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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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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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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3 09:06:32
卷五 靖康恥 第345章 漠北變局(六)

    “玉尹身體不適,已返回析津?”

    就在玉尹率兩千兵馬離開紫荊嶺口當天,蒲察石家奴便得到了消息。

    心裡有些疑惑,但總算鬆了口氣。

    說實話,對太子親軍,蒲察石家奴還是非常忌憚。若玉尹留在紫荊嶺口,始終都是一個心腹之患。如今玉尹走了,駐守紫荊嶺口的換成了玉尹的幕僚,陳規陳元則。

    這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名字,蒲察石家奴在此之前,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郎君,可要復奪紫荊嶺口?”

    說話的,是蒲察石家奴的心腹,名叫納剌阿里古。

    此前,他曾與女溪烈阿魯聯手追擊過玉尹和余黎燕等人,最後卻在金河泊,失去了玉尹等人的蹤跡。也因為這原因,兩人受到了責罰。不過很快的,納剌阿里古便官復原職,更隨著蒲察石家奴一路高昇,如今已經做到了猛安孛堇的位子。

    倒是那女溪烈阿魯有些倒霉,在太原之戰時,被流矢所殺,丟掉了性命。

    此後,納剌阿里古便一直跟隨蒲察石家奴,從西京大同府,來到了這蔚州駐紮。

    蒲察石家奴搖搖頭,輕聲道:“而今局勢,不適宜和南人開戰。

    大郎君一再叮囑,要穩妥為上。白達旦人和粘八葛的兵馬,都還沒有過來。以咱們現在的兵力,實不適合與南人作戰。再等等,等到白達旦人和粘八葛人來了,咱們在奪回紫荊嶺口和銀城坊。那時候。咱定要馬踏析津,讓南人知道利害。”

    納剌阿里古見此,也就不再堅持。

    蒲察石家奴下令三軍戒備,嚴密監視燕山府的舉動。

    十一月十五,玉尹所部抵達析津。

    蒲察石家奴這才算把心放回了肚子……

    “報!”

    就在蒲察石家奴鬆了一口氣,方輕鬆下來,卻忽聽探馬來報:飛狐失守!

    “什麼?”

    蒲察石家奴勃然變色。厲聲喝問:“飛狐,如何失守?”

    “昨夜,銀城坊宋軍主將吳玠。率三千兵馬,奇襲飛狐。

    據說,那宋軍使用了一種威力奇大的火器。飛狐守將古裡甲只支持了一個時辰,便棄城而逃,往靈丘而去。宋軍佔領了飛狐之後,紫荊嶺口宋軍旋即出動,往靈丘追擊。

    靈丘守將兀林答阿魯,請求郎君救援。”

    蒲察石家奴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這宋軍真的是兇猛,得了紫荊嶺口和銀城坊也就罷了,還敢偷襲飛狐和靈丘?

    要知道,飛狐和靈丘。和紫荊嶺口銀城坊大不相同。

    紫荊嶺口也好,銀城坊也罷,說穿了都只是隘口。可飛狐靈丘,確是實實在在,女真人的地盤。宋軍奪取兩地。無異於和女真全面開戰,問題便要嚴重許多……

    “銀城坊宋將,何人?”

    “便是那太子親軍副率,吳玠。”

    又是太子親軍!

    蒲察石家奴現在聽到太子親軍這四個字,便覺得有些頭痛。

    一時間,他陷入了沉思。片刻後開口問道:“如此說來,飛狐宋軍,不過三千?”

    “恐怕尚不足三千。”

    納剌阿里古連忙道:“郎君,這可是一個好機會。

    兀林答阿魯孛堇在靈丘,宋軍絶不可能一舉攻破。畢竟阿魯孛堇不是古裡甲,他性子沉穩,而且與南兒有殺父之仇。兀林答撒魯姆便死於南兒手中,所以他一定會拚死抵抗。南兒兵力並不多,若只奪取了飛狐,尚還罷了,可是現在他們還想拿下靈丘,勢必會造成兵力分散。據奴才所知,太子親軍不過八千人而已……

    那玉屠夫帶走兩千兵馬,紫荊嶺口和銀城坊,至少也要留守兩千人。

    如此一來,留守飛狐的宋軍,有可能不超過兩千。郎君何不趁此機會,復奪飛狐,斷了宋軍後路,與阿魯孛堇聯手,把那攻擊靈丘的宋軍消滅。如此一來,紫荊嶺口和銀城坊的宋軍必然慌張。到時候郎君只需派一支兵馬,便可以把兩地奪回。”

    蒲察石家奴聽罷,怦然心動。

    雖然完顏宗翰一而再,再而三強調,不可以輕舉妄動。

    但而今宋軍明顯是大意了,竟以為區區三五千人,就能奪下兩座城池?未免太小看了我女真兒郎。

    “郎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

    “你這奴才,說得倒也沒錯。”

    蒲察石家奴沉吟片刻,便起身道:“送到手的肥肉,斷然不能跑了。

    立刻派人前往雞鳴山,請求婁室孛堇助我一臂之力……請他出兵逼近喬山,牽制住燕山府南兒。我自率八猛安出擊,奪取飛狐,定要把這支宋軍,全部消滅於靈丘城外。”

    納剌阿里古頓時大喜,忙領命而去。

    蒲察石家奴立刻命人幫他頂盔貫甲,不多時,便精神抖擻走出帥府。

    當晚,金兵連夜開拔,直逼飛狐而去。

    納剌阿里古為先鋒,率兩猛安兵力先行出發,蒲察石家奴則親率六猛安,共五千金兵,隨後跟進。

    從靈仙到飛狐,不過一天半路程。

    蒲察石家奴一路急行軍,在第二天傍晚時分,便抵達老龍嶺下。

    翻過老龍嶺,再行軍半日,就能看到飛狐。

    只是急行軍一日,兵卒疲憊不堪,一個個饑腸轆轆。蒲察石家奴見金兵實在是走不動了,便下令在老龍嶺下宿營。

    當晚,老龍嶺風起。

    蒲察石家奴也有些睏倦,便早早上榻休息。

    哪知睡到半夜,忽聽叨叨叨三聲號炮響起,緊跟著喊殺聲震天,把蒲察石家奴從睡夢中驚醒。

    他慌忙披衣而出。大聲詢問發生了何事。

    有親兵前來報告,“郎君,有南兒劫營?”

    蒲察石家奴頓時大怒,“我不去找他們麻煩,卻來自己送死。”

    他二話不說,提槍上馬。

    剛準備衝出轅門,卻聽得一連串轟隆隆的爆炸聲。

    轅門方向。火光衝天。

    一隊宋軍殺入轅門,為首兩員宋軍,一個手擎大槍。一個舞動雙錘。兩個人,猶如下山猛虎般,殺入金軍大營後。如入無人之境。那使錘的宋將在前,雙錘上下翻飛,無一人可以抵擋。而那使槍的宋將,則帶著一干宋軍,在金兵大營中飛馳。

    手中不時投擲出黑色鐵球,落地後發齣劇烈的爆炸。

    一團團火光閃爍,每一枚鐵球炸開,定然會造成巨大的傷亡。

    “那是什麼東西?”

    蒲察石家奴頓時慌了手腳。

    他沒有參加過開封之戰,更不清楚,宋軍手中有一種名為掌心雷的火器。威力驚人。

    此前,他也知道宋軍曾在戰場上使用過火器,但並不在意。

    可現在看來,宋軍的火器,實在是……

    金兵大營亂成一團。金兵四散奔逃,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反擊。

    蒲察石家奴眼見情況不妙,忙撥馬就走。

    “撤退,撤退!”

    他大聲吼道,率領一隊親兵從後營逃離。

    宋軍有此火器,想必納剌阿里古那邊。也是凶多吉少。

    蒲察石家奴心知不能戀戰,趁亂逃出大營後,便往靈仙方向逃逸。

    只是,沒等他跑出十里地,迎面便遇到一支宋軍攔截。

    為首一員大將,手持雙鞭。

    在他身後,則跟隨一隊宋軍,早已列隊整齊。

    這麼一隊宋軍,也想阻攔我去路?

    蒲察石家奴冷笑一聲,便率部向宋軍衝去。距離宋軍,差不多還有百步之遙時,那為首宋將卻突然閃開,就見數百名宋軍手持奇形管狀物品,遙遙對準了金兵。

    蓬蓬蓬……

    一連串悶響,宋軍陣前瀰漫一片青煙。

    一支支燃燒的火箭呼嘯而來,衝在最前面的金兵,被火箭射中,慘叫著栽倒馬下。

    宋軍的火箭射速很快,一輪火箭過後,旋即又是一輪火箭。

    蒲察石家奴舞動大槍,撥打雕翎。

    就在這時,從煙霧中衝出一員宋將,雙鞭舞動,劈頭蓋臉便砸下來,“金狗,你家狄爺爺在此,還不拿命來。”

    那宋將臉上帶著一個青銅鬼臉面具,在煙霧和火光中,更顯猙獰可怖。

    蒲察石家奴舉槍相迎,不數個回合,便有些支撐不住。

    這漢子,好氣力!

    蒲察石家奴不敢戀戰,虛晃一槍後撥馬就走。與此同時,金兵拚死掩護,才算把那宋軍攔住。蒲察石家奴從亂軍中逃出來,驚魂未定。他帶著幾十名親兵,繼續北上。

    南兒詭詐,竟使用如此火器!

    不成,我一定要儘快告知大郎君,請他多加提防!

    心裡想著,蒲察石家奴不停催促戰馬加快速度。前方,有一條小河,河面早已經結冰。

    蒲察石家奴帶著親兵渡過小河,這才勒住馬匹。

    身後,喊殺聲已經模糊不清,想來宋軍,也已經停止了追擊……

    “好險!”

    蒲察石家奴嚥了口唾沫,喘了口氣剛要下令繼續趕路,卻聽得正前方馬掛鑾鈴聲響。

    踏踏踏……

    一隊馬軍,從一旁林中衝出來。

    為首一員大將用女真話大聲呼喊:“郎君,休要驚慌,玉尹來也!”

    蒲察石家奴一下子懵了!

    這是哪一路援兵?

    不對,玉尹!

    這名字聽上去,怎地恁耳熟?

    想到這裡,蒲察石家奴激靈靈打了個寒蟬……玉尹,那不就是太子親軍的主將嗎?

    他怎會在這裡!

    蒲察石家奴反應過來,忙舉槍想要應戰。

    可是,玉尹刀疾馬快,伴隨著暗金一聲希聿聿長嘶,猶如一道閃電,眨眼間便到了蒲察石家奴跟前。玉尹在馬上,也不廢話,猛然長身而起,虎出長刀高高舉起,照著蒲察石家奴,狠狠劈斬下來。這一刀,帶著一股子罡風,發出撕裂空氣的歷嘯。

    蒲察石家奴想要封擋,已經來不及了……

    “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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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46章 漠北變局(七)

    蒲察石家奴死了!

    完顏宗翰手中的酒杯,哐噹一聲便掉在地上,整個人呆若木雞,竟傻在了那裡。

    蒲察石家奴,竟然死了……

    自遼金開戰以來,十數年間戰死的萬夫長多達數十人。

    按道理說,完顏宗翰並不該這樣子失態。開封之戰時,便死了幾個萬夫長,忒母孛堇,後來完顏賽裡和兀林答撒魯姆也被殺死,就算蒲察石家奴戰死疆場,也算不得稀奇事。可問題是,蒲察石家奴的身份不尋常,他是金太宗完顏阿骨打的女婿,更是金世祖完顏劾裡鉢的外孫,和完顏宗翰的關係,更非同一般,極為親密。

    完顏吳乞買登基之後,對太祖後裔,頗為忌憚。

    可由於金國許多將領是太祖完顏阿骨打一手提拔起來,哪怕是完顏吳乞買也不敢輕舉妄動。

    若非如此,完顏宗翰攻打太原失利,本應該問罪才是。

    如果他當時率部南下成功,與完顏宗望合兵一處,便不會有那一場開封之敗。

    可是,完顏吳乞買不敢問罪,害怕引發朝中反彈。雖然罷黜了完顏宗翰的兵權,但是卻予以國相之位,甚至高於之前完顏宗翰的官位。其中,便有完顏宗翰背後的太祖嫡系。而蒲察石家奴,更是太祖嫡系中的嫡系,是完顏宗翰左膀右臂。

    現在,蒲察石家奴死了……

    宗翰原本還想暫時退讓,待粘八葛和白達旦人抵達之後。再發動反攻。

    但蒲察石家奴死了,宗翰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與我發兵,與我發兵……傳令婁室,命他立刻對燕山府發動攻擊,西京各路兵馬,與我立刻開拔,兵發逐鹿山。傳我命令。應州守將阿典那裡,出兵支援兀林答阿魯。告訴他,十日之內。若靈丘有失,便讓他和阿魯割了腦袋來見我。”

    一時間,西京道風起雲湧。

    金兵迅速開拔。向逐鹿山集結。

    與此同時,完顏婁室調集奉聖州七成兵馬,達兩萬人之多,圍攻儒州,誓要奪回石門關。

    面對金兵瘋狂反撲,種師中卻不驚慌。

    早在玉尹決定奪取飛狐的時候,他便做好了迎接金兵反撲的準備。

    只是,種師中卻沒有想到,玉尹居然殺了蒲察石家奴。而玉尹在老龍嶺和紫荊嶺口所使用的火器,更引起了種師中的重視。在詢問之後。種師中一紙調令,把凌振從肅寧徵調至燕山府,並命人在六聘山下設下火器營,專司製造掌心雷等一應火器。

    這也是將火器大規模投入戰場的一個信號。

    雖則在此之前,便有皮紙炮等火器問世。可是卻沒有出現如此大規模的專司製造。

    六聘山火器營形成規模,戰爭的形式,也將要發生巨大改變。

    只是,種師道並沒有想那麼深遠,在他看來,掌心雷威力巨大。且容易攜帶和發射,的確是對付女真人的利器。有宋以來,宋軍便因馬匹不足等原因,大多數時候處於守勢。為此,大宋朝對軍械的製造非常重視,更發展出神臂弓等一應武器。

    可不管怎樣,步軍對馬軍的局勢卻未改變。

    特別是在女真人引入西夏鐵鷂子之後,獨創鐵浮屠,對宋軍造成的威脅越來越大。

    但是現在,火器的出現將扭轉這種局面。

    就算那鐵浮屠包裹的再嚴密,也無法抵擋住火器的攻擊。

    種師中身為河北東路安撫制置使,有專擅之權。凌振抵達燕山府後,種師中便委任凌振為火器營兵馬都監,主掌火器製造。為此,種師中還命人在燕山府之下,抽調能工巧匠,甚至派人前往真定、太原、河間三地,請求尋找工匠前來助陣。

    凌振萬萬沒想到,他一個小小的御營統制,一眨眼就變成了兵馬都監。

    品秩上,連升兩級不說,手中的權力,也隨之暴漲。

    內心裡對玉尹感激不盡,若非玉尹獻出了火藥的黃金比例配方,只怕也無法把火藥的威力,發揮到如此地步。但不管怎麼說,既然接受六聘山火器營,凌振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只要在這次戰事中,火器發揮出足夠的威力,待戰事結束之後,他自然會得到陞遷。所以,凌振一入火器營,便投注全部精力,督促火器生產。

    ++++++++++++++++++++++++++++++++++++++++++++++++++

    燕山之戰,已拉開序幕。

    玉尹在斬殺了蒲察石家奴之後,便果斷下令,停止對靈丘攻擊,轉而奇襲靈仙。

    蒲察石家奴抽調蔚州主力救援飛狐,靈仙必然兵力空虛。

    加之靈仙方面,還不清楚蒲察石家奴的死訊,所以守衛也會非常鬆懈。當晚,玉尹已命陳規接手飛狐,並派出於鵬協助守衛。他則率領吳玠張玘傅選三人,與馬擴匯合之後,兵分兩路,連夜奇襲靈仙,一舉將靈仙攻破。而馬擴所部,則繞過廣陵縣(又名廣靈),屯駐於渾源川河灘,以渾源川險要地勢,形成玉尹西面屏障。

    靈仙失守,便意味著蔚州大部淪陷。

    金兵雖死守廣靈和靈丘兩地,但已變成孤軍。

    靈丘的情況還好一些,背靠應州可以支援。但廣靈卻成了實實在在的孤軍,三日之後,廣靈告破。

    一連串的勝利,也使得宋軍軍心大振!

    自宋金交戰以來,宋軍面對金兵,屢屢敗北……開封之戰雖然大獲全勝,但確有太多意外因素在裡面。其一,西路軍被困太原,未能南下成功,封鎖住西北軍勤王通路。以至於西北軍可以順利出關,馳援開封,造成金軍在開封的兵力薄弱。

    這第二點,趙桓雖然不是個強硬之人,可他卻正確的使用了李綱。

    不管李綱在開封之戰中犯下了多少個錯誤,也無法否認,若非李綱的強硬。開封上下早就亂成一團。此外,諸如郭橋鎮之戰延緩金軍步伐,為援軍抵達贏得時間;宗澤東進。奪取京畿東路兵權,穩定了京畿東面局勢,不至於全盤潰敗……

    反正。開封之戰的勝利,是一個意外。

    除此之外,宋軍在和金軍的交鋒中,真個沒有撈到什麼便宜。

    可這一次,確是實打實的勝利。

    宋軍士氣高漲,拚死抵禦金兵攻擊。儒州城外,宋軍在岳飛張憲的指揮下,和金兵展開了一場血戰。雙方在方寸之地,投入兵馬近萬,每日死傷。更近千人,可謂慘烈至極。

    完顏婁室也發瘋了!

    蒲察石家奴的戰死,讓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拚命想要奪取儒州,以挽回目前的頽勢。奈何宋軍強硬無比,雙方連戰三日。死傷無數,可是儒州卻依舊被宋軍牢牢把握,金兵被阻於儒州之北,無法越雷池一步。

    燕山之戰,拉開序幕,也使得所有人的目光。暫時從朝堂上的爭鬥,轉移到北面。

    張邦昌等人數次在朝堂上彈劾種師中擅自開啟戰端,破壞了宋金之間的盟約。

    若在從前,趙桓說不得會聽從他們的意見。

    可是在如今局勢下,趙桓斷然不會理睬張邦昌等人,反而在朝堂上嚴詞斥責,令張邦昌等人也是不知所措。

    “官家如今,怎地恁強硬?”

    一干大員,圍坐一處,一個個憂心忡忡。

    “今春戰事方息,而今燕山便開啟戰端。

    戰事連連,有違天和,絶非一樁好事。若燕山之戰獲勝,官家勢必會雄心勃勃,甚至有可能窮兵黷武。兵者,國之大事。官家如此好戰,絶非我大宋之福分啊。”

    戶部尚書唐恪說完,立刻引得周圍眾人連連點頭,表示贊同。

    “今早,官家召見我,要我調撥一百五十萬貫軍餉,送往燕山。

    你看,只是一個小小的燕山府,便耗費如此之多錢兩。長久以往,必然會國庫空虛。”

    張邦昌道:“可官家現在決心甚大,似乎是要和虜賊死戰。

    我還聽說,官家有意復起種師道……若不是種師道臥病在床,恐怕已重歸朝堂了。”

    這,該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愁眉苦臉。

    耿南仲輕聲道:“官家如今,已經變了!”

    “是啊,若在以前,他定會聽取我等意見……可是現在,卻變得剛愎自用,絶非大宋之福。”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卻未留意,一旁開封府尹秦檜,沉默不語。

    大家商議許久,也沒能說出一個章程,見天色已晚,便紛紛起身,告辭準備離去。

    耿南仲落在最後,正要上車,卻聽身後有人喚他。

    回身看去,卻是秦檜快步走上前來,“耿相公,暫請留步。”

    “會之,有事嗎?”

    秦檜猶豫了一下,見左右無人,才低聲道:“耿相公以為,官家如今,是否還有可能,改變主意?”

    耿南仲一怔,旋即苦笑搖頭。

    “會之,你是聰明人,想來也清楚這裡面的蹊蹺。

    官家為何要如此堅定的用兵?說起來,還不是之前受到太上道君的壓力太大?自太上道君還都以來,官家屢屢遭遇麻煩。先是太學生罷學,而後又有萬民伏闕,令官家苦不堪言。方才大家說官家變得剛愎自用,確有失公允。官家為何主戰?說開來,還不是因為太上道君帶來的威脅?他不這般做,如何能挽回來聲譽。”

    秦檜聞聽,連連點頭。

    不過他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笑容,“耿相公一心為官家著想,的確是忠心耿耿。

    可耿相公有沒有想過,種師中若真打贏了燕山這一仗,勢必會重返朝堂。種師道剛去職,種師中便回來了……到了那個時候,相公以為,這朝堂之上可還有我等立足之地?”

    耿南仲激靈靈打了個寒蟬,頓時閉上了嘴巴。

    是啊,朝堂之上,議和主戰兩派,本就矛盾重重。

    之前趙桓覺得主戰派太過強硬,所以有意打壓,想要保持平衡。

    哪知道卻發生了燕山之盟盟約洩露之事,官家遭遇巨大危機,可是他引以為臂膀的議和派等人,卻沒有給予他太大的幫助。反而是種師中,在趙桓最困難的時候,為他分擔了壓力。燕山之戰,與其說是種師中好戰,倒不如說是他的投機。

    耿南仲也看得出來,趙桓對種師中一系,日益親近。

    從之前趙桓有意復起種師道,便可以看出端倪……種師中不似種師道,那是個極其強硬的傢伙。可以想像,燕山之戰一旦成功,則官家之前所承受的壓力,必然會煙消雲散。那時候,種師中憑藉燕山之戰的功績,跟定會得到趙桓的重視,出將入相,指日可待。而種師中若是回到朝堂,恐怕己方受到的打壓,會越發厲害。

    耿南仲是趙桓近臣,早在趙桓還是太子的時候,便投靠趙桓。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秦檜,半晌後突然問道:“會之,莫非你有什麼高見不成?”

    秦檜呵呵一笑,輕聲道:“耿相公可有想過,改換門庭?”

    “啊?”

    耿南仲一怔,旋即便明白了秦檜的意思,眼中閃過一抹森冷。

    秦檜卻毫不在意,看左右無人,便輕聲道:“官家與我等,的確是恩義深重。若非官家提拔,秦檜也不會有今日之地位。可現在的問題是,關係我大宋的前途。

    秦檜以為,我等雖說是官家臣子,但更是我大宋子民。

    若一味由官家這般下去,早晚會演變成窮兵黷武的局面……方才唐尚書有一句話說的不錯,若真演變成那等狀況,絶非我大宋的福分。更不要說,待那種師中還朝,以他那種肆無忌憚的性情,焉能容忍我等存在?官家對他信任有加,那接下來,便是你我的末日。

    官家,還是太年輕了,難免有些好戰。

    以我之見,這若是要繼續下去,你我的結局……”

    秦檜沒有再說下去,可是要表達的意思,已經明明白白的展現在了耿南仲的面前。

    耿南仲看著他,沉默不語。

    只是那眼眸中先前的凌厲之色,早已經蕩然無存。

    他站在車旁,許久之後,幽幽一聲長嘆,“會之所言,我焉能不明?

    可是,官家待我不薄,我又怎能在這種時候,背官家而走?這件事,你莫再提起,我也做沒聽到過。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自家便告老還鄉,權作是全了這段君臣之義。”

    說罷,耿南仲一臉低落之色,登上車仗。

    秦檜看著車仗漸漸離去,臉上卻露出一抹詭異笑容。

    這老貨,裝得倒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只是你那脾氣,我再瞭解不過……你怎可能輕易淡出朝堂?看樣子,還要再使一把力。

    但接下來,便要看殿下的手段,自家任務,已經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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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3 09:07:11
卷五 靖康恥 第347章 漠北變局(八)

    松子口,位於靈仙和定安之間。

    這裡地勢險峻,易守難攻。西面是後世壺流河所在,雖則這時候的壺流河還是一條不起眼的小河,但是水流湍急,難以行進。有壺流河為西面屏障,加之松子口屬丘陵地帶,以至於騎軍很難發起衝鋒,便抵消了金軍在騎兵方面的巨大優勢。

    松子口形如宋子,北面窄,南面寬。

    金兵要想復奪靈仙縣城,就必須要從松子口通過。

    只是,在靈仙被攻佔的第二天,玉尹便下令張玘,強攻松子口,納入宋軍的掌控。

    於是,塞北地區,便形成了儒州和松子口兩處戰場。

    十二月初三,完顏宗翰指揮大軍兵臨定安縣城,旋即調兵遣將,向松子口發動猛攻。而宋軍主將,則是吳玠。玉尹將兵權交與吳玠,甚至連他也要聽從吳玠指揮。

    玉尹清楚,行軍打仗,從來都不是他的強項。

    這戰場上局勢變幻萬千,他也很難將局勢掌控。相反,吳玠這方面的才能,遠遠強於玉尹。玉尹有自知之明,索性放權於吳玠,把太子親軍完全交與吳玠掌控。

    吳玠也不客氣,得到指揮權後,便立刻下令,命高寵何元慶兩人率騎軍在松子口側翼駐紮,以發揮騎軍的機動優勢,對金兵進行襲擾。隨後,以張玘、傅選兩人次第防禦,在松子口外和松子口,形成頗有層次的防禦線,抵禦金兵的攻擊。

    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完顏宗翰的前鋒軍,便抵達松子口。

    雙方沒有進行任何試探,便短兵相接……若完顏宗翰知道宋軍手中握有掌心雷這一大殺器的話,或許還會謹慎一些。可由於探馬斥候也不清楚掌心雷究竟是怎樣一種利器,只說宋軍手中有一種火器,威力驚人,以至於完顏宗翰也沒有在意。

    哪知道。甫一交鋒,宋軍便投擲出雨點般的掌心雷。

    陳規帶來近萬枚掌心雷,此前在老龍嶺耗費千餘枚。分給岳飛五千枚,玉尹手中尚有三千多枚掌心雷可以使用。隨著種師中開設六聘山火器營,玉尹便知道。此後掌心雷必然能大規模生產,所以也就不再節省著使用。一千多枚掌心雷飛出,落在金軍之中,爆炸聲不絶於耳,一團團火光升起,金兵被炸的血肉橫飛。

    “果然是利器!”

    吳玠站在望樓上,和玉尹一同觀戰。

    看著遠處一團團火光升起,硝煙瀰漫,忍不住大聲稱讚。

    他出身行伍,自然能看得出。這掌心雷的出現,必然會改變日後的戰爭格局……

    回頭對玉尹道:“郎君,若這掌心雷可以在軍中推廣開來,馬踏上京,指日可待。”

    指日可待嗎?

    玉尹笑了!

    他發現。他竟然是如此喜歡這種硝煙瀰漫的景色。

    吳玠見金兵亂了陣腳,便下令號炮三響。

    高寵何元慶從兩側殺出,令金兵頓時潰不成軍。不過,完顏宗翰的確是非比尋常,立刻下令穩住陣腳,擋住了追擊的宋軍。隨著潰軍收攏。宋軍也緩緩撤出戰場。

    夕陽西下,松子口外,瀰漫著煙霧,恍若一片血色氤氳。

    “郎君,接下來,恐怕要有一番苦戰了!”

    玉尹點點頭,看了一眼吳玠,“再苦,怕也不會比陳橋局勢驚險。我等只需堅守松子口,阻擋住虜賊兵鋒足矣。小種相公那邊,想來用不了多久,便會有大行動。”

    吳玠臉上,旋即透出興奮之色。

    +++++++++++++++++++++++++++++++++++++++++++++++++++++

    松子口之戰,日趨激烈。

    燕山戰事,令無數人牽腸掛肚,更生出百般心思。

    完顏吳乞買心知,燕山之戰將決定金國未來走向,所以也不敢有半點鬆懈,更下旨完顏宗翰,全力作戰,務必要取得勝利。為了支持燕山之戰,完顏吳乞買一邊命人前往開封,督促耶律余睹向大宋朝廷施加壓力;另一方面則派出元帥左都監完顏闍母出使倒塌嶺,務必要請倒塌嶺十三部落出兵,聯手攻取燕山府。

    倒塌嶺十三部落,久居塞北,幾乎是獨立於金國統治。

    當年大遼最為強盛時,曾設立倒塌嶺節度使司,為的就是能夠壓制倒塌嶺十三部落。遼國滅亡,作為女真人昔日盟友,倒塌嶺十三部落,得到了迅速發展。名義上,他們臣服於金國,就如同當年臣服於大遼一樣,可實際上,卻不聽差遣。

    完顏吳乞買原本並不想從倒塌嶺借兵,因為那樣一來,勢必會降低對漠北地區控制。

    可現在的情況,已容不得他再保存實力。

    如果燕山之戰失敗,金國在塞北的統治必然遭受巨大打擊,絶非他可以承受得起。

    加之女真人兵力本就不多,中京道雖也屯有兵馬,卻要防止種師道偷襲中京,只能在松子嶺到興化一線佈防。守有餘而攻不足,便是女真目前所面臨的尷尬局面。

    而宋軍卻不需要擔心這些,隨著燕山戰事拉開序幕,樞密院便不斷向燕山府輸送兵馬。

    京畿東路兵馬元帥宗澤,以龐真(即龐萬春)和牛皋為主帥,率部渡河,向燕山府進發;河間兵馬副帥黃潛善,則命韓世忠率八千人助戰。張所在相州徵調兵馬,可惜相州知府杜充並不配合,所以進展緩慢。可即便如此,還是有大批義勇出現。

    去燕山,殺虜賊!

    這種情況,不單單是在河北路出現,包括河東路,甚遠在東南的兩浙路,也都隨之響應。

    其中。尤以鼎州武陵人鐘相最為活躍。

    原本他在洞庭一帶進行傳教,開封之戰時,也曾派長子鐘子昂三百義勇北上勤王。

    哪知道才走到一半,開封之戰結束。

    鐘子昂帶著義勇返回家鄉……

    鐘相其人,在武陵一帶頗有威望。他建立了一個組織,名為鄉社。凡加入鄉社者,只要交納一點錢兩。便可以獲得社內互助共濟。鐘相本人,也宣稱:法分貴賤貧富,非善法。我行法。當等貴賤,均貧富。

    鐘相本人,也因此得當地人擁護。被尊為‘天大聖’。

    燕山之戰前,鐘相因受官府通緝,率眾準備在洞庭湖舉事。可聽聞燕山之戰開啟,鐘相也變得猶豫不決。在謀士王佐的勸說下,鐘相決意,率部北上抗擊虜賊。

    官府方面,也因為可以甩掉鐘相這麼一個不穩定因素,便收回通緝令。

    十二月初,鐘相率八百義勇,連同長子鐘子昂。以及手下悍將楊麼,一同北上燕山。

    似鐘相這種情況,在神州大陸,層出不窮。

    所以,種師中更無兵源壓力。

    十二月初八。韓世忠所部抵達燕山,旋即被派往古北館駐守,以牽制中京方面金兵。

    此時,松子口之戰,已進行了五天。

    太子親軍浴血松子口,死傷慘重。

    而金兵同樣傷亡慘重。短短五天便付出三千多人的性命。

    完顏宗翰,再也無法保持冷靜頭腦。他旋即下令,集中兵力,繼續攻擊,務必要在三天之內,奪取松子口。

    然而就在十二月初八當晚,一場大雪,使得完顏宗翰不得不暫時停止攻擊。

    雪勢很大,一夜間便積了厚厚積雪,便是行進都顯得困難。而宋軍在松子口是守勢,受到的影響也小。若金軍繼續強攻的話,恐怕就要付出更為慘重的代價。

    “大郎君,不能再這麼蠻幹了!”

    謀士苦笑著勸說完顏宗翰,“狼主已派出闍母都監從倒塌嶺借兵。

    而白達旦人和粘八葛人,也已經到達弘州,估計最遲兩日,便可以抵達定安。與其讓兒郎們這般冒險死戰,倒不如等白達旦人和粘八葛人援兵抵達,再發動猛攻。

    狼主不是說了,最遲十天,倒塌嶺援兵便可以到達。

    到時候郎君兵力充足,自然不需要再去擔心其他,自然可以一鼓作氣,拿下松子口。”

    謀士的言語,讓完顏宗翰怦然心動。

    的確,這幾日金兵死傷,實在是太過嚴重。

    女真人口本來就不多,如果再這麼傷亡下去,就算打下松子口,也無力發動反擊。

    強忍著心中怒火,完顏宗翰咬牙切齒道:“便讓那南兒,再張狂幾日!”

    旋即,完顏宗翰下令收兵,撤回安定縣城,等待援兵抵達。

    與此同時,儒州戰事也暫時停息。

    不過,並不是完顏婁室主動收兵,而是宋軍主動撤出儒州。

    縉山縣城,是個小城,人口本就不多。

    宋軍在佔領之後,將當地人盡數遷入燕山府。數日鏖戰,更使得縣城破敗不堪……

    岳飛見此情況,便知道若再打下去,勢必要短兵相接。

    硬碰硬,宋軍還真不是金兵對手。原本憑藉城池依託,尚可以占居一些優勢。若沒了城池……反正城池已破,繼續守下去也沒什麼用處。所以岳飛果斷下令,撤出縉山縣城,率部退守石門關。他和張憲兵分兩路,一個守石門關,一個守居庸關,對儒州形成夾擊之勢。若金兵攻打石門關,張憲可出兵襲擾,反之亦然……

    完顏婁室在付出兩千多人性命後,終於拿下儒州。

    可儒州已變成一片廢墟,岳飛撤走時,更一把大火,把縉山縣城焚燬大半,殘破不堪。看著眼前這一片廢墟,完顏婁室不禁苦笑連連。名義上,他似乎是贏了,奪回了縉山縣城。可這麼一座破城,奪回來又有什麼用處,平白付出兩千兒郎性命。

    心中,突然有一種不祥預感:莫非我大金的好運氣,已經耗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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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48章 漠北變局(九)

    玉尹計算著時間,眼見著十二月已過去快一半。

    西遼方面,卻沒有半點動靜,就好像根本不知道燕山府已打得熱火朝天。肩頭的壓力,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越來越大。當初他之所以敢挑起戰端,西遼便是關鍵。

    按照他的設想,當大宋和女真開戰之後,西遼趁機出兵,漠北局勢必然發生變化。

    到時候,女真未必再敢用兵。

    完顏宗翰面臨腹背受敵局面時,便只能處以守勢。

    而宋軍可趁機奪取蔚州,也算是為欽宗皇帝,緩解了朝堂上的壓力,一舉兩得……

    可現在,西遼沒有動靜,而金軍援兵則源源不斷抵達。

    十二月初十,白達旦人和粘八葛人,合計兩萬兵馬,在定安和金兵匯合。完顏宗翰手中兵力,隨之暴漲,幾近四萬人之多。與此同時,據種師中傳來的消息,金太宗完顏吳乞買,命元帥左都監完顏闍母出使倒塌嶺,從倒塌嶺借來三萬兵馬。

    若再算上完顏婁室手中的兵力,金軍近十萬人之多。

    聽到這個數字時,玉尹也有些心驚肉跳。

    十萬金兵!

    要知道,當初圍困開封,也不過六萬人。

    如果再算上女真屯駐中京一線的兵力,便多達十三萬。

    這已經不再是一場小規模的戰役,隨著時間的推移,規模越來越大,令人為之震撼。

    玉尹這時候,也有些坐不住了!

    他急忙從飛狐招來陳規。又叫上羅德,商議對策。

    陳規聽罷,也是緊蹙眉頭。

    玉尹這種決定,倒也算不得有錯。

    事實上,如果西遼真的兵出牟那山,占居漠北的話,與大宋絶對是一樁好事。至少在短期內。女真奈何不得西遼,對大宋的威脅,也就將至最低。這計劃本沒什麼錯誤。一開始進行的也非常順利。可現在,西遼按兵不動,不免令人揣測。

    “郎君。莫非那西遼,改變了主意?”

    玉尹閉上眼睛,沉吟片刻後搖頭道:“應該不會……西遼對漠北,一直存有念想。若他們重振大遼,漠北就必然要掌控在手中。除非,有人在暗中阻撓出兵?”

    這倒也可能!

    耶律餘里衍畢竟是女人,雖然她一手打下西遼江山,但想要服眾,卻非一樁易事。

    畢竟,她不是蕭燕燕。更不是那千古女帝武則天。

    余黎燕的優勢和弱勢,都非常明顯。

    她是大遼皇室唯一血脈,雖則天祚帝等人尚在,卻成了女真階下囚,已難當承擔大遼國祚。所以。余黎燕執掌西遼,名正言順,手底下更有一幫親信為之效力。

    但她終究是一個女人!

    不過是乙室斡魯朵還是骨那裡,全都是低級將領出身。

    所以她便手握兵權,也難以掌控住朝堂。那些個大遼貴冑,又怎可能把乙室斡魯朵和骨那裡放在眼中?若非這兩人手握兵權。說不得連余黎燕他們也不會承認。

    這就是問題所在……

    余黎燕要想有所作為,必然受到重重限制。

    莫非這一次,她被那些大遼貴冑,束縛住了手腳?

    玉尹越想,就越是擔心。

    反倒是陳規看得開,淡定笑道:“郎君也不必擔心……燕山之戰,已不可避免。

    不管是官家,亦或者虜賊,都是騎虎難下。

    官家在東京,需要一場大勝穩定局勢;而虜賊同樣,也需要一場大勝,來維護他們的統治。說起來,這一戰宜早不宜晚,打得越早,對我們越有好處。畢竟,虜賊新敗,損失慘重。如果等他們恢復過來元氣再打這一仗,結果未必如你所願。

    將來虜賊元氣恢復,也不可能坐視燕山府被我們占居。

    既然遲早都要一戰,便趁此機會,和他們大戰一回……似這種局面,也屬難得。換個時候,官家恐怕也未必會像此時這般堅決。所以郎君也不必太過介懷,便當作是早來的決戰,和虜賊決一勝負。不管西遼如何決定,這一戰都必須打下去。

    勝,則我大宋二十年內,再無外患;若是敗了……”

    陳規笑而不語。

    可玉尹卻清楚,他笑容背後的無奈。

    如果輸了,不僅是他,包括種師中在內,都少不得會成為替罪羊,到時死路一條。

    逼上樑山,真是逼上樑山!

    可問題在於,而今這局面,確是他一手造成。

    玉尹閉上眼睛,沉吟許久,“既然是難免一戰,咱們又該如何行事?”

    羅德發現了他和陳規最大的差距,那就是陳規不會用什麼陰謀詭計……不是不會,而是不屑。他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卻在不經意間,解除玉尹心中的憂慮情緒。

    羅德雖然也能出謀劃策,卻更多是揣摩人心,施以陰謀。

    陳規沉吟片刻,輕聲道:“一俟倒塌嶺援兵抵達,虜賊氣勢,必然會更加張狂……所以,絶不能讓他們凝聚起那股氣來,單憑守禦,難以施為,應當主動出擊。”

    “你是說……”

    “拿下靈丘!”

    陳規道:“同時,要讓定安虜賊,有所顧慮。”

    玉尹馬上明白了陳規的意思。

    奪取靈丘,可以形成對應州金兵的震懾。

    奇襲定安,則可以奪金兵士氣……靈丘易取,定安難襲。可不管有多難,都勢在必行。

    “如此,我這便找晉卿和唐卿商議。”

    吳璘在數日前,率義勇抵達松子口。

    雖則人數不算太多,不過幾百人,確是一個有效的補充。

    如今,吳璘就在吳玠身邊做事。

    玉尹把吳玠和吳璘兄弟找來。把情況說明之後,兩兄弟也深以為然。

    “靈丘,便交給唐卿來指揮吧。”吳玠向玉尹推薦道:“唐卿加入太子親軍,確寸功未立,難以服眾。不如就讓他解決靈丘的兀林答阿魯,想來應該不算是難事。”

    吳璘和吳玠雖是兄弟,可看上去。卻沒有吳玠那種雄壯氣概。

    一張娃娃臉,讓他看上去顯得年紀很小。聽吳玠說完,吳璘也連忙起身請戰:“郎君。還請郎君與我機會。某隻需兩指揮兵力,三日之內,定奪取靈丘。否則便提頭來見。”

    這是立下軍令狀了!

    也顯示出,吳璘請戰心切。

    兩指揮兵馬,便是一千人……

    玉尹想了想,欣然應允,旋即將兩部兵馬,調撥至吳璘麾下,命他即刻動身。

    “至於定安……”

    吳玠卻有些為難。

    “若說戰力,當屬十三郎、小乙、大郎和狄雷四指揮兵馬。

    可是定安方面,必然守衛森嚴。我等兵馬只要有異動,便會被定安覺察。無法達到奇襲目的。此次奇襲定安,需猛將隨行,更需一支精鋭騎軍,否則難以奏效。”

    精鋭騎軍?

    這便是說,不包括高寵在內的背嵬。

    可太子親軍帳下。除了背嵬之外,再無馬軍配置,更不要說精鋭騎軍。

    高寵等人的背嵬,已經露過臉,更被金軍監視。一旦背嵬行動,必然會被金兵察覺。難以達到奇襲效果。一時半會兒,又該從何處找來這麼一直精鋭騎軍,長途奔襲?

    哪怕是從燕山府抽調,也來不及啊!

    玉尹等人,頓時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大家感到為難的時候,忽聽帳外有人道:“啟稟郎君,營外有京東東路興仁府巡檢司巡檢龐真,奉小種相公之命,前來聽候差遣。”

    京東東路?

    興仁府,屬京東東路兵馬元帥府治下。

    可問題是,玉尹從未聽人說過,那興仁府有什麼巡檢司。

    他看了吳玠一眼,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人:龐真……那不是龐萬春投奔以後所用名號?

    玉尹連忙起身,“晉卿,元則,大郎,且隨我前去迎接。”

    “郎君,這興仁府巡檢司,又是什麼來路?”

    玉尹笑道:“自家雖不知道什麼興仁府巡檢司,但卻知道,這龐真何人。

    方才不是還在發愁該派那支兵馬嗎?現在,馬軍來了……龐真既然過來,想必他麾下黑旗箭隊,也一定隨行。呵呵,三位或許不知道,以野戰戰力而言,黑旗箭隊勝我背嵬十倍。”

    吳玠聽罷,大驚失色。

    太子親軍背嵬的戰鬥力,他可是非常清楚。

    那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好漢,騎術精湛,武藝高強。

    太子親軍背嵬,是玉尹一手打造,不但武器精良,其主將更是悍勇無敵。不管是高寵何元慶也好,還是楊再興狄雷也罷,隨便那個拉出來,在燕山府都少有對手。

    可現在……

    那勞什子黑旗箭隊又是什麼?

    若真有如此戰力,為何從未聽說過?

    三個人暈暈乎乎跟在玉尹身後,一起走出轅門。

    卻見轅門外,一支騎軍肅立而列。為首一員大將,在四旬上下,生的儀表不凡。

    玉尹行出轅門,那員大將也連忙下馬,快步上前。

    “末將龐真,參見郎君。”

    玉尹臉上的笑意更濃,一把扶住了龐真,“龐大哥,別來無恙。”

    當初,宗澤出任京東東路兵馬元帥,身邊無可用之人。玉尹便把龐真和牛皋借給了宗澤,卻不想一晃就是一年。看龐真的模樣,確是精神,應該過得不差……想想也是,宗澤在京東東路人地生疏,幸虧有龐真和牛皋輔佐,才算是迅速站穩腳跟。

    抓劉豫,收兵權!

    當宗澤把持住了京東東路兵權之後,怎可能虧待龐真?

    想來龐真之前官職太小,所以無法快速陞遷,宗澤才設下那麼一個興仁府巡檢司,並委任龐真為巡檢,也是為日後陞遷打好基礎。龐真如此,想來牛皋也是如此。

    玉尹的目光,越過龐真向他身後的騎軍看去。

    這一看,卻讓玉尹頓時呆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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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49章 漠北變局(十)

    黑旗箭隊,規模不大。

    也就是八百人左右的規模,卻清一色一人三騎。

    宋朝缺馬,許多地方的馬軍,甚至連戰馬都沒有。一人三騎,也只是存於幻想之中。

    可是,黑旗箭隊卻實實在在的一人三騎,沒有半點虛假。

    當然了,黑旗箭隊的坐騎,並非大家所熟知的戰馬,全部都是巴州馬。這種巴州馬,後世又名滇馬。馬身矮小,卻耐力極強,最適於長途奔襲。其性質,和後來的蒙古馬非常相近。只是在這個時候,滇馬和蒙古馬的好處,並不為人廣知。

    玉尹看到黑旗箭隊所配備的馬匹,頓時笑了。

    “宗帥倒做的好買賣。”

    龐萬春笑道:“一開始還不覺這巴州馬的好處,可年中高托山造反,末將奉命追剿。就是靠這些巴州馬,奔襲八百里,將高托山所部一網打盡,可當算得首功。

    這巴州馬耐力奇強,速度雖不快,但卻適合長途奔襲。

    此次我和牛伯遠比試速度,足足比他早了兩天抵達析津……嘿嘿,為我贏了臉面。”

    牛伯遠,便是牛皋。

    玉尹詫異道:“伯遠也來了?那宗帥豈不是無人可用?”

    “怎會無人可用。”龐萬春道:“三月前,劉延慶之子劉光世前來帥府效力,出任兵馬都監一職。而且近一年來,宗帥也招攬了不少人才,如今可謂是人才濟濟。

    末將覺著,留在濟南府也無甚作為,所以便向宗帥懇請,前來燕山助戰。”

    玉尹知道,龐萬春最大的心願,便是建功異域,光宗耀祖。

    而今中原已經基本平靜,龐萬春就算留在京東東路,也只能是打打山賊。混個資歷。雖說平平安安,而且也能迅速陞遷。可對他而言,顯然無法能夠心滿意足。

    “剛才說,伯遠也來了?”

    玉尹疑惑問道:“為何伯遠未曾前來?”

    “伯遠本想要來的,可惜……”龐萬春停頓了一下,又接著道:“石門關岳都監在儒州一戰,傷亡頗重。故而向小種相公請求援兵,伯遠便被跑去石門關助戰。

    出發之前。他還讓我代他向郎君請罪,言此次大戰結束,定會親自與郎君拜見。”

    玉尹聞聽,愣住了!

    儒州的戰況,他自然有所瞭解,知道岳飛在儒州打得也頗為慘烈。

    只是沒有想到,這歷史的慣性……

    到頭來,牛皋還是到了岳飛的帳下。當然了,此時的牛皋。身份未必低於岳飛。可玉尹不得不承認,岳飛此人,自有一種人格魅力。能讓人心甘情願的效命。

    天注定吧!

    若牛皋不隨岳飛,恐怕也成不得牛皋。

    想到這裡,玉尹倒釋然了,微微一笑道:“岳鵬舉儒州一戰,打得確實漂亮。伯遠立功心切,前去石門關助戰也算不得大事。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既然小種相公差遣,也由不得伯遠做主。回頭派人與他說一聲,不必太往心裡去。讓他在石門關好生協助岳鵬舉。說不得自有一番造化。”

    龐萬春愕然看著玉尹。

    他聽得出來,玉尹對那個石門關守將,似乎是非常看重。

    不等他反應過來,玉尹卻搶先開口,“龐大哥來的正好。我剛才還在發愁無人可用,不想龐大哥卻來了。你那黑旗箭隊,先不要在營中駐紮。一會兒讓衙內帶你先去安置,今晚咱們便要出發……卻不知龐大哥是否疲乏,可要休息一下呢?”

    龐萬春心裡一動。頓時笑了!

    “若真個休息,只怕郎君不依。

    郎君不必擔心我黑旗箭隊,隨時可以出發……不過,最好先讓他們吃點東西,休息兩三個時辰。從紫荊嶺口趕過來,孩兒們可是一整天水米未進,沒有闔眼。”

    若龐萬春說可以,那便是可以。

    玉尹沒有猶豫,立刻把高堯卿找來,讓他帶著黑旗箭隊,在營外一處偏僻所在安頓下來。

    他命人送來吃食,讓龐萬春一邊吃東西,他一邊進行解釋。

    龐萬春吃飯很快,而玉尹說得卻很慢。

    等龐萬春吃完,玉尹才把而今松子口所面臨的局勢說完。

    “據探馬打探,而今定安已屯駐虜賊五萬餘人……再過幾日,倒塌嶺方面還有三萬兵馬前來支援,到時候松子口所面臨的壓力,必然巨大。這兩日,局勢倒也平靜,和虜賊更無交鋒。可一旦開戰,必然是一場大戰……我前些日子,才向小種相公請了援兵來。龐大哥你只是先鋒人馬,過兩日還會有更多兵馬抵達。

    如此乾等著虜賊打上門來,並非上策。

    我聽人說,虜賊的糧草而今都囤積在定安以北三十里處的葫蘆口。所以我和元則他們商量了一下,決定輕騎出擊,偷襲葫蘆口。一旦葫蘆口糧草被毀,虜賊軍心必然動搖。哪怕大同方面會繼續輸送糧草,也難以解決虜賊八萬餘虜賊溫飽。

    這樣,戰事必然不會拖延太久,與我大宋而言,也是一樁好事。”

    燕山府兵馬而今不過數萬,雖然黃潛善等人已調撥人馬前來支援,也需要時日集結。

    玉尹心知,這場戰事拖的越久,開封方面就越是慌張。

    趙桓骨子裡就不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如果這場戰事越來越大,趙桓必然改變主意。

    所以,速戰速決!

    雖然奇襲葫蘆口有些危險,但就目前而言,卻是最佳選擇。

    龐萬春聽完了玉尹計劃,便咧嘴笑了。

    “郎君果然厲害,知我擅長奔襲……此戰龐某願立軍令狀,若不焚盡虜賊糧草,便提頭來見。”

    玉尹卻一擺手,沉聲道:“龐大哥不必立軍令狀,因為我會與龐大哥同行。”

    此言一出,吳玠等人頓時大驚。

    “郎君怎麼行此凶險之事?”

    “是啊,郎君乃三軍主帥,更是太子親軍魂魄。

    若郎君有閃失,軍心必亂,還請郎君三思。”

    龐萬春更大聲道:“郎君何必親自上陣。區區葫蘆口,有龐某足矣,何必殺雞用牛刀?”

    玉尹站起身來,“兒郎們效命,我便上不得陣?

    自家事情自家清楚,當初陳橋之戰非我一人之功,賴三軍將士齊心,捨命搏殺。今日之事。事關重大。從松子口迂迴奔襲葫蘆口,近四百里之遙,凶多吉少。越是這樣,自家便越要隨軍前行。軍中有晉卿元則坐鎮,足矣令將士們用命。

    此事我已決定,爾等休要再言。”

    玉尹一番話說出口,龐萬春等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郎君,要率幾多兵馬?”

    玉尹想了想。沉聲道:“把狄雷和大郎二人喚來足矣,其他人,便留在這邊。聽從調遣。”

    只帶兩個人?

    雖說龐萬春手下還有八百兵將,但這人數,還是太少了吧。

    吳玠有心再勸說,卻被玉尹攔住。

    “諸君休再贅言,我意已決,便不會改變。

    龐大哥先下去休息,入夜之後,我會前去與龐大哥匯合。大郎,命令火頭軍。多備乾糧酒水,到時候讓兒郎們隨身攜帶。此事務必保密,絶不可走漏風聲……

    三日之內,若定安有變,便是我等成功。

    三日之內若定安沒有動靜。爾等便上報析津府小種相公,請他儘快派兵前來支援。”

    玉尹說完,笑著看了一眼眾人。

    “此次若得成功,最多十日,我必返回松子口。”

    話說到這個份上。顯然已無法挽回。

    吳玠等人雖憂心忡忡,卻還是躬身應命,表示會聽從玉尹吩咐。

    就這樣,大家告退離開,各自忙碌去了。

    午後,楊再興和狄雷奉命前來報到,高寵與何元慶二人也趕過來,喊著要和玉尹同行。

    不過,在玉尹一番斥責之後,高寵與何元慶雖不情願,卻也不敢違背軍令。

    把東西收拾了一下,玉尹準備好兵器,看天色已經不早,便帶著楊再興和狄雷二人,走出轅門。

    羅德也準備好了乾糧和酒水,用大車裝載。

    玉尹這次,沒有帶暗金,而是跨上一匹巴州馬。包括楊再興和狄雷二人,也一樣換了坐騎,全都是以巴州馬代步。三人隨著車隊,直奔東南而去。在行出約二十里後,就見龐萬春帶著一隊兵馬在路旁迎接。玉尹直接讓黑旗箭隊接手了車隊,把羅德等人趕回松子口。此時,天色已晚,一行人忙趕到黑旗箭隊的臨時營地,見所有軍卒,也都準備妥當。

    把糧草和酒水分發下去……

    十二月,正是塞北最為寒冷的時節,入夜之後,滴水成冰。

    在這種時候連夜行軍,若沒有烈酒取暖,只怕再健壯的鋭士,也撐不得三四百里路程。

    “我已經讓晉卿設計好了路程……咱們先走廣靈,而後北上渡桑乾河,繞永寧前往葫蘆口。這麼走,要多出一百三十里的路程。但路上虜賊耳目較少,所以相對安全。咱們在廣靈換裝,全部換成虜賊打扮……不過,這行軍路線,只你我知曉,絶不可以走漏半點風聲。五百二十里地,務必要在一天半之內完成,待奇襲葫蘆口成功之後,我們便向東南撤退。到時候,會有人在淶水接應我等。”

    龐萬春就著火把的光亮,仔細的看了一遍地圖。

    似這種長途奔襲,肯定要把所有因素考慮在內,更要安排好路線……

    基本上,吳玠安排的這條路線,算是最為合適。當然了,若行動中遇到意外,也可以隨機應變。

    乾糧和酒水,都已經發放完畢。

    每一名黑旗箭隊,還分得兩枚掌心雷,以及相應的引火之物。

    看看天色,已經將近子時。

    龐萬春和玉尹相視一眼,便沉聲喝令:“傳我命令,黑旗箭隊全軍上馬,即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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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50章 漠北變局(十一)

    第二日,忽降大雪。

    雪下得很大,令行軍速度不得不隨之放慢,但也隱藏了玉尹的行蹤。

    如此大雪,金軍也放鬆警惕。渡過桑乾河之後,玉尹率部一路下來,竟沒有看到一個金軍斥候。在隊伍繞過了永寧縣城後,雪停息下來,氣溫陡降,天寒地凍。

    幸虧玉尹早命人準備好了烈酒,倒也能抵禦寒冷。

    雖然行軍困難,但黑旗箭隊還是在預定時間,抵達葫蘆口外,並趁著夜色潛伏下來。

    為隱藏行蹤,所以不能生火。

    玉尹看了看天色,已經是後半夜,將近寅時。

    遠處,葫蘆口燈火通明,隱隱約約傳來刁斗聲響。

    回身看了一眼一個個疲憊不堪的宋軍將士,玉尹心知,若再拖延下去,情況會更加不妙。

    此次急行軍,長途跋涉五百二十里地,更遭遇暴雪突襲。

    巴州馬折損了三百多匹,而黑旗箭隊也因為天氣緣故,未戰便先損失幾近百人。

    人困馬乏,天氣又冷。

    而且深入敵後,周圍全都是敵人。雖則身穿虜賊衣裝,但並不能保證安全。一旦大雪停息,再想要偷襲葫蘆口,恐怕會變得更加困難。玉尹也知道,將士們很辛苦。但這種時候,往往就是咬一咬牙的事情,絶對不能夠有半點心慈手軟。

    “郎君!”

    就在玉尹準備去找龐萬春的時候,龐萬春卻先找到了他。

    “不能這麼等下去。當立刻出擊……若等到天亮,則難度更大,還請郎君決斷。”

    玉尹頓時笑了。

    “沒想到龐大哥和我想到了一塊。”

    他朝著那些席地而坐的黑旗箭隊看了一眼,輕聲道:“只是兒郎們長途跋涉,可堪一戰?”

    龐萬春道:“郎君放心,待上了沙場,孩兒們自然生龍活虎。”

    言語中。帶著些許自豪之氣。

    玉尹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天色,已經過了寅時。

    天依然漆黑。遠處葫蘆口鴉雀無聲。

    這種時候,想來守衛葫蘆口的金兵正在酣睡,絶不會想到會有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到了他們跟前。

    “把所有酒水都發下去。讓兒郎們喝了暖暖身子。

    一刻鐘後,全軍出擊,馬踏葫蘆口!”

    “喏!”

    龐萬春躬身退下,一旁楊再興和狄雷,則興奮不已,躍躍欲試。

    玉尹平靜了一下心情,從馬背上兜囊裡,取出兩枚掌心雷,在腰間掛好,而後拔出長刀。呼出一口濁氣,便翻身上馬。過了一會兒,黑旗箭隊飽餐之後,集結完畢。

    天漆黑,不見星辰。

    玉尹催馬而行。順著山丘徐徐而下,朝著葫蘆口金兵大營行去。

    近了,越來越近!

    眼見著那葫蘆口金兵大營轅門外的旌旗已清晰可見,玉尹猛然把長刀舉起,厲聲喝道:“孩兒們,隨我殺賊!

    +++++++++++++++++++++++++++++++++++++++++++++++++

    天快要亮了!

    完顏宗翰披衣站在門廊上。眉頭緊蹙。

    腳步聲傳來,宗翰轉過臉看去,就見一名文士,正匆匆走來。

    “大郎君,深夜喚小底來,有何吩咐?”

    宗翰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孫先生,不知為何,我今夜總覺著有些心緒不寧,接連噩夢,難以入睡。故而喚孫先生來,便是想向先生請教,這究竟是何原因?”

    這文士,是宗翰圍攻太原時,一個投靠過來的太原人。

    此人是個不得志的書生,因科舉不中,故而在家中務農。不過,確是有些見識,太原之戰時,正是他接連獻計,才使得宗翰平安撤退,甚至還伏擊了追來的宋軍。

    孫先生想了想,搖頭笑道:“想是郎君多慮了……而今粘八葛和白達旦人援兵抵達,我軍兵力充足。過幾日,倒塌嶺十三部援軍到來後,大郎君便可揮兵南下,復奪蔚州。

    宋人有句老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想來是郎君這幾日思慮太甚,故而才無法入睡。”

    “不對,不對!”

    宗翰猶豫了一下,連連搖頭。

    “這兩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南人為何突然對咱用兵?似乎有些古怪……雖說老趙官家想要用這件事來緩解他的壓力,可事情實在是太過突然,有些出乎意料。要知道,余都姑而今還在開封,按照以前的情況,就算老趙官家要用兵,也會先行驅逐余都姑,決不可能不宣而戰。

    我一直覺著,這件事有古怪,但究竟是哪裡古怪,卻又說不太清楚。”

    孫先生也沉默了!

    對於此次戰事,的確有很多古怪之處。

    哪怕有趙桓的因素在裡面,卻依然不能解釋清楚。

    的確,宋軍這次不宣而戰,的確是透著詭異。這放在從前,根本就是不可想像的事情,結果這一次……宋軍宣戰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到現在也無法想的明白。

    黎明之前,夜色如墨。

    完顏宗翰和孫先生兩人就這麼站在門廊上,低聲的進行交談。

    卻在這時,忽聽一陣隱隱雷聲。

    宗翰一怔,忙抬頭觀看,卻見夜空如墨洗一般,平靜異常。

    “哪裡打雷?”

    他疑惑看著孫先生。

    孫先生也聽到了雷聲,一臉茫然之色道:“似乎是從北邊傳來。”

    “北邊?”

    宗翰一臉愕然之色,忽然似乎想到了什麼,連忙快步往外走。

    葫蘆口!

    難道是葫蘆口?

    “大郎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從外面傳來一陣呼喊聲,緊跟著就見一個合扎快步跑過來,跪在宗翰身前大聲道:“大郎君,葫蘆口方向火光衝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請大郎君速做決斷。”

    果然是葫蘆口!

    宗翰的心,頓時跌到了谷地。臉色隨之變得鐵青。

    他快步走到前院,登上帥府望樓,舉目朝北面眺望。隱約間。可見葫蘆口方向的天空,隱隱透著紅光。

    宗翰激靈靈打了個寒蟬,這時候若他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那真就是白打了這許多年的仗。

    “傳我命令,三軍集結,馳援葫蘆口!”

    葫蘆口,囤有大批糧草,可供十萬大軍,月餘糧餉。

    一旦葫蘆口出事,那麼集結在定安一帶的金兵,必然會出現混亂。特別是倒塌嶺十三部援兵即將抵達,肯定要拿出足夠糧草,以保證倒塌嶺十三部的需求。若糧草供應不上。倒塌嶺十三部,也就會出現動搖,甚至很可能會迅速退回倒塌嶺。

    這絶非一樁好事!

    倒塌嶺援兵若撤走的話,勢必會打來巨大影響。

    宗翰此時已顧不得許多,甚至來不及更換衣服。幸虧孫先生跟上來時。帶了一件棉袍遞給宗翰,否則宗翰很可能穿著單衣,便要上馬馳援。三千騎軍,迅速集結完畢,朝著葫蘆口方向飛馳而去。宗翰一邊催馬急行,一邊暗自祈禱。千萬別有差池。

    不過,想到葫蘆口守將是白達旦小王,宗翰倒是放心不少。

    那白達旦小王,確是一員悍將,有萬夫不擋之勇。

    只要這傢伙能警醒一些,便可以挽回局勢。可萬一……

    宗翰越想,就越感到恐懼,打馬如飛,恨不得肋生雙翅。從定安縣城到葫蘆口,也就是幾十里地的距離。但由於大雪過後,馬匹在雪地上行走極為困難,足足耗費了近兩個時辰,才抵達葫蘆口。

    天,已經亮了!

    葫蘆口一派寂靜。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子濃濃的硝煙味道,刺鼻至極。

    宗翰勒住戰馬,看著遠處葫蘆口的衝天烈焰,心已經沉到了底。

    “救火,快去救火!”

    話音剛落,就聽到葫蘆口金兵大營中,傳來轟隆隆一連串巨響……火勢頓時暴漲,炙熱的氣流噴湧而出,讓人根本無法靠近。

    戰馬希聿聿嘶鳴不止,宗翰跳下馬來,看著那衝天烈焰,不由得大聲呼喊。

    可問題是,火勢太大,整個葫蘆口已經成為火海。

    從裡面不是傳來掌心雷的爆炸聲,更使得火勢變得更加驚人。

    “大郎君,大郎君……”

    兩個金兵盔歪甲斜,跌跌撞撞跑過來,噗通便跪在雪地裡,“南兒黎明前偷襲葫蘆口,白達旦小王被南兒所殺,所有的糧草,都被南兒給燒了!”

    宗翰聞聽,不由得閉起眼睛。

    眼前狀況,他怎能猜不出結果來……

    看著兩個狼狽不堪的金兵,宗翰突然暴怒,“白達旦小王既然戰死,你們為何不死。”

    說著話,他拔出寶刀,便要把兩個金兵砍死。

    幸虧孫先生阻止了宗翰,而後厲聲喝問:“那南兒如今何在?”

    “南兒偷襲葫蘆口之後,便向東逃逸。”

    “追,給我追……”宗翰不等那兩個金兵說完,轉身便跨上戰馬,厲聲吼道:“若不把那南兒全部殺掉,難解我心頭之恨。”

    說罷,他催馬便走。

    數千金兵緊隨完顏宗翰身後,朝著東面疾馳而去。

    孫先生卻沉默了,片刻後他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猶豫了一下,他示意那兩個金兵起來,而後輕聲道:“隨我回定安吧,但願得大郎君能追上南兒,如若不然,你二人性命難保。”

    兩名金兵,感恩戴德,連連向孫先生道謝。

    這天寒地凍,留在荒野中,早晚要被凍死……只希望大郎君能追上那些個南兒,否則的話,可就真要大難臨頭。

    “你們可清楚,是何方兵馬偷襲?”

    孫先生其實也很奇怪,根據定安探馬所報,松子口的宋軍,並沒有任何動作。那麼,這支宋軍,又是從何而來?

    一名金兵想了想,“咱在逃跑的時候,曾聽那南兒喊了聲‘玉郎君’,但並不清楚,是何方兵馬。”

    玉郎君?

    孫先生一怔,腦海中旋即浮現出一個人來。

    若是他,確有些古怪!

    這種時候,他為何會輕身涉險,來偷襲葫蘆口?紫荊嶺口,便是他率部攻克,老龍嶺,又是他伏擊成功。而今他率部在松子口駐紮,卻要偷襲葫蘆口,恐怕這裡面……

    突然間,孫先生眼中精芒一閃。

    若我猜得不錯,恐怕要儘早安排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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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51章 漠北變局(終)

    總體而言,宗翰是個冷靜的人。

    雖然在後世章回小說《說岳》當中,金兀朮是主角。但實際上,金兀朮和宗翰相比,相差太大。史書記載,金兀朮性情粗狂。換句話說,這是一個猛將,而非統帥。

    宗翰的才幹,較之金兀朮毫不遜色,而且更加冷靜。

    只是這次,他無論如何也冷靜不下來,整個人變得狂躁不安。也難怪宗翰,十萬人糧草被燒掉,使得金國原本占居上風的局面,一下子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女真人善戰,也建立在能吃飽肚子的前提之下。

    倒塌嶺十三部,白達旦人和粘八葛人願意出兵相助,可若沒有糧草,也難以長久。

    宗翰帶著人向東狂追,試圖找到宋軍行蹤。

    只是這冰天雪地,女真人戰馬哪怕都是汗血寶馬,也無法在這冰天雪地中發揮出速度的優勢。相反,女真馬在雪地中狂奔,需要耗費更多氣力。宋軍已撤走一兩個時辰,若換做平時,宗翰有十足把握追上。可是現在……在追擊了一個時辰之後,馬匹便支撐不住。相反,玉尹等人所使用的巴州馬,個頭雖小,速度雖然不快,但是在雪地中行走,卻顯得耐力十足。更不要說,一人三騎,輪流乘騎,更加快了宋軍撤離的速度。

    看著空曠雪原,宗翰勒馬仰天長嘯……

    +++++++++++++++++++++++++++++++++++++++++++++++++++++

    靖康元年十二月,宋軍偷襲葫蘆口。

    金兵糧草被付之一炬。令金軍陣腳大亂。第三天,倒塌嶺十三部援兵抵達,聽聞糧草被燒,也大驚失色。兵馬在抵達奉聖州之後,便裹足不前,顯得頗為猶豫。

    與此同時,完顏婁室也得知了糧草被毀的消息。

    他屯駐儒州。已非常吃力。

    而今糧草被毀,局勢會更加嚴峻。

    一座破敗的儒州,根本無需再去費心。完顏婁室在猶豫良久後。下令自儒州向北撤退百里,安營紮寨,穩住陣腳。同時。完顏婁室更連夜派人向中京求援。中京留守,金國左元帥完顏穀神聽聞消息,連忙命人向奉聖州送去糧草,穩定局勢。

    完顏宗翰也下令,從大同緊急調運糧草,緩解定安缺糧的局面。

    一時間,燕山府風雲變幻,局勢一下子掉轉過來。

    十二月十五日,河間府援兵進駐燕山,主將關勝率其獨子。領八千兵馬抵達靈仙。

    松子口壓力,隨之緩解。

    打,還是議和?

    金國朝堂上,也陷入無休止爭論。

    完顏吳乞買在三思之後,下令繼續向奉聖州增兵。保持對宋國人壓力。同時遣密使前往開封,嚴令耶律余睹設法與宋國議和,不管用什麼方法和手段,都要讓老趙官家低頭。

    戰爭,從來都不是一件單純的事情。

    當金國的戰爭機器隆隆開啟時,太原總管王稟聯手真定總管王淵率部北進。攻克應州。

    應州守將阿典那裡倉促應戰,被宋軍所敗。

    與此同時,太子親軍統制吳璘,在攻克了靈丘之後,與馬擴所部匯合,挺進應州。

    十八日,阿典那裡被宋軍伏擊,死於渾源川畔!

    開封,金國使團駐地。

    耶律余睹看著坐在他面前的任重,“南兒此次興兵,可是蜀國手筆?”

    任重沒有回答,只笑而不語。

    耶律余睹是聰明人,如何不明白任重這笑容中的含義?

    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縫,他看著任重,半晌後站起身來,輕輕嘆了口氣,“蜀國有如此手段,怎會被李承乾所欺?也罷也罷,這其中奧妙,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問你,若我回歸大遼,則蜀國要如何待我?”

    任重搖搖頭,“陛下心思,非奴才所能推測。

    陛下只說,請大將軍回去,但如何安置大將軍,到時候陛下會和大將軍親自說較。”

    若耶律餘里衍大包大攬的安排,耶律余睹未必會相信。

    但正是這‘親自說較’,讓耶律余睹頓時放了心。

    “那,蜀國要咱如何行動?”

    “陛下未曾交代,但老奴來之前,陛下曾說,一切聽從大將軍安排。”

    說完,任重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陛下還說,只有大將軍在同意回去之後,才可以把書信交給大將軍過目。”

    耶律余睹一怔,旋即笑了。

    “這丫頭,居然有如此算計。”

    他接過信,並沒有急於拆開來看,而是向任重問起了西遼的情況。從當年耶律餘里衍出牟那山,西進西州,到她如何在西州站穩腳跟,並且很快打開了局面……

    耶律余睹問的很詳細,任重也回答的很詳盡。

    不知不覺,天色已晚。

    任重見時候不早,便向耶律余睹告辭。

    把任重送走,耶律余睹這才返回房間,從懷中取出那封書信,打開來仔細閲讀。

    看著看著,耶律余睹忍不住笑了!

    他把書信折好,想了想,便丟進了一旁的火盆裡,看著熊熊炭火,把書信吞噬為一團灰燼。

    “來人!”

    “奴才在。”

    “去找一下大宋時代週刊,我要你把天會二年,從大宋時代週刊第一期開始,到天會三年,所有的大宋時代週刊都給我找來,不許缺失一期。明日正午前,我要看到。”

    天會二年,也就是宣和六年。

    這一年的八月十五,大宋時代週刊創刊發行。

    此前。耶律余睹也看過這份報紙,但由於種種原因,只能斷斷續續,無法完整閲讀。

    門外合扎連忙答應,躬身退下。

    而耶律余睹則復又坐下,手指輕輕敲擊桌面,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耶律余睹在使團駐地沉思的時候。位於鎮安坊一座豪宅之中,趙構正神情凝重,蹙眉沉思。

    這座豪宅。是李師師名下產業。

    徽宗皇帝禪位,欽宗皇帝登基,又恰逢金兵南下。李師師為求自保,除了捐獻出十萬貫銀兩之外,還把這座豪宅一併送出。後來,李師師在觀音院出家,跳出紅塵。

    而這座豪宅,被趙桓送給了趙構做禮物。

    可以說,在趙構被廢黜康王之前,他和趙桓的關係非常親近,堪稱是趙桓的心腹。

    但隨著趙桓地位穩固,而趙構卻停滯不前。

    開封圍城之戰結束以後。趙構本來有希望出任河北兵馬大元帥之職。可是由於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這職務最終被太子趙諶所得。趙構至今仍不明白,他如何就失去了這個職務,心裡便存了幾分怨念。而燕山之盟的洩露,趙桓再次把趙構推出來做替罪羊。更罷黜他康王爵位,令趙構心中的不滿,也隨之越發強烈。

    想我辛辛苦苦,為你奔波勞累。

    到頭來,你做了皇帝,我卻連被貶為齊國公。

    雖說這待遇並無太大改變。可是……

    燕山之盟,是你一手促成。結果卻要我代你受過……好事輪不到我,壞事便都是我來頂缸。

    趙構的不滿越來越多,甚至演變成了對趙桓的怨恨。

    太上道君趙佶還都,讓趙構看到了希望。

    原以為歷經開封之戰以後,趙佶的力量已經削弱。事實上,趙佶這次之所以還都,是被趙桓逼迫,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依趙佶所想,最好是在金陵成立一個小朝廷。哪知道趙桓快刀斬亂麻,誅殺朱勔童貫,令趙佶也不得不老老實實還都。

    可即便是如此,趙佶依然手握巨大能量。

    太學罷課,萬民伏闕!

    也許在許多人看,這是民眾的自發行為。可是在趙構看來,如果沒有人在背後操縱,怎可能出現這等情況?萬民伏闕時,開封府竟然沒有任何動作……只有幕後黑手的能量相當大,才可能造成這般結果。而在這事件中,得益最多的便是趙構。

    不但破除了趙桓對他的封鎖,更堂而皇之重登朝堂。

    哪怕趙佶在朝堂上沒有任何言語,可近來對趙桓的指責,顯然也是有人背後唆使。

    太上道君,大有可為!

    趙構在經過一番盤桓後,便投到了趙佶懷抱。

    說實話,趙構的出身並不算太好,他母親韋氏在趙佶的心目中,遠不如其他嬪妃。

    可他畢竟是趙佶的兒子,在這種時候,投奔過來,趙佶豈能拒絶?

    趙構在獲得了趙佶的接納之後,便在暗地里拉攏朝中大員。他主持了燕山之盟,更與梅執禮等人一同遭遇廢黜罷免,所以很快的,便得到了朝中議和派的支持。

    梅執禮,汪伯彥,白時中……

    這些被貶在外,或是留在朝中的議和首腦,紛紛與趙構接觸,並且迅速形成同盟。

    燕山之戰拉開序幕,議和派遭受的打壓也越來越大。

    趙構左右逢源,更拉攏了一大批人在身邊。

    原本打算等時機成熟後,再設法令太上道君重返朝堂。可誰料想到……

    燕山之戰,宋軍節節勝利,使得朝中反對開戰的那些大臣,也都一個個變得鴉雀無聲。

    此戰若繼續下去,趙桓的地位,勢必會越發穩固。

    大宋時代週刊,每日推波助瀾,在努力消除燕山之盟對趙桓的影響,這樣下去,只怕局勢不妙。

    屋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趙構從沉思中驚醒,抬頭看去,卻見一名內侍一路小跑,匆匆跑進來。

    這內侍,是趙構心腹太監藍瑛,只見他撲通便跪在趙構身前,顫聲道:“殿下,出大事了!”

    趙構眉頭一蹙,“出了甚事?”

    “方從尚書省傳來消息,西遼兵出牟那山,奪取可敦城。

    汪古等十數個漠北部落,紛紛向西遼臣服……據說,那西遼女王已宣佈向虜賊開戰。”

    “什麼?”

    趙構激靈靈打了個寒蟬,手中的書,啪的一下子掉在桌上,而他卻恍若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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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5 21:43:49
卷五 靖康恥 第352章 天命女王

    “西遼出兵,虜人勢必議和休戰。

    官家這次是想要憑藉燕山之勝穩固皇位,所以絶不可能與虜人低頭。燕山之盟的情況,恐怕是難以重現。如此一來,官家皇位穩固,你我之前籌謀便要付之東流。”

    醉杏樓內,趙構一言不發。

    而在他對面,則端坐著一個男子,正是涪陵郡公趙叔向。

    此時的趙叔向,全無往日的雍容之態。那張俊美的面龐,透出一抹陰鷙氣息,令人不寒而慄。

    不知為何,每次和趙叔向坐在一起,趙構都會感到一種畏懼。

    別看他出身遠比趙叔向來的高明,可是論起智謀,卻頗不簡單。趙叔向而今已暗地裡投靠了趙佶。開封之戰。的時候,他就曾派人前去金陵,向趙佶表示過忠心。

    所以,趙佶對趙叔向也非常信任。

    趙桓派人誅殺朱勔和童貫時,趙佶其實並不想還都。

    據說還是趙叔向不遠千里,從洛陽趕去金陵,最終說服了趙佶同意返回東京……

    “十九哥說的不錯,今日請十九哥來,也是要商量一下應對之策。”

    “應對之策?”

    趙叔向突然一聲冷笑,“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應對之策?

    此戰結束,只要官家不犯什麼大毛病,就一定會穩住皇位。之前那些投靠過來的傢伙,到時候也會三心二意,未必願意再跟隨太上道君。到時候,只要走漏一點風聲。官家便不會放過你我。太上道君或能無恙,可你我恐怕難以保得周全。”

    帝王之家,從無親情之說。

    這一點,趙構也非常清楚……

    別看他那位大哥表面上看去,是個極為和善,耳根子也軟的人。可真要狠下心來,絶對是六親不認。趙構和趙桓關係不差。卻不代表著趙桓能夠容忍趙構可以勾結他人,謀奪他的皇位。那些個文官一旦改變主意,趙構便等於暴露在趙桓跟前。

    趙桓不會為難趙佶。畢竟父子,了不起就是一個軟禁。

    可是他呢?

    趙構相信,趙桓真要收拾他的話。不費吹灰之力。

    “怕了?”

    趙叔向看著趙構,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絲嘲諷笑意。

    那笑容,恍若鋼刀一般扎進了趙構的心裡……雖然他投靠了趙佶,可是在趙佶心中,卻遠遠不及趙叔向的地位。這也讓趙構感到非常憋屈!當初他依附趙桓,雖然趙桓最後把他當了替罪羊,卻始終對他存有幾分善念。如今投靠了自家親爹,卻不如一個旁支宗室來的信任。早知道如此,當初忍一忍也就是了。何必改換門庭?

    可是,晚了!

    趙構很清楚,他已經沒有退路。

    從他投靠趙佶的那一刻起,他和趙桓之間的兄弟情義便蕩然無存。

    哪怕趙桓存有這份情誼,眼前的趙叔向。也絶對會想辦法把那情誼斬斷……

    深吸一口氣,趙構平穩住心神,“十九哥這話又從何說起?我何時說過,害怕兩字?”

    趙叔向放聲大笑,“九哥不怕便好。

    其實,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麻煩。只要操作得當,總有挽回餘地……當務之急,是要穩住那些臣子們的心。這時候萬不可亂了陣腳,否則才是一樁大禍事。”

    “十九哥,計將安出?”

    趙構不是傻子,焉能聽不出趙叔向話語中的意思?

    趙叔向沉吟片刻,便站起身來,“九哥,這件事你不必擔心。

    不過,我需要九哥你明早拜見太上道君時,求一份敕令來,也方便我在外面行事。

    這件事拖延不得,時間越久,與我們就越沒有好處……請你轉告太上道君,當速速決斷,不可以再做遲疑。”

    趙佶雖然獲得了自由,可畢竟不似當初那般,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而今當家作主的人,是趙桓!

    哪怕趙桓不再軟禁趙佶,可必要的監視一直沒有放鬆。趙佶很少有機會走出皇城,趙叔向即便是宗室,也無法輕易和趙佶見面。倒是趙構,身為趙佶之子,每日都要前去龍德宮向趙佶請安。他也是最方便和趙佶接觸的人,便擔負聯絡事宜。

    趙構疑惑看著趙叔向,“十九哥要甚敕令?”

    “這個九哥不必問,只需和太上道君說了,自然清楚。”

    心中,頓有一股怒氣沖湧。

    才是道君的親生兒子,你不過是一個旁支宗室,卻大言不慚,好像把什麼都掌控在手中一樣,弄的自家倒像是一個外人,事事聽你差遣,實在是太囂張跋扈了。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

    趙佶絶對是相信趙叔向,而他尚得不到趙佶的全部信任。

    心中再惱怒,趙構也只能低頭,強忍著火氣。

    “十九哥放心,自家定會辦好此事。”

    趙叔向點點頭,微微一笑,便起身告辭。

    走出這醉杏樓,就見兩個黑衣漢子走上前來,跟隨趙叔向一同離去。

    趙構站在樓上,目送趙叔向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不由得發出一聲幽幽的嘆息……

    一步錯,步步錯!

    若不是當時太不冷靜,又何至於會落得而今局面?

    只是,這趙叔向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趙構,疑惑不解!

    +++++++++++++++++++++++++++++++++++++++++++++++++++++++++++

    靖康元年十二月二十日,西遼天命女王耶律餘里衍,命大將軍耶律查奴同率兵馬,殺出牟那山口。當年。耶律餘里衍前往西州的時候,便把可敦城交給了汪古人。

    而今她捲土重來,汪古人也很配合,非常爽快的把可敦城交還給耶律餘里衍,並且表示,願意臣服西遼。

    汪古人,在漠北頗有實力。

    在獲得汪古人支持後。耶律餘里衍也是實力大增。

    至於汪古人為什麼會臣服西遼,個中緣由並無人知曉。可大體上能看出,耶律餘里衍必然是付出了巨大代價。才使得汪古部同意臣服。不管耶律餘里衍付出什麼代價,總之得到汪古部臣服之後,西遼實力大增。並且迅速在漠北站穩腳跟。

    耶律餘里衍重返可敦城之後,第一道命令,便是讓耶律查奴和汪古人合兵一處,向粘八葛人發動攻擊。

    當年,粘八葛人可是給了耶律餘里衍許多麻煩。

    而且這些粘八葛人,早已經投靠了女真,是耶律餘里衍眼中的勁敵。耶律查奴在漠北頗有人脈,而且和汪古小王也關係密切。在西域歷練數載之後,耶律查奴已成為一員猛將。汪古人對耶律查奴做統帥更無反對意見,於是便迅速出兵。

    粘八葛人派出精兵猛將前往定安助戰。所以營地中並無太多人馬。

    西遼和粘八葛聯軍殺入粘八葛部落,粘八葛人一觸即潰,便迅速敗退,根本無法阻止有效抵抗。

    在偷襲了粘八葛人的同時,耶律餘里衍又派出骨那裡前往白達旦部。

    一手強硬。一手懷柔!

    耶律餘里衍更不是那種無能之輩,否則便無法在短短兩年裡,打下而今的西遼基業。

    白達旦人和粘八葛人情況不同,粘八葛人是死心塌地的跟隨女真,這兩年在漠北,憑藉女真的支持。更是囂張至極,得罪了很多人;而白達旦人則不一樣,一直屬於獨立於女真之外的勢力。他們即沒有依附女真,也沒有脫離女真,憑藉自家勢力而立足漠北,雖也囂張,卻不算過分。所以在漠北,白達旦人的聲望要好過粘八葛人。

    耶律餘里衍心知,單憑西遼而今勢力,也無法做到一家獨大。

    北進牟那山,重返可敦城,是耶律餘里衍的第一步,只有在漠北站穩腳跟,才可以和女真繼續抗衡。如果單純的殺戮,很容易遭遇漠北各部的抵制。所以,必要的拉攏也不能缺少,白達旦人勢力強橫,也是耶律餘里衍要拉攏的最佳選擇。

    同時,耶律餘里衍又派出馬爾忽思前往漠北,招攬那些流離失所的突厥人。

    雖然說突厥早已沒落,但還是有不少人,散落在漠北。

    日間為民,夜間為賊……也是這些突厥人的生存之道。他們平日裡就是普通的牧民,一旦發現目標,便全體變身馬賊。人數不多,卻戰鬥力極強。馬爾忽思本身就擁有突厥人的血脈,隨耶律餘里衍正在西州數載,更成為余黎燕的心腹猛將。

    他和依麗克赤領命而去,尋找昔日族人。

    一旦馬爾忽思成功,耶律餘里衍勢必會增添一大助力……

    不過,這都是後話!

    耶律餘里衍北出牟那山,重臨漠北,立刻打破了女真在漠北地區,絶對的統治力。

    以前是沒有人帶頭,而今有人帶頭,還是大遼後裔,自然令許多人歡欣鼓舞。

    大遼雖然已經滅亡,但依舊有不少心向大遼的部落,生活在草原上。以前,他們是群龍無首,所以也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力量。可是現在,西遼天命女王重臨漠北,自然使得不少人改變了主意。哪怕這西遼之主是個女人,卻依然有著強大的影響力。

    一時間,漠北風雲激盪,原有的格局,也隨之發生了改變。

    玉尹在燕山打得很凶,幾乎將女真人在漠北的兵力,抽調一空。

    完顏宗翰萬萬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狀況,頓時也慌了手腳。他一面派人前往會寧稟報完顏吳乞買,一邊下令,從定安撤退,所部兵馬迅速退入奉聖州集結。

    葫蘆口一場大火,燒得金兵軍心浮動。

    而漠北局勢變幻,更使得那些個援軍,也是舉棋不定。

    粘八葛人率先提出撤兵,要返回漠北,抵禦西遼的攻擊……白達旦人則保持沉默,靜觀局勢變化。按道理說,白達旦人死了一個小王,理應和女真同仇敵愾。

    可問題就在於,這小王的人選並非一個,白達旦人有八個小王,死了一個,無礙大局。

    甚至在其他小王眼中,戰死在葫蘆口的白達旦小王死得好,少了一個可以爭奪王位的對手。所以,白達旦小王之死,並未在白達旦人當中引起太大的轟動。隨著骨那裡出使白達旦部,白達旦人的態度,就變得更加曖昧,一副局外人的模樣。

    完顏宗翰很清楚白達旦人的想法,卻無可奈何。

    面對宋軍咄咄逼人之勢,又有西遼在漠北呼風喚雨,就連倒塌嶺援軍,也變得有些動搖。

    “大郎君,而今局勢,只能與南兒求和。”

    “求和?”

    完顏宗翰一臉糾結,看著孫先生,沉吟不語。

    半晌後,他輕問道:“以孫先生之見,當怎樣求和?”

    孫先生笑了,透出一股陰森之氣。

    “以我之見,若要求和,就必須滅掉太子親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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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353章 血戰逐鹿山(一)

    議和?

    消滅太子親軍?

    這是兩個根本無法聯繫到一起的提議。

    可是,完顏宗翰卻聽明白了孫先生話語中的意思。

    金軍太被動了!

    按照如今的狀況,即便是議和成功,也要付出巨大代價。更不要說,因為之前的連續失利,極大程度的動搖了女真人在漠北的統治。西遼出兵,漠北亂成一團麻,而女真更丟失了蔚州和應州兩地,退守奉聖州……漠北會出現動盪,就連那倒塌嶺十三部落,也會因為女真的失敗,而產生懷疑,甚至有可能與女真為敵。

    畢竟,倒塌嶺十三部落被大遼統治了二百餘年。

    雖說中間有衝突,有矛盾,但大體上,兩邊的關係並不是太差。

    西遼出擊,倒塌嶺十三部落必然會發生分歧。一旦西遼得到倒塌嶺十三部落的支持,那麼西遼在漠北的統治地位,也將隨之穩固。這,絶不是女真人要看到的結果。

    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答案,很簡單!

    只要金軍能獲得一場勝利,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所有的問題,都將會迎刃而解。

    宋朝皇帝,似乎除了那位太祖皇帝之外,都不是特別強硬的帝王。

    而今的老趙官家趙恆,也是如此。

    他若是個強硬的帝王,便不會在開封大捷之後,那麼迫不及待的和女真人議和。當然這裡面還有其他的因素,但最主要的。還是這個帝王本身就不夠強硬,以至於獲取如此勝利,依舊無法控制住朝堂。之前,趙桓會支持種師中,是因為種師中連連獲勝,為他轉移了朝中的矛盾。可一旦宋軍落敗,趙桓就必然改變主意。

    那麼。什麼是酣暢淋漓的大勝?

    孫先生已經給出了答案:消滅太子親軍!

    太子親軍連戰連捷,極大鼓舞了宋軍士氣。加上太子親軍那不同尋常的來歷,也使得這支兵馬。從一開始便帶有傳奇色彩。只要消滅了太子親軍,宋軍必然大亂。

    而對女真來說,太子親軍滅亡。也能鼓舞金兵士氣。

    畢竟,自燕山之戰開始以後,金軍在太子親軍面前,已經遭受了太大的失敗……

    紫荊嶺口,銀城坊,飛狐縣城,以及現在的松子口,葫蘆口……

    完顏宗翰眼睛一亮,“還請先生明言。”

    孫先生道:“其實很簡單……大郎君既然決定要從定安撤軍,南兒必不會善罷甘休。

    只要大郎君放出風聲。把撤退路線傳出去,一定能吸引南兒追擊。

    到時候,大郎君可用金蟬脫殼之計,在逐鹿山設下一支精兵,等待太子親軍到來。一俟太子親軍抵達。大郎君可伏兵盡起,將太子親軍一網打盡,到時候南兒軍心,自然動搖。”

    宗翰眉頭一蹙,“何以肯定,太子親軍追擊?”

    孫先生哈哈大笑。“大郎君,難道這燕山府宋軍之中,還有哪個敢來追擊?

    據我所知,那太子親軍都統制玉尹,對我大金素有敵意。之前那河北路江湖絶殺令的暗花是誰發出?我懷疑,便是這玉小乙。莫忘了,發出江湖絶殺令的馬和尚,而今和玉小乙極為配合。若非他發出暗花,恐怕也脫不得干係。這種時候,他怎可能會輕易放大郎君離去?不過大郎君最好還是假戲真做,讓那玉尹誤以為我大金已軍心渙散……若不給他一些甜頭,以這廝之狡猾,未必肯上鈎啊。”

    宗翰聽罷,連連點頭。

    這孫先生說的倒也不錯,的確是要把這太子親軍消滅了,才可以讓宋軍感到恐懼。

    想到這裡,宗翰便起身道:“一切就依先生所言。”

    +++++++++++++++++++++++++++++++++++++++++++++++++++++++

    宗翰定計之後,便立刻開始部署。

    其實,也不必他大張旗鼓,葫蘆口糧草被毀,金軍的士氣早已低落。聽聞將要撤退,金兵立刻做出反應,令定安縣城,一派混亂。與此同時,宗翰連夜派出一支精兵離開定安,前往逐鹿山下,悄然埋伏起來。第三天,金兵就開始大規模撤退,數萬大軍倉皇而走,沿途丟棄無數軍械輜重,給人一種極為混亂的感覺。

    十二月二十五,晴。

    寒冬即將要過去,也是塞北最為寒冷的時節。

    逐鹿山,便位於金兵退往奉聖州的必經之路……完顏宗翰登上一座土丘,舉目向南眺望。

    蒼茫曠野,不時有退下來的金兵,狼狽從山下通行。

    宗翰臉色顯得非常難看!

    自女真起於白山黑水之間以來,哪怕是遼人數次大軍進犯,女真人也沒有過如此狼狽的狀況出現。完顏阿骨打帶著女真人,硬生生擊潰了大遼,建立而今大金。

    可現在……

    那些金兵的狼狽姿態,固然有一些做戲,但大多數都是真的。

    的確,女真人的心已經亂了!

    如此情況下,若不能消滅太子親軍,便是退回奉聖州,情況怕也不容樂觀。

    想到這裡,宗翰的心情,就越發焦躁。

    “可有宋軍動向?”

    “回大郎君,據探子回報,石門關和居庸關的宋軍,並沒有太大動靜……”

    “我不是問石門關和居庸關。”

    “松子口宋軍,也很平靜,似乎無意追擊。”

    宗翰的心情,越發不平靜。

    他用馬鞭狠狠抽打了身邊大樹幾下,而後用力呼吸一陣,總算是穩住了心神。

    “孫先生那邊,可有消息?”

    “回大郎君,孫先生尚無消息傳來……”

    孫先生,奉宗翰之命,前往桑乾河公幹。完顏婁室的兵馬,便駐紮於桑乾河畔,宗翰的意思,是要完顏婁室在桑乾河西岸阻攔宋軍。一俟逐鹿山之戰打響,宋軍必然會馬上接到消息。種師中決不可能坐視太子親軍被消滅,定然派援兵解救。

    完顏婁室的任務,就是要在桑乾河攔住宋軍援兵。

    只要完顏婁室能夠阻攔宋軍一天時間,宗翰就有把握,在逐鹿山全殲太子親軍。

    可是,完顏婁室真會聽從宗翰的命令嗎?

    那也是個驕兵悍將,同樣是金國宗室,而且和宗翰的關係,也不是特別親密。

    完顏婁室是個非常狡猾的傢伙,一旦傷亡過重,必然會迅速撤離戰場。所以,完顏宗翰便讓孫先生持他虎符,前往桑乾河協助完顏婁室。名義上協助,實際上卻是監視。若完顏婁室不肯死戰的話,孫先生便可以憑藉宗翰密令,謀奪兵權。

    總之,宗翰現在,把最大的希望便放在了孫先生身上……

    天,漸漸黑下來。

    逐鹿山的夜晚,極其寒冷。

    宗翰帶著兵馬在山中埋伏了一整天,卻不見宋軍動靜,不免心急如焚。

    就在宗翰有些耐不住的時候,探馬卻突然來報:“大郎君,松子口宋軍,在入夜之後,調動頻繁。

    奴才發現,在松子口側翼的兩支馬軍趁夜色出營,去向不甚清楚。

    此外,松子口主營中,也有兵馬調動的跡象。奴才親眼看到,南兒步軍自松子口出,似乎正在朝這邊追來。看旗號,應該在四五千人的樣子,不過行動卻很緩慢。”

    宋軍,終於有動靜了?

    宗翰聞聽,心中頓時大喜,提在喉嚨口的心,一下子落回肚中。

    “再探!”

    “喳!”

    斥候飛快離去,宗翰的心情確是大好。

    只要宋軍有反應,就不怕他們不上鈎……

    “傳我命令,讓兒郎們以烈酒禦寒,藏好行跡,未有咱號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動。”

    宗翰一聲令下,麾下八千金兵立刻行動起來。

    夜色中,逐鹿山蒼茫,猶如沉睡的巨獸。所有金兵都藏好行蹤,靜靜等待宗翰號令。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子時……

    深夜的逐鹿山,天氣越發寒冷。許多金兵藏在山中,雖有烈酒抵禦嚴寒,也被動的嘴唇發青,手腳有些僵硬。不過,這是金兵畢竟是宗翰手下最為精鋭的兵馬,雖然冷的有些受不了,卻無一人露出行藏。白山黑水,氣溫更低!這些個女真人以往便生活在白山黑水那惡劣環境裡,對於抵禦嚴寒,自有豐富的經驗……

    更何況,他們也知道今夜一戰,干係重大。

    所以所有人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等待著宋軍抵達。

    一支馬軍,風馳電掣般從遠處呼嘯而來。

    蹄聲如雷,踏踏踏由遠而近……就著月光,可以看清楚這支馬軍的旗號,正是宋人的馬軍。

    宗翰下意識握緊了兵器,不過旋即,他強耐住出擊的衝動,目送這支馬軍從逐鹿山下呼嘯而過。這支馬軍,大約有四五百人,並非太子親軍主力,不值得行動。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支馬軍從山下通過。

    宗翰依舊沒有下令出擊……大約半個時辰過後,從逐鹿山北面,傳來鳴鏑聲響,緊跟著在空中,出現一連串焰火,在漆黑夜幕中,顯得極為醒目。

    來了!

    宗翰眼睛一眯。

    早就知道,這兩支馬軍是先鋒……這南兒,果然狡詐。

    宗翰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握緊手中大槍。不一會兒的功夫,遠處傳來腳步聲。

    宋軍主力終於出現,從那旗號上來看,正是太子親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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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5 21:44:17
卷五 靖康恥 第354章 血戰逐鹿山(二)

    宗翰的眼睛紅了!

    自與十一月與太子親軍開戰以來,女真著實吃了大虧。

    若非太子親軍的出現,大金也不可能落到如今局勢……更不要說,那兩萬北歸俘虜,以及善應、宗望、蕭慶等人之死,都可能與太子親軍有密不可分的關聯。

    眼見太子親軍越來越近,宗翰猛然舉起大槍。

    邦邦邦,一陣急促的梆子聲在夜色中迴蕩,剎那間,從逐鹿山一側的山坡上,站出無數金兵,彎弓搭箭,朝著宋軍射去。與此同時,宗翰大吼一聲,女真三軍同時出擊。近萬金兵如潮水般從逐鹿山上衝下來,向著官道上的太子親軍撲去……

    “敵襲,列陣!”

    在金軍發動攻擊的一剎那,宋軍也傳來一連串的喊喝聲。

    不過,與以往女真人遇到的宋軍不太一樣,太子親軍在遭遇伏擊之後,並沒有露出慌亂之色,反而有條不紊的列陣抵禦。盾牌手紛紛上前,抵禦如雨點般飛來的箭矢。兩翼馬軍也迅速散開,長槍手弓箭手踏步上前。在盾牌手的掩護下,弓箭手旋即向金兵發動反擊。一時間,逐鹿山下,喊殺聲震天,打破深夜寂靜。

    宗翰沒想到,太子親軍竟如此堅韌。

    面對突如其來的伏擊,居然沒有透出半點亂像……

    不過再一想,倒也正常。

    若非這麼一支兵馬,又怎可能連戰連捷,打得女真狼狽不堪?

    “南兒,倒是有些手段!”

    可即便有手段又能如何?

    這逐鹿山上,已佈下天羅地網,為的就是把太子親軍全殲!宗翰沉聲喝令:“鳴號!”

    嗚,嗚,嗚……

    女真人特有的號角聲,在山野間迴蕩。

    從四面八方頓時殺出一隊隊金兵,朝著宋軍蜂擁而去。

    為了能全殲太子親軍,宗翰幾乎調動了定安所有金軍。甚至。他沒有通知白達旦人和粘八葛人,更沒有告訴倒塌嶺聯軍。這一戰,是女真的正名之戰,絶不能假手他人。

    看太子親軍的兵力,也就在五千人上下,倒是符合太子親軍的兵力。

    宗翰面帶猙獰之色,不斷發出號令。

    一騎騎,一隊隊金兵縱馬而出。口中發出一連串的呼號,完全無視宋軍射來的箭矢。

    為了消滅太子親軍,宗翰甚至調動了他麾下最為精鋭的鐵浮屠。

    鐵浮屠騎士,全都身披重甲,連馬匹也都披上鐵甲。等閒箭矢,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傷害,殺傷力更格外驚人。不過,金兵攻勢雖猛,宋軍卻沒有任何慌亂跡象。

    中軍大纛下。一員宋軍頂盔貫甲,手握一桿大槍,目視金兵撲來。

    他有條不紊的發出命令。宋軍且戰且退,陣型絲毫不亂,緩緩朝著不遠處一座山丘退去。

    看著宋軍那整齊的陣型,宗翰不由得暗自驚嘆。

    “那宋將,可是玉小乙?”

    他手指宋軍中的主將,扭頭向身旁親兵詢問。

    很快的,宗翰便得到答案:“大郎君,那廝並非玉小乙,而是太子親軍副都統吳玠。”

    “吳玠?”

    宗翰一蹙眉。顯得有些驚訝。

    原以為會是玉小乙親自追擊,卻不想換成了吳玠。

    松子口之戰中,完顏宗翰和太子親軍交鋒多次,對於太子親軍中的人員配置,倒也不算陌生。他知道。玉尹手下有一員大將,就叫做吳玠,與另一個謀士陳規,號稱玉尹左膀右臂。除此之外,太子親軍中尚有張玘、於鵬和傅選等宋將。以及玉尹麾下背嵬統領高寵何元慶等人……細想起來,吳玠率部追擊,倒也不足為奇。

    玉尹既然是主帥,斷然不可能輕身涉險。

    就好像完顏宗翰一樣,遇到這種情況,也不可能親自追擊。

    不過,吳玠既然號稱是玉尹的左膀右臂,若能將其斬殺,對玉尹也定然是巨大打擊。

    想到這裡,宗翰更沒有任何猶豫,命人擂響戰鼓,督促金兵繼續攻擊。

    夜色中,逐鹿山下刀光劍影,喊殺聲不斷。

    鐵浮屠發動攻擊之後,更氣勢驚人,殺得宋軍節節敗退。

    不過,宗翰很快便發現情況不妙。宋軍雖然後退,但陣腳並沒有出現混亂。鐵浮屠在一開始,的確是產生了巨大的作用,但隨著宋軍退到土丘上之後,鐵浮屠的威力,也就隨之減弱。

    借用地勢,破我鐵浮屠!

    這吳玠,還真是一個人才……

    宗翰心裡面雖對吳玠讚賞不已,但卻沒有半點心慈手軟。

    若能將這支人馬徹底消滅,對於女真而言,有著不可估量的影響。所以越是惺惺相惜,殺掉吳玠的心思就越重。南兒並非沒有能人……且不說那太子親軍的都統制玉尹,就連這吳玠也非等閒之輩。再加上石門關的岳飛,以及駐紮薊州的韓世忠……

    這小小燕山府,竟臥虎藏龍。

    可惜老趙官家有眼無珠,竟使得這些個能人不得施展才華,否則又怎有如今局面。

    天色,已經不早了!

    風越來越大……

    宗翰知道,不能拖得太久,否則很可能會發生意外。

    於是他一咬牙,擰槍躍馬,便衝下山來。

    在他身後,數百名合扎也縱馬舞刀,加入戰鬥……

    土丘上,吳玠沉靜觀戰。

    面對金軍的衝鋒,他絲毫沒有慌張,指揮兵馬,抵禦金兵攻擊。

    眼見金兵越來越多,攻勢越來越猛,吳玠臉上的笑意,也隨之變得越來越明顯。

    “都統,這樣子下去,弟兄們可要抵擋不住了。”

    吳玠沉聲道:“休要慌張,傳我命令,後退三十步,依土丘結陣禦敵。”

    隨著他一聲令下,身後傳令兵立刻舞動火把。土丘下,太子親軍呈現出潰敗之勢,連連撤退。而金兵見宋軍後退,更士氣大振,喊殺聲越來越響亮。朝土丘撲來。

    宗翰衝到了山下,卻突然勒住戰馬。

    好像,不太對勁兒!

    已經到這個時候,太子親軍居然還沒有潰敗,可不是正常的現象。除非,太子親軍有所依持,否則決不可能在這種狀況下,還保持陣型不亂。哪怕他們是在不斷後退。可總體看來,更好像是要集中力量防禦,而不是大軍潰敗的前兆……

    怎麼回事?

    就在宗翰感到疑惑的時候,忽聽遠處土丘上的宋軍齊聲吶喊。

    盾牌手快步搶出,站在了軍陣前方。這些盾牌手,清一色手持近一人高的鐵盾,搶到前方之後,用力把盾牌往地上一戳。緊跟著,就見數百名宋軍衝出來。手持火摺子,也不知道在點燃什麼東西。從宋軍中,傳來一連串的呼喝:火雷手。投擲!

    不好!

    宗翰立刻反應過來,這些宋軍的真實意圖。

    掌心雷……

    太子親軍手中,持有一種威力巨大的火器。

    宗翰早就聽人說過,但是並未親眼看到。哪怕是在松子口交戰的時候,太子親軍也沒有將這種火器顯露出來。這時候,宋軍已經聚在一處,圓陣之外,全都是女真兵馬。

    宗翰連忙想要下令,讓金兵停止進攻。

    可是。晚了!

    數百枚點燃的掌心雷從宋軍陣營中飛出來,落在距離宋軍盾牌手身前大約六七十米外。掌心雷的引線經過特殊處理後,一旦點燃,很難熄滅。數百枚掌心雷飛出,便落在金兵之中。不等金兵反應過來。就聽到轟隆隆一連串巨大的爆炸聲響起。

    一團團火光在戰場上騰起,硝煙瀰漫。

    火光中,金兵被炸的四分五裂,血肉橫飛。

    哪怕是鐵浮屠有鐵甲護身,可是那巨大的氣浪。將衝在最前面的女真騎兵連人帶馬掀翻在地。

    “火雷手,三輪連擲!”

    吳玠厲聲喊喝,宋軍中的火雷手,不斷將點燃的掌心雷扔向戰場。

    轟隆隆的爆炸聲不絶於耳,宗翰即便是距離爆炸現場有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氣浪。

    胯下戰馬,希聿聿暴叫,驚恐不安。

    宗翰不由得嚥了口唾沫,撥轉馬頭剛要走,卻聽得遠處叨叨叨三聲號炮響起,緊跟著一隊宋軍,從逐鹿山後方殺出來。為首一員大將,黑盔黑甲,胯下一匹王追馬,掌中一桿大鐵槍。

    他厲聲喝道:“完顏宗翰,你家楊爺爺在此,還不拿命來。”

    槍疾馬快,那匹王追馬眨眼間便衝進戰場。

    楊再興舞動大槍,如同下山猛虎般衝入亂軍之中。

    早已經被掌心雷炸的驚慌失措的金兵,此刻根本無心戀戰。南兒手中的火器,實在是太厲害了……三輪掌心雷投擲,炸死了逾千兵馬。而這一切,都是在眨眼間發生。前一刻金兵還占居上風,士氣高漲;可這三輪掌心雷過後,整個局面,隨之發生了改變。

    楊再興率部殺出;高寵率部殺出;何元慶率部殺出……

    太子親軍,不過三支馬軍,幾乎是傾巢出動。

    宗翰眼見這混亂局面,腦海中一片空白……原本是打算全殲宋軍,怎地現在看來,好像反過來了?

    這哪裡是倉促追擊,分明是有備而來。

    宗翰突然間激靈靈打了個寒蟬,腦海中浮現出一個不太好的念頭。

    伏擊太子親軍,只有咱與孫海知道。此次伏擊,更是孫海獻策……我不可能走漏風聲,那麼便是孫海走漏風聲?

    想到這裡,宗翰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如果真是孫海走漏了風聲,那麼連完顏婁室……

    “撤退,撤退,隨咱殺出去。”

    宗翰這時候,已經完全亂了陣腳,哪裡還敢繼續交戰。

    他撥轉馬頭就跑,一邊跑,心中還一邊祈禱:但願得不是南兒的反間計,若不然婁室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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