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風陵渡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51
匿名  發表於 2021-4-8 00:46:17
卷三 風波惡 第285章 醒來

    玉尹的傷勢不重,大都皮外傷。

    只是失血過多,所以昏倒在朝陽門下。有安道全在,自然不會有性命之憂。不過,玉尹還是在昏迷了整整一天之後,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安靜,非常安靜!

    玉尹睜開眼睛,就覺得自己胳膊似乎被什麼壓著,幾乎失去感覺。

    本能的想要把手抽出來,可剛一動,胳膊上的重壓感就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充滿了驚喜的輕呼聲:“小乙哥,你醒了。”

    “楊娘子?”

    玉尹的視線終於聚焦在一處,這才看清楚了身邊的人。

    不是燕奴,而是楊金蓮。

    “這是哪裡?”

    楊金蓮眼中閃爍著激動的淚光,面帶燦爛笑容,“這自然是觀音巷,小乙哥的家啊。”

    我在家?

    玉尹一驚,想要坐起來,可是全身酸麻,無力可使。

    我怎會在家呢?

    難不成,是我又穿越了不成?

    幾乎斷檔的記憶,在這個時候復又回來。

    漸漸的,玉尹終於想起在昏迷之前的一幕幕景象。

    楊金蓮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忙伸手想去攙扶。可是見玉尹不在動彈,也就停下來,在一旁錦凳上坐下。她輕聲道:“小乙哥可是擔心九兒姐?她也受了點傷,不過並無大礙。本來一直是她在照顧你,可是安叔父見她太疲乏,便給她吃了些藥,這時候正在歇息。小乙哥若是有什麼需要,便與奴知就好……”

    “我……”

    玉尹臉通紅,結結巴巴道:“我想起來。”

    “起來作甚?”

    楊金蓮忙勸說道:“安神醫有交代,小乙哥久戰身乏,雖無大礙,卻要靜養兩日方可。”

    “我……”

    “小乙哥有何事情?”

    “我想要小解!”

    楊金蓮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這生理排泄的事情,著實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想了想。她還是咬著牙把玉尹攙扶起來,扶著玉尹下床,慢慢走到房間的一隅。

    那裡擺著一個便桶,裡面洗刷的乾乾淨淨,甚至還灑了香粉,以遮掩氣味。

    “我自己就成了!”

    玉尹一隻胳膊打在楊金蓮瘦削的肩上,全身的重量,幾乎全都放在楊金蓮身上。他不算胖。可終究是習武之人。份量可是不輕,大約在85公斤左右。相對於楊金蓮那嬌小的身子,如此重量全都壓在身上。也使得她粉靨通紅,頗有些吃力。

    玉尹的胳膊被砍了一刀,以至於動彈不得。

    楊金蓮只好羞紅了臉。閉上眼睛幫著玉尹解開腰帶,一隻手拉著內袴,肩膀撐著玉尹的身子,另一隻手則拿著那羞人的事物。玉尹也是一臉尷尬之色,本想要拒絶,奈何身子確實撐不住,只能由著楊金蓮幫忙。只是那事物在楊金蓮的小手裡,卻不爭氣的硬了……

    “好了嗎?”

    楊金蓮閉著眼,聲音發顫。

    她自然覺察到玉尹那事物的變化。心頭小鹿砰砰直跳,臉好像火燒著了似地發燙。

    好彆扭的感覺!

    這也許是玉尹這輩子,最不舒服,但也是最香艷的一次小解。

    待解決了生理需後,楊金蓮復又為他提起內褲,閉著眼睛繫上了腰帶。那嬌柔,渾若無骨的嬌軀近乎是在玉尹懷中依偎。場面有些曖昧。也讓玉尹很不自在。可是當他復又躺下來時,心裡面卻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惆悵,只恨方才時間太少……

    楊金蓮在一旁坐著,手足無措,很不安。

    玉尹輕聲道:“楊娘子可知外面狀況?”

    “已經停下了。”

    楊金蓮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不過聽玉尹詢問。倒是變得冷靜了些,不復剛才那麼慌亂。

    努力穩定了一下情緒,她這才道:“聽傍晚前來時說,虜賊已經停止攻擊。”

    她的圈子,這一年來便都在觀音巷。

    所以楊金蓮口中的‘大郎’,自然是指楊再興。

    “已經停了?”

    “嗯。”

    “那朝陽門……”

    “樊家崗那邊甚好,小乙哥莫擔心。

    若非小乙哥死戰,只怕這東京已經被虜賊攻破……奴也是聽人說起,那邊死了不少人。

    王三郎他……”

    說話間,楊金蓮眼中閃過一抹淚光,聲音變得哽咽起來。

    她不過是一個柔弱女子,也不懂得什麼家國大事。

    這一年來,她生活在觀音巷,得身邊人照顧,倒也過得快活。昔日的夢魘,已經消失無蹤。李觀魚給她帶來的傷害,也已經漸漸撫平。可是當她看到王敏求和吉青的屍體時,卻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淚。從開封府大牢出來之後,她曾發誓再也不會流淚。可是在那一刻,楊金蓮真的恨自己,不能似九兒姐一般,上陣殺敵。

    玉尹的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王敏求死了!他親眼看到……雖然他把殺死王敏求的金將殺了,算是為王敏求報了仇,可王敏求終究無法活過來。

    這也是第一次,玉尹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被人殺害。

    可他也只能看著,卻無法阻止王敏求被殺,這種莫名的無力感,只讓他有一種痛徹肺腑的難過。

    他恨自己無能,也恨老天爺,為何不讓他重生皇室,否則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模樣,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卻無能為力。玉尹還不知道吉青戰死的消息,否則這情緒,會變得更加激動。

    不過,他可以猜到,朝陽門一戰,必然死了很多人。

    他的背嵬軍,死傷人數隻怕在六成以上,也不知道,其他人可無恙否?

    “九兒姐,還好吧。”

    “只是中了一支冷箭,不過沒甚大礙。

    天不早了,小乙哥再休息一會兒,天亮時想必九兒姐就會過來探望,莫到時候沒了精神。”

    玉尹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他覺得累,很累……

    開封城這一次,算是保住了!

    但下一次呢?

    +++++++++++++++++++++++++++++++++++++++++++++++++++++++++++

    玉尹這一夜,睡得很不踏實。

    朝陽門一幕幕慘烈的場景,不斷在他夢中重複。

    一個個呼號的生靈,似乎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讓他無法安寧,更難以平靜……

    背嵬軍的主體。是杭州應奉局兵馬。

    原本。他們無需參加這一場戰事,但因為玉尹,卻丟棄了性命。

    這也讓玉尹感到萬分內疚。

    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睜開眼,便看到燕奴那滿是焦慮的目光,讓惶恐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平復不少。衣服都已經被冷汗濕透,貼在身上,非常難受。玉尹強自與燕奴一笑,“九兒姐,都還好嗎?”

    “都好,大家都好。”

    聽到玉尹的聲音,燕奴忍不住淚如雨下。

    她聲音略帶哽咽之音,柔荑緊緊握住玉尹的手,不肯鬆開半分。

    在她身後。楊金蓮、高寵、楊再興與何元慶等人都神色激動。玉尹還看到了李師師,在房門口,臉上帶著一抹欣慰笑容。覺察到玉尹的目光,李師師朝他笑了笑,頷首示意。

    玉尹也點了點頭,拍了拍燕奴的手背,剛要開口。就聽門外傳來安道全的聲音:“讓開讓開,他又沒死,一個個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九兒姐,快正午了,便早些開飯。小乙的食物依著我開的方子來。他這個時候,最需要的便是靜養休息。”

    玉尹笑了。示意燕奴鬆開手。

    安道全走過來,為玉尹檢查了一下,呵呵笑道:“小乙,便知道你這廝不會有礙,偏九兒姐不信,這兩天快哭成了淚人兒。”

    “安叔父!”

    燕奴臉一紅,嗔怪一聲,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和玉尹說了幾句話,便拉著楊金蓮出去。李師師見玉尹甦醒過來,也如釋重負,告辭離去。玉尹昏迷這兩天,觀音巷可謂是遍佈愁雲。玉尹是觀音巷所有住戶的主心骨,若他真的出事,只怕所有人都會亂了分寸。好在,有安道全這麼一個老人精在,總算是穩定了局勢,不至於太過混亂。可即便如此,安道全也是長出一口氣。玉尹一刻不甦醒,安道全身上的壓力,便不得緩解,甚至越發沉重。

    “外面,情況如何?”

    楊再興道:“凌晨時分,虜賊又猛攻了一回。

    幸好應天府統制官馬忠率援軍抵達,和虜賊交鋒一次,算是擊退了虜賊。不過,應天府援兵死傷過千,也有些低落。方才我聽說,京東援軍也快要抵達,所以虜賊停止攻城,並退還牟駝崗。只是李尚書未敢放鬆,仍使各方兵馬嚴加戒備。”

    玉尹聞聽,鬆了口氣。

    “十三郎,死傷如何?”

    高寵臉上遍佈陰霾,輕聲道:“背嵬軍,幾乎全軍覆沒。”

    玉尹心裡,只覺一痛,但臉上卻保持了平靜。

    一場大戰結束,死傷總是難免。若換做從前,玉尹說不得會有些動容,然後經歷了這一場死戰之後,似乎已能夠控制情緒。不過,那內心裡的痛楚,越發強烈。

    “王敏求和吉青戰死!”

    高寵看玉尹表情平靜,才敢繼續道:“封況重傷,雖無性命之憂,也要調養些時日。

    昨日天亮,背嵬軍已經撤出樊家崗,駐紮延豐倉……所剩人馬,不過兩百餘人。廂軍也幾乎全軍覆沒,所以官家下旨,將廂軍併入咱們,連帶著此前被扣下的兵馬,也都還了回來……算下來,這一戰背嵬軍人數倒是沒有減少,反而有所增加。”

    玉尹感覺好一陣揪心。

    聽高寵彙報完畢,他還是忍不住道:“背嵬軍已經不存在了,便是補充了兵馬,也非當初的背嵬軍。”

    高寵等人,頓時沉默!

    “王敏求和吉青的屍首,可收回來?”

    “已經收回來了……凡是背嵬軍所屬的弟兄,都沒有讓他們留在朝陽門。

    朱先生說,等小乙哥回去之後,再做統一的安置。哥哥,這一戰咱們的損失。太大了!”

    說到最後,高寵也忍不住流下眼淚。

    玉尹閉上眼睛,彷彿自言自語一般道:“便告訴朱先生,讓他把弟兄們都收攏好,待戰事結束之後,在城外買一塊地,把大家安置妥當。三郎的屍首,便停在便橋屠場。等開了城。送去斷碑溝……落葉歸根。想來三郎也是這般的念頭。”

    “喏!”

    高寵躬身領命。

    +++++++++++++++++++++++++++++++++++++++++++++++++++++++

    靖康元年正月十二,隨著應天府援兵抵達,開封的兵力隨之得到加強。

    而京東援軍在范瓊的率領下。距離開封也只剩下一天路程,而領樞密院事種師道和簽樞密院事張叔夜,以及秦風軍節度使姚平仲也都紛紛率部勤王。向開封迅速馳援。

    如此形勢之下,完顏宗望也知道,想要強攻開封,難度不小。

    只是這時候若他退兵,勢必會遭遇宋軍追擊。而據白馬津傳來的消息,黃河上有汴口水軍出沒。

    水軍的出現,也就代表著後路隨時可能被斷。

    而西路軍完顏宗翰依舊受阻於太原,也使得完顏宗望,不在去期盼會有援軍到來。

    對金軍來說。而今已陷入困境。

    宋軍隨時可能會對金軍造成合圍,而後路也有可能隨時斷絶……

    只是,完顏宗望終究不是那等閒之輩。越如此,他就表現的越是強硬,雖停止了對開封的攻擊,卻依舊保持攻擊的態勢。范瓊兵馬抵達之後,見金軍如此張狂。便勃然大怒。在李綱三令五申,不許擅自出兵的情況下,范瓊率部殺出開封,試圖攻擊金軍大營。可誰又想到,完顏宗望卻只出了三千兵馬。便打得宋軍七千餘人潰不成軍。范瓊更險些喪命,幸虧侍衛親軍馬軍司都虞候呼延灼出城接應。才算把范瓊救下。

    可這一戰,也讓開封上下心驚肉跳。

    即便此前開封上下抵住了金軍的攻勢,卻付出極大傷亡。

    原以為援兵抵達,能夠緩解危局,不成想……

    一時間,開封上空,復又籠罩一層愁雲。

    玉尹在將養了兩日之後,便可以下床行走了。

    只是想要和人動手,還有些困難。

    用安道全的話,玉尹雖這傷勢雖沒有傷筋動骨,也需要在休養個十天半月才能完全康復。

    玉尹雖不甚樂意,奈何在燕奴和楊金蓮兩人的看護下,也難以走出觀音巷。

    期間,朱夢說和陳東也來過兩次,把新軍狀況和玉尹說了一下。新軍而今上下加起來,也有一千八百多人,從兵力上來說,絶對是超過了早先的數量。只是若以戰鬥力來說,這一千八百人,甚至比不上原來三四百人的戰鬥力,便拉出去也只能是炮灰的命運。

    “覺民說,若沒幾個月時間,怕是恢復不得元氣。”

    玉尹有些心不在焉,道:“軍中有董先在,倒也不擔心。

    想來這一戰也不可能再打下去,所以無需緊張……對了,老種相公和張相公的援兵,何時可以抵達?”

    “老種相公兵馬,已抵達汴口,正朝開封趕來。

    估計也就是這一兩日便可以到達……只是小乙方才說,不會再打下去,又是什麼意思?”

    玉尹抬起頭,苦澀一笑。

    “我以為,官家只怕是無心再戰。”

    陳東聞聽便急了,“怎麼可能,而今虜賊在城下,外無糧草,內無援兵,是窮途末路。

    老種相公據說召集百萬兵馬,一俟抵達,必然會將那虜賊全殲。這等時候,官家怎可能休戰?”

    百萬大軍?

    不太可能吧……

    若種師道真個召集百萬大軍,恐怕一回來,便要受趙桓猜忌。

    而且,歷史上趙桓的確是沒有再打下去,否則的話,又何來那靖康之恥的到來?

    按照玉尹的看法,若第一次開封之戰時,趙桓能態度堅決,說不得能把完顏宗望留在開封城下。這些可都是女真的精鋭,如果真能全殲,女真人必然是元氣大傷。

    可是……

    玉尹深吸一口氣,沒有再討論下去。

    這個問題,真沒有什麼值得討論,只要看下去便能知道。

    和陳東朱夢說又說了一會兒話,見玉尹精神不是太好,兩人便告辭離去。

    玉尹把兩人送出門,看著兩人的背影,輕輕嘆息一聲之後,便轉身回到房間。

    操了一曲琴,玉尹感覺有些煩悶。

    正想要和燕奴商量出去走走,卻不想聽到樓下高澤民道:“小乙哥,外面有客人。”

    “客人?”

    玉尹一怔,這個時候誰來找我?

    他在開封認識的人不少,可真正有交情的,不過那麼幾個。

    而今城外虜賊尚未退走,誰又會這麼好的興緻前來?玉尹隨高澤民下樓,就見大廳裡坐著幾人。

    一個少年,正焦慮不安的在大廳裡徘徊,聽到腳步聲那少年轉過身,“小乙,你可還好?”

    “太子?”

    玉尹看清楚來人之後,不禁嚇了一跳,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禮。

    來人,赫然是太子趙諶,就見他一臉的不痛快,見到玉尹後隨雖露出一抹喜色,但旋即消失不見。

    朱絢起身和玉尹拱手,“太子聽說小乙受傷,早就想來探望。

    奈何宮中守衛森嚴,官家有令,不得擅自出入……以至於今天才來,還請小乙勿怪。”

    玉尹不禁笑了,心裡面暖暖的。

    不管朱絢說的是真還是假,趙諶都可謂是有情有義。

    “不過是些皮肉傷,早便可以下地。

    有勞小哥費心,確是羞煞小乙。”

    “都非外人,坐下說話吧。”

    趙諶擺了擺手,示意幾個跟隨的內侍退下。

    “小乙,我今日來,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請你拿主意。”

    “哦?”

    趙諶似有些猶豫,半晌之後,才一咬牙,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小乙可知道,父皇已決意,要與虜賊議和。”
匿名
狀態︰ 離線
352
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4:06
第286章 這才是內憂外患
                 
    趙諶年紀雖小,也是出生帝王之家。

    朝堂上的紛紛擾擾他看不懂,可他卻知道,這大宋江山是他老趙家的江山,這大宋天下,是他老趙家的天下。身為帝王之子,日後這江山的主宰,哪怕未來的路還撲朔迷離,趙諶也要去用一番心思。更不要說,他還有一個極為賢良的母親。

    皇后朱璉,不參與朝堂之事,也從不對外廷的事情發表議論。

    但不發表議論,不代表她不清楚情況。老朱家雖非名門望族,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官宦家庭。哪怕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過相公,可節度使刺史等人才的確不少。

    而今老朱家在朝堂上地位最高的,便是朱璉的父親朱桂納,朱絢的父親朱德才,以及族叔朱勝非三人。憑此出身,朱璉自幼耳濡目染,再加上為太子妃時,經歷過趙佶和趙桓之間的父子矛盾,所以也不是等閒婦人可比。她對趙諶的管教非常嚴格,也造成了趙諶對她雖親近,又有些畏懼,同時還令趙諶對時事多有瞭解。

    出乎趙諶和朱絢的意料,玉尹並沒有表現出吃驚之色。

    “要議和嗎?”

    玉尹歎了口氣,便道:“官家要議和,想來也有議和的理由,小哥難道可以阻止?”

    “我……”

    趙諶小臉漲得通紅,握緊拳頭站起來,卻最終又頹然坐下。

    趙桓雖對他喜愛,可是這朝堂之事,卻容不得他插嘴……上次只是在宮城上和汪伯彥爭論了幾句,便被關了禁閉。若非朱璉出面求情,他現在也走不出皇城來。

    “小乙,其實……”

    朱絢突然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

    “前次大宋觀察週刊發表文章,請誅五賊,最終官家也只有接受。

    而今狀況,何不效仿大宋觀察週刊?咱時代週刊的影響力,絕非觀察週刊可以相比。趁此開封上下一心之際,把風聲透出去,說不得會讓官家改變議和的心思。”

    玉尹一怔,旋即明白了朱絢和趙諶來的意思。

    他眉頭微微一蹙,半晌後道:“這誰出的爛主意?”

    趙諶道:“小乙,這主意難道不好嗎?”

    “小哥,我敢保證,這文章只要一刊載。官家絕對會下定決心取締時代週刊。而且,官家就算是迫於無奈接受,也難以改變議和的結果。最重要的是,這文章出來後,當年太上道君與官家的那一幕,早晚會在小哥和官家之間重現……到時候父子成仇,相互懷疑……弄個不好,便是小哥的太子之位元都會不保,甚至會牽連聖人為難。”

    “這個……”

    趙諶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了。

    阿翁和父親之間的衝突矛盾,他可是歷歷在目,親眼所見。

    趙諶年紀還小。沒有考慮太多。如今玉尹提出來,讓他這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

    “這主意,是涪陵郡公所出。”

    趙叔向?

    玉尹愣了一下,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他似乎捕捉到了什麼。

    但再認真去想時,又覺著思路紛亂,方才那道靈光好像一下子消失,無影無蹤……

    “官家議和之事。可曾開始?”

    “已經開始了!”

    朱絢輕聲道:“前日小乙在朝陽門,抓了虜賊太子完顏蒲魯虎。

    卻不想昨夜和鄭望之一同離開,前往金軍大營議和。只是議和的結果,目前還沒有傳回來。種相公和張相公援兵將至,說不得會有所緩解。到時候若有消息,再與小乙知曉。”

    種師道和張叔夜,真能改變局勢嗎?

    玉尹不太相信……

    他已經有些弄清楚議和派的心思:你要打,我要和。

    如果你的功勞太大,那麼日後便沒有我們這些人的立足之地。所以。我就要和你們搗亂,順著皇帝的意思去做事。如果皇帝也不想打,便要出陰招來對付你們。

    總之,如果輸了,便是你們這些主戰派的錯。

    如果贏了呢?我們也要想辦法,從裡面分一杯羹……不讓你們立功,或者把事情弄亂,大家都沒得好處。

    小人心態!

    玉尹在心裡暗自苦笑,可面對這種情況,偏偏又無能為力。

    便是官家,也需要一個平衡。

    可能這便是自趙佶以來,舊黨雖不佔優勢,卻始終在朝堂上有聲音發出的原因……哪怕是禁了蘇黃詩詞,但對於舊黨而言,也算不得重要,他們只需要能夠在朝堂上發出聲音。

    蘇東坡,那位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家,在玉尹而今看來,不過是新舊黨爭的犧牲品,可憐蟲而已。想要騎牆,結果是兩邊不討好。舊黨看不起他,而新黨則嫉妒他的文采。以至於到了最後,只能是淒然結局,便是死了也不得什麼善終。

    “小哥可知道,此次議和,誰人主持?”

    “耿南仲和戶部尚書唐恪兩人主持。”

    “那官家的底線又是什麼?”

    “這個……”

    朱絢和趙諶相視一眼,搖搖頭,表示不太清楚。

    玉尹想了想,便輕聲道:“若想要阻止議和,關鍵還是要看官家的態度。

    便最終要議和,也絕不能輕易放過虜賊……不過這件事,你我最好還是不要出面。而且小哥也不能出面,若能設法讓聖人在暗地裡提醒官家,說不得還有用處。”

    “讓母后出面?”

    趙諶想了想,頗有些意動。

    說起來,趙諶的性格,與趙桓頗有不同。

    他身上有趙佶趙桓父子的那種溫雅,同時還帶著一些剛硬之氣,比之趙佶父子,多了些陽剛韻味。

    這可能與他習武有關。

    雖說只不過是學了一個皮毛,但卻練出了一副不同于趙佶和趙桓的剛強出來。而這份剛強,在玉尹看來,無疑是而今大宋最需要的一種氣質,更關係到大宋的將來。

    玉尹有一種直覺,大宋的未來,也許就在趙諶的身上。

    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欽宗皇帝與趙諶產生矛盾和衝突,最好是能夠平平穩穩,渡過這次難關。

    “對了,還有一件事。”

    趙諶突然想起了什麼,又說道:“而今河北混亂,父皇有意派九叔前往,除兵馬大元帥之職。”

    “什麼?”

    玉尹心裡一驚,連忙問道:“詔書可曾發出?”

    “尚未發出……九叔雖勇武。卻也要有人相助。

    我是聽母后說的,父皇是想要為九叔安排幾個幫手。但目前為止,尚無合適人選。”

    九叔,便是趙構!

    而在歷史上,趙構正是得了這河北兵馬大元帥之職,方才避過開封之難。後有副元帥宗澤相助,而且當時朝堂上群龍無首,一片混亂,趙構便順理成章做了皇帝。

    只是。趙構在當了皇帝之後,便要遷都東南。

    宗澤隨極力反對,最終也未能成功。而且因為此事,和趙構生了間隙,落得個鬱鬱而終的結局。

    如今,宗澤沒有出任河北兵馬副元帥,而是前往京畿東路,平定劉豫之亂。

    玉尹估計,便是劉豫之亂平息,趙桓也不可能再讓宗澤前往河北,也就是說。斬了趙構一隻臂膀。但北宋末年,並非只一個宗澤。除了宗澤之外,還有許多名將。

    趙構不管得了誰的支持,都有可能會復原歷史。

    玉尹內心裡,也不是特別希望趙構能夠成為皇帝……畢竟。趙構好像和他有些矛盾。雖然後來沒有再有什麼行動,但玉尹卻不希望,因此而壞了事情。說實話,若不是趙諶年紀太小,玉尹倒是很希望趙諶能出任這個職務。說不得是一樁好事。

    “那官家,可有什麼人選?”

    趙諶搖了搖頭,向朱絢看去。

    朱絢道:“自家倒是聽到了一些風聲,說是有意除黃潛善知河間府,為河北兵馬副元帥;另外,河北宣撫使劉韐,還有河北宣撫副使王淵,都在官家考慮之中。”

    玉尹深吸一口氣,一把拉住了趙諶的胳膊。

    “小哥,你若信我,千萬不可使康王就任。”

    “為什麼?”

    趙諶一臉迷茫,疑惑看著玉尹。

    畢竟是年紀太小,他還想不明白這其中的緣由。

    而玉尹更不可能說的太清楚,所以只能與朱絢道:“二十六郎,請你轉告聖人,若為太子將來考慮,便不可以使康王前往河北。河北而今局勢糜爛,但終究是強兵輩出之所。他日太子成人……”

    玉尹話沒說完,可朱絢的臉色就變了。

    朱家的富貴榮華,便寄託在欽宗皇帝和太子趙諶身上。

    玉尹的意思很明白,康王若在河北站穩腳跟,手握精兵,又是徽宗所出,太子若登基時,便少不得受到牽制。換句話說,康王出任河北兵馬大元帥,幾近于唐五代時期的藩鎮。而這,恰恰是有宋以來,歷朝歷代皇帝一直都在設法杜絕的現象。

    朱絢點點頭,“我自會與十二姊講述……趙諶和朱絢,又和玉尹交談了一會兒,見玉尹顯出疲乏之色,便起身告辭。

    送走了這兩個人,玉尹憂心忡忡回到書房。

    歷史正在以他不可抗拒的巨大慣性向前行進,玉尹也不知道,他今天和趙諶說的這些話,是否能產生作用,對歷史做出改變。而且,這改變是好是壞,尚未可知。

    開封府的危機,還沒有解除。

    可是這朝堂之上的爭鬥,卻越發顯得激烈。

    更不要說,而今又跳出來一個涪陵郡公趙叔向,更使得朝堂上的局勢,變得撲朔迷離,複雜多變。玉尹已經選定了目標,更做出決定,要把太子趙諶保護周全。

    只是……

    玉尹在心中歎息一聲:而今這局面,可真個是內憂外患!

    “紅奴!”

    “在。”

    伴隨著玉尹一聲呼喚,芮紅奴從外面跑進來。

    “讓老高備車,我要出去。”

    芮紅奴一聽,頓時急了。“公子,不是奴婢不去,是九兒姐吩咐過,讓公子在家多休息,不准出去。”

    “胡鬧,這家裡還輪不到她做主,快去安排,否則家法伺候。”

    玉尹對家裡人。勿論是燕奴還是張二姐,亦或者高世光一家人,從來都客客氣氣,非常和善。可這一板起臉來,讓芮紅奴頓時感到害怕。畢竟是當官的人,哪怕只是個殿前司一個小小的兵馬使,那股子威壓,也不是芮紅奴一個小丫頭能抗拒。

    不一會兒的功夫,高世光便準備好了車仗。

    霍堅在便橋屠場看護王敏求的屍體。高寵與何元慶,則在延豐倉值守,所以家中也沒有其他人。玉尹便喚了牛通過來。暫時充當護衛。高世光趕車,緩緩駛出觀音巷。

    “公子,咱們這是去哪兒?”

    “去宜男橋。”

    “好嘞,那還請公子坐穩。”

    高世光一聲呼哨,馬車沿著甜水巷那高低不平的路面向南行駛。

    玉尹閉上眼睛,想著事情,不知不覺便來到了宜男橋畔。

    高世光把馬車停下來,玉尹帶著牛通,直奔宜男橋旁邊的一條小巷行去。這條巷子。又叫水門巷,因為靠近西水門而得名。巷子挺寬,兩邊有不少店鋪,不過大都是門戶緊閉。城外金兵尚未退走,這開封之戰。雖暫時停下,卻不斷有小規模的衝突發生。所以,人們大都感到驚慌和恐懼,哪怕是在白天也不敢開門。

    在一處二層樓房外停下腳步,玉尹猶豫一下。上前叩響門扉。

    “誰?”

    從屋中傳來一聲沉喝。

    玉尹忙道:“自家馬行街玉小乙,敢問李教頭在家嗎?”

    屋中,一陣沉默。

    這幢小樓,正是李寶的住處。

    朝陽門之戰,若非李寶帶著他那些弟子前去相助,玉尹說不得也支撐不得那麼久。

    玉尹醒來之後,便聽人說了。

    朝陽門一場血戰,李寶的弟子也死傷慘重。

    不禁是那些徒子徒孫傷亡有百十人,便是李寶的親傳弟子,也死了三人。

    李寶手下,也只有十八個親傳弟子……這些年來留在開封伺候李寶的,也不過七八個人而已。一下子死了三個,可謂是損失慘重。于情于理,玉尹都要來探望一下。

    片刻後,房門開了。

    就見呂之士站在門口,擋著玉尹去路,沉聲道:“玉指揮來這裡,是看自家爺們笑話嗎?”

    “八爺這話從何說起。”

    雖說李寶和玉尹之間恩怨頗深,可單就朝陽門一戰,李寶仗義出手,便足以讓玉尹拋棄那些齷齪。

    他呵呵一笑,“聽說李教頭受了傷,自家也是因為有傷在身,所以才沒來探望……今日家裡沒了約束的人,便偷偷溜出來,探望一下李教頭,何來看笑話之說?”

    呂之士那張黑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笑意。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馬行街玉蛟龍,確是個怕婆娘的傢伙。”

    “小八,請玉指揮進來,莫要讓人說李寶沒有禮數。”

    呂之士話音未落,從屋中傳出李寶的聲音。

    呂之士這才讓開一條路,玉尹帶著牛通邁步走進去,就看到李寶在吉普的攙扶下,正從內堂裡走出來。眼前的李寶,形象頗為不雅。一隻胳膊吊著,走路也是一瘸一拐,整個人看上去也顯得萎靡不振,那張面皮更沒有半分血色,頗為難看。

    怪不得呂之士說,玉尹是來看笑話。

    李寶這時候的模樣,的確是沒有那‘小關索’的氣概。

    “李教頭,別來無恙。”

    李寶冷笑一聲,“甚個別來無恙……你看自家這模樣,像是無恙嗎?倒是你這鳥廝,最後看你時,若個血人兒一般,眼見著便要斷了氣,沒想到這麼快便好了。

    有道是,好人不長命……”

    “禍害遺千年!”玉尹不等李寶說完,便笑道:“自家和李教頭,都屬於那種禍害千年的傢伙。”

    李寶一怔,而後笑了。

    “玉家真個好福氣,前有你老爹玉飛,而今又有了你這鳥廝,莫非我老李家,便永遠要被你們比下去嗎?

    算了算了,你我之間說起來,也是自家的心小了,嫉妒你玉家的運道。

    今天你玉小乙既然來了,自家便道一句:過往恩怨,一筆勾銷……小乙你怎麼說?”

    “不過些許小衝突,那算得什麼恩怨。”

    玉尹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

    “這是安神醫煉製的內壯丹,想來與李教頭的傷勢有些用處。

    小乙今天來的也有些匆忙,沒帶什麼禮物,還請李教頭莫嫌棄禮薄,怪罪小乙才是。”

    王黼,已經死了。

    安道全行事,也就少了許多顧慮。

    而今這市井中都知道,觀音巷裡住著一位神醫。

    李寶自然也聽說過安道全的名聲,眼見玉尹這麼快就康復,便知道是安道全的功勞。如今玉尹以內壯丹相贈,李寶又怎會拒絕?不過,他還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示意吉普從玉尹手中接過來,看也不看便倒出一粒,合著水咽下去。

    這麼一個舉動,也代表著他和玉尹之間的恩怨,從此不復存在。

    一旁吉普和呂之士也不禁露出感激之情。在他們眼中,李寶如同他們的父親一般。特別是呂之士,先前和玉尹爭跤斷了一條腿,成了廢人。可李寶非但沒有把他拋棄,依舊留在身邊。非但如此,李寶還想方設法購來了一套真法,讓呂之士修煉。

    李寶受傷頗重,加之年紀大,傷了元氣,故而恢復緩慢。

    呂之士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玉尹前來送藥,也讓他頓時多了幾分好感,上前拱手抱拳唱了個肥諾:“小乙哥義薄雲天,這番恩義,小八銘記在心。他日若有用得著小八之處,小八絕不推辭。
匿名
狀態︰ 離線
353
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4:26
卷三 風波惡 第287章 市井聯盟

    兩邊解開了芥蒂之後,氣氛也隨之改變許多。

    哪怕是經過朝陽門並肩作戰,但是在玉尹剛進屋的時候,氣氛終究是有些尷尬和沉悶。如今,雙方都不再計較過去,玉尹更主動釋放出善意,自然也就緩和許多。

    一旁牛通靜靜看著,卻不明白玉尹為何要跑這一回。

    只是父親臨走時,曾再三交代,讓他聽從玉尹吩咐……別的不說,牛皋一家如今住在開封城裡衣食無憂,也是玉尹一手促成。憑這份恩情,牛通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我聽說,周教頭如今在蔡府效力?”

    玉尹和李寶寒暄幾句,突然問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李寶一怔,點頭道:“是啊,御拳館自前年陳教頭和那虜賊國師決鬥之後,在少室山出家,便不復往日榮光。不少人都離開拳館自謀生路,自家若非有這些徒弟們孝敬,怕也過得不快活……周教頭去蔡府的事情,說起來還是自家牽線搭橋。

    小八與蔡府中有舊識,有一日言蔡府正招攬教頭,我便想到周教頭,讓小八推薦一回。

    周教頭有真本事,可惜在蔡府中沒根基,也只能當個普通教頭,勉強過活罷了……”

    說到這裡,李寶起身為玉尹斟了一杯酒,小心翼翼道:“莫非小乙有什麼好關照?”

    玉尹也不客氣,呵呵笑道:“關照倒說不上,只是周教頭若想要在蔡府站穩腳跟,自家倒是有些門路。前次見他隨茂德帝姬出行,恰好自家在皇宮裡也有些交情。若周教頭不嫌棄,自家可以為他做個推薦。別的不說,做個親隨問題不大。”

    親隨,也分三六九等。

    此前在潘樓見茂德帝姬時,玉尹就發現,周鳳山不過是個隨行的護衛,根本不受重視。

    也難怪。周鳳山是一身好本事,否則也不會有‘花刀’之名。

    可惜在蔡府,哪怕蔡京已經被罷黜了,也是個等級森嚴之地。若沒個看上,肯定站不穩腳跟。呂之士認識的那人也只是蔡府一個普通管事,更幫不得周鳳山多少。

    李寶聞聽,眼睛一亮。

    早就聽說玉尹如今是手眼通天,和太子關系密切。

    如果……

    “若小乙能有關照。自家代周教頭感激不盡。”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玉尹笑了笑,突然壓低聲音道:“只是自家還有些事情想要托付周教頭,若有機會,請李教頭代為引介一回,我也好當面與他說明白。”

    “這是小事,改日便讓周教頭登門拜訪。”

    兩人又吃了一回酒,玉尹卻突然嘆了口氣。

    李寶問道:“小乙怎地嘆氣?”

    “說來不怕李教頭笑話,自家今日聽到了風聲。言官家有意與虜賊議和……而今我大宋援兵分至,官家這時候議和,只會讓虜賊小看了咱們宋人。我擔心。真若是走了虜賊,他日必有災禍。偏自家人微言輕,朝堂上更說不得話,所以煩心。”

    “要議和?”

    李寶大吃一驚,拍案而起,“爺們兒拼死守住朝陽門,便這麼議和了?

    我那些徒弟們,豈不是白死了一回……官家怎地這般糊塗,這時候怎能夠議和?”

    看到沒有。連李寶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為何這滿朝文武,竟沒有一個人明白?

    黨爭啊黨爭!

    王安石的新政,算是徹底摧毀了原有的道德底線,便他死後依舊在影響著大宋的格局。

    玉尹沉默片刻。沉聲道:“李教頭,這些事情是朝堂上那些大佬們決定,非我等小民可以參與。說起來,我今日前來拜訪一是為送藥,二是有事與李教頭商議。”

    大佬?

    李寶乍聽玉尹口中吐出這麼一個極具未來感的詞句時。不由得一怔。不過,這個詞並不難理解,所以他馬上就明白了玉尹的意思。甚至覺著,這兩個字頗貼切。

    而且,玉尹說的不錯,官家要議和,不是他這種人可以參與。

    當下笑道:“自家不過小民,可小乙卻算不得小民了……呵呵,不知又是什麼事?”

    玉尹猶豫一下,這才道:“此次朝陽門之戰,戴小樓突然襲擊,竟有那許多人跟從。若非李教頭你及時支援,怕自家已經戰死疆場。而今開封城裡,人口百萬,更有許多破落戶充斥街頭。以前自家是看不起他們,但這一次的事情……自家現在想來,仍有些後怕。這幫子潑皮若沒個看管約束,只怕會成為一大禍害啊。”

    李寶臉色也是一變,露出後怕之色,連連點頭。

    “說起來,自家還與那戴小樓吃過酒,他更幾次邀我,讓我派人去千金一笑樓……

    奈何自家雖也是個破落戶,卻不肖做那等事情。如今想來,若當時從了戴小樓,說不得便上了賊船。平日裡看他不聲不響,竟做得好大事,真真個讓人想不到。”

    是啊,誰又能想到,戴小樓竟然是女真奸細?

    玉尹心中也是一聲感嘆:說實話,他對戴小樓感官不錯。

    當初他被郭京逼得走投無路時,若不是千金一笑樓幫忙,自己真個便沒了那底氣。雖說那件事,是張真奴一手促成,可也必須承認,戴小樓在當時,也非常仗義。

    他若不想幫,便是張真奴發話,事情也會變得麻煩……

    可誰又能想到,這到頭來居然是這麼一個結果?

    “這開封城裡,破落戶和潑皮太多,總少了些約束。

    如果被有心人利用,總是一樁麻煩……所以自家便想請李教頭出面,整合一番。李教頭你武藝高強,人脈也廣。手底下的徒弟也多,各方好漢也都要敬你一回。

    何不把那些個破落戶收攏麾下,將來若有禍事發生,也能有些用處。

    至於生計問題,倒也算不得什麼。便是虜賊這回退兵,開封也必然是一片蕭條。我可以出十萬貫,由李教頭你出面收攏。把那些個潑皮看管好,一來可以是一個助力。二來嘛,這市井中發生什麼事情,咱們也可以迅速知曉,有個照應。”

    李寶愣了一下,倒是怦然心動。

    玉尹這意思,分明是要他出面做大……

    “小乙,怎地不出面?”

    玉尹笑道:“李教頭以為,自家合適嗎?”

    “說的也是……不過這件事可不是小事。我也不敢隨便應下。

    待我考慮一兩日,到時候再與小乙你回復。若真個要做,小乙你也不能袖手旁觀。”

    玉尹這分明是要他做社團,一統開封市井。

    李寶怎可以不心動,只是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且不說各瓦子都是有主的地方,單是那些個開封市井中的大佬,也不甚好對付。不管是賣肉的蔣門神。還是趕豬的張三麻子,哪個不是一等一的人物?這些人手底下,也有一幫子亡命之徒。真要鬥起來,李寶哪怕是有徒弟幫忙,也抵不住那幫子大佬聯手。

    玉尹也有人脈,而且在官府中頗有關系。

    別的不說,那開封府的石三,押司肖堃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沒有玉尹從中周旋,李寶還真就做不得這件事。所以,他很是心動,也必須要三思之後。才能決定。

    “對了,我聽人說,千金一笑樓被封了!”

    “哦?”

    “說來也是被那戴小樓牽累,連張姑娘也被關進開封府大牢。

    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進了那種地方。少不得也要有一番災禍。而且,那日戰罷之後,豐樂樓的馮箏馮姑娘,竟服毒自盡。我聽人說,這馮姑娘也是虜賊細作。以至於豐樂樓最近也是生意清冷,馬娘子雖有手段,卻連她侄兒都保不住。”

    “她侄兒?”

    “便是那白世明,據說出了這事之後,也被關進大牢,如今已經瘋了。”

    想當初,馮箏入豐樂樓,是白世明推薦過來。

    玉尹這些日子一直在家養傷,所以也不太清楚這件事。不過想來也怪,戴小樓雖然出事,可馮箏應該不會有麻煩,又為何突然自盡?這裡面,怕是有些文章吧。

    至於白世明,肯定會被拋棄。

    便是不死,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

    馬娘子斷然不可能把他留在豐樂樓,失去了馬娘子的資助,這白世明的結局……

    玉尹不由得心生感慨,輕輕搖頭。

    他雖然知道馮箏的來歷,可是聽說到她的死訊,也不禁有些惆悵。

    那般一個美人,落了如此下場,真是讓人扼腕嘆息。可再一想,她既然做了細作,想必也有這種准備。只是,玉尹總覺著,馮箏的死還是蹊蹺,透著些許古怪。

    和李寶又吃了一會兒酒,玉尹告辭離去。

    他前腳剛走,李寶便上了樓。

    小樓裡一個中年書生正坐在那裡吃酒,見李寶進來,微微一笑,“那玉小乙走了?”

    “哈教諭,已經走了。”

    李寶也不客氣,在哈教諭對面坐下,“方才他與我說的這件事,哈教諭可聽清楚?”

    “又不是聾子,焉能聽不清楚?”

    哈教諭微微一笑,沉聲道:“想來玉小乙是被戴小樓那鳥廝給嚇怕了,居然想出這麼一個法子。不過呢,他倒是真個不會參與進來,畢竟朝陽門一戰,他前程遠大。

    若他肯出面幫襯,李教頭倒是可以做一回。

    做的好,自有李教頭的好處;若做得不好,李教頭你也沒什麼損失,何樂不為呢?”

    這位哈教諭,是開封書院裡的一個教諭,上不得品級。

    身無功名,也沒了那背景和靠山,年紀漸漸大了,更不可能再有機會。在書院裡做了教諭,教書育人的同時,也是李寶身邊的智囊。在玉尹和太學生搞在一起之後,李寶也發現了,認識些讀書人的好處。別的不說,關鍵時候可以出謀劃策,總是一個幫手。

    李寶如今已死了和玉尹在武事上爭鋒的念頭。

    且不說玉尹,只看他那些手下,隨便拉出一個,就未必遜色於李寶。

    更不要說高寵、楊再興、何元慶這些人。就是今日隨玉尹來的那個黑小子,恐怕也不是等閑之輩。一個好漢三個幫,玉尹已成了氣候。這種情況下。再爭什麼武事,著實沒意思。有那功夫去尋找什麼真法,倒不如找個狗頭軍師謀劃利益。

    李寶聽完了哈教諭的說辭,也頗為認同。

    心裡便琢磨著,什麼時候和玉尹回個話,便把這件事做成了也是不差。

    ++++++++++++++++++++++++++++++++++++++++++++++++++++++++

    出了李寶家,玉尹便上了馬車。

    不過走了一段路之後,突然敲了敲車框。“老高,去開封府。”

    “啊?”

    高世光一怔,忍不住道:“公子,這天就要晚了,這時候再去開封府,回去晚了,怕是九兒姐會責怪。”

    “我是做正事,九兒姐有什麼好說?

    只管去,若她責怪。我自會說話,老高休要贅言。”

    高世光當下一笑,“既然公子這麼吩咐。小底聽從便是。”

    三人又來到開封府,玉尹下車之後,便從側門進去,直奔公房而去。

    肖堃正准備收工回家,見玉尹突然來拜訪,不禁有些奇怪。

    前兩日,他已經去過玉尹家探望,所以也就沒那許多客套,只笑呵呵道:“小乙今天怎有雅興。跑來我這邊做客?”

    玉尹也不客氣,開門見山道:“老肖,我聽說張姑娘被關在牢裡?”

    肖堃道:“是啊……說起來,張姑娘也是倒霉,剛闖出了名號。卻遇到了這等事。真沒想到戴小樓居然是虜賊細作,也累得張姑娘被牽連,如今在牢裡受苦。”

    “那她,真個是細作嗎?”

    肖堃猶豫了一下,走到房門口向外看了看。

    玉尹便讓牛通在門外看著。而後拉著肖堃坐下。

    “張姑娘到底是什麼狀況,與我說一說?”

    “這個……小乙你怎地要打聽這件事?我可提醒你,張姑娘身上的事情,可不是咱們能夠插手。前兩日也有幾個衙內來說情,都被趕了出去……我聽說,聽麻煩,國丈也在猶豫,該如何處置。不過若說張姑娘是細作,自家斷然不會相信。”

    這話出口,大體上玉尹也就看清楚了狀況。

    “是朝中有人壓著?”

    “嗯,那浪子宰相著人說,把張姑娘關一陣子再說。

    說穿了,還不是他窺覷張姑娘的美色,想要借此機會刁難。國丈也不想得罪了那小李相公,只能把這件事懸著。”

    看起來,李邦彥是想來一出英雄救美啊!

    玉尹馬上便明白了這其中奧妙,只是這心裡,又平添了幾分低落。

    你堂堂宰相,不想著為國分憂也就罷了。而今虜賊尚在城外,你卻想著以權謀私,為的只是一個女人。偏偏這等人,身居高位,便是趙桓對他也頗為看重。滿朝大員皆如同李邦彥這般,便是李綱再有手段,又能如何?誰,能夠挽救這危局?

    “老肖,咱閑話少說,求你一件事可否?”

    “什麼事。”

    “幫我把張姑娘救出來。”

    雖說已有了准備,可是聽玉尹親口說出來,肖堃還是不免一陣苦笑。

    “小乙,你也忒看得起我……倒不知道,你何時與張姑娘有了交情?也不怕九兒姐怪罪。”

    玉尹道:“老肖你莫胡說,救張姑娘,非是為我,而是為大郎。”

    “大郎?”肖堃一臉迷茫,“大郎有了徐姑娘,怎地對張姑娘也有心思?”

    “不是楊大郎,是李大郎……”

    玉尹哭笑不得,“是李尚書長子李逸風。

    你也該聽說過,大郎對張姑娘頗為痴迷。若知道張姑娘出事,必然著急……他而今身在真定回不得開封,自家作為他的朋友,怎麼也要為他出一把力,想想辦法。”

    李逸風當初雖算計了玉尹,可說穿了,也是迫不得已。

    後來,這廝不惜拋了功名,獨自一人跑去真定打拼……玉尹早時候,是有些怨念,覺著李逸風出賣了他。可如今他也做了官,也能明白,這身不由己的痛苦。

    所以,對李逸風的怨念也就淡了許多,更不想他因為張真奴的事情,再惹出麻煩。

    “若是這樣……”

    肖堃露出沉思之色。

    他想了想,輕聲道:“自家卻想不出一個妥善的主意。”

    “這樣吧,你幫幫忙,先想辦法在牢中照顧一下張姑娘,莫要讓她受罪。

    估計小李相公一時半會兒也沒那精神,我這邊盡快想出辦法,咱們把張姑娘救出來。”

    “若如此,倒是可以試試。”

    肖堃作為開封府資格最老,權力最大的押司,想要照顧一個牢裡的人,並非難事。

    這開封府的胥吏,上上下下誰又不賣他幾分薄面。

    更不要說,還有而今已經成為開封府總班頭的石三,一文一武兩個人出面,足以讓那些人低頭。

    “不過,這件事要做,最好能快一些。

    若是那小李相公什麼時候問起來,那便不是自家能夠做主。所以……小乙還請體諒。”

    玉尹聞聽,呵呵笑了。

    他當然知道肖堃的難處,能應下此事,可謂是給足了他面子。

    “放心,我會盡快想出辦法來。”

    兩人在公房裡又聊了一會兒,玉尹見天色不早,便告辭離去。

    正要出門時,他突然又想起來一樁事情,便低聲在肖堃耳邊問道:“老肖,有件事想要請教。”

    “自家兄弟,說的甚請教來?”

    “那豐樂樓的馮箏馮姑娘,便真是自盡嗎?”

    這一句話,令肖堃臉色頓時大變,他張了張嘴巴,看著玉尹,臉上浮現一抹苦笑。
匿名
狀態︰ 離線
354
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4:48
卷三 風波惡 第288章 太子諸率府率

    肖堃沒有給出答案,不過玉尹已經知曉了答案。

    馮箏來開封兩年多時間,飛快崛起,更一度成為花魁的爭奪者,可謂是艷名昭昭。

    這裡面,自然有豐樂樓力捧的緣故,但若說沒有開封權貴們的支持,馮箏也不可能迅速上位。坊巷之中並未流傳馮箏是細作的消息,卻突然服毒自盡,本就有些離奇。玉尹絶不相信,馮箏這樣一個間諜,會輕易的自殺,那可不符合常理。

    最大的可能……

    玉尹在回家的路上,扔在思索這個問題。

    大體上,他也理順了思路。

    知道馮箏是虜賊間諜的人並不多,除了女真人之外,便是玉尹還有茂德帝姬兩個。

    完顏宗望既然決定亮出戴小樓這個底牌,必然會對馮箏進行更好的保護。

    玉尹沒有透出風聲,那只可能是從茂德帝姬那邊走漏出來。想必是茂德帝姬決定動手,或是在無意間透出了口風,被有心人覺察,於是便把馮箏殺人滅口,絶了後患。

    此人,和馮箏關係必然密切。

    甚至有可能和馮箏做過交易,以謀求利益。

    只是在馮箏即將暴露時,為了隱藏身份,於是便下手除掉馮箏,來保全自家性命。

    這個人會是誰?

    玉尹有些猜不出來……

    不過,若是從茂德帝姬那邊得到的消息,這個人的身份和地位,絶對不容小覷。而且,馮箏也不可能去和一個普通人進行交易,所以這兇手便只可能是朝中權貴。

    究竟是誰呢?

    玉尹只覺得有些頭大。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殿前司兵馬使可以參與。其中所涉及的人和事,必然非常複雜。總體而言,無非就是那幾個人,卻不是玉尹可以議論。

    想到這裡,玉尹更覺頭疼!

    ++++++++++++++++++++++++++++++++++++++++++++++++++++++

    回到家,天色已晚。

    燕奴在家裡等著玉尹回來。一見面又是好一陣抱怨。

    不過,見玉尹面露疲憊之色,燕奴便閉上嘴巴。讓人準備好了飯菜,玉尹吃罷之後,便回房休息。

    這一夜,開封城外,又是喊殺聲不斷。

    隨著宋軍援兵源源不斷抵達,完顏宗望也越發顯得強硬。

    欽宗皇帝猶豫不決。在耿南仲唐恪和汪伯彥等人的勸說下。最終決定與女真人議和。

    但他又擔心,遭到李綱等人為首的朝臣反對,於是便私下命軍前計議使鄭望之為使者。趁深夜時分,從南城以籮筐把鄭望之和金太宗之子完顏蒲魯虎送到城下,前往金軍大營。

    欽宗皇帝也知道。如果這議和的消息被傳出去,必然會引發滔天之亂。

    所以他自己也是非常謹慎,在派出鄭望之出城以後,仍舊督促李綱,堅守開封!

    可憐李綱在前方拚死和虜賊作戰,全然不知道,這一戰早已經有了結果。

    正月十六,鄭望之與金使吳孝民一同返回開封。

    此時,距離朝陽門之戰已經過去六天時間。李綱這才知道,欽宗皇帝已開啟議和。

    李綱是在酸棗門城門樓上得到消息,忍不住暴跳如雷。

    可議和已經開始,已非李綱可以阻止,便急急忙忙趕去尚書省,打聽議和的結果。

    “文季,虜賊提出什麼條件?”

    李綱回到兵部大堂。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便讓人找來司馬樸詢問。

    司馬樸的臉上籠罩一層陰霾,看上去氣色極差。

    “鄭望之誤國,鄭望之誤國!”

    “文季,此話怎講?”

    司馬樸再也沒有往日中正平和的氣度。臉漲得通紅,“虜賊提出。以黃河為界,河北歸於虜賊所有,河南為我大宋治下,還要求官家給予金帛糧草,作為犒軍之費。

    而今我大宋援兵將至,虜賊已竟勢弱。

    提出如此非分之請,他鄭望之就應該立刻回來,不再議和……虜賊如今兵力不足,且糧草匱乏,也難以為繼。只需再堅持些時日,自然會低頭請和。可鄭望之卻把吳孝民帶進來,官家必然會退讓。這樣一來,只怕是更助長了虜賊的氣焰。”

    李綱牙關緊咬,面色鐵青。

    “吳孝民是否已經進宮覲見?”

    司馬樸點點頭,“我得到消息,便趕去想要阻攔,可還是晚了一步,吳孝民已經入宮。”

    “該死,該死,該死!”

    李綱頓足捶胸,咒罵不止。

    好半天,他才算恢復了常態,對司馬樸道:“文季,咱們這就入宮。”

    “又有什麼用處?”司馬樸苦笑道:“吳孝民若沒有入宮,一切都還有回還餘地,而今入了宮,只怕議和之事,已無法改變。只看官家要如何決斷,李公若有可能,還是設法和虜賊打上幾回,若能取勝,則官家的態度,也會有所變化……”

    李綱想了想,也覺司馬樸所言頗有道理。

    “我這就去找高二,命呼延灼出戰,說不定能有所收穫。”

    “那我這邊會盯著宮中,一有消息,便立刻告之於李公。”

    李綱也不再猶豫,起身便要出去。

    可剛走到門口,司馬樸又喚住了他。

    “伯紀,有一件事,要與你知。”

    “什麼事?”

    司馬樸臉色陰沉,半晌後輕聲道:“我從宮中得到消息,朝陽門之戰當晚,汪伯彥等人曾入宮面聖。據說,他們提到了玉尹所部兵力不足的事情,對李公頗有詆毀之言。我知道,李公當時決意,乃不得已。可這件事,怕會是李公的麻煩。”

    李綱心裡咯噔一下,呆立在門口,久久不語。

    半晌後,他一咬牙道:“此事我已知曉,文季莫要擔心。

    當時之事,確是我思慮不周全。待大戰結束之後,我自當上疏請罪……如今局勢,頗為複雜,我們最好還是避免和汪伯彥他們爭執,全意抵禦虜賊方才是正事。”

    說完,李綱大步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司馬樸忍不住苦笑搖頭。

    伯紀為人耿直忠烈,卻少了幾分手段。你不想和汪伯彥等人爭執。可他們卻未必會這麼想。這不是你是否上疏請罪的問題。而是官家的心思,已不想再打下去。

    只怕這一戰結束,伯紀也要有麻煩了……

    司馬樸在大堂上徘徊片刻。突然沉聲喝道:“來人,備馬!”

    或許,你我都要早作打算才是!

    ++++++++++++++++++++++++++++++++++++++++++++++++++

    李綱本意命呼延灼出戰。若能大勝一場,便可以振奮士氣。

    便是一場小勝,也能為接下來的談判增添一些籌碼,總好過這樣一味的堅守開封。

    可事情,卻非他所想。

    呼延灼領命出戰,完顏宗望卻避戰不出。

    他已經達到了目的,這種搦戰,毫無意義。老趙官家已經怕了,已經不想再打了!

    以他對趙桓的瞭解。和那位徽宗皇帝,並無太多區別。

    或許,趙桓不好女色,或許他不似徽宗皇帝那般喜歡吟風弄月。但這父子二人軟弱的本質,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在某些方面,趙桓比之徽宗皇帝,還有所不如。

    這個人。膽小怕事,無雄主之姿。

    刻薄寡恩,非明主之態;為人多疑,反覆無常……

    如此一個對手,他完顏宗望又有什麼畏懼?

    所以。面對呼延灼連番搦戰,完顏宗望都置之不理。

    呼延灼是位老將。也知道李綱派他搦戰的原因。見完顏宗望不予理睬,便下令強攻。

    只是每次攻擊,都被金軍擊退,平白折損了許多兵馬。

    天黑時,呼延灼只得無奈收兵。

    與此同時,從宮中也傳來了消息。

    趙桓為表示和談誠意,願意派遣親王或宰相前去金營議和。

    李綱得知後,立刻上疏,願意代表大宋前去和女真人進行談判。哪知趙桓卻害怕李綱態度太過於強硬,非但不能議和,反而會造成不必要的衝突,與大局不利。

    朝陽門之戰,的確是嚇破了趙桓的膽子。

    若非宋軍拚死抵抗,說不得開封便已經城破。趙桓實在不想繼續打下去,能早一些停止戰事,哪怕付出一些代價也成。所以,對李綱的堅持,也就越發的厭惡。

    正月十七,趙桓命知樞密院事李梲入金營議和。

    同日,種師道率援軍抵達開封城外,與秦鳳軍節度使姚平仲合兵一處,屯駐城外。

    與此同時,各路援軍紛紛抵達。

    短短一日光景,開封城外便屯駐近二十萬兵馬,兵力遠遠超過金軍,也令得開封上下,士氣大振。

    玉尹自然也聽到了消息,本打算前去迎接,卻不想接到敕令,命他即刻入宮覲見。

    這也是玉尹,首次入宮覲見,不免感到惶恐。

    本以為,入宮之後能夠見到趙桓,哪知道只進了延福宮,甚至連拱辰門都沒有進去,便被中使張大年攔住。

    “官家今日身體不適,便不召見玉指揮。

    不過,官家有敕令,敕令玉指揮為太子諸率府率,驍騎尉……玉指揮,這可是官家的恩典,從今日起,玉指揮……不,應該尊一聲玉府率才是,便是太子近臣。”

    太子諸府率,護佑東宮,掌東宮偵查和巡邏之職。

    也就是所謂太子親軍,雖只是正八品的職位,卻是太子近臣,不受樞密院和禁軍三衙所屬,只聽從太子調遣。比之那殿前司兵馬使,似乎是降了兩級。但實際權力,卻比之原先大很多,最重要的是,不再聽從樞密院和兵部差遣,便是李綱,也奈何不得玉尹。

    趙桓是一番好意,覺著玉尹此前受李綱打壓,繼續聽命並非一件好事。

    索性把他從兵部剝離出來,歸於太子趙諶部下。這也代表著,趙桓是要把玉尹作為太子近臣來培養。日後一俟太子趙諶登基,那麼玉尹的地位,便要水漲船高。

    只是趙桓這一番好意,卻讓玉尹有些不知所措。

    他糊里糊塗的領敕令離去,也沒有弄明白,這究竟是陞官,還是貶官呢?

    從品秩而言,勿論是那諸率府率。還是驍騎尉。都比不得原先的兵馬使;可是從手下兵力而言,卻是原先的兩倍還多,權力自然隨之增加。不受樞密院節制。固然代表著自由;可是從另一方面來說,離開樞密院,玉尹的陞遷之路也就變得困難重重。

    待太子趙諶登基。估計也就是個殿前司都太尉,和高俅的性質差不太多。

    換做別人,或許會非常高興。

    可玉尹卻覺著,未來尚不明朗,若做了這太子諸率府率,便等於從這個舞台上撤出來,再想去做出改變,必然困難重重。但官家敕令已發出來,玉尹也無法選擇。

    他已經拒絶過徽宗皇帝的敕令。若是在拒絶趙桓,少不得又是一個麻煩。

    領敕命後,玉尹便直奔東寢閣。

    趙諶一見玉尹,便興奮的拉著他的手道:“小乙,以後你便在我這邊當值,看誰敢欺負你。”

    “欺負我?”

    趙諶用力點頭道:“小乙你為人厚道,可我卻聽說了。

    李綱公報私仇。因為當初大宋時代週刊的事情,扣了你麾下近千兵馬,以至於那天朝陽門之戰時,你堂堂一個殿前司兵馬使,手下兵馬竟然不足千人。直個欺人太甚。”

    玉尹聞聽,頓時愣住了。

    “小哥。此事你聽誰說的?”

    “宮中都已經傳開了,說當初李綱脅迫你交出時代週刊,後來不但沒有得逞,甚至連李大郎也離家出走,便懷恨在心……姑姑聽說這件事之後,非常生氣。昨日還與母后談及此事,說李綱他們看不起你,繼續留在那邊,少不得要受欺負。”

    “姑姑?”

    玉尹旋即醒悟過來,趙諶說的,恐怕就是柔福帝姬。

    徽宗皇帝諸女中,也只有柔福帝姬和茂德帝姬與他關係最後。茂德帝姬不會隨便說出這種話,那邊只可能是柔福帝姬趙多福。內心裡,有種哭笑不得的感受,一邊是感激,另一邊又不知該如何說趙多福才好。但不管怎樣,柔福帝姬待他,真個不差。

    與趙諶又說了一會兒話,玉尹從趙諶手中,接過了諸率府率印。

    隨後,他又在趙諶的帶引下,前往西寢閣拜見皇后朱璉,少不得又是一番教誨……

    玉尹,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大宋皇后。

    仔細看時,可以看出朱璉和朱璇頗有些相像。只是朱璇顯得活潑一些,朱璉則透出穩重很成熟。那種雍容氣度,非朱璇可以相比。玉尹恭恭敬敬的聽完了朱璉叮囑之後,便隨著趙諶告退。

    許是在這深宮之中,沒什麼可以說話的人。

    玉尹到來,讓趙諶顯得非常開心。

    他拉著玉尹回到東寢閣,不無炫耀的讓玉尹看了他最近的功課,還纏著玉尹,又教了他兩招撲法。看得出,趙諶對相撲的確是下了苦功夫,一招一式也頗顯功力。

    玉尹看罷後,也是讚不絕口,讓趙諶更開心不已。

    就在趙諶練撲的時候,宮外傳來內侍呼喝,柔福帝姬來了。

    趙多福一進東寢閣,便笑嘻嘻道:“小乙,我把你從苦海中救出,你要如何謝我?”

    那小女兒的嬌憨模樣,直讓人心頭一顫。

    已十六歲的趙多福,早不復當初那份青澀模樣,透著蓬勃朝氣。

    玉尹看到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歷史上柔福帝姬那悽慘的結局,不免心生憐惜。

    “公主厚愛,小乙感激不盡。

    他日若公主有吩咐,小乙定會從命。”

    “嘻嘻,這可是你說的。”

    趙多福依舊是一派無憂無慮的模樣,似乎外界的事情,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多煩惱。

    玉尹卻心頭一動,突然道:“而今虜賊未退,公主身邊可有近衛?”

    “嗯?”

    “我聽說,連茂德帝姬那邊都增添了一個好手,據說是御拳館的大教頭,名叫周鳳山,武藝高強。而今時局不好,公主身邊最好能有個武藝高強的人隨行保護。”

    “周鳳山?”

    柔福帝姬一怔,便問道:“很厲害嗎?”

    “不再我之下。”

    “那定是厲害了……”

    柔福帝姬和趙諶,不約而同道。

    玉尹朝陽門血戰虜賊,斬殺蒲輦孛堇多人,虜賊近百人,已經在開封城裡廣為流傳。

    在柔福帝姬和趙諶看來,能和玉尹不相上下的人,定然是個厲害角色。

    趙多福道:“姐姐和我不同。

    她住在蔡府,可以增添護衛,我在宮中,卻招不得護衛。”

    玉尹笑道:“誰說護衛便要是男人?我認識一個奇女子,武藝高強,比之燕奴不遑多讓。朝陽門之戰時,此女斬殺虜賊數十人,便是那虜賊的細作頭目,也死在她手中。

    公主若是有意,何不把她招來?

    一來,她是女子,入宮也方便;二來有她隨行保護,也能添一份安全,何樂不為?”

    “你是說……”

    趙多福心裡,突然有一種甜蜜的感受。

    小乙,其實挺關心我!

    她輕聲道:“既然是小乙推薦,那定是女中豪傑,卻不知是哪一位?”

    “我知道我知道!”趙諶興奮叫嚷道:“我聽人說,朝陽門之戰時,有兩個女英雄,一個是九兒姐,另一個叫做王燕哥……小乙說的那位女英雄,莫非就是王燕哥?”

    “正是此人!”

    玉尹微微一笑,旋即道:“公主有所不知,這王燕哥的丈夫便是殿前司都虞侯馬皋。此前馬皋被殺,王燕哥便成了寡婦,而今身在開封,卻連個依靠都沒有,非常可憐。

    公主若能得王燕哥護衛,想來定會非常安全。”

    趙多福一派天真之色,對玉尹的話,更是深信不疑。

    她用力點點頭,“既然是小乙親自推薦,那想必這王燕哥定然厲害。

    對了,小乙如今做了諸率府率,能統領一軍。我也讓王燕哥練出一支兵馬,到時候咱們比試一下如何?”

    這最後一句話,卻是對趙諶說。

    趙諶小孩子脾氣,最喜歡這種熱鬧。

    聞聽趙多福要與他比試,立刻興奮點頭道:“我有小乙在,皇姑你便是得了王燕哥,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匿名
狀態︰ 離線
355
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5:08
卷三 風波惡 第289章 奇襲牟駝崗

    柔福帝姬的命運是否會改變?

    玉尹並不知道!

    但是把王燕哥留在柔福帝姬身邊,至少能多一份保障。再不濟,玉尹也可以通過王燕哥來掌握柔福帝姬的行動。只要柔福帝姬不入金營,那歷史上悽慘的命運,說不定便可以發生改變。玉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若非王燕哥的橫空出世,他甚至有可能讓燕奴去保護柔福帝姬。當然了,這些事情,不足為外人道。

    正月十七日,種師道抵達開封城下。

    身為領樞密院事,種師道抵達之後,也就順理成章接手了開封防務。

    在仔細詢問了開封戰事的過程後,種師道忍不住道:“伯紀卻是太謹慎了,禦敵城外固然是好,可虜賊兵臨城下,卻會對官家造成衝擊,這議和也就順理成章。

    若那玉尹在郭橋鎮大捷時,伯紀能出兵相助,局勢便不會如此被動。

    伯紀是老成謀國之法,雖一番忠義之心,卻獨獨忽視了官家的感受,實在是不應該啊。”

    幸好,李綱不在這裡,否則的話,必有一番爭執。

    張叔夜也連連搖頭,不過出於和李綱的交情,他還是忍不住為李綱辯駁了兩句。

    “種相公說得不錯,不過也忽視了當時情況。

    那玉小乙不停軍令,擅自行動,李尚書便是得了消息,恐怕也難以給予支持……畢竟這敵我勢態並不明朗,自家倒是覺著,李尚書堅守開封,也是上上之策。”

    種師道已年75歲,早就過了那種和人爭執的年紀。

    此次,他是帶病前來,一路奔波,到了開封之後更沒有片刻歇息,早已經疲憊了。

    張叔夜說完,他便一擺手笑道:“我並非是責怪伯紀。只是覺著此事他做得有些謹慎,並無指責之意。玉小乙雖說是擅自行動,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倒也情有可原。伯紀當時既然能下決心幫那玉小乙補了軍令,若能再出兵支援一回,說不得能趁機奪回封丘,便可以禦敵在開封府之外,官家自然也就沒了太多顧慮。”

    張叔夜這一回。倒是沒有再為李綱說話。

    他也知道,種師道並非是指責,而是感嘆坐失良機,以至於局勢糜爛到如今地步。

    官家的心思!

    李綱是一個直臣,卻非良相。

    他為人耿直,可這輩子,怕就要栽在這耿直之上。

    有宋以來,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打仗打贏了,是士大夫的榮譽。可若是輸了,便是皇帝無能。

    這也是歷代皇帝,不願意輕啟戰端的一個原因。再加上有宋以來重文輕武。對於武事多少也就有些牴觸。若換在後世的說法,老趙皇帝們的想法無非就是: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是事情。

    打仗,勞民傷財,而且很容易助長武將驕橫之氣。

    若是賠款議和,出錢的便是士大夫和那些百姓,而且背負罵名的,也是那些士大夫,與皇帝沒有牽連。如此形式之下。老趙皇帝們自然不願意和對手死拼,以維護他們的臉面。

    開封一戰,成就了李綱的名聲。

    外面說起來,便說是李綱主持大局,擊退虜賊。但與趙桓沒有半點關係。

    若說趙桓沒有忌憚?那是不太可能……偏偏李綱又是個強項令,道德雖好,卻太耿直,不曉得變通。你主持大局這麼久,可曾有過一回。去突出趙桓的重要性?

    倒是三番五次阻止趙桓離開,讓趙桓顏面無光。

    相反,耿南仲那些人雖然沒有主持大局,卻時時刻刻突出了趙桓的重要性。

    說到底,耿南仲這些人知道趙桓的心思,懂得迎合;而李綱就算知道,也不屑為之。

    這也就是趙桓對他生出不滿的主要原因。

    可笑,李綱卻不自知……

    種師道久歷宦海,可說是歷經三朝。

    若不懂得揣摩官家心思,也不可能做到如今的位子。只看他在西北時,童貫曾堅持主張,種師道只是辯駁兩句,便不再勸說。到童貫兵敗,他又出面收拾殘局,上疏對策,懇請徽宗皇帝做出決定。對於老趙皇帝們的心思,他是再瞭解不過。

    他有些後悔,若是早一日回來,說不定可以緩和這局面。

    李綱終究是書生意氣太重,哪怕他守住了開封,卻注定此人日後的結局不會太好。

    不過,這些事情,他不會任何人說。

    種師道初至開封,對如今開封城內的情況不太瞭解。

    加之各方援軍抵達,也需要他來出面協調,所以也不會隨隨便便做出決斷來……

    在仔細研究了開封之戰的過程後,種師道對玉尹,產生了濃厚興趣。

    “張相公是否發現,這玉小乙對戰局,可是敏鋭的緊啊。”

    張叔夜點頭道:“是啊,我也發現了這一點……此子在郭橋鎮的行動,頗有神來之筆。而且他在牟駝崗就任,似乎早就預料到虜賊會打來開封,提早開始轉移糧草,才使得虜賊抵達之後,未能占得任何便宜。此後朝陽門之戰,更顯出猛將之姿。

    能夠救援廂軍大營,還帶著一干殘兵敗將擋住數倍於己的虜賊,端地是不容小覷……

    說來,犬子倒是占了他的便宜。若無小乙死戰朝陽門,伯奮斷無可能將虜賊擊潰。他方才也與我提起此事,言那玉小乙堪稱我大宋死士,能稱得上是國之棟樑。”

    張叔夜言語之間,頗有讚賞之意。

    種師道笑了笑,“此人的名字,我早就聽說過。

    前年虜賊使團前來,便是他率先揭露虜賊要割讓三鎮的事情,最終使太上道君改變了主意。他那大宋時代週刊,我也覺得很好。早在之前,他在文章中便提出郭藥師那三姓家奴不可重用,卻無人相信。而且大宋時代週刊,也是最早對虜賊做出評價,並言宋金之間,早晚必有一場惡戰……這個人雖出身市井,確有忠義之心。而且眼光不差。張相公,我有意把他要來樞密院,做個記室你看如何?”

    樞密院記室,類似於後世秘書處的性質。

    不過在職責上,又有一些參謀的權力。玉尹身無功名,能入樞密院,本就是一個不小的獎勵。

    張叔夜卻忍不住笑了,“種相公怕是說的晚了。”

    “哦?”

    “我剛從伯奮那裡得知。官家已敕令玉小乙為太子諸率府率,從兵部調出。

    若早一日說,倒是不難辦理。可現在……玉小乙已經領了敕令,並從太子那邊接過了率印。種相公這時候再去討要,只怕要去找太子說,我看這難度可是不小。”

    種師道聞聽,白眉一蹙。

    “那我便去找太子要人。”

    “難!”

    張叔夜嘆了口氣,“種相公可知道,玉小乙為何會被敕令除太子諸率府率嗎?”

    “這個……”

    “伯奮在宮中倒是有幾個熟人。恰好便有在那紫宸殿當值的。

    據說那日聖人帶著太子到紫宸殿,言既然大家都不喜歡玉小乙,何不把他調去做諸率府率?你也知道。聖人那性子賢淑,從不干預政事。可若是她開了口,官家便不會反對。太子也說,樞密院兵部待玉小乙不公,與其留在兵部受氣,倒不如做他的諸率府率。

    官家本有些猶豫,還是聖人道:玉小乙是個忠臣,既然被排斥,留下來也非善事。倒不如去太子身邊做事……結果,官家便同意了此事,今日敕令玉小乙除諸率府率。”

    “排斥?”

    種師道才抵達開封,自然不可能清楚玉尹的遭遇。

    哪怕玉尹再被他看重,可說到底。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兵馬使,能入得他法眼便不錯。

    張叔夜道:“種相公莫非不知,玉小乙在馳援郭橋鎮的時候,於廣濟河渡口斬殺封丘縣令汪梃。此事雖說被官家壓下來,可還是造成了一些影響。李尚書當時在鄭望之的勸說下。扣下了本屬於玉小乙的七百兵馬。以至於朝陽門之戰時,玉小乙手中兵力甚至不足千人。此事不知怎地被官家知曉,對伯紀也頗為不滿。”

    種師道那兩道白眉,幾乎扭在了一起。

    他倒是不清楚這件事,以至於聽了張叔夜講述之後,也覺得李綱做的有些過分了。

    “那伯紀……”

    “伯紀尚不知此事,估計他便是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吧。”

    也難怪,有宋以來,武將地位日益降低。

    莫說是玉尹,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狄青,也曾被歐陽修等人羞辱,卻不敢有半分不滿。

    玉尹說到底,終究不算是正經讀書人,更沒有功名在身。

    而在李綱看來,玉尹殺了汪梃,便是大逆不道,給他些教訓,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卻沒有想到,這麼一件在以往看來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卻給他帶來了巨大麻煩。

    官家是如何知曉?

    種師道只要略一猜想,便能猜出一個大概。

    可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評論此事,聽張叔夜說完之後,也只能連連搖頭,發出一聲嘆息。

    卻可惜了,那玉小乙……

    不管種師道是如何看重玉尹,但說到底,而今的玉尹還只是一個小人物。種師道身為領樞密院是,自然不可能把太多精力投注在一個小人物的身上。畢竟,當務之急要解決的,還是開封城外的完顏宗望。

    官家既然不願意再打下去,種師道自然也不可能與李綱那樣,硬頂著和趙桓作對。

    李梲已返回開封,並呈報了與完顏宗望的和談結果。

    趙桓授權李梲,可以向女真增加歲幣300-500萬兩,犒軍費用也是300-500萬兩。

    另外,趙桓命李梲私下裡向完顏宗望行賄黃金一萬兩,以期能完顏宗望同意。

    可是結果,完顏宗望卻提出了犒軍費用五千萬兩,絹采各一百萬匹,牛馬各萬匹的條件。同時,還要割讓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並要求以親王和宰相做人質,才可以同意退兵。

    乍聽這要求,許多人會以為大宋是處於劣勢。

    可實際上,真正處於劣勢的卻是女真人。偏偏完顏宗望的獅子大開口。居然還要被堂而皇之的拿出來商議。

    趙桓而今正在和耿南仲等人商議此事,不過這消息,卻已經傳到種師道耳中。

    種師道乍聽之下,哭笑不得。

    若依著他的想法,定然會二話不說,起兵相爭。

    你完顏宗望不過四五萬人,可我大宋確有二十多萬人;你完顏宗望已成了孤軍,甚至連糧草都成了問題。居然還要提出這般非分要求。實在是太過囂張。可是看如今的狀況,趙桓既然在商議此事,說不定便有可能,同意完顏宗望的要求。

    種師道也有他的原則。

    我可以迎合皇帝的心思,甚至我可以同意你增加歲幣,但三鎮絶不可以割讓出去。

    早在徽宗皇帝在位時,女真人便打過三鎮的主意。

    不過那一次,由於各種原因,朝廷沒有同意女真人的要求。可這一次。若趙桓急於求和,說不得真有可能答應下來。這樣的話,種師道是萬萬不能夠接受……

    “嵇仲。完顏宗望敢這般囂張,也是看準了官家不願再戰的心思。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忍,唯有三鎮,絶不能割讓。可是朝陽門一戰,對官家產生的影響實在太大。我擔心官家害怕虜賊再戰,會同意完顏宗望的這個要求。若真如此,只怕虜賊氣焰更熾,而我大宋北疆。再無門戶可守……實我大宋之難啊。”

    嵇仲,便是張叔夜的字。

    他點點頭,也非常贊成種師道的說法。

    “種公所言,我自知之。

    然則這件事怕非我等可以做主。若官家一力割讓,你我也很難阻止……這件事。種公可有解決之道?”

    種師道負手在大堂上來回踱步,片刻後他沉聲道:“嵇仲,當務之急,是要官家恢復信心,不再畏懼虜賊。我們需要一場大勝。一場實實在在,能令官家振奮的大勝,方能消除此前朝陽門之戰所產生的影響。你以為,可否偷襲牟駝崗呢?”

    “偷襲金營?”

    張叔夜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若能成功,想來官家對虜賊的畏懼,便可以減少許多。”

    他沉吟片刻,又抬起頭道:“只是此戰必須要勝,而且還要使官家知曉,否則有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不如這樣,你我便即刻入宮,與官家商量此事,如何?”

    既然是偷襲,這關鍵便在於一個奇、一個快。

    種師道白眉緊蹙,有些猶豫不定。

    按照他的想法,這件事不能告訴趙桓,趁著完顏宗望還在等候消息的時候,連夜出兵偷襲,打他個措手不及之後,再與趙桓知曉。可他也知道,若真個背著趙桓行事,說不得會弄巧成拙。打贏了,趙桓會認為自己擁兵自重,產生懷疑;若打輸了,趙桓也會對他產生不滿。最終的結果,反而有可能讓趙桓下定決心。

    種師道並非眷戀這官位,但是卻不願在這個時候,與趙桓產生矛盾。

    他再三思量,最終同意了張叔夜的主意,“既然嵇仲也贊成,便叫上伯紀,咱們立刻入宮求見。”

    +++++++++++++++++++++++++++++++++++++++++++++++++++

    玉尹回到觀音巷,天色已晚。

    燕奴等人得知玉尹將出任太子諸率府率的消息時,也是格外激動。

    “以小乙哥與太子的關係,日後便少了許多衿肘,可以自在許多……不過,為何讓王家姐姐入宮護衛柔福帝姬?嬛嬛在宮中,有那許多高手保護,何必勞動王家姐姐?”

    玉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難不成告訴燕奴,他知道這開封,定然會被攻破。

    那位柔福帝姬,將會被女真人擄走,受盡苦難?這種話說出來,便是燕奴再相信他,也不會認同。

    “馬指揮被殺,王家姐姐孤身一人在這開封,怕也難以支撐。

    弄不好,她可能會等開封之戰結束之後,便返回老家,豈不是耽擱了十三郎的好事?”

    玉尹思來想去,只能把高寵拉出來做擋箭牌。

    “十三郎性子沉悶,好不容易動了心,怎地也要成全則個。

    開封居大不易,王娘子和九兒姐你又不同,若沒個收入,也難以為繼。再者說了,她一個寡婦一個人在這裡,也確實艱難。若是得了柔福帝姬關照,不但能立足開封,還可以成全了十三郎的好事。呵呵,我也是為十三郎考慮,才作此決定。”

    燕奴和楊金蓮等人聽了,頓時連連點頭。

    當下,玉尹也怕說漏了嘴,便藉口明日有事,早早歇息。

    這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玉尹持諸率府率印,便到了兵部辦理手續,而後前往延豐倉大營。

    趙諶吩咐,讓他把他的部下都帶過去。

    延豐倉這些手下,雖說傷亡慘重,可是在經歷過一場血戰之後,確是一筆寶貴財富。

    玉尹到了延豐倉,便招來了朱夢說陳東和董先三人。

    聞聽自己將歸入太子諸率府,朱夢說等人也非常高興,連連點頭,表示贊成。

    他們也知道,玉尹而今的難處。

    便是從兵部出來,留在殿前司,也不是長久之計。

    高俅的身體,越來越差……他若在殿前司還好,能有個照拂;若高俅走了,換個人接掌殿前司,少不得又是一樁麻煩。玉尹在朝堂上不受待見,與其這般,倒不如去太子諸率府來的痛快。至少在太子諸率府,不但有太子照拂,也少了衿肘。

    玉尹見眾人都不反對,也就不再猶豫。

    他立刻命朱夢說等人清點花名冊,進行整頓。

    而他自己,則在安排好了事情之後,便匆匆趕去東宮報到。

    畢竟,從今天開始,他便要在太子身邊效力……

    哪知道,剛進了東寢閣,趙諶便把他拉到旁邊,神神秘秘道:“小乙可知,又要開戰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356
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5:26
卷三 風波惡 第290章 姚平仲,是白癡嗎?

    “開戰?和誰開戰!”

    玉尹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詫異看著趙諶問道。

    “自然是和虜賊開戰。”

    趙諶顯得很興奮,不等玉尹再問,便滔滔不絕的講述他聽來的消息。那模樣,活脫脫一個小孩子,不過想想看,這小子才九歲,不就是個小孩子嗎?玉尹心裏曬然一笑,想來是自己把太多希望寄托在這個小家夥身上,才會有如此怪異感受。

    “你是說偷營?”

    玉尹聽完趙諶的話,眉頭一蹙。

    趙諶沒有覺察到玉尹的情緒變化,仍小雞啄米似地連連點頭。

    “是啊,方才張老公與母後說話的時候,無意中提及此事。

    我就說嘛,父皇怎會這般糊塗?明明占居了上風,卻要和那虜賊談勞什子議和。嘿嘿,現在看來,父皇這分明就是疑兵之計,借議和之由,再設法打擊那些虜賊。”

    趙諶說的是眉飛色舞,可玉尹卻聽得一陣發悶。

    孩子,你太天真了!

    便是你老子要打這一戰,也是爲了議和做准備,絕非是你所想象的勞什子疑兵之計。

    可這話,他卻不能說。

    “如此說來,此計是老種相公所出?”

    “正是。”

    “今晚偷襲牟駝崗?”

    “是啊。”

    玉尹越聽越心驚,忍不住問道:“那老種相公要命誰領兵?”

    “聽張老公說,好像是秦鳳軍節度使姚平仲。”

    果然!

    玉尹心裏咯噔一下,果然是姚平仲。

    他可是清楚的記得,曆史上第一次開封之圍,宋軍的確是做出偷營部署。可不知是什麼原因,卻落得一個慘敗。當時領兵偷營的主將,便是趙諶口中這個姚平仲。

    姚平仲,字希晏,將門之後,西陲大將。

    十八歲時便加入行伍。與西夏人決戰滅底河,斬獲頗豐,故而得徽宗皇帝所看重。

    便是欽宗皇帝,對姚平仲也非常重視。

    姚平仲方抵達開封,便被委任爲侍衛親軍步軍司都太尉之職,故而也有姚帥之稱。

    然而曆史上,他正是在偷襲牟駝崗失敗後,不敢返回開封。便逃往巴蜀。

    一直到乾道、淳熙年間,也就是公元1165至1189年左右才又出山,時年已八十有余。

    說起來有趣,玉尹之所以知道姚平仲,並非是因爲他的戰績。

    姚平仲再次出山之後,著《同渭南集》一書。玉尹也是因爲這本書,才對此人有所了解。若非趙諶提及此人,玉尹幾乎想不起來北宋末年,還有這麼一個人物。

    只是如今便聽到了。他也只能苦笑。

    牟駝崗之戰,非戰之罪啊!

    所謂偷營,關鍵就在一個‘偷’字上。偷營劫寨。在于一個奇。可現在,連宮中的太監都知道了這件事,只怕這個‘奇’字便不複效果。深宮大院,魚龍混雜,宮娥彩女,太監奴仆多不勝數。便是欽宗皇帝登基之後,遣散了不少徽宗皇帝時期的舊人,但宮中的人數,依舊是一個驚人數字。這麼多人。人多嘴雜,誰又能保證,會不會走漏風聲?便如同張老公這樣,也許只是隨口與朱璉談及,可現在連趙諶都知道了。又算得什麼秘密?‘奇’已不複存在,結果可想而知。

    更不要說,這開封城裏還藏著金人的細作……

    “小乙,你怎地不高興?”

    趙諶見玉尹沈思不語,忍不住開口發問。

    玉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所謂奇兵,便在于一個出奇制勝。

    如何出奇制勝?無非是故設疑陣,隱瞞消息……我擔心這次偷襲,恐怕難以成功。”

    玉尹從不認爲自己是什麼兵*家。

    這麼一個連他都能看出端倪的事情,想來也不難理解。

    趙諶本來是興高采烈,可是聽玉尹這麼一說,也不由得心裏一咯噔,露出凝重之色。

    “那怎麼辦?”

    “設法阻止此事。”

    趙諶猶豫了一下,輕聲道:“父皇決心已下,恐怕很難說服。

    再說了,老種相公和張相公他們也都做好了准備,未必能聽得進去啊。”

    趙桓肯定是不會聽進去,但種師道和張叔夜卻未必。可問題是,如何勸說他們停止行動?

    玉尹思來想去,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趙諶的身上。

    這件事,也只有趙諶出面,才最合適……

    “太子,此事必須你去勸說,也許還有幾分可能。”

    “我?”

    “你這就前去樞密院,與老種相公說,你也聽說了偷襲之事,所以預先向他祝賀。”

    “這邊可以了?”

    玉尹笑道:“若老種相公連這都看不出來,又如何能坐得樞密院?”

    趙諶聽罷,也不禁是連連點頭。

    ++++++++++++++++++++++++++++++++++++++++++++++++++++++++++

    玉尹沒有隨同趙諶同往,而是直奔諸率府。

    這諸率府便設立在東角門內,毗鄰左掖門的位置。此前,太子諸率府是欽宗皇帝的手下統領。趙桓而今做了皇帝,當初身邊的手下,自然也都得了提拔。而趙諶被冊立太子,甚至還不足一個月的時間。加上女真人兵臨城下,更沒有時間來組建他的班底。莫說是太子諸率府,便是太子舍人,太子少傅都還沒有人選。

    相對而言,玉尹便是第一個來到趙諶的手下。

    便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諸率府率,那也是太子近臣,更不要說他曾做過趙諶的琴藝老師。

    所以,玉尹抵達太子諸率府後,並未受到什麼刁難。

    不過也沒什麼可刁難,整個諸率府而今不過是一個空殼子,除了一些留守的骨朵子和內侍,便沒有什麼人在。

    看上去,很冷清!

    而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城外的女真人身上。更不會有人跑來關注玉尹……

    玉尹在查閱了卷宗之後,心裏也就有了底。

    諸率府率以下,設副率兩人。

    董先可以擔當一個角色,負責練兵;朱夢說可以擔當一個,負責諸率府的文事。

    除此之外,又有長史一人,可以由陳東擔當。

    錄事參軍一人,便交由高堯卿負責。高寵、封況、何元慶、以及霍堅牛通等人。可以擔當中侯、司戈、執戟等職務。剩下諸如兵曹參軍等職務,在設法慢慢補齊。

    這個框架必須先搭建起來,玉尹盤算了一陣之後,心裏大致上也就有了一個輪廓。

    他必須要把諸率府花名冊盡快做好,然後呈報上去之後,才算是完成了諸率府的組建。不過具體事宜,玉尹並不擅長。所以他打算等朱夢說陳東過來之後,再具體商議。

    安排妥當之後,朱夢說和陳東便先行抵達。

    而駐守延豐倉的兵馬。還在清點,預計要天黑之後才可以抵達校場。

    朱夢說見到玉尹,便立刻呈上了花名冊。

    玉尹接過來看了一眼。不由得一怔,“孫顯、王蘭、袁朝年、畢進?”

    名冊上,有三個陌生的名字,名字下面還有他們現在所擔任的職務。

    孫顯爲提舉弓箭手,接替此前王敏求的職務;而王蘭、袁朝年和畢進,則爲將虞侯,居然和梁玉成的職務齊平。畢進這個名字,玉尹倒是有些印象,好像是禦拳館出身。而袁朝年這個名字也不算陌生。此人之前便是背嵬軍的斥候,隨玉尹經曆過郭橋鎮大捷。

    可是孫顯、王蘭……

    玉尹覺著有些眼熟,卻有些想不起來了。

    朱夢說道:“這幾人都是朝陽門之戰活下來的弟兄,其中畢進和王蘭原屬于廂軍所治。

    你也知道,那廂軍指揮使秦仔怯戰而逃。已經被關進大牢,待戰事結束之後,便要流放嶺南。畢進王蘭也不想再回廂軍,便留在營中……我見這兩人頗有能力,所以便爲小乙提拔了二人。這次歸于太子諸率府。弟兄們也都非常高興,沒有異議。”

    玉尹想起來了!

    王蘭便是那個在廂軍大營中,和他並肩作戰過的宋兵。

    他和畢進能在朝陽門之戰活下來,也算是有些本事,留下來倒也無妨。

    玉尹本就不是個要求很高的人,他也清楚,憑他的名氣,還不足以讓那些傳說中的名將俯首稱臣。唯一能做的,便是招攬一些底層軍官。既然朱夢說安排了兩人差事,便說明這兩個人有真才實學。既然如此,玉尹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

    “從今天起,大家便是太子親軍了。

    操練卻不能放松,而且要進一步加強。朝陽門之戰,大家也都看到了虜賊的凶悍,所以更要更加勤奮才是。”

    “太子親軍?”

    朱夢說聞聽,頓時笑了。

    “這名字,倒是比那勞什子諸率府要好聽的多。”

    玉尹先一怔,旋即就明白了朱夢說的意思。

    這是要拉虎皮扯大旗,不過太子親軍這個說法,倒確是不差。

    “那改日便請太子出面,由聖人爲咱們做一面太子親軍的大纛。”

    “嗯,這個想法的確不錯。”

    三人便在這空蕩蕩的諸率府大堂上,商議起這太子親軍的具體事宜。不知不覺,天已經黑了。

    玉尹正要起身,卻見外面內侍前來通報,說是太子有請。

    既然是趙諶召喚,那便不能怠慢了。

    玉尹忙和朱夢說、陳東二人打了個招呼,匆匆離開諸率府,直奔東寢閣而去……

    東寢閣內,趙諶一臉的憤慨。

    “小乙,那姚平仲,也忒猖狂。”

    玉尹一進門,便聽到趙諶這一聲埋怨。

    心裏,不由得咯噔一下,便升起一抹不祥預感。

    “小哥,何故動怒?”

    趙諶憤憤不已道:“我方才去兵部,與老種相公他們說了小乙的看法。

    本來老種相公已經意動,哪知道姚平仲卻不肯同意,還說什麼小乙市井出身,朝陽門一戰也是運氣好,才擊退了虜賊,算不得真本事。他執意要率部偷營,還說什麼要一戰功成,令虜賊從此不敢窺覷。後來他還跑到父皇那邊立下了軍令狀,累得我也被父皇喚過去,好一頓責備,並讓我不許再插手軍中事務,不許出宮。

    小乙你說,這姚平仲是不是很混蛋?”

    趙諶的家教很嚴,特別是皇後朱璉平日裏教導甚緊,便是一言一行,也都非常謹慎。

    如今卻忍不住破口大罵,可以看出,他心中是何等憤怒。

    只是當玉尹聽完了趙諶這一番話之後,腦海中突然間生出一個念頭:這姚平仲,是白癡嗎?”
匿名
狀態︰ 離線
357
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5:45
卷三 風波惡 第291章 太子親軍第一戰

    姚平仲當然不是白痴!

    出身西陲將門世家,又屢次與西夏交鋒,更貴為秦鳳軍節度使,怎麼可能是白痴?

    只是,姚平仲在抵達開封之後,失去了平常心。

    趙桓的破格召見,更溫言嘉勉,讓姚平仲自視甚高。他想要在開封這個大舞台上建立一番功勛,可是在趙桓力主議和的情況下,也只有偷襲牟駝崗才能展現才華。

    姚平仲想要打一場漂亮仗,為日後入主樞密院積累資本。

    他很清楚,種師道已經75歲了,不可能久領樞密院;張叔夜為人耿直,雖得趙桓欣賞,卻不受重用。至於李梲,不過一介書生,憑著從龍之功做到如今位子。

    日後誰可領樞密院?

    便只剩下他姚平仲一人……

    但問題是,姚平仲的資歷還是有些淺薄,也沒有太多能拿得出手來的功勛。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得知趙桓同意了偷營計劃之後,他便立刻著手,做出安排。眼看著一件大功就要告成,卻突然跑出來一個玉尹,戳哄太子出面阻止行動。

    那玉尹是什麼東西?

    姚平仲甚至沒聽說過此人名字,又怎可能服氣?

    更不要說,趙諶的表現,也讓姚平仲感到不滿。你堂堂太子,居然對一個無名小卒言聽計從,又算得什麼事情?同時,他更感到威脅,因為他日趙諶若登基,姚平仲勢必要失去前程。所以,他需要趁此機會,狠狠打擊一下太子身邊的奸臣。

    這兵事之上,絶非你一個無名小卒可以插手。

    為此,姚平仲不惜深夜入宮,向趙桓立下軍令狀。

    玉尹卻不知道,正是因為趙諶言語中所透出的尊重,使得一個名將失去了冷靜。

    “那小哥有何打算?”

    趙諶小臉上露出一抹糾結之色,半晌後問道:“小乙。姚平仲是不是一定會失敗?”

    “十有八九。”

    “小乙,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請小哥吩咐。”

    “幫我,救下姚平仲。”

    趙諶輕聲道:“我知道那姚平仲也是有本事的人,若真個折在牟駝崗,確是一大憾事。況且你這諸率府初成,也需要有足夠功勛來建立聲望。若此次能救下姚平仲,說不得父皇便不會再把我看作小孩子,我也可以為父皇分憂。你說可好?”

    看著趙諶一臉期盼,玉尹點頭答應。

    可他也知道,這次出動,著實危險。

    思忖片刻之後,他輕聲道:“小哥,我可以出兵救援姚使君,但是我需要你幫忙。”

    “請講。”

    “我需要開封府助我一臂之力。

    而今我麾下兵馬,尚在延豐倉整備,距離陳州門甚近。我需要率他們從陳州門出城。且不為人所知。小哥當知道,李尚書勒令各門嚴守,要想出城。怕是困難。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玉尹是真的怕了!

    這深宮大院,根本存不住秘密,所以要格外小心。

    趙諶想了想之後便道:“此事倒也不難,我這就去找我阿翁幫忙,送小乙秘密出城。”

    趙諶的阿翁,便是開封府尹朱桂納。

    得了他的保證,玉尹這才算放心。便立刻告辭離去。

    趙諶自去找朱桂納交涉,暫且不提。

    玉尹直奔延豐倉大營,把朱夢說陳東和董先三人找來。

    商議了一番之後,玉尹便做出決定。

    他麾下而今有一千多兵馬,但真正可堪一戰的。卻沒有多少。不管是後來歸還他的那七百兵卒,還是臨時收攏過來的幾百人,尚無法擔當重任。挑選了一下之後,便只剩下朝陽門之戰中倖存下來六百悍卒。

    玉尹沒打算用這六百悍卒和女真人死拼,他自有一番打算。命董先點起兵馬之後,便去找到凌振。

    凌振在這段時間裡,又做出幾十枚掌心雷出來。

    見玉尹索要,便立刻交給了玉尹,並叮囑玉尹道:“這次的掌心雷,威力較之前次更大,而且引線燃燒比之前更快。小乙若要使用,需有所準備才好,莫壞了自己性命。”

    玉尹點頭道:“五十枚足矣。

    此次掌心雷還是交由梁玉成使用,他手底下那幾十人,倒也輕車熟路,問題不大。”

    威力更大?

    究竟能有多大!

    玉尹心中好奇,但也只能留在戰場上來驗證。

    取了掌心雷回來後,便立刻找來梁玉成。那梁玉成手底下有二十多人,也是朝陽門之戰的倖存者,更隨玉尹參加過郭橋鎮大捷,並且在當時充當做掌心雷的投擲手。

    對於掌心雷的使用,這些人自然是輕車熟路。

    玉尹又反覆叮嚀了一下之後,便讓梁玉成把掌心雷分下去,帶著一干投擲手前往陳州門與大軍匯合。

    +++++++++++++++++++++++++++++++++++++++++++++++++++++++++++++

    趙諶辦事,還算是靠譜。

    當玉尹率部來到陳州門的時候,陳州門守將已經得到消息,等候玉尹到來。

    這陳州門守將,名叫王俊,原本是范瓊手下正將。范瓊兵敗之後,王俊便投靠了朱桂納,並且迅速接掌了陳州門的防務。他對玉尹,倒是非常客氣,更沒有打聽玉尹的去處,而是直接打開城門,把玉尹等人偷偷放出去,而後又關上城門。

    “哥哥,咱們這是去哪兒?”

    玉尹想了想,輕聲道:“咱們去西台。”

    西台位於衛州門西北方,距離牟駝崗大約十五里,是通往開封的必經之路。

    玉尹率部,在西台旁邊的一座疏林中藏身,而後派出斥候,嚴密監視牟駝崗的動靜。

    時間,便一點點過去。

    不知不覺,已經要過了子時。

    就在玉尹感到一絲睏乏之意的時候,忽聽牟駝崗方向叨叨叨三聲號炮響,緊跟著喊殺聲震天。

    玉尹心裡一驚。忙走到疏林邊上。

    遠處牟駝崗金兵大營中,燈火閃動,顯得熱鬧非凡。

    便距離牟駝崗尚有六七里地,也能隱隱約約聽到從牟駝崗方向傳來的喊殺之聲。

    王蘭帶著一隊斥候從牟駝崗方向趕來,在玉尹身前勒住了戰馬,壓低聲音道:“府率,果然打起來了。”

    “情況如何?”

    “似乎不是太好。”王蘭喘了口氣,低聲道:“感覺著金軍大營似乎早就做了準備。咱們的人才一攻進去,便被對方圍住。”

    玉尹心道:自然是有準備。

    那些女真人的細作無孔不入,便是發生在深宮之中的事情,也能很快知曉。似偷營這種事情,講的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備。可這邊倒好,恨不得大張旗鼓,被所有人知道。如此一來,不中計反而出鬼了……那完顏宗望。又豈是善與之輩?

    “府率,咱們怎麼辦?”

    畢進忍不住開口詢問,眼中流露出猶豫之色。

    毫無疑問。他想要去救援。

    可是一想到自家這些兵馬,念頭便立刻淡了許多。

    不過幾百人,又如何救得那些兵馬?

    玉尹沉聲道:“王蘭,煩勞你再辛苦一回,繼續觀察……一旦我軍突圍出來,便迅速告與我知。”

    王蘭答應一聲,上馬便走。

    玉尹則招手把梁玉成喊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之後,梁玉成帶著手下迅速離去。

    高寵與何元慶在一旁。一言不發。

    倒是畢進顯得有些緊張,嘴巴張了張,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王蘭再次趕回來。

    宋軍從牟駝崗金軍大營中突圍出一支人馬,正在迅速朝這邊趕來。不過。在這支宋軍身後,尚有一支金軍跟隨。那金軍的主將是什麼人?王蘭也弄不太清楚……

    畢竟不是正經的夜不收,能做到這一步,已實屬不易。

    玉尹倒是沒有再去苛責王蘭,讓他歸隊休息。

    “十三郎。傳令下去,讓大家做好準備……今晚是咱們這支太子親軍的第一次作戰,定要做得出色,才算是站穩腳跟。待會兒你和小乙五十馬軍,前後夾擊。

    聽我號令,只要西台山下掌心雷響,就立刻出擊。”

    “喏!”

    高寵與何元慶立刻領命而去,不多時,遠處便聽到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一隊宋軍,大約有數百人模樣從牟駝崗方向敗退下來。為首一員大將,金盔金甲,大約在三十上下,手中倒拖著一桿大槍,縱馬狂奔。而在遠處,一隊金兵正迅速追來。

    夜色中,玉尹也看不清楚追兵究竟有多少人,不過從蹄聲判斷,數量不會太少……

    “休走了宋狗!”

    月光下,一員金將身披一件白木棉布製成的白色戰袍,手持大刀,一馬當先。

    一邊是騎軍,一邊是步卒,眼看著雙方距離越來越近,從那隊宋軍之中突然衝出一小隊人來。為首一員大將,赫然正是楊再興。只見他渾身浴血,胯下那匹王追馬,也是遍體鱗傷。

    他緊跟著一員手持雙鞭的老將,帶著宋軍便衝過來,試圖將金兵攔住。

    只是,這支宋軍的人數實在太少,那女真主將根本沒有戀戰,讓過楊再興等人之後,繼續向前追擊。可饒是如此,楊再興和那員老將,還是陷入重圍之中。數百名金兵蜂擁而上,把楊再興等人團團包圍,一陣瘋狂的砍殺,令西台山下,血流成河。

    玉尹沒有認出楊再興,不過對這支宋軍的勇氣,還是頗為讚歎。

    只不過,他不能意氣用事。

    西台山上信號尚未出現,便說明時機不算成熟。

    女真追兵有數千人,真若要打起來,自家這點兵馬,根本不足為道。

    等,只有繼續等!

    玉尹耐著性子,命王蘭畢進等人,不得輕舉妄動。

    好在沒有等太長時間,就聽遠處傳來轟隆隆一連串的爆炸聲。人喊、馬嘶,亂作一團。

    梁玉成在讓過那支宋軍之後,便朝著追擊的女真人投擲出掌心雷。

    五十枚掌心雷幾乎是在數息之間扔出去。落在女真人的隊伍中,炸的血肉橫飛……

    猝不及防的女真追兵被這突如其來一頓掌心雷炸的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而那位女真主將則被這一連串的爆炸嚇了一跳,好在他也算是久經戰陣,忙安撫胯下戰馬,嘶聲喊道:“休要慌張,休要慌張,穩住。都給咱穩住!”

    話音未落,從兩端殺出兩隊騎兵。

    高寵與何元慶率馬軍衝入亂軍之中,頓時令原本就亂成一團的女真追兵,更加慌亂。

    那女真主將勃然大怒,輪刀催馬上前,攔住了何元慶去路。

    “咱家完顏活女,宋狗可敢通名。”

    這完顏活女,是完顏婁室之子,更是一員女真悍將。

    此人十七歲便從攻寧江州之戰。斬首甚多,被完顏阿骨打贊為‘此子他日必為名將’。而今,完顏活女正值青年。只是面相有些老。可那一身勇力,在女真人當中,也算是數得上的人物。

    何元慶卻不知道完顏活女是貓是狗,聽得完顏活女說完,便冷笑一聲:“廢話忒多。”

    他輪錘便砸,完顏活女舉刀相迎。

    沒錯,完顏活女的確是一員悍將,卻也要看是和誰比較。

    這何元慶堪稱玉尹帳下哼哈二將之一,一身勇力只在高寵楊再興玉尹三人之下。幾乎無人能敵。便是高寵三人要勝他,也要費些手腳。這小子一身蠻力,比之玉尹高寵不遑多讓。手中一對梅花亮銀錘,更重達百斤……完顏活女與何元慶只交手十餘個回合,便有些吃不住。而另一邊。高寵已拍馬擰槍在亂軍中橫衝直撞,馬前更無一合之敵。

    完顏活女本以為此次追擊宋軍,不會出什麼變故。

    哪知道竟然遭此埋伏,也是有些慌亂。

    這一慌亂,手中大刀便露出破綻。與何元慶二馬錯蹬。就見何元慶一招反手錘,啪的就拍在了完顏活女的後背。也是這完顏活女命大,戰馬突然加速,卸掉了勁道。可繞是如此,被那柄大鎚掃過去,仍打得完顏活女口吐鮮血,落荒而走。

    他這一走,金兵頓時大亂,數千追兵竟被高寵何元慶這百餘人打得節節敗退……

    “大撻不野,休要戀戰,有埋伏!”

    完顏活女趴在馬背上往回走,迎面就遇到和他一同追擊的金兵忒母孛堇大撻不野。

    他倒是好心,忙大聲呼喚。

    誰料到那大撻不野本來正指揮圍殺楊再興和那老將,聽聞完顏活女的話,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這大撻不野,的確是女真一員名將。

    不過在史書裡記載,此人是‘怯戰多謀’的主兒。

    想讓他打硬仗,死戰,斷無可能……若完顏活女沒有喊這一嗓子還好,他這一喊,卻把大撻不野給嚇住了。

    宋軍有埋伏?

    大撻不野剛跑出幾步,卻聽到前方馬掛鑾鈴聲響。

    玉尹率部迎面趕來,暗金如同一道黑色閃電,眨眼間便到了大撻不野跟前。

    虎出長刀划出一抹奇詭弧光,唰的便向大撻不野斬來,“太子親軍府率玉尹,特來取爾性命。”

    玉尹在馬上,發出一聲暴喝。

    他這一聲巨吼,卻隱隱帶著獅子吼的功力。

    大撻不野耳邊如炸響了巨雷一般,腦袋嗡的一下子便懵了。

    眼睜睜看著玉尹大刀劈來,大撻不野竟忘記了閃躲,就見玉尹哢嚓一刀落下,頓時血光崩現。

    大撻不野幾乎是被玉尹一刀斬為兩段,慘叫一聲便栽落馬下。

    完顏活女眼整整看著大撻不野身首異處,也有些傻了……方才那支宋軍雖說善戰,卻不在他眼裡。可是這一會兒,宋軍悍將接連出現,方才是那使槍和使錘的宋將,怎地而今又出來一個宋將,似乎比那兩個宋將還要厲害?大撻不野的本事,完顏活女自然知道。雖說不是他的對手,可也不是等閒人物,武力並不算低。

    可這麼一個猛將,居然被宋將一刀斬殺……

    完顏活女心驚肉跳,撥馬便走。

    哪知道,從亂軍中又殺出一員宋將來,槍疾馬快,眨眼間便到了他跟前,二話不說,擰槍便刺。

    完顏活女啊的一聲大叫,舉刀相迎。

    二馬錯蹬,就見那宋將槍交左手,從身後抽出一根鑌鐵四棱鐧,反手就是一鐧。

    啪!

    完顏活女的腦袋瓜子,如同一個被砸碎了的西瓜。

    他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從馬上栽下……

    金兵見此狀況,也都懵了。

    只是他們懵了,玉尹卻未發懵,輪刀殺入亂軍,如同一頭下山猛虎,橫衝直撞……

    “太子親軍立威就在今朝,兒郎們隨我狠殺。”

    跟隨玉尹前來的這些宋兵,都是經歷過朝陽門血戰的倖存者,一個個早就練得凶悍異常。王蘭畢進兩人分為左右,緊緊跟隨玉尹。

    “大郎?”

    玉尹連斬數名金兵,到了那斬殺完顏活女的宋將身邊,這才認出了楊再興。

    而楊再興,早已認出玉尹,不由得精神大振,“哥哥莫不是前來救我?”

    “我……”

    “哥哥休怪,且助我一臂之力,先救出呼延將軍。”

    楊再興撥轉馬頭,便又殺了回去。

    玉尹舉目望去,就見亂軍中,那員宋軍老將已是氣喘吁吁。

    灰白的鬍鬚上沾染了血跡,手中一對鑌鐵竹節鞭舞得風雨不透,身前更栽倒著十數具屍體。

    這便是連環馬的呼延灼嗎?

    玉尹倒也沒有考慮太多,大喝一聲:“呼延將軍休慌張,我來助你。”

    說話間,他催馬輪刀,跟著楊再興殺入亂軍之中……
匿名
狀態︰ 離線
358
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6:06
卷三 風波惡 第292章 這算不算改變歷史?

    天,快要亮了!

    已經近寅時,牟駝崗金軍大營中,燈火通明。

    成群的阿里喜正在打掃戰場,女真人更是歡呼跳躍,慶祝昨夜大勝。

    姚平仲以八千秦鳳軍加上三千侍衛親軍馬軍司馬軍偷襲,卻被女真人打了個埋伏。

    一萬一千宋軍,折損過半,對於女真人而言,無疑是一場大勝。

    只是,在牟駝崗中軍大帳裡,卻是一派沉悶氣氛。

    一名千夫長走進大帳,跪左膝,蹲右膝,拱手搖肘,連著甩袖自肩拂膝三次以後,用雙手按住右膝,向完顏宗望報告戰果。只是,這個戰果聽上去,不甚令人開心。

    “忒母孛堇大撻不野,猛安孛堇活女戰死西台山,三千孩兒折損過半,死傷慘重。”

    原本喜氣洋洋的中軍大帳,驟然間變得沉悶起來。

    完顏宗望俯下身子,左手胳膊肘抵在大腿上,一隻手托住了下巴,“你說什麼?”

    那千夫長激靈靈打了個寒蟬,顫聲道:“大撻不野和活女孛堇戰死西台山。”

    完顏宗望呼的直起身子,倒吸一口涼氣。

    “怎會如此?”

    “據細作回報,說是兩位孛堇追擊姚平仲至西台山時,遭遇宋狗伏擊。

    兩位孛堇措不及防,以至於被宋狗斬殺……”

    “混帳!”

    完顏宗望一聲怒吼,起身抬腳就踹翻了桌案。

    桌上的雙耳杯飛出去,砸在那千夫長的額頭上,頓時鮮血淋淋。

    只是,那千夫長卻不敢動彈,匍匐在地上。顫聲道:“孩兒們已打探出來。說那伏擊的宋狗,是勞什子太子親軍,為首的主將好像名叫玉尹。便是朝陽門守將。”

    玉尹?

    這兩個字一出口,帳中眾人頓時變了臉色。

    其中,尤以蒲魯虎和郭藥師臉色最為難看。而完顏宗望卻坐下來,露出沉思之態。

    完顏蒲魯虎,在朝陽門被俘。

    雖然趙桓把他釋放,卻成了他生平奇恥大辱;而郭藥師對玉尹這個名字,也是不算陌生。郭橋鎮的失利,仍歷歷在目。若非玉尹在郭橋鎮阻攔,也不至於金軍兩日延誤,以至於不得不匆忙攻城。至於完顏宗望,則臉色陰晴不定。一言不發……

    帳中的眾人,對玉尹這個名字都不算陌生。

    如果說此前玉尹是默默無聞的話,可是在經過了郭橋鎮和朝陽門兩次戰鬥之後。玉尹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逐漸進入了女真人的視線。特別是朝陽門之戰後,完顏宗望從開封城裡的耳目口中。得到了最為詳細的玉尹資料……對於這麼一個從市井中崛起,沒有走科舉,更沒有過從軍經驗的傢伙,也生出忌憚之心。

    這個小人物,一手創辦了大宋時代週刊,成為大宋最有影響力的邸報。

    而且,這個人也是最早預測到,宋金之間必有一戰的人,同時更以文玉東之化名,在大宋時代週刊上詳盡介紹了女真人的風俗習慣,以及詳細的女真人兵制、官制。

    這也許算不得什麼大事,卻讓大宋百姓對女真人有了一個詳細瞭解。

    可惜,老趙官家一直沒有把那《西行遊記》當真,否則的話,必然會做出準備。

    最讓斡離不和郭藥師感到吃驚的,還是玉尹以安祿山為鑒,三番五次影射郭藥師的不臣之心。而在那幾篇文章刊載的時候,郭藥師也只是和女真人方有了接觸。

    這個人的觀察力,讓完顏宗望感到吃驚。

    而他在郭橋鎮朝陽門兩場大戰中所展現出來的勇力,同樣讓女真人感到畏懼……

    便是蒲魯虎對玉尹不服,但回到金兵大營之後也說:此人堪為南人之虎。

    在女真人的口中,評述一個人有多麼勇猛,大都是用‘虎’來表示。玉尹能被稱作‘南人之虎’,也足見蒲魯虎對他的忌憚,甚至說,對玉尹有那麼一絲絲畏懼。

    “高尚書,你怎麼看?”

    完顏宗望在經過了片刻驚慌之後,還是迅速穩下心神。

    高尚書,名高慶裔,渤海人,更是女真兵部尚書,是完顏宗望身邊的謀主。女真朝堂上,有兩個甚得重用的謀士。一個是契丹人蕭慶,而今初任寧昌軍節度使之職;另一個便是高慶裔,有渤海之狐的名號,更是金國元帥右監軍完顏穀神的心腹。

    完顏宗望這一次把高慶裔帶來,也是向完顏穀神哀求的結果。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很正確……正是這高慶裔,先說降了易州韓民毅,旋即又以渤海人的身份,秘密潛入燕山,說降郭藥師,也才有了女真人順利南下的結果。

    只是在渡黃河時,高慶裔因牽制中山府宋軍,沒有隨軍渡河。

    待他抵達開封,完顏宗望已經和宋軍交鋒,並且偷襲朝陽門失敗,還損失了戴小樓等一干在開封府的細作。高慶裔對此頗為不滿,在他看來,偷襲朝陽門完全沒有必要。只是事情已經過去,再抱怨也沒有用,便著手準備安排撤兵的事宜。

    沒想到……

    聽聞完顏宗望喚他,高慶裔抬起頭。

    他年約四十,膚色發白,透著一股子文質彬彬的儒雅。

    “郎君又意欲如何?”

    “這個……”

    “今我大軍困於河南,西路軍粘罕被阻太原。

    河北一路,南人義軍接連斷我糧道,糧草已無力為繼。咱也知道,郎君是擔心斡裡衍喪子之痛,遷怒郎君。可若久留河南之地,一俟京東平靖,郎君便想退也難。”

    京畿東路,因劉豫欲南下而產生動盪。

    此前,高慶裔已得到消息,說是老趙官家派出一個名叫宗澤的老傢伙,前往濟南府。

    說實話。高慶裔一開始並沒有把宗澤放在眼中。

    一個老傢伙。幾乎沒什麼名氣,此前一直窩在巴蜀之地,又能折騰出來什麼風浪?

    可現在。他卻不得不打起精神。

    若那宗澤真是個有手段的,一旦穩住京畿東路局勢,必然會揮兵西進。呈合圍之勢。那時候再想要撤退,便有難度。完顏活女是完顏婁室之子,可是在關乎東路軍存亡的問題上,一切都不足以相比較。完顏宗望聽罷,也是連連點頭……

    “如此說來,當儘快議和成功。”

    “不但如此,還要派人進城,設法與那些南人官員聯絡。

    戴小樓和馮箏雖被殺,可他們留下的資源。卻足夠咱們再操作一回。想來那些南人狗官,也不想眼睜睜看著李綱等人獲勝。這便是機會,郎君若操作得當。未嘗不是一場大勝。”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

    人說契丹人女真人皆為蠻夷,可實際上。契丹人在立國之後,一直在吸取漢人的文化。在遼國被滅亡之前,契丹人的文化程度,未必就真個輸給宋人。女真滅了遼國,卻在極大程度上,保存了契丹人遺留的文化,也就是如今朝堂上的金國官員。

    完顏宗望聽罷,連連點頭,表示讚賞。

    “如此,便要儘快定下一個章程,讓吳孝民與宋狗再談。”

    他沉吟片刻,輕聲道:“若不然,把條件降低一些,比如不再討要太原三鎮?”

    “郎君不可!”

    郭藥師起身阻止,“此時不但不能降低條件,還要表現更加強硬。

    此一戰,雖說折了兩位孛堇,可是總體而言,還是我女真大勝……郎君若是降低條件,只怕會令宋狗改變態度。倒不如更加強硬,與宋狗隔大河而治,則老趙官家必然惶恐。在此前提下,再適當降低條件,便可以順理成章議和撤離……”

    郭藥師此時,已經完全站在了女真人的角度考慮。

    完顏宗望向高慶裔看去,兩人心裡都有些猶豫……

    “藥師,如此強硬,會不會激怒老趙官家?”

    郭藥師聞聽大笑,連連搖頭,“雖說而今老趙官家換了人,可他老趙家的種卻沒變。

    趙佶是個軟骨頭,這趙桓也強不過趙佶。

    咱聽人說,趙桓本不想留守開封,只是被李綱強力阻攔,才不得不留下來決戰……由此看來,此人也是個膽小怕事之輩。如今在宋軍援兵紛至沓來時,卻主動議和,也能看出他並不想戰。那些宋狗的想法,咱太清楚……李綱他打得越好,就越是會遭人嫉恨。而那趙桓,也未必希望看到如此一個強勢臣子,必定打壓。”

    郭藥師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不屑之色。

    “其實也怪不得趙桓。

    當初趙匡胤杯酒釋兵權,便注定了如此結果。咱還聽人說,老趙官家的太廟裡,有趙匡胤遺訓:不得擅殺讀書人。如此一來,也助長了那些個讀書人的氣焰,老趙官家這位子,也不好坐啊。”

    郭藥師對大宋朝堂,實在是太熟悉了!

    這番話說完,高慶裔與完顏宗望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既然如此,便讓吳孝民今日議和時,咬死隔河而治的條件,看那老趙官家如何。”

    高慶裔道:“不但要如此,郎君還要做出死戰的態勢,以威懾趙桓。”

    完顏宗望聽罷,忙不迭的點頭稱讚……

    ++++++++++++++++++++++++++++++++++++++++++++++++++++++++

    說起來,郭藥師分析的也不算錯,而且是非常中肯。

    只是,他卻忽視了一件事情!

    而今這開封城裡,主持兵事的人已不再是李綱,而是種師道和張叔夜兩人。

    論資歷,論名望,論出身,論家世……

    這兩個人比之李綱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謂是大宋中流砥柱。

    姚平仲牟駝崗慘敗的消息傳來,種師道便下令,在第一時間把消息封鎖起來。原本他只是想出兵救援,可誰料到,未等他兵馬調動,便傳來消息。西台山大捷……

    太子親軍以六百人出擊。斬殺虜賊過千。

    玉尹等人,更臨陣斬殺了大撻不野和完顏活女兩員金軍大將,令種師道無比振奮。

    “嵇仲。你怎麼看?”

    就在完顏宗望等人在牟駝崗做出決議的時候,種師道也把張叔夜、李綱、朱桂納、李若水喚來兵部大堂。

    大堂外,種師道佈下重兵。嚴加看守,不得任何人靠近。

    張叔夜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種公已有決議,又何必問我?”

    “此事,卻要謹慎,畢竟是欺君之罪。

    況且……”

    種師道露出愧疚之色,“若真個如此奏於官家,只怕會委屈了玉小乙,怎生是好?”

    張叔夜沉默了!

    這大堂上眾人。都是大宋的人精,焉能不明白種師道話中之意?

    種師道不但是要欺君,更要冒領功勞。

    不過。他倒不是為自己考慮。而是希望藉此機會,保住姚平仲。同時也可以振奮君心,說不得可以改變趙桓的主意。畢竟,在種師道的心裡,並不想與金人議和。

    李綱一蹙眉,沉聲道:“做大事不拘小節,玉尹食君之祿,自當明白這其中道理,種公何必掛懷?”

    這話一出口,不僅是種師道張叔夜覺得不合適,便是素來以李綱鐵桿著稱的李若水,也微微搖頭。

    你李綱一心為國,大公無私不假,怎就一點人情世故也不明白?

    沒錯,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的確是為國家考慮,但你也不能不考慮一下玉尹的感受吧。人家何嘗不是為國效力,人家吃的同樣是朝廷俸祿,並不是你所施捨。

    拚死拚活,救下了姚平仲,更斬殺女真兩個孛堇,可謂自宋金開戰以來,未有過的輝煌戰績。你二話不說,便要冒領了人家的功勞,至少也要給玉尹一個交代。

    若按照李綱的說法,玉尹便合該被咱們冒領功勞嗎?

    如此且不說會傷了將士們的心,便是玉尹身後那些人,也不會答應。

    李綱這話音剛落,朱桂納便面沉似水。

    玉尹背後是誰?

    那是當朝太子……

    朱桂納更是太子的外公,豈能眼睜睜看著咱們冒領了功勞?

    “李公,此話差矣。”

    李若水對玉尹,說起來也沒什麼矛盾。

    只是因為出身的問題,讀書人總會有些自傲清高。當初他們算計玉尹的大宋時代週刊,也並不是要針對玉尹,說穿了也是為國家考慮。當然了,那手段有些下作,最後也沒能成功。自郭橋鎮大捷之後,李若水對玉尹的感官,已發生改變。

    而今之時,正需要玉尹這種人,只能拉攏,怎能打壓?

    更不要說玉尹背後,如今還有太子。

    而在太子的背後,更站著如朱桂納朱勝非這樣的中間派……你真個把玉尹得罪死了,便等於是得罪了朱桂納這些人。太子和聖人在官家身邊吹個風,便能讓大家倒霉。

    所以,李若水不等朱桂納開口,便搶先站出。

    “小乙乃奉太子之命馳援,更斬殺大撻不野與完顏活女,怎可以便這樣沒有交代?

    若真個如此,以後誰還願意為官家效力,誰還願意奮勇殺敵?

    李公你是一心為公,性子耿直。可有時候也要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平白得罪了人不說,還會使情況變得複雜。依我看,種公說的不錯,小乙那邊,必須補償。”

    李綱聽李若水說完,又看到朱桂納陰沉的臉色,便意識到自己方才說錯了話。

    他連忙起身,拱手與朱桂納道:“桂公還請恕罪,伯紀方才之語並無他意,也不是想要為難玉府率。只是伯紀素來心直口快,未考慮玉府率感受便妄加評論,還請桂公諒解則個……不過,太子那邊,還要煩勞桂公說項,以免太子誤會。”

    李綱性子直,卻不代表愚蠢。

    而今玉尹已非當初可比,隨著趙桓登基,趙諶貴為太子,玉尹便成了太子近臣……

    方才他所言是真的沒有針對玉尹的意思,只是隨口那麼一說。

    見李綱道歉,朱桂納的臉色才有些好轉,於是點點頭道:“諸公皆是為國家考慮,某亦相信,大家沒有私心。只不過這件事,某還需入宮與聖人太子商議,做不得主。

    同樣,玉府率的事情,總要有個說法。

    否則便是玉府率不同意,太子和聖人那邊,也不好說話……”

    種師道聞聽,連連點頭。

    “桂公所言極是……不如這樣,還請桂公即刻入宮與聖人太子說明情況。

    自家會親自與小乙解釋。當然了,一應補償絶不會少,其實以小乙郭橋鎮和朝陽門兩次戰功,便做個兵部員外郎也不算高,不知桂公以為這樣安排小乙,如何?”

    兵部員外郎?

    李綱聞聽臉色一變,便要開口。

    李若水就坐在他邊上,見此情況狠狠踢了他一腳,才讓李綱閉上了嘴巴。

    這員外郎,簡稱員外,通稱副郞。

    神宗時期設立兵部尚書,侍郎各一人,職方、駕部、庫部和本部四司郎中,以及員外郎各一人。

    其職權,大體上分為民兵、弓手、廂軍、藩兵、剩員和武士校試武藝等方方面面。

    朱桂納聽了這個安排之後,倒也覺得不算太差。

    畢竟是個實權的從六品官員,足以表示出種師道等人的誠意。

    而張叔夜也點頭道:“便做個本部員外郎吧。”

    兵部歸於樞密院,一個領樞密院事,一個簽樞密院事兩人都同意,便是剩下那個知樞密院事李梲不同意,也沒有關係。本部,負責剩員和武士校試武藝等事宜,一般來說,都是由本部郎中負責。所以,玉尹便兼了員外郎的職務,主要精力還是在諸率府上。唯一不同的,便是玉尹的品秩獲得提升,地位也水漲船高。

    “伯紀,舍一員外郎而保一姚平仲,你又何必勸阻?”

    朱桂納告辭離去後,種師道看著悶悶不樂的李綱,也不禁勸說一句,而後輕輕搖頭。

    李綱為人剛直,確是忠臣。

    可不曉剛柔之道,終究當不得用!
匿名
狀態︰ 離線
359
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6:29
卷三 風波惡 第293章 轉折點

    西台山大捷!

    大宋時代週刊在第一時間,發佈了消息。

    不過,在朱桂納的調解之下,西台山大捷的指揮者不是玉尹,變成了姚平仲。

    歷史上,這位秦鳳軍節度使在偷襲牟駝崗失敗之後,便逃往巴蜀,藏身於深山裡,做起了隱士。可如今,卻因為一場所謂大勝,引得開封上下齊聲為他喝采助威。

    反倒是玉尹,如同局外人一般,根本無人問津。

    “哥哥這般辛苦,為何落得個如此下場,兄弟們不服。”

    諸率府大堂裡,楊再興氣得一腳踹翻了桌子,“我等拚死拚活,卻平白便宜旁人?”

    玉尹卻端坐帥椅上,一言不發。

    楊再興見玉尹不說話,越發急了,“如此欺人,我不服。

    哥哥,這開封城住得憋屈,索性甩了這官身,殺去河北占山為王,也好過這般委屈。”

    “大郎,住嘴!”

    坐在楊再興一旁的老人,突然厲聲喝道。

    楊再興見這位老將軍發言,頓時閉上嘴巴,可那臉上猶自流露出一抹不服之色……

    “老將軍,如何看待此事?”

    玉尹抬起頭,向這位老將軍看來。

    “玉府率,既然你問到自家,便也不藏私。

    大郎與你親如兄弟,昨夜你又救下自家,說起來便不是外人。自家雖出身將門,在這宦海之中也算是沉浮多年。當過兵,做過反賊,最後還受過招安,蹉跎一世,也見過許多古怪事情。但這件事若說是姚平仲冒功,恐怕也不是那麼簡單。”

    這員老將,便是呼延灼。

    西台山,玉尹救下呼延灼,一同返回開封。

    只是呼延灼的手下,在牟駝崗幾乎傷亡殆盡。故而也無顏回兵部交令,便和玉尹來到這諸率府休息。反正兵部那邊,注意力都集中於姚平仲身上。呼延灼雖說是將門之後,卻也是許多年前的事情。加之他曾經參加過京東三十六盜,更不為朝廷所接納。

    便是種師道,也對他不甚關注。

    與其這般,倒不如來諸率府休息一回,好過回去看人臉色。

    呼延灼一番話。令玉尹連連點頭。

    “這件事。我也覺得有些古怪。”他站起身,在大堂上踱步,片刻後沉聲道:“且不說姚平仲將軍是否會搶功。單大宋時代週刊如此報導,便顯然有些怪異……老將軍當知道,這大宋時代週刊是我一手操辦。雖說我後來讓給了太子。但在報館中,依舊有些影響力。連大宋時代週刊也這麼報導,便說明是得了太子准許。”

    話音未落,便聽到大堂外傳來一個雄渾的聲音,“小乙,說得不錯!”

    玉尹一怔,便向外看去,就見一位鬚髮灰白的老人,帶著一個壯年武將邁步走來。

    在這老人身邊。還有開封府尹朱桂納以及太子趙諶。

    四人走上大堂,便聽趙諶笑嘻嘻道:“我就說小乙一定能想明白,絶不可能鬧事。”

    “小哥,這是怎麼回事?”

    趙諶道:“小乙,我來為你介紹。

    這位便是老種相公,這一位……呵呵,你想必也見過了。秦鳳軍節度使姚平仲。”

    種師道,姚平仲?

    玉尹頓時愕然。

    而呼延灼和楊再興兩人,也忙站起身來,向四人行禮。

    種師道一擺手,“誒。這裡並非大營,更不是兵部。諸位便不要多禮,都坐下吧。”

    他說著話,一拉身邊的那個壯年男子。

    “平仲,還不謝過小乙?”

    那壯年男子正是姚平仲,上前插手行禮道:“小乙,姚某多謝你昨夜救命之恩,更要感謝你這次忍讓。以前姚平仲不曉得小乙,或許言語中有得罪,還請恕罪。”

    “姚將軍,你這是何必,當不得,當不得!”

    玉尹連忙要還禮,卻被種師道攔住。

    這位老將軍,已經年過七旬,但看上去卻顯得精神矍鑠。

    “小乙,這一禮,你必須要受!

    不但你要受他這一禮,更要受我一禮……今日之事,乃我要求,總算是保住了秦鳳軍的顏面。可是,卻委屈了小乙,老夫也頗感不安,故而才厚顏前來道謝。”

    “這……”

    朱桂納沉聲道:“小乙你剛才說的沒錯,大宋時代週刊之所以做今日報導,是得了太子的叮囑,你也不要怪罪二十六郎。實不相瞞,昨夜偷襲牟駝崗慘敗,與我士氣頗有不利。更不要說官家正在與那虜賊議和,也受不得這般沉重打擊……

    你斬殺了大撻不野和完顏活女,便是輸也保住了秦鳳軍的顏面。

    只可惜,這次不能為你請功……不過我與種公商議過,由樞密院上奏官家,除你兵部本部員外郎之職,算作是一個補償。你還有什麼要求,不妨說出來。若種公能夠答應,絶不會推辭。”

    這是一個交易!

    玉尹聽朱桂納說完之後,便明白了其中奧妙。

    沒錯,大撻不野和完顏活女是死了,但死在他玉尹手裡,和死在姚平仲手裡完全是兩個概念。

    對趙桓而言,玉尹微不足道,便立下戰功,也難有太大的恩賜。

    但若是死於姚平仲之手,情況便不一樣了。

    姚平仲乃西陲大將,得趙桓所重。若是姚平仲殺了大撻不野和完顏活女,這一戰便不算敗。於趙桓而言,也說明了他的眼光不差,正是他支持姚平仲偷襲牟駝崗,才換來了如此戰果。這不管是對趙桓來說,還是對姚平仲而言,都很重要。

    大撻不野是誰?

    完顏活女,又是哪個?

    對玉尹而言,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能夠藉此機會,與軍方的代表人物交好,便等於在朝堂上多了臂助。

    玉尹看了太子趙諶一眼,見趙諶臉上露出期盼之色。

    當下曬然一笑,“我當什麼事,不過兩個虜賊罷了,本就是姚將軍之戰功。自家也是得了姚將軍吩咐,才僥倖獲勝。老種相公,姚將軍,切勿為此事而掛懷……”

    種師道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說起來,我知小乙早矣。”

    “哦?”

    “魯達那廝去年初跑迴環州,便在我面前提過小乙的名字。

    我還聽說,小乙準備重啟西域商路?若如此。倒也不難……自家雖已不在關中。但西北各鎮倒也賣自家幾分薄面。小乙若有什麼麻煩,犬子定國而今知長安,說不得可以幫襯些許。除此之外。小乙若有其他要求,也大可以與自家說來……”

    種師道,可謂是給足了玉尹面子。

    其實以他的身份地位。若真個要搶功,玉尹也沒有辦法。

    可他沒有這樣做,反而親自登門道歉,並提出了許多交換條件。

    這讓玉尹不由得想起了後世的一句話:政治從來都是妥協和交換,沒有什麼絶對。

    眼前這一幕,不正是活生生說明了這一點。

    從這一方面來說,種師道的政治品德,並不算太差……

    怪不得他死後,徽宗皇帝被擄往金國的路上曾哭道:“悔不聽當初種公的勸說。”

    這個人很聰明。也很明白事理。

    既然種師道如此誠意,玉尹也就不會再有什麼芥蒂。

    “若說要求,倒是有一些。”

    “哦?”

    “種公也知道,這太子諸率府而今剛成立,我身邊也沒什麼可用之人。

    便斗膽向種公求助,若能與我些幫手來,便感激不盡。其他要求。倒也想不起來。”

    說實話,種師道已經做好了玉尹獅子大開口的準備。

    不想玉尹卻提出了這麼一個要求,令他感到錯愕不已。

    趙諶臉上的笑意更濃,“阿翁,我早就說過。小乙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你偏不信。”

    話語中。帶著幾分得意。

    朱桂納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笑意,輕輕點頭。

    太子親軍,那是趙諶的部曲。增添人手,那也是趙諶的人手……玉尹這傢伙,對太子倒是忠心耿耿,說不得日後,便是太子的得力助手,可以好生的培養一番才是。

    想到這裡,朱桂納突然覺得,那區區兵部員外郎,似乎有些輕了。

    早知道玉尹是這般,當初就該與種師道再討要一些好處,總好過這般輕易放過他。

    種師道眼睛一眯,對玉尹頓時又高看了幾分。

    這是個聰明人,知曉進退!

    可惜,他是太子的人,否則定要討要過來才是。

    不過也無妨,彥崇、彥崧也都到成人,便讓他二人過來幫襯一把,也算是自己的人情。再者說了,這大宋江山,早晚是太子的天下,彥崇彥崧跟隨太子,也是個出路。

    種師道兩個孫子,長孫種彥崇,次孫種彥崧,都已過了弱冠年紀,在種定國身邊做事。種師道也是個喜歡未雨綢繆的人,對於自家子孫的未來,當然要有些安排。

    可不管怎麼安排,如何比得上做太子近臣?

    君不見那王黼高俅等人,便是因從龍之功位極人臣。

    讓兩個孫子來,也算是提早安排……

    種師道笑道:“小乙想要和人?”

    玉尹眼珠子一轉,用手一指呼延灼:“呼延將軍乃名將之後,可掌諸率府。

    若呼延將軍能來,小乙願為副手,協助呼延將軍,組建太子親軍,不知可否?”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玉尹覺著自己終究是年輕了些,所以便想讓呼延灼過來。

    只是,呼延灼乃侍衛親軍馬軍司指揮使,論品級,可是比諸率府率要高出許多……

    種師道愣住了,呼延灼也愣住了!

    趙諶剛要開口反對,卻見玉尹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開口。

    種師道看了一眼呼延灼,半晌後嘆了口氣。

    說起來,種家和呼延家也算是有些交情。若非呼延灼後來從了京東三十六巨盜,兩家的關係應該也不算太差。想想看,呼延灼也只比種師道小不到十歲,可他種師道已位極人臣,可呼延灼……看著呼延灼那一臉滄桑,種師道的怨氣。倒少了許多。

    “也罷,既然小乙看重了呼延,卻不知呼延意下如何?”

    別看呼延灼是勞什子馬軍指揮使,可是卻要受到諸般打壓,一直過的不甚快活。

    若是到了諸率府,至少不必受那許多腌臢氣。

    呼延灼想了想,“既然小乙抬舉,呼延又豈敢推辭?

    只是。讓呼延做這府率。卻萬萬不可……府率乃太子親衛,必須要太子心腹方可擔任。小乙抬舉呼延,那呼延便做個副手。幫襯玉府率一二,便是心滿意足了……”

    朱桂納突然道:“呼延老將軍乃正五品武官,做府率便屈才了。

    倒不如做個舍人。一來不必太過操勞,二來也能為小乙出謀劃策,倒也不算屈就。”

    太子舍人嗎?

    呼延灼頓時激動了!

    種師道看著這個曾經的小兄弟,心裡嘆息一聲,“桂公說的不差,讓呼延做府率總不太適合,不若明日朝會,你我便聯名保奏,請呼延做個舍人……奔波一世。也該享享清福。呼延,今看在小乙的面子,你我以前的矛盾,便一筆勾銷如何?”

    呼延灼,老淚縱橫。

    “小乙還想要誰?”

    “侍衛親軍馬軍司兵馬使,楊再興。

    殿前司將虞侯封況、侍衛親軍步軍司將虞侯凌威,殿前司兵馬副使高堯卿……暫時便想到這幾人。不知老種相公可否幫忙?”

    種師道不由得啞然失笑,朱桂納更連連搖頭。

    “小乙,你道種公是什麼人?哪有功夫來為這些人費心……

    這樣吧,你便列個名單,回頭交與兵部。對了。反正你也是兵部員外郎,便直接與司馬文季便可。”

    是啊。玉尹要的這些人都是些小人物,讓種師道出面,才是真個殺雞牛刀。

    不過種師道對玉尹的感官,又高出不少。

    他朝玉尹點點頭,便帶著姚平仲和朱桂納走了。

    趙諶也跟著離去,但在出門的時候,他卻朝著玉尹招手道:“小乙,待會兒記得去東寢閣尋我。”

    玉尹,目送眾人離去,這才長出一口氣。

    楊再興仍舊一臉的不滿之色,哼哼唧唧道:“哥哥受了這般委屈,怎地才是個員外郎?”

    玉尹呵呵一笑,拍了拍楊再興的肩膀:“大郎,你不懂啊!”

    是啊,楊再興當然不明白玉尹的心思。

    憑藉這一次的交換,玉尹在朝堂之上,便不再是孤家寡人……至少,有種師道等人的認可,他便等於得到了大宋軍方的承認。哪怕老趙官家再重文輕武,可這軍方始終是朝堂上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更不要說,種師道、張叔夜都是世家子弟,同樣也是士大夫階層中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有了他們,想來以後的路,便能夠走得輕鬆一些吧。

    至於楊再興?

    玉尹是別有安排。

    說實話,楊再興留在侍衛親軍馬軍司,做到兵馬使也算是到頭了……

    高俅已不再管事,而楊再興的後台呼延灼,也難有出頭機會。倒不如把他討要過來,再設法予以安排。比如說,讓楊再興去宗澤那邊效力,都好過留在三衙禁軍。

    之所以現在不讓他去,是宗澤還未站穩腳跟。

    玉尹對宗澤,極為信任,他也相信,待宗澤站穩腳跟後,必然會需要大批人手……如此一來,楊再興就有了出頭之日。有宗澤照拂和調教,玉尹不信,楊再興就真比岳飛來的差?歷史上,岳飛不也正是得了宗澤調教,才成就了後來的功業。

    現在,玉尹就是要用楊再興取代岳飛!

    或許楊再興做不到岳飛那麼出色,可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不要說,他對岳飛始終存著些許芥蒂。

    想到這裡,玉尹突然笑了。

    他發現,他似乎已經學會了一些,這朝堂之上的生存之道!

    三省六部就不想了,但這樞密院……早晚要有他玉尹一席之地。唯有這樣,他才能施展他的抱負。不過先決條件,便是避免靖康之恥。可這靖康之恥,又該如何避免?

    一想到這個問題,玉尹忍不住又是一陣頭疼。

    之前的得意,一下子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卻是莫名的無奈……

    +++++++++++++++++++++++++++++++++++++++++++++++++++++

    李梲,自然不會揭穿真相。

    不僅是李梲,便是唐恪耿南仲汪伯彥張邦昌這些議和派,也不會冒著觸怒軍方的危險,把事情拆穿。

    所以,滿朝文武都知道這所謂的西台山大捷不過是個謊言,偏偏沒有人站出來說明。畢竟,軍方和主戰派的聯手,足以讓其他人感到畏懼。只要軍方不反對議和,便不會有人站出來說事。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第一個改變主意的,竟是趙桓。

    事情的起因,源自於吳孝民的強硬態度和過分要求。

    傍晚時分,種師道正在兵部處理公事,忽然接到敕令,言趙桓召他立刻入宮覲見。

    種師道嚇了一跳,甚至有些忐忑不安。

    他領旨後,便隨著內侍一同入宮,直奔紫宸殿而去。

    種師道心裡有鬼,所以這一路上,不時和那內侍交談,想要從內侍口中打探消息。

    “官家今日,本來情緒極佳,不過之前見了李相公之後,便有些不高興。”

    內侍倒也不想得罪種師道,所以便有問必答。

    “李相公?”

    “便是知樞密院事李梲李相公。”

    “李相公不是在和虜賊議和談判嗎?”

    內侍道:“確是談判,可也不能一直談判……方才李相公入宮,之後官家便敕令奴婢前來召喚老種相公。種公莫再問奴婢,一會兒見到了官家,便自然清楚了。”

    看樣子,不是走漏風聲。

    種師道這心情,頓時安穩許多,便隨著那內侍進了紫宸殿。

    紫宸殿裡,光線有些昏暗。

    趙桓正在大殿中踱步,看上去非常憤怒。

    種師道一進來,他便立刻迎上來,大聲道:“虜賊欺我太甚……種公,若朕與你全權指揮,你能否讓那些虜賊吃一回大虧,好好教訓一番,免得他們這般張狂。”
匿名
狀態︰ 離線
360
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6:47
卷三 風波惡 第294章 好戲,剛開始!

    玉尹回到家,已又一天過去。

    燕奴哄了玉如睡下,正拉著楊金蓮在屋中說著悄悄話。

    當玉尹進屋時,楊金蓮的臉騰的一下子紅了,站起身匆匆回到房間裡,好像受驚的小鹿。

    把玉尹弄的有些迷糊,坐下來問道:“楊娘子這是怎地了?”

    燕奴卻笑了!

    她沒有回答玉尹的話,而是為玉尹端來洗臉水,把面巾遞上來,輕聲道:“奴聽說小乙哥昨夜又出戰了?怎地今日這大宋時代週刊上,卻沒有見到小乙哥的名字?”

    “唉,說來話長。”

    玉尹洗了洗臉,便把事情的緣由向燕奴講述了一回。

    燕奴蹙眉,露出不快之色,輕聲道:“怎地這朝廷裡這般複雜,全不似想像中那般好。原以為老種相公是個耿直的人,可現在看來,還是阿爹在世時說的好,皇城之中,也就是那看守大門的石頭雕像乾淨一些,其他的便沒一個是乾淨的。”

    玉尹也笑了。

    怎地燕奴這話聽上去,好像紅樓夢裡的台詞?

    他輕聲道:“九兒姐話也不能這般說,自古以來這朝堂上便不泛交換和妥協……說實話,自家倒覺著老種相公這件事沒有虧待了我。便是我得了這功勞又能如何?滿朝上下,誰個又會真心為我說話?更別說陞官了,必然會面臨許多困難。

    可現在,至少這朝堂上的軍方會支持我,以後也不至於孤家寡人的奮戰。

    再說老種相公不是給了我一個兵部員外郎的官位嗎?以後九兒姐便要喚我一聲玉員外才是。”

    燕奴噗嗤笑出聲來,“好吧,奴的員外老爺,便早些休息吧。”

    “對了,你還沒說楊娘子方才是怎地?”

    “小乙哥對楊娘子,倒是很關心嘛……”

    玉尹頓時一臉赧然,忙擺手道:“九兒姐你莫亂說話,自家和楊娘子可是沒什麼關係。”

    “奴當然知道。”

    燕奴笑道:“看把你嚇得。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

    該你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女兒家的悄悄話,偏你這般好奇,真個不成樣子。”

    玉尹搔搔頭,笑了!

    這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醒來,玉尹洗漱得當之後,便直奔諸率府當值。

    兵部員外郎的事情。大體上是板上釘釘。不過,還需要呈報上去,獲得批准後方算數。

    玉尹對這勞什子員外郎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也不管事,倒不如呆在諸率府裡逍遙快活。同樣,呼延灼、楊再興、封況和凌威等人,也沒有過來。他們如今尚隷屬三衙禁軍,必須要走了程序之後,才能來諸率府當值。在此之前。這些人只能留在禁軍之中。

    玉尹同樣不擔心,種師道答應了的事情,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晌午。董先率太子親軍進駐諸率府,朱夢說和陳東也紛紛拿到了告身文書,算是正式走馬上任。高堯卿也溜溜躂達的來了……他那邊倒是好辦的很,本就在殿前司無甚公務,只需高俅點頭,就可以過來。似呼延灼和楊再興等人,則還有一個交接兵符的事情,所以這操辦起來,相對著也比較麻煩。需要等兩日方可。

    諸率府一下子熱鬧起來,不復之前的冷清。

    朝陽門之戰的倖存者,組成了諸率府親軍,約兩三百人,駐紮於諸率府內。其餘兵卒。則屯駐校場。玉尹便坐在大堂上,興緻勃勃的看著今日發行的大宋時代週刊。

    呦,這兩天朱絢倒是頻頻發力,刊載的文章有些力度。

    今天週刊的頭版頭條,便是關於朝廷和女真人的議和之事。

    不過。不同於以往的文章,這篇文章揭露了女真人獅子大開口,所要犒軍費近千萬,並要求隔河而治的條件。文章用詞犀利,透出無盡的憤慨之意,只令人血脈賁張。

    不對勁兒!

    玉尹眉頭不由得緊蹙,覺察到這篇文章的怪異之處。

    一般來說,朱絢選擇的文章,文風大都不會如此激烈,更不可能涉及到具體的議和內容。要知道,自從宣和六年那次大宋時代週刊把議和名單透露出來以後,朝廷對此也做出了一定的限制。哪怕大宋時代週刊而今歸屬東宮,但有些事情也必須要遵從章程。朱絢對那章程非常瞭解,怎可能如此透露出具體的議和內容?

    有古怪,非常古怪……

    玉尹正思忖著,就見高堯卿從外面進來。

    “員外,種公派人來,有請員外輿子茶樓一敘。”

    玉尹一怔,想了想,便點頭道:“回話過去,便說我即刻前往。”

    高堯卿點點頭,便匆匆出去。

    玉尹在大堂上又坐了一會兒,思忖半晌後也想不出種師道這時候找他去的目的。

    按道理說,他和種師道沒有半分交情,喚自己過去,又是何意?

    帶著一頭霧水,玉尹便走出諸率府,騎上馬直奔輿子茶樓。

    天已經漸漸暖和了,春的氣息也越來越濃。

    往年這個時候,各種活動層次不窮,街頭巷尾更熱鬧非凡。可是而今,在大戰籠罩的氛圍之下,開封府卻顯得有些冷清。

    街上,守衛極嚴。

    不時可以看到往來的禁軍巡邏隊,以及開封府的差役。

    不應該啊?

    既然已經開始議和,本應該是放鬆才對。可是從眼前的景象來看,看不到半分放鬆的意思。給玉尹的感覺,似乎比從前更加嚴格,儼然一副大戰將臨的氣息……

    玉尹在輿子茶樓前下馬,就見一名武官打扮的男子,看年紀大約在三十出頭模樣。

    “可是玉員外當面?”

    “正是。”

    “末將吳玠,奉老種相公之命,在此恭候玉員外多時。

    老種相公便在二樓飲茶,玉員外只管上樓,便可以看到。”

    吳玠,這名字好耳熟。

    玉尹忙拱手道謝,把暗金拴在馬樁子上,邁步走進輿子茶樓。

    輿子茶樓,依舊是一派幽靜。恍若世外桃源般。外面打得是熱火朝天,可輿子茶樓卻未受到任何影響。當玉尹邁步走上樓梯時,猛然停下腳步,扭頭向那門口的軍官看去。

    吳玠?

    他便是吳玠嗎?

    在玉尹的記憶中,北宋末,南宋初曾有一名將,不遜色於岳飛,便名叫吳玠。

    此吳玠。曾多次抗擊女真,最後官至四川宣撫使,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尤勝岳飛。

    不過,此吳玠,便是彼吳玠嗎?

    玉尹對吳玠的故事並不是特別熟悉,只不過前世讀史的時候,掃過那麼兩眼,才有些印象。

    滿懷疑問。他走上二樓。

    卻見空蕩蕩的二樓茶室中,只種師道在那裡飲茶。

    “小乙,你來了。請坐。”

    種師道朝著玉尹招了招手,也沒有起身。

    很正常,種師道貴為領樞密院事,怎地也不可能給一個小小的諸率府率起身相迎。

    玉尹倒也沒有見外,上前坐下,“種公,倒是好清閒。”

    “清閒嗎?”

    種師道呵呵一笑,抿了一口茶水,“老夫今日是專門找你來。有事情要與你商量。”

    “請種公吩咐。”

    種師道卻沉默了……

    半晌後,他突然開口,“老夫與你叔祖,也算是老交情。

    說起來,錯非宣和六年我來開封面聖。還不知道黃演山是你叔祖。也是從那時候起,老夫便對你關注起來。你以文玉東之名,在大宋時代週刊所發表的文章,我都命人蒐集整理。可以說,在宣和六年時。你便覺察到了宋金之間必有一戰,對嗎?”

    玉尹心裡一驚,抬頭向種師道看去。

    他倒是不知道種師道和黃裳之間還有那麼一段交情。

    事實上,黃裳曾說過,他在朝堂上有些人脈。可究竟是什麼人?卻未和玉尹說過。

    此前,應天府尹朱勝非算一個。

    可除了朱勝非之外,玉尹便不清楚,還有誰是黃裳的朋友。

    沒想到……

    “宣和六年末,你還發表過文章,表面上說的是安祿山,實際上暗指郭藥師……當時老夫覺得有道理,卻也不太相信。不過,那時候我曾與黃演山說,想要把你調去關中,可黃演山卻說,你年紀還小,而關中複雜,不太適合前往,更沒有足夠的資歷。

    其實,那時候你若真個去了,這一年下來,說不得也能做個副將。”

    種師道喝了一口水,聲音突然放低,“宣和七年,耶律餘里衍進駐西州,號天命女皇。

    老夫通過一些渠道,卻聽說耶律餘里衍之所以進駐西遼,全憑一個名叫玉尹的人指點。據說,那耶律餘里衍能夠在可敦城掌控兵權,也都是的那個玉尹之助。

    我就在想,這個玉尹,又是哪個?”

    種師道目光灼灼,凝視著玉尹。

    卻把個玉尹嚇得冷汗淋淋,有些不知所措。

    這種師道果然不同於其他人,竟然從西遼打探到了自家名字。

    這個時候,說多錯多,玉尹所以低下頭,端起茶杯喝水,沒有去接種師道的話……

    “宣和六年五月,耶律餘里衍在可敦城斬殺耶律大石,掌控了可敦城兵權。

    而在宣和六年四月,你則去了太原。

    適逢蕭慶被刺,你之後便失去了消息,直到六月才出現在關中返回開封的路途……小乙,這是個巧合,亦或者……呵呵,你別急,聽我說完。直到去年,魯達突然返回關中,我本來想安排他去秦鳳軍,不想這夯貨竟要求留守於環州……

    去年十一月,我兒定國來信,說有一些商人,從環州進入西夏。

    我便知道,那個西遼南院大王玉尹,恐怕便是黃演山的侄孫,那個大名鼎鼎的馬行街玉蛟龍。”

    玉尹抬起頭,沉聲道:“種公說的不錯,便是小乙。”

    “呵呵,你莫緊張,我今日叫你來,並非是要尋你麻煩。

    我也知道,黃演山的侄孫,絶非那等賣國求榮之輩。事實上這段時間來。你也證明了這一點,便是黃演山在九泉之下也會高興。小乙,你能拋棄西遼南院大王之位回來開封,足以見你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忠貞之士……可惜,李伯紀雖也是忠貞耿直之人,卻太過剛強。他所做之事,皆是為朝廷。為官家盡忠,口口聲聲言做大事不拘小節……偏偏,他不拘的小節,總是會觸犯別人利益。

    小乙,你確是受委屈了!”

    這一番話出口,說的玉尹鼻子一酸,險些流出眼淚。

    說實話,他真的很委屈。

    一直以來,他盡心盡力。想要為改變這個時代而做出努力……

    可誰又料想到,後世這個具有開放、平等、自由之名的時代,竟有重重階級。令他寸步難行。

    便是他前世非常尊敬的李綱李若水這些人,也對他設置了層層阻礙。

    種師道這一句‘你受委屈了’,讓玉尹感慨萬千。

    若是在他剛重生之時,說不得會流出一掬眼淚……

    “種公,你莫再說了。”

    玉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種公今日喚我來,怕不單單是為了和我說這些吧。”

    種師道聞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乙果然聰明。”

    他手指輕輕敲擊桌面,看著玉尹。片刻後道:“三件事。”

    “請種公吩咐。”

    “我兒種定國,知長安,宣撫關中,無需我費心。

    然我長孫種彥崇,次孫種彥崧。正是好年紀,留在關中,也難成氣候。

    諸率府,為他二人留兩個位子,哪怕是執戟持戈。都可以……”

    玉尹想了想,點頭道:“這不是一樁難事,諸率府而今方成,若兩位孫少爺有真才實學,留下自無不可。”

    種師道笑道:“小乙放心,我那兩個孫兒雖比不得你驍勇,更沒有你一手創立大宋時代週刊的文采。但說起本事,並非沒有……我只讓他二人入諸率府,能不能成氣候,就看他們自己了。條件我給他們創造出來,其他的便要看他二人手段。”

    玉尹,沒有接話。

    “第二件事,你開啟西州商路,需算我種家一份。”

    “呃?”

    玉尹頓時愣住了,詫異向種師道看去。

    種師道苦笑道:“你休要這般看我,我種家看似風光,實則並不如意。

    自我阿翁以來,至我兩個孫兒,已經六代。我阿翁膝下八子,到我這一代,真正出來的不過我與端孺兩人。單靠著俸祿,也很難維繫這個家族,自然也要尋些門路。

    你走西州,必經關中。

    老夫雖祖籍洛陽,但也能放言一句:我種師道一句話,在關中之地,無人敢反對。”

    種師道這一句話,說的端地霸氣外露。

    玉尹也深以為然,笑道:“種公要加入,那是對小乙的抬舉,如何不從?”

    “第三件事……”

    種師道猶豫了一下,片刻後道:“這件事,除了我與官家之外,尚無其他人知曉。

    我有一樁功勞與你,卻有些危險,不知你可敢擔當?”

    功勞,危險?

    玉尹疑惑看著種師道,“種公真個會說笑,自古以來,風險和功勞總是相隨,既然種公要抬舉小乙,小乙又有何懼怕?”

    種師道卻依舊是嚴肅表情,“此一次,比之當初你在郭橋鎮,更危險。”

    玉尹心裡一動,看向種師道的目光裡透著一絲明悟。

    真是個聰明的小子!

    種師道嘆了口氣,“老夫現在,卻有些羨慕黃演山,有你這麼一個侄孫。

    今天的大宋時代週刊,想必你也看到了……完顏宗望氣焰囂張,竟要求歲幣八百萬,犒軍費一千萬,更要隔河而治。此為我大宋立朝以來,從未有過之恥辱。

    官家,很生氣。”

    那想必後果,也很嚴重吧!

    聯想到今日大宋時代週刊上發表的文章,玉尹一下子明白了。

    他不由得睜大眼睛,看著種師道,目光中的期盼之色,也越發濃重。

    “沒錯,官家要與虜賊決一死戰。”

    雖然已經猜到了這個答案,可是當玉尹從種師道口中聽到時,仍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此一事,也虧得小乙忍辱負重,把西台山大捷讓與姚平仲。

    官家並不清楚,牟駝崗折損的兵力。不過聽聞斬殺兩個女真孛堇,還是非常高興。

    本以為接下來的議和會容易些,卻不想虜賊獅子大開口,令官家惱怒異常。

    昨晚,官家秘密招我入宮,詢問與虜賊決戰之可能。老夫自然表示,必可大獲全勝……從昨夜開始,老夫便已著手安排此事。但若要全殲虜賊,並非一樁易事。

    我需要一支精兵,秘密抵達廣濟河渡口,摧毀廣濟河渡口,死守廣濟河北岸。

    城裡兵馬不少,可我卻不能放心。

    所以,我希望小乙你天亮後出城,兩天之內秘密抵達陳橋鎮,並把陳橋鎮徹底佔領,切斷虜賊退路。不過,這樣一來,小乙你便要面臨兩個威脅。封丘虜賊定然會發動攻擊,而開封城下虜賊欲渡廣濟河逃走,也會猛攻陳橋鎮……也就是說,在我大軍未至前,你將腹背受敵。到時候所承擔的風險,比之郭橋鎮更高。”

    說完,種師道便盯著玉尹,等待他的回答。

    玉尹眉毛挑了挑,心中即緊張,又有些激動……

    改變了,終於要改變歷史了嗎?

    若是能全殲完顏宗望與廣濟河南岸,對女真人的打擊,定然巨大。

    這是一樁大功,同樣也要面對巨大的風險……能夠親自站在這歷史的岔道上,見證歷史的改變,玉尹雖然有些害怕,可內心裡更多的,還是一種莫名的驕傲和自豪。

    他長身而起,拱手道:“請種公下令,小乙定死守陳橋!”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1-16 05:5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