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風陵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71
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5:48
卷五 靖康恥 第305章 陳橋大捷風雲起(一)

    有宋以來,老趙官家對武將的忌憚,可謂是到了極致。

    從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後,便不斷打壓藩鎮,壓制武將的發展。甚至連樞密院,也必須是由讀書人執掌。想當初狄青之所以遭受到各方打壓,也正是因為仁宗皇帝委任他為樞密院使,打破了有宋以來所建立的傳統,使得狄青最終在陳州鬱鬱而終。

    種師道雖說是讀書人,但也是武將出身。

    最重要的是,種師道三代將門出身,是大宋名門望族所出,也使得趙桓更加忌憚。

    打壓,必須要予以打壓!

    本來趙桓決定停止對白時中等人的追查,便是為了對抗日後可能出現主戰派一家獨大的局面。不過,經過此次事件,議和派的力量必然會削弱許多,雖然張邦昌耿南仲梅執禮等人尚在,可是在失去了白時中和李邦彥之後,必然不復之前勢大。

    汪伯彥?

    趙桓已經生出芥蒂,肯定不會復起。

    可是失去了汪伯彥這些人的牽制,單憑張邦昌等人,議和派的力量還是顯得薄弱。

    所以,當聽聞陳橋大捷的消息之後,趙桓這心裡,又怎能不生出芥蒂?

    該如何才能夠壓制住種師道,把這陳橋大捷所造成的影響,壓到最低的程度呢?

    趙桓,陷入了沉思!

    ++++++++++++++++++++++++++++++++++++++++++++++++++++++++

    屍山血海,開封城在燃燒。

    到處都是面目猙獰的女真人,穿著白色右衽,腦袋後面拖著那醒目的金錢鼠尾辮,手持利刃四處砍殺。

    燕奴身著緇衣,一副比丘尼的裝束。

    青竹槍橫在身前,已是血染僧袍。在她身後,是一片廢墟……從那斷壁殘垣看去,依稀能看出是觀音巷的玉家老宅。金兵嗷嗷叫喊,蜂擁而上。燕奴那憔悴嬌靨。卻露出一抹解脫也似的笑容,青竹槍吞吐亂閃,瞬間把金兵擊殺在廢墟前。

    一支利矢呼嘯而來,穿透了燕奴的胸口。

    她口中呢喃著,緩緩栽倒在血泊中,臉上的笑容更甚。

    “九兒姐!”

    玉尹忍不住一聲悲呼,想要衝過去解救燕奴。可身體好像被禁錮了一樣,半晌也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燕奴。在血泊中香消玉殞。

    往觀音巷口看。卻見一名女真大將,手持強弓,臉上帶著幾分猙獰笑意。

    玉尹認得這個人。赫然正是女真千夫長,猛安孛堇完顏活女!

    不對,完顏活女不是已經被我殺了嗎?

    為什麼會在這裡?

    玉尹不由得感到奇怪。卻在這時,身體一下子騰空而起,距離地面越來越遠,便漂浮在空中。

    場景,陡然變幻。

    這是汴河大街的菜市口,也是官府行刑之處。

    李寶披著枷鎖,被一群差役推搡著走到刑場上。在他身後,尚有幾十個男子踉蹌隨行,一個個遍體鱗傷。其中有不少人。玉尹也都認識。有吉普,有呂之士,只不過呂之士的腿好像沒有瘸,完好無損的跟在李寶身後,身上也帶著枷鎖。

    菜市口三聲炮響,李寶等人人頭落地……

    玉尹瞪大眼睛,呆愣愣看著菜市口街道上橫陳的幾十具屍體。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這可能就是事實,曾經在原有的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不過在原有的歷史中,他已經死了。靖康之恥最終出現,開封這座千古名都。也隨之被破壞殆盡。

    漂浮於空中,整個開封城盡入眼底。

    豐樂樓燃起熊熊烈焰。馬娘子端坐於烈焰中,絲毫不顯半分恐懼。

    而在浚儀橋大街上,一群金兵把一個少年推上了馬車,那少年坐在馬車裡,嘶聲叫喊道:“百姓救我,百姓救我!”

    玉尹認得出,那少年正是趙諶。

    ……

    諸如此類的景象,層出不窮,玉尹漂浮在空中,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突然,玉尹的視線中出現一名男子。

    確是一副僧人打扮,持弓而立,凝視玉尹,大聲喝道:“妖孽,還不死來!”

    說話間,他彎弓搭箭,朝著玉尹就是一箭……玉尹在空中卻無法躲閃,眼見那利箭射來,不由得大叫一聲。緊跟著,天旋地轉,世界復又歸於寂寥。眼前,漸漸有了一線光亮。玉尹緩緩睜開眼睛,從昏迷中甦醒過來,耳邊響起一陣嘈雜聲。

    “小乙醒了,小乙醒了!”

    聲音很亂,卻頗為熟悉。

    緊跟著,眼前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龐,燕奴眼中含淚,悲慼戚道:“小乙,你終於醒了。”

    玉尹的目光,仍有些迷濛。

    “這裡是……”

    “這是觀音巷,是咱們的家啊。”

    “我沒死嗎?”

    “呸呸呸,怎剛醒來便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好端端怎會死呢?”

    燕奴的聲音裡帶著顫抖,一雙略顯粗糙的柔荑,緊緊抓著玉尹的胳膊。不等玉尹再開口,安道全便出現在眼前。老先生一臉怒色,先是探了一下玉尹的脈搏,又檢查了一番之後,才怒氣衝衝道:“你這夯貨,確說不得好話。有老夫在,便你只剩下一口氣,也能把你拉回來……不過這一回,你確是虛了身子,沒幾個月將養,怕難恢復過來。”

    “我……”

    玉尹感到有些糊塗。

    他最後的記憶,是在陳橋和金兵鏖戰。

    之後便什麼也記不得了,醒來時卻已經回到了家裡。

    房間裡,還有許多人。除了燕奴和安道全之外,還有楊金蓮、張二姐楊廿九夫婦,以及高世光一家人。

    安道全見玉尹已經恢復了神智,便揮手把屋裡人驅散。

    “都出去出去,小乙方醒來,還需靜養,大家該忙什麼便忙什麼……對了,老高你去一趟報館。和朱長史說一聲,免得他又要掛念。好了好了,都出去吧,莫都聚在這裡。”

    高世光楊廿九等人紛紛離去,安道全也起身告辭。

    “你雖醒了,自家也算放了心。

    九兒姐,楊娘子你們好好照拂小乙,我還要去探望一下大郎和十三郎他們。”

    玉尹心裡一驚。忙問道:“大郎他們可好?”

    “十三郎的傷勢嚴重些。不過沒有性命之憂。

    大郎和那個吳晉卿在期城死戰,若不是劉世光援兵及時抵達,說不得便殉國了……只是些皮肉傷。歇息幾日便可,沒什麼大礙。九兒姐,這兩日莫要讓小乙激動。他需要靜養休息。我這裡有一個方子,待會兒楊娘子便抓了藥,為小乙煎藥吧。”

    說著話,安道全朝楊金蓮使了個眼色,楊金蓮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便跟著安道全走出去。

    “九兒姐……”

    冰涼的手指,放在了玉尹唇上。

    燕奴含淚帶笑道:“小乙哥莫說話,好好休息才是。”

    玉尹雖醒來,卻仍感到有些眩暈。精力也很是不繼,“九兒姐,今天是什麼時候了?”

    “已是二十七。”

    “正月?”

    “嗯。”

    玉尹倒是記得,他在二十三日和女真人決戰陳橋,沒想到一晃,竟昏迷了整整四天。

    腦袋又是一陣迷糊,實在是有些撐不住。

    反正已經回家。這心裡面便沒有了太多牽掛,於是便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這一覺,便睡到了第二天晌午後。

    再醒來時,精神已經好不少。只是感到饑腸轆轆。

    好在燕奴早已經準備好了藥膳,便喂他吃了一碗。精神也隨之振奮不少。

    當晚,朱夢說前來探望,玉尹這才弄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陳東在八里灣一炮打穿了堤壩,令廣濟河上游洪水爆發……整個陳橋,被洪水淹沒,而種師道所率領的宋軍主力,也在這時候抵達陳橋。金兵隨之潰敗,死傷無數。

    “今日兵部發出戰報,陳橋一戰,虜賊死傷逾八千之眾,更俘獲萬人之多,可謂是大獲全勝。”

    “那完顏宗望呢?”

    “完顏宗望被洪水捲走,後來為義勇所獲,如今被看押在大牢中。”

    完顏宗望被抓了?

    玉尹聞聽,不由得一怔,旋即精神大振。

    “那高慶裔和郭藥師呢?”

    “高慶裔那廝倒是有些膽氣,當時他身處河南岸,眼見大勢已去,便自刎於岸上。

    倒是郭藥師……

    這廝忒狡猾!眼見情況不妙,便逃離而去。後在期城遭遇威武軍伏擊,便下落不明。想來這廝是跑了,不過便是跑了,也無處可去。此次虜賊大敗,完顏吳乞買未必會輕饒他。”

    郭藥師,跑了?

    玉尹這心裡,或多或少有些遺憾。

    這郭藥師卻不是個等閒之輩,今日放跑了此人,說不得會留有後患。不過正如朱夢說所言,他便是活著回到了上京,估計也不會有好果子吃。連完顏宗望都成了俘虜,完顏吳乞買又豈會對他假以顏色?要知道,當初一力唆使完顏宗望南下的人,便是郭藥師。如果不是郭藥師那般堅持,完顏宗望得了燕山府,便已心滿意足。

    即便這廝日後成了禍害,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玉尹的心情,一下子好轉許多。

    他猶豫了一下,嘴巴張了張,那積壓在心中許久的問題,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三郎,太子親軍傷亡如何?”

    他已經知道,太子趙諶平安返回,只是由於他這次胡鬧,著實惱了趙桓,被禁足於東宮。

    朱夢說一直沒有與他說太子親軍的傷亡人數,也使得玉尹心裡有些發沉。

    見朱夢說不言,他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哪知道,這話剛一出口,朱夢說的臉色頓時佈滿陰霾,也使得玉尹心裡,隨之一沉。
匿名
狀態︰ 離線
372
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6:11
卷五 靖康恥 第306章 陳橋大捷風雲起(二)

    “此戰太子親軍死傷慘重!”

    朱夢說猶豫良久,最終還是說出結果,“呼延老將軍、董覺民,梁玉成,王蘭皆戰死陳橋;少陽身受重傷,雖經安神醫診治挽回性命,卻至今昏迷不醒。十三郎、大郎、吳晉卿與小乙四人重傷,太子親軍幾乎全軍覆沒,除期城所部之外,生還者不過十五人。”

    玉尹早料到這數字會格外驚人。

    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太子親軍等同於打沒了,這讓他呆坐在榻上,半晌說不出話來。

    太子親軍的前身,是他當初在杭州組建的應奉局護隊。歷經開封之戰後,倖存者僅十五人?

    而且,董先也戰死了,讓玉尹有些無法接受。

    論武藝,董先算不得悍將,但卻是一個善於治兵之人。

    自杭州歸附玉尹以來,可謂兢兢業業,沒有絲毫懈怠……可現在,連他也陣亡了!

    玉尹不由得悲由心生,虎目中淚光閃動。

    他閉上眼睛,強按下那一絲悲慟,半晌後道:“陳橋之戰,後來情況如何?”

    “小乙這次確命大,若非狄馬營的狄克敵父子率部前來救援,只怕也要遭遇危險。

    少陽在八里灣,轟開了堤壩,解救了陳橋之危。

    隨後老種相公率部抵達,徹底將金軍擊潰。一萬餘虜賊,在完顏賽裡的率領下衝出陳橋,接連遭遇威武軍等援軍伏擊。不過也算他命大,白馬津虜賊守將兀林答撒魯姆拚死救援,把完顏賽裡等人救出,在白馬津渡河,退回河北……我聽說。大名府留守張慤以率部擊潰中山虜賊。正朝向開封趕來,估計那虜賊就算能殺出去,也要損失慘重。”

    玉尹心底計算了一下。女真人這次兵臨開封,有六萬之中。

    開封之圍兩日,死傷無數。之後又在陳橋死傷逾八千之眾。這還沒有算上種師道向牟駝崗發動總攻時,虜賊死傷的人數。若再加上俘虜的一萬多虜賊,這次來到開封的女真人,只怕是損失在六成五成左右。這個數字,對於人口並不算太多的女真人而言,絶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接下來,完顏吳乞買又會是什麼反應?

    玉尹深吸一口氣,沉吟許久後道:“朝堂上局勢如何?”

    朱夢說苦笑道:“說來小乙不信,因太子一事。造成李邦彥汪伯彥白時中等人流放嶺南,議和派勢力大損。原御史大夫秦檜,卻做了禮部尚書。門下侍郎。據說此人原本是主戰派,卻不知為何。而今變成了議和派,在朝堂上屢屢發難種公。”

    “哦?”

    “種公此戰雖大獲全勝,卻也是元氣大傷。”

    “此話怎講?”

    朱夢說道:“種公功勞太盛,以至於官家隱隱對他生出忌憚。

    秦會之之所以敢在這時候跳出來發難,未嘗沒有官家的背後支持。否則的話,以他秦會之的名望,焉能做得門下侍郎?好在小乙此前提醒,讓我把太子推出來。

    我回到開封后,便立刻聯絡了二十六郎,在陳橋大捷的第二天刊載文章,以‘太子親征,決戰陳橋’為號外,奪了種公不少功勞。幸虧小乙提醒,否則的話種公現在,怕已危險。但依我看,雖說有太子奪了功勞,官家對種公的猜忌卻未見減少。”

    功高震主!

    又是這該死的功高震主……

    玉尹也不禁一陣沉默,半晌之後一聲長嘆,復又躺下來。

    費盡心思,捨生忘死,到頭來依然是內鬥不止。也許是老趙官家太過於講求文采飛揚,自太宗以來,歷代帝王略顯柔弱,終究少了幾分鐵血氣質。猜疑來,猜疑去,最終還是一個平衡。

    趙桓的心思,玉尹或多或少能猜出一些,可猜出來,卻不代表他能夠接受這種結局。

    沉默良久,玉尹睜開眼睛道:“小哥,安好?”

    “小乙放心,太子一切安好。

    只是……”

    “只是怎地?”

    “如今被官家禁了足,估計一時半會兒是無法來探望你。

    他拖二十六郎帶了一句話與小乙:陳橋所言,未曾忘懷。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玉尹和趙諶的談話內容,朱夢說並不清楚。

    但顯然,他對趙諶的這番言語非常讚賞,眼中透出幾分欣慰。

    在玉尹聽來,這也許是他醒來後,聽到的最好的消息。臉上閃過一抹淡淡微笑,而後閉上了眼睛。

    趙諶未曾忘懷?

    也許,便已經足夠!

    +++++++++++++++++++++++++++++++++++++++++++++++++++

    大戰之後的開封,略顯蕭條。

    曾幾何時,號稱世界最繁華都市的東京,而今確是滿目瘡痍。

    女真人雖然未曾攻入開封,但造成的破壞確非常巨大。城外的田地,幾乎徹底毀掉,加上耽擱了農時,也使得開封接下來,將要面臨巨大的危機。不過,以大宋的經濟基礎,想要恢復原貌,並非一樁難事。只是而今,還不能考慮這些事情。女真東路軍覆沒,但西路軍卻依舊包圍著太原,隨時會對大宋造成巨大傷害。

    靖康元年二月初一,已經登基月餘的趙桓,終於從女真兵臨城下的危機中抽身出來,開始著手處理眼前的事務。由於虜賊圍城,各地義勇勤王,紛紛雲集開封。

    在一月末,開封城外已屯紮逾三十萬兵馬,每日耗費糧餉,無比驚人。

    開封的戰事已經結束,該如何安排這些兵馬呢?同時,從南方趕來的勤王軍,還有許多在途中未能抵達,若不儘快解決這個麻煩,勢必會給開封城帶來新一輪的動盪。

    除此之外,虜賊雖退過黃河。卻依舊不可小覷。

    完顏吳乞買命女真元帥右都監耶律余睹為帥。迅速佔領燕山府,並出兵援救完顏賽裡。

    同時,完顏吳乞買又使蕭慶再次出使東京。商議議和之事。

    此次議和會是什麼結果?

    誰也無法猜測,不過在玉尹看來,那結果未必會盡如人意。

    二月初三。趙桓除玉尹為兵部郎中,兼太子中舍人,重建太子親軍,並敕令玉尹,可以從開封城外各路兵馬中挑選精兵,組建五千人太子親軍,聽從東宮調遣。

    太子親軍在此次大戰中,頗為出彩。

    先是朝陽門一戰,擋住了虜賊。隨後又在陳橋死戰,將虜賊歸途阻斷。

    如果說,在此之前。太子親軍尚不為人知的話。那麼此戰之後,太子親軍足以名揚天下。

    身為諸率府率的玉尹。也因此聲名鵲起。

    在二月的第一期大宋時代週刊中,朱夢說再次執筆,以太子趙諶的語氣,陳述陳橋之戰的過程。與前幾期的文章不同,在這篇文章中,朱夢說以趙諶的角度,多次提到玉尹,並說出了玉尹早先曾說過的那句‘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則天下太平’的話語。一時間,在市井中廣為流傳,玉尹則被更多人逐漸知曉。

    在坊間的說書先生口中,玉尹儼然成為大宋朝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

    據說,他是武曲星下凡,專門來輔佐大宋。

    陳橋之戰,太子親自督戰,玉尹打得虜賊望風而逃……

    諸如此類的段子層出不窮,已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若說書先生不說兩段太子和玉尹並肩抗敵的故事,便無法在瓦肆中立足。

    “種公,我等奮勇殺敵,卻平白便宜了玉小乙那廝。”

    種府大堂裡,種師道正在和李綱等人商議事情。

    聞聽陳過庭這一句牢騷,種師道一怔,旋即苦笑搖頭。

    他看了看李綱,見李綱一旁閉口不言,便知道這件事情,恐怕並不似他想像中的簡單。

    嫉妒!

    這朝堂上,而今不曉得有多少人看著玉尹眼紅。

    種師道知道,便是武將之中,也有很多人對玉尹心懷不滿。

    雖說玉尹死戰陳橋立下了大功,可大家哪個不是奮勇作戰?為何獨獨這玉尹得了好處?

    河南府尹翟興見種師道不出聲,忍不住也抱怨起來。

    卻聽李綱咳嗽一聲,輕聲道:“諸公,此事說起來,卻怪不得玉小乙。

    真要說較,若非玉小乙這一手文章,只怕種公而今,已深陷重重危機……陳橋大捷,種公運籌帷幄,甚至有些事情還隱瞞了官家。此一戰虜賊雖退,可諸公可曾想過,功高震主之危?我朝自立朝以來,為防止藩鎮之亂,不得重文抑武。便是種公這等人物,立下這麼大的功勞,官家也會心生忌憚。玉小乙這一篇文章,雖分去了種公的功勞,但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保全了種公性命,有得有失。”

    在座的,全都是聰明人。

    李綱這番話出口,翟興等人又哪能不明白。

    種師道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看著李綱點頭道:“伯紀這話,說得確是在理……其實,開封一戰,功勞與誰,老夫並不放在心上。老夫現在擔心的,是接下來的事情。”

    “接下來的事情?”

    種師道沉聲道:“開封之圍已解,虜賊可謂元氣大傷。

    依我看,官家接下來,未必會與虜賊再戰,說不得要重啟議和之事。我這兩日便在思考此事,官家會命誰來擔當此事?若所托非人,只怕會辜負了而今大好局面。”

    目光,便落在了李綱身上。

    李綱哪裡還能不明白種師道的意思,二話不說便站起身來,“若官家重啟議和,李綱願出使女真。”
匿名
狀態︰ 離線
373
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6:28
卷五 靖康恥 第307章 陳橋大捷風雲起(三)
  
    議和,已不可避免擺上議題。

    自有宋以來,不敗而敗的事情太多,幾乎無法計算清楚。趙桓不想再打下去,而且也認為沒必要再打下去。當務之急,是收拾殘局,儘快恢復原先局面。而且主戰派勢大,若繼續打下去,說不得會出現不好的局面,這也是趙桓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議和派知道這個結果,便是種師道等人,又何嘗不清楚?

    這同樣是一場博弈,議和派和主戰派之間,將通過這樣一種方式,進行一場角力。

    種師道很清楚,他已經別無選擇!

    開封之戰結束之後,趙桓只單獨召見了種師道兩次,而且每一次談話,也沒有什麼具體內容。

    這不是一個有功之臣應該得到的待遇。

    種師道明白,趙桓之所以對他冷淡,一來是功高震主,二來嘛……種師道為打這一仗,數次欺瞞趙桓,甚至故意曲解趙桓的意思,已使得趙桓很不高興。這種行為說傳來,和權臣的行為沒什麼區別。哪怕種師道是出於好意,趙桓也受不得這種事情。

    有哪個帝王,喜歡被臣子牽著鼻子走?

    更不要說趙桓才二十六歲,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

    說句實在話,趙桓沒有秋後算賬,沒有卸磨殺驢,沒有尋種師道麻煩,已經是非常仁義。

    在這種情況下,種師道也知道,他能留在位子上的時間,越來越少。

    趁著還能主持朝堂,種師道自然要做最後一次努力。

    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大宋的江山。所以,在趙桓提出議和要求之後。種師道便為使團的人選不斷做出努力。他希望由李綱出使上京。因為他知道,以李綱的秉性,絶不可能讓朝廷吃虧。甚至很有可能,扭轉有宋以來,外交歲幣和賠償的勝利。

    而議和派。也不會放棄這次機會。

    以張邦昌、秦檜、耿南仲為首,議和派非常清楚趙桓的心思。

    趙桓不想再打,官家的心思,已經由北面轉到了南面金陵的太上道君,徽宗皇帝趙佶身上。

    趙佶在金陵雖遭受打壓,卻畢竟有充足人脈,逐漸形成一股力量。

    若不能儘快解決太上道君趙佶的事情,趙桓便要面臨皇位不穩的局面。所以,他不想打。也不願意打,甚至寧願賠款歲貢,也要儘快結束這場戰事。自汪伯彥被敕令流放雷州之後。這議和派便有些不太穩固。所以。他們要藉此機會,重新獲得趙桓的信任。在朝堂上站穩腳跟。

    大家的心思都在議和上面,所以對於趙桓除玉尹兵部郎中之職的任命,無人出面阻攔。

    一來是無心,二來也是不想開罪太子趙諶。

    要知道,太子趙諶身後,同樣站著一批人,便包括了應天府留守朱勝非,開封府府尹朱桂納等皇親國戚。這些人同樣實力驚人,這時候阻撓玉尹上位,便等於打太子的臉。誰不知道,太子而今雖被禁足,可是陳橋一戰,卻為他攢足聲望。

    而且太子又是趙桓獨子,何必為了一個區區兵部郎中,去得罪玉尹?

    靖康元年二月十四日,趙桓敕令,正趕往開封的義勇原路返回,不得繼續前進。

    十五日,在經過一番激烈爭論後,出使上京的使團名單,最終確定。

    此次出使上京,為表現大宋朝廷的誠意,以康王趙構為主使,李綱、梅執禮為副使,前往上京議和。

    這也是在雙方爭執不下的情況下,最終由趙桓做出的決斷。

    對於這麼一個決定,不管是種師道為首的主戰派,還是以耿南仲等人為首的議和派,都沒有異議。

    但明眼人可以看出,以康王趙構為主使,本身就足以說明一些問題……

    要知道,趙構和耿南仲等人的交情,確是極好!

    +++++++++++++++++++++++++++++++++++++++++++++++++++++

    朝堂上的風起雲湧,對玉尹而言,無甚影響。

    他猶如一個局外人般,冷眼看著局勢的變化,雖有心出力,卻不知該如何插手。

    在床上躺了整整二十六天,總算是得到安道全的准許,可以下床活動。

    只是,他才康復一些,便立刻忙碌起來。

    先是有種彥崧兄弟二人自長安趕來,向玉尹報到,全了最初種師道的諾言。太子親軍要重組,需要許多人才。陳橋一戰,玉尹的班底幾乎死光死絶,活下來十五人中,也只有畢進和袁朝年兩個基層軍官。好在,吳玠留在了太子親軍,把董先陣亡的影響,壓縮到了最小。

    隨後,又有姚平仲向玉尹推薦了一人,便是鈞容直押班,名叫于鵬,是個文武雙全的主兒。

    此人原本隷屬殿前司,卻因為性情耿直,得罪了上官,以至於鬱鬱不得志。

    高俅已經卸去了殿前都太尉之職,但想要抽調出一個押班來,卻不是一樁難事。連同此前已抽調太子親軍,卻未隨軍出征的封況、凌威兩人,再加上畢進和袁朝年,這太子親軍的新班底,已初具規模。此外,還有宗安六宗安七兄弟,護送宗澤抵達濟南後,也返回開封,諸率府在經歷一場大動盪後,重又煥發了生機。

    “小乙,我來為你介紹一位好漢。”

    這一日,玉尹正在家中和高寵楊再興說話,朱夢說興沖沖趕來。

    “此一位便是少陽的救命恩人張玘張伯玉。”

    朱夢說身後,跟著一個青年,看上去大約在二十四五的樣子,個頭雖不算太高,相貌也略顯清秀,卻透出一股子英武之氣。

    “八里灣便是伯玉及時增援,才救下了少陽性命。

    而今官家準備解散義勇,伯玉不想這般回去。所以便託了少陽。請員外你收留。”

    玉尹雖已得敕命為兵部郎中,卻因身體原因,尚未走馬上任。

    所以。朱夢說還是以員外來稱呼玉尹,玉尹聞聽之下,忙站起身來。拱手與張玘道謝。

    “小底曾親見陳橋戰場,對員外更是仰慕不已。

    此次小底前來,乃散盡家財招募義勇,若這般回去,實在是無法向家鄉父老交代。

    聞員外欲重組太子親軍,小底厚顏托請陳主簿說項,還請員外收留。”

    遣散義勇?

    玉尹聞聽,心中也不由得輕聲一嘆。

    趙桓這般做,未免有卸磨殺驢的嫌疑。真個會冷了好漢們的心。

    張玘此人,玉尹倒是聽過。此人是陽壺富戶,聽得開封被圍。便散盡家財。從陽壺招募千餘勇士,投奔河南府尹翟興帳下。馳援開封之戰。張玘可謂是一馬當先。

    他率先抵達牟駝崗,但卻未能參與決戰,旋即被種師道派往陳橋。

    途經八里灣時,從女真人手中解救下陳東與何元慶。據何元慶說,張玘刀馬嫻熟,有萬夫不擋之勇,更兼通曉兵法,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玉尹沒想到,這般人物竟然會投到他的門下,心裡自然高興。

    他忙拉著張玘的手,道了一句,“伯玉前來,太子親軍必能早一日重振聲威。”

    張玘之所以來投玉尹,也是無奈之舉。

    他雖立下了戰功,卻畢竟不是行伍出身,更不是翟興的心腹。在朝堂上,張玘沒有任何靠山,想要留下來,便非常困難。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為了馳援開封,已經散盡了家財。便是這時候回去,也沒得棲身之所。他在開封認識的人不多,算來算去,似乎也只有玉尹這麼一條門路,於是厚著臉皮,找到玉尹家中。

    玉尹對宋史有所瞭解,卻非精通。

    此刻,他還沒有意識到,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人,同樣是南宋時期一員猛將,而且是岳飛手下的一員悍將。

    在原有的歷史上,兩年之後,金兵三次南下。

    張玘率部堅守澠池,憑藉白浪天險抗擊金兵,斬殺金兵數以萬計,史稱扣門山之戰。

    此後,張玘因功得受武翼大夫之職。

    白浪之戰後,張玘從董先部。

    《宋史?忠義?張先傳》記載,張玘每戰冒矢石為諸軍先。

    紹興元年,金國大將高瓊攻取商州,張玘奉命率騎軍出擊,猛衝敵陣。但因為衝鋒太猛,以至於被數百騎包圍。而張玘卻絲毫不懼,挺刃突擊,金兵披靡,莫敢阻攔。

    史書記載:一日九戰九捷,追擊金兵至試劍關……

    玉尹雖不清楚眼前的張玘是一個如此厲害的猛將,但他知道陳東的為人。若張玘沒有真本事,哪怕對他有救命之恩,陳東也不會輕易舉薦。而今陳東既然舉薦,便說明這張玘,確有真才實學。

    諸率府而今重新組建,玉尹最缺什麼?

    兩個字:人才!

    從前他是沒有這個資本和聲望招攬,所以只能招攬一些鬱鬱不得志的將領。而今,陳橋一戰,玉尹已經蓄積了足夠的威望。張玘主動來投,也是一個良好開端。

    張玘這邊剛坐下,一旁高寵忍不住道:“哥哥,我倒想起一樁事來。”

    玉尹笑道:“十三郎想起甚事?”

    “哥哥可還記得狄馬營的狄家父子?”

    玉尹一怔,點頭道:“那是我救命恩人,我焉能不記得?”

    “之前,狄克敵曾託人到燕哥門上,說是想要讓他少子狄雷,在哥哥帳下效力。

    這狄克敵父子,乃狄青後人,狄雷的本事我不太清楚,但據燕哥所言,亦是個了不得的猛將。我本打算哥哥身子再好些時,向哥哥舉薦此人。可現在看來,若不早說,只怕到時候沒了位子……若哥哥對此人有興趣,便著人讓他來拜見一回?”
匿名
狀態︰ 離線
374
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6:43
卷五 靖康恥 第308章 陳橋大捷風雲起(四)

    不得不說,而今的玉尹和當初那個初出茅廬時,一無靠山,二無聲望的玉小乙已大不相同。

    歷經郭橋鎮、朝陽門和陳橋三次血戰,玉尹已攢足了足夠威望。

    他本就崛起於市井,在某種程度上頗為親民,加之大量戰功,以及太子趙諶在背後的影響,自然能站穩腳跟。得到趙諶的支持,便等同於得到朝堂上一干中立大臣的支持。加之此前玉尹的謙讓,也使得他在軍方獲得了一定數量的人脈……

    別的不說,但說姚平仲。

    即便姚平仲曾在牟駝崗之戰中失利,也不得不承認,此人背後同樣聚集了大量人脈。

    姚平仲出身將門,祖籍五原。

    其祖父姚兕,以勇武著稱,官拜通州團練使。

    姚平仲的大伯姚雄,也是一員猛將,後以檢校司空,奉寧軍節度使致仕,死後追贈開封儀同三司,謚武憲,麾下門生眾多。姚平仲的父親姚古,而今官拜河東制置使,也是一個掌控實權的朝廷大員。可以說,在而今大宋朝堂上,以武起家有兩大世家望族。一個是種師道的種家,另一個便是姚平仲的姚家。據朱絢透露出來的消息,隨著官家趙桓對種師道的猜忌,有意調姚古入朝,兼知樞密院事。

    姚平仲欠了玉尹的人情,種師道同樣對玉尹心懷愧疚。

    背後兩大望族的支持,使得玉尹不必再像以前那樣,做起事來束手束腳。至少,他而今想要重開太子親軍,組建班底,自會有大批人前來投奔,便如張玘這般。

    若玉尹還是以前的玉尹,哪怕是立下再多戰功,也未必能入得張玘或者狄克敵的眼。

    可是現在,確不一樣了。

    玉尹背後已隱隱出現一股巨大的力量。

    而這股力量以太子趙諶為中心,正在不斷壯大。

    趙諶經大宋時代週刊的宣傳。聲望越來越高。許多中立大員,都在不經意間向他靠攏。

    他實力越大,玉尹的地位就越穩固,影響也會越來越大。

    這已經成了一個良性循環,趙諶手握大宋時代週刊,便等同於控制了大宋喉舌。如此局面,便是當初玉尹把大宋時代週刊贈與趙諶的時候,也沒有想到的結果。

    總之。這是一樁好事。

    玉尹聲望越高。影響力越大,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靠攏過來。

    特別是那些在民間不得志的俊才,更會前來投奔。狄克敵讓狄雷投奔玉尹。便足以說明這件事情。

    狄雷?

    玉尹沒什麼印象。

    只是前世聽《說岳》的時候,知道朱仙鎮四猛八大鎚中,有這麼一個人物。

    他也聽高寵說了。這個狄雷使的是一對鑌鐵鐧,便不會是說岳中的狄雷。不過說起武藝,高寵也頗為讚賞。能夠擊敗王燕哥,便說明這狄雷就算比不得高寵楊再興,也不會相差太遠。

    “如此,便過兩日讓他前來。”

    玉尹心知,若重開太子親軍,絶不可能似先前那麼簡單。

    當初太子親軍的組建,不免有些兒戲。基本上便是以朝陽門之戰後倖存的班底為主,輔以臨時加入的秦鳳軍組成。便是太子親軍這個名號,也是一時興起,隨口說出,算不得正規。可是現在,太子親軍已經打出名氣。據說,皇后朱璉命宮中綉女連夜趕製出一面大纛。準備在太子親軍重啟之日贈與太子親軍。哪怕這只是朱璉的個人行為,但其背後隱藏的內容卻多!至少,這表明了官家對太子親軍的認可。

    “這兩日,諸率府可算是熱鬧。”

    “哦?”

    朱夢說笑道:“朝中不少人都派人來打聽,詢問太子親軍的重組日期。

    衙內還與我抱怨。這幾日請他吃酒的人越來越多,而且最終目的。都是希望能加入太子親軍,弄的他不勝煩惱。不過依我看,這夯貨卻是樂在其中,頗為快活。”

    玉尹先一怔,旋即便聽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想來是一些官宦子弟,也想加入太子親軍吧……

    不過,以高堯卿那小狐狸的聰明,必不會輕易吐口。

    想想也是,高俅在開封之圍解除之後,便辭去殿前都太尉之職,高堯卿做事也就變得更加小心。該如何對付那些個官宦子弟,想來高堯卿自己心裡,有一筆帳。

    玉尹倒不需要去為此擔心,便笑了一聲道:“此時,便交給衙內來操持。

    三郎需儘快將名冊準備妥當,待我身子骨稍有康復,便呈報太子,以期早日完成太子親軍組建。

    伯玉有統軍之才,便屈就諸率府副率之職,與三郎操持重組太子親軍事宜。

    而今晉卿傷勢未好,我也臥病在床。重組親軍之事,便拜託伯玉費心,多多辛苦。”

    張玘聞聽,頓時大喜。

    上前躬身唱喏:“請員外放心,末將必不負員外所托。”

    +++++++++++++++++++++++++++++++++++++++++++++++++++++++++

    太子親軍的組建,在悄然中拉開序幕。

    玉尹並沒有為此事費太多心思,一切自有朱夢說等人負責。所需兵員,也不必太費周折。高堯卿從殿前司抽調鈞容直三百人,再加上張玘手下八百人,以及狄馬營三百子弟兵,便已超過千人。姚平仲那邊也非常痛快,從侍衛親軍馬軍司中抽調出八百精鋭騎軍,贈給了玉尹。同時,種師道則命人從天駟監又調出了五百匹好馬,送給玉尹作為禮物。有這兩位軍中大佬做表率,朱夢說等人挑選軍卒也就沒了阻礙,並且迅速組建起一支三千人的兵馬,並在張玘帶領下,開始操練。

    對玉尹而言,一切都顯得非常順利……

    時間,在不經意間流逝,不知不覺,已近二月末。

    玉尹又迎來了一個好消息,柳青和黎大隱的西行商隊自西州返回。帶回了大量財富。

    觀音巷玉府,正在擴建。

    隨著玉尹的地位提升,原先的府邸便顯得有些狹小。

    好在之前玉尹以低價買來了觀音巷七成土地,也使得他有足夠空間進行擴建。

    二月底,玉尹在眾人的勸說下,同意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擴建,觀音巷隨即破土動工。

    原來那些民房,被盡數拆掉。重新規劃設計。

    為此。燕奴還專門請來了高人勘探風水,進行設計。整個工程結束,大約要三個月時間。反正開封而今有不少小工都閒著。工錢也不算太高,整個工程下來,也不過七千貫花費。對玉尹而言,也就算不得什麼。只是由於觀音巷動工,玉尹只得暫時從觀音巷搬出來。在西水門附近尋了一座空閒的宅院,作為寄身之所。

    柳青等人返回開封后,很快便找上門來。

    “員外,這回要大發了,大發了!”

    柳青顯得非常激動,一進門便興奮的叫嚷道。

    玉尹笑呵呵道:“大官人怎地恁失態?又如何大發了?”

    柳青這才算冷靜下來,赧然一笑。和黎大隱坐下,與玉尹詳細解說起此次西行收穫。

    西州而今,確是物資匱乏。

    柳青等人送去的糧草物資,便如同雪中送炭一般,令耶律餘里衍高興萬分。

    她甚至親自召見了柳青等人,並大加稱讚。余黎燕告訴柳青和黎大隱,她會保證兩人在西州的商路暢通。還希望能夠加大貿易力度。

    大批的糧草物資,換來豐厚回報。

    同時,余黎燕還寫了一封信,讓柳青帶給玉尹。

    在信中,余黎燕告訴玉尹。她同意玉尹之前的兵器換甲冑的計劃。並表示願意和西夏協調,協助貿易。信的內容很簡單。可是玉尹卻能夠看出,隱藏在其中的濃濃思念。

    余黎燕暗示玉尹,希望他能夠在閒暇時前往西州做客。

    玉尹看罷了書信,沒有說什麼,只收好了,放在懷中。

    “兩位大官人,此次西行,收益幾何?”

    “小底在途中曾粗略計算,若不算上那些要往東南銷售的貨物,此次出行的收益,大約在四十萬貫左右。待老黎手裡的貨物全部出手,應該在七十萬貫上下吧。”

    玉尹聞聽,嚇了一跳。

    七十萬貫?

    這短短幾個月,便七十萬貫的收益?

    玉尹在其中投入了十萬貫,也就是說,刨除本金,他將獲得近二十萬貫的收益。

    如此巨大的收益,讓玉尹咋舌不止。

    怪不得柳青明知道西行風險甚大,仍對此唸唸不忘。

    黎大隱道:“小底明日便動身迴轉杭州,著手處理手中貨物。

    卻不知,員外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這次西行甚是成功,下次應在何時進行?”

    “柳大官人,以為如何?”

    柳青道:“這次多虧員外運籌帷幄,可謂是一路順暢。

    小底想著當趁熱打鐵,加大力度。卻不知……”

    如今的玉尹,已不是柳青和黎大隱可以擺弄的小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二人從此次西行中,看出了玉尹在西州巨大的能量。

    玉尹沉聲道:“加大力度,自是應當,我倒是沒有意見。

    下次再進行交易時,我還是出資十萬貫。此次收益的二十萬貫,便儘快送來,我這邊有大用處。除此之外,我與老種相公商定,洛陽種家也會在日後參與進來。還有國丈那邊,對此也頗有興趣,我估計他兩家能出資三十萬貫左右,你們可以酌情安排。

    另外,而今我與五原姚家也有些交情。

    漠北商路不可以忽視,我正考慮著,如何才能開啟漠北商路……柳大官人曾去過漠北,想來對那裡也不陌生。不妨定一個章程出來,我也好儘快做出決定。此次交易甚是成功,但接下來的交易,會越來越大,你二人當早作準備……我希望商隊下次動身,能夠在立夏之前。這樣的話,入冬前可以返回,不知你二人意下如何?”

    柳青和黎大隱聽罷,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看著玉尹,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匿名
狀態︰ 離線
375
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6:59
卷五 靖康恥 第309章 陳橋大捷風雲起(五)

    玉尹的心,越來越大!

    特別是在昏迷中那一幕幕景象,著實為他帶來了莫名震撼。

    那,也許是上天冥冥中指引,還原了歷史上的靖康之恥。燕奴出家為尼,卻為守護觀音巷,力戰而亡;趙諶被漢奸叛徒出賣,淪為階下囚,流亡北國,音訊全無。

    豐樂樓,化為熊熊烈焰。

    繁華的開封城,在那場災難中,變成了廢墟……

    玉尹知道,若他想要改變歷史,而今所作還遠遠不夠。他需要更多的努力,需要更大的權勢,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做出更大的改變,甚至是徹底扭轉大宋局勢。

    錢,錢,錢!

    大宋不缺錢,但和玉尹無關。

    他要把太子親軍打造成一支鐵軍,便需要更多的錢兩來支撐。

    為此,他必須要團結更多人,逐步在朝堂上凝聚成一股力量,獲得最終的發言權。

    當然這並不是一樁容易的事情!

    柳青也好,黎大隱也罷,在聽完了玉尹的計劃之後,先是震驚,而後卻一陣狂喜。

    漠北,對柳青和黎大隱來說,同樣充滿了誘惑。

    之前柳青曾走過一回,收益頗多。但此後玉尹便關閉了漠北商路,即便柳青私下裡試圖與任老公聯絡,也沒有得到回應。柳青知道,能夠動用任老公的人,怕只有玉尹。心底下曾一直為此可惜,而今玉尹主動提起,柳青這心裡如何能不激動?

    “可是,大宗貨物通過河東,怕不太容易。”

    黎大隱倒是很冷靜,沉聲道:“小底聽說,河東治下頗為混亂,盜匪橫行,且彼此勾結,難以應對。再說了,想要打通漠北商路。還需要打通各個環節,這其中……”

    “五原姚氏,以為如何?”

    “啊?”

    玉尹微微一笑,“姚平仲欠了我一個人情,他老爹便是河東制置使,官面上的東西,我自會打理。再說了,這件事對大家都有好處。姚古想來也不會太過拒絶。

    至於河東盜匪。也不必擔心。

    我認識一個朋友,在河東河北綠林道上頗有名望,可以請他出面。想來也不太困難。”

    黎大隱和柳青相視一眼,不由得暗自心驚。

    這玉尹而今,可真個是黑白通吃的人物。竟然連河東方面,也能打通環節?

    柳青道:“既然員外有此把握,小底又豈能推辭。

    員外放心,最多十日,便拿出章程來……只是這漠北商路還需要專人打理,不知員外可有合適人選?”

    玉尹搖搖頭,“這件事,便由柳大官人來處理吧。”

    黎大隱眼中透出羨慕之色,看著柳青。暗自羨慕不已。

    他也想接下這樁事,奈何對漠北一無所知,自然也無從下手。不過他倒是相信,憑他和柳青的關係,若漠北商路開通,自會有他分一杯羹。看起來,先前的確是小覷了玉尹。而今玉尹正強勢崛起。背後有太子扶持,黎家更需要和玉尹拉近關係。

    黎大隱這心裡,便開始盤算起來……

    ++++++++++++++++++++++++++++++++++++++++++++++++++++++++

    不知不覺,已入三月。

    燕奴的身子大起來,行動眼看著有些不太方便。

    外面喧囂不已。而玉尹卻在悄然中,把楊金蓮正式納入房中。過上了美滿的小日子。

    在安道全的調理下,玉尹等人身體一日好過一日。

    本來,玉尹此次大戰,血氣虧損甚重。按道理說,也不可能恢復的這麼迅速。可誰又能想到,已在少林寺出家為僧的陳希真派人送來了一粒大還丹,令玉尹的身子,得以迅速康復。據安道全說,這大還丹是少林寺極為珍稀的療傷聖藥,可強壯筋骨,充盈血氣,對習武之人而言,有莫大好處。陳希真也是哀求許久,才算是求來了這粒大還丹。連同大還丹一起送到玉尹手中的,還有少林寺秘藏的易筋洗髓二經。

    前來送藥的人,便是齊龍騰。

    “師叔讓我轉告員外,小心那珊蠻善應。”

    “哦?”

    “那珊蠻善應非是善類,且通音殺之法,打法更是詭異。

    員外這次大出風頭,只怕會引起女真人嫉恨。弄個不好,那珊蠻善應便會來行刺小乙,所以師叔讓我轉告員外,切不可怠慢了功夫,免得到時候,被善應所害。”

    易筋經!

    洗髓經!

    這是少林寺兩大武學聖典,陳希真卻贈與了玉尹。

    玉尹沉吟片刻,對齊龍騰道:“請大郎轉告師叔,他的好意,小乙領受了。

    卻不知小乙能否拜入少林門牆,做個俗家弟子?若師叔有意,小乙也可以牽線搭橋,為少林某一香火之地。一來可以弘揚佛法,二來嘛,也能彼此多一些照應。”

    天下武功出少林!

    這在後世,可謂盡人皆知。

    雖說那位釋CEO把個少林寺經營的是充滿了銅臭味,但不得不承認,也著實推廣了少林寺的影響。此時的嵩山少林寺,尚沒有那種銅臭味。寺中武僧人數不少,若是能招攬些高手來,未嘗不是一個保障。玉尹現在,實在是太需要人手了。

    齊龍騰倒是沒有如玉尹想的那麼多,聽聞之後,便答道:“此事,還需回去與師叔商議。”

    “如此,小乙便敬候佳音。”

    送走齊龍騰之後,玉尹在安道全的指點下,服下大還丹。

    說起來,他的傷勢比高寵楊再興等人要重不少。哪知道在服了大還丹後,竟比高寵兩人提前康復。惹得高、楊兩人眼紅不已。可這是機緣,便是求也求不得……

    三月中,太子親軍正式開始重建。

    五千兵馬已經補充完整,並在張玘的指揮下開始訓練。

    三月初十,直龍圖閣大學士朱桂納代表皇后朱璉,將綉有‘太子親軍’四個大字的大纛送至諸率府,也標誌著太子親軍正式成立。太子親軍不受樞密院所制,只受東宮委派。

    朱桂納在授旗之後,便示意玉尹。有話與他說。

    玉尹哪能不明白朱桂納的意思,把他帶到了偏房,命何元慶和狄雷兩人在外守候。

    “國丈,莫非聖人另有吩咐?”

    朱桂納坐下來,沉吟片刻後突然發問:“小乙,我且問你……當初官家欲除康王為河北兵馬大元帥之職,可是你與太子說,讓太子勸阻了此事?”

    “這個……”

    玉尹當時就愣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此事。的確是他當初阻撓,只是時隔數月,他險些已忘記了這件事情。

    而今朱桂納突然提起。讓玉尹心裡有些發毛。他不知道,朱桂納問這件事,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過。在猶豫了一下之後,他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那你,為何要阻撓此事?”

    玉尹沉默良久,才輕聲道:“自古以來,藩王掌兵,必出禍亂。

    當年漢高祖以為分封子弟,便可以是大漢穩固。結果七國之亂,險些令景帝顏面盡失;西晉時。也是藩王掌兵,結果戰事不斷,令西晉迅速敗亡。而今我大宋四面環敵,若藩王出掌兵權,恐有禍事發生。小底以為,當年太祖削藩,也是出於這個目的。康王年輕氣盛。若久掌兵權,難免生出坐大之心,於我大宋非福。”

    朱桂納沒有開口,只是凝視玉尹。

    良久,他突然道:“如今河北兵馬元帥府已經建成。黃潛善、張所、劉浩以及張慤為副帥,可是這元帥人選。至今尚未確定。不知小乙對此事,可有什麼看法?”

    玉尹疑惑看著朱桂納,有些不太明白朱桂納的意思。

    這種事,似乎不應該詢問他的意見吧……

    “這個……”

    “小乙只管說,莫要有顧忌。

    其實,官家心裡也有一個人選,只是還無法確定。”

    玉尹搔搔頭,沉吟半晌之後,才輕聲道:“若說人選,小乙的確是想不出合適的來。

    不過,河北關係重大,這兵馬大元帥人選,務必是官家可以放心,也能夠信任之人出任。切不可再用那郭藥師之流,還需選一心腹出掌元帥府,才算最為合適。”

    他說了半天,也沒有說出人選。

    不過看朱桂納的樣子,似乎對他的答案,非常滿意。

    “對了,我聽說你這諸率府,尚缺少一名長史?”

    “這個……”

    諸率府長史,原本是朱夢說擔任。

    不過他此次也算護駕有功,故而被封為太子舍人,從諸率府調出。本來,陳東是最好的人選,卻因為身體原因,在家休息。如此一來,這諸率府長史和主簿兩個職務便空缺下來。玉尹原本打算等陳東身體好了,讓他頂上來。哪知道朱桂納卻主動提起了這件事,讓他一時間,也弄不清楚朱桂納這喉嚨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太子親軍長史,乃太子近臣,必須要有一個妥善之人擔當。

    我並非是說陳東不適合,事實上,我一直以為,陳東做個舍人還可,為長史卻不足。

    不瞞小乙,我這裡倒是有一個人選。

    此人乃中明法科進士出身,除安陸縣丞之職。此次他率部勤王,也來到開封。我見他頗有才幹,便不想讓他再回安陸。只是而今各部人員齊整,我也無法進行安置。左右思來,便想到了小乙,卻不知道小乙這邊,能否接納此人?”

    我就知道!

    太子親軍從太子左右,朱桂納豈能不安排自己人進來?

    好在,玉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於是便問道:“卻不知國丈所薦之人,換做何名?”

    朱桂納笑道:“此人名叫陳規,字元則,密州安丘人氏。”
匿名
狀態︰ 離線
376
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7:21
卷五 靖康恥 第310章 陳橋大捷風雲起(六)

    陳規?

    玉尹對這個名字,感到非常陌生。

    而且中明法科出身的進士,居然只是個下縣的縣丞,品秩不過從八品,似乎與他的功名不甚匹配。想來也是個不得意的傢伙,卻不知道,怎就能走了朱桂納的門路。

    早在太子親軍成軍初,玉尹已經做好了準備。

    似這種地方,怎可能沒有一些人情關係。朱桂納能專程來與他說明此事,已是給足面子。

    所以,玉尹倒也不甚在意。

    諸率府長史,也是個從八品的銜,陳規過來,也算不得委屈。

    所以,玉尹道:“既然國丈舉薦,想來也是個有本事的人,便讓他來吧。”

    心裡面卻在盤算,怎麼給陳東再撈一些好處。

    太子舍人的職務確是有些低了,怎比得太子親軍長史主簿這般實權官職?原本,玉尹打算讓陳東頂替朱夢說之前的諸率府長史之職,再把高堯卿提到主簿位子。

    此事,玉尹已經和高堯卿說過,所以不好反悔。

    但陳規突然插了這一杠子,陳東的職務,確需要妥善安排。

    朱桂納似乎看穿了玉尹心思,便笑道:“那陳少陽內舍登第,也是個有出身的傢伙。

    只是他的性子不好,不太適合留在東京。”

    玉尹眉頭一蹙,“國丈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已經答應讓陳規來,怎地聽你這話裡面的意思。還想要把陳東從開封趕出去嗎?

    朱桂納道:“小乙,你而今行走東宮,有一個朱夢說便足矣。

    陳少陽的性子太剛烈,需要磨礪一番才好。兼一個太子舍人的銜,留在這邊也有些可惜。倒不如讓他出去,做一些實事,說不得效果更好。之前宗澤在濟南府。把劉豫拿下,已站穩腳跟。他前些時日還派人來說,希望能增加幾個參議。”

    朱桂納說的非常清楚。陳東的性子不適合留在朝堂之上,甚至不適合主政一方。

    但他確有本事,而且立下不小功勞。若沒有封賞,也不是件好事。

    陳東這個人,適合做幕僚,而非獨當一面的人物。宗澤在濟南府開設京畿東路兵馬元帥府,也需要人來幫忙。讓陳東去濟南做個元帥府參議官,也許才最適合。

    京東元帥府參議官,正七品官職。

    玉尹想了想,覺著朱桂納說的也頗有道理。

    而且正七品的官職,也不算委屈了陳東,再加上玉尹和宗澤的關係。想來到了京東,也不會太受委屈。這的確是一個好去處!玉尹沉吟良久,也就同意了朱桂納的主意。

    “此事,我回頭與少陽商議。”

    “當儘快解決,莫要拖得久……過些時候。我可能要離開東京,便不好再插手這些。”

    “國丈要離開東京?”

    玉尹愕然看著朱桂納,“卻不知要何處高就?”

    朱桂納呵呵笑道:“而今虜賊戰敗,河北急需整治。

    官家有意命我出任河北宣撫使,留守大名府。”

    “卻要恭喜國丈。”

    河北宣撫使,大名府留守。聽上去似乎沒有開封府尹威風,但實際上權力卻增加許多。

    之前郭藥師叛變,金兵一路南下,造成河北一片混亂。

    趙桓也是痛定思痛,決意派一個可靠之人出鎮河北。朱桂納原本出任過節度使,倒也最適合擔任這一職務。只是他這一走,開封府尹便又要換人,讓玉尹有些擔心。

    “國丈這一走,開封府尹由誰接掌?”

    “哦,官家尚未決定,不過已有兩個人選。

    一個是假資政殿學士徐秉哲,另一個便是觀文殿大學士吳敏。這兩人官家都很滿意,只是猶豫讓誰接掌。吳敏有擁立之功,而徐秉哲卻頗有才幹,為人機敏,不好決斷。”

    吳敏?

    玉尹知道此人!

    當初郭藥師投降,吳敏是第一個上疏,請求徽宗皇帝禪位。

    歷史上,此人還做過欽宗皇帝的宰相,只是時間不長,便因為與而今的門下侍郎,太宰徐處仁發生爭執,遭遇御史中丞李回彈劾,一同罷職。這個人,也是個頗能取巧之人。

    而徐秉哲……

    玉尹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知道這個人,甚至在前世也聽說過這個名字。

    歷史上的徐秉哲,的確是做過開封府尹,但開封獻城,斬殺李寶等人,以及緝拿太子趙諶獻於女真人,便出自徐秉哲手筆。後來,這徐秉哲還做過偽楚宰相。

    讓這麼一個人做開封府尹?

    玉尹猶豫一下,輕聲道:“郭藥師也有機變之能,開封乃京畿重地,還是謹慎些好。”

    朱桂納聞聽一怔,眸光閃動。

    他沒有接玉尹的話,而是笑了笑,輕聲道:“小乙,而今朝堂局勢複雜,有些事情,你還是小心一些為好,莫要被捲入其中。你是太子的人,只需為太子盡忠。”

    這番話,說的頗有玄機。

    玉尹隱隱覺察到,開封看起來,便要不太平了……暮春時分,迎來了一連數日的小雨。

    汴河河堤上,桃紅杏白散滿地面,似乎預示著夏日即將到來。

    陳東已經離開了東京,前往濟南府出任京東元帥府參議官。臨走時,他對玉尹說:“陳元則此人,頗有才幹,員外不妨對他多幾分信任。此人才學,更勝我與三郎。”

    想來,陳東也知道陳規。

    這並不稀奇。那陳規畢竟是中明法科進士出身,陳東又怎可能不知道?

    玉尹雖然接納了陳規入太子親軍,卻不代表他真個就信任陳規。畢竟此前沒什麼接觸,甚至根本就不認識,又如何談得上信任?陳規不比陳東,那是和玉尹交情深厚,曾陪伴玉尹走南闖北。一起經歷過事情的夥伴。不過,玉尹也必須承認,陳規的確是有本事。入諸率府後。很快便進入了狀態,把太子親軍打理的井井有條。

    張玘吳玠,只需用心練兵;高堯卿則把大部分精力。放在與各部進行交流上面。

    諸率府的雜事,幾乎是陳規一手打理。

    便是朱夢說,也在私下裡承認,陳規比他更勝任長史一職。

    可是,玉尹依然沒有太過親熱的表現,哪怕朱夢說和陳東一再稱讚陳規的才幹,玉尹還是需要再觀察一陣子。北宋末年,便真個人才凋零嗎?其實不然,可那些有才幹的,卻沒有品行。玉尹有時候。更願意用庸才,也強過無行的良才……

    但在大體上,玉尹對陳規,還算是滿意。

    柳青的漠北商路章程已經做好,並得到了玉尹的首肯。

    眼見初夏將至。他也開始著手開始準備,第二次西州之行的事宜。

    玉尹這日子,倒也過得還算自在。

    進入四月,天氣漸漸轉熱。

    開封府也逐漸恢復了生氣,而觀音巷的擴建工程,也進入尾聲。

    “小乙。近來官家的動作可不小啊。”

    觀音院禪房中,已正式出家,換上一身緇衣的李師師,為玉尹添了一杯香茗。李師師在三月時,正式在觀音院出家,法號妙音。玉尹雖勸阻過幾次,包括徐婆惜在內,更多次阻攔,卻無法改變李師師的決定。這個已經見慣人世繁華,歷經滄桑的女子,決意跳出紅塵,潛心向佛。玉尹見李師師已經決定下來,也不好在阻攔。

    好在這觀音院,已經成了他玉尹名下的產業。

    李師師在這裡出家,倒也不必擔心有人來騷擾……

    “姐姐這話裡,似乎有話啊。”

    李師師……不對,而今應該稱之為妙音長老道:“貧尼聽說,官家任吳敏為開封府尹,又任王宗濋為殿帥,這是在清除太上道君留下來的首尾。此前官家一直沒有動作,也是擔心人心不穩。而今開封大捷,官家皇位已經穩固,便要動手了。”

    李師師雖說只是個女子,可對政治上的瞭解,遠遠高過玉尹。

    畢竟,她曾侍奉過趙佶。

    對於這朝堂上的手段,自然非常瞭解。

    玉尹皺了皺眉,嘆了口氣,“是啊,官家這是準備動手了!”

    動什麼手?向誰動手?

    玉尹和李師師都沒有說明,但實際上在心裡,都非常清楚。太上道君趙佶在金陵停留的時間太久了!而且他在東南動作頻頻,已經令趙桓生出不滿。此前,趙桓根基不穩,自然不好輕舉妄動。而今他憑藉開封大捷之餘威,已穩定了朝堂。

    這時候,若繼續讓趙佶呆在外面,的確不是一件好事。

    以趙桓趙佶父子二人之間的齷齪,趙桓絶不可能容忍趙佶,繼續留在東南逍遙……

    怪不得朱桂納離開東京前,曾告訴玉尹,讓他不要捲入朝堂爭紛。

    這種事,也輪不到他去參議,所以便冷眼旁觀。

    與此同時,與女真人議和之事,也陷入僵局。

    完顏吳乞買雖經歷了開封慘敗,但是在談判桌上,卻表現的極為強硬。

    金國可以退出燕山府,但卻要大宋以一千五百萬貫贖回。不僅這樣,大宋還要賠償女真五百萬貫,並且每年追加一百三十萬貫的歲幣。同時,完顏吳乞買要求,大宋釋放開封一戰俘虜的女真士兵,以及完顏宗望等人安全返回……

    這哪裡是一個戰敗國的態度?

    消息傳來,玉尹大怒。

    依著他的意思,便不再和女真人談判,直接開戰便是。

    誰料到,趙桓卻沒有任何表示。看他的意思,弄不好很有可能,答應了女真人要求。

    憋屈!

    玉尹只覺得萬分憋屈。

    可偏偏,他對此是無能為力……
匿名
狀態︰ 離線
377
匿名  發表於 2021-4-11 00:32:06
卷五 靖康恥 第311章 陳橋大捷風雲起(終)

    四月中,趙桓罷種師道領樞密院事。

    詔令一出,令一片嘩然!

    種師道是誰?

    那是開封大捷的主導者,可是在樞密院的位子上不過四個月,便被罷黜?

    這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亦或者在這道詔書的背後,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含義?

    一時間,開封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玉尹坐在種府大堂上,看著臉色有些蠟黃,精神也有些萎靡的種師道,不知如何開口。

    他是得了種師道的邀請,來種府拜會。

    原以為會有很多人,不想到了種府,玉尹才知道只他一人!

    “種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種師道的目光中,透出一絲憂慮,“小乙不必胡思亂想,老夫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到來。

    當初小乙西台山大勝金兵,為振奮官家的鬥志,老夫不得已隱瞞真相,犯了欺君之罪。說起來,官家對我也算優渥,並未追究老夫當初欺君之罪,老夫已經心滿意足。

    開封一戰,老夫做了太多有悖官家心意的事情。如今朝局逐漸穩固,官家罷免老夫,也在情理之中。加之老夫的身體也有些不好,以前便是幾天幾夜不睡,也當不得事,可是現在,卻真個是不行了。官家讓老夫致仕,也算是對老夫的優渥。”

    種師道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可是玉尹卻從他言語中,聽出了無奈之意。

    沒錯,種師道的確是有欺君之罪,但趙桓這麼快便要對付他,恐怕還有更深層的意思。

    種師道被罷黜的第二天,妙音長老便轉告玉尹,要多加小心。

    趙桓罷免種師道的原因很複雜。功高震主,欺君之罪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還是因為,趙佶要回來了!

    趙佶在金陵,本有了起色。

    誰料想趙桓在開封重創虜賊,迅速穩固了帝位。

    東南各州,雖說有不少人支持趙佶。可是眼見這種局面。也不得不暫時偃旗息鼓。

    杭州總管關勝。屯兵蘇州,令東南各縣的兵馬,不敢輕舉妄動。

    原本被趙佶寄予厚望的濟南府劉豫。則被宗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便等於斷去趙佶一臂。東南各縣,不敢輕動;劉豫又被拿下。京東兵馬更無法指望。

    趙佶非常清楚,若這般下去,趙桓早晚會對他動殺心。

    與其繼續呆在金陵,倒不如老老實實回去開封。到了東京,趙桓也不敢對他輕易下手。

    妙音長老說:“太上道君即將返回,官家自然忌憚。

    種公乃太上道君一手提拔,太上道君對種公,更有知遇之恩。若種公到時候支持太上道君,則官家帝位必然危險。與其如此。便罷了他樞密院使之職,也是對太上道君的提防。小乙今後,當更要謹慎……太上道君還京,必會有一場爭鬥。”

    玉尹聽聞這消息後,也是嚇了一跳。

    同時,心裡面更有一種莫名的悲傷:國人好內訌,虜賊未定。這父子二人便開始爭執。

    如此下去,卻不是一樁好事。

    看著種師道那一臉疲憊的模樣,玉尹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種師道才好。

    他嘴巴張了張,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幽幽嘆息……

    “種公今日喚小乙來,有何指教?”

    種師道抿了一口茶。沉吟片刻後道:“老夫今日喚小乙來,確是有事情與小乙知。

    我知小乙,是個忠義之人。

    開封此戰能夠獲勝,小乙可為首功。

    然則,小乙領太子親軍,前途不可限量。但憑心而論,如今朝堂卻非是小乙可以涉足。與其留在東京虛度光陰,倒不如踏踏實實做一番事業,不知小乙以為然?”

    玉尹愣住了!

    種師道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他疑惑的看著種師道,腦子也在飛速的轉動。

    種師道的意思是說,我現在並不適合進入朝堂嗎?

    不過,玉尹得朱桂納和李師師的提醒,本就沒打算在這種時候,捲入是非圈之中,也就沒有進入朝堂的想法。但種師道話既然已經說出來,必然有他的道理……

    “還請種公明示。”

    種師道說:“明人不說暗話,老夫便不與小乙賣關子了。

    小乙留在東京,早晚會捲入是非圈,絶不是一個上佳選擇。以小乙的才幹,理應做些事情,好好磨礪一番。可你留在開封城,便有兵部郎中的職務,但始終做不得正事。原因嘛……呵呵,小乙應該明白,你沒有功名,自然容易遭受排斥。”

    玉尹點點頭,沒有說話。

    種師道繼續說:“前些日子,官家一直在商討開設河北兵馬元帥府的事情。

    這河北兵馬大元帥一職,遲遲沒有決定。不是官家沒有人選,而是這個人選,實在是……

    官家有意除太子為大元帥。”

    “啊?”

    玉尹聞聽,大吃一驚。

    太子,那不就是趙諶?

    可趙諶而今不過九歲,又如何擔得起這大元帥的職務?

    種師道見玉尹吃驚,枯瘦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擺了擺手道:“小乙也不必吃驚,其實由太子為大元帥,也當不得大事。這大元帥,只是個虛職,具體事務,藉由四大副帥執掌,並無實權。可問題是,若太子為大元帥,便要駐紮河北……太子年幼,身份也很敏感。這時候前往河北,說實話並不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所以,很有可能會派出一人,代表太子監軍元帥府。

    昨日朱勝非到我府上,向我推薦了小乙。我也覺得,小乙是個非常合適的人選……太子對小乙恩寵有加,無比信任。所以思來想去,老夫便同意了徐相公的主意。”

    玉尹聞聽,急了!

    “可是……”

    “小乙先聽我說完,之所以選你,除了你甚得太子信任之外,還因為你統領太子親軍,在開封一戰中立下赫赫戰功。便是張邦昌等人,也沒有藉口推脫。再者,你留在東京,也難有作為,這強兵還需陣仗檢驗,太子親軍若常駐開封,早晚糜爛,便如那三衙禁軍一般,實在可惜。河北動盪,正是小乙施展拳腳之地,且遠離朝堂,沒有太多是非,也能夠好好磨礪一番……不知小乙,可願意前往?”

    玉尹萬萬沒想到,種師道把他找來,竟然是這麼一樁事情。

    但卻必須承認,種師道的話,頗有道理。

    他留在東京,早晚會被這東京夢華之氣消磨掉鋭氣,而且很容易捲入是非當中。

    這是非,可不是說你想要躲避就能躲避。

    有時候越是躲避,就越是有是非上門……若真個出去,也確是一樁好事。

    玉尹想了想,還是有些為難道:“卻不知小底前往河北,要屯駐何處?擔任何職?

    此外,拙荊懷了身子。

    前次她分娩,我便不在她身邊,這次卻不想錯過。”

    種師道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我倒是何事,原來……小乙你也不必擔心,此事尚未決定,只是一個設想。待徐相公把此事確定下來,再呈報官家,還要有一番爭執。真正有結果,怕要入秋。

    想那時候,你家娘子已為你誕下麟兒。

    至於這職務嘛……我想最多也就是個元帥府參議官。不過你統帥太子親軍,少不得一個太子親軍都統制的頭銜,再加上你東宮太子中舍人,兵部郎中之職,想來足以在河北站穩腳跟。”
匿名
狀態︰ 離線
378
匿名  發表於 2021-4-11 00:32:25
卷五 靖康恥 第312章 不敗而敗

    不知不覺,已是四月。

    朝中呼喚迎回太上道君趙佶還都的呼聲越來越高,便是大宋觀察週刊也刊載相應文章。

    趙桓順應民意,也一而再,再而三派遣使者,催請趙佶還都。

    徽宗皇帝在金陵過的頗為自在,並不願意返還開封。所以趙桓雖然再三催請,趙佶卻不肯答應,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乃至於到最後,甚至連使者也不願召見。

    如此一來,趙桓便很尷尬。

    雖說趙佶是自己不肯回來,可是在民間便有了趙桓不孝的說法。

    面對這種局面,趙桓也是非常惱火。在四月末時,再次派出以秦檜為代表的使團,邀請趙佶還都。與此同時,涪陵郡公趙叔向上書獻策,言太上道君身邊有奸詐小人阻撓,不肯讓官家父子團聚。當以雷霆之勢,剷除宵小,方可迎還太上道君。

    宵小,奸詐小人?

    趙叔向所指,無非朱勔。

    蔡京在三月時已經病逝,趙佶身邊便只剩下朱勔一人。

    而這朱勔,在東南經營多年,門生故吏多不勝數,也是趙佶可以立足東南的左膀右臂。

    只要斬殺了朱勔,趙佶在金陵無所依靠,自然可以回還。

    趙桓聽了趙叔向的主意後,也頗為意動……

    五月初,蘇州團練使,兩浙路副都統制關勝奉命開拔,前往河北兵馬元帥府聽命。在途經金陵時,關勝父子入城拜見徽宗皇帝。趙佶倒沒有再也,便讓朱勔出面接見。哪知道。關勝父子在酒席宴上突然翻臉,當場斬殺朱勔,並取出聖旨,言受官家密旨,剷除奸賊。同時,關勝所部兵馬,迅速衝入金陵並掌控於手中。

    趙佶見此情況,便知道是趙桓的主意。

    趙桓決不可能容忍他繼續留在東南。便使出這雷霆手段。

    不管他內心裡多麼不情願。也知道繼續停留金陵可能性不大。朱勔一死,其黨羽立刻土崩瓦解。趙佶就算再喜歡金陵,卻失去了立足東南的依持。只得下詔,準備還都。

    趙桓得到消息,不由得長出一口氣……

    +++++++++++++++++++++++++++++++++++++++++++++++++++

    趙佶要返還開封了!

    可是宋金之間的談判。卻是一波三折。

    康王趙構在上京拜會了女真大狼主,金太宗完顏吳乞買之後,態度陡然發生變化。

    本來,他是居中平衡,可到後來,卻開始轉而支持梅執禮,表現軟弱。

    李綱堅決不同意增加歲幣,更要奪回燕山府。而女真方面,則是要求割讓燕山府。理由是這燕山府已經被他們佔領。雙方拉鋸式的談判,整整持續了一個月之久。李綱也是筋疲力盡,加之水土不服,入五月之後便一病不起,無力繼續談判。

    趙構決定讓李綱迴轉真定休養。

    李綱雖不太同意,奈何身體確實不好,根本無力主持。

    而雙方的談判遲遲沒有結果。想來最後也不會有什麼東西出來,只得答應趙構之命,前往真定。

    可是,李綱卻未想到。

    他前腳剛走,趙構後腳便命梅執禮主持談判。迅速達成議和。

    待李綱得知後,想要阻止已來不及。只氣得口吐鮮血,昏倒在病榻上。

    “李綱誤國,有悖官家期盼,實罪該萬死。”

    醒來之後,李綱放聲大哭。

    若非親隨發現及時,便險些自盡。

    而此時,趙構則興沖沖帶著簽訂下來的盟書,踏上了回還開封的歸途……

    +++++++++++++++++++++++++++++++++++++++++++++++

    “恭喜郎中,賀喜郎中!”

    開封觀音巷玉府後堂,穩婆滿面笑容,把嬰兒遞到玉尹面前。

    玉尹小心翼翼接過了嬰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深吸一口氣,戰戰兢兢問道:“九兒姐可好?”

    “恭喜郎中,母女平安。”

    是個女娃!

    玉尹長出一口氣,臉上旋即露出燦爛笑容。

    “來人,看賞。”

    高娘子連忙把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塞進穩婆手裡。玉尹則抱著孩子,邁步走進產房。

    燕奴躺在榻上,看上去很虛弱。

    見到玉尹進屋來,她露出一抹愧疚之色,輕聲道:“小乙哥,又是一個女娃……”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燕奴秉承的觀念,也是為玉家開枝散葉,爭取生個男娃,以繼承玉尹血脈。可接連兩個女娃,讓她感覺非常愧疚。同時更害怕玉尹因此生出不滿,所以不免感覺忐忑。不過,看到玉尹臉上的笑容,燕奴總算是鬆了口氣。可緊跟著,便是更強烈的愧疚之心,唯唯諾諾,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

    玉尹當然知道燕奴的心思。

    其實,早在產期到來的時候,燕奴便有些患得患失。

    他抱著嬰兒在燕奴身邊坐下,笑嘻嘻道:“九兒姐,孩子卻像極了你,長大必是個美人胚子。”

    “可是……”

    “九兒姐莫要擔心,生男生女,都是我的孩兒,自家怎會有不滿。”

    他溫言的勸慰燕奴,直至燕奴笑逐顏開,才算是放下心。

    “小乙哥,卻不知你可為孩兒,想好了名字?”

    玉尹當然已想好了名字,於是為女兒取了個玉嬌的名字,讓燕奴徹底放下了心。

    他讓楊金蓮照顧好燕奴,便出門招待一干前來道賀的弟兄。

    高寵和王燕哥在三月末時,已成就了親事,算是得償所願。而楊再興也迎娶了徐婆惜過門。只是因徐婆惜的出身,張二姐始終不肯同意她做正室。楊再興雖然不滿,可是能娶了徐婆惜回來已心滿意足,雖給不得她正室身份,卻萬分寵愛。

    徐婆惜心裡,也頗為遺憾,但也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什麼東京上廳行首?

    說穿了,也是個賤業。這名頭越響亮。就越是麻煩……

    楊再興而今已做了正式武官,更是太子身邊的人,這一言一行都要遵循規矩。若楊再興沒有發達前。一切都還好說。可現在,楊再興身份地位愈高,張二姐便越是注意這方的事情。好在。楊再興對徐婆惜萬分寵愛,讓徐婆惜多少還是少了幾分惆悵。

    “哥哥如今,真個成家立業。

    新宅方成,又添千金,可是個好兆頭。”

    高寵帶著眾人上前道賀,玉尹自是高興非常。

    此次玉嬌出世,場面比之玉如出世時,要熱鬧許多。以前,肖堃石三等人還能為座上客。可這一回,卻真個有些拘束。雖說玉尹待他們還是很親近,但這身份上的差距,讓他們也不敢放肆。面對玉尹的時候,更露出幾分畏懼之色,讓玉尹感慨萬千。

    卻在這時,忽聽高世光前來通稟:“郎君。老種相公派人前來,請郎君過府一敘。”

    種師道自從被罷免了樞密院使之後,便在家中賦閒。

    權力雖沒了,但卻繼續享有宰相的待遇。趙桓也不敢太過打壓種師道,免得被人說三道四。所以。種師道而今雖然已經致仕,可人們還是習慣的。尊他為‘老種相公’。

    玉尹聞聽一怔,忙和眾人道了個歉,便換上衣服,走出家門。

    種師道若沒有事情,不會輕易找他過去。這時候突然邀請他過府做客,必然有大事發生。

    此前,種師道曾和玉尹說過,希望他前往河北兵馬元帥府就職。

    可由於種種原因,這件事一直沒有消息。

    前兩日,趙桓在朝會上通過了趙諶出任河北兵馬大元帥的任命,這件事才算是有了定論。

    雖然朝堂上對趙諶為河北兵馬大元帥一職頗有議論,但不得不承認,趙諶在目前是最合適的人選。首先,他是趙桓的獨子,乃當今太子,身份足夠榮耀;其次,開封大捷中,經過大宋時代週刊的強力造勢,趙諶在陳橋親征,英勇的形象深入民心。乃至於開封百姓提起趙諶,都會親熱的稱呼他為‘小哥’。所以在聲望上,趙諶也有足夠的資格。

    唯一的問題,便是太子無法離開東京,而且趙諶的年紀也的確太小。

    不過,趙桓既然如此堅持,朝臣當中或許有人感到不滿,卻也只能捏著鼻子同意。

    難道說,自己前往河北兵馬元帥府出任參議的事情,有結果了嗎?

    玉尹其實並不太願意擔任這個職務,可種師道既然這般建議,他也不好再去推脫。

    一路上,玉尹思緒萬千,不知不覺便來到種府門外。

    入種府大門,自有那家臣帶著玉尹來到後宅的一間書房裡。

    玉尹走進書房後,頓時愣住了。

    原來,這屋中並不是只有種師道一個人,還有門下侍郎,當朝太子徐處仁,直龍圖閣大學士燕瑛等人在座。

    玉尹不敢怠慢,忙上前一一見禮。

    他發現,大家的臉色都很凝重,不見半分喜色。

    心裡頓時一沉,玉尹敏鋭覺察到,今天種師道把他找來,恐怕不是一樁好事。

    “小乙不必多禮,坐吧。”

    相比之下,燕瑛待玉尹的態度相對親切。畢竟,他和黃裳頗有交情。當初玉尹最落魄的時候,燕瑛曾出面支持玉尹,才算是給了玉尹翻身機會。而今燕瑛為直龍圖閣大學士,兵部尚書一職,說起來也是玉尹的上司。

    “不知種公喚小乙來,有何吩咐?”

    種師道看上去非常疲憊,看著玉尹苦澀一笑,“不知小乙今日家中添丁,把你找來,確是失禮。不過……你河北兵馬元帥府參議之事已經確定,將屯駐於真定。”

    “啊?”

    玉尹一怔,心道一聲:不是說相州,怎會是真定?

    燕瑛輕聲道:“小乙,和虜賊的盟書已經簽訂,種公兄弟種師中,將奉命出鎮燕山。那邊局勢複雜,需有人配合得當。我等商議之後,以為小乙駐守真定,最為適合。”

    “燕山府,收回來了?”

    “收回來……可這收回的代價……”

    燕瑛閉上了眼睛,不再開口。

    種師道嘆了口氣,沉聲道:“康王誤國,竟使我大宋不敗而敗。

    雖收回燕山府,確又增了四百五十萬貫的歲貢……不過,真正讓老夫感到憂慮的,確是康王同意,釋放完顏宗望以及開封之戰被俘獲的近兩萬虜賊回還上京……”

    “釋放那兩萬虜賊?”

    玉尹聞聽,也頓時呆愣住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79
匿名  發表於 2021-4-11 00:32:44
卷五 靖康恥 第313章 誓言

    釋放俘虜?

    玉尹萬萬沒有想到,來這裡聽到的會是這樣一個消息。

    完顏宗望,還有那兩萬女真人,一旦返回上京,他日定然會給大宋帶來無盡災難!

    女真人睚眥必報的性格,便注定了他們會比這一次更加兇狠。

    而最重要的是,這兩萬女真人一旦釋放,女真的國力雖有削弱,也能夠迅速恢復元氣。

    自己朝陽門死戰,陳橋死戰,太子親軍幾乎全軍覆沒,董先、呼延灼、王敏求等人,便等於是白白送了性命。既然如此,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又有什麼意義?

    “官家什麼主意?”

    玉尹沉默半晌後,輕聲問道。

    種師道看著他,良久才苦澀回道:“官家已詔準盟書。”

    呼!

    玉尹長出一口氣,再也不言語。

    種師道等人的交談,他是一句都沒有聽進去,腦袋裏只覺得亂糟糟,耳邊嗡鳴不止。直到種師道拍他的肩膀,玉尹這才算清醒過來。燕瑛徐處仁已經離開,書房裡只剩下玉尹和種師道兩人。

    “種公,怎麼變成這般狀況?”

    明明是大獲全勝,為什麼到了最後,卻好像是自家慘敗。

    不但要釋放了那些俘虜,還要賠償歲幣……如此,便是收回了燕山府,又能如何?

    “小乙莫往心裡去,官家這般,也是無奈之舉。

    想必你也知道,太上道君即將返回東京……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我想像的那麼簡單。”

    你在說什麼?

    玉尹覺得,種師道也有些不知所措,以至於說起話來,有些顛三倒四。

    “便不能挽回嗎?”

    “小乙。怕是無法挽回。”

    一句話。絶了玉尹所有的念想。

    他也無心繼續在種府呆著,便起身告辭,失魂落魄離開。

    初秋的陽光。很明媚。

    可玉尹的心裡,卻是一派冰寒。

    整個人如同沒了魂魄的木偶一樣,漫無目的的沿著大街行走。

    身外的喧囂。在這一刻彷彿都變得沒有了色彩。當他停下腳步,清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是站在便橋屠場大門外。

    便橋屠場,已經關閉了!

    玉尹身為太子中舍人,若再操持這等事情,就顯得有些失了身份。再加上西州商路開通,玉尹也不缺這些許錢帛。於是在開封之戰結束後,便橋屠場便成了一處私宅。玉尹在屠場裡建了一座靈堂,把呼延灼等人的靈位。擺放在靈堂之上。

    靈堂就名:諸率府英靈堂。

    這裡是太子親軍的魂魄所在,只要這座靈堂在,太子親軍的威名和榮光便不會丟掉。

    守護靈堂的。是朝陽門之戰倖存下來的一些老兵。

    他們大都身有傷殘。無法繼續從軍,家中更沒有田地。無依無靠。玉尹便開設了這座靈堂,供他們在這裡生息。雖不一定能過的錦衣玉食,卻也不必為溫飽發愁。

    “郎君,怎地來此?”

    值守靈堂的衛兵,看到玉尹前來,忙上前行禮。

    玉尹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身,而後邁步走進靈堂,回身道:“我要在這裡想一些事情,任何人都不得來打攪我。”

    “喏!”

    紅衫木做成的大門,隆隆關閉。

    玉尹擦亮火摺子,把靈堂裡的長明燈點燃。

    星星點點,恍若星辰跳動。玉尹便坐在香案前,看著靈堂裡供奉的那些個靈位,心裡一陣發堵,忍不住流下兩行熱淚。

    “三郎,老將軍,老梁,覺民……我來看你們了!”

    玉尹喃喃自語,而後深吸一口氣,露出難看的笑容,輕聲道:“開封之戰,咱們打勝了,可不知為何,我卻覺著,我們輸了。弟兄們在戰場上拚死搏殺,卻比不得那些文官大筆一揮來的痛快。好不容易俘虜那些個虜賊,卻要把他們放走。

    我想不明白,明明我們贏了,到頭來卻好像是我們失敗一樣?”

    靈堂裡,一派寂靜,只有玉尹的聲音在迴蕩。

    玉尹越說聲音越大,到最後竟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不是為自己哭,而是為這些個戰死的弟兄們感到悲傷。他們真個死的不值,本大好的局面,卻被一幫子無膽匪類給敗壞一空。那種發自內心的痛苦,幾乎讓玉尹感到窒息。

    腦海中,浮現出自郭橋鎮以來,一場場慘烈廝殺的場面。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種師道說,趙桓也是迫於無奈。

    他迫於什麼無奈?說穿了還不是他父子之間的那點齷齪?只為了那點齷齪,卻要放棄眼前大好局勢。這許多弟兄拋頭顱灑熱血的結果,不過是成就了那些奸賊頭頂的烏紗帽而已。於這個時代,於這片河山,於這滿目的繁華,沒有半分裨益。

    這種結果,絶不是玉尹所希望的結果。

    他猛然站起身來,彷彿自言自語道:“不能放了完顏宗望,不能讓那些個女真人就這麼離開大宋的土地。”

    彷彿是下定了決心一樣,他看著靈堂上那些靈牌,咬牙切齒道:“諸位兄弟,小乙絶不會讓你們的血就這麼白流。哪怕是拼著一死,也絶不容那些虜賊離開……”

    靈堂上,依舊是一片寂靜。

    長明燈閃爍,似乎是那些戰死的英靈,在為玉尹的決定而感到驕傲。

    ++++++++++++++++++++++++++++++++++++++++++++++++++++++++++++++++

    回到家,天已經黑了。

    高寵等人還在等候玉尹,見他回來,忙紛紛上前詢問。

    “哥哥,種公喚你何事?”

    “呃,方才老種相公找我。是告訴我太子將出任河北兵馬大元帥。要我代表太子,出掌元帥府參議之職,太子親軍屯駐真定。看起來。用不得多久,咱們就要走了。”

    “要離開東京?”

    眾人雖表情各異,但是對這個安排。倒也沒有太多排斥。

    “此事暫且保密,不要傳揚出去。

    田野不早了,大家都早些回吧……改日再與諸位兄弟痛飲,今日自家確是有些累了。”

    玉尹突然送客,讓眾人有些奇怪。

    不過,看他那一臉的疲乏模樣,也就沒有人站出來詢問,便一一上前,和玉尹告辭。

    “三郎。怎地看郎君似有心事?”

    陳規作為太子親軍長史,雖不是玉尹親信,但也前來道賀。

    他和朱夢說並肩走出玉府大門。朱夢說正要與他告辭。卻被陳規攔下,拉到一旁詢問。

    朱夢說愣了一下。搖搖頭道:“這個,我怎知道?”

    他反問一句,“莫非元則看出甚來?”

    陳規笑了一笑,搖搖頭,卻沒有開口。

    他初來乍到,不算玉尹親信。不過,對玉尹卻頗為讚賞,特別是陳橋之戰後,大宋時代週刊把功勞算到了太子頭上,也使得陳規對玉尹更多了些認識。來到太子親軍之後,陳規大多數時候都表現的很沉默。公事上,他盡心盡力;私底下,也在默默觀察玉尹其人。有些事情,他看出端倪來,卻不好說太多,問太明白。

    “沒什麼,只是覺得郎君看上去,興緻不高。”

    “你這麼一說,我也有些覺察……按道理說,郎君新添千金,本是一樁喜事。怎地從老種相公那邊回來後,連酒也不吃了,便匆匆要我們散了?的確是有些古怪。”

    陳規的觀察力和反應,遠比朱夢說厲害。

    “既然猜不出,便不要費心思了。

    等過些時候,自然能看出分曉……對了三郎,我初來東宮,許多事情還不明白。你久居郎君身邊,想來對太子親軍中的事情也多些瞭解,若有閒暇,何不由我來做東,你我吃幾杯酒,正好與三郎討教。”

    朱夢說對陳規,倒是沒有許多反感。

    他雖說是太學出身,又是太子舍人,可陳規卻是正經的中明法科進士出身,比之朱夢說,猶高出一籌。論職務,兩人也相差無幾,朱夢說自然也願意和陳規親近。

    見陳規邀請,朱夢說想了想也就點頭應下……

    玉尹送走了眾人後,便坐在書房裡,閉目沉思。

    既然宋金盟約已經簽訂,那麼完顏宗望和那兩萬俘虜,必然會被釋放。

    玉尹心知,此事不太可能出現寰轉契機,趙桓那性格,更不是什麼雄主,說穿了也只是小富即安而已。他不想和女真人開戰,同時更忌憚趙佶歸來後,對他皇位產生威脅。這種情況下,能夠迅速和女真人休戰,對趙桓而言便成了一樁好事。

    也就是說,想要把完顏宗望和那些女真俘虜留下,困難重重。

    這不是兩萬頭羔羊,而是兩萬頭惡狼。玉尹不可能調動太子親軍,更不可能從其他地方借調人馬,那麼又該如何阻攔這些女真人呢?想到這裡,玉尹便覺得很頭疼。

    他不能在明處動手,便只有在暗中伏擊。

    可是,又該從何處尋來幫手?

    玉尹手指輕輕敲擊几案,眼角餘光,卻突然落在了几案上一件事物上面,心裡不由得一動。

    “老高!”

    玉尹高聲喊喝。

    高世光便在書房外伺候著,聽聞玉尹呼喊,忙走進來道:“郎君有何吩咐?”

    “老高,可還記得汴口七十二郎?”

    “啊?”

    高世光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道:“郎君說的,可是那汴口田行建?”

    “正是。”

    “小底自然知道……這一年來,小底曾去過幾次汴口,與那田大當家也有些交情。

    前次郎君血戰陳橋,田大當家聽說後,還帶著水軍奇襲白馬津,想要為郎君分憂……”

    玉尹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他想了想,提筆寫了封書信,連同田行建的那塊腰牌一起遞給高世光,“立刻去找大郎,讓他尋十個馬軍與你同行,連夜趕赴汴口,見到田行建便與他說:我要他來!”
匿名
狀態︰ 離線
380
匿名  發表於 2021-4-11 00:33:07
卷五 靖康恥 第314章 暗花,二十萬貫!

    炎炎夏日,眼見著即將過去。

    宋金之間的盟書雖然簽訂,可是要執行起來,卻非一樁易事。也就是這時候,太上道君趙佶,自金陵起駕,迴轉東京。一時間,開封城內,也隨之變得越發躁動。

    “元則,郎君已數日未來當值,卻不知是何緣故?”

    諸率府內,高堯卿為陳規倒了一杯水,而後坐下來,看似渾不在意的隨口問道。

    陳規入諸率府已有些時日,也漸漸站穩了腳跟。

    論功名,他是中明法科進士出身,遠非朱夢說可比;論能力,他曾為安陸縣丞,也有領兵勤王的經驗。加之他是朱桂納介紹,說起來也算是太子趙諶一系,所以做起事情來,也就沒了那麼多的襟肘。高堯卿是太學出身,但論及才幹,卻遜色於陳規。加之他老爹高俅已非是殿前都太尉,殿帥一職被趙桓表兄王宗濋取代,自然少了幾分紈褲之氣。平日裡他負責諸率府主簿事宜,和陳規走的很近。

    玉尹已有數日未出現,讓高堯卿不免感到疑惑。

    他聽到風聲,太子親軍將開拔真定。按道理說,如今正應該是玉尹忙碌之時,偏偏整日不見玉尹的影子,讓他不免生出幾分顧慮。

    陳規則眯起了眼睛,喝了一口水。

    “衙內勿需擔心郎君,想必這時候,他也是非常辛苦吧。”

    “辛苦?”

    高堯卿愕然,有些不太明白陳規這話語中的意思。

    整日連人都不見,又何來辛苦之說。

    只是他再想詢問,陳規卻不願再談。兩人在公房裡又聊了一會兒,高堯卿覺得無趣,便起身告辭。

    目送高堯卿離去。陳規輕輕出了口氣。

    眼中閃過一抹精亮。他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小乙在這種時候,又會做出甚決斷來?”

    +++++++++++++++++++++++++++++++++++++++++++++++++++++

    宋金盟書的內容,已經傳遍開封城。

    不論開封百姓是如何的義憤填膺。面對如此結局,也無可奈何。

    罷了,既然官家沒有異議。誰又能出面阻攔?歌照唱,舞照跳,眼見入秋,正好風花雪月。

    於是乎,人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風花雪月事,開封城似有回覆到往日繁華。

    豐樂樓已不比當年,潘樓也透出衰敗之氣。

    這開封城裡兩家最為興旺的酒樓,在經歷了開封圍城之戰後,可謂是元氣大傷。

    馮箏‘自殺’。豐樂樓受到牽累。

    以至於許多人不敢再來豐樂樓玩樂,害怕和奸細二字搭上了關係。馬娘子也因此感到心力憔悴,不想繼續經營豐樂樓。圍城之戰結束後。馬娘子便找人想要兜售豐樂樓。在幾經磋商後。豐樂樓的經營權,最終被柳青得到。馬娘子帶著家人離開了東京,去了西京洛陽。在那裡,也有她一些產業,足夠她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而潘樓的情況也不甚好。

    徐婆惜退出潘樓,下嫁楊再興為妾。少了花魁坐鎮的潘樓,試圖請封宜奴重新出山,奈何李師師出家比丘,封宜奴也心灰意冷,老老實實的做起了貴婦人,不願重操賤業。司馬靜也從潘樓抽出了資金,似無意繼續經營,目光轉到了西州商路上面。

    五月中,西州商路重啟,柳青等人再次踏上了西行之路。

    司馬靜也參與其中,投入近三十萬貫本金。這一次西行,比之第一次的規模明顯大了許多。除了杭州黎氏家族和柳青之外,又加入了夷州司馬靜以及洛陽種家。

    貨物總價值,更高達一百五十萬貫,浩浩蕩蕩向西州進發。

    種師道投入了近二十萬貫的本金,也算是傾種家之力,來推動此次貿易。不僅如此,五原姚氏,也開始籌措資金,準備在入冬後,開啟漠北商路。陳東私下裡計算過,若漠北商路開啟成功,那麼玉尹的個人資產,在來年將達到百萬貫之多。

    對此,玉尹卻不甚在意。

    秋老虎還在肆虐開封,但西台山裡,確是一派涼意。

    玉尹已收到了樞密院調令,正式為太子親軍都統制,河北兵馬元帥府參議,中秋之後,開赴真定駐紮。

    軍中事務,自有陳規等人操持,無需玉尹費心。

    於是,便藉著這難得的空閒,帶著一家人前往西台山。

    一方面,是想要休整一番,另一方面,則是去祭拜一下黃裳。

    一晃已過去大半年,因為開封之圍的緣故,玉尹還沒有來弔祭過一次。而今馬上要開拔出征,這一去也不知何時能夠返回,玉尹自然要來探望一回,祭拜一番。

    弔祭了黃裳之後,燕奴和楊金蓮便帶著玉如和玉嬌去玩耍。

    玉尹則在陳東的陪伴下,繞西台山直奔三岔河口,田行建在這裡,已等候多時……

    昔日那座屠場,已經不見了蹤跡。

    柳青在這裡建了一座酒樓,本是想借三岔河口秀美景色做一番生意,卻不想金兵圍城,三岔河的酒樓也就付之一炬。好在柳青西州之行賺了個盆滿鉢滿,自然也不在乎這些許損失。三岔河便這麼荒廢著,也許等時局好轉,他會再來經營。

    玉尹也算是故地重遊,和陳東來到三岔河後,便登上了停泊在河灣處的一艘小船。

    撐船的,正是高世光。

    艙中坐著田行建和蘇燦兩人,看到玉尹進來,便連忙起身,令得小船一陣搖晃。

    “哥哥喚我等前來,卻不知有何吩咐?”

    說起來,玉尹已有很長時間未見過田行建。

    宣和六年北上太原時,在汴口和闐行建見過一次之後,兩人雖時常有書信往來,卻未曾見過一回。倒是蘇燦,兩次入開封尋找玉尹。打交道的次數比之田行建還多。

    一晃。三載。

    田行建看上去沒有太大變化,只是整個人似乎又胖了一圈。

    臉上的那個痦子,更加生動。隨著表情變幻一動一動,直讓玉尹生出猥瑣之感。

    “七哥別來無恙。”

    玉尹坐下來,擺手示意兩人落座。

    而今玉尹。可不是當年那個北上太原時的白身小子。

    北宋風氣開放,但依然有著嚴格的階級劃分。算起來,玉尹如今是官,而田行建和蘇燦雖是水賊,表面上卻還掛著個水軍的身份。在玉尹面前,自然就弱了氣勢。

    不過,若非如此,他二人也不會聽了玉尹召喚,便立刻趕來東京。

    四人坐下之後。陳東與蘇燦使了個眼色,兩人起身從小船裡退出船艙,只剩下玉尹和闐行建兩人。

    “七哥。自家今日找你。卻非是官身,而是以開封玉蛟龍之名。尋你幫襯。”

    田行建本懷著幾分小心,可聽完了玉尹這番話之後,臉色一變,表情頓時生動起來。

    玉尹這一番話裡,包含了許多意思。

    非是以官身尋他做事,而是以開封玉蛟龍之名?玉蛟龍,是玉尹在市井中的諢號,也就是說,玉尹找他來做的這樁事,很可能是違法之事,便令他好奇起來。

    以玉尹而今的聲名,又是太子近臣,究竟是什麼事,要他不得不走這江湖路數?

    田行建沉吟片刻,便開口道:“願聞其詳。”

    玉尹為田行建滿了一杯水酒,而後輕聲道:“七哥身處汴口,卻不知有沒有聽說過,燕山之盟?”

    燕山之盟!

    田行建眼睛一眯,心中頓時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謂燕山之盟,便是此次開封之圍後,宋金之間的盟書。

    由於此次盟約是在燕山府簽訂,故而有‘燕山之盟’的說法。田行建雖然只是個市井中的小人物,卻也聽說過這件事。猶記得燕山之盟剛傳出來時,田行建氣得暴跳如雷,在黃河上破口大罵朝廷昏庸,李綱梅執禮等人誤國,甚至喝得酩酊大醉。

    開封之圍,他未與金兵正面交鋒。

    可是,他也曾隨汴口水軍,襲擊白馬津,與那虜賊多次交手。

    汴口水軍,為此付出了數艘大船的損失,田行建手下的那幫子兄弟,也死傷多人。

    若早知道是這等結果,便應付了事。

    明明打了勝仗,可到最後,卻還是一場慘敗。

    一場,他根本無法理解的慘敗!

    麵皮抽搐兩下,田行建緩緩閉上眼睛,半晌後沉聲道:“卻不知小乙,要做何等事?”

    言下之意,便是也聽說了燕山之盟。

    田行建雖竭力表現出平靜之色,可是玉尹依舊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端倪。

    “兩萬虜賊,盡數歸還,他日勢必會成為我大宋強敵。

    想來七哥也聽說過自家所做西行記吧,對虜賊,小乙雖算不得很熟悉,但自認卻比許多人瞭解。那是一群貪得無厭的惡狼。此次虜賊開封失敗,兩萬人被俘,勢必會記恨心中。一俟他日再行開戰,這兩萬人必然是虜賊先鋒,造成的破壞,尤甚於這次。

    朝廷釋放這些虜賊回去,便猶如釋放了兩萬頭惡狼……小乙每每思來,便無法釋懷。”

    田行建聞聽,眼睛不由得一亮。

    “小乙的意思是……”

    “除了那些虜賊,還有完顏宗望。”

    玉尹並沒有立刻回答田行建,而是用低沉的嗓音道:“完顏宗望此人,其危險程度,尤甚那兩萬虜賊。此人雖不通文字,卻是個天生的名將。若非這次過於冒進,說不得便是一回大勝。而經過此次慘敗,我敢肯定,此人必然會變得更加厲害。

    也許七哥不清楚,但我卻知道。

    此人身陷牢籠,卻表現得非常鎮靜。每日在大牢中,除了練武強身之外,便是請人蒐集了許多我宋人兵法韜略,更著人為他誦讀。相比之下,他對衣食之物並不在意,甚至一日不食也無不可。如此一個人物,小乙總以為。絶不能放虎歸山。”

    完顏宗望在大牢中的表現。玉尹也是從別人口中打探出來。

    這廝越是表現輕鬆,玉尹就越是擔心。

    以至於當他聽說,朝廷要把完顏宗望放走的時候。便生出幾分恐懼。

    如此人物,絶不能放走……若是讓完顏宗望走脫,過不得幾年。必然是大宋心腹之患。

    田行建眉頭緊蹙,一言不發。

    良久,他沉聲問道:“小乙的意思,是要殺了這完顏宗望?”

    玉尹卻一笑,突然回頭問道:“少陽,船到何處?”

    “已抵達八里灣。”

    “靠岸!”

    玉尹沉聲喝道,而後對田行建說:“七哥,隨我上岸一遭?”

    田行建點點頭,也沒有猶豫。

    不多時。小船在河邊停下來,田行建和玉尹一起從船艙中走出來,卻頓時愣住了。

    八里灣。便是當初郭京帶劉思投石斷流之處。

    在河灘上。何元慶和狄青帶著一支馬軍,早已等候多時。他們押著二十輛大車。靜靜列隊於河灘之上。待玉尹和闐行建下船之後,狄青忙上前行禮,恭聲道:“郎君,車仗已經準備妥當,末將從狄馬營找來了三百人,由焦成帶隊,隨時可以啟程。”

    “小乙,你這是……”

    田行建一臉茫然,回頭看了一下蘇燦,卻見他也透出疑惑之色。

    “七哥,且隨我來。”

    玉尹拉著田行建便走到一輛馬車前,掀開車簾,就見馬車上擺放著十隻木箱。

    他伸手,將一隻木箱上的封條撕掉,打開來之後,田行建只覺得眼前一陣銀光閃動,直花了他的眼睛。忙閉上眼,揉了揉復又睜開眼睛,卻見裡面是一錠錠明晃晃的銀子。

    “這是……”

    “我知道七哥在綠林道上人面廣,名氣大。

    這次我請七哥幫的忙,便是為我開出一道暗花……兩萬虜賊,一個不要放過,只要殺一個虜賊,便十貫賞金。這裡是十萬貫銀兩,也是我的定金。一俟好漢們動手,剩下十萬貫便送到汴口,七哥的家中。卻不知道,七哥是否願意幫我一遭?”

    田行建,懵了!

    不僅是田行建,包括蘇燦在內,甚至連狄青等人,也被玉尹這大手筆所震驚。

    二十萬貫的暗花,是何等驚人數字?

    水滸傳裡,梁山好漢奪了一回十萬貫的生辰綱,便令得朝廷震怒。而這次,玉尹放出二十萬貫暗花,只怕是整個河東河北綠林道,都要為之驚嘆,為之瘋狂了!

    “小乙,你真要如此做?”

    “正是!”

    田行建嚥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氣道:“田某素來自詡好漢,可是和小乙一比,真個羞煞了人。

    小乙既然有此雄心,田某便拼了死,也為小乙作成此事。

    河東路無需小乙費心,憑自家面子,當不成大事;倒是河北路綠林道那邊,而今出了一個馬擴,確有些麻煩。此人本是燕山府武官,因郭藥師那鳥廝投降,便投了西山和尚洞落草,而今聲勢浩大,頗有河北綠林道盟主之勢。若小乙作此大事,還需有馬擴出面。自家和馬擴沒甚交道,但若小乙有意,也能從中引薦則個。”

    田行建說完,不等玉尹開口,卻聽一旁陳東道:“馬擴?可是狄道馬子充?”

    玉尹一怔,“少陽知道此人?”

    “若是狄道馬子充,便認得!”

    蘇燦道:“那馬擴表字,卻不太清楚,但確是狄道人。”

    陳東聞聽笑了,“若是此人,倒也好辦。”

    “哦?”

    “馬擴之父,說來小乙可能也知道,便是那一手促成海上之盟的登州兵馬鈐轄,武義大夫馬政。那馬擴少時曾就學開封武學,後隨其父奔走宋金之間,對於女真之事,頗為瞭解。遼金開戰後,馬擴便覺察到虜賊野心,更時常感嘆當初的錯誤決定。

    宣和七年,他主動請命,隨蔡靖前往燕山府為通判……郭藥師投敵之後,便失了此人消息。原以為他已經投降虜賊,卻不曉得他居然落草為寇,有如此名聲……若是此人,那河北路綠林道之事,便由我解決。當初我在太學時,曾得馬擴資助,說起來也有些交情。還請七哥幫忙聯絡,我願走一遭西山,說服馬擴同意。”

    玉尹驚喜萬分,卻不想陳東還識得這等人物。

    “若如此,便麻煩少陽辛苦一遭,走一回西山。”

    陳東點頭答應,一旁田行建也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蘇燦道:“郎君此事,還要小心,不可以走漏了風聲。”

    “哦?”

    “若被人知曉,這暗花是郎君所出,只怕於郎君危險。

    自家的意思,還是以七哥之名發出暗花,如此一來,也能是郎君的危險,減少到最小,不知郎君意下如何?”

    玉尹自想出這‘暗花’的主意之後,便已經決定,不計代價。

    但聽蘇燦這麼一說,也覺得此事他不好拋頭露面。

    思忖一番後,便點頭答應,“若如此,便拜託兩位。”

    蘇燦和闐行建忙躬身道:“請哥哥放心,若走了一個虜賊,我等便提頭來見。”

    ++++++++++++++++++++++++++++++++++++++++++++++++++++++++++

    朝中罔顧大義,勾心鬥角,爭權奪利。

    可是在民間,知曉大義之人卻比比皆是。人常說,仗義每多屠狗輩……也許在那些讀書人眼中,屠狗輩是一個帶有侮辱性的名詞,但是在玉尹心中,屠狗輩三個字,代表的是鐵血和義氣。有如此一幫好漢,此次事情,說不得真能夠做成。

    送走了田行建和蘇燦,玉尹的心情頓時大好。

    他命狄青何元慶二人率部返回東京,自領著陳東坐上小船,直奔西台山而去……

    只是他並不知道,他這一趟暗花,會在江湖中,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玉尹站在船頭,遙望青山,嘴角微微一翹,勾勒出一抹極為好看的笑意。

    完顏宗望,你又會如何應對?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1-16 07:57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