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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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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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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6 12:50:56
卷五 靖康恥 第365章 最長一夜(三)

   是夜,大慶殿燈火通明。

    晚風徐徐,拂動殿外楊柳搖曳,那紮在柳枝上的紅絲綢條子,更增添幾分喜慶之氣。

    趙佶坐在玉階下,看著玉階上的龍椅,眼中流露出一抹懷念之色。

    不過,他旋即便把目光移開,轉而這金碧輝煌的大慶殿上。過一會兒,趙桓在寶津樓簽下盟書,這皇位就算是穩固下來。與其爭個頭破血流,倒不如趁此機會從這爭紛之中退出。平日裡寫寫字,作個畫,撫個琴,吟誦詩詞,倒也還愜意。

    趙佶骨子裡,是個風雅文人。

    此前把全部精力投注於掌控朝堂上面,雖說手握天下大權,卻失了本應有的風雅。

    退出吧,退出吧!

    趙佶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趙構身上。

    眉頭微微一蹙,這九兒怎地看上去神情恍惚?

    趙佶知道,對於他退出爭紛一事,趙構並不是非常情願。奈何趙佶一意退出,趙構就算再不願意,可若是沒了趙佶出來,也就不那麼名正言順。其實大哥帶九兒倒也不差,只可惜九兒看不明白這局勢,更不知道大哥的苦心,真個不堪大用。

    大哥,便是趙桓。

    宋人對兒子,多稱呼為‘大哥’。

    哪怕是貴為九五之尊,在私下裡也是喚兒子為‘大哥’。

    趙構身強體壯,有神力,隱隱為趙佶諸子之中,武力最為強悍之人。更兼弓馬純熟。

    只是,如此力大,如此體魄,如此武藝,偏沒有一顆強者的心。

    從他對女真人的態度,便可以看出些端倪。

    以前趙佶一心穩固政權,並沒有留意趙構的性子。可而今再看來。便有些不太滿意。

    這一點,大哥倒是做的比九兒更好……

    想到這裡,趙佶便不再去觀望趙構。

    這時候。趙諶從外面走進大慶殿,來到趙佶面前,恭恭敬敬道:“孫兒拜見翁翁。”

    “小哥怎地才來?”

    趙佶臉上。頓時滿帶著笑意。

    大慶殿之中,正等候趙桓來到的文武百官,也都紛紛與趙諶招呼。

    趙諶一一還禮,而後坐在趙佶身邊,“聖人要孫兒把功課作完之後,才讓孫兒過來。”

    趙佶笑道:“聖人都安排了什麼功課?”

    “今日讀了大學,而後又練了一會兒字。”

    趙佶連連點頭,“大學好,大學好啊……小哥要好生鑽研,那裡面的學問可大著呢。”

    趙諶乖巧無比。連連點頭答應。

    目光從大殿上掃過,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之色。

    十八姊說,小乙來了!

    可惜卻不能光明正大在人前出現,偏都是些個不知所謂的傢伙坐在這裡。

    此次與虜賊大勝,與他們有甚關聯?

    若不是小乙和我的太子親軍在燕山府奮勇殺敵。哪兒來得如此大捷?功臣不得光耀,偏這些屍位素餐之輩,在這裡呱噪不停。若他日我登基時,定要讓小乙風風光光。

    想到這裡,趙諶的眼中有一絲不屑。

    他不想再和大殿裡的那些文武官員寒暄,便坐在趙佶身邊不肯離去。

    “翁翁。父皇怎地還沒有回來?”

    趙佶輕輕撫摸趙諶的腦袋瓜子,輕聲道:“官家正在簽訂盟書,其中要走的程序頗為繁雜。估計這會兒也差不多了,等官家回來,便可以開席……小哥,想吃什麼?”

    趙諶歪著頭想了想,正要開口時,卻聽得大慶殿外傳來一陣嘈雜聲。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趙佶聞聽一怔,忙站起身來,順手習慣性的把趙諶往身後一拉,便站在大殿正中。

    大慶殿內,突然間安靜下來。

    文武百官一個個面帶詫異之色,向大殿外看去。

    “道君,大事不好了。”

    “怎麼了?”

    趙佶沉聲喝問。

    他心裡,突然有一種不祥預感,不過臉上卻是古井不波,沒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當了二十六年的皇帝,這點涵養和城府還是有的。

    雖然當初女真人南下,令趙佶亂了分寸,驚恐不安。可是現在,趙佶卻沒有露出任何慌亂之色,努力維持著大殿上的局勢。

    “涪陵郡公,涪陵郡公反了!”

    一句話,頓時令大慶殿亂成了一鍋粥。

    趙佶厲聲喝道:“都與我閉嘴。”

    二十六年的積威猶在,令大殿再次安靜下來。

    趙佶喝道:“你慢慢說來,涪陵郡公好端端,怎地反了?”

    “回稟道君,涪陵郡公率殿前司副都統孔彥舟已衝開宣德門,言要為官家報仇,正朝大慶門而來。”

    為官家報仇?

    趙佶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胡說八道,涪陵郡公怎可能造反?”

    一旁趙構搶身出來,厲聲喝罵。

    趙佶眼睛一眯,目光中透出一股子猙獰,從趙構身上掃過。

    這九兒定然瞞著我做了什麼事情,否則方才還魂不守舍,這一會兒功夫便成了這模樣?

    趙佶正要開口,忽聽大慶門方向,傳來一連串的爆炸聲。

    人喊馬嘶,亂成了一團。

    大慶殿上的文武百官,也頓時失了方寸,一個個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小哥,速往寶慈宮,通知聖人,有事故發生。”

    趙佶此時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讓趙諶離去。

    可就在這時,大慶殿外人喊馬嘶。

    負責今日酒宴司禮的景王趙杞搶身出去,卻不想迎面跑過來一隊殿前司禁軍,不等趙杞開口。便一刀把他砍翻在地。趙杞慘叫一聲,便倒在血泊之中,頓時沒了氣息。

    數百名禁軍從外面衝進大慶殿,呼啦啦將大慶殿內的眾人團團包圍。

    趙叔向一身甲冑,手持寶劍從外面大步走進來。

    那寶劍上,猶自滴著血,顯然是剛殺過人。

    “趙叔向。你要作甚?”

    一名官員站起身來,便指著趙叔向喝問。

    不等他話音落下,從趙叔向身後竄出一員武將。二話不說,手起刀落,把那官員砍倒在地。

    一時間。大慶殿內,已亂成了一鍋粥。

    趙佶把趙諶拉到了身後,目視趙叔向,眼中猶自帶著不可思議之色。

    而趙構更是面色煞白,透著幾分茫然之色。

    “十九哥,你這是作甚?”

    “奉先皇遺詔,特來誅賊。”

    趙叔向厲聲喝道,大殿上文武百官,又是一陣騷動。

    先皇遺詔?

    所有人這心裡頓時一緊,難道說……

    趙佶的臉色。格外難看。

    他向前邁出一步,沉聲喝問道:“卻不知你奉得又是哪個先皇。”

    趙叔向臉上透出一股悲慼和憤怒之色,怒視著趙佶道:“昏君,你還敢出來問話?”

    說著,他手中寶劍一指趙佶。“昏君,你為謀奪皇位,竟與虜賊勾結,在寶津樓刺殺官家……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你為了皇位不惜割地求和,更連親生兒子都不肯放過。若我大宋被你這等昏君把持朝堂。只怕用不得多久,便要基業盡喪。”

    嗡……

    大殿上,頓時沸騰起來。

    樞密院使耿南仲站出來,厲聲喝問:“涪陵郡公,你說的可是真話?”

    “句句屬實!”

    趙叔向一臉悲慟之色,“耿相公,自家又豈敢拿此事說笑?今日官家在寶津樓等候虜賊使者,哪知道那虜賊使者左右不至。官家便向那虜賊代表詢問,不想虜賊喪心病狂,將官家當場刺死。燕直閣與吳學士,更被虜賊趁亂所殺……我當時便在寶津樓外值守,聽聞樓內發生變故,便闖入寶津樓,可是官家他,已然不成。

    那虜賊俘虜,言是太上道君吩咐。

    自家本不太相信,直到那虜賊拿出一紙盟書,自家才知道……

    道君,臣亦知道君有意重掌朝堂,卻不想道君竟然用這等方式……燕山之戰,乃我大宋將士死戰得勝,你竟然要讓出蔚州和應州不說,還要割讓燕山府與那虜賊。你如此作為,又置我大宋將士於何地?”

    趙叔向說到後來,已是聲淚俱下。

    趙佶站在那裡,沉默不語。

    他在看,默默的觀察局勢……

    而在他身後的趙諶,則緊緊抓著趙佶的手。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趙諶也有些糊塗了……他知道,父皇死了;可他更清楚,翁翁並沒有去殺父皇。因為就在昨日,翁翁還興緻勃勃問他,等趙桓和女真人簽訂盟書之後,願不願意隨他去東南走走?翁翁說,要帶他去杭州,去感受一下蘇杭的美景。趙諶年紀雖然不大,卻可以感受出來,趙佶那發自內心的喜悅。

    既然不是趙佶所為,那麼……

    趙佶心中的怒火,已經到了極致。

    可是他依舊做出一副平靜表情,等待著趙叔向露出最後的殺招。

    耿南仲上前一步,從趙叔向手裡接過那份盟書。他認認真真看過一遍,幽幽一聲長嘆,呼的轉過身,凝視趙佶,“道君,你怎能做出這等糊塗事!”

    剎那間,大慶殿沸騰了。

    耿南仲這句話,無疑是證實了趙叔向的話。

    趙構厲聲道:“耿南仲,你胡說什麼?”

    耿南仲則怒氣衝衝,手指趙構喝罵道:“齊國公,你還想要狡辯不成?

    這盟書之上,便有你的璽印,還有你親筆所簽的名字……老臣雖年紀大了,可是這眼力還在。齊國公你簽名時有一個習慣,便是那構字中間有一處頓筆……你父子二人,為一己私慾,竟置祖宗基業而不理,更喪心病狂,連官家都要謀害。”

    趙構腦袋嗡的一聲,頓時懵了。

    他健步上前。一把從耿南仲手中奪過盟書,目光在上面掃了一眼,頓時臉色煞白。

    那盟書上的印璽和簽名,的確是他所書。

    趙構猛然抬起頭,看著趙叔向,“你陷害我。”

    這印璽和簽名,他自然有印象。數日前。趙叔向找到他,要他在一張空白紙上寫了名字並蓋了印璽。不過當時,趙叔向告訴他這是為了向趙桓保證。逼迫趙桓禪位所用。可誰想到,而今這名字和印璽,卻變成了趙構勾結女真。謀害趙桓的罪證。

    趙構嚥了口唾沫,身子顫抖不停。

    趙叔向卻目光森然,“齊國公,這簽名和印璽是你的,我又如何害你?”

    “你……”

    不等趙構說完話,忽聽得趙佶一聲沉喝,“九兒,閉嘴。”

    趙構身子一顫,回過身向趙佶看去,顫聲道:“道君。此事真的和我無關。”

    趙佶道:“可現在,卻與你有關了!”

    他悄然向後退了一步,把趙諶的身體完全擋在身後,輕聲道:“十九郎,好心計啊……呵呵。想來這大殿之上,定有你許多同黨。你為了今日這個局,可是謀算頗深。”

    “道君,這話怎說來?”

    趙佶卻沒有理睬趙叔向,目光落在了耿南仲身上。

    耿南仲心裡不由得一咯噔,哪知道趙佶的目光卻越過他。根本沒有理睬他的意思。

    唐恪、張邦昌、王時雍……

    趙佶此時,非但沒有半點恐懼,反而越發平靜了。

    “當初勸我奪權的人,是十九郎。

    今日誣我謀殺大哥的人,也是十九郎……十九郎你果然是八面玲瓏,長袖能舞,不愧是趙光美的後代。為了今日這個局,你恐怕花費了不少心思吧。不僅是你,還有你父親,你的翁翁……乃至於從趙光美被貶為涪陵郡公之時,便開始謀劃。

    好心計,好本事!”

    趙叔向卻笑了。

    “道君說得哪裡話?自家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是嗎?”

    趙佶冷笑道:“只怕這大慶殿上,至少有一半人都是你的爪牙……可惜,你還是不夠狠。若換做是我,便命人先衝進皇宮,把我和我的兒女誅殺乾淨,再拿出你這所謂證據,才是死無對證。到時候,你便可以挾天子以令天下,扶立小哥登基。

    過兩年,你再找個藉口,把小哥毒殺了,自己來做皇帝……

    滿朝都是你的人,自然會支持你。了不起,你再學一回太祖,來一次黃袍加身……”

    趙叔向眼中,閃過一抹戾色。

    趙佶全不理睬,彷彿自言自語道:“此前,你鼓動我與大哥爭權。

    而後又秘密與官家告密,並誣陷說我打算在二月二官家祭天時發動兵變。大哥信了你,便密令王宗濋率部前往西台山埋伏。那王宗濋一走,殿前司便是孔彥舟做主。

    我依稀記得,這孔彥舟原本是個無賴,後不知怎地投靠了汪伯彥,並由汪伯彥把他帶來開封。可惜那時候,自家瞎了眼,沒有理會這些。開封之圍後,高俅因病辭官,官家恩准之後,命王宗濋為殿前司都太尉,而後這孔彥舟便成了副統制。

    好高明的算計……十九郎,我以前卻真個是小看了你。

    官家和我被你玩弄於鼓掌之間,還有我這個不爭氣的九兒,更被你耍的團團轉。

    我就奇怪,官家怎會突然要親自去簽訂盟書,想來也是十九郎唆使。

    對了,若我猜的不錯,只怕王宗濋那個蠢貨,現在已經成了無主孤魂吧……你調走了張伯奮和姚平仲,東京便為你一手遮天。等張伯奮他們回來,你已經穩住了局勢,又有耿南仲這些奸賊支持,接下來便是張伯奮他們有心反對,也奈何不得你。”

    說著話,趙佶目光掃過大慶殿上的眾人。

    “耿南仲、張邦昌、王時雍,吳拜……秦會之,你也投靠了十九郎嗎?”

    開封府尹秦檜聞聽,連忙大聲喊道:“道君,臣絶對不清楚此事。”

    不過隨著趙佶一一點名,大慶殿上許多人,在耿南仲等人的帶領下,悄然向趙叔向身邊移去。

    趙叔向的臉色。變了!

    “道君果然厲害……不過你不該點醒我,只要我殺了你們,誰又能知道真相呢?”

    “我知道!”

    趙諶終於忍耐不住,從趙佶身後蹦出來,手指著趙叔向罵道:“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小乙也曾說過,你不可以託付。你這逆賊。竟敢殺害父皇,我必殺你。”

    趙佶頓時慌了手腳,想要阻攔趙諶。卻來不及了。

    趙叔向臉色一凝,“原來太子也在這裡……小哥,本來還想留你性命。不想你卻自己跳出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自家心狠手辣。今日殿中的人,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只要殺了爾等,誰又能奈何我?”

    趙諶紅著眼,咬牙切齒便要撲向趙叔向。

    趙佶卻死死拉住了趙諶的胳膊,厲聲喝道:“十九郎,爾敢!”

    “哈,有何不敢?”

    趙叔向獰笑道:“當年你祖宗趙光義敢奪取太祖皇位。為何今日我便奪不得皇位?”

    就在這時,趙構卻呼的向趙叔向撲去。

    “趙叔向,我和你拼了!”

    不管這場爭鬥,最後是誰人獲勝,他趙構算是完了。

    趙佶說的不錯。我就是個蠢貨,被十九郎耍的團團轉,到頭來被他賣了,也不自知。

    站在趙叔向身邊的男子,便是孔彥舟。

    趙構剛一靠近,他便橫身攔住了去路。抬手就是一刀,向趙構劈去。

    趙叔向仰天大笑,“道君說得不錯,九哥,你還真是個蠢貨,到這時候猶看不清楚形式嗎?

    若你臣服於我,少不得與你一條活命,保你個榮華富貴。

    不過既然你向尋死……哈哈哈,我便在這裡,哪個敢來殺我?”

    趙叔向此時,已勝券在握。

    他剛要下令禁軍動手,卻忽聽得在大慶殿的一角傳來一聲如同獅子咆哮般的吼聲。

    那聲音,震人魂魄,在大慶殿內迴蕩。

    禁軍被那聲音所攝,竟一下子慌了手腳。與此同時,就見一人從角落中衝出來,劈手從一個禁軍手裡奪過了一桿金錘,而後身形一轉,一記兇狠的撞擊,把那禁軍撞飛出去。

    趙叔向一怔,忙大聲喊道:“苗傅,攔住他。”

    站在大慶殿內的侍衛親軍馬軍司副都統制苗傅,拔刀上前阻攔。

    與此同時,禁軍齊聲吶喊,便朝著趙佶衝去。

    大慶殿外喊殺聲四起,侍衛親軍步軍司副都統制劉正彥,也率領禁軍朝皇城發起了衝擊。

    整個皇宮,此刻守衛空虛。

    面對大批的禁軍蜂擁而來,侍衛們頓時慌了手腳。

    有心想要阻攔,卻不知道該如何動手。趙叔向是有備而來,而王宗濋張伯奮等人不在,苗傅孔彥舟等人,便成為禁軍統帥,讓許多人不知道究竟該聽命於何人。

    “小乙?”

    趙諶看到那出手之人,頓時露出驚喜之色。

    玉尹舞動金瓜,上下翻飛,將禁軍逼向旁邊,眼見苗傅帶人衝過來,他閃身躲到一根大柱子後面,抬手扔出一枚黑色物件。

    “小哥,帶著道君走啊。”

    趙佶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拉著趙諶就想要往大殿外跑。

    “往回走,去福寧宮。”

    玉尹聲音未落,就聽得轟隆一聲巨響。

    一枚掌心雷在大殿門口炸開,三名禁軍躲閃不及,被炸的血肉橫飛。

    苗傅慘叫一聲,也摔倒在地上。不過他身穿鐵甲,總算是沒有受傷。可那鐵甲沉重,這一摔倒,想要再站起來,可就有些麻煩了……

    “去福寧宮!”

    玉尹大喊一聲,再次攔住了禁軍。

    另一邊,趙構卻發出一聲慘叫,被孔彥舟一刀砍死。

    鮮血頓時染紅了大慶殿,文武百官四處逃竄,禁軍則蜂擁而上。

    趙佶拉著趙諶跑了兩步,腳下一滑,噗通便摔倒在地上。一名禁軍揮刀上前,想要將趙佶殺死,哪知道趙諶猛然撲出,瘦小的身形衝進那禁軍懷中,緊跟著那禁軍一聲慘叫,便倒在地上。

    胸口,插著一支明晃晃的匕首。

    趙諶小臉發白,坐在地上喘息不停……

    那匕首。便是當年玉尹贈送給他的禮物。在千鈞一髮之際,趙諶竟使出了玉尹教他的相撲之術,殺死一名禁軍。果然是經歷過陳橋之戰的洗禮,趙諶此時所展現出來的血性,令趙佶也是目瞪口呆。只是,趙諶雖殺了一個禁軍,也引起了其他禁軍的注意。兩名禁軍手持長槍。惡狠狠朝趙諶撲來,趙諶剛殺了一個人,正有些手腳發軟。眼見禁軍向他撲過來,竟不知道該如何躲閃,呆坐在血泊中。

    “太子休要慌張。周鳳山在此。”

    一個禁軍祗應打扮的壯漢,從一旁衝過來,手持鋼刀,攔住了兩個禁軍。

    這周鳳山本和玉尹在偏殿裡準備酒水,趙叔向突然造反,令周鳳山一時間也慌了神。

    等到玉尹衝出去,周鳳山才反應過來,忙跟著玉尹闖入大慶殿。

    畢竟是御拳館地字房的高手,禁軍雖然厲害,又如何能比得過周鳳山?

    就見周鳳山一刀一個。把那禁軍砍翻在地。他攔在趙諶身前,大聲吼道:“小乙,休要戀戰,保護道君與太子要緊,這裡交給我。”

    玉尹聞聽。把手中金瓜擲出,扭頭便走。

    苗傅帶著人在後面追殺,卻見玉尹猛然騰身而起,在空中一個詭異扭曲,唰的擲出一枚掌心雷。已經領教過掌心雷厲害的苗傅等人,嚇得連忙閃躲。玉尹剛一落地。就聽耳邊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你便是那個玉小乙玉屠夫嗎?給我死吧。”

    一股鋭風撲面而來,孔彥舟輪刀劈向玉尹。

    說時遲,那時快,玉尹腳下墊步一扭,使了一個玉環步,避過孔彥舟的大刀,唰的便到了他近前。只見他一招小鬼拍門,雙手好像掛著什麼東西,看似緩慢,卻又快如閃電。一快一慢的矛盾視覺效果,令孔彥舟頓感莫名難受。他想要閃躲,卻已經來不及了,就聽得蓬一聲悶響,玉尹雙手狠狠拍在他的胸口之上……

    玉尹的雙手,明明空無一物。

    可是打在孔彥舟身上,孔彥舟卻有一種被什麼東西鑽進體內的感覺。

    氣勁!

    早在一年前,玉尹已經達到了內等子的程度。

    雙手出擊,氣血勃發。一雙肉掌拍在孔彥舟胸口,把孔彥舟打得口吐鮮血,便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在玉尹身後傳來了一聲爆炸。

    掌心雷巨大的衝擊力,把他一下子掀翻在地。

    玉尹使了個就地十八滾,便到了趙諶身前,伸手一把將趙諶抱在懷中。

    “老周,保護道君。”

    周鳳山答應一聲,手中大刀使了個夜戰八方,將禁軍逼退。

    趁著禁軍退後的剎那,他閃身來到趙佶身邊,探手把趙佶攙扶起來。

    “往福寧宮走。”

    “小乙,跟上。”

    周鳳山攙扶著趙佶往後殿跑,玉尹則懷抱趙諶,抬腳便走。

    一隻手,蓬的抓住了玉尹的衣襟。

    他低頭看去,卻見一個血肉模糊的男子,抓著他的腳,“小乙,帶我一起走,救我!”

    秦檜?

    玉尹心裡一愣。

    這秦檜,並沒有背叛趙佶。

    只是比較倒霉,方才玉尹投擲掌心雷的時候,被爆炸波及,以至於受了重傷。

    救還是不救?

    說實話,倒目前為止,秦檜並沒有顯露出歷史上那陷害岳飛,議和賣國的奸臣嘴臉。

    自他任開封府府尹以來,開封府治安良好。

    便是方才,他大可以投靠趙叔向,可是秦檜卻沒有這樣做。

    可是玉尹卻不想救他……看他身上的傷勢頗重,恐怕是救了也難以活命。再者說了,玉尹可不希望惹來麻煩。秦檜現在表現良好,卻不代表他以後也會這般。

    歷史上,靖康之難時,秦檜慨然前往北國。

    但是從北國回來之後……

    這人,是會變的。

    玉尹不想將來,被秦檜陷害。

    要知道,這廝是個文人,殺人不見血的文人……

    想到這裡,玉尹已拿定了主意,身體一抖,氣勁勃發,震開了秦檜的手。眼見十幾個禁軍撲來,他抬腳便踢在了秦檜身上。這一腳。玉尹使了全力,便是秦檜沒有受傷,恐怕也性命不保。更何況他現在身受重傷,被玉尹一腳踢起來,口吐鮮血。

    “會之,汝妻子,吾養之。汝勿念。”

    這也是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玉尹一腳便踢碎了他的內腑,屍體更被踢飛出去。撞在了禁軍的身上。

    玉尹趁亂扭頭就走,一邊走一邊道:“小哥休怕,小乙來了。”

    當玉尹把趙諶抱在懷中的時候。趙諶的心情,突然平靜下來。

    他可以聽到玉尹的心跳,感受到玉尹身上傳來的熱氣……小手緊緊摟著玉尹的脖子,趙諶這時候,才不會在意玉尹是否踢死了秦檜,只自言自語道:“小乙,我不怕!”

    大慶殿中,已亂成一團。

    趙叔向萬萬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本來十拿九穩,卻被玉尹破壞……

    一旁孔彥舟被人攙扶著走過來。胸口鐵甲上,有一個極為明顯的手印。

    若非鐵甲護身,方才玉尹那一擊,便足以要了孔彥舟的性命。可即便如此,孔彥舟也被傷了內腑。臉色煞白的走到趙叔向身邊,“主公,現在該如何是好啊!”

    趙叔向臉色鐵青,厲聲道:“一個不留!”

    他一把拉住孔彥舟,“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今日大慶殿上所有不肯臣服之人,一個不留。”

    “喏!”

    孔彥舟連忙領命,由於說的急了,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趙叔向帶著耿南仲等人扭頭就走,身後不時傳來慘叫聲,他卻是充耳不聞……

    “主公……”

    劉正彥在大慶殿外,與趙叔向見禮。

    “大慶門已經被我等控制,是否要攻擊承天門?”

    趙叔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

    半晌後,他睜開眼睛,厲聲喝道:“給我繼續攻擊……劉正彥,給你半個時辰,必須要攻佔福寧宮,一個都不許放過。錯過今日,若不得成功,你我死無葬身之地。”

    “喏!”

    劉正彥也知道,他沒有任何退路。

    而今已上了賊船,便只有繼續前行……

    他帶著禁軍,繞過大慶殿,直撲承天門。

    而此時,玉尹抱著趙諶,已追上了周鳳山和趙佶。

    眼見趙佶氣喘吁吁,走路更一瘸一拐,玉尹也急了眼。

    他今晚本打算混入宮中,提醒趙諶多加小心。哪知道……趙叔向!他猜的沒錯,整個局,最關鍵核心的人物,便是趙叔向。只是他沒有想到,趙叔向竟然如此膽大。

    原本以為他是幫著趙佶或者趙桓,哪知道他竟然是要造反。

    不過想想,倒也不奇怪。

    趙光美的後代,自被貶為涪陵郡公後,便屢受壓制,甚至無法得到實權。而趙佶登基後,對宗室監控也格外嚴格,以至於趙叔向被壓迫到了極致,最終選擇造反。

    唯有造反,他才有可能掌控大權。

    否則,不管是趙佶也好,趙桓也罷,給他一個國公算是極致,而且是個沒有任何實權的國公。

    看著趙佶那頽然之色,玉尹也有些可憐。

    他快走兩步,探手架住了趙佶一隻胳膊,與周鳳山使了一個眼色後,“道君,得罪了!”

    他和周鳳山一左一右,把趙佶架起來,眨眼間便衝出大慶殿後門。

    此時,整個皇宮都已經亂成一團。

    那些個內侍宮女倉皇奔逃,一個個恍若眉頭的蒼蠅一般。

    “去福寧宮……”

    “玉小乙,莫走承天門……前面有一個角門,拐進去便是垂拱殿……只要穿過垂拱殿,便是福寧宮。”

    趙佶對皇宮大院,畢竟比玉尹和周鳳山熟悉。

    他這會兒也緩過氣,大聲指點路徑。

    玉尹二人也不懷疑,便從趙佶所說的角門衝進了垂拱殿。

    垂拱殿內,也亂作一團。

    有不少禁軍已經衝進來,正四處劫掠。

    看到玉尹等人,十幾個禁軍吶喊著便撲上前來。

    玉尹見狀,扯下腰中大帶,把趙諶繫在懷中,“老周,保護好道君,我來開路。”

    他說著話,便迎著禁軍衝過去。

    劈手從一名禁軍手裡奪過一口大刀,使出那庖丁八法,大刀上下翻飛,眨眼間便砍翻了四五個禁軍。東京禁軍,特別是殿前司,幾乎是烏合之眾。王宗濋本來就是個草包,甚至比不得高俅。自他出任殿前司都太尉後,殿前司武備幾近荒廢。

    若欺負個普通人還成,眼見玉尹如同凶神惡煞般撲過來,這些個殿前司禁軍,也都慌了手腳。見玉尹斬殺了四五個同伴,其他禁軍頓時露出恐懼之色,齊聲吶喊,扭頭就走。

    玉尹也懶得去追趕,拖刀前行。

    他也殺紅了眼,這時候更不會去分辨敵友。

    若真個讓趙叔向得逞,那他一家人,便難逃一死。只有保住趙佶和趙諶,才有可能反敗為勝。福寧宮,必須要趕去福寧宮……想來那邊也得到了消息,有所準備了。

    前方,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玉尹看也不看,輪刀就砍……

    “小乙哥,是我!”

    伴隨著一聲嬌呼,玉尹總算清醒過來。

    他定睛看去,確是燕奴,頓時鬆了一口氣。

    燕奴身披一件兕皮軟甲,手持青竹槍……那槍頭上,還殘留著血跡,顯然也經過了一番拚殺。

    “小乙哥,前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言難盡,帝姬她們可無恙?”

    “方才有禁軍闖入福寧宮,好在被王娘子發現,率人將其格殺……兩位帝姬都已經驚動,正在福寧宮中等候消息。我看那邊情況穩定,便和翠兒姐來打探消息。”

    玉尹聞聽,長出一口氣。

    哪知道這時候,趙諶卻突然叫喊道:“小乙,母后,還有母后……母后和十八姊尚在後苑,快救她們。”

    玉尹腦袋嗡的一聲響,暗叫一聲,怎地忘了她們?

    把腰間大帶解開,玉尹將趙諶遞給了燕奴,“九兒姐,保護好太子和道君,立刻回福寧宮,隨兩位帝姬殺出去。趙叔向反了,官家被害,你們去下橋苑與十三郎匯合。”

    燕奴也知道發生了大事,卻沒想到,會是這種狀況。

    整個人一下子懵了,從玉尹懷中結果趙諶,她也未能反應過來。

    “後苑在那邊?”

    就在這時,一名內侍從旁邊衝過來。

    “小乙,咱家給你帶路。”

    “張老公?”

    趙諶一眼認出,這內侍便是張大年。

    玉尹也沒有廢話,只看了張大年一眼,便點點頭,拖刀隨著張大年衝出了垂拱殿。

    “小乙哥,小心啊!”

    燕奴反應過來,衝著玉尹背影大聲喊叫。

    “九兒姐,這裡便交給你們,立刻突圍,前往下橋苑。

    告訴十三郎,讓他務必守住下橋苑……我救出聖人之後,便去下橋苑匯合,休要擔心。”

    聲音,在垂拱殿內迴蕩。

    玉尹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燕奴看了一眼趙諶,又看了一眼已經快要癱倒的趙佶和氣喘吁吁的周鳳山,一咬銀牙,“老周,咱們走。”

    說著話,她抱起趙諶,便衝出垂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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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65章 最長一夜(四)

    通往後苑的甬道清冷,透著幾分死氣,不見人影。

    從承天門方向傳來的喊殺聲隱隱約約,想來趙叔向的兵馬,已經開始向承天門發動攻擊。

    “這裡,本是通往瑤華宮所在。

    不過去年瑤華宮走水,以至於漸漸荒廢。平日裡這裡沒什麼人,所以頗為冷清……順這條路往前走,便是後苑角門。這也是通往後苑最近的一條路,很少人會留意這裡。”

    瑤華宮,是安置那些被廢嬪妃的地方,也就是俗稱的冷宮。

    張大年在前面領路,一邊走一邊向玉尹介紹。

    他是個太監,走路時步幅很小。不過頻率很快,以至於玉尹不得不全速行走,才能跟上張大年。

    “本來,妙靜仙師住在這裡,還算有些人氣。

    去年瑤華宮走水,妙靜仙師便離開瑤華宮,搬去大相國寺附近的私宅裡安身,便沒有人在這裡走動了。”

    “妙靜仙師?”

    張大年解釋道:“就是元祐皇后。

    只可惜她命不好,兩度遭遇貶黜,也是個可憐人。”

    元祐皇后,孟寶紅?

    玉尹突然想起了這個女人,的確是個可憐人……她是哲宗皇帝的第一個皇后,可是卻兩度遭遇貶黜,幽居瑤華宮。不過,歷史上孟寶紅真正出彩,還是在靖康之後。

    當時徽欽二帝被擄,皇室宗親幾乎絶跡。

    時偽楚皇帝張邦昌為平息民憤,便請出了孟寶紅。

    孟寶紅力挺趙構登基。穩定了局勢……後來又是她力主誅殺張邦昌和王時雍,剷除了國之奸賊。可以說,南宋之建立,孟寶紅出了大力。只是在後世史書中,對她的記載卻寥寥無幾。

    玉尹心裡一動,旋即便隱去了念頭。

    孟寶紅一生坎坷,最後出彩。也是迫不得已。

    如今欽宗雖死,可徽宗尚在。想來有他支持,太子趙諶登基。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趙佶,已不太可能登基了!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雖說趙桓之死和他並無關係。但這個聲名卻徹底毀掉。

    趙諶是趙桓生前立下的太子,可以說,只要趙諶活著,便無人能夠阻止趙諶登基。

    不過,若早想到孟寶紅,先前便不必那麼死命去救趙佶!

    玉尹心裡想著事情,以至於張大年後面說了些什麼,卻沒有聽清楚。

    “玉郎君,玉郎君?”

    “啊?”

    “在想什麼?”

    玉尹臉一紅,輕聲道:“並未想什麼。”

    “呵呵。玉郎君可是擔心老奴會變成拖累?”

    “這個……”

    張大年哈哈大笑,“郎君且請放心,老奴雖是個殘奴,可若比起拳腳功夫,郎君未必能夠勝我。天底下能勝我的人。不過寥寥。想那陳希真算一個,其餘若陳廣之流,絶非我之對手。”

    玉尹聽罷,吃了一驚。

    這廝,莫非還是個宗師?

    只不過怎麼看,都看不出張大年有宗師氣度。乍一看和普通人並無二致。

    不過,玉尹卻不會小覷了他。

    既然他說出這種話,定然是有這個底氣。

    太監,武林高手……莫非這張大年,還是一個如東方不敗似地人物嗎?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前走。

    穿過後苑角門,才行進數步,忽聽有人厲聲喊喝:“來者何人,可是反賊黨羽?”

    不等玉尹開口,張大年便搶先道:“咱家福寧宮總管張大年,奉太子之命前來護駕,敢問聖人可無礙?”

    小路兩邊的桃林中,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就見一隊骨朵子從林中竄出,擁著朱璉和朱絢以及鄭慶雲、狄玉輝等欽宗十夫人從桃林中走出。朱璉眼中透著一抹哀傷,朱絢則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至於十夫人,一個個都不過二八年華,在這種情況下,也顯得有些慌亂。

    只是朱璉仍保持這幾分冷靜,“張大年,你沒有反嗎?”

    張大年噗通便跪在了地上,大聲道:“若非官家,老奴在十年前便已成了死人。誰都可以反,老奴卻不能反,官家的恩義,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無法償還。”

    朱璉眼中,閃過一抹輕鬆之色。

    想來她也知道張大年的厲害,所以方才也非常緊張。

    目光落到了玉尹身上,朱璉神色一鬆,“小乙,你在。”

    玉尹連忙道:“臣私自還京,罪該萬死。”

    朱璉微微一擺手,“你有救駕之功,何來死罪?

    你之前的書信,十八姊已經遞給我……可惜當時本宮並未在意,以至於……小乙,官家他……”

    朱璉的聲音有些發顫,眼眸中,甚至還有一絲期盼之色。

    玉尹沒有回答,只輕輕點頭,朱璉的眼淚,頓時流淌出來。

    “方才康履那賤婢說時,還以為他胡言亂語。”

    朱璉也知道,現在不是她流淚的時候。閉上眼,深吸幾口氣,沉聲問道:“小哥何在?”

    “回稟聖人,昨夜小乙拜訪茂德帝姬,請她今日拜訪福寧宮。

    拙荊雖不才,卻武藝高強,正在福寧宮中守護太子。此外尚有王燕哥和周鳳山二人在,另有臣麾下一員大將隨行太子和道君左右,此刻想來已離開皇宮,往下橋苑去了。

    請聖人莫再猶豫,雖小乙殺出皇城。

    下橋苑尚有太子背嵬五百,短時間內,反賊休想攻破。

    只要能撐到明日,說不得便會出現變局……臣此前已讓人前往盧館鎮通知姚平仲,請他率部返回。最遲明日天黑,姚平仲所部便會抵達。到時候叛軍不足為慮。”

    事發突然。朱璉一點準備都沒有。

    方才她正帶著朱璇和十夫人在後苑遊玩,康履帶著一干叛軍便衝上來想要劫持朱璉。索性朱璉生性謹慎,便是在後苑戲耍,也安排了骨朵子和一干五龍寺大內侍衛隨行。聽聞趙桓被殺的消息,朱璉是強撐著主持局面,將康履等人斬殺……

    而今,玉尹出現。卻讓她卸下了肩頭的重擔。

    “既然小乙已有安排,便依小乙之言。”

    她回過身,目光掃過眾人。厲聲道:“從現在開始,本宮便拜小乙為帥,所有人等。必須聽從小乙吩咐。若有人違背,便格殺勿論。哪怕你身份再高,也絶不饒恕。”

    這話,是對十夫人所言。

    狄玉輝鄭慶雲等人,說穿了不過是小女孩兒。

    這時候若有半點動搖,必然令局勢變得更加緊張。

    朱璉說完,便把手中寶劍遞給了玉尹,“持此劍,所有人包括本宮,聽從小乙吩咐。”

    玉尹也知道。這不是客氣的時候。

    叛軍隨時都可能會打過來,多耽擱一分鐘,便多一分危險。

    玉尹接過朱璉遞來的寶劍,便沉聲下令骨朵子分為兩隊,一隊負責保護朱璉等人。一隊則負責開路。本來,玉尹打算他率人開路,讓張大年負責保護朱璉等人安全。哪知道,卻被張大年拒絶,笑呵呵道:“郎君即為主帥,怎可輕身涉險?還是有郎君率隊負責保護聖人。老奴帶人開路……已多年不殺人,卻不知道當年所學,是否還能派上用場。”

    說罷,張大年從一個骨朵子手中要來了一口寶劍。

    玉尹想了想,覺得張大年所言不差……既然張大年是一個宗師,那想必比他戰力更強。

    一行人剛準備動身,卻見一名骨朵子從外面飛快跑來。

    “聖人,大事不好,叛軍已封鎖拱辰門,正朝臨華門而來……”

    臨華門,便是後苑東門。

    玉尹聞聽,不由得一蹙眉。

    他對皇城並不熟悉,該怎麼走,實在不好決斷。

    好在,有張大年這個地頭蛇。

    “既然臨華門走不得,便迎陽門走……只是路程遠一些,要穿過延義閣,走宜佑門,過左承天祥符門,從東華門殺出去。趙叔向雖控制了三衙禁軍,但禁軍主力卻不在開封。所以他手中兵馬不會太多,既然佔領了承天門和拱辰門,那麼東華門的叛軍必然不會太多。只是皇城外的情況,自家卻不太清楚,不曉得是否安全。”

    遠處叛軍的喊殺聲越來越近,玉尹知道耽擱不得。

    左右都是一搏,他一咬牙,“就以張老公所言,咱們從東華門殺出去。”

    隨著玉尹一聲令下,張大年帶著一隊骨朵子在前面開路,他領著另一隊骨朵子,緊隨張大年身後。

    此時,叛軍已衝進臨華門。

    張大年手持寶劍在前面開路,猶如砍瓜切菜一樣,帶著一隊骨朵子,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當玉尹保護著朱璉等人衝出迎陽門時,身後一隊叛軍正在逼近。

    看了一下隨身的兜囊,裡面只剩下八枚掌心雷。此次玉尹入宮,不可能攜帶太多掌心雷,一共就帶了十枚近來。見叛軍越來越近,玉尹一咬牙,拿出一枚掌心雷點燃了引線,而後迅速塞進兜囊裡,朝著迎陽門方向一扔,轉身就飛速逃離。

    “快走,快走!”

    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

    話音未落,就聽得轟隆一聲巨響。

    迎陽門在八枚掌心雷的爆炸聲中,轟然坍塌。

    數十名叛軍被埋在廢墟裡,玉尹只覺得身後撲來一股灼熱的氣浪,一下子把他掀翻在地。

    在地上滾了兩滾,想要爬起來,卻覺得後背火燎般的劇痛。

    原來,方才的爆炸,還是傷到了玉尹的後背,此時已經是血肉模糊。

    一隻柔荑伸過來,“小乙,快走。”

    玉尹抬頭看,卻是朱璇。

    他沒有猶豫,拉住朱璇的手,用力站起身子,而後拉著朱璇便跑。

    “小乙,方才那是什麼火器?”

    “哈。乃燕山府火器營所造掌心雷……”

    朱璇還想再問,可是看玉尹那蒼白的臉色,便知道他此刻正忍著巨大的痛楚,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朱璇也是個孩子,不過十六七歲。

    經如此巨變,整個人變得成熟許多。不復之前的刁蠻。

    在張大年的帶領下,玉尹保護著朱璉朱璇姐妹,以及欽宗的十位夫人。跌跌撞撞的從皇城中殺出一條血路,衝出宜佑門。正如張大年所說,趙叔向手裡可用的兵馬並不算太多。一部分留在大慶殿保護趙叔向。一部分攻佔拱辰門,還有一部分則在承天門,這也就使得左承天祥符門的叛軍人數並不算太多。只是這個不多,也是相對而言。

    便是不多,這佔領了東華門的叛軍,也近千人。

    十夫人之中的鮑春蝶,在從祥符門突圍時,被流矢所殺。

    而只有十六歲的盧順淑,也身受重傷,最後由朱璉狠下心腸。將她刺死在祥符門內。

    盧順淑是欽宗的妃子,怎地也不能留下來,被那些叛軍糟蹋。

    這關係到欽宗皇帝的臉面,雖然趙桓已經死了,可是朱璉卻依舊要維護皇室體面。

    對於朱璉的心狠手辣。其餘八位夫人,噤若寒蟬。

    前方叛軍正蜂擁而來,朱璉厲聲道:“都給本宮跟上,若那個掉了隊,本宮便第一個殺她。”

    張大年發出一聲歷嘯,手持寶劍殺入亂軍。

    玉尹這時候也不能繼續留在朱璉身邊。從一名叛軍手裡搶過一桿大槍,撲棱棱亂顫,與張大年並肩殺入敵陣。一口寶劍,一桿大槍,玉尹兩人猶如兩頭瘋虎般在前面開路,所過之處,就見血肉橫飛,叛軍被殺得連連後退,讓出一條通路。

    朱璉等人在骨朵子的保護下,一鼓作氣衝出東華門。

    只是後方叛軍緊緊跟隨,而且有越來越多的叛軍,朝東華門趕來……

    張大年見此情況,不禁露出苦笑。

    他突然停下腳步,沉聲道:“郎君,你保護聖人走吧。”

    “那張老公……”

    張大年眼中閃過一抹森然,“官家與我有救命之恩,可惜自家卻未能保護官家周全,以至於有今日禍事。官家既然走了,咱也不想在活在世上。郎君,你帶聖人走,自家領人在這裡阻攔叛軍。只是自家不知,能抵擋多久,接下來便靠你了。”

    說著話,張大年嘶聲吼道:“兒郎們,為官家盡忠的時候到了,若不想背負罵名,就隨咱家攔住這些狗賊。”

    他挺劍轉身,衝進了東華門。

    兩名骨朵子愣了一下,緊隨張大年便走。

    緊跟著,又有十幾名骨朵子衝進了東華門,剎那間,東華門內,喊殺聲四起……

    玉尹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

    他也知道,這時候猶豫不得,拖槍扭身便走。

    “張大年呢?”

    朱璉見玉尹跟上來,連忙問道。

    從後苑一直殺出東華門,那一百多名骨朵子,此刻只剩下二十餘人。

    玉尹道:“張老公在東華門,留下斷後。”

    朱璉眼睛一黯,便知道張大年這一回,凶多吉少。

    可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她看了一眼玉尹,輕聲道:“小乙,接下來本宮便拜託你了。”

    “聖人放心,小乙但存一息,必保護聖人周全。”

    他在前面開路,朱璉等人則在剩餘骨朵子的保護下,跟在玉尹身後,迅速來到馬行街。

    這裡,是玉尹的地頭了!

    到了馬行街,玉尹便清楚該如何突圍。

    只是此刻的馬行街,卻亂成了一片……到處可見叛軍蹤影,一個個如凶神惡煞一般。

    看到玉尹等人,一名叛軍大聲吼道:“這裡有人!”

    他催馬便朝著玉尹衝過來,卻見玉尹不慌不忙,眼見戰馬到跟前時,猛然一個錯步閃身,讓過戰馬,躲過那叛軍手中大刀,探出手一把將叛軍從馬上拽下來。

    “聖人上馬,臣步戰隨行。”

    玉尹抓住了馬繮繩,拋給緊隨他身後的朱璇。

    不等朱璉反對,玉尹已擰槍健步衝出。朝著那迎面而來的叛軍便殺過去。

    玉尹擅長用刀,卻不代表他不會用槍。

    要知道,他身邊都是用槍的好手……楊再興、高寵可謂是這個時代,頂尖的槍手。

    玉尹在他們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懂得用槍。

    不過若說精通卻遠遠不夠,但面對叛軍,卻已經足夠!

    那桿大槍在他手中上下翻飛。猶如出海蛟龍。大槍幻出重重槍影,只殺得叛軍血流成河。朱璉也知道,這時候客氣不得。便拉著朱璇,上了戰馬。至於其他八位夫人,哪怕已經是氣喘吁吁。兩腿如灌鉛一樣,卻不敢落後半步。朱璉此前已經下令,誰若掉隊,就地格殺。在八位夫人身後,跟著兩名骨朵子,手持明晃晃鋼刀。

    這種情況下,狄玉輝等人,又怎敢掉隊?

    幸虧這不是明清,也不是在南宋。

    女人還沒有纏足的習慣,不至於拖著兩隻近乎殘廢的小腳跑路……

    玉尹殺法兇狠。可是這馬行街上的叛軍,人數眾多。

    他已經記不清楚殺了多少人,手中大槍,更換成了一口大刀。跟隨著他身邊的骨朵子,越來越少。但叛軍的人數,卻好像沒有減少。廝殺中,玉尹一個躲閃不及,被迎面而來的叛軍,一槍刺中肩膀。劇烈的痛楚,令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抬手將那大槍握住,手中大刀順勢一滑,把對面叛軍,攔腰斬成了兩段。

    身後,叛軍已衝出東華門。

    顯然張大年並未能攔住叛軍,恐怕已經戰死。

    玉尹從肩頭拔下大槍,一手槍,一手刀,在亂軍中廝殺。

    就在這時,忽聽一陣馬蹄聲響。

    一個稚嫩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小乙叔父休要慌張,岳雲在此。”

    從樊樓中,殺出一隊人馬。

    看穿戴,卻是一幫子平民……為首一匹馬上,端坐一個垂髻童子,看年紀也就在八九歲的模樣,長的齒白唇紅,煞是俊俏。掌中一桿鐵錐槍,竟一馬當先殺來。

    這小子年紀雖小,卻使得一手好槍法。

    鐵錐槍的份量比之普通大槍要重許多,可是在他手裡,卻如同燈草一般。

    只見他在馬上左衝右突,鐵錐槍翻飛,接連挑殺數名叛軍。在這垂髻童子身後,則是一個壯漢,手握一口近一人高的板門刀,衝進叛軍中,一邊咆哮,一邊殺人,幾入無人之境。

    “小乙,某家岳翻在此,休要驚慌。”

    岳翻,岳雲?

    玉尹不禁一陣迷糊,但出手卻越發兇狠。

    論武藝,岳翻比不得岳飛,可是在歷史上,也是岳家軍的一員悍將,否則如何能做得先鋒官。只可惜,他後來遇到了一個更加兇殘的楊再興,以至於命喪黃泉。

    而今,面對這一幫子叛軍,岳翻非但不怕,反而興奮起來。

    呂之士說岳翻諢號便橋之虎,實際上還是隱瞞了一些東西。這廝自從來到開封,便打遍了便橋週遭,人送綽號:立地太歲。

    那意思就是說,遇到他岳翻,就等於遇到了太歲……

    而岳雲年紀雖然小,卻是天生神力。

    連岳飛都承認,他和岳雲這般大小的時候,比不得岳雲的氣力。

    來到開封后,岳雲隨岳翻拜會了燕奴。

    燕奴見岳雲生的好,便把八閃十二翻中的羅漢功傳授給岳雲,更從安道全手中討來了易筋壯骨丹給岳雲服用。這小子雖只八九歲,卻已經練成了第二層功夫,幾近四等力士。普通的壯漢,也未必是岳雲對手,更不要說在他手持大槍的時候。

    岳雲的槍法,傳自陳廣。

    +++++++++++++++++++++++++++++++++++++++++++++++++

    這百十人的突然出現,讓叛軍措手不及。

    只匆匆抵抗了片刻,便一哄而散,四處奔逃。

    叛軍對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而言,如凶神惡煞。可若是面對一幫子殺神,卻毫無戰鬥力。

    玉尹拄著槍,喘著出氣。

    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濕透,不過他卻不敢有半點怠慢。

    “岳翻,你帶人在前面開路……順著馬行街,從裡瓦子穿過去,到潘樓大街後轉向舊曹門。”

    岳翻連忙答應,便領著人在前面開路。

    岳雲這時候催馬上來,大聲道:“小乙叔父,你我共乘一騎。”

    玉尹已經快站不住了,所以也不客氣,便翻身上馬。

    在岳翻等人的保護下,一行人迅速來到潘樓大街。一路上雖不時遇到叛軍阻攔,可是在岳翻的帶領下,還是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從舊曹門突圍出去。

    前方,便是下橋苑。

    玉尹伏在馬背上,若不是岳雲撐著他的身子,幾乎便要倒下去。

    隱隱約約,聽到前面有人高聲喊喝:“可是小乙來了?”

    岳翻粗豪的聲音傳來,“正是玉郎君,你是哪個?”

    “自家高寵,奉太子之命在此等候多時……”

    高寵?

    當玉尹聽到這個名字,頓時心神一鬆。

    安全了,總算是安全了……

    他再也無法在馬背上坐穩,身體一軟,順著馬背便滑下馬來,一頭栽倒在地上。

    “小乙,小乙!”

    眾人齊聲驚呼。

    在不知不覺中,玉尹已成了朱璉等人心中的主心骨,眼見他從馬上跌落,頓時都驚慌失措。

    “十三郎,便交給你了!”

    玉尹喃喃自語,緊跟著頭一昏,便人事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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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66章 曙光(終章)

    靖康二年一月,也是歷史上靖康之恥的開端。

    在原有的歷史當中,宋欽宗被扣留在金營,旋即金太宗下詔,廢欽宗和徽宗為庶人。

    隨後,金兵逼迫徽宗和太后入營,又下令凡宋各皇子皇孫,後宮妃子,以及帝姬全部前往金營。不久之後,金兵入城,東京夢華,從此便不復存在,湮滅於歷史長河。

    不過,而今的靖康二年,女真人已不復張狂。

    非但沒能順利南下,反而被宋軍打得膽顫心驚。西遼重現漠北,令北疆局勢陡然發生巨大變化。完顏宗望,完顏宗翰以及完顏婁室、完顏宗弼、蒲察石家奴等一干虜賊名將盡數被殺,也使得女真人元氣大傷,頗有一些後繼無人的窘狀。

    這是一樁天大喜事!

    可誰又能想到,在靖康二年正月三十一日,一場災難依舊席捲東京。

    欽宗趙桓在金明池寶津樓被刺身亡,涪陵郡公趙叔向藉口徽宗賣國,率領三衙禁軍衝進皇城。大慶殿上,鄆王趙楷、肅王趙樞、景王趙杞、齊國公趙構、祁王趙模、莘王趙植等十一位皇子被殺;直龍圖閣大學士燕瑛,戶部尚書吳敏,開封府尹秦檜、殿前司都太尉王宗濋等十餘名大臣身亡。趙叔向這已非清君側,而是徹徹底底的兵變,造反……

    好在太上道君趙佶和太子趙諶在朝中大臣的保護下,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從皇宮中逃出。

    隨後奉旨入京的太子親軍背嵬。將趙佶等人保護起來,憑藉下橋苑地形,與叛軍死戰。

    整整一夜,血流成河。

    好在民心所向,有開封城義士李寶、張三麻子、蔣奢蔣門神等人召集義勇,前往下橋苑救駕。

    隨後,當天因病未去大慶殿赴宴的太宰徐處仁聽聞消息。召集家臣,動員開封百姓聯手抗擊叛軍。徐處仁為相一載,自有他的能量。隨著徐處仁振臂高呼。開封百姓紛紛走出家門,與叛軍作戰。

    凌晨寅時,本奉命平亂的侍衛親軍馬步軍司步帥張伯奮。率部攻破戴樓門,自宜男橋沿蔡河直撲御街。本留在武學和太學讀書的士子們,也紛紛響應。武學士子更打開庫府,取出兵器,隨著禁軍一同出戰,在卯時時分,攻破朱雀門,兵臨宣德門。

    原本大好局面,卻變成了這副模樣。

    趙叔向見大勢已去,忙不迭從拱辰門逃出皇宮。在殿前司副都統制孔彥舟的保護下,從陳州門逃離開封,連夜趕赴洛陽。趙叔向在洛陽,頗有根基。原本他準備在洛陽東山再起。卻不想太子親軍奉命追擊,洛陽留守。兼知河南府翟興出兵夾擊,令趙叔向不敢在逗留洛陽,帶著孔彥舟連夜逃出潼關,直奔西北而去。

    兩月後,趙叔向在環州被環州鈐轄武松識破身份。

    孔彥舟死戰保護趙叔向,卻被武松所殺。趙叔向則被魯達抓捕,後由張叔夜押送,返還開封。

    十月,趙叔向被凌遲處死,滿門八百一十七口人盡被斬殺,無一人活命。

    魏王趙光美一支,也從此消失於歷史長河之中……

    +++++++++++++++++++++++++++++++++++++++++++++++++++++++++++

    “小乙醒來,小乙醒來!”

    恍恍惚惚,玉尹聽到有人在他耳邊,不停呼喚他的名字。

    眼皮子好像有千斤重,想要睜開,卻感覺萬分吃力……整個人恍若漂浮在雲端一樣,身體沒有半點知覺。他使了使勁兒,終於睜開了雙眼。刺眼的陽光令他不由得一陣恍惚,連忙又閉上眼睛,片刻後復又睜開。

    “小乙醒了,小乙醒了!”

    這一回,玉尹聽出來了,是燕奴的聲音。

    “九兒姐……”

    他開口想說話,卻發現聲音微小而嘶啞。

    燕奴,出現在他眼前,那滿是疲憊之色的粉靨,透出了驚喜之色。

    “小乙哥,你終於醒了。”

    一句話未說完,淚水便如同泉湧。

    “我這是在哪裡?”

    “福寧宮,我們在福寧宮。”

    福寧宮?

    玉尹心裡一咯噔,怎地會在福寧宮?

    他依稀記得,他帶著皇后朱璉等人從皇城中殺出,在馬行街遭遇了叛軍圍攻,幸得岳翻和岳雲叔侄解救。可後面的事情,卻模糊了……只記得昏迷前好像聽到了高寵的聲音。

    怎地又會在福寧宮裡?

    “小乙醒了……九兒讓開,讓我看看。”

    是安道全!

    玉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燕奴閃身讓開,露出了安道全的面容。

    “你這廝,忒莽撞。

    幸好你底子厚,搶救的及時,否則我也救不得你性命……罷了,你這廝就是這種命,身體沒甚大礙,只是失血過多,所以動彈不得。九兒,這裡有我秘製的補血丹,每日一粒,一百天後便可以生龍活虎。只是這百天之內,不得太過勞累,當以靜養為主,切莫勞心勞神。”

    “多謝安叔父!”

    燕奴恭恭敬敬,朝安道全一福,安道全便閃身讓開。

    這時候,房間裡傳來七嘴八舌的聲音,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玉尹面前,讓他有些迷糊。

    朱璇、趙多福、還有趙福金、李師師……

    玉尹聽她們七嘴八舌說了一通,耳朵根子嗡嗡直響,卻沒有聽清楚內容。

    “我怎會在福寧宮?小哥安好?”

    燕奴上前,探手托著他的後背,把他慢慢攙扶坐起。

    “小乙哥,你這一昏迷。便是三天。

    太子安好,雖受了些驚嚇,卻並無大礙……只是這兩日為先帝傷心,有些憔悴。

    他晌午時還來這裡坐了一個時辰,見你一直沒有醒轉跡象,這才離開。”

    “三天……”

    玉尹閉上眼睛,身體幾乎完全靠在燕奴身上。

    “那叛軍……”

    “趙叔向已經逃走了!”

    趙多福便坐在玉尹腳邊。恨恨罵道:“未想到這傢伙竟如此狠毒,不但殺了官家,還想要嫁禍道君。

    幸好小乙出手及時。否則便遂了他的心願。

    若我大宋真個落在他手裡,才是真正的災難。”

    未必吧!

    雖然和趙叔向並無太多接觸,可是從那天他在大慶殿上的表現來看。也不是個軟弱之輩。

    至少,他不會隨意向女真人議和。

    若真個是他坐鎮大宋江山,未必會比欽宗趙桓做的差。

    不過,這些話玉尹不可能說出口來。

    趙多福等人七嘴八舌,把當晚的情況告訴了玉尹。原來,燕奴等人保護趙佶趙諶和趙多福等人殺出皇宮後,便在下橋苑和高寵匯合。隨後玉尹等人趕到,高寵把眾人帶進了下橋苑不久,苗傅便率部抵達下橋苑,並且向下橋苑發動了猛攻。

    好在。當初高堯卿造下橋苑的時候,費了不少心思。

    加之太子背嵬人數雖少,確是訓練有素,裝備精良……更兼多次在北疆參戰,戰鬥力自然不是一幫子烏合之眾可以比擬。而且。玉尹從北疆返回,還攜帶了八百枚改良型掌心雷,威力驚人。

    憑藉著下橋苑堅固的院牆,以及掌心雷驚人的威力,再加上高寵指揮得當,羅德一旁出謀劃策。竟抵擋住十倍於己的禁軍。苗傅久攻不下,不免心浮氣躁……也就是這時候,李寶等人趕來助戰,竟一舉擊潰叛軍,佔領了舊曹門。

    隨後,徐處仁率人前來救駕,還有司馬樸等人,紛紛前來匯合。

    到寅時,張伯奮率部趕回,攻破宣德門後,叛軍再也無力抵抗,便紛紛狼狽而逃。

    “張伯奮怎會過來,他不是在鄢陵平亂嗎?”

    “說來也巧,張太保送信盧館鎮時,張伯奮正好也在。

    對小乙的書信,姚平仲本來非常猶豫……但張伯奮卻堅信不疑,便和姚平仲商議之後,互換指揮權。姚平仲前往鄢陵指揮作戰,張伯奮則率侍衛親軍馬軍司救駕。

    若他晚回來一天,恐怕情況就變了模樣。

    多虧了小乙,才使得奸賊未能得逞……”

    原來如此!

    怪不得是張伯奮過來,而剛才趙福金等人,連姚平仲的名字都沒有提。

    這一回,姚平仲怕要倒霉了!

    本來是大功一件,可是卻讓給了張伯奮。

    加之他的猶豫和不信任,也使得兩位帝姬非常不滿。哪怕他將來回來,也沒好果子吃。

    玉尹心裡一聲嘆息,感到有些疲憊。

    “金蓮燕子,還有孩子們,都還好嗎?”

    “一切都很好,倒是沒想到,小乙你居然還有這等手段,勾引得西遼天祐女王連王位都不要了,跑來東京找你。”

    趙多福話語中,透著一股子濃濃的醋意。

    玉尹一怔,旋即釋然。

    余黎燕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瞞得住人,早晚會被人發現。

    與其日後被人發現,當作攻擊玉尹的話柄,倒不如趁現在解決,省的將來有麻煩。

    趙福金輕輕扯了一下趙多福,柔福帝姬這才覺察到,方才她說話時的不得體。臉頓時通紅,低下頭來,不知道該如何啟齒。去聽趙福金輕聲道:“小乙不必擔心,從現在開始,世上已沒有耶律餘里衍,天祐女王,只有一個名叫趙麗燕的廣德帝姬。”

    “啊?”

    燕奴在玉尹耳邊輕聲道:“太上道君已做主,收下燕子為義女,並賜姓為趙,封廣德帝姬。”

    玉尹頓時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問道:“那道君……”

    趙福金道:“本來,朝中有不少人想要道君重掌朝堂,卻被道君拒絶。

    道君說,先帝已立下太子。國祚有繼,無需更換。再說了,出這麼大的事情,若是道君登基,必然會令朝堂產生衝突。而今之時,以穩為主,絶不可以再有爭紛。

    明日。小哥便要登基為帝。

    道君還從大相國寺請來妙靜仙師,元祐皇太后與娘娘一同主持朝政,他不會再理朝事。”

    玉尹。沉默了!

    看起來,趙佶真是大徹大悟,決定急流勇退了。

    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請出了孟寶紅。趙佶便等於是徹底從朝堂中脫身出來,做他的太上道君了。至於趙福金所說的娘娘,便是朱璉。宋代習俗,稱呼皇后為聖人,稱呼太后為娘娘。趙桓已死,趙諶登基已成定局,那麼朱璉便要從皇后轉而成為太后。

    有她和孟寶紅二人主持,倒也不算太差。

    宋代早有太后臨朝的習俗,如果皇帝年紀太小,便有太后暫時主政。

    等到皇帝年滿十四。太后再還政與皇帝……這種制度,也確是能夠穩定住時局。

    孟寶紅身無根基,確是哲宗皇后,地位和聲望足夠。

    而朱璉年紀雖小,背景卻不俗……其父朱桂納為大名府留守。叔父朱勝非也是當朝相公。而這兩人,又和執掌兵權的張叔夜、姚古、種師中、宗澤等人交好。

    這樣一來,便可以為趙諶夯實基礎。

    憑藉趙桓生前燕山大捷之餘威,待趙諶親政,只要他不犯下太大錯誤,便可以穩固江山。

    聽罷了趙福金這番話。玉尹如釋重負。

    一種莫名的倦意湧上來,他慢慢閉上眼睛。

    “小乙累了,且讓他好好休息。

    有什麼話,待太子登基,小乙身體大好之後,可以慢慢說,也不必急於這一時。”

    李師師看出了玉尹的疲憊,便勸說趙福金等人。

    趙福金點點頭,便讓玉尹好生休養,帶著趙多福和朱璇,離開房間。

    “九兒姐,辛苦你,委屈你了!”

    見眾人離去,玉尹輕聲說道。

    趙佶收余黎燕為義女,便等同於認可了余黎燕和玉尹的婚事。

    這件事,對燕奴而言,確是不公平……玉尹心裡,非常愧疚,輕聲和燕奴道歉。

    燕奴鼻子一酸,眼淚唰的流淌下來。

    她的確是有些委屈,不過看玉尹這樣子,便是再不滿,也都煙消雲散。

    “燕子千里迢迢,不惜拋棄王位前來找你,也算是一往情深,你可不能辜負了她。”

    “九兒姐……”

    “你啊,以後還是收收心,莫再去沾花惹草。”

    玉尹一怔,“我何時沾花惹草?”

    “你或許沒有,可是我看得出,柔福帝姬和十八姊……唉,這件事,恐怕還有得說道。不過這是你惹來的是非,奴卻插手不得。若真個嬛嬛和十八姊……這朝堂上,恐怕要吵翻了天。”

    玉尹,沉默了!

    “好了,先服了補血丹,好生歇息。

    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先養好身體才成……奴便在這裡,若有什麼事,喚奴就是。”

    說著話,燕奴攙扶著玉尹躺下。

    閉上眼睛,卻緊握著燕奴的柔荑不放。

    玉尹腦袋裏仍是亂糟糟的,一會兒是三天前皇城內血與火交織的場景,一會兒又是趙多福朱璇還有餘黎燕盈盈的笑容。九兒姐說的不錯,這的確是一筆爛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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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

    忽聽燕奴喚他,玉尹睜開了眼。

    天已經黑了,屋中點著十二支灌有龍涎香的河陽蠟燭。

    趙諶便坐在床頭,正呆呆看著玉尹。

    見玉尹醒來,趙諶便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小乙,你醒了……你沒事兒,太好了!”

    “小哥?”

    玉尹話出口,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趙諶,已不再是太子。

    他是大宋唯一的合法繼承人,待天亮之後,便將成為這大宋的皇帝。

    玉尹連忙改口,“官家怎地在此?”

    趙諶拉著玉尹的衣袖,“小乙,我不想聽你喚我官家,我還是想你喚我小哥……我不想做皇帝,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帝王。翁翁他們昨日已經決定,要我天亮後登基。可是,可是……小乙,我只想父皇他,能夠回來。”

    對於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而言,他如今要面對的,將是一個龐大的帝國。

    在此之前,他沒有一點準備。

    趙桓才二十六歲,正是好年華……本以為可以在趙桓的護翼下快快樂樂的長大,哪知道一夜之間,卻發生了如此變故。他不再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而將要成為帝王。

    不管他是否願意,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可是,他真的準備好了嗎?

    趙諶說著話,便流下了眼淚。

    玉尹示意燕奴把他攙扶起來,靠在褥子上,拉住了趙諶的手。

    “小哥,不管你願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都必須衝上去。

    這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義務……在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這種命運,絶不可能,有任何變化。臣也知道,小哥你沒有準備好。其實,包括道君在內,誰又真的準備好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禍兮旦福。既然已經發生了,便不要再去沉溺於過去的回憶。

    過了今晚,臣便不能再稱呼你做‘小哥’。

    但臣卻會永遠記得,當日在陳橋和‘小哥’說的那些話語。盼望‘小哥’不管換做什麼身份,都不要忘記。小哥你現在,應該考慮如何做好官家,將來有一日,臣願隨官家馬踏天下,凡陽光所照,皆我大宋鐵蹄可至,這才是你的未來……”

    “我……”

    趙諶沉默了。

    燕奴此時,已經退出房間。

    只剩下玉尹和趙諶兩人這樣手把手的說著話。

    當天將丑時,屋外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官家,小乙叔父,快丑時了……官家還要會坤寧宮聽候娘娘訓示。”

    是岳雲!

    玉尹微微一愣,卻旋即釋然。

    “小哥,回去吧。

    做一個好官家,莫要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先帝在天之靈,會關注你,道君在龍德宮,也會為你加油。只是臣這身體……待大好之後,再去為官家效命。”

    說完了一晚上的話,趙諶的情緒,似乎好轉許多。

    他站起來,轉身向屋外走。

    當他走到門口時,又停下腳步,“小乙,你說的那些,我會牢記。

    早些好起來,這滿朝文武,朕唯一能夠相信的,便只有小乙你一個人。”

    趙諶,走了!

    玉尹靠在床上,閉上眼睛。

    這會不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未來,又將會是什麼模樣?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他只知道,他已經改變了歷史,大宋朝或許不能夠萬世長存,但是……

    玉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滿足的笑容。

    他靠在褥子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忽然間,他被一陣鼓號聲驚醒。

    睜開眼看時,窗紙半白。

    “是什麼聲音?”

    燕奴輕聲道:“大典即將開始,方才是開封府敲響街鼓,再過一會兒,小哥便要自宣德門入皇城,行登基大典。”

    玉尹掙扎著坐起身來,“扶我出去。”

    “小乙……”

    “九兒姐莫要擔心,聽我的號,扶我出去。”

    燕奴猶豫了一下,攙扶著玉尹從床上下來,慢慢從屋中走出。

    天邊,一輪紅日從地平線躍出,照亮了大地。

    從宣德門方向,傳來鼓號聲,更有禮樂奏響,迴蕩蒼穹。

    天亮了!

    玉尹站在門廊上,和燕奴相伴而立。

    我自黎明前來,終見曙光初現……

    看著那天邊的紅日,玉尹心中突然湧出一股莫名的驕傲,忍不住仰天放聲大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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