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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風陵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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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庚新】宋時行 (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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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9 11:57:16
卷五 靖康恥 第295章 等著你回來

    如果從戰績而言,牟駝崗一戰,大宋絶對是輸了。

    哪怕是完顏宗望付出了大撻不野和完顏活女兩個孛堇的性命,大宋朝也算是輸了。

    完顏宗望獅子大開口,在情理之中。而郭藥師對趙桓性格的分析,總體上也沒有錯誤。徽宗和欽宗兩父子,的確不是那種強硬的君主,骨子裡帶著點文藝青年的范兒,性格偏於柔弱。不過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把文青給逼得狠了,也是一樁可怕的事。

    完顏宗望也好,高慶裔也罷,包括郭藥師在內,都不會想到種師道這些人竟然玩了一出欺上瞞下的戲碼。以至於趙桓一直認為,牟駝崗一戰,是大宋朝大獲全勝。

    正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偏差,卻造成了與歷史截然不同的結果。

    歷史上,牟駝崗失利,徹底壓垮了趙桓。

    最終,他不得不同意女真人的要求,甚至連割讓太原三鎮的詔書都發出來。幸好碰到了一個不怕死的李綱,硬生生把這份詔書給扣下來,才沒有留下割讓三鎮的結果。

    不過,李綱也因此而遭到趙桓的厭惡。

    抗旨不尊!

    這在其他朝代,便是殺頭的大罪……後來李綱馳援太原失敗,最終被罷免的官職。

    甚至,還連累得宗澤一同被罷官。

    這是歷史,不需贅述。

    而今玉尹斬殺大撻不野和完顏活女,給了種師道足夠的膽子。

    你說我失敗了?

    可是自大宋與女真人開戰以來,可曾有過斬殺女真忒母孛堇和猛安孛堇的戰役?

    沒有!

    所以,這一戰是大獲全勝。

    這種說法,其實破綻百出,偏偏就瞞過了趙桓。

    便是趙桓的岳父也站在了種師道這一邊。如此一來。給汪伯彥、梅執禮等人所造成的壓力,何其巨大。反正都是議和,只要不破壞了議和的大前提。謊報戰功也並非不可以。事實上,有宋以來,謊報戰功的事情不在少數。也算不得大事。

    政治,從來就是妥協和交換。

    汪伯彥等人萬萬沒有想到,正是他們這次看似不起眼的退讓,卻產生不尋常的結果。

    趙桓,膨脹了!

    我打贏了,便該是你們低頭。

    可你們這些蠻夷虜賊,輸了還敢獅子大開口,真當我好欺負不成?

    惱怒之下,趙桓便生出再僵持一下。給完顏宗望一些教訓,然後象徵性的給點錢,這事情便過去了。但趙桓卻沒想到。種師道竟然動了要全殲城外女真人的念頭。

    “讓小乙去。合適嗎?”

    張叔夜在一旁坐下,顯得有些不太放心。

    種師道苦笑道:“此一計。為甕中捉鱉。

    這甕口必須要堵死,而且要神不知,鬼不覺……問題是,你調動營中任何一支兵馬,都無法有這個效果。我思來想去,也唯有小乙部曲,才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這開封城,如今就好像一個大漏斗。

    女真人距離開封就那麼近,任何大規模的兵馬調動,都有可能被完顏宗望立刻察覺。

    種師道並沒有因為完顏宗望比他年輕,就小看了他。

    相反,對於這個女真名將,種師道非常重視,甚至放到了一個幾乎是平等的地位。

    論經驗,論兵法,種師道遠比完顏宗望高明。

    可這小子卻有著敏鋭的直覺,更重要的是,種師道用兵,要受到諸般節制,而完顏宗望卻沒有這個顧慮,所以在靈活性上,就不是種師道可以與之相提並論了。

    張叔夜也不禁苦笑搖頭,“可問題是,就算讓小乙領兵,也要有個由頭才是。”

    “我已經想好了,而且和官家也談過。

    太上道君遠在金陵,終究不是一個長久之計。小乙為太子親軍諸率府率,便以太子名義,迎太上道君還京。這樣一來,名正言順,斡離不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張叔夜想了想,“似乎也只有如此。”

    不過,他顯然還是有些擔心,忍不住道:“問題是,小乙三千兵馬,真能擋住虜賊?”

    “我不知道!”

    種師道捻著鬍鬚,嘆了口氣,“我不求小乙能釘死陳橋,只求他能在陳橋守住半天。

    只要半天,便足以把虜賊困死在廣濟河以南。”

    “如此,小乙可真個是危險了!”

    張叔夜聽罷,臉上露出了擔憂之色。

    ++++++++++++++++++++++++++++++++++++++++++++++++++++++++

    玉尹從輿子茶樓離開,帶著吳玠返回諸率府。

    這也是玉尹向種師道要求的結果,因為他已經斷定,吳玠正是那歷史上的南宋名將。

    “晉卿之父吳立禮,是平治年間御史,受命至隴干抵禦夏人。

    死後便葬在水洛縣,晉卿及其家人,便一併遷居水洛。他從軍於政和元年,因功而升進義校尉。後又討伐方逆,累功至忠訓郎。而今,任權涇原第十一正將……

    我此次勤王,見此人頗有膽略,便把他帶來。

    讓他在我身邊歷練幾年之後,再放出去便可獨當一面……既然小乙有意要他過去,便讓他隨你同往。他麾下尚有千餘秦鳳軍,便一併歸於小乙麾下,聽從調遣。”

    玉尹手裡,可沒有三千人。

    種師道頗為體貼的把吳玠送過來,正好為玉尹添足了兵馬。

    更不要說,吳玠從軍多年,如果以資歷和經驗來說,便是董先,也無法與之相比。

    這可是送上門的好幫手,玉尹怎麼也不可能放過。

    而在原有歷史上,再過五個月,西夏人得女真人之命,與宋軍開戰。吳玠率部攻打懷德軍,並取得大勝。因功遷涇原路十二副將。並由此踏上了他的名將征程。

    不過現在,吳玠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正將。

    從官階上來說,也就是相當於三衙禁軍的十將。

    以玉尹的官職來統帥吳玠。倒也不算委屈了吳玠。再說了,吳玠也不知道,再過幾個月。他便要成為真正的高級將領。更不要說,太子親軍隷屬於太子趙諶……

    回到諸率府,玉尹便喚來董先等人。

    他並沒有說要去陳橋,而是道:“方得到軍令,官家命太子親軍率部南下,迎還太上道君,明日一早出城。這位是樞密院派來的副將,暫領諸率府副率之職,隨同前往。

    高寵、何元慶、梁玉成、袁朝年、王蘭、畢進隨我通行。

    三郎與少陽和衙內。留守諸率府……再過兩日,凌威等人會前來報到,你們負責安排。”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安排。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怎麼好端端。便突然多了一個副率?

    吳玠上前與眾人見過之後,便退到一旁。一言不發。

    可是朱夢說與陳東兩人,眼中卻流露出一抹古怪之色,嘴巴張了張,沒有開口。

    董先等人,自下去整備。

    玉尹正打算回家,卻被朱夢說和陳東拉到旁邊。

    “小乙,真是南下嗎?”

    玉尹一怔,道:“不是南下又如何?”

    “你休要瞞我,晉卿的口音,應是來自關中,絶非不是從樞密院出來。

    而且,官家對太上道君素來不滿,太上道君自南下之後,屢屢衿肘,怎可能在這時候迎還回來?小乙,莫非是有什麼行動,你卻要瞞著我二人,莫不是想獨佔鰲頭?”

    “這個……”

    獨佔鰲頭的話,基本上不用考慮,那只是玩笑。

    玉尹暗自感嘆朱夢說兩人敏鋭的直覺,嚥了口唾沫,想要解釋,卻不知如何開口。

    “小乙,你休再贅言,我與你同往。”

    “這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朝陽門之戰,我陳東雖不似小乙你那般悍勇,可也親手斬殺了兩個虜賊。”

    “是啊,我也殺了一個。”

    朱夢說和陳東笑呵呵看著玉尹,“你若不帶我們去,日後便做不得兄弟。”

    玉尹被兩人逼得沒辦法了,無奈苦笑道:“非是自家不肯帶你們,而是此行頗為凶險。”

    “哈,我就知道!”

    陳東一拍巴掌,臉上笑容更濃,“既然如此,那更要帶上我們,至少能為你出謀劃策。”

    “是啊,小乙。”朱夢說拍了拍玉尹的肩膀,“你放心,我們絶不會添亂。”

    這兩人死纏爛打,讓玉尹也沒有辦法。

    最後只得點頭,“你二人想要送死,便和我一起走吧。”

    +++++++++++++++++++++++++++++++++++++++++++++++++++++++++

    想必,朱夢說和陳東兩人,已經猜出了端倪。

    不過他二人一定不會知道,此行的目的,竟然是陳橋。因為他們不會想到,種師道會這麼大膽子,曲解趙桓的意思;更不會想到,種師道的目的,竟是全價女真人。

    危險嘛,必然是有。

    但對於經歷過朝陽門血戰的朱、陳二人來說,已算不得什麼。

    玉尹無奈回到家中,便找來了燕奴,“九兒姐,我剛領到樞密院差遣,要南下迎還太上道君,明日一早啟程。”

    燕奴一怔,“怎會這時候去迎還太上道君?”

    “許是官家覺得,太上道君在外面久了,所以想要迎還回來。”

    “卻也真是……這邊虜賊還沒有退走,便有這許多差遣過來。”

    玉尹不會告訴燕奴,他要去陳橋。

    當然了,燕奴也不可能猜到,玉尹竟然要往陳橋和女真人死戰。

    她笑盈盈拉著玉尹,“小乙哥,奴有一樁喜事要和你說。”

    “啊?”

    “我,有了!”

    “什麼?”

    玉尹嚇了一跳,睜大眼睛看著燕奴。

    燕奴紅著臉,輕聲道:“安叔父為奴把過脈,說已經有兩個月了……小乙哥。這一次。奴要你陪在身邊。九姐出生時,你便不再奴身邊,這一次可不能不在了。”

    玉尹有點懵了!

    上一次他聽說燕奴懷了身子。是經由別人轉述,而且相隔千里。

    可這一次……

    玉尹怔怔看著燕奴,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小乙哥。你真是怎地了?”

    “啊,歡喜的狠了……九兒姐放心,這一次,我怎地也會在你身邊。”

    玉尹暗自下定了決心,定要活著回來,看著孩子出世。上一次,他錯過了玉如的出生,這一次,怎麼都不能再錯過。

    燕奴笑嘻嘻拉著玉尹。“還有一樁事……小乙哥昨天不是問奴,金蓮娘子是怎麼了?

    嘻嘻,其實是奴與她商量。想讓她做小乙哥的填房。”

    玉尹正沉浸在又要做爸爸的喜悅中。聽到燕奴這句話,再次大吃一驚。

    “九兒姐。你這,這不是胡鬧嘛。”

    “哪裡是胡鬧!”燕奴的臉沉下來,“奴懷了身子,便伺候不得小乙哥。金蓮娘子來咱家裡也有不少時日,確是個會持家的人。再說了,是誰害的金蓮娘子到這地步?

    而今她便想要再嫁,也沒有人願意接納。

    奴問過她,她也願意……再說了,小乙哥這官以後越做越大,家業也會越來越大,單靠奴一個人,也沒辦法操持過來。金蓮娘子倒是個可心的人,你有何不高興?”

    三妻四妾,是每一個男人都夢想的事情。

    這事情若發生的早一些,或者等戰事告以段落都成。

    偏偏……

    玉尹有心拒絶,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倒是燕奴說:“小乙哥,你家三代單傳,到你只剩下你一個人。

    金蓮也是個能生養的,而且溫柔賢淑,你有什麼不樂意?再說了,她還是安叔父的乾女兒,也算是自家人。這件事我還問過安叔父,你若是反對,便薄了安叔父的臉面。”

    “這個,等我回來再說,好嗎?”

    玉尹想了想,只能採用拖字訣。

    燕奴點點頭,“等你回來也好,只是到時候你可別反悔……金蓮娘子的麵皮薄,若知道你拒絶,說不得會做出什麼傻事來。到時候,你後悔都沒得地方……哼!”

    玉尹又一次感覺著,腦袋有點發脹。

    吃罷了晚飯,玉尹便準備上樓。

    楊金蓮和燕奴兩人在飯廳忙活收拾……就在這時候,卻見楊再興一身戎裝,急匆匆的從外面跑進來。

    一進門,楊再興就問道:“小乙哥,你要上陣,怎地不帶上我?”

    玉尹嚇了一跳,忙大聲呵斥道:“大郎休要胡亂說,哪個告訴你我要上陣?我是要南下。”

    “南下怎地這諸率府就傾巢而出?”

    “這個……此官家敕令,我只是以令而行。”

    卻不知,燕奴聽到這句話,身子微微一顫。她抬頭向玉尹看了一眼,旋即便低下頭。

    玉尹沒有留意到燕奴的這個反應,只不停與楊再興使眼色。

    “我不管,你這次出去,定要帶我去。

    整日呆在這開封府裡,快要憋出個鳥來……上次哥哥去杭州,十三郎便隨同前往,這一次輪也要輪到我。還有,呼延將軍也讓我轉告哥哥,他也會隨同前往……”

    呼延灼,肯定也嗅出了味道。

    這種老而成精主兒,往往能從一點很細微的事情,琢磨出不尋常的東西來。

    玉尹抿著嘴,沉聲道:“非是我不帶你們去,你和呼延老將軍而今還隷屬三衙禁軍,算不得太子親軍所屬。”

    “這還不簡單,而今侍衛親軍馬軍司殿帥便是姚平仲。我與老將軍已經與他說了,他也同意我們可以立刻退出三衙禁軍。相關的手續,姚太尉說可以隨後補上。”

    姚平仲,這是在報答玉尹的恩情。

    楊再興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玉尹也不能再說什麼了。

    他看著楊再興,半晌後苦笑一聲道:“你們都把事情辦妥了,我便是不同意,怕也不成。”

    楊再興咧開嘴,笑了!

    “如此說來,哥哥是同意了?”

    “便是我不同意,你便不跟了嗎?”

    陳橋之戰,必定會慘烈無比。

    有楊再興和呼延灼這麼兩個高手隨行,倒也可以多出些勝算來。

    只是這傢伙咋咋呼呼,便不會與我私下裡說嗎?玉尹想到這裡,偷偷朝燕奴看了一眼。

    卻見燕奴神色如常,和楊金蓮有說有笑的端著餐具,正往外走。

    燕奴是個很聰明的女子,萬一被她聽出了端倪,豈不是要讓她擔心?再說了,燕奴懷了身子,更不要靜養才是。見燕奴沒什麼異常,玉尹這才算放了心,輕輕鬆了口氣。

    “那我便回去和老將軍說明。”

    楊再興得償所願,高高興興的走了,“老將軍還在家中,等我過去呢。”

    這傢伙……

    玉尹見燕奴已經出去,忙上前一步,拉住了楊再興的胳膊。他壓低聲音道:“大郎,我可要與你說明白,此次行動,凶險萬分……我還沒有告訴九兒姐,你也別給我走漏了風聲。

    另外,和婆惜說一聲,眼見著快成家了,卻還是這般莽撞,險些壞了我的大事。”

    看著玉尹咬牙切齒的模樣,楊再興一縮脖子,連連點頭。

    “哥哥放心,我會有分寸。”

    楊再興走後不久,玉尹和女兒玩耍了一會兒,便進了書房。

    坐在窗前,隔著高牆可以看到觀音院裡的燈火……李師師依舊住在觀音院,據說過些日子,她便要準備出家。玉尹也勸說不得李師師,只能在心中感嘆:紅顏薄命。

    正思忖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燕奴端著一盆水進來,“小乙哥,洗洗腳吧。”

    “哦!”

    玉尹有些受寵若驚,“這,這,這怎好勞煩九兒姐。”

    “我家小乙哥是做大事的人,奴雖幫不得小乙哥什麼,但洗個腳卻總還是可以。”

    這話一出口,玉尹頓時愣住了。

    “九兒姐……”

    “小乙哥不願說,必是有苦衷。”

    燕奴蹲下身子,為玉尹退了襪子,然後把他的雙腳放進水盆裡,低著頭輕聲道:“奴也知道,小乙哥是怕奴擔心。所以,奴也不會問小乙哥你要去哪裡,會在家乖乖的等你回來……奴只有一句話,不管小乙哥做什麼事,莫忘記了家中還有奴和孩子等你回來。所以,小乙哥要記住,一定要平平安安回來,奴等著你回來!”

    說完,燕奴抬起頭。

    那雙明眸中,閃動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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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2:47
卷五 靖康恥 第296章 這裡黎明靜悄悄

    果如種師道所猜測的那樣,開封城如今就好像一個大漏斗,根本藏不住什麼消息。

    玉尹前腳剛從陳州門出,完顏宗望便得到了消息。

    “有多少宋軍?”

    “回二太子,宋軍出動大約三千人。”

    “高尚書,你怎麼看?”

    在這個時候,完顏宗望果斷詢問了高慶裔的意見。

    高慶裔則一臉凝重,並未立刻做出回答,而是詢問吳孝民道:“老趙官家談判,可還順利?”

    “不太順利。”

    吳孝民也是渤海人,苦笑道:“這兩日,老趙官家的態度倒是越發強硬,不同意隔河而治,犒軍費則壓到了四百萬。奴才以為,六百萬兩是一個底線,隔河而治可能性不大。李梲透出的意思是:太原三鎮可以割讓,但隔河而治絶不同意。”

    完顏宗望眼睛一眯,“趙老官兒同意割讓三鎮?”

    “大致如此!”

    如果趙桓表現的太過強硬,亦或者說太過軟弱,高慶裔必然會產生懷疑。

    可趙桓的這個態度,正符合了他和郭藥師等人的推測,倒讓他放下了不少的心來。

    “看樣子,趙老官兒還是想議和。”

    高慶裔看了一眼完顏宗望,笑道:“至於派出太子親軍南下,倒也在情理之中。我可是聽人說,那位太上道君在金陵招兵買馬,似乎不甘心就這麼拱手讓權……此前,濟南宣撫使劉豫便收到敕令。讓他率部南下,前往金陵匯合。若真個如此,說不得咱們這次便可以獲得更大便宜。趙老官兒派了個勞什子宗澤過去,倒也算及時。否則的話,咱定要在那京畿東路鬧個天翻地覆,還真個是可惜了!”

    趙佶在金陵鬧得太凶了,以至於高慶裔等人都認為。趙佶已經越過了趙桓的底線。

    這樣分析,趙桓派出太子親軍南下,倒也在情理中。

    若換做其他兵馬。趙佶可能會生出忌憚。

    可若是太子親軍的話……高慶裔知道,趙佶禪位之前,最疼愛太子趙諶。從這個角度來說。趙諶的太子親軍前去金陵,的確能夠使趙佶放下心來,不必擔驚受怕。

    開封一戰,令趙桓皇位已經穩固。

    抵禦女真人的戰績,便大半放在士大夫身上,可趙桓坐鎮開封,也的確是為他贏了不少分數。

    若趙佶聰明,便不會再鬧出事情來。

    否則的話,便得罪了大半宋人……說實話,從趙佶逃離南下開始。便注定他難以重新登基。

    高慶裔也好,郭藥師也罷,雖看不起趙佶,但也覺得趙佶是個聰明人,不會看不清楚局勢。

    再說了。三千人,又能做什麼?

    “繼續和趙老官兒議和,不過可以適當降低條件。”

    高慶裔想了想,與完顏宗望道:“爭取三天之內,結束議和……眼見著仲春將至,若不能儘快結束。只怕會生出變數。二月之前,務必要退過大河,才能確保安全。”

    完顏宗望聞聽,連連點頭。

    “如此,便依了高尚書所言。”

    至於那南下的宋軍,已被他們拋在了腦後。

    而今最主要的是,要儘快完成議和,順便從老趙官家的身上,狠狠咬下一塊肉來……

    +++++++++++++++++++++++++++++++++++++++++++++++++

    靖康元年正月二十一日,玉尹離開了東京。

    但他並未想到,在他離開東京之後,開封府皇城裡,也亂成了一團。

    “小哥不見了?”

    西寢閣裡,趙桓驚出了一身冷汗,“聖人休要與朕說笑,這好端端,怎會不見了小哥?”

    朱璉這時候也沒了往日的端莊雍容,幾乎快要哭了!

    “臣妾怎敢拿這事情玩笑?

    昨天晚上,小哥便說了要去嬛嬛那邊戲耍。官家也知道,小哥與嬛嬛素來親近,所以臣妾也就沒有想太多,便答應了小哥。可到了晌午後,臣妾還不見小哥回來,便讓人去嬛嬛宮中找他。哪知道,嬛嬛那邊的人說,昨晚嬛嬛帶著小哥去福金家中玩耍,根本沒有回來。臣妾又忙派人去蔡府打聽,可福金卻說,嬛嬛和小哥,昨天根本就沒有過去……臣妾這才急了,便連忙來與官家稟報此事……”

    趙桓,懵了!

    怎麼連皇妹柔福帝姬也失蹤了?

    “那嬛嬛如今在何處?”

    朱璉搖搖頭,“臣妾不知,嬛嬛也不見了人。”

    “會不會是去找十八妹了?”

    朱璉一怔,想了想忙說道:“臣妾這邊派人回家打聽。”

    趙多福和朱璇朱鳳英姐妹的關係很好,這麼說來,倒是很有可能。

    以前她也曾在朱家夜宿不歸,可問題是,趙多福便去找朱璇,又何必說去了蔡府?

    朱璉這心裡,便有些忐忑。

    不多時,派去朱府的人回來了!

    不僅是去朱府的人回來,連朱桂納也一同來了……

    “十八姊昨天說,入宮找柔福帝姬,難道她沒有過來?”

    “什麼?”

    趙桓快要瘋了!

    眼見著開封之圍就要結束,怎地又鬧出這麼一檔子事來。

    不僅是太子不見了人,便是柔福帝姬和朱璇,也不知去向。他看了看朱璉,又看了看朱桂納。

    強按下內心中的慌張,“丈人和聖人莫急,這開封府守衛森嚴,絶不可能出意外。”

    “那他們去了何處?”

    “這個……”

    趙桓拍了拍額頭,也是手足無措。

    “小哥平日裡喜歡和誰在一起?”

    “這個嘛……”朱璉想了想。“宮裡的,便是和嬛嬛一起戲耍,外面的話……高堯卿啊,朱絢啊,都有可能。但若說走的近的話,臣妾倒是覺著,小哥對玉小乙頗有好感。

    官家。臣妾想起來了!”

    趙桓忙問道:“想起什麼?”

    “前兩日小哥偶然提起了太上道君,說是非常想念。

    這次玉小乙南下迎還太上道君,會不會……太上道君最寵愛嬛嬛。她也說過,想念阿舅。”

    趙桓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莫非,是玉小乙帶著他們走了?”

    朱桂納怒道:“這玉小乙。也真個忒膽大。”

    趙桓卻苦笑著搖頭,輕聲道:“丈人莫要怪罪玉小乙……朕以為,此事恐怕和玉小乙無關。”

    “啊?”

    “玉小乙此次……”

    趙桓向左右看了一眼,厲聲喝道:“傳朕口諭,西寢閣外三百步內,不得有人擅自行走,違者格殺勿論。”

    宮殿外,立刻傳來侍衛回應。

    朱桂納和朱璉的臉色一變,頓時生出一種不祥預感。

    “玉小乙率太子親軍南下,並非是前往金陵。

    前日種卿與朕商議。要給完顏宗望一個教訓,打了他們囂張氣焰。所以朕才以迎還太上道君的名義,命玉小乙率太子親軍南下。但具體的情況,只有種卿才知道,朕也不是特別清楚。玉小乙南下只是藉口。他自己也知道事情輕重,決不可能帶著小哥和嬛嬛走……這件事,怕另有蹊蹺。你們說,會不會是女真人所為?”

    玉尹帶太子親軍是出去打仗,自然不可能帶著趙諶和柔福帝姬胡鬧。

    這一點,趙桓倒是非常清楚……

    他想到了一件事。

    當初馬行街太子遇刺。兇手至今未能找到。

    後來女真人兵臨城下,這件事也就暫時拋在腦後……而今趙諶和趙多福失蹤,會不會與此事有關?

    趙桓越想,就越是感到恐懼,便向朱桂納看去。

    朱桂納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馬行街遇刺案發生後,便是由開封府一手負責偵破。

    可由於女真人到來,使得朱桂納不得不暫時把此事放下,協助李綱守禦開封城。

    趙桓說的,可能性很大。

    若真個是這樣,趙諶豈不是要有危險?

    他咬著牙,輕聲道:“此事頗有可能!

    之前千金一笑樓戴小樓便是女真細作,更有豐樂樓上行首馮箏,也是女真耳目……可是後來,就在臣準備拿下馮箏的時候,馮箏卻突然死了。臣一直以為,此事頗有蹊蹺,便暗中命人繼續追查。這開封府裡,必然還存著女真人的耳目細作。

    而今官家正與虜賊議和,說不定是那虜賊擄走小哥,想要趁機要挾官家就範……

    臣斗膽,請官家授開封府全權處理此事。

    臣就不相信,只要小哥還在開封府,便不會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朱桂納,這是要發狠了!

    馮箏當初的自殺,本就疑點重重。

    仵作在驗屍報告裡也提出,馮箏雖是服毒而死,但是在死之前,有明顯掙扎的痕跡。也就是說,最有可能便是有人強行灌毒,令馮箏致死。那麼這個人,定然與馮箏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可能知道馮箏是細作,更暗中和馮箏有過合作。

    朱桂納那抓馮箏,本就是秘密行動。

    他是從趙福金那邊得知了馮箏的身份,正要動手,馮箏就被人殺了……

    這裡面的文章,可是不少!

    “臣以為,此事牽連甚廣,而且很有可能會傷及皇家顏面。

    所以臣一直在秘密追查……也是想要為皇家,留一份面子。但是現在,卻不能再猶豫了。”

    趙桓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也怒了!

    要知道,趙諶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唯一的兒子。

    雖說他納了十夫人,但說起寵愛,還是朱璉。趙諶是他和朱璉的愛情結晶,更是這大宋帝國未來的執掌者。連愛子都不能保住,那他這個皇帝,做的何等難過?

    “如此,朕就於丈人全權處理此事的權力。

    任何人膽敢阻攔。格殺勿論;任何人有敢求情勸諫,格殺勿論……自太祖立下規矩,不得擅殺大臣。我趙氏一族,自認對天下讀書人足夠寬厚,可這些人,也忒不知死活。”

    “老臣這就下去安排。”

    朱桂納二話不說,便走出了西寢閣。

    看著朱璉六神無主的模樣。趙恆一陣心疼,忙上前把她摟在懷中,輕聲道:“聖人休要擔心。丈人方才不也說了,只要小哥還在開封府,便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

    可朱璉卻抬起頭。眼淚汪汪。

    “官家,若小哥不在開封府,又當如何?”

    “不可能……而今開封九門關閉,有重兵守衛。

    小哥、嬛嬛還有十八妹那麼多人,怎可能逃出九門守衛的視線?既然九門守衛沒有消息,便說明小哥還在城裡。放心吧,最遲明日,一定能夠有小哥他們的消息。”

    可不知為什麼,朱璉還是不放心。

    人說兒是娘的心頭肉,這母子的感應。最是敏鋭。

    她有一種直覺:趙諶而今已不在開封城裡。

    可是,他不在城裡,又會在何處?

    一時間,朱璉茫然不知所措,竟呆愣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

    開封城裡的風波,玉尹自然不知道。

    他率太子親軍出城之後,做出向毫州進發的姿態,一路南下。

    當夜幕將臨的時候,玉尹突然下令,停止前進。

    “府率。再往前就是毫州,要不要派人通知毫州知州安排一下,今晚在毫州休息,明日動身?”

    玉尹,深吸一口氣。

    “今夜,不得歇息。”

    “啊?”

    董先等人聞聽一怔,詫異看著玉尹。

    “傳我將令,三軍轉向,向北行軍。

    一應輜重器皿,就地銷毀,不得留下任何蹤跡。”

    “北上?”董先疑惑道:“府率,咱們不是要南下去迎還太上道君嗎?”

    玉尹微微一笑,輕聲道:“迎還太上道君不過是個幌子,咱們必須在明日子時前,抵達廣濟河。”

    董先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今夜行軍,不得聲張,天亮之後,停止前進。”

    “喏!”

    話說到這個份上,董先若還不明白玉尹的意思,那可真就是白痴了。

    什麼迎還太上道君,那都是假的!此行的目的,恐怕是要和虜賊決戰,而非南下。

    自開封之戰開始,董先只參加了一回朝陽門之戰。

    那一戰確是慘烈,但對於董先而言,確是一次暢快淋漓的經歷。

    不能親自上陣殺敵,是他心頭的一件憾事……本來,他就不太願意南下迎還什麼太上道君。這時候正是建立功業的好機會。若離開了開封,便等於失去了機會。

    可現在看來……

    董先臉上的笑意,幾乎無法掩飾。

    他拱手唱喏道:“府率放心,末將明白!”

    “哥哥,咱們這是要去打虜賊嗎?”

    高寵何元慶楊再興等人這時候,已徹底明白過來。

    幾人圍著玉尹,輕聲詢問。

    楊再興更是咧開大嘴笑道:“呼延老將軍猜測的果然不錯,這時候迎還什麼勞什子太上道君,先殺個痛快才最重要。”

    朱夢說道:“府率,這時候,該說明目的了吧。”

    玉尹搖搖頭,“時機還不成熟……該與你們說明的時候,自家自會說明。

    在此之前,給我約束兒郎們,不得走漏半點風聲。晉卿,你和大郎率夜不收前面開路,若遇敵情,不得與之交戰,需立刻向我報告。好了,大家都下去吧,控制好本部人馬,加快行進速度。天亮之前,我們必須要找一個可以藏身的地方……”

    眾人聞聽,齊聲領命。

    玉尹舉目朝北眺望,臉上露出一抹猙獰。

    金錢鼠尾,這一回定要讓你們好看!

    “姐姐,好像不對勁兒啊。”

    在急速行進的隊伍中,一名身材嬌小的宋軍,催馬上前,在一個宋軍頭目身邊停下,“不是要南下嗎?怎地突然往北走了?前面好像就是毫州,往北走豈不是背道而馳。”

    那軍官面目姣好,透著一股子英氣。

    他臉色也隨之變得難看起來,輕聲道:“嬛嬛,好像不太對勁兒。”

    “怎麼了?”

    “咱們恐怕不是要南下迎還太上道君,而是要北上與虜賊決戰。

    我就說,以他玉小乙的性子,怎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東京?他怕是帶有密令,咱們這一回,可要麻煩了。”

    身材嬌小的宋軍聞聽一怔,“要打虜賊?”

    正說著,卻見一個身材矮小的宋軍催馬上來,聲音還帶著些稚氣,“姑姑,你方才說,要打虜賊嗎?”

    “是啊,看這樣子,小乙似乎不是南下,而是北上。”

    又有一個宋軍湊過來,“嬛嬛,那怎麼辦?要不,咱們去和小乙說明白,回去吧。”

    “不行!”

    那滿帶著稚氣的宋軍立刻反對,“十八姊,難道你沒聽到嗎?姑姑方才說了,小乙身上帶著密令,也就是說是秘密行動。若咱們這時候回去,豈不是要打草驚蛇,壞了小乙的大事?”

    “可是……”

    “十八姊,難得遇到這樣的機會。

    我可是練得一身本事,卻沒有機會上陣殺敵。這一回,便隨著小乙一起打一回,待拿了虜賊首級之後,再回去與母后報喜,父皇和母后,一定會非常高興。反正我是不回去,好不容易出來,回去了便再也沒這種機會。再說了,現在回去,也要被父皇和母后責罰,倒不如立了功勞再回去,說不得母后和父皇還會高興。”

    會高興嗎?

    兩個宋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官家和聖人會不會高興說不準,但一頓責罰,卻是跑不掉。

    若現在去和玉尹說明,倒是還有機會回去。

    可兩人內心裡,卻又蠢蠢欲動。

    上陣殺敵啊!

    這等機會,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遇到。

    將來回去了,與其他姐妹說起來,也是一樁榮耀……

    “王姐姐,你怎麼說?”

    “這個……”

    不等那軍官開口,說話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宋軍,便說道:“什麼怎麼說?便聽我的!

    你們這些個女人真是煩人,事到臨頭還想退縮嗎?

    了不起,等到了目的地再與小乙說明,順便還能看一場熱鬧。

    對了,小乙不是說了,王娘子的武藝高強,乃巾幗英豪……莫非,王娘子怕了不成?”

    這小傢伙,竟使出了激將法。

    那軍官聞聽,雖明知道這小傢伙使計,卻忍不住道:“小哥說得甚話,妾身何時怕過?”

    “那便是了,不怕還猶豫個甚?”

    小傢伙說完,在馬背上一揮手,“走走走,莫掉了隊伍,說不得又要被人一頓臭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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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靖康恥 第297章 陳橋第一彈(一)

    “白時中被開封府帶走了?”

    牟駝崗金軍大營裡,完顏宗望詫異看著郭藥師,腦筋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要知道,老趙官家對士大夫的縱容,自有史以來未曾有過。士大夫重名,一般而言,便是抓捕,也多是由柏台出面,以保證士大夫的尊嚴。可若是由開封府出面,便等於是把那士大夫的顏面掃的一乾二淨。當初緝捕蘇軾,也是柏台出面抓捕,未敢讓府衙前去。其原因就在於,御史台抓捕的名聲,遠好過於開封府抓捕。

    “怎麼回事?”

    完顏宗望沉聲問道。

    白時中雖說是被罷免的官員,但卻曾做過太宰,那也是當朝一位相公。

    趙桓這般行動,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完顏宗望這心裡面,頓時有一些忐忑不安。

    白時中,曾私相受賄,也算是女真人城中的盟友。

    這盟友被抓,其背後的意義,可就不太尋常了……

    郭藥師苦笑著搖頭,“城中細作尚未有消息傳來,只說是昨夜朱桂納帶著開封府差役闖入白府,把白時中帶走。今日一早,耿南仲和梅執禮上疏彈劾朱桂納,卻被老趙官家一頓斥責。言白時中貪臓枉法,有悖聖恩,讓耿、梅二人不得過問。”

    這絶不是什麼朝堂上的傾軋,其中必然有事故發生!

    完顏宗望立刻命人把高慶裔找來,將事情說明之後。高慶裔也露出了驚訝之色。

    “郎君,事情恐怕有變,還需早作打算。”

    “哦?”

    “雖然尚不清楚白時中為何被抓,可是從開封府出面的情況而言,事情可能不小。

    咱雖說不準這件事會對議和產生什麼影響,但應該早作打算才是。

    當務之急,是要確保歸途無虞……還請郎君命劉思率部前往陳橋支援。並使人通知兀林答撒魯姆,命韓民毅前往期城,以便可以接應大軍。開封實不宜久留。咱聽說,威武軍承宣使劉光世援兵即將到達,另外還有從各地前來的義勇。也紛紛向開封集結。時間越長,就越是危險。需儘快與趙老官兒達成盟約,撤離開封。”

    高慶裔敏鋭覺察到,白時中被抓,必然有事情發生。

    雖不清楚究竟是為什麼,但能讓趙桓不惜破除大宋立朝以來所確定的刑不上大夫的規矩,便說明事情必然嚴重。白時中,是親金一派,也是議和派的骨幹。哪怕他被罷免了官職,在議和派中卻有不小威望。某種程度上能左右趙老官兒的思想。

    可現在,白時中被抓了!

    這後面還會牽連出什麼事情,可就不太好說。

    所以,在開封逗留時間越長,就越危險……完顏宗望聽完高慶裔的話。也頗為贊同。

    “如此,讓劉思過來。”

    這個劉思,是渤海人,歷史上曾為女真山西轉運使,因高慶裔之事受牽連被宗磐罷官,鬱鬱而終。

    劉思如今。拜猛安孛堇,一直負責後勤輜重。

    其人性謹慎,心細如絲,算是高慶裔的心腹……完顏宗望吩咐了劉思之後,又把吳孝民找來,責令他務必在兩天內,完成議和,同時下令,全軍準備,隨時開拔。

    +++++++++++++++++++++++++++++++++++++++++++++++++++++++++

    不僅僅是牟駝崗亂了,開封城裡,依舊亂成一鍋粥。

    “汪伯彥曾收授白時中賄賂?”

    “正是!”

    朱桂納苦笑回道:“昨夜臣將白時中帶回開封府後,白時中便立刻招出,李邦彥、汪伯彥等人,都曾收受過他的賄賂,而且答應,會一力促成宋金之間的議和。”

    趙桓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此事當真?”

    “白時中還交出當時送與李、汪二人的禮單。”

    “那小哥……”

    “白時中說,太子失蹤,與他沒有關係。

    他雖然收了賄賂,卻並無意謀反,又怎敢劫持太子。陛下,看起來這開封城裡,必然還有一股勢力存在。此前馬行街行刺太子,既然非虜賊所為,必然是他人所做。此次太子失蹤,是否與這支勢力有關?目前尚不清楚。但若縱容這股力量存在,只怕也不是好事……臣以為,當徹查此事,否則便無法找到太子下落。”

    朱桂納也是萬分頭疼。

    原本只是想追查趙諶的下落,沒成想卻挖出來一幫子漢奸。

    這件事,也就變得非常麻煩……李邦彥、汪伯彥等人,都是重臣,更極具名望。是否要收拾這些人,也就成了燙手山芋。要知道,一俟趙桓下令,這形勢必然會變得更加複雜。那幫士大夫是否會束手就擒?目前尚在兩可,實在是不好處理。

    抓,會激起這些人的反彈。

    開封之圍尚未解除,這幫人若反彈起來,定然令局勢惡化。

    不抓?

    難道眼睜睜看著這些人賣國?

    趙桓道:“白時中之事,丈人莫再插手。

    朕會讓康王接手此事,由柏台負責審訊……丈人的身份,實不方便參與此事當中。”

    歷史上,趙構這個時候,已被委任河北兵馬大元帥之職,駐守相州。

    但由於玉尹此前和趙諶的那一番話,最終使得趙構未能赴任。如今,趙構仍留守在開封,做一個閒散王爺。同時由於趙諶私下裡的進言,讓趙桓對趙構產生了莫名的防範之意。一般來說,好事不會輪到這些個皇室子弟,但出了問題,需要有人背黑鍋的時候,這些皇室子弟便是最好的人選。趙恆在這方面。毫不手軟。

    不管後世對趙桓是什麼評價,但趙桓對家人,確是極好。

    白時中的事情,已不再是簡單的小事,弄不好就會演變成皇權和士大夫之間的碰撞。更不要說,這還將違背太祖趙匡胤留下的遺訓……朱桂納夾在中間,很難做人。

    所以。讓趙構去接手此事,的確是最佳人選……

    “接下來,丈人便集中所有力量。給朕挖出這股勢力來。

    朕倒是很想知道,是哪一個在背後使壞。對了,要確保小哥的安全。切不可出事。”

    朱桂納聞聽,頓時長出一口氣。

    能夠從這黨錮之爭裡脫身出來,總是一樁好事。

    至於太子趙諶的事情,朱桂納當然是義不容辭。且不說趙諶是他的外孫,更是將來大宋的繼承人,關係到他朱家日後的榮華富貴,朱桂納怎麼也不可能放鬆此事。

    “臣,遵旨!”

    朱桂納離去之後,趙桓在紫宸殿徘徊不停。

    昨夜,朱璉與他說過。感覺著趙諶不在開封城裡。

    這母子之間的感應,可謂是一樁極其奇妙的事情,趙桓也不敢掉以輕心。

    可若是趙諶不在開封城裡,又會在何處?

    他曾派人仔細查詢,從前夜到昨天。開封城只進出過兩批人。

    一批是女真使團,另一批便是太子親軍……若趙諶偷偷摸摸隨著太子親軍出城倒還好說,有玉尹在,說不得會保太子周全。可如果是虜賊所為……那便危險了!

    趙桓現在,寧願相信趙諶是跟著太子親軍走,也不願意相信。太子被虜賊擄走……

    可是,這玉尹怎恁大膽子?

    亦或者,玉尹並不知曉太子在軍中,豈不是也很危險?

    “來人,宣種師道來。”

    趙桓終於忍耐不住了,厲聲喊喝。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種師道匆匆走進紫宸殿。

    他今日正在秦鳳軍中整頓軍務,聽聞趙桓找他,不免有些疑惑。

  “陛下,宣臣來何事?”

    趙桓哪怕是再心急如焚,也要耐著性子。

    “種卿,朕問你一件事……太子親軍如今在何處?”

    “啊?”

    種師道激靈靈打了個寒蟬,猶豫了一下,一咬牙道:“回陛下,老臣命玉尹前往陳橋,奪取陳橋渡口。”

    “啊?”

    趙桓嚇了一跳,“老卿家,你這是什麼意思?”

    種師道一臉茫然道:“陛下不是命老臣教訓一下虜賊嗎?老臣思來想去,便覺得要想教訓虜賊,莫過於把完顏宗望一干人留在開封城下。故而,老臣密令玉尹率太子親軍偷襲陳橋,截斷虜賊退路。明晚,老臣將命十萬大軍強攻牟駝崗,將其一網打盡。”

    趙桓差點一口血噴到種師道的臉上!

    “朕只是……我的個天,老卿家,你弄錯了,弄錯了!”

    哪怕是心裡明知道種師道是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趙桓這時候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教訓虜賊,是他的旨意。

    說穿了,種師道這樣安排,倒也算不得錯誤。

    可是,可是……

    趙桓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看著種師道,半晌說不出話來。

    種師道也覺察到有些不對勁兒,忍不住問道:“陛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趙桓揉著面頰,半晌後苦笑道:“不瞞種卿,太子失蹤了!”

    “啊?”

    種師道也嚇了一跳,立刻反應過來,昨晚朱桂納闖進白府,把白時中抓走是何緣故。

    “那可有消息?”

    看著種師道一臉的關切之色,趙桓心頭的火氣,倒是消減了一些。

    他猶豫一下,輕聲道:“目前尚無消息……朕也不和老卿家贅言。朕懷疑,太子很有可能,和玉尹玉府率一同出城去了。”

    “不會吧!”

    種師道臉色也變了,“玉尹可不是那種分不出輕重的人。”

    他這心裡,也忐忑起來,有些不知所措。萬一趙諶真的跟著玉尹走了,豈不是危險?

    趙桓道:“若玉尹知道太子在軍中倒還好。

    可朕就害怕,太子是偷偷混進去。玉府率也不清楚……嬛嬛也失蹤了,還有聖人的妹子,也不見了蹤跡。朕也知道,便是玉府率再大膽,也不會收留女人在軍中。這樣一來,朕反而更加擔心……這些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別是連玉府率也不知道。”

    我的個天!

    種師道這腦袋裏嗡的一聲響。懵了……

    他可以肯定,如果太子等人真的是在太子親軍裡,那麼玉尹肯定是不知道狀況。

    “老卿家。朕只問你一句話,太子會不會有危險?”

    “這個……”

    種師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沒危險?

    那是胡扯……三千兵馬,死守陳橋渡口。面對數萬虜賊狂攻,你說有沒有危險?可如果說有危險,豈不是讓官家更擔心?若官家出個好歹來,事情可就麻煩了。

    思來想去,種師道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回稟陛下,非常危險!”

    趙桓聞聽倒吸一口涼氣,半晌後道:“較之朝陽門還危險?”

    “只怕比朝陽門,更危險十倍!”種師道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朝陽門之戰,至少城中尚有數萬精兵可以提供支援。可是陳橋之戰。太子親軍可謂是孤軍奮戰,同時還要面臨腹背受敵的局面。在援兵未抵達之前,太子親軍必須要死守陳橋。”

    趙桓的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很想臭罵種師道一頓。可是這時候,他也知道,便殺了種師道也沒有用處……

    “老卿家,可否召回太子親軍?”

    種師道苦笑道:“陛下,非老臣不想召回,實在是老臣現在也不知道。玉府率的行蹤。老臣與他的命令,是便宜行事……也就是說,從出城之後,太子親軍便不再受老臣的控制。”

    趙桓有一種要瘋了的衝動,在大殿徘徊,久久不語。

    雖然不確定趙諶就在太子親軍裡,但確有極大的可能……如果,雖只是如果,趙諶在太子親軍,而玉尹又不清楚的情況下,一旦交鋒,豈不是會變得非常危險?

    不對,不是非常危險,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老卿家,陳橋附近,可有兵馬?”

    種師道想了想,沉聲道:“威武軍承宣使劉光世將抵達酸棗。

    若以可能性而言,他這支兵馬距離陳橋最近。除此之外,尚有河東義勇在汴口集結。可以通過汴口水軍直下白馬津,形成夾擊之勢,說不得能夠牽制虜賊兵馬。”

    “如此,立刻派人通知劉世光,立刻命人前往汴口。

    告訴附近的兵馬,與朕立刻支援陳橋。哪個能率先抵達陳橋,朕便讓他連升三級!”

    趙桓揮舞著手臂,嘶聲吼叫。

    種師道也不敢再耽擱片刻,“老臣遵旨!”

    說罷,他轉身就走。

    也許是太過於激動,趙桓咆哮之後,整個人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便坐下來。

    他閉上眼睛,只覺一陣陣眩暈。

    就在趙桓感到渾身乏力的時候,卻感到一雙小手搭在他的頭上,為他輕輕按摩太陽穴。

    趙桓沒有回頭,卻知道那雙小手的主人是誰。

    “聖人,小哥不會有事的。”

    朱璉站在趙桓身後,一臉悽苦之色,卻強笑道:“臣妾知道,臣妾知道……

    不過,官家也別怪罪老種相公。這件事是臣妾之過,若臣妾平日裡管束小哥嚴厲一些,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老種相公也是一心想要為官家盡忠,決不可能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但願得,小哥是個聰明的孩子,若情況不妙,定會和玉尹說明。”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吧!”

    趙桓睜開眼睛,強笑道:“不過聖人也別太擔心,說不定小哥並不在太子親軍裡呢。”

    “是啊,說不定他還躲在開封城裡,想要讓官家急上一回。”

    夫妻兩人相視一眼,其實都知道,對方是在好意欺騙。

    ++++++++++++++++++++++++++++++++++++++++++++++++++++++++++++

    天,已經完全黑了。

    隔廣濟河,可遙遙看到陳橋渡口的燈火。

    那陳橋渡口的金軍大營裡,一片寂靜,顯得格外祥和。

    玉尹站在河畔,凝視對岸的金軍大營。

    在他身後,只有朱夢說和陳東兩人,疏林中還埋伏了不足千人的兵馬,等候命令。

    原有的歷史中,應該不存在這一次戰鬥。

    隨著時間的推移,玉尹越來越覺得,歷史似乎正在偏離原有軌道。

    拿下陳橋渡口,只是一個開始。

    一旦女真人發現渡口被奪,定會知曉發生了何事。到時候,他將面臨數萬虜賊的攻擊,以及來自封丘和白馬津虜賊的夾擊。這一戰的凶險處,尤勝於之前的朝陽門。

    但是,這一步卻必須走!

    如果不能把這支金軍消滅掉,日後必然會成為心腹大患。

    一直以來,他不都是在渴望著能夠扭轉歷史嗎?而今,扭轉歷史的契機,就在他手中。

    “三郎,晉卿和覺民都已經渡河了嗎?”

    朱夢說點頭道:“剛得到消息,吳玠和董先率部已經渡河成功,並已做好了準備。”

    “現在,什麼時候了?”

    “已接近丑時。”

    玉尹深吸一口氣,突然扭頭笑道:“三郎,緊張嗎?”

    朱夢說聞聽倒是笑了,“小乙真個說笑,想當初自家也是在朝陽門斬殺過虜賊,區區小戰,如何緊張?”

    “可我有些緊張。”

    “哦?”

    玉尹彷彿夢囈般道:“因為我知道,這一戰將關係我大宋國祚。

    三郎,我說不得要扭轉歷史,未來的大宋朝,再也不會出現靖康之恥,我改變了歷史。”

    他聲音不算大,時斷時續。

    所以,朱夢說和陳東都沒有聽太清楚,只是覺著有些奇怪。

    想當初朝陽門之戰時,玉尹可沒有這般緊張的表現。怎地這一回,看上去有些患得患失?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法明白玉尹此時的心情。

    只能靜靜站在玉尹身後,等待著玉尹發出攻擊的命令……

    時間,一點點過去。

    玉尹抬頭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經到了丑時。

    對面的金軍大營,依舊是一派寂靜……玉尹深吸一口氣,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激動之色。

    “梁玉成!”

    “末將在!”

    玉尹用力吐出胸中一口濁氣,沉聲道:“與我號炮三響,奪取陳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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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3:29
卷五 靖康恥 第298章 陳橋第一彈(二)

    留守陳橋大營者,確是曹榮。

    說來也倒霉,這曹榮自歸降女真之後,便一直不太順利。

    先是在郭橋鎮被玉尹打得狼狽而逃,最後連兒子曹寧也搭進去,可謂是喪子之痛。

    隨後在開封之戰中,率部攻破了酸棗門。

    但是在李綱拚死抵抗之下,到頭來不僅僅是被了出去,曹榮還被神臂弓射傷,幾乎丟了性命。也算是完顏宗望夠意思,命軍中大夫把他搶救回來。可是這傷勢嚴重,怎可能好得利索?隨著開封之戰漸趨平緩,曹榮便被送到陳橋,進行調養。

    這算不算是被得不償失呢?

    若當初不投降,堅守滑州,曹寧未必會死,自己也未必會受傷。

    曹榮開始後悔了!

    只是自古以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再想後悔,也沒有了退路……當初跟隨他投降的親信,死的死,傷的傷。剩下那些人看他已經不成了,便紛紛尋找其他門路。

    雖說陳橋大營也很重要,可畢竟離開前線,怎比得在那大營中留守風光?

    曹榮知道,等完顏宗望撤兵後,他也就沒了用處。說不定會被派到什麼地方,這輩子也就算完了。

    可現在後悔,有什麼用處?

    曹榮在陳橋大營,每天是長吁短嘆,整日裡藉酒澆愁。

    今天也是一樣,他又喝了不少,早早便醉倒榻上,呼呼大睡……

    睡到後半夜,忽聽叨叨叨三聲號炮響,把曹榮從睡夢中驚醒。他睜開朦朧睡眼。一臉不快之色。

    這大半夜,誰在放炮?

    “將軍,大事不好了……有宋軍來襲。”

    一個阿里喜闖進大帳,衝著曹榮大聲叫嚷。

    “喊個甚,來襲便來就是了。”

    曹榮酒意還未下去,所以沒有立刻反應過來,便破口大罵。

    這幫子阿里喜,真個沒有半點規矩。全不把我放在眼中。進大帳至少也要稟報一聲,怎能夠就這麼闖進來?不對,他剛才說什麼!宋軍襲營?這怎麼可能……

    曹榮終於反應過來,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你剛才說甚?”

    “宋軍襲營!”

    “這不可能……”

    曹榮呼的從床榻上坐起來,眼中露出駭然之色。

    也難怪,大宋正在和完顏宗望議和,宋軍也都集結於開封城下,怎會有宋軍來襲營呢?不過,想來這阿里喜也不可能胡言亂語。曹榮的冷汗,唰的一下流下來。

    畢竟曹榮在宦海中也沉浮了那麼長的時間,如何能想不明白。這宋軍為何會襲營?

    也就是說,此前官家和女真人的議和,只是一個幌子而已。

    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要麻痹完顏宗望,而後集結兵力,將開封城下的女真人一網打盡。

    這官家,竟有如此魄力?

    曹榮一直不覺得趙桓是個多有魄力的人,可現在看來,卻小覷了這個方登基的大宋皇帝。

    就在他思忖的時候。那阿里喜卻急了。

    “將軍,宋軍襲營,可要出擊?”

    “啊……出擊,自然出擊……來人,點燃烽火。通知郎君,情況可能有變化。”

    趙桓是不是個有魄力的人,已經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他曹榮現在已經上了女真人這條船,怎地也要撐過今晚。再去說其他事。

    隨著曹榮一聲令下,陳橋大營頓時沸騰起來。

    曹榮披掛整齊,帶著三千阿里喜衝出大營,直奔陳橋渡口。

    此時,廣濟河南岸,燈火通明。

    遠處看,塵煙滾滾,也不清楚有多少宋軍兵馬。如果只看燈光火把,只怕也有近萬人,星星點點,正迅速朝陳橋渡口逼近。

    曹榮忍不住嚥了口唾沫,嘶聲吼道:“列陣,列陣……守住渡口,不可令宋軍渡河。”

    駐守陳橋大營的金兵,多是一些阿里喜。

    所謂阿里喜,便是雜兵。

    以從軍中退下來的老弱病殘為主……論戰鬥力,阿里喜自然比不得女真正兵凶悍。

    可這些傢伙也是久經戰陣,用兵油子來形容,還遠遠不足。

    眼見宋軍向渡口逼近,這幫子阿里喜卻未見慌張,在曹榮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列陣排開。

    長兵在前,短兵在後,馬軍列於左右。

    可就在女真人剛把戰陣擺好,卻忽聽陳橋大營中傳來一陣騷亂。

    剎那間,陳橋大營火光衝天,兩隊宋軍猶如神兵天降,也不知是從何處鑽出來,便衝入了大營。

    董先、吳玠各領一千兵馬,在陳橋大營中橫衝直撞。

    高寵、楊再興、何元慶、呼延灼舞動兵器,只殺得金兵人仰馬翻。

    與此同時,河對岸的宋軍也已經抵達。

    玉尹一馬當先,便踏上浮橋。

    在他身後,太子親軍蜂擁而上,面對著已經亂成一團,無心抵抗的阿里喜,毫不費力便衝過了浮橋。

    阿里喜很有經驗,但同樣也有一個問題,便是這些人的鬥志,遠遠比不得女真正兵堅定。後有伏兵,前有敵軍,金軍頓時陣腳大亂。曹榮在馬上嘶聲吼叫,想要穩住陣腳。可這個時候,誰又會再去聽從他的指揮?眼看宋軍已經渡過廣濟河,曹榮便知道:完了!

    這個時候,他也沒有選擇,撥馬就想要逃跑……

    忽聽身後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背主宋賊,往哪裡跑!今日便送你和你那兒子作伴去吧。”

    曹榮一怔,下意識回身看去。

    可這一看卻不要緊,就見火光中,一員宋將身穿黑漆鐵甲,從亂軍中殺出一條血路,朝著他撲來。那宋將胯下馬,掌中刀,猶如一支利箭般,眨眼間便到了近前。

    “曹榮。便這麼走了不成,看刀!”

    這傢伙是誰?

    怎地看上去,如此年輕?

    曹榮沒認出對方,不過也不敢猶豫,舉槍封擋。

    哪知道,刀槍交擊之後,那口長刀傳來的巨力,讓曹榮不由得激靈靈一個寒顫。便知道不妙。

    這廝的刀,太重了!

    曹榮不認得玉尹,可玉尹卻認得曹榮。

    沒想到,這傢伙竟然躲在了陳橋大營裡……上次在郭橋鎮,苦於手中兵力不足,所以放過了曹榮。這一次,既然被他遇上了,便怎麼也不能把這漢奸放走才行。

    玉尹刀疾馬快,全不與曹榮喘息機會。

    第一刀。曹榮崩開之後,不等他緩過勁,玉尹這第二刀便已經劈來。

    曹榮雙臂被震得發麻。已無力封擋。眼見玉尹又劈過來,他連忙一提繮繩,胯下戰馬原地一個小跳步,讓開了玉尹的第二刀。玉尹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笑意,長刀落空之後,卻沒有停頓,猛然在馬背上站起來,借助腰腹的力量,便拖刀橫抹。

    這一次。曹榮再也閃躲不開了!

    只聽哢嚓一聲,虎出長刀撕開了曹榮胸腹前的鐵甲,鋒利的刀刃從他胸前抹過,玉尹也不回頭,便策馬殺入亂軍中。一蓬血霧噴濺出來。在火光的照映下,透出一種極為妖異的綺麗。曹榮眼睛瞪得溜圓,張大嘴巴,便直挺挺從馬背上栽下。

    這廝,究竟是誰?

    曹榮到死都沒有弄清楚玉尹的身份。屍體落在地上上,便瞬間被往來的戰馬踏踩成一灘爛泥。

    “曹將軍死了?”

    “曹將軍死了……”

    金兵眼見曹榮被殺,頓時潰不成軍。

    玉尹在亂軍中橫衝直撞,虎出長刀帶起重重刀雲,所過之處,殺得金兵血流成河。

    忽然,他看到在戰場上,有一隊奇怪的宋兵。

    為首那員宋將,胯下馬掌中綉絨大刀,上下翻飛,馬前竟無一合之敵。

    可是在這宋將的身後,幾十個宋軍把三個宋兵保護在中間,正在和一隊阿里喜拚殺。

    那三個宋兵,怎看上去恁眼熟?

    玉尹激靈靈打了個寒蟬,突然回身吼道:“畢進、袁朝年,隨我來。”

    說話間,胯下暗金一聲長嘶,仰蹄把一個阿里喜踹翻在地,而後撒蹄直奔那隊宋軍而去。

    “小哥,別慌,我來了!”

    玉尹大吼一聲,虎出長刀順勢斜撩,將一個正靠近的阿里喜斬殺。

    這會兒,他慌神了!

    因為他認出來,那戰場上矮小的宋兵,赫然正是趙諶。

    他怎麼會在這裡?

    玉尹有一種快要瘋了的衝動,虎出長刀使得更狠,更快。

    眨眼間,他便來到那趙諶跟前,剛要開口詢問,卻見趙諶身邊的宋兵歡聲叫道:“小乙,你總算來了。”

    “柔福帝姬?”

    “十八妹?”

    玉尹看清楚趙諶身邊那兩個宋兵,腦袋都大了。

    趙諶臉色慘白,手裡握著那柄玉尹送給他的匕首,聲音顫抖道:“小乙,你來了……”

    “胡鬧,胡鬧!”

    玉尹大怒,忙揮手示意畢進和袁朝年過來,“保護他們退出疆場,若少一根毫毛,你二人提頭來見。”

    “喏!”

    畢進和袁朝年殺得正痛快,聽到玉尹這命令,自然不太高興。

    可是看玉尹那臉色,兩人也不敢違背軍令,忙帶領部曲,保護著趙諶等人往河邊退。與此同時,玉尹也來到那宋將身邊,氣急敗壞道:“王燕哥,你也忒膽大了。”

    王燕哥輪刀將一名金兵劈翻,“我有什麼辦法?

    願意為你們要南下,誰知道……小哥非要過來,我又怎敢去違抗他的命令?”

    “該死,該死,該死!”

    玉尹氣得幾欲發狂,可他也知道,也許這件事,真怪不得王燕哥。

    趙諶也是個極有主意的小子,一旦倔強起來,還真不是王燕哥可以控制。可問題是,你也該和我說一聲才是。若早知道趙諶在,怎地也不會讓他跑到戰場之上。

    剛才若是他發現的晚一些。或者遇到幾個凶悍的金兵,王燕哥一個人決不可能照顧過來。

    可這是戰場,他也無法埋怨王燕哥。

    胸中一股怒氣,便全都撒在了那些金兵身上,虎出長刀幾乎被鮮血浸透……

    這場歷史上並不存在的戰事,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

    隨著曹榮被殺,金兵群龍無首,便很快潰不成軍。若沒有出趙諶這檔子事。玉尹說不得會非常高興。可現在,他已無心再去品嚐喜悅,將金兵殺散之後,便下令收兵,打掃戰場。

    “員外,怎地不追擊呢?”

    呼延灼催馬到了跟前,低聲詢問。

    玉尹一臉糾結之色,看左右無人,便輕聲道:“老將軍。有大麻煩了!”

    “怎麼?”

    “太子在這裡。”

    “咳咳咳……”一句話,引來呼延灼一陣劇烈的咳嗽。

    半晌後,他驚聲道:“太子怎麼會在這裡。員外你休要玩笑。”

    “若真是玩笑便好了……老將軍,隨我來吧。”

    玉尹讓吳玠和董先等人打掃戰場,帶著呼延灼,便直奔營寨。

    陳橋大營裡,還殘留著方才縱火的痕跡,入目一派狼藉。在一座小帳外停下腳步。

    畢進和袁朝年在外面守著,小帳周圍,還有十幾名宋軍守衛。

    這時候,畢進和袁朝年也覺察到事情不太對勁兒。方才護送這些人下來。便聽到兩個女孩子的說話聲音。再加上先前玉尹的態度,便是傻子也知道,這些人身份不一般。

    “府率……”

    “在外面守著,任何人不得靠近。”

    “喏!”

    玉尹和呼延灼直奔小帳走來,守在小帳門口的宋軍見狀。忙躬身行禮。

    若在從前,說不得玉尹還會還禮。

    可這個時候,他哪有這心情,便逕自挑簾走進小帳。

    “小乙方才那樣子,真個可怕。”

    “是啊。我便從未見過小乙如此模樣,和他操琴時,全然不像。”

    王燕哥坐在一旁,聽著柔福帝姬和朱璇兩人嘰嘰喳喳的說著話,一臉苦澀的笑容。

    趙諶這時候也平靜過來,正握著拳頭低著頭,嘴裡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再說些什麼……他在埋怨自己,方才那等大場面,怎地被嚇得傻了?連一個虜賊都沒能殺掉。

    玉尹走進小帳,趙多福和朱璇立刻閉上了嘴巴。

    兩個人,兩雙明眸盯著玉尹,小嘴張得老大,半晌說不出話來。

    也著實是玉尹此時造型太過拉風,由於心急,所以下了戰場之後,玉尹根本沒來得及清理打掃,鐵甲上還沾著粘稠的鮮血,一進門,便有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瀰散。

    “小乙……”

    趙諶站起來,想要說話。

    玉尹嘆了口氣,取下頭上的兜鏊,苦笑看著眼前三人,“你們……你們也忒膽大了。”

    呼延灼認得趙諶三人,進小帳後便目瞪口呆。

    不過,聽了玉尹說話的口氣,他更加震驚……這可是太子啊,你竟然這般責怪他們?

    哪知道,玉尹話出口,趙諶反而不怕了。

    他嬉皮笑臉道:“小乙,你莫生氣才是,我也不知道,你帶著太子親軍出城,竟然是來打仗。

    我是想著,太子親軍嘛,我這太子不在,算得甚太子親軍?

    再說了,我也有些想念阿翁,以為你們是要南下金陵,便跟著來了,你可別生氣。”

    便是再生氣,趙諶把話說到這份上,玉尹也只有苦笑。

    他扭頭朝柔福帝姬和朱璇看去,剛要說話,卻見柔福帝姬道:“小乙,不許生氣。”

    尼瑪,難道老子連生氣的權利都沒了嗎?

    玉尹忍不住在心裡爆了一句粗口,而後苦笑道:“公主,十八妹,你們這是在找死啊。”

    本想說的婉轉一些,可這心裡憋著口氣,話出口,便有些忍不住了。

    朱璇眼睛一瞪,“小乙,你休要嚇我們。

    外面戰事都已經結束了,哪裡還有什麼危險?”

    “結束?”

    玉尹臉上苦意更濃,“兩位小姑奶奶,這戰事哪裡有結束,這連開始都還沒有呢。”

    王燕哥臉色一變,似乎明白了什麼。

    “員外的意思是……”

    玉尹點點頭,沉聲道:“自家奉老種相公之命,偷襲陳橋,截斷虜賊退路。

    最遲後日,老種相公便會發動反擊。到時候虜賊必然會從這裡經過,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大戰。不但如此,我們還要面臨從封丘趕來的金兵,可以說是腹背受敵。

    公主,你們現在該明白了吧……我們來這裡,不是玩耍遊樂,而是要在這裡等死。”

    趙多福和朱璇的臉色,頓時慘白。

    趙諶也露出了緊張之色,不過比柔福帝姬兩人好一些,他並沒有太過慌張。

    “小乙,你別說了,現在該怎麼辦?”

    玉尹想了想,扭頭對呼延灼道:“老將軍,只有煩勞你辛苦一趟。

    我而今手下兵力已經不足,最多與你二百人。請你護送太子即刻渡河,返回開封。”

    “這……”

    呼延灼心裡有些不情願。

    似這般大場面,這輩子未必能碰上一回。

    呼延灼乃將門之後,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夠同父兄那般,馬革裹屍,戰死疆場。

    可是……

    他想了想,還是點頭應下。

    “如此,便尊員外之意。”

    畢竟趙諶關係重大,若真個出了意外,不曉得會有多少人人頭落地。

    孰輕孰重,呼延灼還是能夠分得出。所以,哪怕是心裡再不願意,也只能點頭同意。

    當下,玉尹便點了二百兵卒與呼延灼。

    趙諶也不太願意走,但他知道,若留在陳橋,只會給玉尹增加負擔。

    “小乙,方才你那等死之言,忒難聽。

    我便在開封等你凱旋迴來,到時候我會出城,為你敬上一杯水酒。”

    這句話,說的頗為入耳。

    玉尹發現,趙諶好像長大了……

    當下微微一笑,“便為了小哥這杯水酒,自家也一定會回去。”

    “小乙,若是太危險,你可不要逞能。”

    似乎知道,玉尹這一戰將是萬分凶險,趙多福忍不住拉住了玉尹的手,輕聲叮嚀。

    那雙明眸中,閃爍著淚光。

    不知為何,卻讓玉尹想起了臨別時,燕奴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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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3:47
卷五 靖康恥 第299章 走不了啦!

    天還沒亮,陳橋已歸於平靜。

    玉尹站在浮橋一端,目送呼延灼王燕哥保護著趙諶三人的隊伍漸行漸遠,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心裡面莫名發酸,趙多福那一刻的叮嚀,讓這個反應遲鈍的傢伙似乎領會到了什麼。可就算是領會到了,又能如何?他已經娶妻生女,而趙多福更是高高在上的柔福帝姬,兩人之間的距離,若天涯海角,根本無法踰越過去。

    最難消受美人恩,大概就是這樣吧!

    其實,不僅僅是趙多福,還有朱璇似有還無的情愫流露,也使得玉尹感到頭疼……

    算了算了,還是先想辦法活下去再說吧。

    這時候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陳橋雖然被奪取了,但接下來,只怕要面對女真人兇猛的反擊。這是女真人唯一的活路,他們怎可能坐視被玉尹占居?

    回到大營,玉尹直奔中軍大帳。

    雖說陳橋大營被偷襲了一下,但並沒有損失太多。

    許多軍帳尚可以使用,宋軍將士在經過一夜奔波辛苦之後,也都各自休息去了。

    火頭兵開始埋鍋造飯。

    陳橋大營中的糧食可不少,倒也不需要太擔心肚子問題。

    朱夢說和陳東不在中軍大帳,帶著人清點大營中的輜重糧草。吳玠、董先等人,則已恭候多時,見玉尹進來,眾人紛紛起身見禮,玉尹則擺手示意大家先坐下。

    “呼延老將軍呢?”

    “哦。我有事情要他去做,大家不必等候。”

    吳玠等人,並不清楚趙諶的事情,所以也沒有去多問,便七嘴八舌說起話來。

    “員外,接下來要如何做?”

    玉尹呵呵笑道:“行軍打仗,非我所長。

    兩位將軍只管說。莫在乎我的想法……接下來,咱們要面臨虜賊反撲,陳橋無險可守。單憑廣濟河,恐怕還不足以保證。此外,封丘虜賊。也不會袖手旁觀。他們一定會拚命反撲,奪取陳橋鎮。諸君,接下來將是生死關頭,還請諸君暢所欲言。”

    吳玠和董先相視一人,點了點頭。

    行軍打仗最害怕什麼事情?

    便是外行指揮內行,明明不懂,偏要指手畫腳。

    玉尹這麼開誠佈公的說話,也讓吳玠對玉尹的感官加分不少。

    他猶豫一下後,剛要說話,卻聽得一旁楊再興開口道:“哥哥。單憑一個陳橋鎮,腹背受敵,根本不足以堅守。以我之見,這麼幹等著挨打,還不如主動出擊。搶佔先機。”

    楊再興以侍衛親軍馬軍司兵馬使的身份說話,吳玠和董先,都閉上了嘴巴。

    論職位,這大帳中也只有吳玠可以和楊再興相提並論,便是董先,也要低了一頭。

    不過。楊再興是玉尹的親信。

    既然他開了口,吳玠倒也不好說什麼。

    玉尹饒有興趣看向楊再興,笑眯眯道:“大郎能說出這話來,足見長進不小,令人欣喜。不過,大郎可有主意?我們該如何主動出擊呢?”

    楊再興,卻愣住了!

    他說這話,也是潛意識的想到,卻沒有一個完整的概念。

    聽到玉尹問他,楊再興的臉一下子紅了。該怎麼主動出擊?我又怎知該如何出擊?

    見楊再興回答不上來,吳玠忙一旁道:“大郎言主動出擊確是一個好主意。

    此前曹榮奪取期城,卻因其他原因最終放棄。我聽說,期城而今守衛鬆懈,並無太多虜賊駐守。且期城又地處封丘和陳橋之間,奪取期城之後,便可阻止封丘虜賊。便阻止不得,也能牽制虜賊一部分兵力,如此則陳橋的壓力便可以減輕。

    想來,大郎也是這個意思。”

    吳玠這是給自己解圍啊!

    楊再興忙不迭若小雞啄米般點頭,表示吳玠說的不錯。

    玉尹不禁笑起來,“既然如此,要如何奪取期城?”

    這一回,楊再興沒有再開口,而是把目光轉移到了吳玠的身上。

    吳玠微微一笑,“末將正要說到此事……今員外手中,不過兵馬三千。所以末將也不求多,只求八百馬軍,星夜出擊,趕赴期城,將期城拿下。陳橋雖無險可守,但地勢相對狹窄,並不利於虜賊展開兵力。員外可留在陳橋,抵禦虜賊反撲。”

    “這個……”

    一旁董先,不禁露出遲疑之色。

    依著他的想法,奪取期城應該由他來做。

    畢竟吳玠才來諸率府,不管是玉尹還是董先等人,對吳玠都算不得太熟悉。若吳玠不能在期城有效阻攔虜賊,玉尹勢必要腹背受敵,陷入險境。不過,吳玠能想出這個主意,說明也有些手段……只是不清楚,這個人是否值得員外信任呢?

    此時的吳玠,只是秦鳳軍中排名最後的正將,默默無聞。

    董先有此想法,倒也在情理之中。

    可玉尹卻知道吳玠的本事,歷史上那可是南宋能夠獨當一方的名將,豈可等閒視之。

    他看著吳玠,也不說話。

    大帳裡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便是吳玠,也感到有些不安。

    就在他準備開口的時候,卻聽玉尹道:“既然晉卿請戰,便準你前去。

    大郎,你隨晉卿同行,當多聽晉卿的主意,休亂耍性子,更不可以不聽從差遣。晉卿便率本部人馬即刻出擊,奪取期城之後,務必堅守至明日子時。子時之後,可視情況而定。期城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棄,休要勉強,平白丟了你二人性命。”

    這便是全權交由吳玠來負責了!

    吳玠和楊再興相視一眼,楊再興起身道:“哥哥放心。自家雖有時會犯渾,但絶不會違背哥哥吩咐。”

    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玉尹這樣做,便等於是把他的後背,交給了吳玠。

    這份信任,足以讓吳玠激動萬分,當下插手應諾道:“員外放心。吳玠定不負員外所托。”

    兩人領命而去,恰逢朱夢說陳東二人回來。

    “晉卿和大郎這是去哪兒?”

    “我讓他二人即刻出發,奪取期城。”

    朱夢說兩人一怔。不由自主的便向董先看去。奪取期城,也是兩人方才商議的策略。不過在朱夢說和陳東看來,便是要奪取期城。也該讓董先負責,怎交給了吳玠?

    這黨錮觀念,已根深蒂固。

    吳玠是個外來人,便比不得董先這種跟隨玉尹近一年之久的人牢靠。

    玉尹,卻笑了!

    他當然明白朱夢說和陳東的想法,可是若以才幹而言,他寧可信吳玠多一些……當然了,若沒有吳玠的出現,奪取期城便非董先莫屬。可如今有了吳玠,玉尹相信。憑吳玠的本事,在期城的作用,可能遠比董先更強,所以他選擇了吳玠。

    “員外,這吳晉卿……

    末將並不是說吳將軍不可靠。只是這期城極為關鍵,雖有大郎相助,吳玠真能守住?”

    玉尹頗有深意的看了董先一眼,輕聲道:“我既然選擇了吳玠,便只能信他。

    況且,陳橋同樣關鍵。也需有大將指揮……我方才已經說了,衝鋒陷陣,我可能比你們強,但指揮如此大戰,還是要靠覺民的手段。吳玠雖有能力,卻不如覺民讓我放心。我把陳橋守禦便交給覺民負責,包括我在內,都會聽從覺民調遣。”

    若說董先心裡沒有不滿,那是假話。

    可玉尹這番話出口,便是再多的不滿,也一下子消失不見。

    董先也連忙起身,“員外放心,董先必死戰到底,不負員外託付。”

    “三郎和少陽,便負責協助覺民。

    天亮之前,必須要把一應事務處理得當,廣濟河面的浮橋,也必須要儘快摧毀……

    總之,在虜賊反撲之前,需做好一切準備。

    如今我等算是孤軍奮戰,能否守住陳橋,全殲完顏斡離不所部,便要看諸君手段。”

    “我等,唯死戰耳!”

    董先朱夢說和陳東三人,齊聲領命,而後便匆匆離去。

    待三人離開,玉尹這才長出一口氣。原以為這主帥只要能行軍打仗就成,但真個**領兵,玉尹才發現並沒有他想像的那麼簡單。軍中,同樣也要講政治,講手段,講平衡……就比如方才吳玠和董先的事情,若不安撫住董先,必然會有麻煩。

    玉尹越來越覺著,自己和前世那個*絲文青漸行漸遠。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越來越像一個政客……至少,在平衡和妥協方便,也能遊刃有餘。

    沒想到,自己還有這等天賦。

    也許之前所想並無差錯,郭橋鎮大捷的時候,玉尹曾想過放棄兵權。

    如今看起來,他的想法似乎沒有錯誤……

    ++++++++++++++++++++++++++++++++++++++++++++++++++++++++++++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不覺已過寅時,天邊露出魚肚白的亮光。

    隨著立春,天亮的越來越早……玉尹在濛濛的曙光中,帶著高寵何元慶二人巡視沿河防務。

    朱夢說在陳橋大營中,發現了一門霹靂炮,應該是當初郭藥師從徽宗皇帝手裡討要過去的物資。也不知為什麼,到現在才送來陳橋大營,便安放在一座小帳裡。

    除了這尊霹靂炮外,還有些彈藥一併被發現。

    朱夢說看到這門霹靂炮後,便立刻把梁玉成從玉尹身邊要走,並委派了三十名幫手協助梁玉成,埋伏在廣濟河北岸一處土丘上。從那土丘上向南看,哪怕是隔著廣濟河,也能看清楚對面的情況。梁玉成是連凌振都稱讚的炮手,這霹靂炮在他手中,才是真個能大放光彩。

    除此之外。這陳橋大營裡還有八十餘張神臂弓,以及大批的箭矢。

    董先二話不說,立刻從部曲當中抽調出二百多人,組成神臂弓隊,在河邊埋伏下來。

    一路坐下來,便看到所有人都在忙碌不停。

    玉尹輕輕點頭,正準備返回大營中休息。卻見遠處一匹戰馬飛馳而來,眨眼間便到了玉尹跟前。

    “員外,大事不好。”

    玉尹聞聽一怔。便道:“發生何事?”

    “呼延將軍在河南二十里外,遭遇虜賊前鋒人馬伏擊。

    老將軍帶領在蘆淞坡死戰,卻難以突圍……老將軍派人傳信。請員外速速發兵救援。”

    伏兵?

    虜賊來的好快!

    玉尹乍聞呼延灼被伏擊,也是大吃一驚。

    “十三郎,小乙,立刻點上馬軍,隨我馳援老將軍。”

    救出呼延灼,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但比呼延灼更重要的,卻是隊伍中的趙諶和趙多福等人。

    玉尹聞聽之後,頓時急了眼。

    他二話不說,連忙翻身上馬,從一名親隨手中接過虎出長刀。催馬便向河上浮橋衝去。

    此時,大部分浮橋已變成熊熊烈焰。

    唯一還沒有燒燬的浮橋一端,陳東正帶著人準備點火。

    “少陽,等等!”

    玉尹忙大聲喊道:“先留下這座浮橋……”

    “員外,這是怎地?”

    “呼延老將軍在蘆淞坡遭遇虜賊。我要前去救援……把這座浮橋保留住,若辰時不見我回來,便一把火燒了,休再等我回來。”

    玉尹說話間,已縱馬衝上浮橋。

    陳東站在河邊,看著玉尹揚塵而去。不由得眉頭一蹙,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不多時,高寵與何元慶,也帶著馬軍來到。

    兩人和陳東點了點頭,也沒有交談,便衝上浮橋。一隊馬軍風馳電掣而去,陳東眉頭緊鎖。就在這時候,朱夢說匆匆從遠處趕來,離老遠就喊道:“少陽,怎還不放火?”

    “三郎,好像有點不對勁。”

    陳東上前把朱夢說拉到旁邊,低聲道:“呼延灼老將軍在蘆淞坡遭遇虜賊伏擊,員外便帶人趕去救援。我總覺得,這裡面恐怕有問題……蘆淞坡是往開封的必經之路。老將軍在蘆淞坡遭遇伏擊,便說明他是要返回開封。依著老將軍性子,斷然不可能在這時候離開戰場。而且他走的很匆忙,甚至連咱們也不清楚狀況。

    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呼延灼此生最大願望,便是能戰死疆場,馬革裹屍。

    朱夢說濃眉抖了抖,二話不說,扭頭便喊道:“立刻通知董副率,讓他帶人接應。”

    “三郎,你這是……”

    “小乙的性子,若不是出了大事,絶不會似先前那般急躁,甚至連覺民都沒有通知。

    我擔心,老將軍那邊可能有什麼重要的人或者事物,否則老將軍也不可能離開……少陽,休要再胡思亂想。且先做好準備,只怕虜賊的反撲,很快就要來了。

    你帶上一支人馬,在河對岸埋伏下來。

    若虜賊沒有追兵,你便隨著員外一同回來……若是虜賊有追兵,就擂鼓鳴炮,虛張聲勢,以迷惑虜賊。呵呵,直他娘的,還真是刺激。這一次,確是你我的好機會。”

    陳東也是聰明人,聽朱夢說說完,二話不說,便立刻進行安排。

    董先陳東等人的行動,暫且不提。

    玉尹過河之後,便直奔蘆淞坡方向而去。

    此時,天已大亮,一輪照樣從東方升起,陽光灑滿大地。

    初春時節的景色,在陽光下很是動人。可玉尹這時候,卻沒有心情去關注,不停催馬,心急如焚。

    眼見著就要到蘆淞坡,便聽到前方傳來喊殺聲。

    玉尹勒馬,手搭涼棚眺望,就看到不遠處一座土丘下,數百名虜賊正朝著土丘瘋狂攻擊。土丘上的宋軍,在虜賊的攻擊下已隱隱呈現出抵擋不住的架勢。玉尹頓時急了眼,催馬便朝著敵陣衝去。在他身後,高寵與何元慶帶著馬軍也漸漸逼近。

    “老將軍休要慌張,玉尹來了!”

    伴隨著距離蘆淞坡越來越近,玉尹高聲吶喊。

    早在玉尹衝過來的時候,便有人覺察到了他的到來……不過,不是土丘上的宋軍,而是圍攻宋軍的金兵。

    “有宋狗過來!”

    一名女真正兵大聲叫喊,剎那間,就見從金兵中殺出一隊女真人。

    為首的女真正兵,跨馬執弓,一邊奔跑,一邊玩弓射箭……眼看著雙方只剩下百步距離,玉尹舉刀撥打雕翎,暗金一聲長嘶,在急速奔行中陡然加速,速度一下子提升了許多。那女真正兵顯然沒有想到暗金加速,才射出三支箭,玉尹便到了他跟前。虎出長刀架起橫抹,暗金如同閃電般從那女真正兵身邊掠過,刀口一翻,噗的便把那金兵砍下馬去……玉尹臉看也不看,縱馬便衝進了敵陣之中。

    虎出長刀上下翻飛,刀雲翻滾。

    一名蒲輦孛堇縱馬上前,二馬錯蹬一剎那,玉尹空出一隻手,從馬背上抽出一支鋼鞭,啪的便拍在那蒲輦孛堇的兜鏊上,頓時把對方打得腦漿迸裂,當場斃命。

    與此同時,高寵與何元慶也殺過來。

    而土丘上的宋軍,見援兵抵達,也是精神大振。

    呼延灼一馬當先,在前方衝殺,王燕哥緊隨其後,保護著趙諶三人衝下山崗。雙方裡應外合,眨眼間便把金兵衝散。

    “員外,你再來遲一些,可就要出大事了!”

    呼延灼血染征袍,氣喘吁吁道。

    玉尹則在馬上微微欠身,“老將軍,這支虜賊從何處來?”

    “是從牟駝崗方向……”

    玉尹聞聽,倒吸一口涼氣,難不成自己剛拿下陳橋,完顏宗望便覺察到了嗎?若是如此,那陳橋所要面臨的壓力,恐怕會超出他原先估計。

    遠處天邊,狼煙滾滾,似有馬隊正在逼近。

    玉尹心知這不是說話的時候,便撥轉馬頭喝道:“休要戀戰,馬上撤回陳橋……”

    他朝一旁馬上的趙諶看了一眼,心裡一陣發苦:這一回,怕是真個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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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4:04
卷五 靖康恥 第300章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說來也巧!

    本來,按照高慶裔的吩咐,劉思早在昨夜就該抵達陳橋。

    偏偏出了點小問題,以至於劉思的行程被耽擱,在昨日午後啟程動身,趕來陳橋。

    也正是這半天的時間,使得玉尹得以順利奪取陳橋。

    若不然,以劉思手下女真正兵的戰鬥力,玉尹想要獲勝,也要費些手腳。

    聽聞陳橋被宋軍佔領,劉思也是大吃一驚,忙率部直奔廣濟河渡口。同時,他又派出部曲,趕赴牟駝崗通知完顏宗望。到這個時候,劉思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宋軍所謂的議和,不過是瞞天過海之計罷了。真正目的,是要把他們留在開封。

    抵達廣濟河畔,已是晌午。

    隔河相望,就看見廣濟河北岸宋軍旌旗林立,斧鉞生輝。

    乍一看,著實讓劉思嚇了一大跳。他看不出宋軍具體的數量,不免有些心驚肉跳。

    劉思是個極其謹慎的人,他手中只有一猛安兵馬,兵力嚴重不足。

    依照著女真人的兵力配置,只記錄正兵數量。而女真正兵則是一人雙馬,重甲長矛。同時,還配備一名隨從阿里喜,但是卻不計入花名冊。換句話說,女真所謂的一猛安,差不多是一千六百人。阿里喜就類似於正兵家奴,只在正兵名下。

    廣濟河上的浮橋,已經被全部燒燬。

    河邊上還漂浮著浮橋殘骸,隨著湍急河水忽隱忽現。

    劉思沒有弄明白宋軍的兵力,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他立刻下令,命八百阿里喜就地砍伐樹木,同時又下令女真正兵,沿廣濟河東西兩側,搜尋船隻,做渡河準備。

    玉尹站在廣濟河北岸的土丘上,梁玉成正帶著人,搭建炮具……

    “小哥。可有後悔?”

    玉尹突然扭頭,向趙諶看去。

    隨玉尹退回陳橋,趙諶就有些沉默。

    他也不說話,就跟在玉尹的身邊,活脫脫一個小尾巴的樣子,卻又一言不發,全無往日的活潑。

    聽到玉尹問他,趙諶抬起頭。

    他看了一眼玉尹。半晌後搖搖頭。輕聲道:“有小乙在,便不怕。”

    玉尹聞聽,卻笑了。

    樓蘭寶刀遙指河對岸。他長嘆一聲道:“其實,那些虜賊也是娘生爹養,和普通人差不得太多。之所以如此悍勇。是因為他們生於白山黑水,條件惡劣,不得不拚命。若不拚命,便只有死路一條……說句不好聽的話,那只是一幫子蠻夷。

    可就是這些蠻夷,把百倍於他們的大遼消滅。

    我突然想起一句話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遼人,便是太安樂,才會亡國;而女真人則有著強烈的憂患意識。所以才百戰不殆。小哥,有沒有想到什麼呢?”

    趙諶抬起頭,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閃啊閃啊。

    “小乙,你是在說,我大宋過的太安樂嗎?”

    “我不知道。”

    玉尹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可我知道,在這些虜賊縱橫馳騁塞北的時候。咱們宋人,卻風花雪月,吟誦詩賦……我曾去過漠北,更領教過那邊惡劣的環境。

    漠北諸部,都正在為生存而努力。便是那亡國的遼人,也在勵精圖治。

    可我回來開封之後。卻見處處歌舞昇平。文官忙著勾心鬥角,武將一個個貪生怕死,便是在坊巷之中,個個也都沉浸在享樂之中。那時候,我便覺著,大宋沒救了!

    我曾想過,要離開東京,從此不再回來。

    可是離開東京,才知道故土難離,這裡畢竟有我太多的牽掛……”

    趙諶似懂非懂得點頭,看向對岸女真人的目光,也逐漸堅定起來。

    玉尹也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可這心裡憋著許多話,若不能說出來,便鬱悶至極。

    這些話,可能已存了兩年有餘。

    從前,他只是懵懵懂懂,但如今,他已經明白了,清楚了!

    責任!

    前世他便不懂什麼叫做責任。

    他那時候,琴技高超,卻憤世嫉俗。這個看不慣,那個看不慣,便學了一身的本事,又有何用?反倒是父親生前的幾個弟子,雖說走了偏鋒,但至少把國樂這個理念傳承下來。唯有他,窮困潦倒一世,抱著那勞什子文青范兒,最終一事無成。

    他不願意改變,更不接受改變。

    以至於最後,被時代所拋棄……

    這個道理,他一直到最近才算明白過來。

    他想對趙諶說出來,哪怕趙諶不懂,他還是要說。

    “小哥,我才學不高,也沒有考取過功名。

    除了些許琴藝,我能教你的東西不多。但我希望,你能記住我今天的這些話: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我大宋自立朝以來,就面臨著亙古以來未有之局面。

    四面環敵,西夏、回紇、吐蕃、契丹、女真……甚至還包括南面的大理,莫不對我大宋虎視眈眈。再往外,還有斡羅斯、高麗、以及東瀛扶桑。他們或許現在還不強大,可有朝一日一旦崛起,便會狠狠咬咱們一口,把咱們咬得遍體鱗傷。

    我曾有一個夢想:凡太陽照處,我大宋鐵蹄皆可至。

    只是,我不知道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但我希望有一天,小哥能為我實現這個願望。

    你是要做那死於安樂的陳後主和李後主,還是願意做那開疆擴土,建立千秋萬代基業的漢高祖,唐太宗呢?”

    玉尹的話語中,帶著一股子莫名的蠱惑之意。

    趙諶的眼睛,越來越亮,胸脯挺得越來越高,臉上更流露出一種無法言語的光澤。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他對這八個字並不陌生,可是卻沒有像這一刻,感觸如此深刻。

    “小乙……”

    趙諶輕聲道:“我一定會幫你實現這個願望。”

    “嗯?”

    玉尹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你說什麼?”

    “我……”

    “大聲點!”

    體內,彷彿有一團火在燃燒,直讓趙諶的臉發燙。

    他突然大聲喊道:“小乙,我一定會幫你實現這個願望!”

    對於這個跟隨在玉尹身邊,一身宋軍士兵打扮的小孩子。梁玉成等人都充滿了好奇。

    忽然聽到趙諶這麼一嗓子,梁玉成愣了一下,扭頭向趙諶看去。

    少年,正該是一個熱血澎湃的年紀。

    趙諶的臉通紅,看著玉尹,眼中充滿了堅定。

    我不要和阿翁那樣,沉迷酒色;我不要和阿爹那樣,怯懦軟弱……

    趙諶突然轉身。衝著土丘下的宋軍大聲喊道:“我乃太子趙諶。今將與你們並肩作戰!”

    玉尹一怔,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笑容。

    而梁玉成等人,則是目瞪口呆。

    太子?

    梁玉成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起身高呼:“太子威武!”

    便是正趕來的董先等人,也聽到了那一聲稚嫩的吶喊。一雙雙目光,唰的一下子凝聚在那小小土丘上。玉尹先前諸般奇怪的反應。似乎一下子都有了合理解釋。

    太子,竟也在此。

    “撼山易,撼太子親軍難!”

    朱夢說眼珠一轉,大聲吶喊。

    董先等人也是一怔,旋即隨著朱夢說高聲叫喊,並且如傳染一般,迅速蔓延著北岸的各個角落。

    許多宋軍,甚至還不清楚是什麼狀況。

    但聽到這吶喊聲,也跟著一起叫喊。士氣陡然大振。

    趙多福和朱璇,本在陳橋大營中休息。

    忽聽外面喊聲一片,忙衝出大帳,緊張問道:“王娘子,發生何時?”

    王燕哥一臉迷茫,道:“奴也不知,只突然間外面在喊‘撼山易。撼太子親軍難’的口號。”

    莫非……

    趙多福向朱璇看去,眼中透著複雜之色。

    想來,是玉尹把太子在營中的消息傳了出去。可這樣一來,豈不是讓太子更加危險?

    可這個時候,她們無法責怪玉尹。

    大戰將臨。更需要振奮士氣……這個時候,又有什麼事情。能比太子親征更有用處?

    “王娘子,你說小乙他們,能攔住虜賊嗎?”

    王燕哥神情複雜,半晌後搖搖頭,輕聲道:“陳橋無險可守,或可阻虜賊一時,但卻無法攔住對方。只看小乙的手段如何,好的話,能堅守到援兵抵達,壞的話,恐怕最遲今晚,虜賊便能渡過廣濟河……到時候,必然會有一場慘烈廝殺。”

    趙多福和朱璇的臉色,都變了。

    良久,趙多福突然道:“王娘子,能否與我一口寶劍?”

    “寶劍?”

    “我才要做那虜賊的俘虜。”

    一旁朱璇,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王燕哥臉上透出一抹讚賞笑意,便輕聲道:“這事好辦,待會兒我便去找呼延老將軍討要。”

    說實話,王燕哥最初並不想做這勞什子護衛。

    在她看來,趙多福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根本不需要保護。

    試想,她出行有骨朵子隨行,平日裡則呆在皇宮之中,哪裡會有什麼危險?對於一個曾躍馬韁場的女將而言,王燕哥不太想接受。後來還是玉尹拜託高寵去勸說,加之王燕哥一個寡婦留在東京,也著實有些麻煩,便從了玉尹之說,做趙多福護衛。

    一直以來,她都拿趙多福等人當小孩子看。

    哪怕是之前陪著她們出京,王燕哥也沒有太在意。

    直到現在,她發現趙多福和朱璇兩人的身上,竟有那麼一股子不輸於她的英氣,心中便有些歡喜。

    只是,她有些奇怪,玉尹為什麼要揭穿趙諶的身份?

    ++++++++++++++++++++++++++++++++++++++++++++++++++++++++++

    靖康元年正月二十三日辰時。

    開封城門緊閉,李梲更停止了與女真人的談判。

    直到此時,完顏宗望等人才反應過來,他們好像中了老趙官家的緩兵之計。就在完顏宗望等人忙不迭下令撤兵時,探馬來報,河南府府尹翟興,自洛陽招募義勇,已過鄭州,正迅速向牟駝崗撲來。從鄭州到牟駝崗,也就一百多里的距離。

    翟興以澠池陽壺人張玘為前鋒。距離開封已不足百里。

    與此同時,駐紮酸棗的威武軍承宣使劉世光,領威武軍正迅速向封丘靠攏。此外,汴口水軍也是蠢蠢欲動,又逼近白馬津的意圖。一條條壞消息傳來,讓完顏宗望不禁焦頭爛額。而平日裡素以足智多謀而著稱的高慶裔和郭藥師,也都慌了。

    “二太子,大事不好!”

    就在完顏宗望手忙腳亂的時候。劉思的信使抵達牟駝崗。

    “宋軍昨夜突然奇襲陳橋。已佔領陳橋渡口,焚燬廣濟河浮橋……其兵力尚不清楚。

    劉思孛堇請二太子即刻發兵救援,同時要小心宋狗使詐。”

    “陳橋渡口被宋軍奪走了?曹榮又在何處?”

    郭藥師聞聽。忍不住破口大罵。

    那信使匍匐在大帳裡,卻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完顏宗望這時候倒冷靜下來,一擺手。沉聲道:“陳橋渡口被破,怕曹榮也凶多吉少。

    而今非追究責任的時候,此乃我之過,卻小瞧了這老趙官家。

    郭將軍,著你即刻領本部兵馬,火速趕往陳橋,務必在天黑之前,奪回陳橋渡口,架設浮橋。以便於大軍撤退。賽裡與阿魯補領本部兵馬立刻出兵,佯攻開封……切記,不可戀戰,以免被宋狗合圍。賽裡,你性情暴烈,更要聽阿魯補勸說。

    高尚書,你與我立刻整頓兵馬。午時務必開拔,不得有誤……”

    而今,已是女真東路軍生死存亡關頭,金軍大帳中,眾人齊聲應諾。

    完顏賽裡和完顏阿魯補立刻衝出大帳。點起兵馬,向開封宋軍發動攻擊。正如完顏宗望所言。這是佯攻,目的便是要拖住宋軍的腳步,令大軍可以安然撤離。

    完顏宗望自己,和高慶裔連忙收整兵馬,著手準備撤退。

    一場本不存在於歷史中的大戰,也隨之拉開序幕……

    +++++++++++++++++++++++++++++++++++++++++++++++++++++++++++

    距離陳橋東五十里處,有一座村莊,名叫狄馬營。

    在十里八鄉,這狄馬營規模可算不小,有近三百戶人家。其中,多以狄、焦兩姓人居多。

    據說,這狄馬營始建於皇佑年間,是當時樞密使狄青得勝凱旋,曾在此駐營。

    村裡的的住戶,也多是狄青當年的親兵部將後代。狄青生前遭受了各種猜忌和打壓,最終鬱鬱而終。死後,雖得到無上的榮耀,可狄馬營的人卻不願意領這個情。

    狄青被罷黜後,幽居陳州。

    文彥博三番五次恐嚇,仁宗皇帝坐視不管……

    狄青死後,狄青後人在狄馬營鄉親的邀請下定居在村裡,更成為狄馬營的大姓人家。

    而今狄馬營的莊主,名叫狄克敵。

    他是狄青的後人,對大宋朝堂極為敵視。

    政和初年,狄克敵以太學內舍登第出身奪取功名,卻辭官不做,得了個朝奉郎的文散官銜,回到了狄馬營。之所以要上太學,也是為了完成狄青夙願。狄青生前,雖戰功顯赫,可正是由於沒有功名,到頭來被文官體系百般羞辱,各種打壓。

    臨死前,狄青曾留下遺願,希望子孫能棄武從文,考取功名。

    歷經兩代人努力,狄克敵最終完成了狄青的願望。可是出於對大宋朝廷的敵視,狄克敵不願留在朝堂。

    開封之圍之初,狄克敵便一直留意局勢變化。

    他對大宋朝堂深惡痛絶,可是對大宋卻感情頗深。

    以至於開封之戰初,狄克敵曾組織鄉勇,想要馳援開封。哪知道他剛組織起人來,卻傳來朝廷與女真人議和的消息。狄克敵將門之後,怎能接受如此結果?一怒之下,他下令解散鄉勇,留守狄馬營自保,並且發誓,再也不會關心大宋時局。

    然而,說是不關心,心裡面還是掛念。

    “你是說,昨夜有宋軍偷襲陳橋渡口?”

    狄府大堂上,狄克敵眉頭緊蹙,看著面前黝黑憨厚的青年,臉上透出一抹疑惑之色。

    這青年,名叫狄雷,是狄克敵幼子。

    狄克敵膝下三子,長子狄雲如今在開封書院求學,次子狄猛則從事經商,專走西域商路,如今不在家中。少子狄雷,在狄克敵看來,也是最像祖父狄青的人。

    狄雷年已雙十,天生神力,練得一身好武藝。

    家傳一對鑌鐵四棱鐧,重八十三斤,號稱是狄馬營第一條好漢,無人能與之抗衡。

    與兩個哥哥不同,狄雷猶好兵事。

    狄克敵也是悉心教導,並把狄青生前所撰寫的兵法遺稿,交由狄雷繼承。

    狄雷道:“孩兒今早與焦成帶人前去陳橋打探消息,發現陳橋北岸,已換了宋軍駐守。

    河面浮橋,更被宋軍全部燒燬,看樣子,似乎是要和虜賊決戰。”

    決戰嗎?

    狄克敵露出了沉吟之色。

    他還是不相信,老趙官家和大宋朝廷,能有如此魄力!

    闇弱多年,又豈能一朝變化?雖說宋欽宗登基不久,可狄克敵卻一直在暗中觀察。

    在他看來,這大宋朝堂上也沒什麼新氣象,依舊暮氣沉沉。

    若說有變化,便是那朝堂上的黨錮之爭越發激烈,甚至比當年慶歷變法還要兇殘。而老趙官家,也是一派懦弱表現。雖說李綱堅守開封,但在狄克敵看來,也不過是權力之爭而已。所以,他不想去趟這渾水,也不太願意讓狄雷捲入其中……

    就在這時,大堂外跑來一個和狄雷年紀相仿的青年。

    “三哥,打聽清楚了。”

    青年名叫焦成,其祖上也是狄青部將焦用,死於韓琦之手。

    焦成的大姨,便是狄克敵的妻子。從輩分上來說,他也是狄克敵的外甥。

    狄雷忙問:“那奇襲陳橋的宋將何人?”

    “是太子親軍,兵部員外郎玉尹玉小乙,已經和虜賊交上手了。”

    狄克敵聞聽,眉頭不由得一蹙。

    他自然聽說過玉尹的名字,更知道玉尹這兩年來聲名鵲起的過程……原因?很簡單!

    狄克敵長子狄雲就在開封求學,而當初幫助過玉尹的張三麻子,也是狄馬營所出。

    “阿爹……”

    狄雷有些急了,看著狄克敵大聲道:“你不是讓孩兒與那玉尹學,而今玉尹在陳橋孤軍奮戰,孩兒願率鄉勇前去支援。”

    “閉嘴!”

    狄克敵眼睛一瞪,厲聲喝道。

    他沉吟半晌,一咬牙,對焦成道:“給我硬探虜賊兵力,我這就派人去開封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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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4:34
卷五 靖康恥 第301章 投石斷流

    硬探,是宋代的軍事術語。

    其意思和後來的武裝偵察,差不多是一個意思。

    狄克敵要焦成硬探,便是動了出手的念頭。可問題是,他擔心朝廷最後又是虎頭蛇尾的結局,平白搭上狄馬營鄉親們的性命,卻得不到他所期望的最終結果。

    對玉尹,狄克敵倒是頗有好感。

    可就算是有好感,他也不能拿著狄馬營子弟的性命去博取功名。

    這,也是狄克敵的原則!

    不得不說,這是大宋時代的一個悲哀。

    趙匡胤杯酒釋兵權,是為瞭解決藩鎮的後患。可是武將出身,憑藉一身武藝打出這偌大江山,趙匡胤未必就真有這重文抑武的想法。可惜,後來大宋後來帝王,並沒有領會到趙匡胤的想法,只是從表面上去理解,甚至扭曲了太祖的本意。

    自大宋立朝以來,重文抑武。

    無數為大宋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名將猛士,最終卻少有幾人善終。

    將士們的心,冷了,寒了……狄克敵有切膚之痛,對大宋朝廷,更充滿了不信任。

    +++++++++++++++++++++++++++++++++++++++++++++++++++++++++++

    叨!

    伴隨著一聲霹靂炮轟鳴,火炮越過廣濟河河面,落在河南岸上。

    轟隆,霹靂炮炸開。紅光奪目,便是明媚的陽光也在這爆炸聲中黯然失色。鐵甲被撕裂,血肉橫飛。十幾名女真人被炸的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之中,哀嚎翻滾。

    一股硝煙,瀰漫空中。

    初春時節的風,很輕柔。

    只是在廣濟河畔。震耳欲聾的喊殺聲,把那風的輕柔驅散。

    空氣中充斥著濃濃的血腥味,熾烈的廝殺。更令人熱血沸騰。女真人瘋狂了,紅著眼睛,向河對岸發起猛攻。一根根粗若滾筒般的樹木投進湍急的河水。那木頭的一段繫著繩索。已保證木頭不被水流沖走。金兵飛快卸下身上的鐵甲,縱身躍入河水,騎在木頭上,用兵器做漿,朝對岸划去。河水中,更有屍體若隱若現。

    玉尹站在一座臨時搭建的高台上,向河面眺望。

    臨河,豎著一排木櫓,已作為阻擋女真人登岸的障礙物。木櫓背後,則蹲著一排長矛手。一俟有金兵登岸,長矛手便用鋒利的長矛從木櫓的縫隙捅出去,把金兵捅死在河岸上。

    大戰已經持續了一個時辰,日頭漸漸西行。

    可是女真人的攻擊,卻沒有停止下來。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發猛烈……

    “虜賊急了,看樣子種公那邊,也動手了吧。”

    玉尹這句話,是帶著一絲詢問的口吻。

    畢竟,他對大宋朝堂上所謂的平衡和襟肘非常反感。甚至是深惡痛絶。

    朱夢說看了一眼不遠處正慘白著小臉,卻興奮看著廝殺場面的趙諶,輕聲道:“放心吧,官家這一回決不可能猶豫不決。便是為了太子,他也一定會下令種公出擊。”

    玉尹點了點頭。

    趙諶出現在隊伍里,是一個意外。

    這意外有利有弊,壞的是一旦趙諶出事,必然有無數個人頭落地,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但也正是因為趙諶在這裡,趙桓也就不太可能畏首畏尾,襟肘種師道。也就是說,這一戰趙桓肯定要打,而且是必須要打……而趙諶,就是逼迫趙桓決戰的關鍵。

    “虜賊又上來了!”

    玉尹正沉思的時候,陳東突然大喊。

    只見河對岸,金兵拖回了木頭之後,一群金兵縱身躍入河水中,扒著木頭坐上去,向河北發動攻擊。

    “這些虜賊,還真是不怕死啊!”

    朱夢說忍不住發出一句感慨。

    從大戰開始到現在,戰死在廣濟河兩岸的金兵,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至於被河水沖走的金兵,更不計其數……也就是說,在這短短一個時辰裡,金兵的死傷至少超過兩千。這種傷亡,比之開封圍城之戰時不遑多讓,甚至還有過之。

    玉尹面色凝重,“若你們被逼急了,也會如此。”

    他停頓一下,又問道:“兒郎們死傷如何?”

    “也有二三百人。”

    玉尹聞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憑藉廣濟河天塹,又提前做好了準備,己方死傷還是如此驚人。

    也許想必女真人的死傷數量,這二三百人算不得什麼。可要知道,玉尹手裡也不過兩千人,這短短一個時辰,便傷亡十分之一。而且隨之時間推移,這個傷亡的數字,會更加驚人。可是,玉尹沒有別的辦法……他只能期盼種師道援兵能夠儘快到達,否則太子親軍就要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想到這裡,玉尹的心頭有些沉重。太子親軍,這可都是好兵啊!這一戰結束之後,還能留存多少人呢?

    玉尹在這邊心痛,廣濟河南岸,郭藥師也紅了眼。

    從開封傳來的消息,讓人無法樂觀……很明顯,完顏宗望和他都太大意了,太小覷了趙桓的魄力。沒想到,大宋朝廷的議和,竟然是緩兵之計。而今退路被斷,如果宋軍一旦完成合圍,那麼開封城下這六萬金兵,便要面臨全軍覆沒的危險。

    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錯了呢?

    也許這老趙官家並沒有他看上去那麼軟弱……

    不過,若非他造反,趙佶便不會禪位;趙佶若不禪位,這一戰說不定必勝無疑。

    郭藥師開始患得患失,可畢竟是一個久經戰陣的老將,他很清楚。這個時候應該做出什麼決定。從他獻出燕山府,斬殺蔡靖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沒有了其他退路。

    如今時局,必須要突破廣濟河,重奪陳橋渡口。

    若不如此的話,他的下場,必然是無比淒涼……

    “將軍。這樣打下去,傷亡實在是太大了。”

    一個隨從看著被鮮血染紅的廣濟河,也不禁變了臉色。有些驚恐說道。

    郭藥師看了他一眼,惡狠狠道:“若是待宋狗援兵抵達,那麼傷亡必然更加慘重……傳我命令。繼續強攻。依我看,宋軍對岸兵力並不是太多,只要衝過去,便可以大獲全勝。”

    “可是……”

    “怎樣?”

    那隨從卻打了個寒蟬,看著郭藥師那通紅的眼睛,懦懦半晌道:“將軍有所不知,每年這個時候,是廣濟河河水最為湍急的時節。宋狗焚燒了浮橋,單憑這樣衝鋒,確有些困難。小底小時候曾玩兒一個遊戲。叫做接龍……如今既然沒有浮橋,何不把那些圓木連在一起,一點點往前推?這樣一來,至少可以方便些。”

    “你,是開封人?”

    郭藥師眼睛一眯。向這隨從看去。

    他依稀記得這個隨從,是渡過黃河之後收在麾下。

    因為他熟悉道路,所以便讓他做嚮導,於是留在身邊。後來開封之戰,郭藥師所部死傷不少,這個人也慢慢提拔上來。可是到現在。郭藥師還記不得此人姓名。

    “小底祖籍開封,後因惡了本地潑皮,這才背井離鄉。”

    “你叫什麼名字?”

    “小底姓郭,說起來與將軍還是本家,單名一個京字……此外,小底還有一計,說不得能幫助將軍成事。

    小底曾在開封聽過講史先生說書,記得有這麼一個故事,說是東晉時,有一個大秦皇帝,要渡江誅殺南人。當時有大江阻隔,不少人都勸說那個皇帝,讓他小心。

    那個大秦皇帝卻說,他手下的士兵很多,就算是用馬鞭投入大江,也能把大江阻斷。”

    郭藥師一怔,旋即便醒悟過來。

    “你是說投鞭斷流的故事嗎?那個大秦皇帝,名叫苻堅。”

    郭京聞聽,連連點頭,臉上還露出了阿諛笑容,令他臉上那顆黑痣更加突兀……

    “將軍博學,非小底能及。

    不過小底知道,這廣濟河如今雖說河水湍急,可是卻比不得大江還要深。而將軍手下,有這麼多好漢,用馬鞭投河或許不可能,但是每個人身上都披著重甲,這麼多鐵甲沉入水中,便未必不能斷流。實在不行,可以用衣服包土,投到河中,一樣可以斷流。

    只要河水斷流,宋狗那點人馬,又如何是將軍的對手?”

    金兵多著重甲,便是戰馬也披著重鎧。

    阿里喜大都是已輕甲護身,充當正兵的隨從。

    郭藥師眼睛一眯,不自覺露出一抹詭異笑容,更連連點頭,對郭京的主意表示讚賞。

    金兵渡河,也要把重甲卸下。

    便丟在岸上,根本沒有用處……沒辦法,若是著甲渡河,份量太大,渡河非常麻煩。

    倒是這個投石斷流的主意,頗讓郭藥師動心。

    陳橋南岸,地勢相對狹窄,以至於每次發動攻擊,只能投入數千人。

    郭藥師想了想,拍了拍郭京的肩膀,“你這奴才雖有些不學無術,但腦筋卻好,以後便跟在我身邊吧。”

    算起來,郭藥師而今也是女真貴族行列,便收幾個奴才,也很正常。

    郭京聞聽,忙匍匐在地,涕淚橫流道:“多謝將軍抬舉,奴才以後一定會盡心盡力。”

    “如此,斷流之事,便交由你來處理。

    咱讓人聽從你調遣,務必要在天黑之前,給我把河水截斷,否則你便提頭來見。”

    說罷郭藥師招手,喚來劉思。

    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一番,那劉思聽罷連連點頭,而後和郭京一同離去。

    郭京是本地人,自然清楚該在什麼地方斷流,效果更好。臨走時,劉思讓人把南岸的鐵甲全部帶走,準備投入廣濟河中。與此同時,郭藥師則下令,命人接龍圓木。繼續渡河。

    這樣子,可以吸引河對岸宋軍的注意力,掩護郭京等人投河斷流。

    而且,用這種接龍的方式渡河,還可以極大程度減少傷亡,郭藥師對郭京,也發滿意起來。

    金兵的進攻。越發凌厲。

    河對岸的宋軍,壓力也越來越大……

    玉尹臉色非常難看,再也無法一旁繼續觀戰。

    金兵攻上北岸的次數越來越多。對宋軍造成的傷亡,也越來越厲害。

    不得已,他帶著高寵與何元慶也親自參戰。一旦北岸防線出現缺口,便立刻趕去支援。

    董先也有些吃力了!

    他精通兵法,可是手中可用的兵力,實在是太少了。

    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一個時辰,差不過已經快到了酉時。

    河對岸,突然間歡聲雷動,原來是完顏宗望和高慶裔,率領主力抵達廣濟河南岸。

    一時間,廣濟河南岸聚集金兵近四萬人。自然士氣大振。

    而北岸的宋軍,人數卻越來越少,傷亡幾近一半……宋軍的陣腳,開始出現混亂,不復最初那般的勇猛。也怪不得這些宋軍會慌張。畢竟面對著幾十倍於己方的敵兵,誰又能保持冷靜?就算是玉尹董先等人,臉色也變得鐵青,極為難看。

    金軍主力到達,說明開封的攻擊,並沒有奏效!

    難道。種師道輸了?

    亦或者說,趙桓改變了主意?

    玉尹這心裡,七上八下,也是惶恐不安。

    不過,他倒是誤會了種師道……種師道的確是發動了總攻,可是效果卻不理想。

    完顏賽裡親率同命隊,在牟駝崗死死抵住了宋軍猛攻。

    從戰鬥力而言,宋軍的戰鬥力和女真人真不是在一個層次上。種師道雖集結了最善戰的秦鳳軍為先鋒,而且是親自督戰,但這效果,明顯無法達到預期的結果。

    也正是靠著完顏賽裡的拚死抵禦,完顏宗望才得以率領主力,從牟駝崗脫身出來。

    當然了,玉尹並不知道這情況,只是看到金兵主力抵達廣濟河,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小乙,快看!”

    就在玉尹有些失了方寸的時候,遠處陳東帶著人大聲呼喊。

    玉尹忙跑過去,“少陽發生何事?”

    “你看河水!”

    “河水怎麼了?”

    玉尹頗有些不經意的掃過河面。可這一掃,卻讓他發現了問題,頓時臉色慘白……

    早上,他曾觀察過河水。

    而今河面的水平線,明顯低於晌午時的水平線。

    河水的流速,似乎也變得緩慢許多,不復最初的湍急。

    玉尹激靈靈打了個寒蟬,扭頭向陳東看去。

    陳東的臉色很難看,輕聲道:“小乙,看樣子虜賊是在廣濟河上游堵著了河流。

    一旦他們把廣濟河斷流,這廣濟河便再無用處。

    到時候,虜賊會發動猛攻,沒有廣濟河作為屏障,咱們根本不可能支持到子時……”

    玉尹,倒吸一口涼氣。

    他本就不是一個長於兵事的人,遇到這種事情,一下子慌了神。

    “少陽可有辦法?”

    陳東嚥了口唾沫,輕聲道:“當務之急,要找到虜賊是在何處斷流……而後設法破壞,才能夠令廣濟河重新恢復局面。小乙,我帶人往尚有尋找,在此之前,你定要撐住。”

    “我……儘力!”

    玉尹這時候,也無法做出什麼包票了。

    他只能說儘力,可這最終的結果會怎樣,他真的是說不清楚。

    “讓梁玉成隨你一同去,他的霹靂炮破壞力不小,說不定能助你一臂之力……小乙!”

    “末將在。”

    何元慶應聲上前,只是看他此時模樣,全然沒有平日裡的俊俏。

    “跟著少陽走,聽從少陽吩咐。”

    “那你呢?”

    陳東一怔,連忙問道。

    “怕什麼,自家武藝未必就輸了小乙……再說了,一俟虜賊斷流成功,小乙留在我身邊,用處也不會太大。倒是你,破壞虜賊斷流,需要有人保護,小乙隨行,最為合適。”

    這種時刻,也不適合推辭。

    玉尹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陳東便點頭答應。

    “小乙,給我保護好少陽,如果事不可為,便帶他撤走……他是讀書人,活下去,比戰死用處更大。”

    何元慶也知道,而今是生死存亡關頭。

    他深吸一口氣,用力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河對岸的金兵攻勢放緩了……顯然他們也注意到,廣濟河變化。完顏宗望帶著高慶裔和郭藥師,走上堤岸,舉目朝對岸看去。

    “若能活捉玉尹,儘量把他活捉。”

    完顏宗望突然開口,讓郭藥師一怔。

    高慶裔也連連點頭道:“這鳥廝卻是個人物,不但有才華,且膽子頗大……若能為郎君所用,倒也是一個好幫手。”

    女真人,對宗室子弟皆稱之為郎君。

    也就是姓完顏的皇室子弟,都是郎君……而完顏吳乞買,則被稱作狼主。

    說心裡話,郭藥師對玉尹也是充滿了好奇。

    這個最先在大宋時代週刊上發表文章,斷言他郭藥師定然謀反的傢伙,的確是有些手段。不但武藝高強,而且膽子很大……他頗有前瞻性,更一手創建了大宋時代週刊,也算得上是大宋朝裡,為數不多能被女真高層看重的大宋基層官員。

    “郎君放心,奴才定會把這玉小乙綁到郎君面前。”

    “劉思那邊情況如何?”

    “快成了……只要河水再低一些,就可以渡河攻擊。”

    完顏宗望沉聲道:“既然如此,讓兒郎們暫停攻擊……休整一下,和那太子親軍再決一死戰。”

    “喳!”

    ++++++++++++++++++++++++++++++++++++++++++++++++++++++++++

    “小乙,虜賊怎麼不打了?”

    當虜賊停止了攻擊之後,趙諶跑到了玉尹身邊,忍不住大聲詢問。

    玉尹這時候,才想到了趙諶的問題。

    虜賊停止攻擊,便說明他們正在蓄力,接下來必然是一擊致命,自己萬萬不可能抵擋。

    這一戰,已經 沒有了意義。

    可是,玉尹卻必須堅守在這陳橋。

    他看了一眼趙諶,眼中透出一抹疼惜之色。

    歷史上的趙諶是什麼結局?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反正,他的結局一定很悽慘,也不知道,而今是否已經改變?

    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趙諶折在這廣濟河……他必須活著,大宋也許還有希望!

    蹲下身子,伸手拂去趙諶臉上的灰燼。

    玉尹輕聲道:“小哥,還記得我晌午時,與你說的那些話嗎?”

    趙諶一怔,點了點頭,“當然記得,我又不是傻子……小乙說,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凡太陽照耀處,便是我大宋鐵蹄所至……我說的沒錯吧,小乙?”

    玉尹的臉上,笑意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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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4:53
卷五 靖康恥 第302章 我死之後,任他洪水滔天

    “小乙,你為什麼不走?”

    趙多福瞪大眼睛,呆呆看著玉尹。

    就在方才,玉尹帶著趙諶回來,便吩咐王燕哥帶上趙諶趙多福和朱璇,立刻陳橋。

    “我奉種公之命,留守陳橋。

    便戰死也要釘死這裡……嬛嬛,這時候莫耍小孩子脾氣。小哥還需要你照顧,你和十八姊必須要帶他平安返回開封,否則的話,定然會引得無數人為之家破人亡。

    我現在還不能走,我若走了,則虜賊便可揚長而去,日後必為我大宋禍害。”

    “可是……”

    不知為什麼,趙多福的心裡好痛。

    眼淚唰的奪眶而出,半晌竟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玉尹那聲‘嬛嬛’,觸動了她內心中最敏感和柔弱的地方。總之,她不想走,不願走……但她知道,她必須走!她若是個普通人家的女兒,說不得能和玉尹同生共死。可她是柔福帝姬,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便注定了不能如願。

    “我不走!”

    趙諶從大帳外突然衝進來,在他身後,朱璇狼狽的跑進來。

    “小乙,你說過的,要賠我一同馬踏天下,怎能讓我獨自逃離?”

    玉尹臉色一變,看了看趙諶,蹲下身子,把他摟在懷中,輕聲道:“小哥,休這般任性。

    而今你留在陳橋,已無意義。

    當留有用之身,方可中興我大宋……”

    “我不……”

    趙諶來了倔脾氣,大聲叫喊。

    可未等他話說完,玉尹一掌且在他後頸,頓時把趙諶打昏。

    抱著趙諶,玉尹遞給了趙多福,“時間已經不多,你帶著小哥和十八姊立刻離開,往東走,而後轉道返回開封。我會讓呼延老將軍和十三郎護送你們安全撤離。”

    玉尹話未說完。帳簾一挑,高寵和呼延灼便衝進來。

    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幫傢伙,卻是越來越沒有規矩。

    “哥哥……”

    “十三郎,你休要囉唆。

    而今之局,已非一人之力可以挽回。你留在這裡,也沒有用處,便保護小哥和公主離開才是道理。再說了。你家中還有老母,我若出事,燕奴和玉如都需要人照顧。

    大郎而今在期城,情況怕也不好。

    我三兄弟,必須要有一個人活著才成……你若不聽我話,我便立刻自盡在你面前。”

    玉尹聲色俱厲,讓高寵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

    虎目中含淚,他看著玉尹。半晌後躬身一揖,“但有十三郎在,必不使嫂嫂和玉如受到委屈。”

    “都走吧!”

    玉尹說完。一擺手,頭也不回便往外走。

    呼延灼卻緊隨其後,跟著玉尹一同走出了大帳。

    “老將軍,你……”

    “小乙,你莫勸我,我決心已下。

    自家而今,業已近古稀之年。迴首這一世,卻愧對祖宗……來陳橋的時候,自家便知道危險。可自家還是跟來了。只希望能憑今日一戰,洗刷我呼延家的屈辱。

    小乙且不怕死,我又有何懼?

    更不要說,老夫早已成家,兒孫都已成人。我這一世。未能給他們帶來什麼榮耀,反而因屈身事賊,令他們顏面無光。反正都已如此了,便痛痛快快殺一回,小乙千萬莫要攔我才是。”

    玉尹和呼延灼不算太熟悉。更不清楚呼延灼的家庭情況。

    只是,呼延灼拜太子舍人之後,兩人方有了接觸。時間不長,可是玉尹卻從未聽呼延灼談及過家人。如今他這一說,玉尹反而明白了!想必是因為當初呼延灼投奔宋江,令得呼延一家蒙羞。哪怕後來複歸朝廷,他的兒孫也不願與他相認。

    呼延灼自己,對當初加入京東三十六巨盜的行為,也是耿耿於懷。

    他想要以自己性命洗刷當年污點,玉尹便有心拒絶,也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藉口……

    人家已經說了,就是要求死。

    玉尹可以用自己的性命來威脅高寵,但是對呼延灼而言,卻沒有任何用處。

    想到這裡,玉尹搖頭苦笑。

    他嘆了口氣,“既然老將軍如此堅持,黃泉路上有老將軍相伴,自家倒也不會寂寞。”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呼延灼仰天大笑,豪氣干雲。

    玉尹便不再勸說呼延灼,出大帳之後,便找來了朱夢說。

    此時,朱夢說也看出情況不妙,正憂心忡忡。

    聽玉尹說完,他呆呆看著玉尹,半晌後突然躬身,一揖到地,“小乙如此忠貞,實乃我輩讀書人之楷模。當初自家還與小乙作對,如今想來,卻是後悔莫及……

    恨不能與小乙盤桓,這次回去,朱三郎定撰文為小乙歌頌。”

    “三郎,你錯了!”

    玉尹在這一刻,頭腦特別清醒。

    他微微一笑,“陳橋一戰,與小乙無關,實太子親力督戰所致。”

    “啊?”

    朱夢說聞聽一怔,詫異看著玉尹。

    “小哥,是我大宋未來希望,比我更需要聲名。

    我死之後,任他洪水滔天,但小哥卻不一樣。更不要說,小哥這次偷偷跑出來,會連累許多人。正因如此,才需要突出小哥,官家也不會因此,再來怪罪種公。”

    大宋皇帝,很討厭打仗。

    究其原因,便是因為這打了勝仗,與他沒有任何關係,得好處的全都是那些士大夫。

    所以,大宋皇帝寧願失敗,寧願議和。

    反正出錢的,是士大夫和百姓,卻與他無干。

    玉尹這時候的思路,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內心不由得苦笑:原來,我還真個是適合官場……以前是不屑於為之,其實我對這官場,還真是明白。

    只可惜,晚了!

    他深吸一口氣,看著朱夢說道:“此戰,乃小哥所為,更親上疆場。斬首無數。”

    朱夢說也不是傻子,哪能不明白玉尹的意思?

    玉尹這是在保種師道,保李綱,保主戰派的利益啊。

    可惜,以前總覺得玉尹首鼠兩端,所以對他百般打壓。可實際上呢?真正主戰的,卻是玉小乙。人家為了這大宋江山,是全心全意。甚至遠比李綱他們更純粹。

    有道是功高震主。

    可如果這功勞裡有趙諶一份,又如何震主?

    朱夢說不再說什麼廢話了,再次朝著玉尹,深深一揖。

    “快走吧,虜賊不會等候太久。”

    玉尹拍了拍朱夢說的肩膀,便直奔河堤而去。

    誰都可以走,唯他不能走……他是這太子親軍的魂,若他走了,太子親軍更不堪一擊。

    所以玉尹只能留下!

    ++++++++++++++++++++++++++++++++++++++++++++++++++++++++++++

    酉時。殘陽似血。

    開封城外,宋軍終於攻破金軍大營。

    種師道臉色陰沉,站在戰車之上。厲聲道:“傳令三軍,不得停留,繼續追擊……”

    “種公,已經打贏了,又何必繼續追殺?”

    種師道聞聽,臉色更加陰沉,“耿參議此話怎講?

    而今三軍將士正在用命,你卻在這裡為虜賊求情?殊不知,虜賊狼子野心。你今日放過他們,將來必招來後患。虧你也是武學出身,怎地連斬草除根的道理都不明白?”

    這耿參議,便是門下侍郎耿南仲的兒子,官拜中書舍人。樞密院參議之職。

    換句話,他也是議和派留在樞密院的攪屎棍。

    以前,種師道或許還會對他有些好臉色,可是現在,他決不可能與耿延禧任何面子。

    耿延禧面紅耳赤。退到一旁。

    而種師道繼續督戰,命宋軍追擊。

    “傳令張玘,休要與虜賊糾纏。

    命他率部從廣濟河上游渡河,馳援陳橋……若陳橋有失,便讓他張玘提頭來見我。”

    種師道,是真急了!

    一方面他擔心陳橋的玉尹抵擋不住金兵的攻勢。

    一旦陳橋有失,這關門打狗的計策,便等於是付之東流;另一方面,他是真怕趙諶也在陳橋。若如此的話,便是玉尹保護,也未必能保護周全。趙諶如果出事,那事情才是真個大發了!

    小乙,定要堅持住啊!

    種師道這邊在心裡祈禱,而另一邊,高寵和王燕哥帶了五十個馬軍,保護趙諶趙多福和朱璇三人,一路向東疾馳。不過,他跑出去大約十里,卻依稀能聽到,從陳橋方向傳來的喊殺聲。

    突然間,高寵勒住戰馬。

    “十三郎,怎地不走了?”

    王燕哥看著高寵,疑惑問道。

    高寵露出一抹笑容,深吸一口氣道:“燕子,我要回去。”

    “啊?”

    “小乙待我如手足,若沒有哥哥,便沒有而今的高十三郎。

    哥哥尚在奮力廝殺,做兄弟的豈能獨活。若我與哥哥戰死陳橋,還請燕子你待我照顧老娘,安撫九兒姐母女。當初我三人在觀音院結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日,便是我履行諾言之時……若我這麼走了,便活著也不快活。”

    王燕哥看著高寵那張黑漆的臉,眼中透出一抹讚賞。

    “你若死了,奴此生不嫁。”

    “嗯!”

    這時候,一切語言都好像變得有些多餘。

    高寵撥轉馬頭,胯下烏騅馬希聿聿一聲長嘶,便朝著陳橋方向疾馳而去。

    看著高寵的背影,王燕哥的眼睛也濕潤了。

    高寵喜歡她,她何嘗不知道?

    比起馬皋,高十三郎的人品,要好百倍。

    便能得如此夫君,此生也算無憾……卻可惜,未能與十三郎留下子嗣。

    “公主,我們走吧。”

    趙多福一路上顯得非常沉默,看著高寵往陳橋走,她的眼中,閃過了羨慕之色。

    恨此生為女兒身,不得與君並肩。

    若不是懷中昏迷的趙諶,趙多福真想這時候便掉頭迴轉陳橋,哪怕是死在玉尹身邊也能快活。

    就在這時候,前方馬軍突然一陣混亂。

    戰馬狂嘶,便聽得希聿聿名叫不停。緊跟著,傳來兵器碰撞聲,王燕哥的臉色,頓時慘白。

    難不成,是遇到了虜賊?

    她二話不說,縱馬便衝到陣前。

    卻見對面燈火通明,一隊兵馬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十幾名馬軍,正圍著一個青年戰在一處。那青年猶如一尊黑鐵塔般,手持雙鐧,雖被圍困,卻毫不畏懼。而在對面,數百人手持兵器,為首是一個中年男子,正冷眼觀瞧。

    “虜賊拿命來。”

    王燕哥二話不說,催馬上前,輪刀便向青年砍去。

    說起來,王燕哥武藝不俗,便是高寵,也要和她鬥上十幾個回合才能分出勝負。

    胯下桃紅馬,雖不是寶馬良駒,也是難得一遇的好馬。

    刀疾、馬快,眨眼間便到了青年跟前。

    那青年卻毫不在意,據鑌鐵鐧相迎。

    這青年的雙鐧,比之制式鐵鐧要長,大約在五宋尺左右,也就是1米5的長短。柄長一尺五寸,粗若拳頭。那雙鐵鐧舞開,鐺的便把王燕哥的綉絨大刀崩開,破口大罵道:“誰個是虜賊?爾等不敢與虜賊交鋒,便只能在這裡逞強不成……”

    話音未落,那隊伍里的中年人卻大聲道:“三郎,退下。”

    他催馬上前,懷抱雙鐧,在馬上與王燕哥一拱手,“自家狄馬營朝奉郎狄克敵,爾等何人?”

    雖只一個回合,王燕哥卻被那青年手中的雙鐧,震得兩臂發麻。

    這黑炭頭的力氣,居然和十三郎不相上下?

    王燕哥正驚訝時,聽得中年人開口,眉頭一蹙,沉聲道:“狄馬營?你們來這裡作甚?”

    “聽聞前方有戰事,老夫便帶著少子前來查探。”

    不等王燕哥開口回答,在她身後的趙多福,卻眼睛一亮,便催馬來到王燕哥身邊。

    “你是朝奉郎?”

    狄克敵看是一個妙齡女子,懷抱著一個童子上前,頓時一怔。

    “你是……”

    “本宮乃柔福帝姬,請狄朝奉立刻率部,馳援陳橋。”

    狄克敵激靈靈打了個寒蟬,心中更是充滿疑惑。

    “三郎,柔福帝姬是什麼?”

    焦成湊到狄雷身邊,一臉茫然。

    “笨蛋,柔福帝姬,便是公主……”

    焦成聞聽,頓時笑了,“這不是胡說八道嗎?既然是公主,不好好呆在京師,怎會在這荒郊野外?”

    這廝,是故意裝傻,提醒狄克敵。

    對啊,堂堂公主,怎可能在這裡出現?

    狄克敵濃眉一抖,冷笑道:“姑娘,你真是會說笑話……你說你是柔福帝姬,卻不知有何憑證?”

    趙多福剛想要開口,哪知道懷中的趙諶,這時候卻一動,幽幽醒來。

    他甚至沒有看清楚周圍狀況,睜開眼睛便叫嚷道:“臭小乙,你敢打我,回去以後,定要父皇打你屁股。”

    一句話,不僅是趙多福和王燕哥等人變了臉色,就連對面的狄克敵等人,也是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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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5:12
卷五 靖康恥 第303章 生?死?

    天,已經黑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幾乎要窒息的火藥味。

    廣濟河的水平面下降了很多,雖然還是很深,卻已經不復之前那樣子湍急的水流。

    特別是採用了接龍渡河之法後,河面上堆積了大量圓木,漸漸形成了一片簡易的浮橋。如此一來,渡河的難度就大大降低,成群的金兵蹲在河對岸,等待著最後命令。

    見此情況,玉尹也知道完了。

    失去了廣濟河的保護,便只剩下一座陳橋大營可以作為屏障。

    只是,那小小的陳橋大營,又如何能阻攔住數萬如狼似虎的女真人?與董先商討之後,玉尹便下令,命太子親軍殘部退守陳橋大營,準備與金兵做最後的決戰。

    虎出長刀,已經被鮮血浸透。

    玉尹取出一塊柔軟的抹布,把刀上血跡擦乾,便坐在中軍大帳中,等候命運的決斷。

    是的,這個時候,唯有信命!

    曾幾何時,他不信命……可是重生以來,面對著諸多事情,他也不得不改換了信仰。命中注定,他能做的也只是努力扭轉。但最終的結果如何,便聽天由命吧。

    動作極為緩慢,在刀柄上纏繞絲繩。

    這樣可以避免在鮮血浸透之後,出現脫手的現象。

    唯一令玉尹感到欣慰的,便是太子親軍雖然幾乎被打殘了,卻仍在堅持。在這個傷亡只要超過兩成就有可能出現潰敗局面的時代,太子親軍死傷五成以上,仍能堅守在陳橋,已經是一個了不得的奇蹟。當然了,玉尹也知道,這個奇蹟幾乎不可複製。

    若非趙諶曾出現過,恐怕這些軍卒,早已經失去鬥志……

    咚咚咚咚!

    戰鼓聲突然響起,並伴隨有嗚咽的號角聲。

    玉尹知道,這是女真人發動總攻的信號。心中卻是一陣從未有過的平靜。

    他撩衣起身,把上衣扯開,坦露左臂,而後大步走出軍帳。董先在大帳外,看到玉尹如此打扮,也明白了玉尹的心思。大丈夫能馬革裹屍,戰死沙場,不亦樂乎!

    董先二話不說。扯下兜鏊,和玉尹做同一打扮。

    玉尹站在轅門外,環視周圍太子親軍,突然厲聲喝道:“而今一戰,唯死而已。不管能堅持多久,但殺一虜賊,日後我等孩兒,便多一分安全。今日,不求生。但求死,小乙必與諸君並肩,絶不後退。若有人想走。現在離開,尚且不遲。”

    宋軍將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見王蘭畢進幾人站出來,大聲道:“我等願與將軍赴死。”

    “我等願與將軍赴死!”

    宋軍將士振臂高呼,也使得玉尹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遠處,女真人已登上廣濟河北岸。朝著宋軍大營正迅速撲來。

    火光中,可以把那些金兵猙獰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玉尹心裡一沉,下意識握緊長刀。

    眼見金兵越來越近,他猛然一聲怒吼:“弟兄們。雖我赴死。”

    說著話,他墊步如飛,迎著那金兵滾滾而來的洪流,便衝了出去。

    在他身後,董先、呼延灼兩人也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憑藉在陳橋狹窄的地勢,與金兵戰在一處。

    月亮,悄然間躲入雲層。

    從遠處一片烏雲正迅速逼來,雷聲隱隱。

    女真人知道,如果不能衝過陳橋,他們就要死在這裡;同樣宋軍也清楚,這些如果放走了這些女真人,勢必會在將來,引發更大的禍事。雙方的兵力非常懸殊,可是卻沒有出現一邊倒的局面。玉尹在人群之中健步如飛,虎出長刀翻飛,無一人能夠阻攔。所過之處,但見血肉橫飛,一聲聲淒厲慘叫,迴蕩在夜空中……

    一名宋軍,被數支長槍刺中,卻大吼一聲,把一名金兵撲倒,張口便要在那金兵的喉嚨上。兩人在地上翻滾著,那宋兵彷彿沒有了知覺,任由金兵刀劍加身,仍死死不肯放手。

    不遠處,一名宋軍遍體鱗傷,如同血人一樣,卻沒有後退半步……

    小小的陳橋,爆發出無比驚人的血性。

    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面對死亡,全然不懼。

    玉尹每次揮刀,必然會發出一聲如雷巨吼,身前無一合之敵。

    身邊已經全是金兵,他早就和董先等人殺散,整個人如同瘋虎一般,一步殺一人,在他身後,已橫七豎八倒著數十具金兵屍體。

    遠處,金兵帥旗已經渡河。

    完顏宗望等人站在河堤上,看著遠處戰場,臉色佈滿陰霾。

    這不是他們所熟悉的宋軍,更不是他們想像中的大宋朝……若大宋朝的將士個個如此,恐怕狼主要考慮的便不是如何掠奪宋人的財富,而是要想著怎樣求和,相安無事。

    “卻小覷了南人!”

    完顏宗望忍不住一聲長嘆,扭頭對高慶裔道:“若南人個個如斯,焉有我大金生存之理?”

    高慶裔默不作聲,臉上也是陰晴不定。

    郭藥師冷笑道:“也不過困獸猶鬥,撐不得久……郎君放心,這些南人雖然剽悍,卻只是少數。依我看,更多還是如汪伯彥、白時中、李邦彥之流。什麼仗義每多屠狗輩,郎君可知道這斷河之策是誰人獻出?便是一宋狗奴才所為……

    對這些南人,萬不可有半分心慈手軟。

    凡阻我大金者,便是我大金敵人,就應該斬草除根……今日這些南人雖然勇猛,但若死於疆場,必然能使宋人膽寒。老趙官家也不過一時間呈血氣之勇,等過去了,他還會老老實實議和。郎君,這些南人留不得,必須要把他們全部斬殺。”

    郭藥師話語間咬牙切齒,完顏宗望臉上的懼色,也漸漸消失。

    “郭將軍說的不錯,一個也不能留。”

    隨著高慶裔開口,完顏宗望原本還有的敬佩之心,也就隨之消失。

    “傳我軍令,命吾睹補出擊。

    告訴他,今日一戰。便是他金牌郎君揚威之時,休要放走一個南人,我與一刻鐘時間,若不得突破隘口,便提頭來見。”

    “喳!”

    吾睹補,全名完顏吾睹補,漢名完顏昂。

    論輩分的話,他是宗望的小叔。拜猛安孛堇,為女真千夫長。此人是金世祖完顏劾裡鉢的幼子,從小跟隨完顏阿骨打,臂力過人,是一員女真猛將。十七歲時,的完顏阿骨打賜佩金牌,參加伐遼之戰。天輔六年,也就是公元1122年,從完顏宗翰。在鴛鴦泊追擊天祚帝,立下大功。天會二年,又與劉彥宗分兵征討南京叛亂。堪稱是女真悍將。此次伐宋,完顏吾睹補跟隨宗望,可謂是勢如破竹,故而在河北地區,得了一個‘金牌郎君’的稱號,在金軍之中,更是聲望甚高。

    開封圍城之戰,完顏吾睹補並未參與。

    他是隨高慶裔後來才抵達牟駝崗,當時大戰已經基本停止。

    不過。在牟駝崗偷襲戰中,完顏吾睹補再次立下大功,斬殺宋將十二人,得宗望親自賜酒。

    說起來,這次敗退有些莫名其妙。

    完顏吾睹補本就憋著一股子氣。聽得完顏宗望下令,二話不說,率領本部八謀克金兵,便衝進了戰場。

    這廝天生神力,一口大環刀。可謂無人能敵。

    殺入戰場後,完顏吾睹補遠遠便看到一員老將,手持雙鞭正在搏殺。那對鑌鐵竹節鞭上,沾滿了血跡,在他身邊,更是倒著無數金兵。完顏吾睹補頓時大怒,大吼一聲,便衝了上去。

    大環刀華棱棱亂響,向那老將砍去。

    老將,正是呼延灼。

    正殺得興起,忽見一員金將到了跟前,他也沒有在意,便執鞭相迎。

    刀鞭交擊,就聽鐺的一聲巨響。

    鑌鐵竹節鞭被那大環刀劈中,竟頓時斷為兩截。

    呼延灼也被那刀上的巨力,震得手臂發麻,噔噔噔退了好幾步。腳底下被一具屍體絆了一下,呼延灼仰面朝天,噗通便摔倒在地上。沒等他爬起來,完顏吾睹補便到了跟前,大環刀輪圓了一計力劈華山,呼延灼單鞭相迎,卻再也無法招架,就聽鐺的一聲響,單鞭脫手,完顏吾睹補健步從呼延灼身邊衝過去,橫刀一拖,把呼延灼一刀便砍到在血泊中。

    呼延灼,一生戎馬。

    若是在他年輕時,未必就輸給完顏吾睹補。

    可是他而今畢竟已六旬出頭,年老體衰,加之鏖戰許久,根本無法與完顏吾睹補抗衡。

    老將軍慘叫一聲,便倒地身亡。

    遠處,玉尹只看得瞠目欲裂,怒吼一聲,拖刀便走。

    兩個女真孛堇上前想要阻攔,卻見玉尹踏步旋身,虎出長刀輪圓了一計秋風掃落葉,便把那兩個孛堇砍翻在地。

    與此同時,一匹快馬從戰場外疾馳而來。

    馬上宋將胯下馬,掌中槍,大吼一聲便殺入亂軍中。

    “哥哥,十三郎來了!”

    高寵在半路上摺回,到的也正及時。

    一桿大槍扎挑崩圈攔,盡走大開大闔之勢。

    人如虎,馬如龍,在疆場上橫衝直撞。與此同時董先也紅了眼見,手中大刀揮舞更急。

    玉尹看到高寵回來,先一怔,旋即便反應過來。

    這十三郎真是夠傻,竟然跑回來與我一起赴死嗎?

    不過,這心裡還是很高興,虎出長刀舞動更急,玉尹厲聲喝道:“兀那金狗,休走!”

    完顏吾睹補這時候也看到了玉尹,臉上透出猙獰之色。

    他看得出,這個渾身浴血的宋人,便是眼前這支甚至不滿千人的宋軍主將。只要殺了這個人,宋軍便不足為慮。完顏吾睹補師從善應,眼中閃過一抹殺機,便迎著玉尹撲去。

    兩人在疆場上相遇,腳下卻都沒有停下。

    雙刀在空中交擊,鐺的巨響聲傳來,便錯身而過。

    玉尹和完顏吾睹補的臉色都變了,方才一擊,也探出了彼此虛實。

    沒想到,金兵之中還有如此人物?玉尹猛然止步,接著慣性原地旋身,長刀劈翻了一個衝過來的金兵,回身又朝著完顏吾睹補看去。與此同時。完顏吾睹補也轉過身來,眼中的興奮之色更濃。他抬手把兜鏊打掉,將那黑粗的辮子往脖子上一顫,張口咬住辮梢,輪刀便又向玉尹衝過來。

    雖隔了十數步距離,但玉尹仍能感受到,完顏吾睹補所帶來的龐大壓力。

    若是在平日裡,玉尹遇到完顏吾睹補這等好手。說不得會與他好好的打一回。可現在,他是玉尹的敵人,更是女真的悍將。玉尹心裡,同樣存了斬殺完顏吾睹補的念頭,不過他不會想著戀戰,眼睛一眯,便迎向完顏吾睹補,左手悄然便拔出樓蘭寶刀。

    虎出長刀橫在身前,當兩人錯身的一剎那。玉尹手一鬆,突然身子朝下一蹲,大環刀幾乎是貼著他頭皮掠過。把髮髻斬斷。剎那間,玉尹披頭散髮,不過卻趁此機會,左手刀橫裡一探,便狠狠刺進了完顏吾睹補的肋下。旋即他猛然側身,手臂用力接著旋身的力量向外一拉,就聽完顏吾睹補啊的一聲慘叫,半個身子幾乎被玉尹破開……

    玉尹一屁股坐在地上,從身邊拾起一口大刀。

    而完顏吾睹補則踉踉蹌蹌的後退數步。胸腹間已經被鮮血染紅,腸子順著傷口滑出,拖在地上。

    那雙眼睛圓睜,完顏吾睹補看著玉尹,嘴巴張了張。沒等他說出話來,便一頭栽倒。

    “金牌郎君死了……”

    “金牌郎君死了!”

    金兵頓時一陣騷亂,雖人數占優,卻被宋軍殺得連連後退。

    遠處河堤上,完顏宗望也聽到了喊叫聲。臉色鐵青。

    “郎君,不能再糾纏了。”

    “給我殺,把那些宋狗殺乾淨。”

    完顏宗望嘶聲吼叫,一隊隊金兵相繼衝進戰場,宋軍的局勢,頓時變得岌岌可危!

    ++++++++++++++++++++++++++++++++++++++++++++++++++++++

    就在陳橋渡口血戰不止的時候,廣濟河上游,一場廝殺也正在進行。

    郭京帶著劉思等人,在一個名叫八里灣的地方,截斷了河水。而這時候,陳東何元慶梁玉成等人,則帶著一隊宋軍,溯流而上,在八里灣和金軍相遇。梁玉成和陳東立刻尋找高處,組裝炮具。

    而何元慶則帶著數十人,迎著已渡過廣濟河的金兵便殺過去。

    郭京獻策之後,便一謀克金兵渡河。

    眼見著截斷了廣濟河,郭京正得意洋洋,卻不想宋軍殺來,把他嚇了一跳……

    郭京本就不是個能打的人,以前在桑家瓦子賣狠,還能鎮住些地痞潑皮,可是在何元慶跟前,卻什麼都不是。那何元慶雖也是個破落戶出身,確是個實實在在的狠人。

    烏騅馬猶如離弦利箭,便衝到了郭京跟前。

    郭京扭頭想要跑,何元慶手起錘落,便狠狠砸在郭京的頭上。

    整個腦袋幾乎被砸進了腔子裡,鮮血四濺。何元慶催馬輪錘,想要攔住那些女真人,可是劉思這時候已帶著兵馬渡河過來,眼看宋軍抵達,他便知道不好,指揮金兵蜂擁而上。

    劉思麾下有八謀克,其中正兵五百,阿里喜三百,總人數多大一千多人。

    何元慶雖然悍勇,身邊卻只有幾十個宋軍。剎那間,便被劉思重重圍困起來……

    就在這時,忽聽叨的一聲炮響,霹靂炮在河面上炸開,激起水花四濺。

    遠處,梁玉成臉色一變,頓足道:“偏了!”

    他連忙喊上陳東,調整坐標。

    可是沒等他第二炮發出,劉思已帶著金兵衝過來。

    “陳主簿,便靠你了!”

    梁玉成一聲大喝,抄起一根鐵棍,迎著金兵便衝過去。

    陳東哪裡打過炮?

    梁玉成這一走,他也有點發懵。

    不過,畢竟是見過世面,更經歷過朝陽門血戰。陳東深吸一口氣,穩住了心神,拿起火把點著了藥捻子。

    數名金兵已衝過來,陳東眼見,拔出寶劍相迎。

    但他畢竟是個書生,如何能抵得住如狼似虎的金兵?

    眨眼間便被金兵踹翻在地,身體倒地的時候,把霹靂炮一下子撞翻。

    藥捻子也燒到了盡頭,霹靂炮翻到的一剎那,就聽叨的一聲巨響,一團火光在河面上炸開。

    大地,一陣劇烈顫抖。

    劉思一刀把梁玉成砍翻,扭頭卻看見八里灣合作臨時搭起的水壩,開始晃動,緊跟著轟得一聲,水流衝破了水壩,滾滾洪流奔騰之下,朝著陳橋方向奔騰而去。

    那一炮,正打在水壩上,把水壩炸開了一個缺口。

    遠處,一支宋軍正飛快趕來,劉思眼見情況不妙,也顧不得陳東死活,二話不說拔腿就走。

    完了!

    劉思心裡明白,水壩一毀,陳橋的金兵也算是徹底完了!

    陳東倒在地上,眼看著滾滾洪流呼嘯奔騰,忍不住放聲大笑……

    一個金兵舉槍向他扎來,他也不再躲閃,只是咧著嘴大笑,“小乙,我成功了!”

    那桿大槍噗的紮在了陳東的身上,卻恍若不覺。

    與此同時,一支利箭呼嘯而來,正中那金兵的頭上。

    金兵一頭栽倒在陳東身邊……此時陳東,已經神志模糊,只是在恍惚間,看到一匹馬來到他跟前,從馬上跳下一個人,在他身邊蹲下,把他抱在懷中大聲喊叫。

    說的,好像是官話!

    援兵來了?

    援兵終於趕來了……

    卻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

    接下來,陳東便昏倒在那人懷中,再也沒有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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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1-4-10 17:55:29
卷五 靖康恥 第304章 武將不怕死

    玉尹的神智已經不太清楚了。

    此時的他,遍體鱗傷,視線也有些模糊。虎出長刀機械的揮動,可是身邊的金兵卻越來越多。陳橋大營被金兵徹底摧毀,他心裡明白,這一戰他實際上已經輸了。

    鐺!

    一名謀克孛堇衝過來,論刀劈斬。

    如果是在平時,這點力道根本當不得事情。

    可現在,玉尹已經疲憊不堪,舉刀相迎,雖封住了對方的長刀,可那刀上傳來的勁力,令他噔噔噔後退了數步,手中虎出長刀再也握不住,便脫手掉在了地上。

    一桿長槍刺來,狠狠刺中了玉尹的大腿。

    劇烈的疼痛令玉尹神智猛然一清,大喝一聲,回身一記虎撲,抬手便是一個砸釘,把那持槍金兵撲倒在地。也正是這一撲,女真百夫長的大刀隨之落空。就在玉尹和那金兵在地上翻滾的廝打的時候,女真百夫長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

    打雷了?

    那百夫長一怔,抬起頭向天上看去,卻見月朗星稀。

    可那轟鳴聲,卻越來越清晰,由遠而近,令他頓感迷茫……

    “洪水……宋狗決堤了!”

    有金兵大聲呼喊,令那百夫長一怔,忙回頭朝廣濟河上游看去。卻見從廣濟河上游,一股洪流正呼嘯而來,聲勢駭人。郭京等人截斷了八里灣的河道,把上游的水流攔阻。可就如同郭京所說的那樣,這時節正是廣濟河水勢最猛的時候,雖只有幾個時辰,卻蓄積了驚人的水量。大壩被陳東一炮擊中,蓄積在上游的洪水一下子便衝下來,猶如一條巨龍般。吞噬著所有阻攔它去路的生命……

    女真大軍已有一半人馬渡過了廣濟河。其他人正加快渡河速度。

    河道上聚集了無數兵馬,眼見著洪水襲來,頓時驚恐萬分。金兵大聲嘶喊。想要加快速度。可越是如此,便越是混亂,即便是女真將領斬殺了十幾個失了分寸的阿里喜。卻絲毫沒有改善的跡象。

    完顏宗望大吃一驚,心知不妙,忙縱馬逃離。

    陳橋地段,河道相對狹窄,洪水一下子漫過了河堤,把兩岸的金兵沖的東倒西歪。

    便是陳橋大營廢墟,也被洪水淹沒。

    完顏宗望由於在河堤上督戰,所以被上游奔襲而來的洪水,一下子捲了進去。瞬間便失去蹤跡……

    整個陳橋,變成了一片汪洋!

    ++++++++++++++++++++++++++++++++++++++++++++++++++++++++++++++++

    開封,紫宸殿。

    趙桓焦慮不安的在大殿中徘徊。忽而走動。忽而坐下發呆,臉色更是陰晴不定。

    城外傳來的捷報訊息。並不能讓趙桓感到太多喜悅。

    要說起來,這應該是一場大勝。

    可是趙桓卻生不出勝利後的喜悅之情,反而生出了些許忌憚之心。

    種師道經此一戰,可謂是聲名遠颺。

    自己才登基不久,真可以在日後壓制住種師道這些人嗎?而且,這些人戰功顯赫,已經直接威脅到了大宋立國之本。趙桓沉吟良久,心中已拿定了主意。他立刻寫下一份密旨,喚來了心腹內侍,把密旨交給那內侍,沉聲道:“速遞與端王。”

    密旨的內容非常簡單,停止對白時中等人的追查。

    白時中、李邦彥等人儘快流放出京……

    他要保住議和派的力量,不能再繼續追查了。而今勢態已經明顯,趙諶的失蹤和這些人並無關係。再追查下去,只怕牽連更多。最後一個不好,便會造成朝堂上種師道等人獨大的局面。帝王講求一個平衡,趙桓斷然不允許這種局面出現。

    可是……

    當密旨發出之後,趙桓又有些失落。

    原因?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覺著心裡面空落落,有一種莫名的悵然。

    就在這時,紫宸殿外一陣騷亂。

    “太子回來了,太子回來了!”

    趙桓聞聽心裡一驚,忙站起身來往外走。

    可還沒等他走出大殿,卻見一個矮小的身影一驚跌跌撞撞跑進來,噗通一聲便跪在了趙桓面前。

    “父皇,快救救小乙。”

    那熟悉的聲音,讓趙桓心神頓時安定下來。

    就著大殿裡燭火的光亮,他看清楚了趙諶的模樣。

    趙諶穿著極不合身的宋軍短襦,一身血污。臉上還殘留著淚痕,看上去極為疲倦。

    一腔怒火,頓時煙消雲散。

    趙桓本打算好好教訓一下趙諶,可是看到趙諶這副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小哥,怎地這般樣子?”

    趙諶卻跪在地上,聲音有些嘶啞的哭道:“求父皇速速發兵,救援小乙。”

    “小乙?”

    趙桓一怔,旋即醒悟過來,“你是說那諸率府率玉尹嗎?是他帶你走的?”

    趙諶忙搖頭道:“父皇錯怪了小乙,小乙並不知道孩兒也在軍中。後來他發現孩兒在軍中時,已經被虜賊堵住了歸途。父皇,請你速速發兵,否則小乙危矣。”

    趙桓把趙諶拉起來,抬起頭向大殿外看去。

    卻見柔福帝姬和朱璇兩人怯生生站在大殿外,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嬛嬛,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趙多福走進來,怯生生道:“皇兄息怒,此事怪不得小哥,全是小妹的錯……”

    “朕不管是誰的錯,朕只想知道,這事情經過。”

    這時候,得到消息的朱璉也匆匆趕來,見此情況,忙把人驅散,拉著趙多福和朱璇走進紫宸大殿中。

    趙多福這才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講述了一遍。

    一旁趙桓聽得。濃眉抖動一下。向朱璉看去,臉上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朱璉嘆了口氣,把趙諶緊緊摟在懷中。用嗔怪的口吻道:“小哥,你可知道你這次胡鬧,扯出來多少事情?幸好你沒什麼事。否則的話,必然會惹來滔天大禍。”

    “那狄馬營的狄克敵而今何在?”

    “狄克敵父子讓焦成把我們送回來,他父子則趕赴陳橋,支援玉尹。”

    趙桓一蹙眉,立刻把內侍喚來。

    “康履,種卿而今進度如何?”

    “方有樞密院送來消息,老種相公已經擊潰了虜賊完顏賽裡所部,正趕赴陳橋增援。

    此外,河南府援軍先鋒張玘。也已經抵達八里灣,距離陳橋不足二十里。”

    趙桓心裡猶豫不決。

    是應該繼續追擊,還是該停止戰鬥?

    若繼續追擊。便成就了種師道的赫赫戰功。日後在朝堂上,必然成勢;可若不追擊。這大好機會便眼睜睜放過嗎?趙桓又覺得有些不太情願,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還是朱璉說了一句:“臣妾曾聽那玉小乙說過一句話:若文官不貪財,武將不怕死,則天下太平。這朝堂上的事情,臣妾不懂。可是這玉小乙,確是為我大宋江山忠心耿耿。此人雖沒個出身,靠著餘蔭得了補身,可這份忠義,卻不遜色那些飽讀聖賢書的人。難得他對小哥如此盡心,日後說不得能為小哥分擔憂愁。

    官家不是常說,恨不得可用棟樑。

    若這玉小乙真個死了,豈不是平白便宜了別人的威望?不管怎麼說,他是小哥的人!”

    玉尹是趙諶的人。

    這一點,從他擔當了諸率府率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無法改變。

    朱璉這番話還有一層意思:你既然擔心種師道勢大,何不分了種師道這份功勞?

    沒錯,種師道督戰牟駝崗大勝的確是功勞不小,可如果沒有玉尹死守陳橋,這一戰的戰果也未必會這麼顯赫。完顏宗望若非是後路被斷,說不得便會和種師道死戰。所以說,這一戰真正的首功,還是玉尹。而玉尹,確是趙諶身邊的近臣。

    朱璉不愧是官宦家庭出身的女子,一句話就說中了趙桓的心思。

    趙桓最擔心什麼?

    其實這一戰的勝負,與他而言都無所謂,甚至說,他寧願失敗,也不願意勝利……

    原因嘛,非常簡單。

    種師道贏了,名聲是他種師道的,與趙桓沒有半分關係。

    不但如此,一旦種師道大獲全勝,勢必會在朝堂上形成一股力量,能夠與皇室抗衡的力量。士大夫勢大,非趙桓所願見到……但若這一戰的首功為皇室所有,種師道的功勞,也就變得不足為道。

    這其中利弊,需要好好思量。

    趙桓眼睛眯成一條縫,突然笑道:“聖人說的不錯,如此忠臣,豈能坐視不理?”

    他站起身,沉聲喝道:“康履!”

    “奴婢在。”

    “立刻傳朕旨意,告訴種公,讓他務必儘快趕去陳橋,救援玉尹所部太子親軍。”

    趙桓把‘太子親軍’四個字咬得很重。

    康履哪裡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這分明是趙桓,要搶奪了這一戰的首功。

    “奴婢立刻就去。”

    康履領命往外走,可他前腳剛走出紫宸大殿,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歡呼聲。康履心中疑惑,忙快步往外走。不等他走到宮門,就見一騎飛馳而來,馬上騎士一邊縱馬疾馳,一邊大聲呼喊:“陳橋大捷,陳橋大捷……虜賊兵馬與陳橋被徹底擊潰!”

    康履聞聽一怔,也顧不得再去傳令,忙命人攔住了那騎士。

    “你剛才說甚?”

    “回老公的話,種公前方傳訊,陳橋大捷。”

    康履聞聽,倒吸一口涼氣。

    身為官家身邊的心腹,他怎能不明白,官家最擔心的是什麼?

    也顧不得和那騎士再交談,康履便忙不迭趕回紫宸殿。

    “官家,種公傳訊,陳橋大捷!”

    趙桓聞聽,臉色頓時一沉,愛子安然回歸的喜悅之心,頓時不見,取而代之的,卻是莫名憂慮。

    陳橋大捷?

    如此說來,種師道已大獲全勝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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