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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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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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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1 00:40:09
卷五 靖康恥 第325章 登州(二)

    已是八月末,天氣早已轉涼。

    開封城內,依舊是風聲鶴唳,一派緊張態勢。

    女真副使兀林答撒魯姆,數次上書,要求大宋官家查找蕭慶的下落。其實趙桓何嘗沒有用心?可這蕭慶卻如同人間蒸發一樣,音訊皆無。事到如今,蕭慶的結局,其實已經非常清楚。他若是還活著,定然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可事情已經過去了七八天,蕭慶依舊沒有消息。那便說明……對此,兀林答撒魯姆也很清楚。

    蕭慶不在了,談判還要繼續。

    如何執行燕山之盟,是而今重中之重。

    兀林答撒魯姆也頗為無奈,在思忖良久之後,最終決定把完顏蒲魯虎請出,繼續和宋庭進行商議。

    蒲魯虎做了半年俘虜,卻沒有磨去半點稜角。

    相反,由於此次開封之圍失敗,他最後做了宋人的俘虜,讓蒲魯虎羞怒萬分。

    對於宋人的仇視,更甚於之前。

    所以在商議談判時,蒲魯虎更是囂張跋扈,只氣得燕瑛數次拂袖而去,談判不得不中斷。

    按照完顏宗望的囑託,是希望由蓋天大王完顏賽裡接手談判。

    一來完顏賽裡在金人之中聲望甚高,遠不是蒲魯虎可以相提並論;二來賽裡的職務也最高,最適合接手此事。可這樣一來,卻會使得完顏吳乞買扶立完顏蒲魯虎的意願落空。

    兀林答撒魯姆也是得了善應的傳旨,最終還是選擇了完顏蒲魯虎。

    “郎君,不能再拖下去了。”

    兀林答撒魯姆一臉無奈之色道:“眼見就要入冬,若不能加快談判,讓兩萬兒郎儘快返家,只怕會變得更加困難。

    奴才可是聽說。那南人已經準備停止供應輜重糧草。

    若真個拖延下去。兩萬兒郎便要餓死在開封城裡,到時候狼主怕也不會輕易答應。”

    蒲魯虎還算是不蠢,話說到這份上。他也只好收斂了氣焰。

    畢竟,開封之戰是他們輸了!

    雖則後來的談判中,女真人獲得了勝利。但也必須要把握好尺度才成。

    真個逼急了老趙官家,撕破了臉皮,對女真而言,並不是好事。

    “既然如此,便繼續談判。”

    蒲魯虎決意要和老趙官家加快談判速度,卻不成想,在第二天,有人在開封府的一處枯井中,發現了蕭慶的屍體。

    天氣雖然轉涼。可屍體放的時間長了,依舊會發臭。

    說來也巧,兩個潑皮因為躲避仇家。便藏在那廢墟之中。不想正午時。卻聞到了一股惡臭,於是便扒開了石礫。在一座被廢棄的枯井中,發現了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經人辨認,那屍體正是蕭慶死屍!

    兀林答撒魯姆大驚失色,雖然他早已經猜到了結果,可內心裡終究還是有些期盼,希望蕭慶還活著。

    可現在發現了屍體……

    兀林答撒魯姆立刻向開封府請求,捉拿兇手。

    然則,開封府又要從何處尋找兇手?

    開封府尹吳敏,因此遭遇彈劾,被罷免了官職。

    而新任開封府尹的人選,更出乎人們意料之外,卻是資歷平平的秦檜。

    一時間,開封上下議論紛紛。

    所有人都在猜測這其中的玄機,但有那明白人一眼便看出端倪,趙桓是通過這樣一種方法,來平衡朝堂中的力量。秦檜是汪伯彥的人,汪伯彥因故被貶去雷州,可現在……趙桓用這樣一種方法,表達出了他內心中對主戰派的強烈不滿。

    兇手何人?

    沒有人知道……

    但趙桓不是傻子,豈能猜不出這其中奧妙?

    果然,在秦檜出任開封府尹後的第二天,種師道上疏,懇請告老還鄉。

    此前他雖卸下了樞密院使的職務,卻畢竟是楚國公,還是朝堂大員。此次還鄉,也代表著種師道仕途的終結。從此之後,在他有生之年,也很難再返回開封朝堂。

    趙桓象徵性的挽留了一下之後,便同意了種師道的請求。

    旋即,趙桓任命耿南仲兼知樞密院事。誰都知道,這耿南仲是個什麼東西!這廝骨子裡便是個內鬥內行,外鬥外行的議和派。對自己人心狠手辣,可是對外敵……

    耿南仲出任兵部尚書之後,便極力打壓李綱當年留下來的人馬。

    原兵部侍郎司馬樸,被他趕出兵部,而今外放燕山府為同知,已遠離中樞。除此之外,這廝又還想要把當初前來勤王的義軍趕走,甚至連一點表示都不想有。幸虧徐處仁死活不肯鬆口,加之新任樞密院使姚古,雖然和種師道有些不合,但是在原則問題上,卻不肯低頭。最終,還是由朝廷出面,安撫了勤王義軍返鄉。

    趙桓用這樣一種方式,表達了對主戰派的不滿。

    也許,他本意只是想要平衡一下朝堂上的實力,可結果確是,令得朝堂風雲再起。

    議和派和主戰派之間的明爭暗鬥,變得越發激烈起來。

    從這個角度而言,趙桓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

    蕭慶屍體被發現後,又引發起新一輪的爭論。

    秦檜嚴令開封府三班衙役,加大追查兇手的力度,同時也加強了對開封府治安的整頓。

    一時間,開封府的氣氛變得更加凝重。

    八月二十五日,當徽宗趙佶儀仗抵達應天府之後,又使得開封府平添了幾分火藥味。

    太上皇還都了!

    趙佶會這麼心甘情願交出權力嗎?

    趙桓又是否願意,有人來分享他的權柄?

    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未知數。

    於是乎,女真使團和朝廷的談判,也就不再為人所重。

    八月二十七日,大宋與女真正式達成意向,大宋將釋放兩萬餘女真俘虜。同時給予其返程的糧草和輜重。樞密院同時下令。命河北兵馬嚴加保護,並著手清剿盜匪。

    完顏蒲魯虎,可謂是心滿意足。

    也就在宋金兩國議和結束的當天晚上。西都洛陽城中一座豪宅裡,種師道神色凝重,徘徊在書房裡。

    宋金兩國的談判內容。種師道自然非常清楚。

    他也知道,一旦大宋軍方加入,勢必會為劫殺兩萬女真俘虜造成巨大麻煩。

    種師道雖然不再擔任樞密院使,更不參與朝堂之爭。可是在一些原則問題上,他卻不會有半點讓步。兩萬餘女真俘虜若返還大金,將會給大宋朝帶來怎樣的後果?

    他心裡,也非常清楚。

    牙關緊咬,種師道猶豫不決。

    良久後,他下定了決心。沉聲喝道:“來人!”

    屋外走進來一個黑衣男子,一進屋便肅手而立,一言不發。

    “你立刻前往真定、中山以及太原。

    告訴張所、王稟、王威和黃潛善以及端孺。便告訴他們。為我大宋國祚,請他們務必要設法聯繫西山和尚洞馬擴。並竭盡全力,助馬擴行事,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喏!”

    黑衣人躬身領命,便要轉身離去。

    卻聽種師道又將他喚住:“林韜,你夫妻來我府上,有多久了?”

    黑衣人一怔,回過頭愕然看著種師道,半晌後說:“小底自環州時追隨相公,至今已有十一年又三個月。”

    “十一年了!”

    種師道輕輕嘆口氣,“你可怪我此前所為?”

    黑衣人猶豫了一下,“二郎本是犯了事的人,得相公關照,方活到今日。小底與拙荊,已是感激不盡。而今二郎以身殉國,也算死得其所,小底怎敢有半句怨言?”

    “怨也好,不怨也罷。

    十一年來,你隨我出生入死,卻得不到半點功名。而今我告老還鄉,恐怕再無法幫你。不過我可以為你指一條路……此次你去了河北後,與張所等人說明情況,便不要回來了……你莫急,聽我說完。我要你留在真定府肅寧寨,幫助玉小乙。”

    黑衣人眉頭一蹙,“便是那開封玉蛟龍嗎?”

    “正是。”

    種師道神色凝重,“玉尹此去河北,少不得要遇到許多麻煩。

    你夫妻本就是河北綠林道的好漢,人面也熟,便去幫他一把……老夫相信,你們跟隨玉小乙,遠比留在這洛陽更好。或許那玉小乙而今不過一個小小的都統制,可他是太子身邊的人。留在他身邊,或許你夫婦二人,更有用武之地……”

    黑衣人想了想,沒有回答種師道。

    他朝著種師道躬身又是一揖,這才轉身,大步走出書房。

    看著黑衣人的背影,種師道幽幽一聲長嘆:“玉小乙,老夫能幫你的,也只這些了!”

    +++++++++++++++++++++++++++++++++++++++++++++++++++++

    登州,地處膠東半島,隷屬京東東路所轄。

    其治下轄蓬萊、黃縣、牟平和文登四縣,治於蓬萊,是膠東半島東部一處重要港口。

    有宋以來,海事興旺。

    蓬萊在這種情況下,發展也格外迅速。

    正是仲秋時節,南來北往的客商更絡繹不絶,從海外歸來的豪商,攜帶大量貨物抵達蓬萊,也是一年之中,最為熱鬧的時候。再過一個月,當隆冬到來,海事也將停止。所以,每逢這個時候,蓬萊縣喧鬧異常,往來的豪商更是多不勝數。

    完顏宗望在善應的保護下……或者說,是在善應的看管下,抵達蓬萊縣城。

    才一安頓好了住處,善應便派人出去聯絡。

    完顏宗望則在客房裡洗了個澡,讓那通譯在一旁為他唸書。

    如今他看的,是一部《三國志》,那通譯陰陽頓挫,唸得頗有滋味,完顏宗望也聽得入神。

    正聽得精采處,忽聽房門被人敲響。

    完顏宗望眉頭一蹙,示意那通譯停下來,走到房門口沉聲問道:“誰?”

    “郎君,是我。”

    完顏宗望聽得出,是善應的聲音。

    於是便打開房門,剛要開口,便見善應閃身闖進來,擺手示意那通譯離開。

    “國師,這是怎地?”

    善應臉色陰沉,輕聲道:“郎君,事情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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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26章 登州(三)

    蕭慶的確是個人才!

    自宋金海上之盟簽訂後,他便著手打造一條海上通路,通過海商在大宋治下建立起一個穩定的商業通路,並形成了一個涵蓋海陸的情報網。也正是這樣一個情報網,不但可以充盈金國國庫,更讓蕭慶能夠準確的把握住大宋治下的一舉一動。

    在得到完顏吳乞買的旨意後,蕭慶便安排好了自蓬萊出海的通路。

    每年這個時候,是蓬萊海事最為繁榮的季節。大量的海船進出,更創造了良好的條件。

    蕭慶準備通過海船,把完顏宗望送往上京。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卻不成想,到最後卻出了差池。

    完顏宗望眉頭一蹙,“發生何事?”

    善應苦笑一聲道:“方與那些個奴才聯絡上,才得知三天前,市舶司下令,禁止船隻出航。咱們的船隻,全都被扣押在碼頭,短時間內,恐怕是無法離開蓬萊。”

    “為什麼?”

    完顏宗望忍不住問道。

    善應道:“那些奴才倒是打聽到一些風聲,好像是說登州知府那邊丟了什麼重要的物品,為防止物品從海上出去,所以封鎖碼頭,嚴加盤查,據說是所有船隻,要挨個盤查。只有檢查之後,才準出航……咱家的船舶,抵達較晚,故而要排後。

    奴才們已經去疏通關係,但最早也要在十天後才能夠離開。”

    “十天?”

    完顏宗望心裡一顫,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莫非,這是針對我的行動?

    似乎不太可能!

    蕭相公這次安排極為縝密,所有的計劃,便是我自己,也是在最後才知曉。

    除非……

    除非蕭相公的計劃。從最初便被人看破。否則怎會這般巧合?

    “國師,不若我們改走陸路?”

    善應道:“只怕不太容易……若由陸路返回上京,必經河北路。郎君可能不知道。河北路而今,已經亂成一團麻。那南人發出懸賞,令河北路各方豪強蠢蠢欲動。

    走陸路。著實危險,而且會耽擱時日。

    海路雖然麻煩,確是最安全的通路……蕭相公此前已安排了人在海上接應。只要咱們能夠出海離開蓬萊,就能得以安全。這種時候,最好是儘快返回上京,以免夜長夢多。”

    完顏宗望閉上了眼睛,心裡面盤算起來。

    登州出海,說起來最是安全。正如善應所說,如果走陸路。必經河北路,難免會遇到麻煩。河北路而今實在是混亂,亂的幾乎成了一鍋粥。各路豪強紛紛起兵。摩拳擦掌準備劫殺自家兒郎。如此一來。一路上必然會有許多盜匪豪強的耳目。雖說善應武藝高強,自己也能征慣戰。但畢竟路途遙遠,難免會有意外發生。

    嗯,海路的確是最安全!

    可問題是,完顏宗望總覺得拖延的越久,就越是危險,不免心中忐忑。

    “國師,照你方才所言,其實還是有船隻可以出海?”

    善應想了想,點頭道:“據說,凡經過檢查,確定沒有嫌疑的商船,可以出海……”

    “那能否使些銀子,買一條通路?”

    “郎君的意思是……”

    “既然有船隻可以出海,不如想辦法找他們搭上一程。

    國師不是說過,蕭相公在海上已做好了安排嗎?只要咱們能夠出海,便可以安全無虞。

    咱是覺得,若留在蓬萊久了,說不得還會發生意外。

    夜長夢多……嘿嘿,蕭相公如今下落不明,想必是凶多吉少。在這裡停留越久,就越是危險。南人既然連蕭相公都敢刺殺,又怎會輕易放過我呢?必須儘快離開。”

    刺殺蕭慶的人,是大宋朝人嗎?

    善應愣了一下,並未與完顏宗望爭辯。

    這種事情,完顏宗望更有發言權。善應身為國師,但醉心於武學,故而對這勾心鬥角的事情並不擅長。此次他奉命保護斡離不回上京,只要斡離不能夠平安到達,他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了。至於誰聽從誰?在善應看來,並不算重要的事情。

    “若如此,怕是要使一筆銀子。

    咱們隨身並未攜帶許多,還要讓那些個奴才們想想辦法。郎君既然吩咐,那自家便去安排。郎君說的不錯,留在蓬萊,夜長夢多,還是想辦法儘快離開這裡吧。”

    兩人商議妥當,善應便告辭離去。

    完顏宗望心神不寧的在客房,忽而坐下,忽而起身徘徊……

    “是誰,是誰這般膽大,要把咱留在這邊?”

    +++++++++++++++++++++++++++++++++++++++++++++++++++++++

    靖康元年八月二十八,宋徽宗趙佶儀仗,抵達開封。

    一場新的朝堂動盪,已拉開序幕。不過對於蓬萊縣而言,許多人更關心,何時能夠出海。

    眼見,九月將至。

    原本是貿易最為頻繁的季節,卻因為登州府丟失了一件重要物品,導致市舶司下令要對過往商船嚴加盤查。於是乎,大量海船擁堵在蓬萊港口,遲遲不得離開。

    每天,都會有兵卒進入港口,一艘船一艘船的進行檢查。

    究竟是什麼東西丟失?

    沒有人知道!

    坊巷中流傳著各種版本,有的說是登州知府的官印丟失,有的說是登州知府的傳家之寶不見蹤影。更有人說,登州知府丟失了,很可能是一份重要公文……諸如此類的傳言層出不窮,更讓人感到幾分焦躁。所幸,那些登船檢查的兵卒態度還算不差,並沒有出現窮凶極惡的事情,多多少少,讓聚集在蓬萊的海商們平靜下來。

    只是這日子一天天過去,每日進入港口的船隻越來越多。可是能夠離開的船隻卻非常少。看著港口日漸擁堵的船舶。完顏宗望也感到有些無奈,更隱隱有些焦躁。

    在港口停留了半日,也不見一艘商船離開。

    完顏宗望憂心忡忡離開碼頭。在通譯的陪伴下,來到了蓬萊縣城裡一座名叫觀樓的酒樓。這觀樓,全名觀海樓。高三層,可以眺望海景。這也是蓬萊縣城裡,最好的一座酒樓。雖方晌午,卻已是人滿為患。無數海商聚集在這裡,談論著此次事故。更不時有人破口大罵,舒發對登州府衙和市舶司的強烈不滿……

    也難怪,這耽擱一日,便會損失許多銀兩。

    馬上就要入冬,海禁也將隨之開始……若真個耽擱久了。只怕生意也會隨之泡湯。

    這損失的,可不僅僅是金錢,甚至可能會失去辛辛苦苦建立的關係。

    看著海商們義憤填膺的咒罵。完顏宗望並沒太在意。

    他來這裡。也是想打聽一下消息而已,看看這封鎖究竟什麼時候能夠解除。

    善應也聯絡了幾個海商。但因為目的地的關係,所以無法成行。這也使得完顏宗望有些著急,在酒樓裡枯坐片刻,便準備起身離開。卻在此時,忽見樓下走上來一人。

    “總算是解決了!”

    那人一上樓,便大聲說道。

    有認識他的海商,忙問道:“司馬大官人,莫不是開禁了?”

    “開甚禁,不過是盤查完畢,明日一早便可以出海。”

    “原來如此……確要恭喜大官人。”

    “是啊,耽擱了這許多日子,總算是解決了……只是耽擱這麼久,卻有些麻煩。此前自家與宣州那邊已經說定,要在九月二十日前把貨物送抵宣州。這一下子耽擱了四五天,也不知道能否按時抵達。若耽擱了時日,說不得要賠得血本無歸。”

    一干海商,忍不住連連點頭。

    做他們這種生意,許早不許晚。

    這信譽二字,極為重要,如果耽擱了時間,必然徒增波折。

    可他們也只是一幫子海商,又能如何?封鎖港口,是市舶司和登州府衙聯合發佈,哪怕他們再有錢,也是無可奈何。不管怎地,這司馬大官人總算是能夠離開。他們呢?卻還要繼續等待……至於要等到什麼時候,誰也說不太清楚。只希望能夠儘快出海,若再耽擱下去,便如那司馬大官人所言,真個是要血本無歸了!

    宣州?

    完顏宗望卻準確的聽到了這個地名,眼睛頓時一亮。

    這宣州,屬金國東京遼陽府治下,豈不正好順路?完顏宗望連忙起身,來到那司馬大官人的跟前。

    “敢問大官人,要去宣州?”

    完顏宗望能說得一口流利的燕雲漢話,甚至不帶半點女真口音。

    這蓬萊是港口,南來北往的海商甚多,不泛燕雲客人。所以說燕雲漢話,倒也不會讓人懷疑。

    那司馬大官人愕然看了看完顏宗望,點頭道:“正是。”

    他嘆了口氣,苦笑道:“說來也是麻煩,在這邊耽擱許久,出海後要先往來蘇,自來蘇港下船,卸了貨物後,再送往宣州。這一來二去,也不知要耽擱多久呢。”

    來蘇,屬蘇州治下。

    不過這個蘇州,並非大宋東南的蘇州,而是女真人的蘇州。

    其地理位置,便是後世的旅順港口,也是金國和大宋海上貿易的一處重要港口。

    完顏宗望眼睛更亮,心道:這正好順路。

    他猶豫了一下,拱手道:“敢問大官人高姓大名?”

    “哦,自家司馬靜,祖籍夷州,靠這海事發家……前兩年在開封城也做了些勾當,卻不想年初一場戰亂,幾乎是血本無歸。無奈只好再做起這老本行,拼這一回。”

    司馬靜話音剛落,就聽一旁有人笑道:“是啊,早兩年司馬大官人在開封也算是一號人物。

    嘿嘿,為博美人一笑,竟一擲千金,最終抱得美人歸,不曉得羨煞多少人呢。”

    完顏宗望原本還有些疑慮,可是聽了這些話之後,頓時放下了心。

    他微微一笑,“原來是司馬大官人,真個久仰大名。

    說來慚愧,自家在遼陽府也有些生意,本打算走海路回去,不想……方才聽聞司馬大官人的話,故而厚顏前來相求。自家也正要往來蘇走一遭,可否予以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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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2 09:40:19
卷五 靖康恥 第327章 海上劫殺(一)

    “司馬靜?”

    善應緊蹙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在蓬萊困了數日,他早就有些急了。加之一連幾天,都沒有找到出海的路子,也使得善應極為焦慮。不成想今日回來,便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完顏宗望找到了路子,能夠馬上出海離岸。善應雖然著急,可是那多疑的性子,讓他有遲疑起來。

    “這名字有些耳熟。”

    “是啊,咱打聽過了,這廝是夷州豪商,家財萬貫。

    前幾年為搏美人一笑,居然耗重金盤下潘樓。後來抱得美人歸,不幾日便遇到戰亂。這廝不得已,便低價讓出潘樓,而後跑回家中。如今時局有些好轉,這才出來重又經商。他走的是東京路數,以布匹和綢緞為主,更兼做蠶絲的生意。”

    完顏宗望詳細向善應介紹起司馬靜的情況,令善應連連點頭。

    如此說來,這司馬靜便不會是宋人設下的圈套,倒也還算安全。

    只是,善應心裡總有些不安,沉吟半晌後又問道:“可是那廝與郎君主動攀談?”

    完顏宗望笑道:“自然不是。

    一開始那廝並不情願,後來我開出了一個大價錢,還許諾說若在東京遇到麻煩,我可以出面幫他解決。這廝到最後才算同意……明日寅時,他們便會出海離開蓬萊。若咱要搭乘的話,必須今晚過去,否則便難以趕上。咱已命人開始準備,夜禁前便要過去碼頭。國師,你可還要準備一下?咱們儘快動身,離開此地。”

    善應想了想,點頭應下。

    “這樣,我過一會兒去找城中細作。讓他們設法通知海上。能接應咱們。

    雖說這司馬靜不值得懷疑,卻畢竟不是自己人。出海之後,讓兒郎們在海上接應。只有上了自家船隻,才能真個放心。這樣,郎君先去。我處理完這邊事情,便趕去與郎君匯合。”

    善應和完顏宗望商議妥當後,便匆匆離去。

    完顏宗望則命人收拾行囊,天黑前便結了帳,趕去碼頭與司馬靜的商隊匯合。

    看著停泊在碼頭上五艘巨型海船,完顏宗望也不禁鬆了口氣,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大官人可姓萬?”

    一個水手從船上下來,警惕的看著完顏宗望。

    就著船頭的火把光亮,完顏宗望可以把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身高大約在180公分上下。長的白白胖胖。雖已是仲秋,卻依舊赤著膀子,走起路來便看那一身白肉亂晃。臉上長著一個黑痦子。透出一股莫名的猥瑣之氣。

    “咱叫田行建。兒郎們都喚咱做七哥。

    司馬大官人已經傳話過來,讓咱好生招待大官人。他今晚還有些應酬。所以不能過來。大官人便先上船,若有什麼事情,便與咱說就是,不過最好不要隨意走動。”

    完顏宗望連忙道謝,帶著手下便上了海船。

    船上,還站著一個青年,瘦瘦高高,生的一副斯文模樣。

    完顏宗望問過才知道,這廝是田行建的助手,名叫蘇燦。兩人原本是河東人氏,後來在開封便跟了司馬靜,在海上討生活。說起來這水上的活計,也是頭頭是道。

    和兩人交談一番,完顏宗望徹底放下心來。

    他回到田行建為他準備妥當的船艙裡,讓那通譯繼續為他朗讀三國志。而田行建等人,則在船上開始準備,不時可以看到一包包的貨物送到船上,並一一擺好。

    用不得許久,便可以回家了!

    完顏宗望聽著通譯的誦讀,一邊感受著海船的搖晃,可是這心裡面卻是真個鬆了口氣。

    +++++++++++++++++++++++++++++++++++++++++++++++++++++++++

    善應從細作家中出來,已是後半夜。

    本來,他可以走的早一些,可不想出了意外,令得他不得不留下來,進行處理。

    解決了意外之後,已快丑時。

    那細作給了他一塊腰牌,告訴善應說:“若沒這腰牌,只怕沒辦法在城中走動。”

    善應也不客氣,便揣了腰牌準備走。

    此時,街上冷冷清清,不見一個人影。

    整個蓬萊縣城,好像一座死城般安靜。走在寂靜的長街上,善應也是小心翼翼。雖說他武藝高強,可這時候,卻真個不想招惹任何麻煩。沿途倒是碰到兩隊巡兵,不過檢驗了善應的腰牌之後,便放他過去。再往前走,便是一個十字路口,也是蓬萊縣城的集市所在。白天,這裡非常熱鬧,會有許多商販聚集於此處。

    不過現在是晚上,自然不見一個人影。

    整個集市空蕩蕩,透著一股子寂寥之氣。

    過了這路口,再往前走,穿過兩條街就可以看到碼頭。

    善應長出一口氣,正要穿過集市,卻忽然間心中生出一絲莫名悸動,驀地騰身而起。

    也就在他騰身一剎那間,一抹冷芒出現。

    就聽叮的一聲輕響,一支利箭便射在他方才站立之處。

    善應臉色一邊,探手從腰間抽出一根九節鋼鞭,厲聲喝道:“什麼人?”

    “阿彌陀佛,善應施主既然來了中原,連一杯茶水都沒吃便走,豈不是讓人笑話自家沒有禮數。老衲聽聞善應施主要走,所以從少林急忙趕來,便是想留施主吃一杯茶再走。”

    從一旁的巷子裡,走出一名老僧。

    就著清冷月光,善應看清楚那老僧的相貌,不由得心裡咯噔一下,頓時緊張起來。

    “陳希真?”

    “正是老衲。”

    善應冷笑一聲,“不過手下敗將,難不成也想留下我嗎?”

    “老衲自知本領低微,留不得施主。

    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老衲只好厚顏找了兩位好朋友。還請施主萬勿推辭。”

    說話間。從暗影中有走出兩人。

    一個身著破爛道袍,背負一口寶劍;一個則手持一桿大槍,正攔住了善應的去路。

    三個人。三個方向,成天地人三才之法,將善應包圍起來。

    而在三人背後的暗影中。更影影憧憧,可以看到人影晃動,善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

    “嵩山一斗米,張進。”

    “相州陳廣。”

    兩人紛紛報出了名號,善應的心,也隨之沉到了底兒。

    張進?

    陳希真的師弟,楊再興的師父。聲名或許沒有陳希真響亮,確是實實在在的宗師級人物;而那相州陳廣,更是赫赫有名的一代槍王。年紀比陳希真要下很多。但一桿大槍,著實已經達到了宗師水準。善應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陳希真。

    他更沒有想到。陳希真居然不顧江湖規則。還請了兩個幫手。

    若一對一,善應自認有八成勝算。

    可若是一對二。善應估計就算能勝,怕也是兩敗俱傷。現在,是一對三,善應可謂毫無勝算。再加上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宋兵,今天這個局,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嘩棱棱,九節鋼鞭拖在了地上,發出一連串的聲響。

    善應目光掃過三人,半晌後一聲苦笑:“如此說來,自家行蹤,早已被你們看破?”

    “從施主抵達開封時,便已經看破。”

    “那司馬靜……”

    “呵呵,司馬大官人乃老衲師侄好友,自然是得老衲師侄託付。”

    “你師侄?”

    陳希真微微一笑,“或許我那師侄在施主眼中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老衲相信,施主一定聽說過他的名字。此次施主的行蹤,便是被我那師侄所掌握。”

    善應眯起了眼睛。

    陳希真的話語中,透著一股子淡淡的自豪和驕傲。

    他緩緩伸出手,化作鷹爪之態,彷彿自言自語道:“我那師侄,出身於市井,身無功名。偏他好大運道,做出許多大事來……老衲一直以來,對我那位師兄都不服氣。可現在看來,老衲確不如他。只他那份眼光,便非老衲可比,想來著實佩服。”

    張進呵呵笑道:“是啊,大師兄的眼光,的確不凡。”

    “玉尹!”

    到這時候,善應若還不知道陳希真說的人是誰,便真個成了傻子。

    他臉色微微一變,喃喃自語道:“說起來,倒是咱真的小瞧了此人……想必蕭相公,也是死在此人手中。”

    話音未落,善應突然發出一聲奪人心魄的歷嘯,手中九節鋼鞭華棱棱一響,便向陳希真戳去。

    “善應,久聞你武藝高強,便由自家先來領教。”

    陳希真沉靜立於一旁,面對善應的撲擊,絲毫不懼,甚至連躲閃的意思也沒有。眼見鋼鞭就要打在陳希真身上,一旁早就蓄勢待發的陳廣呼的一下攔在陳希真身前,手中大槍撲棱棱一顫,宛如一條巨蟒般便攔住了善應。陳希真也在陳廣出手的一剎那,呼的閃身來到陳廣先前的位子。待陳廣接下善應一擊的剎那,陳希真騰空而起,雙手化作鷹爪之態,惡狠狠撲向善應,“施主,便留下來吧……”

    ++++++++++++++++++++++++++++++++++++++++++++++++++

    天色,漸漸明亮。

    完顏宗望從船艙裡走出來,臉上透出凝重之色。

    “國師,還未來嗎?”

    通譯連忙道:“回稟郎君,國師尚未回來。”

    心中頓時湧起不安感受,完顏宗望在甲板上徘徊不停,有些坐立不安。

    按道理說,善應早就應該回來,可為什麼到現在,還不見蹤影?眼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丑時將過,寅時將至,完顏宗望越發焦躁起來。

    不遠處,司馬靜的海船已經開始移動。

    船上的燈火點燃,顯是要準備出發。

    “萬大官人,你的人可都到齊了?”

    田行建滿頭大汗的走上前來,詢問完顏宗望。

    完顏宗望嚥了口唾沫,沉聲道:“尚有一人未至,不知是怎生狀況。”

    “大官人,這時辰快到了……方才主船上傳來消息,過一會兒便要開船,這再不至,便等不得了。”

    “這個……”

    完顏宗望也是焦慮萬分,猶豫了一下剛要開口,卻聽到船下傳來一陣喧嘩。

    不多時,便見一個清瘦男子登船上來,快步走到完顏宗望面前道:“大官人,小底奉命前來傳訊,開封那邊發生變故,善應先生得到消息,便連夜出發,趕去開封。”

    “你是……”

    “小底是遼陽商行的管事,方才善應先生便在小底家中接到了消息。”

    遼陽商行,是蕭慶手下的一個機構,平日裡便駐紮於蓬萊,專門從事海事貿易。

    完顏宗望自然也知道遼陽商行的底細,聽那人一番話,心裡頓時一驚。

    他依稀記得,自己見過眼前這人。

    剛抵達蓬萊的時候,善應好像帶著這個人,來拜見過完顏宗望。

    他連忙把那人拉到了一旁,沉聲問道:“開封,發生了什麼事?”

    “蕭相公,死了!”

    “什麼?”

    “剛得到消息,蕭相公的屍體被人發現,使團那邊已亂成一團。

    善應先生聽聞消息,便連夜出發,臨行前他讓我轉告郎君:莫要等他,只管出發。”

    若是如此,倒也還說得過去。

    雖則早已經猜到蕭慶凶多吉少,可而今真個被確定下來,還真是一樁大事。

    善應雖無實權,但在這個時候趕回開封查看情況,也能說得過去。完顏宗望又盤問了一番那人,在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才把那人放走。

    這時候,田行建再次過來,“大官人,快要出海了,確真個是等不得了!”

    完顏宗望也是猶豫不決,沉吟良久後,他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既然如此,便不等了……煩七哥開船便是。”

    “如此,小底這就安排。”

    田行建說罷,便匆匆離去。

    完顏宗望站在甲板上,看著蒼茫夜色中的蓬萊縣城,一時間思緒萬千。

    蕭慶,真的死了嗎?

    這消息對完顏宗望來說,實在是太過於震撼。

    哪怕是早就有了思想準備,可真個確認下來後,還是讓他有些無法承受。

    高慶裔,蕭慶……

    這可是大金兩大智囊。

    而今高慶裔死於開封之戰,蕭慶也被人暗殺於開封城中。

    毫無疑問,這必是那暗花發佈者所為……趙桓雖說軟弱不堪,可這大宋治下,卻真有心狠手辣之輩。宋人並不想放自己等人離開,所以才使出了這樣的一種手段。

    完顏宗望越想,就越是覺得有些害怕。

    若非蕭慶提前安排,只怕連他也走不出開封城來。

    只是他雖安全,那兩萬女真兒郎,卻是危險萬分。以那些宋人的手段來看,他們絶不會輕易放走兩萬女真兒郎。也不知道,兀林答撒魯姆可曾聽從自家吩咐。如果真的是換做完顏蒲魯虎指揮,那兩萬女真兒郎能否活著回家,確尚在兩可。

    思緒,變得有些混亂。

    完顏宗望甚至沒有留意到,海船不知在何時,已緩緩駛離碼頭。

    天邊,顯出一抹魚肚白的光亮,天快要亮了!

    完顏宗望一聲長嘆,回身舉目眺望,卻見蓬萊縣城在黎明中越來越遠,逐漸變得模糊。

    此次南下,真個得不償失!

    完顏宗望突然覺著有些後悔:當初若不聽從郭藥師所言,佔領燕山府後不急於南下,結果又會是怎樣?

    說不清,真個是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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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2 09:40:39
卷五 靖康恥 第328章 海上劫殺(二)

    朝陽,升起。

    驅散了瀰漫著海面上的薄霧。

    湛藍的海水,透出一股子沉靜之氣,令人心曠神怡。

    海船乘風破浪而行,蓬萊縣城已不見了蹤影。玉尹坐在艙中,品著夷州特產的貢茶,悠然自得。

    司馬靜坐在他對面,神色卻略顯緊張。

    玉尹為他斟了一杯茶水,笑呵呵說道:“大官人不必緊張,此次行動,絶不會有任何差池。”

    司馬靜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頰,苦笑道:“郎君說得輕鬆,今日做得這大事來,只怕日後自家再也無法踏足遼東了。”

    玉尹笑道:“少了遼東,也莫心急。

    說起來,自家此次來還有一樁事情要與大官人商議。自家如今,已經打通西域商路,正籌謀漠北商路開啟。卻不知道大官人,有沒有興趣參與其中,做一回大買賣?”

    西域商路?漠北商路?

    司馬靜聞聽,眼睛頓時一亮。

    他是個商人,自然是無利不起早。此次之所以答應協助玉尹,也是抱著換取利益的想法。

    玉尹而今,已不是當年那個開封府的市井小民。在朝堂上,也有些勢力。其背靠太子,前途無量。若能搭上關係,日後自然有諸多好處。而且,西域商路和漠北商路,他也聽人說過。那可是許多朝中大員都參與進去的買賣,若能分一杯羹,自然好處多多。只是司馬靜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開這個口,而今玉尹主動提起。他自然是喜出望外。

    “郎君的意思是,我也可以……”

    “開春之後,漠北商路便要啟動。

    只是我已在西域商路上投入太多銀兩,如今再啟動漠北商路,難免力不從心。雖說有五原姚氏加入,但畢竟勢單力薄。柳青和杭州黎家也拿不出太多精力在上面,便想要尋個能主持大局的人。大官人久經商海沉浮。這其中的奧妙比我懂得多。所以,我想要請大官人也加入進來,有錢大家一起賺。不知大官人以為何?”

    主持漠北商路嗎?

    司馬靜自然喜出望外。

    原本,他也只想著能參與其中便夠了,那料到玉尹竟跑出這麼大一個餡餅。把他砸的有些頭暈。參與和主持,完全是兩個概念。若能主持漠北商路,便代表著他可以大規模投入其中,賺取更多的利益。相比之下,區區遼東絲帛生意,真算不得什麼。

    玉尹看了司馬靜一眼,沒有再贅言。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想來司馬靜已知曉,該如何抉擇……

    ++++++++++++++++++++++++++++++++++++++++++++++++++++++++++++

    海上的行進速度很慢,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玉尹睡了一覺,醒來時艙中已經燃起了燭火。他簡單洗漱了一下,便邁步從艙中走出來。

    “快到鐵山了吧。”

    “差不多明天正午時,便可以抵達鐵山。”

    玉尹深吸一口氣,看了看天色。招手示意一個水手過來,沉聲道:“去看看,七哥那邊情況如何。”

    水手是田行建帶來的人,聽罷吩咐,便連忙行動。

    他手裡拿了一個火把,站在甲板上頗有規律的晃動。不一會兒的功夫。遠處搭載完顏宗望等人的海船上,有火光閃動。

    “郎君,七哥那邊都準備好了!”

    玉尹點點頭,沉聲道:“傳令下去,船隻航速放緩,拉開距離。”

    水手領命而去,不一會兒的功夫,玉尹便可以感受到,海船的航行速度,明顯放慢了許多。

    與此同時,田行建那艘海船的速度卻驟然加快。

    四艘海船漸漸拉開了距離,玉尹這才再次傳令下去,“告訴七哥,行動!”

    伴隨玉尹這一聲令下,遠處海船上,突然出現一蓬火光。田行建等人得到玉尹命令之後,便立刻點燃了海船。那海船上,堆放的可不是什麼絲帛,而是一堆堆的火油和乾草。海風正烈,風助火勢,那海船剎那間便燃燒起來……與此同時,田行建等人紛紛從海船上跳入海中,迅速脫離。遠遠的,只看到一團烈焰,在海面上熊熊燃燒。

    完顏宗望昨夜一整晚都沒有休息,所以上了船之後,便早早的睡下。

    睡夢中,忽聽劈啪聲響。

    完顏宗望立刻從睡夢中醒來,披衣忙走出船艙,卻見迎面一股烈焰撲來,嚇得他連忙趴下,卻依舊被烈焰燒到了頭髮。

    “怎麼回事?”

    “郎君,不好了……船走水了!”

    “啊?”

    完顏宗望大吃一驚,一把拉住那驚慌失措的通譯,“為何不去滅火?”

    “沒有人,郎君,沒有人啊!”

    “什麼意思?”

    “船上的水手都不見了,整艘船都燒起來了……郎君,咱們還是趕快撤離吧。”

    撤離?

    這茫茫大海上,又如何撤離?

    完顏宗望此時已經完全清醒過來,這分明是宋人的一條毒計。

    恐怕自己一行人,早已經落入對方的算計,從他們踏足蓬萊的一剎那,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今日這場大火而準備。什麼府衙丟了東西?什麼封鎖港口?這就是一個局,為的就是引誘自己上鈎。自己出海,本就不為人知。若死在海上,更不會被人察覺。如此一來,宋人便可以從容準備,等狼主得到消息時,便已晚了!

    是誰?

    是誰為了我,不惜興師動眾,設下這麼一個局呢?

    完顏宗望也有些手忙腳亂,忙帶著通譯。從艙中衝上了甲板。

    此時,完顏宗望的那些隨從,也都上了甲板,一個個在船甲板上,茫然不知所措。

    “跳海,跳海!”

    完顏宗望連忙大聲呼喊,同時左顧右盼。想要尋找一個能夠在海面上漂浮的工具。

    他不會游泳,若跳了海,便死路一條。

    不過還好。完顏宗望很快便找到了一個木箱,連忙跑過去,剛要把箱子打開。卻看到一條燃燒的引線,順著箱子的縫隙,沒入箱子裡。心裡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完顏宗望本能的想要轉身逃跑,卻聽得一聲巨響,緊跟著一團烈焰衝來,把他包裹在其中。

    五十枚特製的掌心雷,在這一刻爆炸。

    巨大的爆炸力,將完顏宗望撕扯成了碎片,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

    轟隆!

    爆炸聲在寂靜的夜空迴蕩。火光衝天。

    玉尹站在海船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遠處那艘海船伴隨這一聲爆炸,木屑飛濺……

    若這都殺不死完顏宗望,便是老天不長眼。

    玉尹的眼中,閃過一抹興奮之色。

    誅殺了完顏宗望。此行才算是大功告成……

    “郎君,可要返航?”

    司馬靜走上來,輕聲詢問。

    “七哥他們都安全了?”

    “放心,都已經登船,沒有任何傷亡。”

    玉尹聽罷,長出一口氣。

    “既然如此。便準備返航。”

    ++++++++++++++++++++++++++++++++++++++++++++++++++++++++++

    不必再去檢查結果,此處海域,海水湍急,更有鯊魚出沒。

    濃烈的血腥味,足以將那些海中霸主吸引過來。就算是船上有倖存者,也絶不可能逃出生天。

    這是宋代,不是後世,有那麼多的營救手段。

    在這片海域裡,玉尹有百分百的把握,完顏宗望死無全屍。

    不過,他還是等到遠處海船沉入大海之後,才下令返航。與出海時的緊張心情相比,返航的路程,無疑是極為輕鬆。殺了完顏宗望,才算是大功告成。接下來,便是要準備著手,對付那兩萬女真俘虜。玉尹相信,事情到了這一步,種師道斷無收手的可能。雖則趙桓下旨,要沿途進行保護,但種師道絶不會輕易放過那些傢伙。

    如此大場面,怎地也要湊上一腳才成。

    殺了這兩萬俘虜,或許不能夠讓金國覆滅,但也足以動搖女真人在塞北的統治。

    畢竟,女真建國不過數載,其統治並不牢固。

    此前憑藉滅大遼之聲威,令塞北胡族暫時臣服,尚來不及進行整合。歷史上,女真人憑藉對大宋一次次的勝利,將其政權穩定下來。可是女真人口稀少的缺憾,注定了一旦女真遭遇慘敗,便會出現動搖。開封之戰,便是如此!所以完顏吳乞買才要不惜一切,將那兩萬女真俘虜討要回去。只要能將那兩萬俘虜幹掉,十年之內,女真將無力南下。至少在短時間內,他們必須要先設法,穩定住政權。

    十年,也許足夠了!

    玉尹負手立於甲板之上,迎著那猛烈海風,巍然不動。

    今日殺得完顏宗望,總有一日,我也能馬踏上京……

    +++++++++++++++++++++++++++++++++++++++++++++++++++++++++++++

    第二天傍晚時,海船抵達文登。

    猶豫是剛從蓬萊出海,所以這時候返回蓬萊,實在是太引人注意。張叔夜早已派人,在文登港口等候。玉尹帶著田行建一行人在文登下船後,便立刻踏上歸途。

    算算時間,已八月二十九日。

    太子親軍在白馬津已停留十二日,必須要早些返回。

    畢竟停留的越久,就越容易被人發現。玉尹甚至沒有來得及和陳希真等人碰面,便急匆匆踏上返程之路。

    不過,他也得到了結果。

    善應在陳廣、張進和陳希真三人聯手之下,最終被陳希真所殺,還是留在了蓬萊。

    至於屍體,則被人丟進大海。

    陳希真和陳廣受了輕傷,張進則在誅殺了善應之後,便飄然離去。

    臨走時,他留給玉尹一封信,請他多多照拂楊再興。除此之外,便再無隻言片語。

    玉尹總算是鬆了口氣。

    不管怎樣,殺了完顏宗望,殺了善應,便真個是大功告成。

    接下來,便是要儘快抵達肅寧寨,著手與和尚洞的馬擴馬和尚取得聯繫……

    也不知道,種師道那邊,究竟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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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2 09:41:07
卷五 靖康恥 第329章 相逢一笑泯恩仇

    完顏宗望和善應的失蹤,並未引起太多關注。

    事實上,包括完顏吳乞買在內的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將踏上歸途了兩萬女真人,以及蕭慶被殺的事件上。蕭慶被殺,著實令金國朝野震動。完顏吳乞買旋即命元帥左都監耶律余睹為使者,再次出使大宋,徹查蕭慶被刺殺的真相……

    說穿了,卻是要耶律余睹設法保證女真俘虜能夠安全返回。

    至於完顏宗望,想來問題不大。

    有善應保護,再加上蕭慶生前的安排,應該可以順利返回。如今沒有消息,想來是已經抵達登州。不過,女真人還是下令,讓駐紮在鐵山地區的女真人,設法接應完顏宗望。不管完顏吳乞買對宗望是如何忌憚,卻終究是他的子侄,更是一員名將。哪怕是要削弱完顏宗望的兵權,完顏吳乞買還是希望宗望能平安返回。

    總之,而今重中之重,便是那兩萬俘虜的安危。

    與此同時,宋徽宗趙佶返回開封。

    趙桓親率文武百官,迎接趙佶還都,不過旋即便將趙佶安排在龍德宮居住,並嚴令龍德宮官吏和內侍,不得與趙佶通報消息,更斷去了趙佶與宮外的所有聯繫。

    為此,荊南、鎮東軍節度使,太傅趙杞,也就是徽宗趙佶六子頗為不滿,更上疏趙桓,請求趙桓予以趙佶一定自由。趙桓虛心納諫,不過轉頭來便把此事拋在腦後。

    君不見趙佶還都,聲勢何等驚人。

    趙桓雖坐穩了皇位,更因為開封之戰而在百姓中頗有口碑,卻畢竟和趙佶猜忌頗深。

    不坐在這位子上,感受不到壓力。

    趙杞雖說的頗有道理,但趙桓卻不敢對趙佶掉以輕心。

    他可以清楚感受到。趙佶給他帶來的巨大壓力。哪怕朱勔等人已死。但是趙佶在朝中二十六年的積威卻不可以忽視。誰敢保證,趙佶便沒有奪回皇位的心思?

    趙桓不敢賭,也不願賭。

    反正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可以。卻不能讓趙佶和外界有聯絡。

    大戰過後,百廢待興。

    趙桓希望能儘快穩定下來局勢,等到他皇位徹底穩固。東南徹底納入他的掌控之後,再放鬆對趙佶的監管也不遲。但是現在……趙桓還沒有那個信心,掌控局面。

    +++++++++++++++++++++++++++++++++++++++++++++++++++++++++

    靖康元年九月初,太子親軍渡過黃河。

    由於白馬津渡口徹底毀壞,以至於太子親軍不得已在滑縣被困十餘日,已耽擱了不少時間。

    所以,渡河之後,太子親軍便加快行進速度。

    一路上日夜兼程,在九月中旬。終於抵達肅寧寨。

    這肅寧寨,隷屬真定府所轄,為永寧軍治下。

    如果以從屬關係而言。肅寧寨應該為永寧軍所治。但太子親軍的性質。卻與大多數邊軍不同,歸河北兵馬元帥府差遣。而河北兵馬元帥府大元帥是趙諶。於是乎太子親軍便成為真定府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便是河北兵馬元帥府,也無法調動太子親軍。

    玉尹為元帥府參議,其背後便是太子趙諶。

    換句話說,勿論是張所、黃潛善,都不能差遣玉尹,只能與之進行商議。

    對於這麼一支不受任何人所控制的兵馬,各方都感覺頭痛。

    管不得,差遣不得,還要負責這支兵馬的糧餉輜重一應要求,絶對是一支少爺軍。

    於是乎,太子親軍尚未抵達肅寧寨的時候,真定府便傳出了‘公子軍’的稱號。而事實上,太子親軍的裝備,的確是不同於其他兵馬。且不說朝廷劃撥的兵餉之外,玉尹更以趙諶名義,在太子親軍中投入二十萬貫,對太子親軍進行裝備。

    這二十萬貫中,趙諶拿出五萬貫,朱絢拿出拿了八萬貫,朱桂納更資助五萬貫。其餘兩萬貫,則是玉尹零打細敲,從別處得來,湊足整整二十萬貫,才有了今日太子親軍的威武軍容。

    八千兵馬之中,有一千馬軍,號稱背嵬,由高寵與何元慶各領一部。

    另有八百破陣軍,同為玉尹親兵,歸於楊再興和狄雷二人執掌。

    三千步軍,由張玘擔任兵馬使。

    三千弓箭兵,則由一個名叫傅選的人執掌。

    這傅選,原本是江西制置大使司統制,開封之圍時,他奉命勤王,只不過才到應天府,開封之戰便已經結束。原本,傅選已接到敕令,要他率部返回。不成想卻被朱勝非看重,旋即向玉尹推薦,從而進入太子親軍效力。

    這傅選,也是一員悍將。

    弓馬純熟,射術也極為精湛,更通曉兵馬,乃武舉出身。

    這樣的人物,對玉尹而言無疑有著巨大的吸引力。他而今最缺乏的便是統兵之人,高寵、何元慶、狄雷還有封況等人,只是戰將。衝鋒陷陣沒有問題,但若論臨陣指揮,卻遠遠不足。雖則此前玉尹已招攬了吳玠張玘於鵬,卻依舊缺少人手。

    傅選的到來,也算是為太子親軍填補了最後一塊短板,玉尹自然不會拒絶。

    肅寧寨頗為簡陋,好在吳玠率部先行抵達,在肅寧縣城外,已紮好兵營。大軍抵達之後,便直接駐紮在兵營中,算是安頓妥當。

    說起肅寧,玉尹倒是有些印象。

    歷史上,這裡曾出了一個大人物。雖不是什麼好人,卻也赫赫有名,便是那明代大宦官,九千歲魏忠賢。

    除此之外,玉尹對肅寧並無太多認識。

    雖然這一路上,他惡補了一些肅寧的情況,但總體而言,也只是浮於表面。

    所以,在抵達肅寧之後,他便讓人蒐集來肅寧縣誌。準備挑燈夜讀。做進一步瞭解。

    誰料到,剛把書卷打開,高堯卿卻跑了進來。

    “小乙。肅寧縣令在營外求見。”

    肅寧縣令?

    玉尹一怔,忙站起身來。

    肅寧縣令在此前金兵南下時,不戰而逃。已經被真定府總管,都統制王淵斬殺。

    新任肅寧縣令,也是方任命下來,據說只比玉尹早到三天。

    本來,玉尹是打算天亮後再去拜會。

    畢竟他駐紮肅寧寨,便少不得與當地官員有交集。哪怕太子親軍不受任何人所轄,這面子上的功夫也要做足。玉尹雖說高傲,但重生以來,卻把那稜角磨去許多。人情世故更懂了不少。只是他沒想到,沒等他過去拜會,那肅寧縣令居然來了。

    從品階上。玉尹官階高於肅寧縣令。

    但是從地位上。肅寧縣令卻未必就遜色於他這個太子親軍都統制。

    玉尹沒有注意到,高堯卿表情有些古怪。

    他連忙道:“既是縣尊到來。快快有請……”

    “小乙……”

    “嗯?”

    高堯卿吸了口涼氣,吞吞吐吐道:“說起來,這位縣尊是你我故舊,待會兒你可別生氣。”

    玉尹這才注意到高堯卿那古怪的表情,心中頓感詫異。

    故舊?

    玉尹實在是記不清楚,他在這肅寧有什麼故舊。

    “既然是故舊,我生勞什子氣呢?

    衙內,究竟是哪位故舊,卻讓你這般模樣?”

    “算了,人就在外面,待他進來,小乙便知。”

    高堯卿是個衙內性子,雖說已改變許多,可是骨子裡卻無太多變化。有外人的時候,他會稱呼玉尹郎君。可若在私下裡,他還是習慣稱呼玉尹小乙。而玉尹對此,也不太在意。隨著身份地位的變化,昔日的好友越來越少,能有這麼一個隨性的朋友,玉尹自然非常歡喜。

    當下他笑道:“衙內好神秘,人道是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

    此人生一大喜事,直恁吞吞吐吐好不爽快。走走走,既是故舊,便迎去迎他則個。”

    說話間,玉尹邁步便走到大帳門口。

    帳簾一挑,他一邊走一邊笑道:“確是哪位好朋友當面……”

    話音,戛然而止。

    卻見大帳外,站立一個青年。

    看年紀大約在二十五六的樣子,一身便裝,鬢角已顯出灰白色。

    “李大郎?”

    玉尹一眼認出眼前青年的身份,臉上露出驚異之色。

    而那青年,本是一派糾結模樣,見玉尹出來,便拱手苦笑道:“小乙,卻不想在此重逢。”

    李逸風!

    居然是李綱之子,李逸風。

    想當初,李逸風曾因為大宋時代週刊的事情,暗地裡坑了玉尹一回。後來因為躲不過良心譴責,便與李綱反目,獨自一人到了河北,甚至連太學都中途放棄掉。

    一晃,三載!

    玉尹乍見李逸風時,竟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受。

    想當初,他才重生過來,最先認識的人,便是李逸風和陳東。

    如今陳東成為他的幕僚,而李逸風……

    玉尹突然明白,為何高堯卿會是方才那副表情。

    的確,當初李逸風害得他差點坐了大牢。不過說句心裡話,玉尹雖然惱怒,卻並不記恨。李逸風李綱所為,並非為私利,也是出於公心。說實話,當初那大宋時代週刊的確不適合掌握在他手裡。若不是後來轉給趙諶,也許早就被封了門戶。

    三年時間,足以讓玉尹忘記當年的不快。

    在短暫的詫異過後,玉尹旋即露出欣喜之色,快步上前,一把便握住了李逸風的手臂。

    “大郎,別來無恙。”

    一句‘別來無恙’,也把過往的種種不快,都變作了過往雲煙。

    李逸風看上去,可是比當初在開封時,衰老了很多。

    那鬢角的白髮更說明,在過去的這段歲月中,他是何等的辛苦。

    見玉尹臉上那燦爛笑容,李逸風如釋重負般,長出一口氣,“小乙卻比當年,更添了幾分英武。”

    兩人說罷。相視一笑。

    人常說。相逢一笑泯恩仇,想來便是這般樣子。

    玉尹萬萬想不到,能夠在這麼一個人地生疏的地方。遇到昔日好友,心裡更是快活。

    “我道衙內直恁吞吞吐吐,原來是這般。

    三郎你也忒小看了自家。當年不管發生甚事,雖不是各為其主,卻都是為了公益。

    來來來,卻怠慢了大郎。

    若早知道是大郎在這邊,我又何必一路上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李逸風也笑了,“說來也是緣分,若非這肅寧出缺,自家也不會來此就任。

    不過。我雖在這邊,卻久聞小乙在開封壯舉。郭橋鎮大捷,朝陽門血戰以及陳橋鎮死戰。可謂是壯我大宋威風。真定雖距離開封千里之遙。可小乙之名卻人盡皆知。”

    高堯卿忍不住道:“你二人真個呱噪,客氣個甚。且進賬了再說。”

    “衙內,你這潑賴性子,卻是一點沒變。”

    李逸風說罷,哈哈大笑。

    玉尹也笑著點頭,拉著李逸風走進大帳之中。

    高澤民頗有眼色,見此情況便去準備酒菜。

    他年紀雖小,卻頗為機靈。原本玉尹並不想帶他過來,可架不住燕奴等人的勸說,只能將他帶來肅寧。

    “聽說少陽而今已做了小乙幕僚,怎地不見他人影?”

    三人入座,李逸風便好奇詢問。

    想當初,李逸風和陳東也算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好朋友。

    後來因為大宋時代週刊一事,陳東和李逸風割袍斷義。但畢竟是多年好友,李逸風坐下來第一句話,便是打聽陳東的情況。

    “少陽另有事情,暫時不在軍中。”

    “原來如此!”

    李逸風頓時露出遺憾之色,甚至有些忐忑。

    玉尹看出李逸風的心思,想必是害怕陳東見到他,不肯原諒。

    “大郎莫擔心,你也知道少陽那火爆性子,過去了便過去了,哪裡有許多怨恨?”

    “可是我這兩年給他寫了不少書信,卻未見他回覆。”

    對此,玉尹並不知曉。

    不過見李逸風那一副落寞樣子,便勸說道:“其實少陽也頗為關心,此前常見他打聽你消息。

    對了,我記得大郎你之前不是在獲鹿,怎地會來這肅寧?”

    李逸風嘆了口氣,輕聲道:“去歲虜賊南下,肅寧縣令未戰先怯,甚至沒見到虜賊兵鋒,便棄城而走。可問題便在於,虜賊並未從肅寧通行,便坐定了他擅離之罪。

    本來,范宣撫只想定他一個擅離罪責,但王總管卻不肯答應,最終還是斬殺此人。

    如此一來,肅寧便出了缺。

    也不知是誰向范宣撫舉薦,由我就任肅寧。一開始我還不明白是怎生一個情況,不過聽聞小乙將駐紮肅寧之後,便大致有些瞭解。想來是有人知曉你我關係,所以讓我前來協助。”

    還能是誰!

    玉尹可以肯定,這必然是李綱舉薦。

    李綱因燕山之盟一事獲罪,貶為蘇州知府。

    其用意,玉尹大致可以猜出,不外是希望用李綱的強硬手段,穩定東南一方局勢。

    只是李逸風不說破,玉尹也不會說破。

    他對李逸風沒有太多怨恨,可是對李綱,或多或少還是有些芥蒂。

    這時候,高澤民帶著親兵,將酒水奉上。

    玉尹三人吃了三杯酒後,便言歸正傳。

    “大郎,這肅寧而今,局勢如何?”

    李逸風沉吟片刻,輕聲道:“亂,非常亂。”

    “此話怎講?”

    “肅寧此地,民風彪悍。

    想來小乙也聽說過一些傳聞,這裡距離滄州不遠。此前相州知府杜充就任滄州時,曾大肆驅趕燕雲漢人,殺戮甚重,以至於滄州之地,混亂不堪。許多無法在滄州立足的燕雲漢人,便紛紛來到肅寧。只是他們對朝廷怨念頗深,與本地百姓,更是衝突不止。我就任才三天,治下便發生數次械鬥,死傷更多達百人。

    治理肅寧,需先穩定燕雲漢人,使其與本地百姓共處。

    但這樁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不過如今小乙來了,確是能與雙方些許震懾。”

    玉尹連連點頭。

    看得出,李逸風是用了心思。

    這些年來的歷練,讓他已不是當初那個只會紙上談兵的書生。

    有他在這邊,說不得能使自己的壓力,減輕許多……

    “不瞞小乙,我就任之處,便以上書真定府,懇請真定府能夠對我予以支援。

    過些時日,真定府可能會派一支兵馬過來……到時候,還請小乙能與我一些方便。”

    說這番話時,李逸風露出赧然之色。

    玉尹先是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其中奧妙。

    恐怕是李逸風擔心自己依舊存有怨恨,到時候不肯幫忙。而且,太子親軍是一支獨立於外的兵馬,包括真定府在內,誰也無法差遣,所以才請求真定府調集兵馬。

    想想,倒也不是沒道理。

    畢竟那時候李逸風尚不清楚自己的態度,所以不得不做一些準備。

    想到這裡,玉尹便笑了。

    “大郎莫要如此,既然上峰有所安排,我也會儘力配合。”

    玉尹說罷,與李逸風吃了一杯酒。

    他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大郎,有件事卻要讓你知曉。”

    “小乙但說無妨。”

    玉尹起身,走到李逸風身邊,為他滿滿斟上一杯。

    “卻不知大郎對虜賊,如何看待?”

    李逸風一怔,旋即一聲輕嘆,“想當初小乙便說過,虜賊狼子野心,不能掉以輕心。

    此次虜賊南下,我方知曉其兇殘成性。

    獲鹿當時雖未遭遇虜賊兵鋒,但是卻接納了不少逃難百姓。據那些逃難人言,虜賊之兇殘,如當年之胡虜。所過之處,若有抵抗便血腥屠城。虜賊所過之處,真個是血流成河。這些人不禁劫掠財貨,更大肆屠戮我大宋子民,真個是兇殘至極。”

    他說完後,卻停頓了一下。

    “小乙為何詢問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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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30章 竟是故人來

    玉尹聽得出,李逸風對女真人深惡痛絶。

    雖則他說話時表情平靜,但說起女真人兇殘成性,卻下意識握緊拳頭,語氣也隨之低沉。

    只是,玉尹卻不知道是否該告訴他真相。

    在猶豫良久後,他最終咬牙下定決心,“想來大郎也知道燕山之盟。”

    “如何不知!”李逸風咬牙切齒道:“家父在真定養病時,曾一再提及此事。每次說起時,他總是痛心疾首,言他無能,竟使簽下如此盟約,有愧數十萬奮戰將士……

    小乙,你難道說……”

    玉尹微微一笑,“那大郎可知,江湖絶殺令?”

    李逸風眼睛一亮,看玉尹的目光陡然生出變化。

    “難道說……”

    玉尹點了點頭,沉聲道:“大郎也是血性男兒,自家便不瞞你。

    那二十萬貫暗花,便是自家所出,為的就是要把那兩萬虜賊留下。說起來,我來真定,也為此事籌謀。剛才大郎不是問我少陽何在?我便告訴你,少陽如今就在西山和尚洞,與馬和尚籌劃此事。虜賊不日將歸,自家卻不想讓他們平安返回。”

    玉尹要做成大事,少不得有人配合。

    此前他還有些擔心,如何瞞過地方官員。

    畢竟真定不比京畿,在白馬津時,有劉世光暗中掩護,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前去登州殺人。可在真定,雖說太子親軍不受任何人節制。可地方官員定會得到密令,監視太子親軍一舉一動。如此一來,玉尹再想要做事,便沒有那麼容易。

    可沒想到,這肅寧縣令,居然是李逸風。

    玉尹必須要和李逸風進行妥善的溝通,獲取李逸風的支持。才可以放手做成大事。

    雖說他也有其他選擇,但思來想去,還是和李逸風坦承為妙。

    只要李逸風能夠協助他做成此事。便足以解決所有問題。當然了,前提便是玉尹要對李逸風有一定瞭解。若李逸風是那種奸猾之輩,他也絶不可能把此事言明。

    一旁高堯卿默默吃酒。沒有打斷玉尹的話。

    李逸風聽罷,神情顯得有些激動,凝視玉尹半晌後,突然露出燦爛笑容,“未曾想不過兩三載,小乙竟發達如斯。想當初,小乙為那幾百貫猶自頭疼不已,如今二十萬貫拿出來,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今日什麼都沒有聽見,小乙什麼也都沒有說。肅寧現如今混亂不堪。時有山賊盜匪出沒,太子親軍為民剿匪,我自當全力支持。”

    玉尹笑了!

    一旁高堯卿臉上,也露出燦爛笑容。

    李逸風的態度已經明白無誤,他絶不會阻止玉尹做此大事。同時也會為玉尹,創造良好的環境。

    他能做的,怕也只有這些。

    ++++++++++++++++++++++++++++++++++++++++++++++++++++++++++

    初抵肅寧,百廢待興。

    玉尹很清楚自己的水平,所以將太子親軍的訓練整頓,一股腦交給吳玠和陳規兩人負責。

    軍中大小事宜。皆有吳玠兩人執掌。

    而具體事情,有張玘傅選於鵬等人負責。

    在安排了軍中事務後,玉尹便趕赴真定,拜會了河北宣撫使范納,真定總管王淵。

    雖說太子親軍獨立於外,但是和地方的關係,卻要處理妥當。

    范納是個忠厚之人,然王淵卻極為倨傲。據李逸風介紹,此人雖有大能,確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便是喜好財貨。玉尹便投其所好,著人準備了價值萬貫的禮物,令王淵態度大變。

    拜會了這二人後,玉尹馬不停蹄,又趕赴河間府,拜會黃潛善。

    名義上,黃潛善是玉尹的上峰,河北兵馬副元帥。哪怕玉尹可以不聽差遣,這禮數卻必須要做足。再說了,玉尹和黃潛善的關係不錯,也沒有必要鬧得太過僵硬。

    不過,讓玉尹感到吃驚的是,在河間府元帥府中,他又遇到了兩個熟人。

    劉子羽、劉子翬兄弟!

    這劉子羽和劉子翬,是北宋名將劉韐之子。

    金軍南下時,劉韐為真定總管,曾率劉子羽兄弟抵禦金軍,立下赫赫戰功。開封之戰後,欽宗皇帝論功行賞,劉韐因功勞卓著,充河北、河東宣撫副使,兼知滄州。

    劉子羽兄弟也因抵禦有功,故而得以陞遷。

    兄弟兩人皆為河北兵馬元帥府參議,劉子羽更兼知君子館,幾乎和玉尹是隔滹河相望,也算是鄰居。

    宣和六年,玉尹為躲避康王趙構迫害,北上太原。

    也就是在那時候,玉尹和劉子羽兄弟相識,更因為當時耶律餘里衍兄妹刺殺蕭慶,解救過劉子羽一次。後來玉尹雖余黎燕北上可敦城,便再未見過劉子羽。說實話,初見劉子羽兄弟的時候,若非劉子羽提醒,玉尹險些已忘記了這兄弟二人。

    “大郎怎地會在河間?”

    他鄉遇故知,玉尹自然喜出望外。

    與三年前比,劉子羽看上去明顯有許多變化。

    特別是在經歷過真定抗金後,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子行伍中人的彪悍之氣。

    不等劉子羽開口,黃潛善便說道:“彥修久居河北,雖身處真定,但是對河間等地,也頗為熟悉。我初來河間,也需要有人幫襯。正好仲偃公往滄州就職,我便向他懇請,留下彥修兄弟。卻不知玉郎君竟也與彥修相識,日後少不得要多多幫襯。”

    彥修,是劉子羽表字,仲偃公,便是劉子羽的父親,河北河東宣撫副使劉韐。

    看著玉尹。劉子羽也是感慨萬千。

    當初認識玉尹的時候,他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若非玉尹在太原出手救了劉子羽一回,說不得劉子羽早就把玉尹忘得乾乾淨淨。一晃兩年,當年的小人物,已經能夠和劉子羽平起平坐。兩人都是河北兵馬元帥府的參議軍事,看上去似乎是平級。可玉尹卻代表著太子,更手握太子親軍。絶非劉子羽可以相比。

    對此,劉子羽也只能感慨,世事無常。

    玉尹不是靠著溜鬚拍馬才走到了如今的位子。那是靠著一次次搏命廝殺,真材實料有了今日成就。

    別的不說,單說那大宋時代週刊。劉子羽是一期不差,保存在手中。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劉子羽還是文玉東的粉絲。當初玉尹和陳東兩人以文玉東之名,率先點出女真人的野心。劉子羽也是後來才知曉,這文玉東,便是當年那個在太原城裡救過他一命的無名小卒。更不要說後來郭橋鎮大捷和陳橋血戰的威名。

    大宋時代週刊雖說把大部分功勞都歸在太子身上,可那也就是偏偏普通的百姓而已。

    劉子羽自然清楚,當時主持陳橋之戰的人,便是玉尹。

    所以在見到玉尹時,劉子羽兄弟二人。更不敢露出半點輕視之意。

    “郎君還記得羅德嗎?”

    “羅德?”玉尹一怔,旋即便想起了當年那個曾給過他無數次幫助的羅四六,羅一刀。

    宣和七年時,玉尹和羅四六羅德父子尚有聯絡。

    但隨著後來他前往杭州,兩邊的聯繫便明顯減少……後來局勢緊張。更再無消息。

    乍聽劉子羽提起羅一刀父子,玉尹頓時變得激動起來。

    “四六叔和大郎,還好嗎?”

    那激動,絶不是偽裝出來。

    這也說明,玉尹是個有情義的好漢。

    玉尹嘆息道:“去年初,我與大郎尚有聯繫。

    可後來因我除應奉局都監。南下杭州,便少了聯絡。後來局勢緊張,虜賊南下,便再無消息。年中時,我曾派人前往太原,卻聽說四六叔和大郎,已去了他處。”

    劉子羽聞聽,哈哈大笑。

    “非是去了他處,而是高昇了!”

    “哦?”

    “羅大郎而今可了不得,已做了廣信軍判官,風光得緊呢。”

    廣信軍判官?

    這還真的是出乎玉尹的意料之外。

    他倒是聽說過,羅德在太原時,頗得祁州團練使季霆所重,混的風生水起。怎地這一眨眼功夫,又成了廣信軍判官?這廣信軍判官,是廣信軍節度使僚佐,協助節度使處理公務,可謂是節度使之下的重要人物。不過這個官職,大多不由朝廷委派,而是經本使,也就是節度使任命。品階雖不是很高,確是個道地實權派。

    “大郎怎做了判官?”

    “說起來,確是他跟對了人。”

    “哦?”

    “當初我便邀請過大郎,想要他來真定做事。

    哪知道他死活不肯,要留在太原照顧他阿爹。也正因為這原因,他得了季團練看重,為季團練身邊主簿。這兩年來,大郎倒是做的頗為出色,今春虜賊退兵,季團練因守城有功,更在殺熊嶺阻擊阻擊虜賊大獲全勝,三月時遷廣信軍節度使。

    他從太原只帶了羅大郎過去,你說這羅大郎焉能不受重用?”

    原來如此!

    玉尹恍然大悟,忍不住又問道:“那四六叔而今也去了廣信軍?”

    “呃,羅家叔父在去年初,便被開釋,一直住在太原。如今羅大郎去了廣信軍,他自然也會跟隨。”

    怪不得!

    玉尹忍不住輕輕搖頭。

    既然羅德被季霆重視,羅一刀自然也不會受什麼委屈。

    記得上次高寵說過,在羅德家中和羅一刀吃飯。算算時間,羅一刀當時應該還在牢中,怎會在家裡招待高寵?當時玉尹並不在意,現在想來,只怕那時候,羅一刀已經得了自由。有季霆幫忙,太原府也不會真的為難羅一刀。雖說開封府判了羅一刀流放,但天高皇帝遠,在太原那一畝三分地上。給予方便卻也不難……

    聽得昔日舊友過得好,玉尹當然也很高興。

    不過他這次來河間府,主要是拜會黃潛善,所以這話題很自然,便轉移到了而今局勢。

    聽黃潛善說,這河間府治下,還有一位玉尹的舊友。當初在杭州曾給予玉尹許多幫助的關勝。如今關勝為青州鈐轄,駐守於乾寧鎮,也算是一處極關鍵的所在。

    乾寧鎮與滄州隔大河而望。不但是河間府東面屏障,更兼有支援滄州之責。

    “滄州而今,局勢甚亂。

    當初杜子美在滄州大開殺戒。幾乎將滄州燕雲漢人逼反。

    仲偃公這次過去,處境也頗為不妙。據說滄州不少盜匪,都已歸降了虜賊。如今在滄州是肆無忌憚,若非關勝幾次渡河相助,恐怕連仲偃公也要被逼出滄州府。

    仲偃公已經幾次向我懇請,要我調派兵馬渡河。

    可惜我手中確是無人,彥修雖善戰,卻抽不出身來,也只好讓關勝儘力照拂。”

    黃潛善,手中無人可用!

    堂堂河北兵馬副元帥。居然落得個無人可用的地步,不得不說,是一種悲哀。

    “副帥何不向元帥府抽調人手?”

    “怎地沒有抽調?”

    黃潛善苦笑道:“只是那相州杜充不肯使力,不久前派了個聶昌過來,卻在滄州胡作非為。仲偃公無奈之下。把那聶昌趕回相州,為此還惡了杜充,怎可能再派人過來?”

    玉尹知道,那杜充是個堅定的投降派。

    這廝在歷史上幾乎沒做什麼好事,先是是滄州挑起民亂,後來在相州為阻止金兵。竟掘開了黃河大堤。結果確是,虜賊沒能攔住,卻造成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被迫離開家園。後世曾有學者判斷,黃河自北宋之後數次改道,與杜充決堤有莫大關係。

    再後來,宗澤守衛東京,不肯南下。

    但宗澤死後,杜充接手,便立刻驅散了宗澤聚集的綠林豪傑,帶著人南下金陵,把開封拱手相讓。

    這廝,是個不留名的奸賊。

    與北宋而言,甚至比秦檜之流,更加無恥。

    慢著,八字軍?

    玉尹突然想起一個人來,便問道:“副帥可聽說過王彥此人?”

    “王彥?”

    黃潛善蹙眉沉思片刻,突然問道:“你說的,可是永定軍都統制王子才?”

    “啊……這個,我倒是不太清楚。

    我只知道,此人在虜賊南下時,曾於中山抗擊虜賊,頗有才幹。至於現在何處?卻不太清楚。”

    “若是在中山抗擊虜賊,那便是王子才。

    此人說起來也是家學淵源,受父命前往京師,曾隷弓馬子弟所,經太上道君親試,授清河尉。後來加入涇原軍,為種公部曲。虜賊南下時,他為趙州兵馬使,在中山抵禦虜賊,頗有功勛。今年三月,授平定軍都統制,便隷屬於真定府所轄。”

    弓馬子弟所,為樞密院所屬,專門負責招收青年教習,選拔人才。

    聽玉尹提起王彥,黃潛善也不禁怦然心動。

    “說起來,這王子才也確是個人才。

    如今真定局勢相對穩定,讓他留守平定軍,確是委屈了……郎君薦的好,我這就著人與范宣撫商議,將王子才調派過來。不過,單憑王子才一人,還是有些薄弱。”

    是啊,偌大一個河間府,可用之人竟如此稀少。

    更不要說,黃潛善還要兼顧滄州局勢,手中的確是人才匱乏。

    玉尹歪著頭想了想,突然問道:“副帥,單州可為副帥治下?”

    “單州?”

    黃潛善想了想,“正是我治下所在。”

    “呵呵,既然如此,副帥這是騎著馬找馬啊。”

    “哦?此話怎講?”

    玉尹忍不住哈哈大笑,“我薦一人,可獨擋一面。

    單州團練使韓世忠,卻不知副帥是否聽說過此人名號?副帥手中無人,可是這韓世忠卻足以萬人敵,何不讓他前來效命?”

    玉尹離京之前,曾讓人打聽過一些歷史名人的狀況。

    岳飛,而今不知所蹤。也不知道是在何處效力。吳玠現在他手下做事,而另一位南宋赫赫有名的名將韓世忠,則出任單州團練使之職。相對而言,這些個歷史名將,都還處於蟄伏狀態。韓世忠的情況好一些,但也僅僅是好一些而已……

    黃潛善聞聽,眼睛一亮。

    “郎君所說。可是那左武大夫韓良臣?”

    “正是此人!”

    一旁劉子翬開口道:“此人我也聽說過,據說曾為真定王總管偏將,方臘之亂時。更俘虜方臘,立下大功。當初我在真定,王總管曾與家父說起過此人。言此人真萬人敵。

    若非玉郎君提醒,我險些忘了此人。

    他而今應該屯駐滹沱河,若現在派人請他過來,最遲明日一早,便可以抵達帥府。”

    黃潛善哈哈大笑,“郎君說的不錯,我還真個是騎著馬找馬。

    彥沖,你立刻持我令箭,親自前往滹沱河,請韓良臣前來。我也正欲一見萬人敵。”

    韓世忠,這算不算是歸位呢?

    玉尹看著黃潛善那興奮的模樣,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卻不知道那岳鵬舉,如今在何處?

    +++++++++++++++++++++++++++++++++++++++++++++++++++++++++

    拜會了黃潛善之後,玉尹便告辭準備離去。

    說實話。他很想留下來拜會一下韓世忠,領略一下這位後世流傳甚廣的一代名將風采。

    只是,他實在是沒有時間。

    據黃潛善說,金兵已經動身,離開了東京。

    預計最遲十天,兩萬虜賊便會渡過黃河。繼續北上。

    玉尹心知,他時間已經不多了……接下來他還要去拜會西山馬和尚,商議具體行動。

    從黃潛善這裡,他得到了保證。

    黃潛善會阻擋住滄州準備馳援虜賊的綠林漢奸。

    與此同時,他更聽到了一個消息,完顏吳乞買準備派兵接應,想要把那兩萬虜賊迎回金國。

    種師中,已經開始著手準備。

    玉尹便知道,為了這兩萬女真人俘虜,宋金之間,必然還會有一場交鋒。

    不過這次交鋒,朝廷不會插手其中。規模也不會太大,雙方必然會保持一定克制。

    但想來,還是會有一場慘烈廝殺。

    黃潛善得王彥和韓世忠之助,想來足以在河間站穩。

    玉尹等於沒了後顧之憂,也算是收穫頗豐。

    回到肅寧寨之後,卻不想肅寧寨中,竟已有人等候多時。

    來人是一男一女,難得個頭大約在18公分左右,長得倒是一表人才,相貌不俗。

    女子個頭不高,話語中帶著些許巴蜀口音。

    據他二人介紹,難得名叫韜,女子則叫做李小翠,是一對夫妻。

    這韜祖籍巴蜀,早年間隨父母在洛陽定居。後因為在鬧市殺人,便逃離家園,四處遊蕩,與李小翠結為夫妻後,在環州落戶。再後來,在種師道帳下效力,擅長打探消息,更精通暗殺之術,是一對實實在在的鴛鴦刺客。他二人是奉種師道之命,前來肅寧投奔玉尹。

    在種師道的信中,更詳細介紹了這兩人的來歷。

    韜和李小翠在綠林中頗有聲望,那韜諢號神行太保,輕功了得;李小翠則諢號母夜叉,精通暗器和毒藥,殺人手段更層出不窮。這二人在西北時,曾犯下好大事情。後來被種師道所救,一跟便是十年之久,都是忠心耿耿的好漢……

    玉尹看罷書信,心裡不禁忐忑。

    神行太保也就罷了,這母夜叉之名……

    那李小翠身材嬌小,面貌姣好,生的頗為動人。

    玉尹怎麼看,都看不出這麼一個看上去柔弱的女子,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母夜叉。

    “既然是種公推薦,二位便暫時在這邊住下。”

    玉尹想了想,便笑道:“我會讓人在肅寧縣城裡安排住處,賢伉儷便暫居城內,不知意下如何?”

    這營中確實不好讓女子居住,韜夫婦隨種師道日久,也知道這其中規矩。

    二人當下應諾,玉尹便讓高堯卿帶著他們,前往肅寧尋李逸風幫忙。

    送走這夫婦後,玉尹又拿起種師道的書信,認認真真的閲讀了一遍。

    種師道在書信中告訴他,絶不能讓兩萬虜賊離開大宋。他已經聯絡了河北兵馬元帥副帥張所以及太原總管王稟,讓他們設法協助玉尹行事。但朝廷有旨意,要各路兵馬沿途保護。所以官軍只可能設法創造條件,而無法給予玉尹實質性幫助。

    言下之意,要想解決這兩萬兵馬,還要靠玉尹自己。

    看罷了書信,玉尹不禁苦笑。

    種師道真是‘種坑爹’,每次交給他的事情,都是充滿了危險和難度,也真看得起他。

    不過,種師道也算是盡了力,他現在能做的,怕也只有這些。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便要儘快和馬和尚見面了……

    玉尹沉思片刻後,把種師道的信燒掉。他坐在大帳中,思忖接下來該如何與馬和尚交道。

    既然種師道說,韜夫婦在綠林道上頗吃得開,那就帶他二人前去。

    只是……

    玉尹正思忖時,忽聞大帳外一陣騷亂。

    陳規匆匆走進大帳,輕聲道:“郎君,真定派來的兵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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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31章 岳兵馬

    真定府派來兵馬,和玉尹並無任何關係。

    不過同駐肅寧,哪怕並不駐紮一處,這面子上的禮數卻要盡到。人家來了,玉尹作為太子親軍都統制,怎可視而不見?只不過,據說領兵的主將,不過是平定軍裨將。這級別太低,玉尹也不太可能前去迎接,說實話,對方怕也吃受不起。

    所以,他只需要在縣衙出現即可,不必似李逸風那般,要出城迎接。

    “便派人與李縣尊知,就說我過一會兒便去。”

    陳規領命便要走,可當他走到大帳門口時,玉尹卻鬼使神差般問了一句:“那裨將是誰?”

    “好像是叫什麼岳飛。”

    陳規也沒有在意,便隨口回答。

    事實上,便是他這個太子親軍長史,地位也高於一個小小的邊軍裨將。

    他回答的隨意,卻不想玉尹卻呆愣住了……

    “郎君,這是怎地?”

    見玉尹半晌不說話,陳規忍不住開口詢問。

    卻見玉尹一臉苦澀笑容,慢慢站起身來,“既然是他來了,我便過去迎他一遭。”

    “啊?”

    岳飛,居然是岳飛!

    玉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前兩日在河間府的時候,還想起他岳鵬舉。不成想這一轉眼,便要和他對上。在玉尹心裡,對岳飛也非常糾結。一方面岳飛是他前世心目中的偶像;另一方面……時過境遷,雖說燕奴已經為他生下兩個女兒,早已忘記了岳飛的存在。可是玉尹這心裡,還是很不舒服,有那麼點小芥蒂。

    “若我猜得不錯,這岳飛應該是我師兄。”

    “哦?”

    “他是我丈人的親傳弟子,更傳承了我丈人的射術。”

    玉尹一邊解釋,一邊喚來高澤民,為他更換衣服,一邊面帶笑容。與陳規解釋。

    聽上去,好像很親密的樣子。

    可陳規明顯感覺到,玉尹似乎並不是特別高興。

    換好衣服,玉尹便帶著何元慶和高澤民,在陳規的陪伴下走出轅門。

    此時,真定兵馬已經抵達肅寧縣城西,李逸風正滿面春風,與一個壯碩魁梧的青年將領說話。

    “爾等。何人!”

    玉尹帶著何元慶正要上前。卻被兩名軍官攔下。

    眉頭微微一蹙,玉尹剛要開口,卻見何元慶已縱馬上前。厲聲喝道:“太子親軍都統制,兵部郎中玉郎君在此,還不退下。”

    兩名軍官聞聽。相視一眼後道:“請郎君稍待,末將未奉命令,不敢擅自放行。”

    何元慶勃然大怒,縱馬便要闖過去。

    兩名軍官則毫不畏懼,倉啷拔出佩劍,便要阻攔何元慶。

    與此同時,一隊軍卒也列陣上前,明晃晃長槍林立,面對玉尹等人。蓄勢待發。

    這岳飛治軍,確是不俗。

    看這兩名軍官,也非是等閒之輩,透著一股子殺氣。

    “小乙,且住!”

    “王大哥,張四哥,休要輕舉妄動。趕快放下兵器。”

    玉尹喝止何元慶的同時,遠處正在和李逸風見禮的岳飛,也發現了狀況。他連忙大聲呼喊,快步走上前來。

    玉尹這邊也下了馬,磨磨蹭蹭走上前來。

    而兩名軍官。在聽到岳飛的呼喊後,忙收起兵器。向後退了兩步。

    其中一人更回身擺手,示意軍卒退後。其實他們心裡也很忐忑,太子親軍,可不是他們這樣一支邊軍能夠招惹。好在對方也算通曉事理,否則這事情,還真不知如何處理才好。

    “五哥!”

    兩名軍官躬身見禮。

    岳飛和一個青年急急忙忙走到近前,不過當他看到玉尹的時候,也呆愣住了。

    眼前這人,怎看著如此眼熟?

    與三年前相比,岳飛看上去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

    不過整個人卻更見精神,站在原處,便透出一股沉穩之氣。

    “玉郎君,休要誤會……”

    李逸風也趕過來,大聲解釋:“岳兵馬不知道玉郎君要來,所以才沒有吩咐……”

    誰會想到,一個小小兵馬使過來,會令得堂堂太子親軍都統制前來相迎?

    李逸風正要向玉尹解釋,卻見玉尹苦笑一聲,朝他一擺手,而後邁步走上前來。

    先前阻擋玉尹的兩個軍官,以及隨岳飛一同前來的軍官,都露出緊張之色。

    “五哥,別來無恙。”

    玉尹這話一出口,令眾人都呆愣住了。

    岳飛更是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結結巴巴道:“你,是小乙?”

    “正是。”

    “這……”

    岳飛覺得,自家這腦子有些不夠用了。

    三年前,他和玉尹匆匆見了一回,更打了一架。之後甚至沒來得及和玉尹說一句話,便趕去投軍。一晃近三年過去,岳飛萬萬想不到,會在這裡和玉尹見面。

    他更想不到,這堂堂太子親軍的都統制,居然就是玉尹。

    自宣和六年投軍,岳飛便遠離京畿,一直駐紮在真定府的平定軍。所以,對玉尹的事情,他並不是很瞭解。雖說偶爾聽人說起玉尹這個名字,他也沒有去考慮太多。再者說了,岳飛只知道玉尹叫做玉小乙,卻不太記得住玉尹的大名。以至於後來陳橋之戰結束,玉尹雖然名滿天下,可岳飛還是沒有把他和玉小乙聯繫在一起。

    如今在肅寧重逢,岳飛有點轉不過彎兒。

    畢竟三年前,岳飛見到玉尹的時候,只聽人說他是開封府的潑皮;可三年後,玉尹卻成為聞名天下的大英雄,兵部郎中,大名鼎鼎的太子親軍都統制,他的上官。

    看岳飛一臉呆滯模樣,玉尹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半晌後,他才開口道:“前幾日大郎還與我說起真定府派來的兵馬,不想是五哥前來。正好,倒省了我再費周折,我離開東京之前,燕奴還托我去湯陰拜會五哥。只是在白馬津耽擱了時日。以至於抽不出身前往湯陰。正琢磨過些時候前去走一遭,卻在這裡與五哥重逢……呵呵,今後大家同駐肅寧,還請五哥多幫襯。”

    岳飛家中行五,年紀又比玉尹大,所以稱呼岳飛五哥,倒也沒什麼不妥。

    “哪裡哪裡,還要請郎君關照。”

    岳飛這時候也清醒過來。忙向玉尹還禮。

    兩人寒暄幾句。卻透著一股子生疏。

    雖說他們有師兄弟的關係,畢竟沒見過幾次面。

    玉尹是有點小心眼,所以覺著不太舒服;而岳飛呢。雖說心胸寬廣,卻想不明白三年前那個遊手好閒的玉小乙,怎地一下子變成了玉郎君。也就顯得有些拘謹。

    李逸風大致上聽明白了兩人的關係,忙上前道:“原來郎君和岳兵馬還有如此關係。呵呵,那以後這肅寧地方的軍務,還請兩位多多配合,也要多多幫襯才是。”

    玉尹和岳飛,忙齊聲謙讓。

    又寒暄幾句後,在李逸風的引領下,玉尹和岳飛兩人便入了肅寧縣城。

    此次,岳飛前來肅寧。只帶了三百兵卒。他在軍中,只是裨將身份,此次因為受受命前來,所以才臨時代了兵馬使這個職務。三百兵馬,對於肅寧縣城而言,已經是足夠了。李逸風原本也就是想用這些兵馬,對肅寧縣內的盜匪進行震懾。

    在他看來。真正能夠起到用處的,還是玉尹那八千太子親軍。

    只是太子親軍的級別太高,李逸風也不可能事事請玉尹幫忙,更顯不出他的手段。

    “燕奴如今可好?”

    酒席宴上,岳飛開口道。

    玉尹頓感有些彆扭。雖知道岳飛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問這句話並沒有其他用意。可這心裡,總是不太舒服。

    “燕奴很好,今年又添了一女。”

    “是啊!”岳飛頓時笑容燦爛,之前那點不舒服的心思,早已經煙消雲散。想玉小乙,雖說三年前是個潑皮,可浪子回頭金不換,現在變得如此風光,自然也是他的本事。畢竟,開封之戰時,玉尹三戰成名,已闖下了赫赫名聲,岳飛也是非常敬佩。

    你可以說玉尹是運氣好,但不可否認,若沒真本事,便有了機緣,也無法把握住。

    恩師的眼光自然不會出錯,小乙此前只是沒有機會,如今一遇風雲便化龍,那是他的本事。

    岳飛笑道:“這麼說來,可要恭喜郎君。”

    “五哥……你還是喚我小乙便好,若是被燕奴知道我擺架子,回去後定會責怪我。”

    “哈哈哈!”

    岳飛笑了,更感嘆道:“三年前初遇小乙時,自家是真個想不到,小乙竟會如此本事。”

    “呵呵,小乙的本事,可不僅是行軍打仗。

    想當初誰個不知,小乙琴技非凡,文采不俗。人道是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便如小乙這般。莫說五哥,便是我第一次遇到小乙,又怎敢想到小乙會如此的本事?”

    玉尹,頓時滿面通紅。

    “五哥,你還未介紹你身邊這位好漢。”

    玉尹實在是有些受不住,於是話鋒一轉,便指向坐在岳飛身邊的青年。

    這青年,便是之前阻攔玉尹的兩名軍官之一。

    此次岳飛前來肅寧,一共就帶了三個人,另外兩名軍官,則留在城外約束兵馬。看樣子,這三人都是岳飛的親信,想來也是名人,於是玉尹便起了好奇之心……

    “末將張憲,見過玉郎君。”

    青年聞聽,連忙起身,躬身說道:“先前在城外不知郎君到來,多有得罪,還請恕罪。”

    張憲?

    李逸風一旁突然問道:“敢問張所張副帥,與張四郎是何關係?”

    張憲忙道:“便是家父。”

    張憲,是張所的兒子?

    玉尹吃驚不小,忙舉杯邀酒。

    張所,可是玉尹的頂頭上司。哪怕太子親軍可以不聽差遣,但玉尹還掛著河北兵馬元帥府參議的頭銜。沒想到堂堂河北兵馬副元帥的兒子,竟然在軍中做一裨將。

    張憲原本是真定小作口寨的武知寨,卻不知怎地,又去了平定軍。

    玉尹有心再問,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看得出,這張憲也是個沉默寡言,不好言語的人。在這一點上。倒是和岳飛有些相似,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岳飛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有件事,還想請李縣尊幫忙。”

    “哦?”

    李逸風笑道:“五哥不必客套,都是自己人,有甚事說來便是。若力所能及。必不推辭。”

    岳飛顯得很羞澀,吞吞吐吐,不知如何開口。

    玉尹也不由得有些奇怪。怎地這大名鼎鼎的岳鵬舉,還有這種害羞的時候?

    “縣尊,是這樣!”張憲看岳飛有些為難。便拱手道:“去年湯陰水患,嫂嫂便帶著兩個孩兒,投奔過來。五月時,嫂嫂又生下一子,一直在平定生活。此次五哥奉命前來肅寧駐紮,嫂嫂和三個孩兒也一起過來。五哥是想在縣城裡賃一宅院,方便嫂嫂和侄兒們生活。只是……我等在肅寧人生地不熟,故而想請縣尊幫忙。”

    “最好能大一些,賃錢少一些。”

    岳飛一旁連忙補充。可說完之後,卻滿面通紅。

    大一些?

    張憲扭捏道:“拙荊也隨我前來,且懷了身孕,故而和嫂嫂住在一處,也能彼此照應。”

    看樣子,岳飛這日子過得也不算太好。

    不過想一想,倒也不足為奇。

    聽燕奴說。岳飛家中原本有些薄產,雖算不得富庶,但也能過得去。其父岳和樂善好施,故而也未能存下太多產業。自宣和以來,相州數次遭遇水患。使得許多田地荒蕪被毀。若能將就,岳飛也不至於跑來從軍。哪怕他是招刺效用。軍餉也高於普通士兵,但估計也就是個溫飽而已。如今妻兒過來,手頭也就有些緊張。

    “五哥如今,有三個孩子了?”

    岳飛點點頭,頗有些自豪道:“兩子一女。

    長子岳雲,今已七歲,長女安娘,也有六歲……今年添了一子,起名為雷,確有些鬧騰。”

    岳雲,已經七歲了?

    玉尹不免有些詫異的看了岳飛一眼,心裡面多多少少,有些羨慕。

    自家兩個女兒,這廝居然生了兩個兒子。

    玉尹搔搔頭,扭頭道:“大郎,此事便請你多費心,這一應開銷,便算我頭上吧。”

    “這怎麼可以?”

    岳飛連忙擺手,想要拒絶。

    玉尹卻臉一沉,“五哥莫不是看不起我?

    若丈人知曉,五哥來到我的地盤,卻要自己出錢尋住處,說不得晚上便要託夢罵我。”

    “這個,這個……小乙你家境也不算好,而且也有孩兒,怎能讓你破費?”

    李逸風一旁聞聽,頓時撫掌大笑。

    “五哥,若這話放到別人身上也就罷了,放在小乙身上……哈哈哈,這廝如今可是開封府有數的大戶,他若是家境不好,估計整個開封城裡,也沒幾個家境好的。”

    “啊?”

    岳飛瞪大眼睛,向玉尹看去。

    在他的記憶裡,玉尹的家境也只能算過得去,可能和父親故去之前,自己的家境差不太多。他可是去過玉尹家,親眼見過玉尹家中的狀況。不過三間廂房,據說還有個肉舖。但是聽李逸風的意思,玉尹如今似乎發達了,好像是非常富有。

    也難怪,岳飛上次去玉尹家的時候,正是玉尹最困難的時候。

    李逸風手指著玉尹笑道:“五哥可知道,這廝別的不說,單只是那大宋時代週刊,每年就能有幾萬貫收益。這還是九牛一毛……呵呵,比之三年前,確不相同。”

    “吃酒也堵不住你那張嘴!”

    玉尹瞪了李逸風一眼,而後笑著道:“五哥休要聽大郎胡言亂語。

    自家如今,比之三年前確是有些改變,雖沒有多少產業,但幫襯一下,卻也不難。

    此事就這麼說定,待會兒便讓嫂嫂和侄兒們進城,便住在他李大郎這邊。

    什麼時候他找好了住處,在搬過去就是。到了這裡,切莫客套,便冷了兄弟的心。”

    玉尹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岳飛實在是無法拒絶。

    便起身朝著玉尹唱了個肥喏,“小乙,便多謝了。”

    玉尹一擺手,笑道:“五哥休要這般,自家人,哪來的那些禮數,吃酒,吃酒!”

    他熱情邀酒,岳飛也不拒絶。

    據說,岳飛並不是一個好酒之人,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也容不得他拒絶。

    “對了五哥,雲哥兒而今可曾築基?”

    玉尹心裡非常好奇,對那位傳說中的四猛八大鎚之首,更是極有興趣。

    張憲笑道:“說起雲哥兒,確是厲害。

    這小子天生神力,雖只七歲,卻不輸許多成人。前些時候,還在軍中與人角力,便是軍中效用,也比不得他力大。對了,我聽說小乙哥使得一手好撲,有機會便指點他一下。”

    指點岳雲嗎?

    玉尹頗有些意動!

    不得不說,調教小正太是一個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更不要說這個小正太,還是個大牛。

    “待過些時候空下來,倒要領教雲哥兒的神力。”

    岳飛欣喜點頭,心裡也非常高興。

    他很清楚,玉尹得了周侗的真法,若能指點岳雲,倒是一樁大好事。

    此次來肅寧,確是一樁幸事。

    想來今後在這邊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過艱難。

    岳飛正想著心事,忽聽到大廳外一陣騷亂。

    緊跟著,就見一個李逸風的家僕跌跌撞撞跑進來,一進門就大聲喊道:“縣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怎麼?”

    “方才在城外,何將軍和王、徐兩位將軍起了爭執,各帶著兵馬,在城外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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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32章 驕兵悍將

    何元慶很不高興!

    被岳飛部曲攔住去路,更讓他感到不快。

    自宣和七年跟隨玉尹以來,何元慶屢立戰功,地位也日益高漲。陳橋之戰以後,太子親軍聲名鵲起。何元慶也因為殺敵有功,授保義郎,拜太子親軍兵馬使之職。

    驕兵悍將!

    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而今的太子親軍,最為妥貼。

    除了太子趙諶和玉尹之外,太子親軍幾乎不聽從任何人調遣。

    不管是在什麼地方,都保持著極為超脫的地位,哪怕是元帥府也不敢過於招惹。

    今天陪著玉尹,來迎接一個小小的邊軍裨將,何元慶心裡便有些不舒服。

    在肅寧成為被張憲和另一個軍官攔下,更讓他感到不滿。

    玉尹等人進城後,何元慶和高澤民並未入縣衙吃酒,而是悶悶不樂的出城準備返回軍營。哪知道在途中,看到真定兵馬在城外紮營,便忍不住陰陽怪氣的嘲諷幾句。

    和張憲一起阻攔玉尹的軍官,名叫王貴。

    此人與岳飛從小一起長大,更一起跟隨周侗學過射術。雖然未拜入周侗門牆,卻也學得幾分本事。王貴和岳飛情況不同,家境比岳飛好許多,故而自小便很驕橫。

    與岳飛從軍以來,更屢立戰功,也是一員悍將。

    而另一個留守城外的軍官,名叫徐慶。

    和王貴一樣,也是岳飛的同鄉,與岳飛一同投軍,師從相州名槍手陳廣,槍馬純熟。

    這兩個人也都是心氣極高之輩,聞聽得何元慶諷刺。哪能忍得住?

    二人便上前與何元慶理論。結果是一言不和,便打起來。高澤民眼見情況不妙,掉頭就走。只是他沒有去找玉尹稟報。而是跑回軍營,找到了正在值守的狄雷。

    那狄雷,性如烈火。

    與何元慶認識不算太久。卻頗為投緣。

    聞聽何元慶被人圍攻,狄雷那還能受得了?他二話不說,便叫上了焦成,帶著幾十個兵卒趕去助陣。這兩邊都是火爆性子,真定邊軍久居邊塞,方結束了和虜賊之戰,火氣正盛。一看太子親軍來人,真定邊軍二話不說便衝上來助陣……

    一邊是驕兵悍將,一邊是邊軍悍卒。

    這雙方一打起來。便立刻打出了火氣。

    待玉尹等人得知消息,從城裡趕出來時,就看到從肅寧寨方向傳來隆隆鐵蹄聲。

    一隊騎軍風馳電掣而來。為首大將。正是楊再興。

    連太子親軍的侍衛馬軍都趕來了……

    玉尹一見,勃然大怒。

    縱馬便衝上去。厲聲喝道:“大郎,還不給我住馬。”

    另一邊岳飛也慌了手腳,催馬衝入戰團,厲聲吼道:“王貴,徐慶,都給我住手。”

    陳規和李逸風帶著一群家丁,攔住了何元慶與狄雷。

    太子親軍這邊出動的人相對較少,一共只三十多人。而真定邊軍,卻有近百人參加鬥毆,場面可謂是混亂不堪。好在,兩邊都還保持了克制,誰也沒有拿出兵器。

    否則的話,這一場鬥毆非鬧出人命不可!

    玉尹臉色鐵青,和岳飛一拱手,“五哥,今日之事是我麾下的錯,好在沒有鬧出人命,便這麼揭過如何?五哥先安頓好兒郎,待天亮以後,我再來向五哥請罪。”

    不管是什麼原因,玉尹肯定是要護住狄雷與何元慶。

    他不懂什麼兵法,雖知道什麼叫做慈不掌兵,可自家兄弟自家罵,容不得別人插手。

    岳飛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心裡更暗自叫苦。

    剛才還慶幸,在這邊找到了一座靠山。哪知道扭頭兩邊就發生衝突……不過,和玉尹有些相似。不管王貴和徐慶犯了什麼錯,他都不可能把自家兄弟交出去來換自身前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軍紀是軍紀,可自家兄弟犯了錯,他可以回去打罵,但扭過頭一定會一起承擔。聽玉尹這麼說,岳飛也是朝著玉尹苦笑一聲。

    “小乙哥說的甚話,弟兄間誤會,何來請罪之說?

    把事情弄清楚了也就罷了……不如這樣,明日五郎在營中擺酒,還請小乙哥賞臉。”

    “如此,明日再說。”

    玉尹朝岳飛拱了拱手,便帶著何元慶和狄雷直奔肅寧寨兵營。

    看著太子親軍緩緩退走,岳飛幽幽嘆了口氣。

    一旁李逸風道:“五哥莫擔心,小乙做事素來公道,斷然不會生氣。

    我待會兒過去便勸他一回,到明日我在縣衙擺酒,咱們還是在縣衙裡把話說清楚吧。

    對了,待會兒我讓人來接嫂嫂和侄兒,便聽小乙所言,先住在縣衙,找好宅子以後,再搬過去就是。”

    “如此,有勞縣尊費心。”

    岳飛也沒有客氣,向李逸風拱手一揖道謝。

    “五哥,這怎麼辦?”

    待李逸風離去,岳飛等人領兵返回兵營。

    一進大帳,張憲便問道:“這一回得罪了太子親軍,也不知那玉郎君會怎生處理。”

    軍中鬥毆,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可問題在於,一邊是太子親軍,代表著太子趙諶的體面,再往大里說,便是代表著大宋皇室的體面。而另一邊,則是邊軍。沒有任何背景。如果玉尹要追究起來,岳飛等人絶討不得好。便是真定總管王淵,恐怕也不會站在岳飛等人一邊。

    “怕個甚,難不成他們還敢反了天不成?”

    王貴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大聲喊道。

    徐慶看岳飛和張憲臉色都不太好,便覺察到事情不妙。

    偷偷拉了王貴一下,又輕聲道:“四哥,實在不行,請副帥出面,那太子親軍還敢不聽?”

    張憲苦笑道:“二哥,家父雖是副元帥。可是那玉尹。還真個不一定會給家父面子。他是元帥府參議不假,但同時也是太子的代表,如同河北監軍。可以不聽差遣。

    若他真個翻臉,恐怕咱們都有麻煩。”

    王貴這下子,緊張了!

    “五哥。這如何是好?”

    岳飛強笑一聲,“大哥也不必擔心。

    依我看,小乙……不,是玉郎君並非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次的事情,他那些部曲也不是沒有錯處。再說了,玉郎君和你我也算有些情分……他是燕奴的丈夫,恩師的女婿,怎可能為這點小事,便和咱們反目?退一萬步說。若玉郎君真要追究,也不用擔心。了不起咱兄弟辭了這軍中事務,回湯陰老家就是。有甚大事?”

    王貴聽罷。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這時候。有人前來通稟,說李逸風派人送來糧草,並讓人來迎接岳飛家眷入城。

    岳飛猶豫了一下,便讓人去請出妻子。

    “四哥,待會兒你便隨春姑入城吧。”

    岳飛的妻子名叫劉巧娘,是個端莊賢淑的鄉下女子。

    而張憲的妻子,則喚作何春姑,卻是張所為他定下的親事。

    張憲點點頭,便帶著劉巧娘等人入城安頓。

    岳飛則端坐在大帳中,滿腹的心事,愁眉不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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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肅寧寨,玉尹並沒有怪罪何元慶等人。

    先讓軍卒們都下去安頓,而後命人把吳玠、楊再興、何元慶、高寵、張玘等人都叫來中軍大帳。

    走進大帳之前,何元慶和狄雷看上去有些忐忑。

    楊再興卻表現的渾不在意,摟著何元慶的肩膀笑道:“小乙,怕個甚。

    哥哥難不成還真個會責怪你們?說起來,你和雷子還真不爭氣,居然被幾個邊軍壓著打。可惜我去的晚了,被哥哥攔住。否則的話,定要讓那些傢伙知道利害。”

    一旁吳玠陳規聽了,眉頭微微一蹙。

    這楊大郎,也是個生怕事情不大的傢伙!

    他和楊再興畢竟是經歷過期城血戰,交情也算不差。

    於是便想要開口勸說,可沒等他張嘴,卻覺得有人扯了他一下,扭頭看去,就見陳規朝他,輕輕搖了搖頭。

    雖不明白陳規是什麼意思,但吳玠還是閉上了嘴。

    眾人走進中軍大帳,卻一下子呆愣住了!

    原來,這大帳中已換了擺設,先前的桌椅帥案都不見了蹤影,卻見正中央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放著一個個靈位。

    香案上,供奉著香火。

    玉尹便戰在香案前,看著那桌上的靈牌,眼中流露出一抹悲哀之色。

    “小乙,狄雷,還有大郎,你們三個過來。”

    “哥哥……”

    “好好看看,這桌子上供奉的都是誰。”

    楊再興等人凝神看去,卻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呼延灼、董先、王敏求、霍堅、梁玉成……靈牌密密麻麻,擺放了滿滿一張桌子,共有幾十個。每個靈牌上的名字,都是那麼熟悉。特別是當楊再興看清楚呼延灼的名字時,身子一顫,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玉尹沒有理睬眾人,招手讓高澤民點了香插好。

    “我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咱們弟兄還是惶恐不安。

    太上道君當時要撤除東南應奉局,所有的弟兄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在,衙內幫了大忙,讓咱們留在軍中。那時候,咱們甚都不是,誰又真個能看得起咱們這些人?

    小乙,還記不記得那時候,咱們在郭橋鎮立了大功,卻被人刁難?”

    何元慶低下頭,輕聲道:“自然記得。”

    “也是咱們運氣好,得了小哥看重,成了太子親軍。

    而今,咱們風光了,走出去誰見到咱爺們兒,都要恭恭敬敬,便是河北元帥府,也差遣咱們不得。可是,別忘了……咱們這些人如今的風光,卻是建立在昔日這些個袍澤,這些個弟兄拋頭顱灑熱血,捨生忘死的搏殺……咱們風光了,可這些個弟兄們,卻與我們天人永隔。呵呵,人都說太子親軍很威風!呸,可我寧願不要這威風。咱們今天的威風,全都是憑藉著兄弟們的屍體換來……我寧可要大家活過來,也不要你們這些個混帳東西忘乎所以,自以為是的丟人現眼。”

    楊再興幾人,噗通跪下來。

    不等他們開口,玉尹一把掐住楊再興的脖子,“大郎,還記不記得呼延老將軍的願望?”

    “我……”

    “小乙,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和覺民在杭州城裡打架吃酒?”

    何元慶低下了頭。

    “狄雷,你加入我太子親軍不久,但也是名將之後。

    我不管你是為什麼去打架,你捫心自問,這些日子以來,你有沒有高人一等的感受?”

    玉尹直起身子,目光如炬,環視大帳中眾人。

    “大家都別忘了,咱們今天看似風光無限,確是無數弟兄用命換來的富貴。

    太子親軍很光榮,但更是一種責任……外面那些弟兄,和咱們沒什麼區別。只是他們沒有你們運氣好,有那麼多的弟兄用命為你們換來而今的榮耀!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們有什麼可以自傲。論搏殺疆場,邊軍未必就遜色於你們……我不知道,呼延老將軍他們在九泉下看你們而今這副驕橫模樣會怎麼想,但我覺得丟人!不是丟我的人,你們丟的,是呼延老將軍,是這些戰死的弟兄的臉面……”

    玉尹越說越激動,到最後竟忍不住破口大罵。

    太子親軍日漸驕橫的情況,他不是沒有覺察。

    事實上,在白馬津渡河的時候,陳規就私下裡和他談論過這件事。

    今天,也算是巧合。

    玉尹藉著和邊軍衝突的事情,要好好的教訓一下這幫子驕兵悍將……

    何元慶楊再興幾人,忍不住放聲大哭。

    “哥哥莫再說了,我等死罪,我等死罪!”

    “今天,我不說軍法,也不言對錯。

    凡是今天參與鬥毆的人,都給我呆在這裡,在這些戰死弟兄的英靈下,好好想想,摸著自己的良心好好問問,你們究竟有什麼資格,竟然如此的囂張跋扈……”

    說完,玉尹扭頭便走。

    陳規和高堯卿兩人看著大帳裡眾人一眼,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也跟著走了出去。

    “郎君,會不會狠了些?”

    玉尹走出大帳後,回頭看了一眼帳中眾人,而後低聲道:“今日便要給這些傢伙一點教訓。免得日後招惹來禍事時,後悔都來不及……咱們而今的確是風光無限,可誰又能知道,這風光背後,會招惹來多少殺機?越是如此,便越要謹慎。”

    陳規和高堯卿相視一眼,齊刷刷點了點頭。

    玉尹突然問道:“對了,少陽那邊,可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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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33章 會盟木刀溝(一)

    算起來,陳東出使西山,也幾個月了。

    在此之前,陳東曾派人告知玉尹,馬和尚對劫殺俘虜一事頗有興趣。一方面是那二十萬貫暗花,著實有誘惑力;另一方面,馬擴對女真人的敵意,也是很深。

    當年馬擴隨著他老子馬政,一手促成海上之盟。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滅掉了遼國,卻迎來了一個比之遼人更加兇殘的金人。

    每每思及過往,馬擴都後悔不已。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認為金國之所以能成為大宋的威脅,便是他父子兩人過錯。

    所以,馬擴殺女真人的心情,更加迫切。

    但迫切歸迫切,馬擴雖說在河北綠林道聲譽很高,卻也做不到一手遮天。

    蕭慶謀劃南下也非一兩日的功夫,早在女真南下之前,也收買了不少綠林道的強人。也正是這個原因,河北綠林道雖已在暗中集結,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在綠林內部,並未形成一個統一的觀點。甚至還有一些山大王,強硬的反對劫殺女真人。

    “我等做的是無本買賣,反的便是朝廷。

    而今那老趙官家都低了頭,我等便是再費周折,又有何用?傳揚出去,反而會得了巴結朝廷的名聲……再說了,官軍護衛虜賊撤退,我等動手,必然會死傷慘重。

    到時候誰敢保證,朝廷不會找我等麻煩?”

    這些山大王們說的也有道理。

    馬擴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只能發出絶殺令,以期能夠有更多人響應,更多人支持。

    “尚未有消息傳來。

    不過此前少陽曾派高世光過來,言馬和尚要召集各路好漢,具體商討……想來這兩日便有消息。郎君莫要心急才是。”

    玉尹道:“怎不心急?

    眼見虜賊即將抵達相州。若再不決定,只怕便沒了機會。”

    陳規猶豫了一下,輕聲道:“那些個山大王。有些說不準。

    郎君最好還是做些準備,我聽說此次虜賊北上,可能會從花塔子鋪出去。若馬和尚那邊動不得手。那花塔子鋪就是最後一個機會。只是這其中關係頗為複雜,還要郎君設法調解。”

    花塔子鋪,位於唐縣以北,屬真定府治下。

    出花塔子鋪三十里,便是宋金邊界。

    那裡地勢險要,極為複雜。若要伏擊,的確是最佳選擇……但由於花塔子鋪在宋金之間,所以兩邊都有防備。大宋這邊,花塔子鋪是廣信軍所屬。而女真一邊,則有完顏婁室屯駐飛狐,距離花塔子鋪大約一百里之遙。可在一日間抵達。

    廣信軍……

    玉尹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看樣子,還要走一趟遂城。拜會一下季霆才是。

    “若少陽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喏!”

    陳規唱了個諾,突然問道:“郎君,那小乙他們……”

    “不用管他們……若他們想明白了,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這種事,我也只好點到為止。說的太重,難保這些傢伙會生出逆反之心,反而不美。”

    玉尹說罷,便往小帳走去。

    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下來,扭頭看著陳規。

    陳規詫異道:“郎君還有吩咐?”

    “小哥今年,八歲了吧。”

    陳規一怔,“應該已經九歲了!”

    “你說,是不是應該給他找個玩伴?”

    “啊?”

    “小孩子家家,總一個人呆在府中,雖說有父母寵愛,卻終究是有些寂寞。你說,我這個太子中舍人,是不是應該為小哥找個夥伴?也好過他一個人遊手好閒。”

    陳規心裡一禿嚕。

    這滿朝文武,怕也只有玉尹敢這麼大大咧咧的說太子遊手好閒吧……不過,就算是玉尹當著趙諶的面這麼說,趙諶也不會反對,甚至有可能高興。只是,玉尹說得,陳規卻不好這麼說。於是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然後有朝著玉尹點點頭。

    太子一個人在開封,的確是有些寂寞!

    趙諶和趙桓的情況不一樣,趙桓兄弟頗多,所以也不怕太寂寞。而趙諶只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再無一個兄弟。似他這個年紀,正是玩耍的時候,偏偏身邊沒一個能玩耍的人。趙桓夫婦很寵愛他,趙多福等人也都慣著他,卻畢竟年紀相差太多。

    有個玩伴,也是好事!

    “郎君的意思是……”

    陳規正要開口詢問,哪知道玉尹擺了擺手,笑呵呵道:“此事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

    天剛一亮,何元慶狄雷楊再興三人,便出了軍寨,直奔邊軍大營。

    三人雖未負荊請罪,但是卻極為誠懇的向岳飛等人道歉,令岳飛幾人也是吃驚不小。

    何元慶、楊再興、狄雷……

    這可都是參加過陳橋之戰的好漢。

    即便是王貴和徐慶對他們心懷不滿,可在此之前,也是敬佩非常。

    如今三人主動登門請罪,也讓岳飛幾人有些受寵若驚。又哪裡還會埋怨?況且,雙方也只是一點小誤會,說開了自然也就沒事兒。大家都是熱血男兒,哪有那許多花花腸子。在說開之後,岳飛便拉著楊再興等人在大帳中說起話來,顯得極為親熱。

    對於何元慶三人的行動,玉尹自然知道。

    三人出去的時候,陳規還有些擔心,害怕他們去惹是生非。

    玉尹笑道:“大郎小乙他們也不是不知輕重的,既然想明白了,自然也就知道如何做。

    這件事,你我莫再插手。

    傳我將令,著吳玠張玘於鵬和傅選四人加緊練兵。

    還有,你那邊的事情。進行的如何?我聽凌叔父說。你們現在好像在做什麼新玩意兒?”

    陳規是個奇才!

    在忙於軍務的同時,他對於火器的研發,也一直沒有放下。

    凌振擅長製作。而陳規則長於理論和想像。兩人合作之後,可謂是相得益彰,收穫頗豐。

    聽聞玉尹詢問火箭的事宜。陳規頓時來了精神。

    “的確是有些收穫……凌統制的技巧果然精湛,只要是我想出來,他便能做出來。

    呵呵,這些日子,我發現那噴火筒尚有其他用處。

    當火藥點燃之後,會推動箭矢噴射,威力比之噴火筒更加強大。這兩天我們正在做一種火箭,名為二虎追羊箭,射程可達五百步。三百步之內,可以貫穿札甲。

    只是目前還算不得穩定,時常會出現炸筒的情況。

    不過我已經想明白了其中的緣由。估計用不得多久。便可以把這種火箭完善起來……”

    二虎追羊箭?

    玉尹聞聽,頓時樂了!

    管狀火器的出現。是人類戰爭史上的一大進步。

    原本在宋代,火器的發展頗為興盛。民間更流傳一種名為‘流星’的焰火,類似於後世的竄天猴。想來陳東,便是由此而產生的靈感,竟然把這火器的進程推動了一大步。

    其實最早把火器用於戰爭的,乃是華人。

    北宋時期,火器發展極為興旺。到了南宋時,霹靂炮等大量火器的出現,對女真和蒙古人造成了巨大的打擊。但是,隨著崖山之難,宋朝滅亡後,蒙古人便抑制了火器的發展,並且對當時的火器工業,造成了巨大破壞。不過蒙古人雖然抑制了火器的發展,卻也在一定程度上保存了北宋時期的科技成果。

    回回炮,便是蒙古人利用火器的一個例子。

    到明代之後,遭受巨大破壞的火器重新獲得重視,於是便有了火炮和火銃的出現。

    只是到了清代……

    玉尹對火器後來的發展,沒什麼興趣。

    他最關心的,還是陳規究竟把這火器,研製到了什麼程度。

    於是,他詳細詢問了陳規的實驗,而陳規也滔滔不絶,頗有興緻的向玉尹講解著他對火器的心得。

    不知不覺,便到了晌午。

    李逸風派人過來,說是在府中設宴,請玉尹前去。

    玉尹意猶未盡,對陳規道:“元則,你方才說的那些構想,非常有趣。

    記下來,慢慢研究。

    若需要銀兩,便與我說……要工匠,我自會為你尋找。總之,一定要研究出來,說不得用不了太久,你研究的這些個小玩意兒,會派上大用場,甚至會令時局產生巨大變化。

    不過,一定要保密,切不可走漏了風聲。

    這些小玩意兒看上去不起眼,可是意義卻非常重大……

    “對了,我記得距離這邊二十里,有一個峪谷。我回頭讓衙內在那邊設立一個營寨,就由你和凌統制負責。到時候我再派出一支人馬,專門負責保護那邊安全。”

    陳規很興奮,搓著手,連連點頭。

    玉尹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心知不能再談下去。

    這種事情,越說就越來勁兒。他而今的事情很多,可沒有辦法和陳規討論太多……

    把營中事務,又交代了一遍。

    玉尹便帶著高寵,往肅寧縣城走去。

    “小乙他們回來了?”

    “嗯,已經回來了……”高寵笑道:“不過,這些傢伙和邊軍那幾個人約好,說過些日子,要比試一番。平常小乙和雷子根本就不管操練,今天卻跑去找晉卿請教,把晉卿嚇了一跳。”

    “岳飛那邊幾個人,也不簡單。”

    玉尹騎著馬,和高寵並轡而行。

    “讓大郎和小乙他們,和那邊多交流一下,終究是一樁好事。”

    高寵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哥哥,我聽晉卿說,那邊軍兵馬使兵馬雖不多,但是訓練的頗有章法,似是個有本事的人。既然如此,何不把他納入太子親軍呢?”

    玉尹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我有晉卿足矣。五哥本事極好,卻苦於沒有機會施展。

    留在邊軍,未嘗不是一樁好事。他在這邊更適合發展。把他納入太子親軍,卻從未想過。”

    玉尹說的是心裡話。

    他可是從沒有想過,要招攬岳飛。

    岳飛的確是一員名將。雖說而今他還遠遠比不得歷史上,組建出岳家軍時那般強大,卻已嶄露出了才華。如果換一個人,玉尹說不得真會去招攬。但是岳飛,玉尹從沒有往這方面考慮。一來,留在邊軍的確更適合岳飛;二來,玉尹也是擔心岳飛那性子。這傢伙忠君愛國不假,可是卻沒有一點政治頭腦。說穿了,岳飛是個很純粹的軍人。便讓他留在軍中便是……太子親軍,說實話,有些複雜。

    而且玉尹也害怕。岳飛的性子若入了太子親軍。會惹來許多麻煩。

    要知道,他這太子親軍。要執行許多見不得人的事情。

    吳玠是個很知道變通的人,而且和玉尹有陳橋之戰的友誼,所以玉尹可以放心使用。

    但是岳飛……

    萬一這傢伙執拗起來,到時候該如何處置?

    玉尹讓他留在軍中,也可以給予他更多的關照。

    如果真讓他到了自己麾下,很多時候,便不好出面……

    所以,玉尹沒想過要招納岳飛。

    就算岳飛要投奔他,他也未必敢接納。

    不過不接納岳飛,卻不代表不可以和岳飛結下一段善緣。

    進了肅寧縣城,玉尹便直奔縣衙而去。

    李逸風已經準備好了酒宴,岳飛則帶著徐慶和王貴二人,陪著李逸風在縣衙外恭迎玉尹。

    張憲,留在營中。

    岳飛也是怕了!

    雖說他和太子親軍已經和解,但王貴和徐慶是兩個愣頭青,萬一再惹是非,弄不好便要牽累整個邊軍。而張憲出身官宦家庭,對於這人情世故,看得比王貴徐慶透徹。

    再說了,張憲昨夜便沒有在軍中,今天輪也輪到他來值守。

    玉尹大致上也能猜出這其中的緣由,不過這種事情,和他關係不大,他也懶得說破。

    昨天那一場鬧劇過後,倒是讓雙方的關係,變得親近不少。

    王貴自然不敢,也不會在玉尹面前鬧事。

    不管怎麼說,玉尹是周侗的女婿,而王貴卻得過周侗的指點。從這一點而言,玉尹更像是一個師兄,周侗的真傳弟子。不管是出於對周侗的尊敬,還是對玉尹在開封之戰時,所立下戰功的敬佩,王貴這一次顯得很安靜,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至於徐慶,更好對付。

    玉尹剛見過陳廣不久,聽聞玉尹見過陳廣,徐慶又怎敢張狂?

    “對了,昨天不是說雲哥兒神力驚人,只是當時嫂嫂還沒有安頓下來,不好打攪。

    既然大家無事,何不讓我見見嫂嫂和侄兒們?”

    岳飛聞聽,欣然應允。

    他立刻把劉巧娘母子四人喚來,何春姑由於懷了身子,便沒有出現。

    劉巧娘,是個典型的鄉下女子,生的頗有些秀氣,但卻難掩那股子樸質氣息。

    玉尹依稀記得,岳飛後來好像又娶了一個女子,似乎是東南那邊的女子,記得是……姓李。

    不過看岳飛而今和劉巧娘的模樣,好像非常恩愛。

    為什麼後來又娶了李娃,卻有些記不太清楚了。

    哦,好像是說第二次開封之圍時,湯陰遭遇兵禍。岳飛當時在軍中,劉巧娘則帶著孩子,留在湯陰照顧岳飛的老娘,姚老夫人。兵禍發生時,劉巧娘和家人失散。

    後來岳飛幾經周折,找到了姚老夫人和三個孩子,可是劉巧娘卻音訊全無。

    無奈之下,岳飛後來又續絃娶了李娃。

    岳雲,年方八歲,生的虎頭虎腦,看上去比同齡孩子要高一些。

    岳安娘確是個極秀氣的女子,繼承了劉巧娘的基因,想來長大了,也是個美人胚子。

    至於那位說岳全傳裡,掃北兵馬大元帥的岳雷岳二公子,而今還在襁褓之中,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玉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岳雲身上,感覺著頗有些喜愛。

    他沒什麼重男輕女的思想,但華人傳統。讓他對男孩子還是更喜歡一些。

    燕奴連生了兩個女兒。雖然表面上沒什麼,可這心裡面,總還是有那麼點遺憾。

    “五哥。雲哥兒如今可曾築基?”

    岳飛搔搔頭,苦笑道:“確是想要為他築基,奈何這兩年奔波。卻沒有這種機會。

    不過這孩子倒還算聰明,之前也教過他些拳腳,練得也不算太差。

    小乙哥家學淵源,又得了老師真傳。若有機會,還請指點他一下,省得他太過張狂。”

    玉尹聞聽,頓時大笑。

    “張狂些好,男兒當張狂,扭扭捏捏又算個甚?”

    說著話。他伸手示意岳雲上前,拉著岳雲坐在他身邊,“雲哥兒。學過甚拳腳來?”

    也不知是什麼原因。岳雲對這個看上去很清秀,頗為和善的叔父很親近。

    平日裡。岳飛忙於軍務,所以很是嚴肅。

    而劉巧娘則要操持家務,加之還有個女兒要照顧,所以也沒有多少時間管教岳雲。

    聽聞玉尹詢問,岳雲竟怯生生道:“隨阿爹學得幾手撲法,平日裡主要還是打熬氣力,練習樁法。”

    “哦?練得什麼樁?”

    “羅漢樁。”

    玉尹聞聽,便知道岳飛怕是給了岳雲真傳。

    羅漢樁是周侗傳下來的基本功,玉尹當初學習八閃十二翻時,先練得也是羅漢樁。

    只是玉尹有底子,所以上手也快。

    想到這裡,玉尹便讓岳雲站起來,讓他站好樁後,猛然出手推了一下。

    岳雲噗通一下子,便仰面朝天的摔倒。

    一旁劉巧娘和岳安娘,都大驚失色。

    “想不到雲哥兒居然已練成了第一層功夫,確是不簡單啊。”

    周侗的功夫,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剛中帶柔,柔中帶剛,極難琢磨。玉尹看上去很隨意的那麼一推,卻包含了兩三股力道。第一股力道不大,一般人都會抵住。但第二股力量卻有一個向前扯的的牽引力,若普通習武之人,說不得會被他一下子扯趴下。可是這岳雲卻抵住了玉尹的第二股力道,但由於功力不夠,才會仰面摔倒。

    玉尹把岳雲拉起來,又讓他坐在自己身邊,好一陣誇獎。

    這時候,劉巧娘見沒她什麼事情,便帶著岳安娘,抱著岳雷告辭。

    待劉巧娘走後,玉尹突然問道:“五哥,莫不是就這樣子,讓雲哥兒留在你身邊?”

    岳飛一怔,“小乙哥有何高見?”

    “我見這孩子頗為聰慧,又練得好功夫。

    這樣子隨五哥奔波,怕是會耽擱了前程……我有一樁富貴,卻不知五哥願不願意。”

    岳飛聞聽,忙道:“願聞其詳。”

    “五哥想必也知道,我這太子親軍的來歷。

    自家除了擔著這太子親軍都統制之職外,還有一個頭銜,便是太子中舍人……之前,我途經大名府時,國丈曾與我說過一件事。太子而今也已九歲,正是就學的好年紀。可是官家膝下只太子一人,不免有些孤單,讓我為太子尋兩個可靠的玩伴兒。”

    岳飛剛開始聽著,還有些糊塗。

    可是聽完玉尹最後一句話,那眼睛頓時亮了。

    “小乙哥的意思是……”

    “雲哥兒如此本事,又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就想把他推薦到太子身邊,陪太子一起就學,一起玩耍。”

    “這個……”

    岳飛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不是不願意,而是被這突然掉下來的餡餅,給砸暈了!

    一旁李逸風也吃驚的看著岳飛,暗自有些羨慕。

    他也有一個孩子,不過是剛出生,也就比岳雷大那麼一些。若非這樣,他絶對會二話不說,毛遂自薦。這可不是給普通人當玩伴,這是給太子做玩伴……一般人,哪有這等福氣?也就是玉尹!李逸風暗自嘆息:小乙這廝,真是好大運道。

    “五哥莫非不同意?”

    岳飛連忙擺手,結結巴巴道:“若能與太子相伴,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我怎能拒絶?

    只是這孩子性子太野,我害怕太子看不上他。”

    “誒,我說能看上,一定就能看上。”

    玉尹哈哈笑道,話鋒一轉,沉聲道:“只是這樣一來,雲哥兒便要去開封居住。”

    “這個……”

    “其實到開封居住也沒什麼,自家雖算不得富庶,但也有些產業,足以安頓雲哥兒。不過,雲哥兒一個人過去,也不太合適。我的意思是,最好讓嫂嫂帶著孩子們一起過去。燕奴而今也忙得很,嫂嫂過去了,也可以幫襯燕奴一下,分擔些壓力。

    對了,我記得燕奴說過,五哥家中尚有老夫人在?”

    岳飛頓時露出露出慚愧之色,點點頭道:“家母如今還在老家……這幾年我在軍中忙碌,卻不得在老母身前盡孝。若非我家六哥代我在家中照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岳飛口中的六哥,便是他兄弟岳翻。

    歷史上,岳翻後來也在岳飛帳下效力,可是在討伐反賊曹成的時候,被當時在曹成帳下效力的楊再興所殺。

    玉尹想了想,“不如,把老夫人接去開封?”

    “這個……”

    “五哥,如此一來,嫂嫂也可以代你在老夫人身前盡孝,總好過只六哥一個人操勞。”

    岳飛聽罷,顯得猶豫不決。

    這當然是一樁好事!

    可這樣一來,確是欠了玉尹好大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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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34章 會盟木刀溝(二)

    岳飛猶豫許久,最終還是決定承下玉尹這個人情。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個天大的機緣,哪怕岳飛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無法拒絶如此誘惑。

    只是這個人情,日後不知該如何償還。

    人情太大,大到讓岳飛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感受。

    回到邊軍兵營,岳飛就把張憲找來,把這件事情,一五一十的和張憲說了一遍。

    “小乙給了自家這般機緣,卻不知是何用意。”

    哪知道張憲卻笑了,“五哥想的忒多!”

    “哦?”

    “以玉郎君而今之地位,又能圖五哥甚事?

    他已是太子近臣,更有國丈等人在背後扶持,五哥難道還以為,他會有什麼企圖?再說了,雲哥兒去開封,也是一樁好事。他這年紀,正當讀書,留在軍中,確是耽擱了前程。能跟隨太子,又可以好好讀書,日後的前程怕你我都無法相比。

    這等好事,五哥又擔心作甚?

    換做我,一定會答應……說起來,我最近也在考慮這些事情。

    近來邊軍調動頻繁,春姑懷了身子,隨我四處奔波,也不是長久之計。正好家父在開封還有一處宅子,若嫂嫂帶著雲哥兒他們過去,便住在我家中。到時候我讓春姑一同過去,彼此也能有個關照。便是你我在軍中,也可以放心,不必整日擔憂。”

    岳飛聽罷,也笑了!

    是啊,玉尹能圖他個什麼?

    想他岳飛,不過是一個小小裨將,比之玉尹,相差甚大。

    人家好心好意幫忙。自己卻疑神疑鬼。實在是……岳飛想到這些,便有些慚愧。

    同時這心裡面,更多了幾分感激。

    “如此。我這就派人回家,告與老母知曉。”

    “嗯,我也準備一下。派人與家父說一說。趁還未入冬,便早早讓嫂嫂她們動身啟程。不如這樣,明日我與李縣尊告個假,護送嫂嫂她們去東京。待安頓妥當後再趕回來,如何?”

    張憲一番話,說的岳飛連連點頭。

    既然做出了決定,那就趕快行動起來吧。

    岳飛立刻又返回縣城,見了劉巧娘後,把這事情與她詳細說明。劉巧娘也萬分高興。

    至於李逸風那邊,更好說話。

    張憲找到李逸風把情況說明,李逸風二話不說。便批准下來……

    ++++++++++++++++++++++++++++++++++++++++++++++++++++

    玉尹之所以要把岳雲送去東京。自然有他的考慮。

    別看岳飛而今身份不算顯赫,可他日後的成就。卻不能忽視。再說了,岳飛是他前世的偶像,哪怕這心裡面有些芥蒂,可玉尹還是希望,能夠給予岳飛些許幫助。

    靖康之恥會不會再發生?

    玉尹也說不太清楚。

    歷史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岳飛是否還能夠有歷史上那麼高的成就,卻不太好說。

    也算是一個補償吧!

    同時,玉尹也希望能夠結個善緣,說不得將來就有用到岳飛的地方。

    似什麼造反謀逆,岳飛肯定不會答應。

    但在一些小事情上,而且是關乎家國利益的事情上,想來岳飛也會給予他些方便。

    玉尹很清楚,他遲早會從軍中退出。

    而今他這個兵部郎中的頭銜,便是為他日後從軍中抽身出來做準備。若他離開太子親軍,誰可替代?在玉尹的心裡,無非吳玠岳飛兩人,也算是為日後做籌謀。

    回到肅寧寨,酒意上湧。

    玉尹早早便回到軍帳中休息,不知不覺,已是天黑。

    迷迷糊糊中,彷彿聽到有人在叫他名字。

    睜開眼時,卻見陳規在他榻旁,“郎君,老高回來了……少陽有重要消息要告知。”

    “啊?”

    玉尹頓時醒了,忙喊來高澤民,準備了清水,洗了把臉,便披衣而出。

    在一旁一座小帳裡,高世光已等候多時。

    看他一副風塵僕僕,疲憊不堪的模樣,便知道高世光必然是馬不停蹄趕回來送信。

    “老高,發生何事?”

    高世光忙上前唱了個肥喏,“郎君,陳主簿派小底回來稟報,馬和尚三天後將在木刀溝會盟河北綠林道。陳主簿言,情況似乎有些不妙……封龍山九龍寨的幾位當家,有些搖擺不定,數次違背馬和尚命令,有意破壞此次劫殺虜賊的行動。”

    玉尹一愣,“九龍寨?”

    陳規輕聲道:“虜賊北歸,畢竟贊皇五馬寨和封龍山九龍寨,以及西山和尚洞三處險要之地。這三處地方,也是最好的伏擊地點。而且九龍寨在河北路實力頗大,據說有強人逾萬,絲毫不遜色於和尚洞兵力。九龍寨賊首名叫赤忠,廢號赤天王。若單以戰鬥力而言,九龍寨比之和尚洞更強橫,故而影響力也非常大。”

    九龍寨,五馬寨,和尚洞!

    這是河北綠林道,三支最大的豪強。

    而和尚洞雖未三強之一,但崛起時間不長。

    馬擴也是在郭藥師歸順之後,才帶著燕山府一支兵馬投奔西山和尚洞,並在西山與虜賊交鋒,遂聲名鵲起。論實力,和尚洞不差,可是以聲望而言,卻不如九龍寨。

    陳規作為玉尹的幕僚,自然把河北路的情況,打聽的一清二楚。

    他詳細和玉尹解釋了一遍之後,玉尹也是緊蹙起眉頭。

    “馬和尚什麼意思?”

    高世光連忙道:“馬和尚倒是很強硬,只是赤天王的反悔,讓馬和尚也非常頭疼。

    本來,他已經在五馬寨集結了數萬強人,準備劫殺虜賊。若贊皇山劫殺失敗,則有九龍寨與和尚洞依次出手。誓要將虜賊留下。可現在赤天王改了主意。事情便有些複雜。若赤天王不肯配合,五馬寨那邊也會猶豫不決,甚至可能會改變主意。”

    玉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那九龍寨……又因何改變主意?”

    “這個,卻不太清楚。”

    玉尹有些不知所措,心裡也慌亂起來。

    本來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哪知道會發生這麼一樁變故。

    其實,在西山遲遲沒有消息傳來時,玉尹便感覺不妙。可即便如此,聽聞這個消息後,他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陳規突然問道:“那馬和尚為何要在木刀溝會盟?”

    “陳主簿說,馬和尚是不太甘心,所以在木刀溝邀請九龍寨和五馬寨等幾位當家,希望能勸說他們答應。最主要還是,若九龍寨不肯低頭。馬和尚想趁機吞了九龍寨,以免他們再生事端。反正,這件事裡面頗為複雜。陳主簿也有些頭疼。”

    陳東肯定覺著頭疼!

    玉尹摸著鼻子。一言不發。

    而陳規則坐在原處,思忖不語。

    高世光跟隨玉尹也有年頭。早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初臨開封,什麼都不明白的莊稼漢。

    他也清楚,玉尹這次對劫殺虜賊下了多少氣力。

    二十萬貫暗花,已經送抵西山。

    若不能把虜賊解決,玉尹可是損失慘重。

    “元則,以為如何?”

    陳規突然睜開眼,輕聲道:“幹!”

    “嗯?”

    “如果赤忠執迷不悟,就連他一起幹。”

    不是吧!

    玉尹大吃一驚。

    九龍寨也有萬餘人,想要吞掉九龍寨,可不太容易。如果早些決定,還好說一些。可現在,虜賊已經渡過黃河,正趕奔相州。現在動手,等同於內訌。就算是馬和尚幹掉了九龍寨,怕也是損失慘重。如此一來,又如何能解決掉兩萬虜賊?

    “這件事,馬和尚不能出頭。”

    “還請元則仔細說來。”

    陳規命高澤民取來河北路地圖,沉吟片刻後,對玉尹道:“此事,還需郎君出面才成。

    赤忠不是也要去木刀溝嗎?

    郎君也去……封龍山,便處於趙州和真定之交。我記得此前郎君曾向黃副帥舉薦平定軍都統制王彥?就讓黃副帥發一道命令,請王彥在途經封龍山時,幹掉九龍寨。”

    玉尹聞聽,頗以為然。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在這種時候,斷然不可以有半點心慈手軟。

    不管那赤忠是出於什麼緣故,而今他既然影響到了整個計劃,那就是他玉尹的敵人。

    陳規輕聲道:“昨日晉卿不是說,太子親軍已整頓完畢,希望郎君尋個機會,讓兒郎們見一回血。既然這樣,便使太子親軍出動,配合王彥行動,將九龍寨一網打盡。

    明面上,官家不是說要各路兵馬,保護虜賊北上嗎?咱們這叫做遵從官家旨意……私底下,也是協助馬和尚行事。只要幹掉九龍寨,河北路自然聽從馬和尚差遣。”

    玉尹連連點頭,輕聲道:“就依元則所謀!”

    ++++++++++++++++++++++++++++++++++++++++++++++++++++++++++=

    計策已經定下,玉尹便不再遲疑。

    他立刻修書一封,派高堯卿趕赴河間府,請黃潛善聯絡王彥。

    王彥而今還在平定軍,若他前往河間,必經封龍山。同時,玉尹又下令吳玠張玘傅選三人,抽調三千精兵,並使楊再興馬軍配合行動,輔以三百火雷手一同行動。

    所謂火雷手,便是使用火器。

    陳規和凌振已研製出大量新型火器,包括噴火槍,掌心雷等一應火器,都配備於火雷手手中。這支兵馬,花費甚巨。便是玉尹也要小心翼翼的使用,不敢掉以輕心。

    統帥火雷手的人,便是封況和凌威。

    這二人也是玉尹的心腹,對玉尹更忠心耿耿。把火雷手交給他們,玉尹非常放心。

    待天亮時,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

    玉尹當下便與李逸風說明情況,不過他只說太子親軍是出面圍剿盜匪,李逸風自然同意。

    在吳玠率部出征的同一天,玉尹也悄然離開肅寧寨,直奔木刀溝而去。

    這木刀溝,屬於磁水支流。

    其發源地在後世的河北省石家莊靈壽五嶽寨北麓,全場92公里,屬於季節性河流。

    夏秋之際,水流湍急。

    入冬之後,便出現斷流……

    馬和尚之所以選擇這裡會盟,也是出於安全考慮。

    九龍寨意向不明,自然不可能前去拜會;若選擇西山或贊皇山,赤忠也未必同意。

    倒是這木刀溝,距離九龍寨不過一天路程。

    但猶豫靠近真定府,所以九龍寨也不可能出動兵馬,很容易引起官府注意。

    所以在這裡會盟,非常安全。

    馬和尚的和尚洞雖說在河北路綠林道還是後起之秀,但他抗擊虜賊的事蹟,卻讓綠林好漢稱讚不已。他如今在木刀溝發起會盟,各路綠林好漢,自然不會推拒。

    哪怕九龍寨實力強橫,也是如此!

    靖康九月二十三,天氣日趨寒冷。

    位於木刀溝的平山鎮,卻突然變得熱鬧起來……

    這幾日,平山鎮出現了許多外來人。本來這個時節,平山鎮非常冷清,可現在一下子湧入幾百人,使得平山鎮許多客棧,一下子人滿為患。

    馬擴三十出頭,正是壯年。

    他是個典型的北方漢子,人高馬大,膀闊腰圓。

    頜下一部絡腮鬍子,令他看上去顯得非常粗豪……帶著二十多名護衛,他和陳東一起,抵達平山鎮後,便賃下一個大宅子,一行人全都住了進去。當天下午,五馬寨和五嶽寨的首領,也抵達平山。馬擴計算了一下,河北綠林道能叫得出名號的山寨,差不多來了大半。當然還有一些人,由於路途遙遠所以沒有前來。可即便是這樣,也有十幾個寨子的首領,足以顯示出馬擴在河北綠林道的地位。

    “赤天王還沒有到?”

    馬擴接到消息,心中有些不快。

    他和五馬寨首領段天涯便住在一處,有些不滿道:“各路人馬,也就是他赤忠距離平山最近,何以各路好漢都已經抵達,他赤忠卻沒有出現?未免有些太過張狂。”

    段天涯也頗感無奈,輕聲道:“馬首領莫生氣,想必是赤天王有事耽擱,所以才來得晚了。

    反正說好了是明日會盟,赤忠肯定會出現。

    馬首領最好還是想一想,該如何勸說赤天王答應……你也知道,若他封龍山態度不明,我五馬寨便要響應,也會非常麻煩。我聽說,虜賊已經抵達相州,準備休整。

    估計最遲下月初,他們一定會抵達贊皇。

    若不趕快那個主意,兄弟這邊,也不好做啊……”

    馬擴聞聽,連忙寬慰。

    和段天涯交談了幾句之後,馬擴便告辭離開。

    他還要和其他各路首領做一些交流,於是便叫上陳東,準備一一遊說。

    “少陽,原本以為大家都是熱血男兒,定然會欣然響應。

    哪知道卻發生了這等狀況……若此次行動不得成功,我馬和尚有何面目去見玉郎君?”

    兩人走出院門,往一處客棧走去。

    不想沒走出多遠,從路旁一條小巷中,呼啦啦出現一群人。

    為首的是一個黑衣男子,不等馬擴做出反應,閃身就到了跟前。

    “馬和尚,我家主人有請。”

    一支鋒利的匕首,便抵在了馬擴的腰上。那黑衣人一隻手搭在馬和尚的肩膀上,一臉的笑容。遠遠看上去,就好像是多年不久的好友重逢。他在馬擴的耳邊輕聲道:“馬首領不用擔心,我家主人沒有惡意……只是這種情況下,不好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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