清冷笑一聲,捋著白鬍子皮笑肉不笑的瞅著秦林,哼哼,任你立下不世之功,老夫輕輕兩句話,就叫你瞎子點燈——白費蠟!

     秦林倒是不慌不忙,因為他已經看見文臣班次中有兩位交頭接耳了。

     左都御史陳炌閃身出列:“微臣以為,土默特部乃草原最強者,嘉靖年間屢次入寇,實為我心腹大患。如今秦林不辱使命,令其卑詞上表歸服王化,大明皇威直達陰山腳下,此大功無異於霍去病擊匈奴封狼居胥、中山王逐胡元入朔漠,論功該加師傅之位!”

     師傅可不是說的鐵匠師傅、木工師傅,乃是太師、太傅、少師、少保等尊官的簡稱。

     嘩的一聲,群臣再也顧不得朝儀,議論聲響成一片。秦林年方弱冠而加師傅,這可是大明歷朝未有之異數,空前絕後的殊遇。

     好在右都御史吳兌也跟著出列,奏道:“啟奏陛下,微臣以為秦林功勞雖大、資歷尚淺。驟然加以高位顯爵未免不妥,拜太子少保便足可酬其功勳。”

     太子少保啊,秦林聽得心頭大喜,悄悄朝陳炌、吳兌豎大拇指,兩位老兄還真夠捧場的。

     太師太傅太保謂之三師,少師少傅少保謂之三少,又有地位稍低的太子三師、太子三少,太子少保便是其中最低的入門等級。

     可別小看它,太子少保也可簡稱少保,岳飛岳少保、于謙於少保、戚繼光戚少保,人家多大的名聲,多大的功勞?

     萬曆一時間哭笑不得,明知道吳兌是還秦林的人情,也不能說他們結黨徇私啊,人家吳兌還特意說“驟然加以高位顯爵未免不妥”,拜個“小小的”太子少保就行啦。

     有陳炌、吳兌打了頭炮,王國光、張公魚等官員也紛紛附議表示支持。

     曾省吾暗自後悔叫別人搶在了前頭,這種惠而不費的示好機會,幹嘛自己不搶先?想了想,乾脆放個大砲:“啟奏陛下,臣以為秦林率千餘眾橫行塞外,定遠平虜,功勳卓著,揚我大明皇威、廣布聖君仁德,實應加柱國以顯其功!”

     柱國是從一品勳官,白居易詩曰:勳為上柱國,爵乃朝大夫,明朝勳官上柱國祇在死後封典授予,活人以左、右柱國最高,次之即柱國。

     秦林年紀輕輕就封柱國,這越發叫群臣驚訝不已,不過想想戚繼光薊鎮大捷,破圖門汗、董狐狸十萬大軍便封了左柱國,秦林收服土默特百萬部眾、二十萬控弦之士,封個柱國還嫌小了呢。

     萬曆越聽越無語,心說你們把封賞越說越大,朕要不准奏未免顯得小氣,准奏了,將來秦林再立新功,又拿什麼賞他?趕緊打住吧!

     “太師張先生,你看列位臣工的議論可取不可取?”萬曆笑呵呵的望著張居正,意思是就此收尾了。

     張居正將黑須一捻:“唔,都很有道理,不過大丈夫邊關立功,求的就是封妻蔭子。秦林收服蒙古百萬之眾而無生靈塗炭之苦、大軍錢糧之耗、將士遠征之勞,如此功勳為國朝兩百年之罕見,理應蔭一子為錦衣衛千戶,額外加蔭一子錦衣衛百戶!”

     前面秦林曾立功,有個錦衣總旗的恩蔭,現在升到千戶不說,還額外加蔭,雖說用處不大,卻也榮耀非凡。唯獨秦林自己覺得好笑,連一個兒子都還沒有,居然就得了兩個恩蔭資格……

     老太師,您這是鬧的哪出?

     萬曆對秦林的感覺很複雜,既想用秦林,又覺得自己不能完全控制他——是張居正、王國光這些老傢伙就罷了,偏偏是年紀輕輕的秦林,這讓萬曆很有些不甘,所以不斷的用帝王心術做著嘗試。

     此時群臣已把價碼抬得很高,叫萬曆有點兒騎虎難下,所幸張居正沒有再獅子大開口,和加保傅、授柱國相比,提出的恩蔭其實算不得什麼。

     索性把心一橫,萬曆朗聲道:“張先生和列位臣工說的都有理,朕賞功罰過自然從善如流,秦愛卿功高該酬,加太子少保、授柱國、昇龍虎將軍、世襲錦衣千戶、加蔭一子錦衣百戶!”

     哇塞,這下子夠給力,全準了!眾位大臣驚訝之餘,盡皆嘆服:陛下果然求賢若渴,秦林也果然聖眷優隆啊。

     嚴清和後頭盤著羅圈腿走來的劉守有、站在御座側後的張鯨,還有顧憲成這​​哥幾個,就實在鬱悶得不行了。心說姓秦的怎運氣這麼好呢,陛下剛才似乎還有敲打他的意思,突然就轉了風向……

     秦林聽得封賞,頓時誠惶誠恐,做出副虎目含淚的樣子,感激涕零的望著萬曆:“陛下天恩高厚,臣唯有戮力王事、竭誠效忠,方能報陛下殊遇之萬一也!”

     萬曆本意是要敲打敲打,玩手恩威並施的把戲,結果心不甘情不願給了一大堆封賞,此時見秦林感激入骨髓的樣子,心理便平衡了許多。虎軀一震作雄才大略狀,秦林也配合默契做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的表情,好一派聖君賢臣齊心協力的場面。

     只可惜秦林早把萬曆之前的神情變化盡數收入眼中,心頭跟明鏡似的……

     除了秦林以外,其餘有功將士皆有升賞,他以欽差大臣身份奏明了宣大總督鄭洛、大同總兵麻家兄弟等官的功勞,至於他們麾下立功的將士,就由各自上司保舉,秦林只管題奏自己麾下的官校弟兄。

     ……

     退朝之後,曾省吾、張公魚等各官都向秦林道恭喜,“秦少保”的稱呼不絕於耳,這廝一邊給大夥兒還禮假謙虛,說純粹僥倖而已,心頭早已樂開了花。

     出了午門,等在朝房外頭的陸遠志、牛大力等弟兄就得了消息,一個個樂得合不攏嘴,秦長官升了少保,他們臉上有光不說,自己的封賞也少不了嘛。

     凡是有功之人,全都加官一級,陸遠志、牛大力升錦衣千戶,馬彬升錦衣衛指揮使,就連代掌北鎮撫司的洪揚善也因留守之勞,從指揮僉事升了指揮同知。

     眾人正在歡呼雀躍,忽然之間歡聲笑語就停了下來,瞪著眼睛直瞧秦林身後。

     “秦賢侄少年得意,今晚必是'莫將金樽空對月'了?”張居正中正平和的聲音緩緩響起,他笑瞇瞇的站在秦​​林身後。

     這位太師為人做事積極進取,不怎麼講“去留無意、寵辱不驚”那套,此時說話的語氣更像位慈祥又開通的長輩,在鼓勵後輩縱情歡樂。

     秦林一時間沒領會張太師是什麼意思,想了想答道:“小侄做的事情,講求心明、眼亮、手穩,喝酒不能過量,最多能飲三杯而已,並不會濫飲無度。”

     “三杯的量嗎,倒是和老夫相差無幾,再多就顯得浮濫,酒味也寡淡了,反而不美。”張居正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踱著四方步子慢慢走遠。

     呃,張太師是什麼意思?眾人全都一頭霧水。

     秦林傻站著發了一會兒呆,忽然桀桀怪笑起來,手握著拳頭重重一揮:老泰山哪,您這句話,實在和菩提祖師敲孫猴子那三個爆栗有異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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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二章 相府夜宴

    當夜三更,秦林果然不在自己府中了,徐辛夷躺在床上像烙餅似的翻來覆去,大長腿忽的一下踢開被子,托的跳下床來:「秦林那傢伙,一定私會張紫萱去了,張太師也不管管他女兒,哼,臉皮比我那老爹還厚!」

    想想也是,當初若非魏國公徐邦瑞近水樓台先得月,先下手為強,恐怕秦林已做了相府的乘龍快婿,徐辛夷倒是快人快語。

    她披了件睡袍,匆匆踏上織錦拖鞋,疾步走去青黛的房間。

    小丫頭已是堂堂柱國夫人,閨房仍一如從前,桌上、幾上、書架上滿滿的堆著《靈柩》、《素問》、《和劑局方》、《本草綱目》,壁櫥的花格子裡塞著奇奇怪怪的藥材,空氣中瀰漫著馥郁的藥香。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對無錫大阿福旁邊,又多了兩隻泥人兒,一隻是黑臉兒女將軍,騎著高頭大馬,身穿紅錦戰袍,得意洋洋的樣子恰似徐辛夷,第二隻是瓜子臉的美人兒,穿著繡金鳳的紗裙,站在一艘小木船的船頭,拿著根竹竿正在撐船,兩隻泥人兒都是大頭小身子,模樣甚是可愛。

    有次徐辛夷開玩笑,說青黛只擺自己和秦哥哥的大阿福,小丫頭就嘻嘻笑著,捏了她的泥像放在旁邊,金櫻姬離開京師回海上之後,青黛又捏了尊金長官撐船的像。

    徐辛夷走過來的時候,又見青黛盤腿坐在床上搗鼓著什麼,知道女醫仙經常在家研究各色藥材,便也不以為意,大聲道:「我的好妹妹唉,你還有閒工夫擺弄別的?知不知道姓秦的去了哪兒?」

    「相府,去找紫萱姐姐了嘛,」青黛笑著跳下床,給徐辛夷倒了杯玫瑰養顏茶,又補充道:「他走之前就告訴我的。」

    徐辛夷蜜色的臉蛋兒就黑如煤炭:「他怎麼不告訴我?」

    「因為徐姐姐要吃醋啊!」青黛忽閃著大眼睛,一臉的無辜。

    啊啊啊啊……面對青黛。徐辛夷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她盯著小丫頭看了足足一盞茶的時間,最後揉了揉青黛嬌嫩的臉蛋,有氣無力的道:「算了,被你打敗了,好吧,遲早你得再捏個張紫萱的泥像擱在架子上。」

    「我已經在捏了呀!」青黛甜甜的笑著。拉起徐辛夷的手,揭開床帷給她看。

    小刮刀、竹籤子、模具。床上擺著各式泥塑的工具,中間用白膠泥捏成的人像接近完工,頭戴方巾、身穿月白色長袍,卻面若傅粉、唇如點朱,分明是個改易男裝的俏佳人。手拿折扇、神采飛揚,一副指點江山的架勢,不是張紫萱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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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師府,三更,秦林賊頭賊腦的潛入,然後張太師密授七十二般變化、十萬八千里觔斗雲……

    呃。錯了,其實直到三更天,太師府仍然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聲悠揚,諸位江陵黨大臣酒酣耳熱。堂前舞姬翩翩起舞,服侍各位大人的丫環小廝們,流水般來來往往。

    主位上張居正白皙的面皮微微發紅,他的的確確只喝了三杯酒,滿滿的三大杯,所以此時已有微醺之意。

    「今天太師的興致很高啊,三壺兄可知道原委?」王國光對身邊的李幼滋說。

    身軀肥胖的工部尚書李幼滋和張居正是湖北老鄉,關係非常好。張居正曾給他取個綽號叫三壺,指的是酒壺、茶壺和尿壺。此時李尚書手裡果真端著把銀酒壺,聞言就晃著酒壺慢慢道:「太岳先生本是海量。因高堂慈母趙氏擔心他飲酒傷身,便再不濫飲,每次最多只喝三杯,像今天這樣就是興致極高了。」

    張太師為什麼如此高興?只因大明朝兩大心腹之患,都已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從嘉靖末年到萬曆初年,高拱、張居正、王崇古、方逢時、曾省吾這一班文臣殫精竭慮,戚繼光、俞大猷、劉顯、鄧子龍這一群武將浴血沙場,終於剿平禍亂西南百餘年的僰人之亂,肅清東南沿海困擾大明財賦重地的倭患,又在北方招撫宿敵,實現了俺答封貢,為萬曆中興奠定了基礎。

    但除了西面的僰人之亂是被曾省吾、劉顯徹底平定,其餘南北兩處大患卻有治標不治本之嫌:五峰海商寄身平戶港心懷異志、浙江福建又有海鯊會等新的走私集團興起,焉知將來沒有第二個汪直?土默特坐擁百萬部眾、控弦之士二十萬,稱雄於塞外,俺答死後假如蒙古主戰派掌權,宣大一線又將是什麼局面?

    多虧了秦林,先是衝鋒破浪東渡招撫了五峰海商,昔日引發十年倭亂的強仇大敵接受招安,非但不與朝廷為敵,還每年上交豐厚的稅銀充實國庫,甚至幫助早已腐朽衰敗的朝廷水師,震懾東洋倭寇、西洋紅夷。

    這又扶不塔失裡繼承徹辰汗、順義王之位,三娘子和不塔失裡母子心向天朝,又有呼圖克圖威靈法王、神箭哲別、大成台吉脫脫等政教各方輔佐,地位穩如泰山,不僅長城沿線可保二十年平安,如果朝廷要對西域和烏斯藏施加影響,還可以下旨叫土默特部相助一臂之力呢!

    所以張太師特意連夜置酒慶賀,款待新晉的太子少保秦林。

    「秦小友以弱冠而封太子少保,也是我大明兩百年罕有之異數了,」身為吏部尚書的王國光,比誰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麼,本能的抬頭去找秦林。

    位置空著,秦少保不知去向。

    咦?王國光訝然,記得秦林是半個時辰之前就說淨手離席了的,怎麼這陣還沒回來呢?

    李幼滋似笑非笑,老夫倒是猜到秦少保去了哪兒,只不過連太岳先生都裝糊塗,咱又何必說出來。

    相府千金的閨房窗外,秦林斜斜的倚在牆邊,嘴裡含著一支草莖,嘀嘀咕咕的道:「賢妻啊,怎麼今天格外臉嫩,不肯放為夫進去?」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誰是你賢妻?」雕花窗內張紫萱粉嫩的鵝蛋臉兒被紅霞染遍,一雙深邃的美眸透著幾許迷離。

    秦林擺弄著草莖,賊忒兮兮的壞笑:「岳父大人散朝時,當著滿朝文武把小姐你呀,已經許配給我啦!」

    「哼,當面扯謊不臉紅,小妹我還不知道你呀!」張紫萱撇撇嘴,當然知道父親不會那麼說。

    秦林嘿嘿直樂:「岳父大人問我酒量大不大,我說醇酒飲得三杯便足夠,再多便乏味了,老泰山便說不錯……」

    問的三杯酒,實則指的三位夫人,可憐天下父母心,張居正終於回心轉意,又替女兒去問秦林,有了青黛、徐辛夷,再娶了紫萱,三妻已滿,還納不納妾室?

    秦林暗暗一合計,金櫻姬是長期漂泊海上的,不會納回家中,正妻平妻也就三位了,便回答三杯酒足夠,再多便過量。

    張居正很滿意這個答案。

    這番話,張懋修已經悄悄告訴了妹妹,張紫萱欣喜之餘又羞不可抑,暗自埋怨父親竟主動提親,哎呀呀,害得女兒面對秦林時好生難堪。

    抿了抿嘴兒,相府千金嘻嘻一笑:「心中有佛便見佛,心中有花便見花,秦兄心中有什麼,才把飲酒當作結親?難道你就這般、這般……」

    說到這裡,張紫萱說不下去了。

    「這般色膽包天?」秦林嘿嘿笑著,趁她不注意將她輕輕往前拉,嘴也湊過去,在她鵝蛋臉的酒窩上深深一吻,美美的品嚐了這杯百花釀。

    「討、討厭!」紫萱掙扎著逃開,芳心撲通撲通直跳,胸膛裡像揣了只歡蹦亂跳的小鹿。

    稍停半晌,張紫萱美麗動人的眸子閃著幾絲狡黠:「秦林,家父身居太師首輔之職,我猜他不會輕易讓女兒嫁給人做平妻。」

    「可要是他女兒自己跟人跑了呢?」秦林一本正經的問道。

    張紫萱氣呼呼的鼓起了香腮,饒是她聰明伶俐,總被秦林這傢伙吃得死死的,貝齒咬了咬紅唇,恨聲道:「秦兄就如此篤定?小妹憑什麼就一定得跟著你跑?」

    忽然頭皮微痛,感覺被秦林拔走一根頭髮,然後這傢伙又從自己頭上拔了一根,靈活的手指擺弄著頭髮,像彈琵琶似的不知道在幹什麼。

    「手指過來,」秦林吩咐了一聲,見張紫萱沒動,就毫不客氣的抓過她的玉手。

    感覺手指上套進了什麼東西,張紫萱藉著皎潔的月光細看,原來是一隻用草莖編的戒指,兩人的頭髮也被編了進去,緊緊交纏。

    結髮夫妻,永不分離。

    相府千金深邃迷人的眸子,剎那間就多了層迷濛的水霧,這只草編的戒指勝過了世上一切奇珍異寶,叫她心旌搖動不休:秦兄啊秦兄,小妹這一生算是被你纏住啦!

    「咳咳,」柔情蜜意的氛圍,被游七的乾咳聲打斷,他故意遠遠的站著,眼睛瞧著張紫萱閨房門口,對窗口的二人視而不見:「秦少保在和小姐談論詩文嗎?我家老爺有請。」

    秦林聞言便要離去,張紫萱把他扯了扯:「家父那邊,你可得仔細了!以他的性子,一定會出個難題考考你……」

    游七豎著耳朵聽得清清楚楚,低頭笑得直咧嘴,女大不中留啊,即使是小姐這等天上人物,還沒出嫁呢,就偏向著姑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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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三章 指點江山

     內堂之中,張居正頭戴忠靖冠、身穿燕服巍然高坐,臉上的神色已是端正嚴肅,竟沒有絲毫的酒意。就算秦林平時和老泰山嬉皮笑臉慣了,見了張居正這幅樣子,頓覺無形的壓力如山巒之高、如淵海之深。

     好個大明三百年第一名相,張太師匡正朝綱、運籌帷幄,若拿弈棋相比,別人是思慮於方寸之間,他則以萬里江山為棋盤、天下蒼生為棋子;若拿劍道相較,別人是手持利劍的百人敵,他卻是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以國運為劍鋒、以民心為劍鍔、以權術為劍柄,上決浮雲,下絕地紀,法天象地、所向無敵。

     “秦賢侄,請坐吧!”張居正指了指對面的一張花梨木椅子,秦林這才畢恭畢敬的坐下,卻沒像別人那樣只敢挨著半拉屁股,而是腰背挺拔的坐實、雙手按著扶手,目光炯炯的瞧著張太師。

     “在老夫面前尚能如此鎮定自若,紫萱沒看錯人哪!”張居正心中如是想著,嚴肅的神情也轉而柔和了一些。

     秦林頓覺壓力輕了不少,施禮問道:“不知太師見招,有何見教?”

     這時候還要和老夫耍花槍嗎?張居正似笑非笑的瞧著秦林,並不先點破,而是沉聲說道:“秦賢侄,從前老夫無數次的聽到你的名字,智破荊王府奪嫡案,興國州清丈田畝引發的浮屍案,招撫五峰海商,到京師之後,又屢立奇功,格象救駕、清查薊遼總督楊兆貪墨,潘季馴修治黃河你也出過力,還襄助戚帥練兵加強武備,這又收服土默特百萬之眾,立下不世奇功……”

     “太師謬讚、謬讚了,”秦林笑著連忙謙虛,知道老泰山這番話絕不是為了誇自己幾句,前頭誇的越厲害。只怕後面考校的也就越為難。

     張居正擺擺手,果真話鋒一轉:“不過,你曾說老夫的新政,從大方向上就錯了,老夫想聽你說說,究竟什麼才是正確的?”

     原來老先生念念不忘的是這齣,強國富民扶社稷的新政,被人說從根子上就錯了,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服氣的。之前只當秦林年輕識淺故意說大話,近來越發覺得此人年紀雖輕,見識手段都非比尋常,所以張太師有此一問。

     秦林笑了,張居正問詩詞歌賦、問朝廷黨爭、問歷朝典故、問地方庶政,他恐怕立刻傻眼,偏偏問到這個,正是他經歷興國州、漕幫、楊兆、聞香教等案,親眼目睹清丈土地中暴露的弊端,官紳惡霸威逼利誘百姓投獻土地人口,以及江南地區發達的商貿經濟之後。與徐文長長期商討過的問題。

     慢慢把思路理了理,秦林不徐不疾的道:“太師新政有很多方面,有利有弊、有得有失,容小子一一道來。”

     張居正擺出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四方頌太岳相公”的​​阿諛聽得太多,倒是誠心誠意想從年輕一輩口中聽到點不同的東西。他甚至提前告誡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秦林就算說得不對,也別和後生晚輩計較;假​​如秦林說的有一二可取之處,那這番談話就算達到目的了。

     秦林毫不含糊,首先說:“大明官場沈痾難起,盛行拖延推諉的風氣。昏官、庸官、懶官、貪官、冗官比比可見,政令難以通達。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太師欲推行新政,先實行《考成法》,設定標准進行升降黜陟,毫不留情的鞭策這些官員,令政令為之暢通,小子十分佩服。”

     張居正捻鬚而笑,心道你這小子也曉得考成法的好處,若非如此,新政推行哪能那麼容易?天下官員大多是因循守舊的,沒有鞭子抽打的話,他們可懶得很呢。

     秦林又道:“國之安危係於軍旅,戰亂頻仍除了生靈塗炭之外,國家也勢必衰弱。太師任用名將平定倭患,​​令曾省吾、劉顯剿滅僰人之亂,實現俺答封貢,又調戚帥在薊鎮編練新軍鎮守北方,於是天下安定,有了推行新政的基礎。”

     張居正笑容宛然,只是心中有了一絲狐疑,怎麼秦林老說這些……

     秦林瞧出張太師有幾分不耐了,故意慢慢往下說:“如今地方豪強把持官府,往往隱匿土地不報,或者依仗權勢逼迫小民投獻土地,將應繳稅賦轉嫁到尋常百姓身上。太師在全國大規模清丈田畝,'量盡山田與水田,只留滄海與青天',於是豪強畏懼,百姓歡呼雀躍,官府財賦得以足額徵收。”

     張居正皺著眉頭,將茶碗端起來喝了一口水,嘴唇動了動,見秦林還要往下說,終於沒有打斷他。

     秦林已將老泰山的反應盡收眼底,一番侃侃而談,信心也越發足了,便將話鋒一轉:“不過,這些都只是枝節,太師的新政綱舉目張,最終還得落在一條鞭法上。”

     是了!張居正眼睛一亮,就等著秦林說這個呢。

     他曾總結大明朝面臨的五大問題,“曰宗室驕恣,曰庶官瘝曠,曰吏治因循,曰邊備未修,曰財用大匱”。他任上治罪橫行霸道的遼王,打擊不法宗室是針對第一條,實行考成法針對第二三條,整修武備編練新軍是針對第四條,實行一條鞭法則是針對第五條,甚至清丈土地、追繳積欠,也是為推行一條鞭法開路。

     身為大明朝第一名相,張居正對五大問題有著清醒的認識,前四條都是枝節,第五條帝國的財政,才是最嚴重的問題。試圖用來解決這個問題的一條鞭法,則是整個新政的核心。

     歷史的發展正如張居正的判斷,大明朝的滅亡並非軍隊不如人,並非政治上的腐朽,也不是君臣昏庸無能,而是帝國財政體系的總崩潰。

     後世的萬曆二十幾年,明軍還在朝鮮把剛經歷了戰國時期的戰爭鍛煉、能征慣戰的侵朝日軍打得滿地找牙,到了萬曆四十年之後卻對後金屢戰屢敗,只因張居正新政攢下的家底已經花光。

     軍隊的糧餉不能足額發放,將官只能蓄養少數家丁保持戰鬥力,大部分士兵未經訓練,明軍的先進火器,也因為朝廷付不起足夠的工價,導致粗製濫造,在戰場上不堪使用……

     甚至直接覆滅明朝的闖王李自成,原本是朝廷郵傳體系中的一位基層“郵遞員”,因為財政匱乏,朝廷裁撤了郵驛系統,下崗職工李自成才舉起了義旗……

     就這樣,當崇禎皇帝連五萬兩勞軍銀子也湊不出的時候,明朝的滅亡已經難以逆轉。

     張居正雖不是先知先覺,知道後世發生的這些事情,但他以敏銳的目光看到了財政體系的弊端,因此便以一條鞭法進行改革。

     明代徭役原有里甲正役、均徭和雜泛差役,其中以里甲為主幹,以戶為基本單位,戶又按丁糧多寡分為三等九則,作為編徵差徭的依據。丁指十六至六十歲的合齡男丁,糧指田賦。糧之多寡取決於地畝,因而徭役之中也包含有一部分地畝稅。

     這種徭役制的實行,以自耕農小土地所有製,廣泛存在及地權相對穩定為條件,在洪武、永樂年間,中國處於剛從蒙元統治下解脫的恢復期,農業化社會的發展相對緩慢,這一制度便創造了永樂盛世,北擊胡元捕魚兒海,南有鄭和七下西洋的輝煌。

     可是到了明中期的正德、嘉靖年間,社會已經全然不同,土地兼併劇烈,地權高度集中,加以官紳包攬、大戶詭寄、徭役日重、農民逃徙,里甲戶丁和田額已多不實,政府財政收入減少。

     與此同時,商業大踏步發展,東南地區的商品經濟勢頭迅猛,到了以官方力量實行禁海都無法堵住的地步,海外白銀大量流入,一改帝國初年銀兩匱乏,不得不用銅錢和紙鈔作為貨幣的窘迫局面。

     張居正因勢利導,實行一條鞭法,它最重要的有兩方面。

     首先是統一賦役,限制苛擾,使稅賦趨於穩定。

     實行一條鞭法以前是賦役分開,農民除了繳納稅賦還得服勞役,賦役之外還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貢之類的額外加派,官吏鄉紳趁機敲詐勒索。實行一條鞭法以後,全部簡併為一體,各級官吏難以巧以名目額外多收,因此叢弊為之一清,使稅賦趨向穩定,農民得以休養生息。

     然後計畝徵銀,官收官解,使徵收辦法更加完備。歷代徵收稅賦都以實物為主,產糧區徵糧、產棉區徵布,唯獨一條鞭法一律改徵銀子。與此同時,賦役徵課也不再由里長、糧長辦理,改由地方官吏直接徵收,解繳入庫。

     從此,不按實物徵課,省卻了輸送儲存之費;不由保甲人員代辦徵解,免除了侵蝕分款之弊,使徵收方法更臻完善。

     以上兩條,概括的說就是把種類繁多的稅賦徭役項目全部歸併為一,同時把徵收的銀錢絲綢布匹糧食等零七碎八的內容也歸併為一,也就是銀子,所以名為一條鞭法。

     它是整個新政改革的核心,也是張居正的得意之作,當秦林提起它的時候,首輔太師立刻精神為之一振,目光炯炯的期待著秦林繼續評點。

     “錯了,大錯特錯!”秦林直言不諱的道:“賦稅徭役歸一和徵收內容歸一,都是小處很對,大處卻錯得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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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四章  通過了嗎?  

     什麼?張居正臉色一沉,饒是他老成謀國,此時連呼吸都濁重了兩分,沉聲道:“為什麼小處對、大處錯,你且說來。”

     秦林連珠炮似的道:“誠然統一貢賦徭役有利於中小農戶和無地農民,但是歸並之後的納稅,仍然是盯著田畝,但東南沿海許多商人富甲一方,名下卻沒多少田畝,陝西、河南等地田地貧瘠,卻仍要徵收大筆稅賦,這公平嗎?試問張太師,是計畝徵稅合理,還是計財徵稅合理?朝廷總講重農抑商,重農究竟是指重視農業,還是指重重的收農稅?抑商,收很輕的商稅,卻用禁海和別的辦法限制民間行商,由權貴把持貿易,這就叫抑商?”

     “你、你是說增加商稅、減低農稅?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連張居正這麼沉毅果決之人,捧著茶碗的手也是一抖,潑出了幾滴茶水。

     正如秦林所說,統一的貢賦徭役,著眼點仍然是田畝,仍然是農業,而完全不涉及商稅。

     精明強幹如張居正,就看不到商業能夠提供的大筆稅賦嗎?當然不是,招撫五峰海商、新開海禁,杭州港每年增加的商稅銀子都是幾十萬兩,他親自操辦,不可能不知道。

     關鍵在於阻力,即使是獨掌朝綱的張居正,想增商稅也談何容易,因為這時候大部分地區的大宗商品交易,都已被權貴集團把持,而這些權貴裡面有不少都是張居正的政治盟友。他推行新政已經得罪了很多勢力,如果再加商稅,引起的反噬,連首輔太師也唯恐難以應對。

     譬如方逢時、王崇古為什麼積極推動俺答封貢?只因他倆和晉商關係匪淺,只要實現封貢,開放長城沿線的邊貿,三晉商人便能獲得極大的利益。方、王不遺餘力的執行封貢政策,固然有利國利民的一面,但和這點也不能說沒有關係。

     秦林在杭州之所以開放海禁,征到大筆商稅,乃是打掉了官商勾結的海鯊會的結果,但全國有多少個“海鯊會”,都能打掉嗎?朝中大臣,甚至江陵黨的盟友,又有多少是方逢時、王崇古這樣的,增加商稅,他們會贊成嗎?

     要知道,正德、嘉靖都曾派太監出去收礦稅,也都毫不例外的被士林清流們罵成“與民爭利”,以帝王之尊,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這裡,鐵腕宰相張居正的心底,也湧起了幾許虛弱無力的感覺,不過他心性堅毅,很快就擺脫出來,把臉一虎:“秦林,別以為提出來就能過關,知其然還得知其所以然,你能征到商稅嗎?又有誰能獨立於地方官府之外,切實將商稅征到中樞?”

     秦林笑著挺了挺胸,今天他穿的一身飛魚服,胸口的飛魚補服在燈火之下,顯得格外燦爛。

     “你是說……錦衣衛?”張居正瞪大了眼睛。

     秦林點了點頭。

     明朝稅制是在初期農業化背景下制定的,重視農稅、忽視商稅,到了商業高度發達的中後期,就很不合適了。但此時士林清流、地方豪強已經形成了合力,只要加商稅就是改變祖制、就是與民爭利,依靠地方官府根本征不起來,就算張居正的一條鞭法都沒這麼大威力。

     這樣一來,財政積重難返,到了明朝末年油盡燈枯的時候,當時全國上下真的湊不出一筆軍費嗎?

     不!崇禎連五萬軍費都湊不出,臣子們也一個勁兒哭窮,闖王入京卻從權貴府邸“拷掠”出幾千萬銀子,清兵南下,更是從江南的地主和富商家中,搶走了遠勝大明國庫的財富。

     從正德到嘉靖再到後來的皇帝,不是沒看到這種制度的弊端,他們的辦法都是派太監出去,做礦監、做稅監收錢,但徵收範圍只限於幾處關卡、幾座礦山,並且總被清流指責為閹黨殘虐害民,效果不佳。

     在和徐文長商議的時候,秦林結合後世國稅、地稅分列的辦法,提出以地方官府徵收農稅,錦衣衛徵收商稅的想法,徐文長大為讚歎,並在細節上予以增補修改。

     比起臨時派出的礦監、稅監,錦衣衛是朝廷常設的機構,千戶所百戶所總旗小旗遍佈全國各地,擁有足夠的武力對付抗稅的地方豪強,又獨立於州縣行政體系之外、不受地方挾制……

     靠,只要給予徵稅權,不就是武裝加強版的國稅局嗎?

     張居正聞言渾身劇震,他當然不知道幾百年後的國地稅分置,但聽秦林一說,很快就明白了這個辦法的優劣利弊。

     “且不談朝中怎樣才能通過錦衣衛征商稅的決定,單單是這個辦法本身。”張居正頓了頓,眼睛也瞇了起來:“錦衣衛本有查緝奸邪惡逆之特權,武裝也與軍隊相類,若再掌握財權……”

     秦林又挺了挺胸脯,“所以必須用忠心耿耿、與陛下君臣相得的大臣,來掌管錦衣衛。”

     這廝臉皮厚到家,所謂忠心耿耿的大臣,就是指他自己吧!

     張居正忍俊不禁,心道你也不見得有多忠心,前面這條已讓他有了意外的收穫,便催促秦林說第二點,改各類實物徵稅為徵收白銀的問題。

     “全部征銀當然是個好辦法,原來徵收糧食布匹什麼的,儲存運輸都麻煩,品質檢驗和調撥也成問題。現在全征銀子,朝廷用銀子發官俸軍餉、買糧食布匹都方便。”秦林先讚了一通,張居正自是急不可待的等他說弊端,果不其然到這裡秦林就再次話鋒一轉:“但是,銀子是從哪兒來的,張太師您知道嗎?”

     銀子當然是煉礦煉出來的,張居正幾乎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畢竟他心思極為機敏,很快領會了秦林的意思,驚道:“啊,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中國產銀不多,唐宋直到國朝初年銀子都很少,民間交易只得用銅錢、紙鈔。是近百年來走私、海貿,東西兩洋的銀子流入,市面上才銀兩充斥的。”

     中國古代一直以來,銀子都不是主要貨幣,因為古代國內的銀礦產量很低,在商業發達的宋朝,就因貴金屬貨幣的不足,催生出了人類史上第一張紙幣——它仍是以銅錢為結算單位的,而不是銀兩。

     明朝的銀子也不是某一天就突然多起來的,而是隨著對外貿易的增加,中國瓷器絲綢海量出口,日本白銀和西方殖民者從美洲得到的白銀大量流入,日復一日積累起來的,這是個非常漫長的過程。

     五峰海商對這一點非常清楚,秦林和金櫻姬交談又結合後世的印象才得出結論,同時如果不是秦林特意提起,就算張居正也不會刻意去想。

     張居正何等人物,只要想起來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弊端,他拈著鬍鬚沉吟道:“不妥,實在不妥,銀子雖方便,卻大部分要由外藩輸入,貨幣之權乃國之至重,假手外人總為不妥……可用銅錢交易極不方便,發紙鈔百姓又不肯相信……”

     秦林賊眉鼠眼的進言:“小侄聽五峰海商說,東瀛有銀山,銀子產量極多,呂宋島亦有大銀礦,本是土人產業,近來被佛郎機人霸佔,另外南洋諸國產香料,運去西洋就能換大筆銀子。”

     張居正越發驚訝,天朝上國的理念讓他不敢苟同,睜著眼睛道:“秦賢侄,你是說?”

     “搶唄!”秦林撇撇嘴,“咱們不搶,遲早也得被西洋人搶了,自打馬六甲城被西洋人佔領,咱們大明朝在馬六甲海峽以西的幾十號朝貢藩屬,還不都成了西洋人的囊中之物。”

     這、這怎麼行? 張居正一個趔趄,咱講的是富國強兵、內聖外王,就算是鄭和下西洋,也沒去搶別人家的東西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秦林壞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所以聖人都說了,滿天下的好東西,都可以是咱們的。”

     得,秦林嘴裡聖人都成劫道的了,張居正無可奈何的揮揮手:“罷了,讓老夫再想想,你這些離經叛道的話,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不許告訴第三個人。”

     本來考秦林的,張居正卻有種自己反被考到的感覺,啼笑皆非之餘,他打點起精神,鄭重的瞧著秦林:“老夫知道你與眾人不同,告訴我,你對大明朝的忠心究竟到哪一步?”

     秦林也不瞞這位老丈人,直抒胸臆:“在小侄心中,關於忠誠的理解和亞聖孟子相同,民貴、社稷次之、君最輕。”

     張居正怔怔的把秦林瞅了半晌,最後長出一口氣,似乎做出了某項重大的決定,背轉身就朝外走,走了三步又回頭:“怎麼還不跟上?”

     啊,這是考校通過了?怎麼沒提紫萱下嫁的事情?秦林一頭霧水的跟在後面。

     走到各位客人歡宴的正廳,張居正的臉色似乎紅了許多,酒意也發作起來,和各位來賓大聲說笑,還一反常態的和李幼滋講了兩個帶點色的笑話,惹得眾位賓客歡聲笑語不斷,秦林待在旁邊,不曉得張太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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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五章 太師的苦心

     曾省吾、李幼滋二位,在江陵黨內也是和張居正最為親近的,可在這時候也幫不上忙。見張懋修在旁邊,曾省吾就試探道:“令妹張小姐貌若天人,才貌無雙,可惜難覓佳偶,如今雙十年華尚待字閨中,不知老太師可有佳婿人選?”

     張懋修哈哈一笑:“曾老先生何必跟我打啞謎?咱們知道就行了,這件事啊,我做兒子的可不好開口。”

     女兒給人做妾,是對長輩乃至整個家族的羞辱,一般是窮途末路才肯把女兒賣給別人,或者極為貪戀富貴權勢,才將女兒送進權貴府邸做妾室。

     魏國公夫妻純粹拿女兒沒辦法,覺得這位大小姐實在嫁不出去了,才肯讓徐辛夷嫁給秦林,像張居正這種文臣頂峰的身份地位,要是將張紫萱嫁給秦林,不僅江陵張府蒙羞,簡直會引發士林大嘩。

     是以張敬修、張懋修兄弟倆和秦林關係很好,也不便開口勸父親成全秦林和妹妹的婚事。

     李幼滋笑起來:“太岳兄太固執了,不過此事確實難以收場,便是我呀,也不大肯把小女兒給人做妾呢!”

     老泰山啊,您還是算了吧!三句話不離推銷咱們那位嫁不出去的小姨妹……

     張敬修、張懋修一臉黑線,他們分別娶了李幼滋的大女兒和二女兒,倒也德容俱佳,但那待嫁閨中的小姨妹就實在不敢恭維了,酷肖乃父,胖得嚇死個人,你就送給秦老弟做個丫頭,人家還不一定樂意呢!

     曾省吾瞧著張家兄弟的表情,肚子裡都笑翻了。

     “義河兄,三省賢弟,什麼事這麼高興啊?”張居正紅光滿面的走過來。

     李幼滋字義河,他不好提秦林和張紫萱的事情,就說:“還不是我家那位嫁不出去的胖妞,剛才我和三省賢弟說啊,他前四位公子不是已經娶親、就是訂了娃娃親,虧得剩下第五位公子,咱就先替胖妞預定下來了。”

     曾家五公子?張居正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因為曾省吾去年喜得貴子,剛剛才兩歲呢!

     眾人也笑,可笑著笑著就停下了,因為張居正的笑聲很怪,都在打顫啦,這事兒有那麼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噝~~”張居正捂住心口,臉上肌肉抖了兩下,神色變得極其難看。

     天哪,張太師犯病了!

     眾人瞠目結舌,張居正的身體一向很好,他服食強身健體的靈藥,日夜批閱文牘也不困倦,嚴冬大雪天也不穿皮袍、戴皮帽。他老人家不大講道學先生那套,私下得意時還和親信誇口,說仍能在阿古麗、布麗雅兩名千金胡姬身上大展雄風。

     所以當他突然發病時,從賓客到僕人全都驚呆了,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眼看太師偉岸的身軀搖搖欲墜,李幼滋、曾省吾趕緊伸手把他扶住。

     “秦林,快讓秦林來看!”曾省吾想起來了,右都禦史吳兌曾經當朝發起病來,和這差不多,是秦林施展妙手救活過來的。

     遊七當即大叫:“秦少保、秦少保……”

     ……

     秦林本來在另一邊亂逛,聞言如飛跑來,按照搶救吳兌的法子,先把張居正放平,然後實施心肺復蘇。

     一下、兩下,按壓心臟,人工呼吸,張居正本來極為難看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唯獨秦林在實施心肺復蘇的時候,神色帶著幾許困惑,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慢,進而遲疑起來。

     張敬修、張懋修兄弟倆著急了:“秦賢弟,你、你這是……”

     好在與此同時,張居正緩緩睜開了眼睛。

     “老夫、老夫這是怎麼啦?”太師的目光,非常茫然的從眾人臉上掃過。

     張懋修大喜過望:“父親,您突然急病,多虧秦少保妙手回春,這一定沒事了。”

     “老夫、老夫也覺困倦得很。”張居正掙扎著站起來,由兩個兒子攙扶著坐上主位,緩了兩口氣,又喝了點兒茶水,狀況看上去又好轉了許多。

     賓客們先是吃了一驚,接著又喜不自勝,一個個笑盈盈的恭賀太師洪福齊天,必定壽比南山,也有人恭維秦林妙手回春,助張太師醒轉。

     六部尚書的子侄輩和一些京師年輕子弟也在受邀之列,見狀少不得議論紛紛,覺得秦林的運氣也太好了吧,上次朝會救了右都禦史吳兌,這次又救了當朝首輔太師張居正。

     “秦賢侄,你過來。”張居正朝秦林招招手,“老夫方才鬼門關外走了一遭,多虧你著手成春,才能保得平安無事。你要什麼謝禮,只管說出來,老夫有的都盡可給你!”

     哎呀媽呀,賓客們全都激動起來,救了首輔太師張江陵,只怕比救駕的功勞還要好些,權勢、地位,哪樣不是唾手可得?

     有奸猾些的子弟就在心頭嘀咕,盤算若是自己站在秦林的位置,一定要故意謙遜,格外的恭謹,無論如何也不要張太師的謝禮,顯得高風亮節,然後慢慢經營培養這份人情,哼哼,將來的好處多著呢。

     還有些人也尋思,秦某人和張小姐傳著些風言風語,他不會就此提出娶親吧,那樣的話,顯得施恩圖報,未免太無恥卑劣了些,張居正答不答應還在其次,一定會記恨他,只怕張小姐也會把他恨上了吧。

     這傢伙,有那麼無恥嗎?

     有!

     秦林不假思索,理直氣壯的道:“求岳父大人成全,小婿別無所求,但求令愛千金一人而已!”

     我靠,這廝夠無恥,夠卑鄙,也夠直接!青年子弟們轟的一聲炸了窩,想到傳說中宛如九天仙女的相府千金,就要落入秦林這個厚臉皮、黑心肝傢伙的陷阱了。

     “是不是他下的毒,害張太師突然發病啊,否則哪兒有這麼巧?”有人這麼竊竊私語。

     還有人一廂情願的想:“張太師絕不肯把女兒嫁給他的,這麼施恩圖報,也太不要臉了。”

     張敬修、張懋修兄弟倆也矛盾得很,嗔怪的把秦林盯了一眼,覺得他不該這麼做,又覺得好像除了現在這個機會,還真沒什麼辦法成全他和妹妹了,也難怪他啊……

     張太師到底同不同意呢?

     他把秦林看了半晌,臉上神色變了幾變,終於苦笑起來,歎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老夫說過的話就要算,賢婿,還不拜見岳父麼?”

     秦林立刻直溜趴地上,結結實實的磕下頭去:“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沒希望了!青年子弟們哀鴻遍野,為落入秦林魔掌的張小姐扼腕歎息,投向秦林的目光裡,充斥著羨慕嫉妒恨。

     文武大臣嘖嘖讚歎,好一位言出必行的張太師,為履行諾言不惜讓獨生女兒給秦某人做妾室,真是了不起!秦林這廝,挾恩賣好,生生逼娶了相府千金,真夠無恥的。

     秦林嘿嘿乾笑著,絲毫不以為意,爺就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厚顏無恥,你咬我?

     “秦賢弟,唉!”張懋修重重一歎,跺了跺腳,和哥哥張敬修扶著父親往後堂走。

     秦林端著張大臉也跟在後頭,噓寒問暖的,竟全然以相府女婿自居,叫丫環僕人見了也竊笑不已,暗道這位秦姑爺倒是不認生。

     那可不,人家在這座相府裡頭,早就走熟啦!

     ……

     相府極大,繞過幾重花廳,走過幾座回廊,迎面遇上了得到消息之後匆匆趕來的張紫萱,她著急的撲向父親:“爹爹,你、你怎麼樣啦?”

     “無妨,秦賢婿的醫術很好,”張居正有氣無力的說著,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

     賢婿?張紫萱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秦林,後者正一個勁兒朝她打眼色,臉上還笑嘻嘻的甚為得意。

     唯恐父親精神困倦,張敬修皺了皺眉頭扶著張居正繼續往臥室走,張懋修則把妹妹拉到一邊,細細說了經過。

     “好哇,秦林你這傢伙!”張紫萱氣得粉面通紅,趁人不注意狠狠掐了他一把。

     秦林疼得呲牙咧嘴,一個勁兒的賠小心:“賢妻,聽我說,聽我慢慢說……”

     只聽了兩三句,張紫萱忽然噗嗤一聲笑起來,嫣紅的臉蛋宛如桃花盛開,又有所醒悟,趕緊捂著小嘴,催秦林快走。

     張敬修、張懋修就有幾分不樂,早知你們兩情相悅,但父親這個樣子,你們還為自己的喜事樂個不休,也太那啥了吧?

     ……

     臥室,張居正躺在紅木大床上,除了兒女、秦林和游七姚八兩名親信之外,別的人都進不到這裡,阿古麗和布麗雅則端著湯水在一旁侍候。

     張敬修俯身道:“父親大人,治標還需治本,孩兒覺得請太醫院李院使來瞧瞧……”

     “我沒病。”張居正突然開口,聲音像平時一樣中正平和,帶著獨特的力量。

     說完,他就一腳蹬掉被子,乾脆俐落的坐了起來。

     張敬修、張懋修兩兄弟面面相覷,不曉得父親這是唱的那一出,張懋修遲疑道:“父親,不是孩兒咒您生病,實在剛才是……”

     “剛才是我裝的,”張居正非常乾脆俐落,然後沖著秦林和張紫萱呵呵笑:“若非如此,哪裡找理由叫這兩個終成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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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六章 徐文長的盤算

     可憐天下父母心,張居正既有意成全女兒和秦林,又不想在丁憂奪情事件之後,再一次陷入輿論漩渦,尤其是讓女兒陷入這種漩渦。

     如果當朝太師平白無故的將獨生女兒嫁給秦林做妾室,必然會掀起軒然大波,加上之前暗中流傳的內容,恪守禮教的士林一定會說相府千金與秦林有了私情,非秦林不嫁,張太師被逼無奈只好成全他倆,紫萱就成了紅拂夜奔一類的人物,將來不曉得背地裡被人做成什麼文章呢!

     現在這樣一來,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張居正是一諾千金,足見高風亮節,張紫萱是為報救父之恩委身下嫁,乃是不折不扣的孝女,整件事從對相府的羞辱,變成了美談。

     眾人聽張居正親口說出裝病一節,立刻就想到這層,人人臉上幾分古怪,想笑又不敢笑,誰能想到堂堂首輔太師,會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演出裝病的戲碼?

     張紫萱心頭又是甜蜜又是感激,拉了拉秦林,肩並肩跪下:“多謝父親/岳父大人成全!”

     張居正哈哈大笑,扶起女兒女婿,又看了看秦林:“只可惜對不住賢婿,叫賢婿當著眾人的面,平白做了次小人。”

     秦林摸了摸鼻子,“嗯,沒關係,小婿本來就臉皮厚,外加吃虧不肯、有便宜一定要占,這是盡人皆知的,這件事情啊,別人最多說我臉皮夠厚,反正再厚也厚不過京師城牆,倒也無所謂。”

     眾人聞言絕倒,張懋修擂了他一拳:“好你個秦老弟!剛才連我們哥兒倆都被你瞞住了,好生可惡。”

     秦林朝張居正努了努嘴:“這可是兩位張兄的令尊大人使的計策。”

     張居正也心情極好,故意沖著兒子把眼睛一瞪:“誰讓你們瞧不出來?秦林當時就一眼看出來了。”

     張懋修叫起苦來:“父親大人哪,咱們哪兒能和秦老弟這怪物比?”

     “喂、喂,”張紫萱嘟著小嘴兒,嗔道:“哥哥呀,哪有說自家妹夫是怪物的?”

     得。還沒出嫁呢,就開始幫著秦林說話了。

     ……

     “怎麼張老兒那麼巧就病了,是不是裝的啊?”徐辛夷嘟嘟囔囔的抱怨,無意中竟道破了真相。

     女兵甲搖搖頭:“大小姐,不可能的,張太師是何等人物,怎麼會裝病呢?”

     “就是嘛,秦長官的運氣好而已!”女兵乙也非常篤定。

     “完全贊成,自從咱們認識他,他的運氣就格外的好。”女兵丙表示贊成。

     小丁站在視窗,從窗子裡瞧著外面忙忙碌碌的青黛:“我覺得,秦長官娶到青黛小姐,才是真正走了狗屎運。”

     一語中的,就連徐辛夷都深有同感的點點頭。

     “徐姐姐快過來看哪,這對兒龍鳳剪紙貼在這裡,合不合適?”青黛笑嘻嘻的喊道。

     服了你啦!徐辛夷以手加額,走出去問道:“我的好妹妹呀,你說秦林這傢伙結親,你幹嘛樂成這個樣子?”

     青黛水晶般剔透的眼睛眨了眨,扳著手指頭道:“青黛喜歡秦哥哥,希望他每天都高高興興,我也喜歡紫萱姐姐。現在秦哥哥可以把她娶回家,青黛當然高興啦,徐姐姐難道你不高興?”

     圍著徐辛夷轉了一圈,青黛拍著手笑起來:“哦~~我知道你是吃醋了!”

     天哪,遇到這個小丫頭……徐辛夷實在無可奈何,只好陪著青黛一塊兒四處佈置。

     “女人啊……”阿沙頭枕著大黃狗,發出一聲哲人的歎息。

     正巧秦林滿面春風的回來,從她身邊走了過去,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模樣。

     “男人啊……”阿沙又發出浩蕩的嗟歎,悠遠空寂仿佛穿越了時間和空間。

     秦林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喂,拖油瓶嗎,大爺結親,這包甜點是賞你的!”

     啪,一包牛皮紙包的點心扔在面前。

     “甜點啊……”阿沙習慣性的長歎,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如餓狗搶食般猛撲過去,將點心捧在手裡,圓圓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啊,甜點!”

     大黃狗用爪子遮住眼睛,不忍心看這叫狗都無語的一幕。

     阿沙嚼著點心,瞧著天上的雲朵,伸手抓了抓頭髮:奇怪呀,自打草原一別,這麼久師傅都沒消息了,是去找高左使取白玉蓮花了嗎?哎呀,師傅將混沌之球與白玉蓮花合二為一,必定神功大成,秦長官就要倒楣了呢!

     不知怎地,嘴裡嚼的甜點似乎就沒什麼味道了,阿沙變得意興闌珊。

     ……

     與此同時,看到回廊上秦林步履匆匆的身影,住在小跨院的李建方兩口子也爭執起來。

     李建方低聲下氣的道:“夫人啊,咱這官是秦哥兒幫忙得來的,瞞著他不好吧,其實我也不想回去,可姑娘、姑爺曉得了,一定會生氣的。”

     “哎呀呀,你當這正五品院使容易了?”沈氏指手畫腳唾沫橫飛:“你一走,別人就把位置鑽謀了去,到時候就太醫院使就不姓李啦!”

     昨天,兩口子收到從南京寄來的家書,因此有了這番爭執。

     李時珍老爺子在南京印書,《本草綱目》篇目極其浩大,光雕版就得上百工匠加班加點,耗費好幾年的時間——宋代就有了活字印刷,但印刷品質比較差,雕版印刷依然是書籍品質的保證。

     醫學是一門極其博大的學科,即使是大明藥王李時珍也不能窮盡,在南京與惠民藥局諸位名醫交流,眾人感激秦林恩義、又佩服李時珍印書濟世,將獨門秘方和數十年行醫的心得體會都公佈出來。

     李時珍與同行們切磋,又對醫藥學有了新的體悟,因此決定在原版的《本草綱目》後面加一附錄,把一些新的內容增補進去。

     老神醫畢竟年紀大了,要做這件事有點兒力不從心,以前在蘄州家中,幾個兒子加上孫女青黛都可以幫忙,現在李建中升調到雲南做通判;李建元、李建木在府學讀書,轉年就要考舉人;青黛則已嫁給秦林,老爺子只好寫信來,叫李建方請假去幫他。

     李家幾個兒子,也就身為太醫院使的李建方醫術最高,做這件事自該當仁不讓。

     可李建方就猶豫了呀,著書立說、濟世救民當然是名垂千古的大好事兒,可他還有太醫院使的官職呢。京師往返南京,中間還不曉得要在南京呆多久,這麼長時間是不可能請假的,那就得辭官了。

     莫說李建方肉疼,他老婆沈氏更是心疼,太醫院使雖然是個芝麻綠豆的雜職官,地位連七品知縣都不如,可大小也是個官哪,怎麼說辭就辭了?

     李建方猶豫不決,兩口子就蹲家裡吵起來。

     如果是蘄州時的李建方,一定找藉口回絕了父親,可到京師之後他的眼光見識都高了不少,一邊和老婆吵,一邊巴巴的瞧著窗外。待秦林走過,他猶豫了片刻,終於擺脫沈氏的糾纏,拔腳追上去:“秦、秦姑爺留步!”

     “哦,是三叔啊!”秦林笑容可掬,李建方雖然貪戀榮華富貴、為人不咋的,畢竟是青黛的三叔,到京師來也替秦林辦過好幾件事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這聲三叔一叫,李建方渾身骨頭都輕了二兩,搓著手道:“姑爺,姑爺真是客氣了!聞得姑爺新晉太子少保,卑職、不、三叔我真是歡喜得很。本要置酒為姑爺賀喜,只是家父從南京來信催促,讓我過去助他老人家完善《本草綱目》的增補……”

     秦林眉頭挑起作訝然之色,李建方順勢就把李時珍的家書遞了過去,心頭暗喜不已。

     秦林略略一看,就把家書還給他:“三叔只管辭官去南京,太醫院使的位置嘛我和馮保說說,暫時空著也無妨,等三叔辦完了事情,再起復原官就是了。”

     哎呀我的媽呀!李建方心頭這一喜就非比尋常,只覺心尖兒都喜得發顫,連忙點頭哈腰的道謝。

     “三叔再客氣,是不拿侄婿當自家人看了,”秦林笑著客氣兩句,就抽身離開,太醫院使這麼點小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李建方興高采烈的回到屋裡,在沈氏面前格外得意:“你這女人,頭髮長見識短,秦姑爺如今做到柱國、太子少保,區區太醫院使算個什麼?咱只管辭官回南京,到時候照舊起復原官!”

     沈氏頭一次沒有和丈夫爭執,經常被她罵做窩囊廢的丈夫,好像忽然之間就變得高大了許多。

     ……

     “豈止你要南歸,恐怕婚後我也會離開京師呢!”秦林離開李建方之後,一個人自言自語。

     徐文長從廂房閃身而出:“少保打聽清楚了嗎?”

     “果然不出所料。”秦林笑道:“副都禦史王篆、浙江道監察禦史張聰、福建道監察禦史孫廣延聯名上本,奏請朝廷派遣大員巡查閩浙開海諸項事務,想來這差使就是岳父大人送給我的了。”

     “太師辦事真是雷厲風行啊!”徐文長也笑起來。

     當朝首輔太師獨生女兒下嫁秦林做妾室,即使有張居正裝病那出戲,也必然轟傳京師,流言蜚語滿天飛。所以官場老滑頭徐文長算准了,張居正肯定會想辦法讓秦林外放一趟避避風頭。

     徐老頭子又壞笑起來:“不過秦少保還是打起精神,準備明日的婚禮吧,張小姐天仙化人,京師不知多少青年子弟羨慕少保呢!”

     那當然,秦林這廝得意之極,不知怎的心頭就一團火熱烘烘的,連心跳也加快了幾分……

     看你能撐到幾時!徐老頭子看著秦林的背影,十分“陰險”的笑了。我的周易參同契玄功早年傳了李如松,這又要有新的傳人啦,哇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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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七章 軍余威武

     京師近年最轟動的婚禮,在萬眾矚目之下舉行了,街道兩邊的茶樓酒館擠滿了人,全都踮著腳尖朝相府的方向看。皇帝還有幾位公主,相府可只有這一個女兒,偏偏還是嫁給人做平妻——平妻也算妾嘛。

     只見一隊隊大紅官銜燈籠挑出來,迎親的這邊是“柱國”、“太子少保”、“龍虎將軍”、“錦衣衛都指揮使”、“奉旨提點詔獄”、“北鎮撫司掌印”、“世襲錦衣千戶”,送親的則是“左柱國”、“太師”、“太傅”、“中極殿大學士”、“特進光祿大夫”……

     後面一群群挑夫抬著箱籠,一對對丫環抱著捧盒,青衣小帽的僕人成群結隊,相府兩位公子穿紗帽圓領,騎著馬送妹妹出嫁,張敬修沉穩內斂,張懋修神采飛揚。

     看的人齊齊把舌頭一吐,這哪裡是送女做妾?分明就是風光大嫁嘛!相府兩位公子,一位是庚辰科的狀元郎,翰林編修,另一位也是前途無量的新科進士,這都出來送親了。

     張敬修和張懋修相顧一笑,既然秦林不怕被人笑臉皮厚、施恩圖報,他倆也不怕被人笑送妹做妾。總之張家只有這一個妹子,出嫁可不能寒磣了,不管別人怎麼看,自己娘家這邊總要按風光大嫁來辦。

     出相府的時候,是開了中門送親,當朝太師張居正親自把女兒乘的轎子送到門口才回去,路上則是游七姚八兩位大管家扶著轎杠,不曾有絲毫怠慢。

     秦林騎著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的照夜玉獅子,身穿大紅江牙海水蟒袍,戴無翅烏紗,腰系御賜九龍玉帶,胸口紮著團紅豔豔的大紅花,笑容可掬。

     他身後一乘八抬龍鳳花轎,便是張紫萱所乘,轎子裡的玉人粉面微紅,聽得外面熱鬧的吹打,心中自是百感交集。與秦林在長江初遇,月夜泛舟;甘露寺和秦林、金櫻姬一起“拜天地”;替他偽造父親書信扳倒薊遼總督楊兆……過去的一幕幕仿佛就在眼前。

     ……

     顧憲成、梁邦端一夥京師的青年才俊也在街邊的酒樓裡,瞧著秦林身後的花轎,真叫個哀鴻遍野。

     張居正家教與眾不同,張紫萱在江陵老家時就常換了男裝,跟著兩位兄長出行,參加各種詩會文集,做的詩文叫荊楚才子黯然失色,因此不少人知道相府有位才貌雙全的千金。到了南京、京師,張紫萱做詩文的興趣漸漸減了,才子佳人的詩會也來得少了,但仍出來過幾次,凡是見過她一面的,無不驚為天人。

     想想也是,江陵張府家學淵源,張小姐能不有才嗎?張居正是個老帥哥,幾個兒子也是風流倜儻,獨生女兒能不漂亮嗎?

     通常情況下女子在十六到十八歲之間出嫁,張小姐到了雙十年華還待字閨中,就有各種傳言出來,雖然有人說她和錦衣衛都指揮使秦林有些不清不楚,但仍有不少青年才俊存著非分之想——相府千金才比班昭,貌若西子,更何況身後還站著位極人臣的首輔太師,娶到她這輩子不知道少奮鬥多少年!

     可現在,秦林讓這種虛幻的美夢徹底破碎了。

     青年才俊們憤憤不平的是,這廝咋就那麼厚顏無恥,張太師說句報答的話,你咋就打蛇順杆爬呢?施恩不圖報是美德,美德你懂不懂啊?

     瞧著馬背上得意洋洋的秦林,不少人恨得牙癢癢,卻又完全無可奈何。

     梁邦端神魂顛倒的瞧著那乘龍鳳花轎,用手絹捂著嘴咳嗽兩聲:“咳咳,張小姐天仙化人,竟委身一介武夫做妾,咳咳,固然她報答救父之恩的孝心感天動地,但落入秦某魔掌,實在叫人扼腕歎息!”

     幾位朋友聽了不禁好笑,你都咳成這個樣子,小命都不知道能保多久,還在這裡替張小姐扼腕歎息,也太自作多情了吧。不過這話,他們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梁邦端家財豪富,是這夥酸才子的金主,下館子、逛青樓、進梨園,都靠他使錢呢。

     顧憲成倒是很贊成:“可憐張小姐玉潔冰清,不幸落入秦林虎口,將來不幸是肯定的了,香消玉殞之後,本官倒是不計前嫌,願為她做篇誄文,好叫後人憑弔。”

     眾朋友立刻大贊顧憲成文筆,說要是有他做誄文,必定文采華章,將來收入文集裡面,也可流芳百世了。

     這就是才子們的好心腸,張小姐婚後幸與不幸,誰會關心呢?只要自己的文字中間灑下幾點酸淚,叫人讀了也跟著歎息兩聲,那就足以彰顯才子們的憐香惜玉之心了嘛。

     梁邦端聽了顧憲成的話,覺得心裡舒坦了不少,張小姐文采風流、顧盼神飛,嫁給秦林一介武夫,必然受委屈嘛!想了想又道:“咳咳,聽說秦某的二夫人徐氏出身南京魏國公府,囂張跋扈又善妒,可憐張小姐是跳進火坑了……”

     話音未落,那叫孫稚繩的黑臉兒秀才把他扯了扯,指著底下:“別說啦,小公爺在看咱們……”

     那可不是,定國公府小公爺左都督徐廷輔騎在馬背上,正笑嘻嘻的瞅著二樓這夥人,什麼也沒說,打馬而去。

     眾才子面面相覷,小公爺雖然沒說什麼,卻一切都在不言中,定國公府是徐辛夷的半個娘家,連他們都來迎親了,剛才的猜測豈不是和放屁差不多?自己就覺得沒趣起來。

     又待了一會兒,正沒趣沒趣的要四散離開,茶樓底下一片聲的嚷:“是誰亂嚼舌根子,污蔑我家主母?”

     刁世貴、華得官兩個地裡鬼,領著群如狼似虎的校尉、軍余沖上來,人人手中提著板磚、鐵尺、木棍、鐵鍊子,惡聲惡氣的打量著這夥文士才子。

     別的人嚇得腿軟,顧憲成挺身而出,極有派頭的叫道:“本官乃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顧憲成是也……”

     “也你個頭!”刁世貴身邊一名軍餘沖上來,一巴掌就把顧憲成打了個趔趄。

     刁世貴也道:“聞得顧大才子乃是江南有名的解元公,庚辰科的進士老爺,怎麼會在酒樓上亂嚼舌根子?不消說,這定是個冒充的,弟兄們給我打!”

     眾軍餘聽到一個打字,頓時士氣高漲百倍,蜂擁而上,拿著板磚劈裡啪啦亂拍,揍得才子們哭爹叫娘。

     打且罷了,更加可氣的是這些人邊打還邊唱歌:“繡春刀出閃霹靂,大明鷹犬是錦衣……砸必狠、打必爛,搬走貨物充常例!”

     好在這夥軍餘下手還算有分寸,並不下死手,饒是如此,顧憲成、梁邦端等人也被打得滿頭包。

     好不容易等到五城兵馬司的巡城官過來了,一看就嚇得夠嗆:“刁長官、華長官,停手停手,大水沖了龍王廟啊!這位是兵部顧主事,這位是太常寺魏博士……”

     顧憲成、孟化鯉等人是庚辰科進士,大明官場的驕子,雖然得罪了張居正屢受打壓,但同門同年同鄉同學的關係仍然很強大,絕不是五城兵馬司和錦衣衛百戶衙門能惹得起的。

     刁世貴果然依言住手,瞪著老鼠眼睛像不認識似的打量顧憲成:“真是顧老爺?咳咳,這是怎麼說的,唉~~”

     顧憲成只是滿頭青包,梁邦端就倒楣了,本來就有病,被打得吐了兩口血,此時被五城兵馬司的人扶起來,氣急敗壞的叫道:“咳咳,刁世貴、華得官,本公子要上控,咳咳,告得你們充軍三千里!”

     兩位錦衣百戶滿臉的委屈:“梁公子您看清楚,剛才我倆都沒動手啊,都是手下這群軍餘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幾位公子爺。”

     “那、那你得依律處置他們!”顧憲成不依不饒。

     好好好,刁世貴立即宣佈:“來呀,把這幾位的鴛鴦戰襖扒下來,真是的,連顧老爺、梁公子都不認識,這不是狗眼看人低嗎?”

     果真幾位軍餘都被旁邊的校尉趴了官皮,垂頭喪氣的帶下去。

     顧憲成這才覺得稍微出口氣,刁世貴、華得官又敷衍兩句,帶著人一陣風的走了。

     “哎喲好痛!”孟化鯉揉著肩膀,恐怕十來天不能提筆寫字了。

     “這些朝廷鷹犬,實在無法無天!”劉廷蘭氣憤憤的。

     魏允中勸道:“算了吧,虧得顧兄發雷霆之怒,才開革了動手打我們的幾個人,否則咱這場虧才是白吃了呢。”

     顧憲成聞言有幾分得意,可那黑臉兒的孫稚繩不識趣,將大腿拍了拍,失驚道:“糟糕,咱們上當了,軍餘本來就沒軍籍,哪裡談得上開革不開革?”

     幾個人互相看看,全都啼笑皆非,果然幾天之後,他們就又看見那夥軍余穿著鴛鴦戰襖在街面上晃蕩了……

     ……

     秦林在進府之前就收到了消息,張紫萱正好撩起轎簾兒,便看見匆匆趕來回稟的刁世貴,在新郎官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秦林就賊呵呵的壞笑起來。

     張紫萱重新放下紅蓋頭,等秦林來扶自己出轎,就低低的問他:“秦兄剛才呀,一定又幹什麼壞事了。”

     秦林大喜之日,才不會為幾個無稽之人擾了興致呢,壓著嗓音壞壞的道:“待會兒愚兄還要和紫萱妹妹幹點更壞的事情呢!”

     虧得有紅蓋頭遮臉,否則別人就要看見新娘子的嫩臉紅如朝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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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八章 征服考官

     下轎之前,張紫萱就偷偷看清了側門的方向,可秦林卻牽著她的手走向正門,頂著紅蓋頭的張紫萱不明所以,就把手往旁邊扯了扯。

     完全明白她的想法,秦林低聲道:“青黛一早就把側門封死了,咱們要進去呀,就只能走正門呢!”

     原來是上次金櫻姬來走過一次側門,小丫頭才明白這裡面的道理,第二次堅決不肯讓她走側門了,這次更是提前把側門封住。當然秦林也不會煞風景,笨得告訴張紫萱,是金小妖在之前替她踩了雷……

     李青黛、徐辛夷都盛裝等在了大堂上,等秦林牽著張紫萱到了,徐大小姐還想端端架子,青黛已不管不顧的站起來,笑嘻嘻的迎過去:“紫萱姐姐也來了,這下可好了,以前你對青黛那麼好,又幫了秦哥哥很多忙,嘻嘻,都不知道怎麼報答你呢,現在是一家人,就好說了嘛!”

     徐辛夷沒奈何,只好也迎過去:“張,不,紫萱妹妹,咱們都是一家人了。”

     “紫萱姐姐,你怎麼不說話?呀,這蓋頭氣悶得很,我替你揭了吧!”青黛已出嫁幾年,仍不脫少女的頑皮,伸手就把紅蓋頭揭下來。

     秦林見狀只好以手加額,“素臉紅眉,時揭蓋頭微見”,為什麼總不給我洞房親手揭蓋頭的機會?

     張紫萱本來還含著幾分羞怯,被青黛這麼一搞也就無所謂了,紅著臉兒和兩位姐妹道了萬福。

     此時堂上三位美人兒各擅勝場,青黛嬌艷嫵媚,帶著點嬰兒肥的臉蛋兒白裡透紅,雙眸像水晶般清澈透明;徐辛夷身段火辣,蜜色的肌膚、豐腴的唇瓣格外誘人;張紫萱麗質天成,雪膚吹彈可破,滿頭青絲如瀑垂下,光可鑒人,雙眼比星空還要深邃遼遠,叫人不由自主的迷失其中。

     秦林禁不住掐了自己一把,老子沒做夢吧?哈哈,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女兵甲忍不住歎道:“秦長官真是艷福不淺哪。”

     “就是,幾位夫人一個比一個漂亮。”女兵乙看花了眼。

     “畫也畫不出張小姐這樣的美人兒。”女兵丙嘖嘖讚歎。

     小丁背著雙手,老氣橫秋的歎道:“又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甲乙丙三位互相看看,同時伸手把小丁嘴巴摀住,這傢伙是怎麼說話的?雖然咱們都有同感……

     ……

     男賓在外堂,女賓在內堂,歡宴直到月上中天才賓客盡散,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秦哥哥你可別把紫萱姐姐欺負得太狠了!”青黛吃吃的笑著,附到張紫萱耳邊低低的說了兩句,害得新娘子剎那間面紅過耳。

     徐辛夷酸溜溜的道:“姓秦的,你可別厚此薄彼啊!”

     最近秦林不知道為什麼,自打從草原上回來,慾念就格外旺盛,青黛年紀小,又生得嬌嫩可愛,秦林對她總要溫柔些。更多時候是在火辣誘人的徐大小姐身上發洩,害得她的小蠻腰三天兩頭都是酸軟的,飽滿的胸口也佈滿了掐痕,大長腿更是被重點照顧。

     秦林聽了徐大小姐醋兮兮的話,也賊笑道:“怎麼,大小姐想替新娘子示範嗎?”

     你想得美!徐辛夷看秦林那壞笑就知道他打什麼主意,砰的擂了他一拳,扯著青黛轉身就走:“青黛妹妹,咱不和這壞蛋多說了,讓他欺負紫萱去吧!”

     不管張紫萱多麼智計百出,到了洞房之中也像每個新娘子一樣,又期待又有點莫名的心虛,尤其是青黛和徐辛夷事先作了好心的提醒,越發讓她芳心亂如麻。

     見秦林關上門笑嘻嘻的走過來,張紫萱頓時就慌了神,顫聲道:“秦兄,秦兄且慢……”

     “且慢什麼?”秦林佯裝不懂,伸手端起酒桌上的交杯酒:“來,紫萱妹妹先陪愚兄喝了這交杯酒吧。”

     原來是喝交杯酒啊!張紫萱繃緊的心弦鬆了許多,暗笑自己平時智謀百出,怎麼到這時就亂了方寸?於是她端起金鳳酒杯,與秦林把臂啜飲。

     四目交投,柔情蜜意,過去的種種往事浮上心頭,都在這一杯甜蜜的交杯酒中。

     不料交杯酒剛落肚,隨著酒意上湧,秦林只覺渾身騰的一下燃起了火焰,心跳比平時快了許多,丹田處有股氣流像小耗子似的一拱一拱到處亂鑽,慾念大到難以控制。

     張紫萱見秦林這個樣子不禁有些害怕,連聲道:“秦兄,秦兄你這是……且慢,嘻嘻,洞房之中小妹還要考你一考!”

     故意這麼說,是因為她知道秦林拙於詩詞歌賦,考他一考可以拖延時間,至少要讓他別像現在這樣,看起來凶巴巴,怪嚇人的。

     “好,紫萱妹妹考吧!”秦林隨口說著,親親熱熱的坐到了她身邊。

     “讓我想想……”才女心亂如麻,半天才想到一個題目:“洞房懸月影,高枕聽江流,這首詩請秦兄來續下一句。”

     秦林撓著頭想了一想,見他認真在想,張紫萱不禁鬆了口氣。

     “好難對啊……”秦林忽然壞笑起來,“所以就考別的吧。”

     “考什麼?”張紫萱感覺有點不好了。

     秦林嘿嘿奸笑著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一句,新娘子頓時呀的一聲低呼,沒來得及逃開就被他橫臂抱住,按在了雕花龍鳳床的錦繡被窩裡。

     “秦兄、秦兄賴皮!”張紫萱提出抗議。

     抗議無效,秦林俯身壓住嬌軀,大嘴在她身上拱來拱去,聞著美人兒如蘭似麝的體香,雙手也老實不客氣的扯開霞帔,從嫁衣底下探了進去,撫摸細嫩的嬌軀,只覺嫩滑無比。

     初時新娘子還在掙扎,但被熱烘烘的魔手在腰上撫過,頓覺渾身力氣消失無蹤,被他在身上拱來拱去,也覺渾身又酥又麻。深邃的星眸變得迷離,吹彈可破的雪膚變得一片嫣紅,不知不覺的鳳冠已被卸下,散發著清幽花香的青絲鋪散滿床,大紅嫁衣和羅裙也離體而去,只剩下貼身小衣與褻褲。

     秦林你實在是太賴皮了,怎麼能這樣呢?連考題都還沒有回答呢!

     秦長官嘿嘿奸笑:擺平了考官,咱啥考題都直接通過呀,哇卡卡卡……

     我錯了!張紫萱一聲歎息,早知道這傢伙是個無賴,還出什麼考題?秦林可是會作弊的呀!

     秦林伸手解開褻衣,美人兒羊脂白玉般的肌膚盡收眼底,峰頂珠圓玉潤的蓓蕾更是嫣紅可愛,他急不可待的俯身下去,一口含住其中之一,手指肚輕輕揉搓著另一顆,害得考官嬌喘連連,小嘴兒像離了水的魚兒那樣張開,胸前雪玉般的山峰也跟著起起伏伏。

     起初秦林還溫柔以對,輕柔的撫摩著雪峰,漸漸的眼睛發紅,動作也越來越粗魯,用力揉搓著,在白嫩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指痕。

     這傢伙,怎地床上如此粗魯,人家還是完璧之身呀!張紫萱一陣氣苦,可秦林的攻勢有增無減,叫她無計可施。

     終於感覺到自己的雙腿被秦林分開,正在解褻褲,張紫萱便把腿並起,紅著臉兒期期艾艾的道:“妾乃深閨女兒,秦兄是沙場勇將,願君加意憐惜!”

     好、好,秦林答應著,心中的火卻越燒越旺,丹田處像有只小老鼠突突突跳個不休,哪管那麼多,一時間沒能解開張紫萱的褻褲,竟大力一撕,便將薄薄的絲褲扯碎扔開。

     一雙雪玉般粉嫩的大腿再沒有任何遮掩,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秦林眼前,並得緊緊的,中間沒有一絲兒縫隙,肌膚表面更是浮現出萬般誘人的嫣紅。

     秦林此時慾念高熾,哪裡還顧得許多,粗魯的分開這雙迷人的大腿,挺身湊了上去,按住張紫萱細嫩的柳腰,長驅直入,美妙的觸感讓他魂飛天外。

     與此同時,可憐的相府千金顫抖著發出哀鳴,斜飛入鬢的修眉緊緊擰著,貝齒咬著紅唇直吸氣,眼角更是流出了晶瑩的淚珠。

     心上人的眼淚終於讓秦林警醒,他啪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我這是怎麼回事?

     承受著破瓜之痛的張紫萱,忽然感覺到秦林的動作停止了,然後濕濕軟軟的東西在自己臉上舔舐,睜開眼睛,原來是秦林溫柔的吻著她,將她臉上的淚珠兒輕輕舔去。

     “愚兄粗魯了,紫萱妹妹見諒!”秦林在她耳邊低低的說著,又笑道:“你不知道你的身體,有多誘人呢,真是個害人精……”

     不知怎的,隨著心上人的甜言蜜語,那種撕裂的痛楚就減輕了許多,張紫萱紅著臉兒,低聲道:“你、你慢慢動就行了。”

     秦林就溫柔的動了幾下,側著頭不敢看身下的人兒,唯恐再也控制不住在她體內奮勇衝殺的念頭。

     好幾番往來,突然間感覺被她輕輕夾了兩下,秦林這才驚訝的發現,新娘子早已破涕為笑,深邃的雙眸亮晶晶的瞧著自己。

     於是他壞笑著後退,到了幾乎離體而去的時候,張紫萱本能的挺身迎合,然而他又用力來了次又深又重的突擊。

     啊~~檀口中發出了無法抑制的呼聲,玉人兒連腳指頭也一根根翹了起來……

     良久,洞房中才響起了甜蜜的低語,秦林揉搓著雪峰,戲謔的笑道:“請考官評點,學生表現如何?”

     “點為新科狀元!”張紫萱吃吃的笑著,玉手在那又恨又愛的壞東西上輕輕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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