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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milds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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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鱸洲魚]三國第一強兵(連載中)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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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8 01:22:59 |只看該作者
五九零章 各自的驕傲

曹豹軍的將士們被驚呆了。誰也沒想到,敵軍還有這樣的布置,明明已經戰得這般慘烈了,居然還有這樣的殺手锏未曾動用。

他們聞到了馬蹄中帶著的漫空殺氣,心神為之震顫,手腳變得僵硬,除了處于激戰中心的人之外,他們紛紛看向了中軍,看著那桿同樣鮮紅的大纛,希望主帥能拿出點辦法來,殊不知那桿大纛之下的人,也在顫抖。

“完了,完了……還有伏兵,這仗沒的打了,快……”話沒說完,許耽就被曹豹一腳踹下了馬。哥仨之中,只有曹豹有點武人的樣子,兩外兩人騎馬只是為了不走路,裝威風,騎術很爛,不過,能把許耽從馬上踹得飛起,曹豹的怒意也是顯而易見的。

章誑本來也想大喊大叫,他被嚇壞了,但有了許耽的前車之鑒,他一縮脖兒,愣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收了回去。看著許耽在地上哼哼唧唧了半天,就是爬不起來,他把嘴閉得緊緊的,一言不發,只是拿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曹豹。

“慌什么慌?他有伏兵,老子就沒準備嗎?你們以為側翼的三千兵是做什么的?以為老子傻嗎?這么要命的節骨眼上,還放著三千兵在那里賣呆?白癡,老子早有提防!來吧,來吧,常山趙子龍,讓老子看看你的本領,看看你能不能沖破老子的軍陣!”

曹豹一臉猙獰,放聲咆哮。

單從神情中,誰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因為準備充足而興奮,還是因為恐懼而憤怒。但將為軍之膽,他腳踹許耽,猙獰瘋狂的樣子,確實起到了鼓舞士氣的效果。

“舉矛……列拒馬陣……全軍迎戰!”

旗幟飛舞,號令聲宏亮,在側翼布防的三千軍頓時找到了主心骨,迅速依照先前的安排,調整起陣型來。

五里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晴朗的rì子里,眼力好的人,甚至能看到對面人的臉和臉上的表情!對騎兵來說,這點距離就像是一條小巷子,小小的跨一步也就過去了,用轉瞬即至來形容,一點都不夸張。

對這一點,側翼直面敵軍的三千將士是體會得最深刻的。

對站在最前排的人來說,就像是在面對巨大的海浪,洶涌澎湃,毀天滅地般迎面拍了過來。天在抖,地在顫,人在搖晃,整個世界都在震顫不休,再怎么勇敢的人,在這一刻,從心底涌出來的也是無盡的絕望和恐懼,壓抑不住的想要拋下兵器,遠遠逃開。

然而,沒人退縮,因為他們來自丹陽,他們是名聞遐邇的丹陽勁卒,他們也有自己的驕傲!

從楚漢爭鼎的時代開始,丹陽jīng兵就追隨在西楚霸王身后,橫掃了整個天下!

在巨鹿,他們背水為戰,八千子弟,痛擊了不可一世的章邯!

在彭城,他們以寡敵眾,三萬兵馬,打得五十六萬諸侯聯軍不敢回頭!

到了漢朝,丹陽勁卒同樣威風八面,在漠北,在西域,在浩渺蒼穹之下的每一個已知的地方,都有他們奮戰過的足跡。

因為吃過趙云的苦頭,曹豹將最jīng銳的部隊都留在了身邊,哪怕是前鋒岌岌可危,也未曾動搖初衷,現在,他收到了回報。

面對青州鐵騎的沖鋒,側翼的三千軍開始變陣,陣勢開合處,大力士們吆喝有聲,一架架拒馬被放到了最前方,盾手快步跟上,在拒馬的間隙拉起了長長的盾陣,平地間,仿佛多了一座長墻。

盾墻后面,箭簇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寒光,吞吐不定,殺氣騰騰;數不清的長矛林立而起,整齊放下,傾斜著架在盾墻上、袍澤的肩膀上,指向了兇猛殺至的青州鐵騎!

完美的防御陣型,雖然不至于讓騎兵完全奈何不了,但無疑對騎兵有著極大的克制作用。強沖或許能沖得下,但代價肯定不是趙云的五百騎兵能承受得了的,曹豹有這個信心。

“這……沖不下來吧?”陳業,以及諸多在城頭觀戰的老兵,也和曹豹有相似的念頭。

騎兵很強,青州的騎兵更是騎兵中的翹楚,但再強的騎兵,也是有局限xìng的,沒有什么兵種是完全沒有弱點的。對密集陣型,騎兵顯然沒有太好的辦法,正面進攻是愚蠢的主意,迂回包抄才是王道,可地形卻限制了騎兵大范圍迂回。

郯城地處二水之間,沭水和沂水像是兩條平行線,在郯城東西兩側流過。南北走向的馬陵山則是第三條平行線,正處于沐水以東。

這場戰斗,正是在山水之間打響的。

曹豹軍的背后是河,面前是王羽的中軍,側翼的三千兵北面而向,與河岸開始一字排開,延伸開來,陣型雖然很密集,但依然遮蔽住了山水之間大部分區域。

青州jīng騎想迂回,河岸那邊是沒辦法走的,只能從馬陵山這邊想辦法,可山腳下兩軍正戰得激烈,騎兵卷進去,肯定起不到扭轉乾坤的作用,只會因為對自己人的顧忌而減速,最后陷入亂戰之中。

陳業當了很多年的兵,軍伍經驗很豐富,雖然談不上對兵法有多jīng通,但這些常識xìng的判斷于他來說,卻如同呼吸般自然。他驚嘆于青州軍爆發出的狂猛戰力,但同樣也為青州軍的前景感到憂心忡忡。

“應該……沒問題吧。”站在他身邊的是菜鳥密探張瀟。

作為已經暴露了身份的密探,他早就和諸多同伴一樣,接到了返回高唐,繼續學習的命令,但他沒走,因為他覺得自己的任務還沒完成,不能當逃兵。

不過,以先前的局勢,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在王羽見他勇氣可嘉,戰前還是派了個新任務給他。這個任務聽起來很簡單,但實際做起來他才發現,那其實很難,難度不是提醒在技術層面上,而是對意志力的一種考驗。

“其實,城中的兵馬是可以動一下的。”陳業看起來有些猙獰的臉上,難得的出現了猶豫的表情,yù言又止了片刻,他終于還是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雖然弟兄們士氣不太高,但主公那邊已經打得差不多了,再添上一把勁,哪怕只是小小的,也能……”

“不行!”張瀟斬釘截鐵的回答,一點商量的余地都沒留:“戰前,主公給我的命令就是讓我確保郯城的安全,無論戰局如何,除非主公落敗退走,否則一兵一卒都不能出城!所以除了北城門,其他城門都是封死的,軍令如山!誰敢違背?”

陳業默然。

如果說話的不是張瀟,他或許還要堅持一下。他是個死心眼,陶謙在時,保境安民,造福鄉里,故而他向陶謙效忠;陶謙死前,將徐州托付給了王羽,他就將忠誠轉移到后者身上。

但他也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的想法可以完全的傳達給對方,忠誠不是用嘴說的,而是做出來的。路遙知馬力,rì久見人心是一種方式,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同樣是一種表達方式。

不過,現在阻止他的是張瀟——一個因為任務失敗,急于戴罪立功的密探。

如果不是王羽下了死命令,他完全沒必要阻止自己,因為這是個立功的絕佳機會。現在,他既然說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只是……戰場的形勢的確讓人擔憂啊。

趙云的騎兵的確沒有硬沖敵陣的意思,雖然騎兵身上也披著甲,黑沉沉的,看起來很威武的樣子。但那只是遠觀的效果,接近到一定的距離后,有經驗的人很快就發現,那甲是樣子貨,不是真的鐵甲,而是漆黑了的紙甲!

沒錯,只有紙甲才這么輕便,看起來全副武裝,其實馬身上只多了三四十斤的分量,勉強還能算作是輕騎兵。

趙云帶著騎兵一直沖到了五十步的距離上,見敵陣依然堅若磐石,毫不動搖,他將長槍往馬鞍上一掛,兩指成環,湊到唇邊,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唿哨。

這是個命令,騎兵們依令行事,紛紛收起手中的長兵器,從背后摘下了雕弓。隨即,鋒矢陣以鋒尖的趙云為中心,向兩側分開……從形狀上來看,鋒矢分明變成了船錨,然后是魚鉤,再然后則是一個扁平的圓……

騎shè!

從前的白馬義從,現在的疾風騎兵最拿手的看家本領,快馬如風,箭如驟雨,呼嘯著漫空砸下,仿佛冰雹砸進了莊稼地,一茬茬的麥穗被砸倒,濺起了紅sè的泥水。

丹陽兵的陣型太密集了,給騎shè提供了最好的靶子。疾風騎兵不需要瞄準,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將箭矢拋shè到人群之中就可以了。

前排的盾陣雖然堅固,卻只能抵擋正面攻擊,輕騎們的弓箭是拋shè出來的,輕而易舉的越過了盾墻,也越過了前排的甲兵,對隊列zhōngyāng的輕甲兵造成了極大的殺傷。

“穩住!”

“還shè!”

聲嘶力竭的號令聲在隊伍中此起彼伏的回響著,弓弩手憤怒的舉起了手中的武器,想對敵人還以顏sè。但他們的努力卻顯得徒勞無功,飛速奔跑的戰馬輕易的將他們的箭矢甩在了身后,小部分命中的,也無法穿透那層看似堅固,實際也確實很堅固的紙……

交換比很懸殊。

換成普通的部隊,也許已經士氣崩潰了,但驕傲的丹陽勁卒沒有,他們硬頂著箭雨,拼命奮戰著,讓敵人過不了雷池半步。(。)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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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8 01:24:44 |只看該作者
五九一章 為戰而生

趙云的輕騎在這場大戰中不是最出彩的,殺敵也不是最多,但起到的作用卻是最關鍵的。
他在側翼足足牽制住了三千精銳,以兩軍的兵力對比來說,他算是超額完成了任務。

不過,這并不重要,他打亂堊了這三千精銳的陣型,為魏延的鐵騎突擊贏得了戰機才是最關鍵的。

除了這個主要作用之外,他來回奔馳,踏出漫天煙塵,掩護魏延的接近;在煙塵中調整隊伍,給魏延指明突擊方向,這些都是很重要的細節。

正是這些鋪墊,才有了魏延踏陣時橫掃千軍的威風,若是沒有趙云,魏延的鐵騎未必能沖得動丹陽兵的陣勢,即便沖得動,也不可能呈現出如此摧枯拉朽般的局面。

現在,他又來了,循著魏延強行沖開的缺口,五百輕騎水銀瀉地一般長驅直入,如同一陣狂風,將試圖進行廢墟重建的頑敵一清而空。

“本將是軍司馬程立,我還在,將旗還在,我命令你們向我靠攏,集……”

一名軍司馬從地上拾起了殘破的軍旗,揮舞著高喊,試圖讓更多的士兵看見,將他們集結在戰旗之下。一度收到了效果,迷茫中,或是潰逃中的士兵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過來,但這一切都被一支長箭終止了。

聲音戛然而止。

殘旗頹然傾倒。

輅騎如風掠過。

白馬上的少年武將收回眼神,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他放下弓箭,犀利的眼神四下逡巡,尋找著下一個試圖組堊織殘兵的目標。

死戰不退的敵人值得敬佩,如果有可能,趙云很愿意和這樣的勇士做袍澤一起為了建立一個強大的新漢,一個萬世永興的太平盛世而努力奮戰。

不過,現在對方是敵人,不殺死對方就會有更多的鮮血流淌,被染成血色的將不止是一個馬陵山,一條沐水,也許連誰河、泗水,甚至黃河、長江都會變成血河!

所以憐憫敵人是敵人徹底崩潰之后的事了,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鞏固鐵騎的戰果,隨后掩殺讓敵人盡快崩潰。

“某乃軍侯趙風我……”

又一桿殘破的旗幟揚起,又一個無畏的勇士挺身而出,白馬少年再次揚起弓箭,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輕騎襲擾敵軍,亂敵陣勢掩護鐵騎,營造戰姐……”山頂上,諸葛亮已經放棄研究預測戰局的變化了,他默念著,記憶著,要將親眼見證的第一場大規堊模戰役徹底印在心間,牢牢記住此刻的想法、心得和種種感受。

“鐵騎破陣之后,輕騎隨后掩殺鞏固戰果,擴大戰果……鐵騎沖擊力有余,速度較慢,轉向也不甚靈便,輕騎的速度可以在鐵騎突擊一次的時間內,反復沖擊已經散亂的敵陣,很快會導致敵軍全面的崩潰……”

從諸葛亮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魏延的鐵騎走的不是直線,而是一條曲線。起自他挑開拒馬突陣的那個點,劃出一條半弧,穿透了整個側翼,沖向了曹豹的中軍,如果繼續向前,將會一直沖到青州軍與曹豹軍交戰的最前線才會終止。

鐵騎的沖勢一起固然勢不可擋,但敵人若足夠頑強,也有可能重新組堊織起來,比如眼下的丹陽兵正努力做的這樣。雖然丹陽兵是個特例,但在青州的見聞足以讓諸葛亮意識到,經過嚴格有序的訓練,普通人也可能被訓練成丹陽兵一樣的強兵。

這不是青州的特權,也不是王羽的專利,天下英雄多著呢,萬萬小覷不得。

這個時候,不那么出彩的輕騎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特別是在趙云的指揮下,輕騎的威力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釋放了出來。

他總是能找到敵陣最薄弱,或混亂最嚴重的地方,然后加以針對性的攻擊。遇到少數硬釘子,他也不硬碰,調轉個方向,如風一般從敵人身邊掠過,留下暴雨般的箭簇;亦或順勢來一招珠簾倒卷,驅趕敗兵去硬撞頑敵的陣列。

在他的指揮下,輕騎的速度和靈動發揮到了極致,乍合即分,乍分即是……轉向,攔截,合圍,狙殺……

從山頂望下去,諸葛亮覺得對方不是在進行血堊腥殘酷的戰斗,而是跳著最為優雅的舞步,如同泣世中的翩翩佳公子一般,揮灑著說不盡的風流倜儻。

優雅的輕騎,緊隨在狂堊暴的鐵騎之后,所過之處,如熱湯潑雪,潰兵如潮。

再怎么強悍,丹陽兵也是人,一敗涂地到這種份上,還能死戰不退的,絕對不是人。當魏延的大刀即將斬向曹豹中軍將旗的一別,整個側翼已經完全崩潰了。

“風借火勢,風助火燃,疾風烈火,所向披靡……”龐統的話本來就不多,技術性的分析又都被諸葛亮給說完了,他想了好一會兒,干脆直接用上了抒情流。

風和火各有特性,但這兩者組合在一起的時候,無疑是世上破壞力最強的力量。單說瞬間的破壞力,雷電也許更強,但風火還能互補,互相增進,使得破壞力更強,更持久。

王羽以風火命名兩支騎兵,本是借鑒了老祖堊宗的兵法,可在龐統此刻看來,沒有比這兩個字更能形容這兩支配合無間的騎兵的詞匯了。

當然,魏延的部堊隊只是臨時客串,并非真正的烈火鐵騎。不過,臨時客串的都這么強悍,專司沖陣破敵的鐵騎難道還能比這弱不成?

要知道,按照驃騎軍中默認的說法,烈火騎兵是王羽的本隊親衛。

今天只是情況比較特殊,王羽不可能訓完話,自己拍拍屁堊股就走了,那樣一來,剛凝聚起來的戰意就沒了,后面的仗也不用打了。若非如此,帶領鐵騎沖陣的應該是王羽,發揮出來的戰力只會更強,更狂堊暴。

諸葛亮和龐統居高臨下,又遠在戰團之外,所以表現得氣定神閑,有空研究戰法,也有空抒情。但曹豹軍的主將們就沒這么悠閑了。

章誑聲嘶力竭的嚷了一通,卻發現敵人越來越近,逃兵越來越多,身邊卻沒人回應。他覺得有些奇怪,就算預備隊殺上去了,身邊應該還有些親衛,親衛之外,還有兩個好兄弟,好伙伴才對啊。

他茫然回顧,愕然發現,將旗底下已經只剩下他和幾名面如土色的親衛了。

他驚訝,他茫然,他憤怒,他不知所措……

許耽膽子向來就沒大過,無聲無息的跑了還算合理,可曹豹那家伙明明……

他茫然四顧,敵人近在咫尺,馬蹄聲像是催命的喪鐘,染著血的戰刀仿佛指明了通往地獄深淵的道路……更遠處,一縷煙塵正高速卷來,煙塵掃過的地方,只留下尸體。

吼叫聲,馬嘶聲,頻死者的呻堊吟,絕望者的哭喊,皮鞭一樣抽打著章誑的心臟。突然,他不再茫然,也不再腹誹同伴,提起長槍,迎著狂堊暴的戰刀沖去。

他終于明白自己和自己的伙伴們錯在哪兒了。

錯的不走向天下無敵的王羽發起挑戰,對方也是人,不是神,用的計策根本算不上多神奇。亂世來臨,豪杰并起,有想法不是錯,有私心也不是錯,只要能站在無數骨骸堆起的巔峰,誰又在乎你為了什么而起兵,為了什么而爭戰盈野,殺人盈城?

歷史,本就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書寫!

英雄誰比楚霸王?

無賴何如漢高祖?

自己錯了,錯的是有野心,沒勇氣,只想著成功如何,卻不想付出熱血和傷痛。

曾幾何時,自己也揮舞著手中的長槍,沖在沙場之上,在幽燕關塞,在雍涼邊疆,陶恭祖的赫赫武功之中,何嘗沒有自己的存在?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這是當年恭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每次自己護衛在他身前,受了傷,流了血,他都拍著自己的肩膀,對自己說著相同的話。丹陽兵的強悍,本就是以這句話為紐帶,鑄就出來的。

自己、許耽加上曹家兄弟,現在的確是廢物,是草包,可當年卻不是。自己沒腦子,靠的就是悍勇;許耽、曹宏膽子小武藝差,但兩人都很勤奮,總是笑著說:勤能補拙;曹豹的本事一般,但他很擅長聽取別人的意見……

若當真一無是處,恭祖又豈會僅僅因為是同鄉,就把童年的小伙伴提拔到高位上呢?

高處不勝寒,歲月是把殺豬刀啊!

章誑有些落寞,有些釋然。正是身居高位,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之后,幾人才開始變成草包和廢物的。

自己沉溺于酒色,荒廢了武藝,上了戰場,也不再有身先士卒的勇氣;許耽沉迷于財,曹宏滿腦子都是權術;曹豹更是力圖將曹家建成廣陵陳家那樣的世家,為此,他甚至婉拒了恭祖結親的提議。

世家是要跟世家聯姻的。從在洛陽見過王羽之后,陶謙就一直為別人考慮,為別人打算,不遺余力,陶家將來怎么可能會是世家?

這一刻,章誑心中平靜,四下里也是一片寂靜。

他知道自己會戰死但他要讓敵人看到丹陽猛將章誑的勇氣。附近士兵紛紛讓開一條道路,目送著自家將軍與敵將對決。

“噗!”過馬一刀,搶折人亡,章誑敗得干凈利落。魏延揮動手臂,將章誑的尸體掃下了坐騎。緊跟著,他提起左手刀,一刀砍翻了曹豹軍的中軍戰旗。

“萬勝!”騎兵們大聲吶喊,在敵軍陣之中往來馳騁,每個來回,都踏起重重血霧。在血霧的邊緣,丹陽兵徹底喪失了斗志,炸了群的綿羊般東躲西藏,根本提不起抵堊抗的念頭。

蒼穹之下,只有沭水依然如故,帶著一江血水和尸身,蜿蜒南流,靜靜的向世人訴說著戰爭的殘酷與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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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8 01:26:40 |只看該作者
五九二章 疾風烈火

鐵騎橫掃中軍之后,戰事就已經進入了尾聲。

與瑯琊羽林激戰的丹陽兵雖然已經扳回了頹勢,但側翼盡潰,中軍被殲滅之后,他們已經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再怎么能撐,也已經到了極限。

潰敗在鐵騎沖至之前就開始了,丹陽兵無復先前之勇,丟掉了手中的兵器,一潰千里。苦戰半日的青州軍則是士氣大振,連山上的弩兵也躍躍欲試的想加入追擊。

王羽將長槊在地上重重一頓,左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濕漉漉的,有血,也有汗,吁口氣道:“不要多做無謂的殺傷,以收降為主即可。”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在喧沸盈天的戰場上,就像是輕聲細語一般,而追隨在他身邊的也不是一直跟隨著他的親衛,而是瑯琊羽林中的無名小兵——戰事太過激烈,張頜特意選出的那些精銳,在之前的苦斗之中非死即傷,追隨在王羽身邊的人,已經換了三四撥了。

“喏!”但后者卻第一時間領會了他的意思,凜然奉命的應諾聲,出自眾人之口。

如果說先前還有疑惑,還有迷茫,現在再沒人會這么想了。并肩作戰的情誼,無論古今都是最可靠的。從前只是聽說,這一次,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這位無敵統帥的強悍和獨特魅力。

從最初的沖鋒開始,王羽就沖殺在最前列,一桿長槊指向之處,擋者無不披靡。從邁開第一步后,他前進的腳步就始終沒停下過,甚至連一次頭都沒回過,心中沒有畏懼,也沒有遲疑,就那么大踏步的一往無前。

瑯琊羽林之所以能爆發出超常的戰力,影響他們的因素很多,但最關鍵的,或許就是王羽的身先士卒。

追隨在他的身影背后,不久前還顯得沒精打采,膽怯遲疑的士兵,再沒空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忽略了這里不是家鄉,不再去想一度念念不忘的降卒身份,最終忘記了生死,只是追在那個天神般的身影背后,不斷的向前!

“棄械者免死,降者不殺!”當勸降的呼喝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時,王羽知道,軍心已定,麾下又將多出一支強軍了。

這一仗打得極為慘烈,從開戰便苦戰至今的瑯琊羽林,死傷極為慘重,雖然還沒經過統計,但只是冷眼回顧間,王羽就能大致估算出結果了。

死傷近半!

在冷兵器時代,這種傷亡比率是很難想象的,大多數軍隊,傷亡到達兩成,就已經瀕臨崩潰了。以曹豹軍為例,開戰前的五萬大軍,到了最終潰敗的前一刻,生存的人尚在一萬以上,傷亡比率也就是三成略多而已。

丹陽兵,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是這個時代的所能達到的巔峰強兵了。用不著大義的鼓舞,也沒有名將的指揮,他們就能承受這樣的恐怖傷亡率,一直堅持到最后一刻。

通常來講,傷亡如此之大,勝者會對敗者展開毫不留情的追殺,直到大家都殺軟了手,才會收降和抓俘虜。將領一般也會保持沉默,軍隊的怨氣和憤怒,總是要發泄出來才行,與其讓他們戰后生事,還不如在戰場上徹底發泄完。

驃騎軍的其他部隊,倒是不用擔心,因為從成軍的第一場大戰開始,驃騎軍就總是在收降。

陽人之戰很激烈,但打到最后,王羽和徐榮打得卻有些惺惺相惜了,最后更像是師傅對徒弟以衣缽相傳,而非一方降服了另一方。平定青州的奉高之戰,王羽開戰前就定好了目標,他就是要收降青州黃巾。

所以,王羽很順利的擺脫了這個時代的陋習,驃騎軍基本沒殺過俘,只有對匈奴人那次例外。

但瑯琊羽林是特例,還沒融入驃騎軍,王羽開始還在擔心,不知道怎么勸服這些殺紅眼的軍士。未曾想他的身先士卒,已經徹底征服了這支彪悍的軍隊,令后者毫不猶豫的執行了他的命令。

聽到四面八方響起的勸降聲,有人放緩了逃跑的速度,有人停下了腳步,也有人趁著沒人追殺,頭也不回的繼續逃跑。

王羽不殺俘的名聲很響亮,而曹豹的丹陽兵原本也沒有太堅定的忠誠,他們是陶謙招募并訓練成軍的,曹豹的親和力雖強,但軍中對其能力卻有著廣泛的質疑。

太平年月,跟著曹豹那樣的老大倒是不錯,將軍沒權威,大家就可以各行其是啊。可在朝不保夕的亂世之中,跟著這么個廢物老大混,那是對自己小命的不負責啊!

沒看到嗎?青州的騎將斬將奪旗,最終卻只殺了個章誑,曹豹和許耽兩個見勢不妙,早就腳底抹油了。相對而言,人家青州軍的主帥卻是一直奮戰在激戰最前沿的……要是自家的主帥也有這樣的威風,那自己也愿意用身體為主帥擋箭啊。

這么想著,腳下就遲疑了,這些人之所以沒立刻付諸行動,是因為心底還有一絲不確定,畢竟自己這邊也殺了對方很多人,這種激戰過后,鮮有不殺俘的,青州軍會是例外嗎?

那些堅決逃亡的大多都是因為有親人戰死了,雖說戰場之上分生死,是無可奈何的事,談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不過,死了父子兄弟的人,對殺人的一方總不會有什么好印象就走了,比起屈膝事敵,他們更愿意報仇,或者跑得遠遠的,至少落得個圖個眼不見為凈。

就在這時,山頂上卻突然響起了一陣整齊的呼喊聲。

“兄弟們,別想不開了,驃騎將軍是陶公選定的繼承人,要不是曹豹那個挨千刀的家伙存了私心,大伙兒根本沒必要打這一仗!降了吧,不降還能去哪兒?為了曹豹那個草包的榮華富貴去拼命嗎?那是圖一個啥呢?”

“降了吧!降了吧!”

堅決逃亡的人放緩了腳步;遲疑的人則紛紛聽了下來,驚訝的望向山頂;原本就已經站住了的人更是有人哭,有人罵。哭的是傷心相識者的枉死,罵的是曹豹的無恥無能。

喊話的人沒說什么大道理,更談不上多有說服力,但效果卻出奇的好。

沒什么了不得的奧妙,無非是四面楚歌的原理罷了,喊話的人操的全都是丹陽口音。丹陽兵的強,就在于他們抱團,對鄉音最是敏感不過,在彷徨無依的時候,一聽這話,當場就信了。

就算不信,心底的擔憂也減輕了許多,青州軍這樣喊的意思,顯然是將挑起戰亂的責任都歸在曹豹身上了,殺俘什么的自然就不用擔心了。

熟悉的鄉音,對士兵們是個福音,可對曹豹來說,卻像是晴天霹靂一般。

今天這場大敗,最致命的一擊無疑來自于那支鐵騎,曹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是,這支鐵騎到底從何而來。他可是地頭蛇,青州若有援軍趕到,是不可能瞞得過他的。看這支鐵騎縱橫捭闔的威猛模樣,也不是隨便從哪兒拉幾百人出來,武裝一下,就派上用場的呀。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那支鐵騎一支都存在,他一直也都知道,還曾研究和提防過……

在沿途的襲擾戰之中,這支鐵騎是以水軍的身份出現的;

在伏龍谷之戰中,這支鐵騎是以弩兵的身份出現的;

而在這場大戰之中,他們搖身一變,又成了具裝鐵騎!在山頂上放箭的那些,壓根就是郯城中丹陽老兵!

在這場大戰中,王羽只耍了一個計謀,那就是李代桃僵,瞞天過海!其實這個計謀不難識破,趙云的輕騎是一人雙馬的配置,雖然在伏龍谷之戰中有所損失,但郯城多少也有些戰馬。而鐵甲什么的,郯城的武庫中同樣有儲備。

連隱霧軍全能的特點,曹豹也猜到了,這支軍隊的戰力未必超出其他軍隊很多,但他們的特色就是可以勝任所有兵種,在任何戰場上都能有所發揮!

曹豹怎么也想不通,王羽怎么會想起來訓練這么一支軍隊,這種特點,怎么聽,都覺得沒用啊。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場大戰中,這支部隊發揮了奇效,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豹子,別想了,快走吧,咱們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對手,明明白白的在咱們眼前用計,都搞不清楚,還談什么別的,跑吧,保命要緊!”見他,許耽大聲催促著。

他現在也沒別的想法了,只想著保住一條小命。如果能靠出賣曹豹實現這個愿望的話,他倒是毫不猶豫的就會去做。只可惜,從青州軍的喊話聽來,對方已經把他和曹豹的名字并列,當成了首要戰犯。

這一步踏出,果然沒有回頭路了。

他們倆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無論收攏殘軍還是什么別的,都得依靠曹豹,所以,也只能共進共退到底了。

“……嘿嘿,那也未必罷!”憋了半天,曹豹突然咧嘴一笑,嚇得許耽一哆嗦,懷疑是不是對方受刺激太過,已經失心瘋了。

“豹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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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三章 斬將破敵

趙云的輕騎在這場大戰中不是最出彩的,殺敵也不是最多,但起到的作用卻是最關鍵的。

他在側翼足足牽制住了三千jīng銳,以兩軍的兵力對比來說,他算是超額完成了任務。不過,這并不重要,他打亂了這三千jīng銳的陣型,為魏延的鐵騎突擊贏得了戰機才是最關鍵的。

除了這個主要作用之外,他來回奔馳,踏出漫天煙塵,掩護魏延的接近;在煙塵中調整隊伍,給魏延指明突擊方向,這些都是很重要的細節。

正是這些鋪墊,才有了魏延踏陣時橫掃千軍的威風,若是沒有趙云,魏延的鐵騎未必能沖得動丹陽兵的陣勢,即便沖得動,也不可能呈現出如此摧枯拉朽般的局面。

現在,他又來了,循著魏延強行沖開的缺口,五百輕騎水銀瀉地一般長驅直入,如同一陣狂風,將試圖進行廢墟重建的頑敵一清而空。

“本將是軍司馬程立,我還在,將旗還在,我命令你們向我靠攏,集……”

一名軍司馬從地上拾起了殘破的軍旗,揮舞著高喊,試圖讓更多的士兵看見,將他們集結在戰旗之下。一度收到了效果,迷茫中,或是潰逃中的士兵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過來,但這一切都被一支長箭終止了。

聲音戛然而止,

殘旗頹然傾倒,

輕騎如風掠過。

白馬上的少年武將收回眼神,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他放下弓箭,犀利的眼神四下逡巡,尋找著下一個試圖組織殘兵的目標。

死戰不退的敵人值得敬佩,如果有可能,趙云很愿意和這樣的勇士做袍澤,一起為了建立一個強大的新漢,一個萬世永興的太平盛世而努力奮戰。

不過,現在對方是敵人,不殺死對方,就會有更多的鮮血流淌,被染成血sè的將不止是一個馬陵山,一條沐水,也許連淮河、泗水,甚至黃河、長江都會變成血河!

所以,憐憫敵人是敵人徹底崩潰之后的事了,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鞏固鐵騎的戰果,隨后掩殺,讓敵人盡快崩潰。

“某乃軍侯趙風,我……”

又一桿殘破的旗幟揚起,又一個無畏的勇士挺身而出,白馬少年再次揚起弓箭,鎖定了下一個目標。

“輕騎襲擾敵軍,亂敵陣勢,掩護鐵騎,營造戰機……”山頂上,諸葛亮已經放棄研究預測戰局的變化了,他默念著,記憶著,要將親眼見證的第一場大規模戰役徹底印在心間,牢牢記住此刻的想法、心得,和種種感受。

“鐵騎破陣之后,輕騎隨后掩殺,鞏固戰果,擴大戰果……鐵騎沖擊力有余,速度較慢,轉向也不甚靈便,輕騎的速度可以在鐵騎突擊一次的時間內,反復沖擊已經散亂的敵陣,很快會導致敵軍全面的崩潰……”

從諸葛亮的角度,可以看得很清楚,魏延的鐵騎走的不是直線,而是一條曲線。起自他挑開拒馬突陣的那個點,劃出一條半弧,穿透了整個側翼,沖向了曹豹的中軍,如果繼續向前,將會一直沖到青州軍與曹豹軍交戰的最前線才會終止。

鐵騎的沖勢一起固然勢不可擋,但敵人若足夠頑強,也有可能重新組織起來,比如眼下的丹陽兵正努力做的這樣。雖然丹陽兵是個特例,但在青州的見聞足以讓諸葛亮意識到,經過嚴格有序的訓練,普通人也可能被訓練成丹陽兵一樣的強兵。

這不是青州的特權,也不是王羽的專利,天下英雄多著呢,萬萬小覷不得。

這個時候,不那么出彩的輕騎的作用就凸顯出來了,特別是在趙云的指揮下,輕騎的威力百分之一百二十的釋放了出來。

他總是能找到敵陣最薄弱,或混亂最嚴重的地方,然后加以針對xìng的攻擊。遇到少數硬釘子,他也不硬碰,調轉個方向,如風一般從敵人身邊掠過,留下暴雨般的箭簇;亦或順勢來一招珠簾倒卷,驅趕敗兵去硬撞頑敵的陣列。

在他的指揮下,輕騎的速度和靈動發揮到了極致,乍合即分,乍分即合……轉向,攔截,合圍,狙殺……

從山頂望下去,諸葛亮覺得對方不是在進行血腥殘酷的戰斗,而是跳著最為優雅的舞步,如同濁世中的翩翩佳公子一般,揮灑著說不盡的風流倜儻。

優雅的輕騎,緊隨在狂暴的鐵騎之后,所過之處,如熱湯潑雪,潰兵如cháo。

再怎么強悍,丹陽兵也是人,一敗涂地到這種份上,還能死戰不退的,絕對不是人。當魏延的大刀即將斬向曹豹中軍將旗的一刻,整個側翼已經完全崩潰了。

“風借火勢,風助火燃,疾風烈火,所向披靡……”龐統的話本來就不多,技術xìng的分析又都被諸葛亮給說完了,他想了好一會兒,干脆直接用上了抒情流。

風和火各有特xìng,但這兩者組合在一起的時候,無疑是世上破壞力最強的力量。單說瞬間的破壞力,雷電也許更強,但風火還能互補,互相增進,使得破壞力更強,更持久。

王羽以風火命名兩支騎兵,本是借鑒了老祖宗的兵法,可在龐統此刻看來,沒有比這兩個字更能形容這兩支配合無間的騎兵的詞匯了。

當然,魏延的部隊只是臨時客串,并非真正的烈火鐵騎。不過,臨時客串的都這么強悍,專司沖陣破敵的鐵騎難道還能比這弱不成?

要知道,按照驃騎軍中默認的說法,烈火騎兵是王羽的本隊親衛。

今天只是情況比較特殊,王羽不可能訓完話,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那樣一來,剛凝聚起來的戰意就沒了,后面的仗也不用打了。若非如此,帶領鐵騎沖陣的應該是王羽,發揮出來的戰力只會更強,更狂暴。

諸葛亮和龐統居高臨下,又遠在戰團之外,所以表現得氣定神閑,有空研究戰法,也有空抒情。但曹豹軍的主將們就沒這么悠閑了。

章誑聲嘶力竭的嚷了一通,卻發現敵人越來越近,逃兵越來越多,身邊卻沒人回應。他覺得有些奇怪,就算預備隊殺上去了,身邊應該還有些親衛,親衛之外,還有兩個好兄弟,好伙伴才對啊。

他茫然回顧,愕然發現,將旗底下已經只剩下他和幾名面如土sè的親衛了。

他驚訝,他茫然,他憤怒,他不知所措……

許耽膽子向來就沒大過,無聲無息的跑了還算合理,可曹豹那家伙明明……

他茫然四顧,敵人近在咫尺,馬蹄聲像是催命的喪鐘,染著血的戰刀仿佛指明了通往地獄深淵的道路……更遠處,一縷煙塵正高速卷來,煙塵掃過的地方,只留下尸體。

吼叫聲,馬嘶聲,頻死者的呻吟,絕望者的哭喊,皮鞭一樣抽打著章誑的心臟。突然,他不再茫然,也不再腹誹同伴,提起長槍,迎著狂暴的戰刀沖去。

他終于明白自己和自己的伙伴們錯在哪兒了。

錯的不是向天下無敵的王羽發起挑戰,對方也是人,不是神,用的計策根本算不上多神奇。亂世來臨,豪杰并起,有想法不是錯,有私心也不是錯,只要能站在無數骨骸堆起的巔峰,誰又在乎你為了什么而起兵,為了什么而爭戰盈野,殺人盈城?

歷史,本就只有勝利者才有資格書寫!

英雄誰比楚霸王?

無賴何如漢高祖?

自己錯了,錯的是有野心,沒勇氣,只想著成功如何,卻不想付出熱血和傷痛。

曾幾何時,自己也揮舞著手中的長槍,沖在沙場之上,在幽燕關塞,在雍涼邊疆,陶恭祖的赫赫武功之中,何嘗沒有自己的存在?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這是當年恭祖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每次自己護衛在他身前,受了傷,流了血,他都拍著自己的肩膀,對自己說著相同的話。丹陽兵的強悍,本就是以這句話為紐帶,鑄就出來的。

自己、許耽加上曹家兄弟,現在的確是廢物,是草包,可當年卻不是。自己沒腦子,靠的就是悍勇;許耽、曹宏膽子小,武藝差,但兩人都很勤奮,總是笑著說:勤能補拙;曹豹的本事一般,但他很擅長聽取別人的意見……

若當真一無是處,恭祖又豈會僅僅因為是同鄉,就把童年的小伙伴提拔到高位上呢?

高處不勝寒,歲月是把殺豬刀啊!

章誑有些落寞,有些釋然。正是身居高位,擁有的東西越來越多之后,幾人才開始變成草包和廢物的。

自己沉溺于酒sè,荒廢了武藝,上了戰場,也不再有身先士卒的勇氣;許耽沉迷于財,曹宏滿腦子都是權術;曹豹更是力圖將曹家建成廣陵陳家那樣的世家,為此,他甚至婉拒了恭祖結親的提議。

世家是要跟世家聯姻的。從在洛陽見過王羽之后,陶謙就一直為別人考慮,為別人打算,不遺余力,陶家將來怎么可能會是世家?

這一刻,章誑心中平靜,四下里也是一片寂靜。

他知道自己會戰死,但他要讓敵人看到丹陽猛將章誑的勇氣。附近士兵紛紛讓開一條道路,目送著自家將軍與敵將對決。

“噗!”過馬一刀,搶折人亡,章誑敗得干凈利落。魏延揮動手臂,將章誑的尸體掃下了坐騎。緊跟著,他提起左手刀,一刀砍翻了曹豹軍的中軍戰旗。

“萬勝!”騎兵們大聲吶喊,在敵軍陣之中往來馳騁,每個來回,都踏起重重血霧。在血霧的邊緣,丹陽兵徹底喪失了斗志,炸了群的綿羊般東躲xīzàng,根本提不起抵抗的念頭。

蒼穹之下,只有沭水依然如故,帶著一江血水和尸身,蜿蜒南流,靜靜的向世人訴說著戰爭的殘酷與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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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四章 四面吳歌

鐵騎橫掃中軍之后,戰事就已經進入了尾聲。

與瑯琊羽林激戰的丹陽兵雖然已經扳回了頹勢,但側翼盡潰,中軍被殲滅之后,他們已經陷入了腹背受敵的危險境地,再怎么能撐,也已經到了極限。

潰敗在鐵騎沖至之前就開始了,丹陽兵無復先前之勇,丟掉了中的兵器,一潰千里。苦戰半rì的青州軍則是士氣大振,連山上的弩兵也躍躍yù試的想加入追擊。

王羽將長槊在地上重重一頓,左在臉上抹了一把,濕漉漉的,有血,也有汗,吁口氣道:“不要多做無謂的殺傷,以收降為主即可。”

他話的聲音不大,在喧沸盈天的戰場上,就像是輕聲細語一般,而追隨在他身邊的也不是一直跟隨著他的親衛,而是瑯琊羽林中的無名小兵——戰事太過激烈,張頜特意選出的那些jīng銳,在之前的苦斗之中非死即傷,追隨在王羽身邊的人,已經換了三四撥了。

“喏!”但后者卻第一時間領會了他的意思,凜然奉命的應諾聲,出自眾人之口。

如果先前還有疑惑,還有迷茫,現在再沒人會這么想了。并肩作戰的情誼,無論古今都是最可靠的。從前只是聽,這一次,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這位無敵統帥的強悍和獨特魅力。

從最初的沖鋒開始,王羽就沖殺在最前列,一桿長槊指向之處,擋者無不披靡。從邁開第一步后,他前進的腳步就始終沒停下過,甚至連一次頭都沒回過,心中沒有畏懼,也沒有遲疑。就那么大踏步的一往無前。

瑯琊羽林之所以能爆發出超常的戰力,影響他們的因素很多,但最關鍵的,或許就是王羽的身先士卒。

追隨在他的身影背后,不久前還顯得沒jīng打采,膽怯遲疑的士兵,再沒空想那些有的沒的,忽略了這里不是家鄉,不再想一度念念不忘的降卒身份。最終忘記了生死,只是追在那個天神般的身影背后,不斷的向前!

“棄械者免死,降者不殺!”當勸降的呼喝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時,王羽知道。軍心已定,麾下又將多出一支強軍了。

這一仗打得極為慘烈,從開戰便苦戰至今的瑯琊羽林,死傷極為慘重,雖然還沒經過統計,但只是冷眼回顧間,王羽就能大致估算出結果了。

死傷近半!

在冷兵器時代。這種傷亡比率是很難想象的,大多數軍隊,傷亡到達兩成,就已經瀕臨崩潰了。以曹豹軍為例。開戰前的五萬大軍,到了最終潰敗的前一刻,生存的人尚在一萬以上,傷亡比率也就是三成略多而已。

丹陽兵。某種意義上來,已經是這個時代的所能達到的巔峰強兵了。用不著大義的鼓舞。也沒有名將的指揮,他們就能承受這樣的恐怖傷亡率,一直堅持到最后一刻。

通常來講,傷亡如此之大,勝者會對敗者展開毫不留情的追殺,直到大家都殺軟了,才會收降和抓俘虜。將領一般也會保持沉默,軍隊的怨氣和憤怒,總是要發泄出來才行,與其讓他們戰后生事,還不如在戰場上徹底發泄完。

驃騎軍的其他部隊,倒是不用擔心,因為從成軍的第一場大戰開始,驃騎軍就總是在收降。

陽人之戰很激烈,但打到最后,王羽和徐榮打得卻有些惺惺相惜了,最后更像是師傅對徒弟以衣缽相傳,而非一方降服了另一方。平定青州的奉高之戰,王羽開戰前就定好了目標,他就是要收降青州黃巾。

所以,王羽很順利的擺脫了這個時代的陋習,驃騎軍基沒殺過俘,只有對匈奴人那次例外。

但瑯琊羽林是特例,還沒融入驃騎軍,王羽開始還在擔心,不知道怎么勸服這些殺紅眼的軍士。未曾想他的身先士卒,已經徹底征服了這支彪悍的軍隊,令后者毫不猶豫的執行了他的命令。

聽到四面八方響起的勸降聲,有人放緩了逃跑的速度,有人停下了腳步,也有人趁著沒人追殺,頭也不回的繼續逃跑。

王羽不殺俘的名聲很響亮,而曹豹的丹陽兵原也沒有太堅定的忠誠,他們是陶謙招募并訓練成軍的,曹豹的親和力雖強,但軍中對其能力卻有著廣泛的質疑。

太平年月,跟著曹豹那樣的老大倒是不錯,將軍沒權威,大家就可以各行其是啊。可在朝不保夕的亂世之中,跟著這么個廢物老大混,那是對自己小命的不負責啊!

沒看到嗎?青州的騎將斬將奪旗,最終卻只殺了個章誑,曹豹和許耽兩個見勢不妙,早就腳底抹油了。相對而言,人家青州軍的主帥卻是一直奮戰在激戰最前沿的……要是自家的主帥也有這樣的威風,那自己也愿意用身體為主帥擋箭啊。

這么想著,腳下就遲疑了,這些人之所以沒立刻付諸行動,是因為心底還有一絲不確定,畢竟自己這邊也殺了對方很多人,這種激戰過后,鮮有不殺俘的,青州軍會是例外嗎?

那些堅決逃亡的大多都是因為有親人戰死了,雖戰場之上分生死,是無可奈何的事,談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不過,死了父子兄弟的人,對殺人的一方總不會有什么好印象就是了,比起屈膝事敵,他們更愿意報仇,或者跑得遠遠的,至少落得個圖個眼不見為凈。

就在這時,山頂上卻突然響起了一陣整齊的呼喊聲。

“兄弟們,別想不開了,驃騎將軍是陶公選定的繼承人,要不是曹豹那個挨千刀的家伙存了私心,大伙兒根沒必要打這一仗!降了吧,不降還能哪兒?為了曹豹那個草包的榮華富貴拼命嗎?那是圖一個啥呢?”

“降了吧!降了吧!”

堅決逃亡的人放緩了腳步;遲疑的人則紛紛聽了下來,驚訝的望向山頂;原就已經站住了的人更是有人哭,有人罵。哭的是傷心相識者的枉死,罵的是曹豹的無恥無能。

喊話的人沒什么大道理,更談不上多有服力,但效果卻出奇的好。

沒什么了不得的奧妙,無非是四面楚歌的原理罷了,喊話的人cāo的全都是丹陽口音。丹陽兵的強,就在于他們抱團,對鄉音最是敏感不過,在彷徨無依的時候,一聽這話,當場就信了。

就算不信,心底的擔憂也減輕了許多,青州軍這樣喊的意思,顯然是將挑起戰亂的責任都歸在曹豹身上了,殺俘什么的自然就不用擔心了。

熟悉的鄉音,對士兵們是個福音,可對曹豹來,卻像是晴天霹靂一般。

今天這場大敗,最致命的一擊無疑來自于那支鐵騎,曹豹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的是,這支鐵騎到底從何而來。他可是地頭蛇,青州若有援軍趕到,是不可能瞞得過他的。看這支鐵騎縱橫捭闔的威猛模樣,也不是隨便從哪兒拉幾百人出來,武裝一下,就派上用場的呀。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那支鐵騎一支都存在,他一直也都知道,還曾研究和提防過……

在沿途的襲擾戰之中,這支鐵騎是以水軍的身份出現的;

在伏龍谷之戰中,這支鐵騎是以弩兵的身份出現的;

而在這場大戰之中,他們搖身一變,又成了具裝鐵騎!在山頂上放箭的那些,壓根就是郯城中丹陽老兵!

在這場大戰中,王羽只耍了一個計謀,那就是李代桃僵,瞞天過海!其實這個計謀不難識破,趙云的輕騎是一人雙馬的配置,雖然在伏龍谷之戰中有所損失,但郯城多少也有些戰馬。而鐵甲什么的,郯城的武庫中同樣有儲備。

連隱霧軍全能的特點,曹豹也猜到了,這支軍隊的戰力未必超出其他軍隊很多,但他們的特sè就是可以勝任所有兵種,在任何戰場上都能有所發揮!

曹豹怎么也想不通,王羽怎么會想起來訓練這么一支軍隊,這種特點,怎么聽,都覺得沒用啊。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場大戰中,這支部隊發揮了奇效,打了他一個措不及。

“豹子,別想了,快走吧,咱們根就不是人家的對,明明白白的在咱們眼前用計,都搞不清楚,還談什么別的,跑吧,保命要緊!”見他發愣,許耽大聲催促著。

他現在也沒別的想法了,只想著保住一條小命。如果能靠出賣曹豹實現這個愿望的話,他倒是毫不猶豫的就會做。只可惜,從青州軍的喊話聽來,對方已經把他和曹豹的名字并列,當成了首要戰犯。

這一步踏出,果然沒有回頭路了。

他們倆已經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無論收攏殘軍還是什么別的,都得依靠曹豹,所以,也只能共進共退到底了。

“……嘿嘿,那也未必罷!”憋了半天,曹豹突然咧嘴一笑,嚇得許耽一哆嗦,懷疑是不是對方受刺激太過,已經失心瘋了。

“豹子,你……”

“二蛋啊,你還沒看到嗎?那里……”曹豹的笑聲越來越大,只是笑得殊無欣喜之意,倒像是在哭一樣,突然他抬向西南方向一指,嘶聲道:“是闕宣啊!闕宣終于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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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五章 送羊入虎口

“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回蕩在山水之間,意應該是要示威于敵,鼓舞士氣,但此情此景之下,聽起來更像是一曲挽歌。

闕宣姍姍來遲。

闕宣目瞪口呆。

曹豹猜的沒錯,擅長隱藏自己,明哲保身的陳登確實在戰前就走了。被曹豹搶先一步,闕宣也確實很火大。

不過他也沒辦法,闕家是土豪沒錯,但和有官方背景的強豪曹豹比起來,他的軍隊還是有所不足的。曹豹軍船多,組織程度也高,兩軍齊頭并進的時候還不覺怎樣,突然一發力,闕宣也只有望塵莫及的份兒。

既然跑不贏,他干脆連跑都不跑了,慢悠悠的跟在后面,打定主意坐山觀虎斗,然后撿個便宜。

按照他的預計,王羽應該不會和曹豹正面硬碰,就算碰了,也很快就會敗走。等到王羽敗走,他再加速前進,奪郯城。

所以,他更改了行軍路線,在淺灘渡河,從沭水的東岸移到了西岸,并且派出了大量斥候,偵察戰場的情況。

最開始,得知青州軍正和曹豹激戰的消息,他樂得差點沒從軟轎上翻下來。佛家雖然講究不怒不嗔,可他對被曹豹搶先一步這件事卻始終不能釋懷,聽到曹豹和王羽打得你死我活,他笑得嘴都合不攏嘴了。

打吧,打吧,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才好呢!最好就是兩人同歸于盡,那樣的話,未來的幾年中,朕做夢都能笑醒。

闕宣當即下令,放慢行軍速度,想著等到兩邊打得差不多了。再收拾殘局。如果,闕宣聞訊之前的行軍速度已經和烏龜差不多了,聞訊之后,闕宣軍的行軍速度就只能用蝸牛來比擬了。

但闕宣的悠閑沒能持續太長時間,很快,隨著東岸某處發出的一支奇怪的響箭在天空炸響,前方的戰局形勢遽變!

聽到趙云的輕騎奇兵突出,用騎shè戰法壓得曹豹軍無法抬頭的最新情報時,闕宣的臉變得鐵青一片;

得到曹豹軍出現大規模潰逃的消息后。闕宣的臉sè漸漸發黑;

還沒等他改變策略,隱霧軍客串的鐵騎也殺出來了……當時,闕宣這位天子的臉都開始發紫了,眼睛更是變得綠油油的。

古往今來,不知多少才智高絕之士在和盟友配合作戰的時候。轉過唇亡齒不寒的念頭。死道友不死貧道,順便把道友的法侶財地一并接收,這是包括闕宣在內的智者們,對盟友的最高期望。

其中絕大部分人都失敗了,成了可供后人吸取教訓的前車之鑒,成功者寥寥無幾。但人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在嘲笑失敗者的同時。他們往往更愿意把自己代入到成功者的位置,闕宣就是這樣。

可想而知,當他意識到,自己的軌跡。開始與失敗者重合起來的時候,受到的打擊,將會是多么的沉重。

當然,闕宣到底不是普通人。在最初的心灰意冷之后,他很快重新打起了jīng神。當即立斷的下令,拋棄輜重,全力行軍,直取馬陵山戰場!

局勢很亂,但他的思路沒有亂。

曹豹的大軍畢竟不是泥捏土塑的,青州軍縱然獲勝,也不可能毫發無損。更何況,為了徹底消除曹豹的威脅,青州軍至少得發動一定規模的追擊才行。

這就是他的機會!

苦戰之后,青州軍的體力應該消耗得差不多了,在追殺之中再亂了陣型,肯定不會是自己這蓄勢已久的五千大軍的對。

自少就被家族當做未來之星培養,闕宣的見識并不差,對機會的把握也很老道。可問題是,他選錯了對,他遇上的是更老道,或者應該用妖孽來形容的王羽。

實際上,早在開戰之初,王羽就將闕宣納入考量范圍之中了。準確的,王羽敢于迎戰的前提,就是兩軍貌合神離,不能同心協力。

如果闕、曹二人真的通力合作,按照陳珪的計劃先攻城,再決戰,那王羽也只能選擇退走。作戰以勇氣為先,但勇氣不是萬能的,以四千兵馬正面與兩萬大軍對決并取勝?除非敵人是黃巾軍那樣的烏合之眾。

那支響箭,是斥候看到闕宣渡河之后發出的。渡河之后,闕宣就很難及時加入戰團了,即便趕到郯城,想對青州軍發動攻擊,他也得重新渡河。而郯城附近沒有淺灘,單是怎么找到渡船,就夠闕宣頭疼的了。

決出勝負后,王羽下令停止追殺,全力收降,也是出于這樣的考慮。

于是,當闕宣趕到戰場的一刻,看到的就是讓他目瞪口呆,且追悔莫及的一幕。

盟友全面潰敗,丟掉武器,趴在地上的降卒成片成片的,而青州軍只分出了數百人馬收攏降卒,里連武器都沒拿,就那么大呼小叫著,將成百上千的降卒集結成隊,離開戰場。

青州主力——不足兩千的步卒,加上千余騎兵,正嚴陣以待,他們看也不看身后的降卒一眼,只是虎視眈眈的注意著闕宣軍的一舉一動。

而在兩軍之間,則是滾滾南流的沭水……

“陛下,怎么辦?”從前的管家,還當過一段時間的主持,現在成了軍中大將的闕思提出了對未來的疑問。

“……”闕宣茫然不能答。

怎么辦?涼拌!

前有大河阻路,而且還沒有足夠的渡船,更有虎狼之軍嚴陣以待,等著半渡而擊……

如果自己沒變更路線還好,就算趕不上乘虛突襲,也能收攏不少潰兵,現在呢?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撿便宜的機會那是一點都沒有。

河這邊的還有座郯城可打,正是闕宣先前的目標。

但此一時彼一時,如果王羽敗走,郯城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拿下,可現在么,受了王羽狂勝曹豹的影響,郯城守軍的士氣肯定已經爆了棚。闕宣這五千兵,在兩面城墻同時發動強攻就很勉強了,怎么可能攻得下這座大城?更何況,青州軍還在呢,他們的船可不少……

不打就只能走,可問題是,想走也沒那么容易。

剛剛為了急行軍,他把多余的輜重都給丟在路上了,現在只帶了幾天的干糧,根不夠一路上吃的。更大的問題還在青州軍,闕宣不傻,他也不認為王羽是傻子,對方肯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全身而退啊。

青州軍有騎兵,有水軍,想一口吞掉自己可能有點吃力,但只要沿途襲擾,耽誤行程,用不了幾天,大軍糧盡,就只能任由宰割了……

闕宣越想越怕,怎么也沒想到,自己興沖沖的趕來撿便宜,怎么突然就撞進死路了呢?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汗水涔涔而下,思來想,闕宣怎么也想不到一個萬全……應該稍微有點脫困希望的計策。

“陛下,不然先派些人,好歹把丟掉的輜重撿回來一些?”一瞅天子傻眼了,沒奈何闕思也只能硬著頭皮獻計了。

“對,好辦法!思叔,你立功了!”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一樣,闕宣大喜笑道:“那么多輜重,總不會都……”

才到一半,闕宣就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一樣,笑聲戛然而止,對岸的青州軍有了動靜。

先是一騎快馬由南而來,直入中軍,隨即中軍將旗搖動,半數騎兵應命卸甲下馬,然后,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五百騎兵搖身一變,成了水軍!

輕裝登舟,騎兵變身而成的水軍熟練的擺弄起船上的家什來,有人搖櫓,有人cāo帆,有人劃槳,不片刻,五十艘艨艟快船揚帆起航,順流直下,速度快逾奔馬,勝似閃電。闕宣只是稍一愣神,就只能依稀的看到水天盡頭的片片帆影了。

愣了愣,他駭然大叫:“不好!我的輜重!”

如果沒有闕思的提醒,他未必反應得這么快,結果闕思的主意就像是為對方的行動解一樣,時機把握的這叫一個恰到好處。

闕宣急啊,連自封的天子稱謂都忘了,一骨碌從軟轎上翻下來,瞪著望著南面,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快,快派人,……總之,想想辦法啊!”

派人肯定是來不及了,別步兵,就算騎兵也未必追得上青州的船隊。連老天都不作美,來今天一直刮的都是東南風,此刻風向突然變了,刮起了東北風。順風順水,再加上船上還有兩排槳,那速度何止一個快字所能形容?

別闕宣看傻眼,連山頂上的諸葛亮和龐統都是一臉震驚的表情。

隱霧軍的前身特戰隊,先是在太史慈下剿滅山賊,后來被徐庶當做殺集團使用,此后的定位就一直是伏擊和暗殺。

擴編成軍,主將也更換為魏延之后,王羽卻調整了隱霧軍的訓練計劃。這個調整,即便在青州,也一度引起了不少質疑。

大多數人都認為,原來的戰法很好,很有效,似乎沒必要做改變。但最終王羽還是一意孤行的做了,并且在輕騎南下的同時,還帶上了魏延和他的五百新軍。

龐統二人全程見證了隱霧軍新的作戰方式,他們終于開始理解,這支軍隊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們無法做出最準確的評價,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全能的兵種,并不只是為了好看,這是一種全新的作戰方式,是一支讓舊有的以兵種判斷實力的標準徹底作廢,讓世人為之震驚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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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18 01:38:17 |只看該作者
五九六章 裝備換命

不管隱霧軍帶來了怎樣的震驚,日子還是得繼續過。

當天沒有發生戰斗,闕宣軍雖然陷入了極為不利的境地,但這種不利,并不是每個人都看得出來的。而且闕宣軍中都是信徒,被忽悠過,洗過腦的,腦子本來就不大清楚,也沒什么人會有如此明晰的判斷。

闕宣就地取材,草草扎下了一座簡陋的營盤,暫且按兵不動。同時派了一小隊人馬南下,懷著萬一的希望,看看能不能搶救點輜重回來,然后再決定進退去留。

而王羽在苦戰之后,也沒心情進行連續作戰。

瑯琊的張頜軍正兼程趕來,收降的丹陽兵也很快就能成為助力,勝券在握,自然從容。只要留神點,不要讓闕宣這只煮得半熟的鴨子飛了就行。

戰后統計了一下,馬陵之戰,青州軍當場格殺敵人五千余;降兵略少,只有四千出頭,不過也不能奢求太過,畢竟青州軍沒展開全面的追擊,降兵都是自動放下武堊器投降的;潰散者不足六千,其中倒有一半是郡兵。

雖然放走了曹豹、許耽,但就算兩人重整旗鼓,也不可能把潰卒全都收攏起來,能再拉出一支兩三千人的隊伍就不錯了。

青州聳自身,損失最大的是瑯琊羽林,參戰前是兩千七百人,戰后統計,還活著的只有一千六百人,身上不同輕重的都帶傷,重傷不起的約有三百,剩下的都當場戰死。

重傷者就算救回來,也不可能恢復如初了。

因為仗打得太激烈,很多重傷的士兵,只要還能動,就會爆發出最后的力量,向敵人發動同歸于盡式的進攻。所以,剩下的重傷員都是傷得完全動不了的那種,若非如此,他們一樣也會戰死沙場。

正是因為這種恐怖的打法,投降的丹陽兵不怕來去如風,每次都擊打他們的要害的輕騎兵,不怕給了他們致命一擊的隱霧軍,偏偏看瑯琊羽林時的眼神,像是看到了鬼一樣。

拼命三郎,誰能不怕?

其他幾隊人傷亡都很小趙云的輕騎只是在對射的時候折損了十幾個人手,加上在隱霧軍身后突陣的損失,也沒到三十,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隱霧軍的傷亡稍大,沖陣到底是硬碰硬,不可能一點損傷都沒有。不過由于甲胄的保護,落馬的騎士多半都是傷而不死也是一樁幸事。

至于偽裝成隱霧軍的五百丹陽老兵,他們一直遠遠的放箭,安堊全得很,只有幾個被箭射到腳趾之類的倒霉蛋,無傷大雅。

總之,這是一場輝煌的大勝。

雖然沒能盡殲敵軍,但王羽及時而準確的戰后處置,卻把闕宣的五千裝備精良的兵馬給逼到死胡同里了,從這個層面來看,這場大勝比想象之中還要輝煌。

是夜,馬陵山下的青州軍營燈火通明,人人歡慶,為死去的戰友悲傷,那是戰爭結束后的事,現在大家要做的,就是歡慶這場輝煌的大捷。

河對面,郯城雖然一直沒有打開城門,但城內也是鑼鼓喧天,無數人載歌載舞,歡慶著這場來之不易的勝利。

郯城人確實有高興的理由,戰亂終究沒有波及到他們,只是一天就分出了勝負。只要再解決了城外的闕宣,至少今年,東海郡就不會再面臨戰亂的威脅了。

百姓當然不懂兵法、將略,不明白城外的五千大堊軍,怎么突然就變成砧板上的肉了。可架不住有人宣傳啊。

張瀟和他的同僚們終于找到了一展所長的機會,他們鼓動著如簧之舌,在城墻上,在軍營內,在大街小巷之中,繪聲繪色的描繪著這一戰的全過程。

當然,他們的描述是很有技巧的,完全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上。

張瀟舌粲蓮花:“驃騎將軍不忍將城中百姓卷入戰亂,故而臨戰前給陳都尉下了嚴令,命他守城只需做作樣子,切不可與敵軍激戰,激起敵人兇性,致使城中生靈涂炭………”

“真是善人吶!”

“阿彌陀佛…………”

善男信女們雙手合十,禱頌不巳,感動的不得了。

笮融宣揚佛教,主要是在下邳,不過周邊多少也受了些影響。華夏百姓一貫見神就拜,喜歡跟風,徐州也有不少趕時髦的,不管懂不懂佛教的教義,沒事也會來上兩句鴨米豆腐。

“還不止呢!驃騎將軍為了防止郯城卷入戰亂,還命城中守軍不可出戰……今天這一仗打的呀,那叫一個兇險,敵人一度攻到了君侯的將旗下,君侯親自揮槊搏殺,連斬了敵人的三十六名沖將,七十二名裨將,這才穩住了陣腳……”

張瀟的同僚倒也不能完全算是胡扯,至少王羽親自揮槊殺敵是真的,至于事實如何,形勢到底是不是那么危急……不過誰在乎呢?編故事這種事,只要能打動人,引起共鳴就行唄,真堊實性什么的,只要沾點邊就足夠了。

他確實達到了目的,百姓們紛紛驚嘆,隨后禱告聲更加響亮了些,語氣也更加誠懇了。

就這樣,闕宣的五千大堊軍被郯城軍民徹底無視,城內載歌載舞的景象,和青州軍營遙相呼應,連闕宣軍中的忠誠堊信徒都感覺到不對勁,開始動搖了。

換在平時,闕宣肯定要宣之各種大義,描繪西方凈土的種種美好,借此鼓舞起信徒們的士氣,讓他們忘卻生死但此刻,他也沒這個心思了。

再怎么舍生忘死也越不過高墻,跨不過大河,也不可能變出糧食,或者瞬移回曲陽城,激起士氣又有何用?

唯一值得他稍微期待一下的,也只有南返的那隊兵馬,如果他們能順利帶回一部分輜重,那還有點突圍回家的希望,否則……

他已經不敢繼續想了。

苦熬了一夜,闕宣軍中倒是多出了不少大熊貓——熬夜熬的。

等到雄雞名唱,金烏東升,曙光終于重回大地,但帶給闕宣的,卻是不盡的黑暗。南下的部堊隊回來了,但出發時的五百人,已經只剩了一半,他們在路上被隱霧軍打了伏擊,要不是為首的將領機警,很可能已經全軍覆滅了。

帶兵的是個軍司馬,名叫李賓,長得文質彬彬的,全然不似個武將,實際上他的武藝確實也不咋地。不過,他是闕宣軍中,除了闕家子弟之外,罕有的,讀過書的士子,因此還是很受闕宣的重視的。

“陛下,河邊是沒法靠近了,那魏延不但豪勇蓋世,而且很擅長設伏出奇兵,之前他走的那么快,誰能想到,他居然沒急著去找輜重,反而在曠野上設伏呢?臣無能,可誰也想不到,他們竟然就那么趴在草地間了呀!陛下,這仗是沒法打了……”

“不打怎么辦?難道求王羽放過我不成?”闕宣臉色黑黑的,不過也沒發火的意思,經過了昨天的跌宕起伏,加上一夜未眠的折磨,他已經沒那個力氣了。

“也未必不行。”李賓的眼珠轉了轉,居然點了點頭。

“你這……”闕宣大怒,他覺得李賓是在譏諷他,可咆哮到了嘴邊,看到對方盔歪甲斜,卻施施然不以為意的神情,他心中卻是一動。

“你有何道理,姑且說來,吾須不是不講情理之人,你若說得有理,吾必重重有賞。”

李賓左右看看,拱手一禮:“敢請陛下杵退左右。1

“你們都下去吧。”闕宣揮揮手,將幾個沒精打采的護衛打發了出去,他不怕對方刺殺,實際上,若是被一下刺死倒是省得繼續煩惱了。

“臣斗膽,敢問陛下,如今我軍巳無出路,但陛下肯降服否?”李賓問道。

“吾雖中了……”闕宣本想說自己中了計,可話到嘴邊,卻打了個磕絆,他發現自己好像沒立場說這種話,人家王羽什么也沒敢,分明就是他自己一頭撞進來的。出于窘迫,他把先前想說的長篇大論收了回去,板著臉吐出了四個字:“寧死不降!”

“既然如此,王羽與我軍終須一戰,就算青州軍天下無敵,可想要輕取陛下的五千大堊軍,恐怕也是不能,陛下以為然否?”李賓又問。

“嗯……”放在一天前,要有人敢在闕宣面前說這話,他肯定把對方大卸八塊了。但此刻,聽到這話,他居然覺得微微有些悅耳,于是微微頷首,算是默認了對方的說法。

“王羽殲滅我軍,好處不大,頂多就是繳獲些兵甲罷了,但卻要付出一定的代你……”李賓的神情語氣越發誠懇:“陛下,您仔細想想,如果,臣是說如果,王羽能不費一兵一卒,就得到他想要的,那……”

闕宣明白李賓的意思了,他眉毛一豎:“你是說……”

“陛下明鑒。”李賓也擔心觸怒于他,退后半步,搶先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當年高祖亦有垓下之盟,白登之辱,還不都忍下來了?與其玉石俱焚,不如暫忍一時之辱,留待他途……陛下請三思啊!”

用裝備換命—

這是后世游戲玩家經常遇到的一個選擇,但游戲里面死了可以復活,而闕宣雖然也有佛祖庇佑,卻沒學會這個本領。因此,他瞪著李賓,想了很久,終于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時也命也,為之奈何?”

還沒等李賓說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抬手,指著李賓命令道:“賓之,出使之事,就由你來擔當吧,千萬不要折了我的威名,否則……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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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3 17:00:52 |只看該作者
五九七章 求和與契機

凄凄然登舟……隍,惶然過河。李賓怎么也沒想到,為了保命獻計的行為,反倒把自己給逼上了死路。

他被魏延那一場伏擊打寒了膽,逃回大營的路上,分析了一下,認為闕宣若是不肯降服,也不肯妥協,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他們這些非嫡系。

軍中不是完全沒糧,曲陽離郯城也不算太遠,如果闕宣橫下一條心,全力突圍,不是完全沒有希望,至少能帶著幾百殘兵回到曲陽吧?畢竟他的嫡系部堊隊裝備了最精良的鐵甲和兵器,即便是王羽,也不可能付出太大代價來啃這塊硬骨頭。

從魏延的伏擊中,闕宣看到了隱霧軍的詭異特點,李賓看出來的,卻是闕宣撤退的話,青州軍將采用的對策。

伏擊、襲擾、阻撓……青州軍雖然形勢上大優,但他們肯定不會正面作戰,而是會利用己方急于逃離險地或取得補給的心理,用以上手段,加以削弱和痛擊。面對這種襲擾戰,闕宣精心打造的精銳部堊隊絲毫沒有用武之地,只能眼睜睜的被人痛打。

李賓認為,青州軍最終應該無法全殲闕宣,但自己這個武藝不高,只是有點小聰明的軍司馬是死定了的。

這種襲擾戰看似不激烈,但被襲擊一方的傷亡率將比正面作戰還高,因為襲擊者每次動手,都會在確保自身安堊全的情況下,給敵人造成最大的殺傷。也就是說,在己方全軍崩潰之前,只有傷亡者,不存在俘虜!

李賓不想死所以他向闕宣提出了談判的建議。在他想來,如果闕宣肯把兩千具鐵甲奉上,王羽還有什么理由非得追殺他們不可呢?

至于說王羽會不會出爾反爾,拿了東西再翻心……李賓認為,可能性近乎于無。驃騎將軍可是講究人,一諾千金,就算真要毀諾耍詭計,闕宣也不值得他這么做呀區區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土豪罷了,又有什么資格值得大漢冠軍侯重視?

他的算籌不能說是錯了,可千算萬算,李賓就是沒想到,這個倒霉的差事竟然落在了他頭上。

如果全盤按照他的計策行堊事倒也罷了,可闕宣的命令是讓他去和王羽討價還價,看看能不能用八百,不,最好只用五百具鐵甲就買出一條活路,最好還能向王羽討點糧食……

老天啊,你怎么不降道霹靂,劈死這個吝嗇、無堊恥、沒有節操的‘天子”這種人哪怕是自稱,也玷污了天子這兩個字啊!

在眼下這種局面下,五百,或八百鐵甲買路兼換糧,頂多再加一個名義上的附庸……別說是自己,就算是蘇秦再世,張儀重生,也不可能談得成啊!人家驃騎將軍又不是和闕宣一樣的白癡。

好吧,闕宣也不是白癡,他只是打算用自己的命去做問路石,如果王羽被激怒,斬使毀書什么的,他就可以趁勢做出調整。比如以此來激起全軍上下的戰意,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亦或前倨后恭,提出更豐厚的條件,以討價還價………諸如此類。

這些東西,李賓心里都跟明鏡似的,可他沒辦法,若是不去,當場就被闕宣殺了。

興沖沖來建功立業,最后卻憋屈的向人跪地求饒,闕宣心里不是滋味,不平衡啊,這股邪火,他就是要找人發泄一下的,自己活該倒霉,撞到刀口上了。

想得明白,他登舟時的戚戚慘慘切切,就可以理解了,也就是他膽子不大,否則說不定會有幾分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氣氛也說不定呢。

平時看起來很寬闊的沭水,此刻感覺起來卻像是一條小水溝,念頭剛轉了一半,李賓只想清楚了前因,還沒想明白后果,船就到岸了。

他心中只是叫苦不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對他這個求和的使者,青州軍沒擺什么大陣仗。沒有鋼刀走廊,亦或油鍋之類的恐嚇……如果對方那么做了,李賓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各種失態,腳軟、癱倒、失禁、嚇昏什么的。

同時,青州軍也沒有隆重接待的意思,只是一名從裝束上看不出文武的官堊員,帶著兩名隨從,從容自若的迎了上來。

來的人少,李賓卻也不敢怠慢,哪怕來的是個小兵,他一樣得笑臉相迎,活命的機會,不就是從細節中營造出來的嗎?

“在下李賓,是闕氏的門客,此番過河,專為求和而來,敢問……君上是……”一躬到地,無數個稱謂在嘴里打轉,最后李賓選擇了最隆重的一個同時,他也不提自己在軍中的身份,只說是門客。

門客,是一個泛意詞,既可以是侯贏、朱亥那種千金一諾,慨然報效的死士、義士,同樣也可是籍籍無名,純粹是混飯吃的。

李賓想暗示對方的就是后一種,既然只是個混飯吃的,王驃騎就算發怒,也不會對著自己這樣身不由己的小人物來吧?

“本將李十一,在驃騎將軍麾下,恭忝隱霧軍校尉一職,尊使的稱呼,卻是不敢當的。”對面那人笑著拱手回禮,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但李賓卻是渾身一抖,腳下一軟,差點就歪倒。

這個有點可笑的名字他聽過,而且不止一次!

這名字的主人也是個傳奇人物,作為最早跟在王羽身邊的一眾文武之中,李校尉當然沒有于禁、賈詡出名,可他的武藝和智謀本也遠遜后者,在更注重才能,不重資歷的青州軍中,他的成就不如對方也是理所應當。

但憑借忠誠和勤勉,此人在青州軍中也牢牢的占堊據了一席之地。王羽的傳奇中,他的身影處處都有閃現,在孟津,他射了呂布一箭;在洛陽,他在司徒府外賣燒餅,策應王羽的行動;在泰山……在青州……在河北……

到現在,他自己也是個傳奇了。

投奔青州的年輕人,大多都是聽到趙云、太史慈、徐庶的名聲后,憑著一腔熱血,不平之氣,這才別過家人,孤身上路的。而那些年紀稍長,已經過了年輕氣盛的時期之人,投奔青州的目標卻是李校尉。

十一的名字,代堊表他的出身,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顯然是草根中的草根,偏偏此人的武藝、智謀也都只是中人之姿。天下雖大,但天才畢竟有限,只憑勤勉和忠誠,同樣能登上高位,這才是更多的普通人所期盼的。

無形之中,李十一也和趙云等名將一樣,成了青州人事方面的宣傳代言人,因他而來的名將幾乎沒有,但無論什么時代,輝煌都是由這些無名之人在奠基,最終構建起來的。

當然,李賓的戰栗不是因為李十一的傳奇經歷,而是他知道這個名字代堊表的意義。

此人,就是徐庶之后,徐州方面的密探頭子,青州軍的數百密探、殺堊手都以他的馬首是瞻,可說是徐州黑暗世界的王者。因這個身份而帶來的恐懼,比他本身的經歷、官職要大得太多了。

“在下,卑職……”李賓的舌頭開始打結。

李十一很和藹的笑道:“尊使還是不要客氣了,貴我兩軍交戰,地位是平等的,你我便以平職相稱如何?1

“怎敢,怎敢……”李賓念頭連轉,卻怎么也摸不清對方的意圖。

這個局是王羽布下的,對方對局勢應該是洞若觀火才對。而自己也沒有隱瞞的意思,打定了卑躬屈膝,委曲求全的主意,一見面就坦誠的說出了求和的目的,對方還有什么必要對自己禮遇若此嗎?

見他臉上有疑惑之色,李十一的神情越發的和煦了,笑吟吟說道:“尊使無須多慮,我家主公對有本領的人,一向是禮遇有加的,公歸公,私歸私,就算出使之事談不攏,尊使也不用擔心自身的安堊全,李某保證,將尊使完完整整的送入軍營,也會平平安安的送尊使出來。”

李賓疑慮尚未盡消,但心里繃著的那根弦卻總算是松開了。

“將軍太客氣了,末將在軍中只是個軍司馬,比將軍的官階是要差上不少的。何況將軍的官階乃是天子欽賜的,而末將的卻只是……”他干笑兩聲,試探著問道:“再有,末將雖未妄自菲薄,不過,末將這點微末本領,又哪里入得了驃騎將軍的眼界?”

“哦?”李十一聞言,眼睛頓時一亮,“尊使也姓李,又是軍司馬,日前率部南下的就是尊使沒錯了吧?”

“……正是在下。”李賓心里一跳,不知對方是何意圖,遲疑了片刻才低聲答道。

“那就對了。”李十一拍拍巴掌,把李賓嚇得心驚肉跳,左右看著,生怕旁邊跳出一群刀斧手,把自己給大卸八塊了。

“文長將軍回報,說遇到了個機靈人,一場好好的殲滅戰,卻只達成了一半目的,對尊使的機警也是贊不絕口呢。”李十一滿這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對于未能全殲李賓部,魏延是很惱火的,給王羽的軍報中沒說什么,但私下里給李十一帶的口信卻有不同的說法。魏延的意思是,要查清此人的底細,趕盡殺絕,以儆效尤。但李十一卻有不同的想法,他想將李賓當作契機,辦成王羽正在籌劃的一件大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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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3 17:02:20 |只看該作者
五九八章 摸石過河

“你是說,利用此人,將還在構思中的政策推行出去?”

安排好了李賓,李十一就匆匆趕來求見王羽,復命之后,將自己的想法細細說了一遍,面對王羽略帶詫異的反問,他從容不迫的答道:“主公明鑒,以末將之見,這是個很好的機會,您不是常說,政策不能空想,要在實踐之中發展驗證嗎?”

“哈,”王羽指指李十一,失笑道:“你這廝,好的不學卻去學孔明,拿將的話來堵將的嘴么?”

“明公此言差矣。”

諸葛亮的好勝心就不弱,躺著中槍,哪里肯輕易罷休,他搶在李十一開口之前反駁道:“亮以為,李校尉說得很有道理。反正闕宣來就是要求和的,在他身上驗證政令的可行xìng,成功了是好事,失敗了,也可以把問題歸結于外交和議方面的問題,而不會引起,或加重徐州豪強的不滿或敵意。”

“嗯,這么說倒也有些道理。”王羽肚里好笑,臉上的表情卻是一正經。

李十一的想法,并未出乎王羽的預料,前者一直跟在他身邊,思維方式、行事風格,很大程度上都受了他的影響。

那項新政,就是為了杜絕曹豹、陳家這種情況再次發生而設立的,闕宣也是地方豪強中很有代表xìng的人物,拿他來做實驗,簡直再合理也不過了。

之所以沒在第一時間下令,只是還不能確定闕宣看不看得明白現在的形勢,肯不肯屈服,肯屈服的話,會屈服到什么程度。

伐謀也好,伐兵也罷。知己知彼都是很重要的。王羽的先見之明在闕宣身上完全失效,之前在徐州的偵察重點,也沒放在這個土豪身上,所以王羽對闕宣基上是一無所知的,自然不能輕易做出決斷。

李十一接觸到了使者,做出了相應的判斷,然后提出這個建議,是順理成章的一件事,有什么可意外的?

王羽只是沒空在這方面多花心思。想抓個壯丁頂缸,以目前身邊的人員配置來看,諸葛亮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龐統現在還是太靦腆了點,行事也不夠咄咄逼人,處理行政事務。參贊軍機倒還可以勝任,這種與人打交道的工作,就有些不適合了。

不過,諸葛亮這家伙很喜歡跟自己擰著干,所以只能應了那句老話:遣將不如激將。

想到自己正在對諸葛亮用激將法,王羽心里別提有多得意了,書里面。從來都只有諸葛亮對別人激將的份兒,何嘗有人激過他了?

激將成功,滿滿的成就感啊。

諸葛亮哪知道王羽的惡趣味,實際上。他對這項新政確實很有興趣,因為這是青州新政中首次出現的,為世家豪強而設的政令。

在這項政令之前,青州對豪強只有一種做法:抑制!

諸葛亮雖然部分認同王羽所說的豪強對國家的害處。但無論是從他自身而言,還是從華夏在血脈、家族、傳承方面的傳統來看。一味抑制豪強都是不可行的。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青州軍的一眾功勛重臣,絕大部分都出身寒門,甚至和李校尉一樣,是純粹的草根。但將來隨著他們地位的提高,一個個新興世家的出現簡直是必然的。

武將方面還不明顯,除了黃忠、徐晃、于禁之外,青州的其他大將都還沒成婚,談不上有什么苗頭;可官這邊,國淵和王修在青州就有很多親屬故舊,現在這些人正往聚集二人身邊聚集,國淵、王修自己或許有心做個孤臣,但他們總不能將家人掃地出門吧?

別說他們倆了,就算是以耿直著稱的田豐,何嘗又不是拖家帶口的一大家子人?在田豐離開冀州,化名在青州出仕的那段時間,他的家人沒少擔驚受怕,特別是河北大戰最激烈的時候,得知了田豐在青州任職的袁紹,不止一次打算用田豐家人威脅他。

也就是田豐完全不參與軍略,就算叛變也起不到多大作用,袁紹為了名聲著想,在沮授的勸說下,打消了這個念頭,否則,田豐就要面臨一次重大而艱難的抉擇了。

有了這件事,田豐自然會覺得,自己對家人多有虧欠,有親族求到頭上,即便是他,也無法干脆利落的全部推拒。

雖然現在只是些苗頭,無傷大雅,但無可否認的是,世家就是這么誕生的。

王羽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可能把這些苗頭統統掐滅,更不可能有功不賞,就為了杜絕某位臣屬做大,導致世家的出現。

內部是這樣,外部同樣問題不小,曹豹、陳家就是矛盾的集中體現。

假設青州有對豪強妥善安置的政令,陳家還不好說,但曹豹的逆襲是很有可能避免的。畢竟此人胸無大志,也沒多大膽魄,若非逼急了,他哪來的膽子和王羽作對?

這些問題,諸葛亮不止一次當面向王羽提出質疑,但后者總是笑著說什么車到山前必有路,可等了快一年,諸葛亮都沒等到王羽的明路,搞得他被好奇心折磨了很久,一度都在懷疑,王羽是不是說瞎話騙人了。

直到在東海備戰的這幾天,王羽終于露了口風,提出了個不太成熟的方案,青州與豪強和諧共存之事才算是露出了曙光。

諸葛亮還沒想到現學現賣,拿闕宣來做試驗,經李十一提起,又被王羽這么一激,他積極的思考起來,而且越想約有道理,點子像是雨后chūn筍一樣冒了出來,一時間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既然如此,何妨先見見這位李司馬?”

“那就見見罷,十一……”王羽很大方的一揮手,正要下令,眼角余光卻掃見了張頜和龐統臉上的疑慮之sè。

手停在半空,王羽轉向二人問道:“儁乂,士元,有何不妥么?”

“不敢。”張頜抱拳道:“末將只是覺得,拿闕宣做試驗會不會有些太危險,有縱虎歸山之嫌。此人不同于普通豪強,他可是自稱天子,擁兵數千,兵甲犀利的一方之豪。此人野心甚大,若是放其歸走,不斬草除根,rì后恐怕會再有反復。”

“張將軍所慮有理,但也不盡然。”

諸葛亮嘴快,搶著反駁道:“闕宣如此作為,明公都能網開一面,與楚王罷絕纓,穆公飲盜馬正是同出一轍。我軍南下,徐州豪強又有幾家沒蠢蠢yù動的?先前的徐方、曹宏為陶公斬之,已然立威,若要消弭刀兵,正要恩威并施,還有比闕宣更合適的人選么?”

諸葛亮說的典故,一說楚莊王,二說秦穆公。

當年,楚莊王大擺筵席,席間讓愛姬奉酒,不防風吹燭滅,結果愛姬被人非禮,扯斷非禮者的盔纓,要莊王治罪此人。莊王卻命令所有人解下盔纓,很大度的不予追究。后來莊王攻打鄭國遇險,猛將唐狡單騎突陣,拼死將莊王救出重圍,一問,原來唐狡就是當年摸他愛姬之人。

穆公飲盜馬的典故也差不多,穆公的馬被山里的鄉民給偷吃了,大臣建議穆公重重責罰,以儆效尤。穆公卻一笑釋之,不但沒追究,反而給對方送去了酒,說是吃了好馬肉的人,不喝酒會傷身。

后來秦、晉在韓原大戰,秦軍交戰不利,連穆公自己都受了傷。危急時刻,三百鄉民斜刺里殺出,皆推鋒爭死,以報食馬之德,結果秦軍反敗為勝,活捉了晉君夷吾。

諸葛亮的意思很明確,對青州軍的到來,整個徐州的豪強都是抵觸的,光靠強力鎮壓,就算讓人因為恐懼屈服一時,也不可能徹底消除對方的敵意。反倒是借著闕宣這個風頭正勁,吸引了廣泛注意力的人推行新政,讓徐州豪強有個思考、抉擇的機會。

說白了,張頜的想法就是乘勝追擊,挾大勝之勢,一舉席卷整個徐州。而諸葛亮更想以德服人,等到將對方分化瓦解之后,再嚴厲打擊強硬的,懷柔籠絡服軟的,恩威并施解決騎墻的。

“此言有理,末將敬服。”張頜沒有爭辯的意思,只是將自己的意見表達清楚作罷。依照目前的情況,打下徐州后,鎮守徐州的應該就是他,這個時候一力堅持要進兵,難免顯得急功近利,張頜是個很有分寸的人,自然不會如此莽撞。

他輕輕退卻,倒是諸葛亮一拳打在了空氣里,大為郁悶,微微一滯后,他轉向了好友:“士元兄,你也覺得乘勝追擊是良策?”

“那倒不是。”龐統搖搖頭,老老實實的說道:“我只是覺得,此政與先帝當年賣官鬻爵有點神似,擔心施行此策,會不會有礙主公的清名。”

“這……”諸葛亮想著,不管好友說什么,都一口氣的反駁過去,可龐統的回答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預料,話到嘴邊,他竟是覺得無從辯駁。

仔細想想,這政策還真的有點像是在賣官呢。

“士元想的很周到,諸位考慮的也各有道理。”

王羽微笑,先沖著龐統點點頭,然后轉向眾人,大聲說道:“不過,十一說的也沒錯,反正是個試驗,大可隨意而為,至不濟也就象是儁乂顧慮的那樣,養虎為患。摸著石頭過河,總要有人在前面淌路不是?拿百姓淌路是不道德的,拿闕宣就沒問題了。”

他揮揮手,笑道:“我驃騎軍橫掃天下,怕過誰來?區區闕宣,就算有喘息、反復的機會又能如何?十一,帶那使者過來吧。”

“……遵命!”
尋找自己的路-卻又總是自己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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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3-10-23 17:03:47 |只看該作者
五九九章 巧收諸葛

李賓進到中軍帳的那一剎那,便敏銳的感覺到了帳內的古怪氣氛。
性命攸關,他所有的感官都已經提高到了極致,對氣機什么的敏感得很,下意識的一驚之后,發現帳內的氣氛似乎不是緊張、肅殺,而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

怎么形容呢?嗯,大概就是面面相覷的那種感覺吧?好像還有點嚴陣以待的意思……

可是,接見自己這么小人物,值得這么鄭重嗎?

聽了李十一的勸慰,李賓本來都從容了不少了,結果一感受到這氣氛,身體頓時又僵硬起來了。

“在下李賓,見過君侯。”他戰戰兢兢的行了個禮,正眼都沒敢看王羽一眼。

“嗯。”王羽淡淡的嗯了一聲,沉聲問道:“使者為何而來?”

“敝主闕氏,乃是鄉野粗人,見識有限,只因被人蠱惑,一時迷了心智,妄自稱尊,大逆不道……其罪雖不可赦,但其情或可憫……今次遣在下前來,一是為了請罪,二來也想請君侯念在信眾無知的份上,高抬貴手,放眾人一條生路,若得首肯,全軍上下,并曲陽父老皆感君侯大德。敝主也愿奉上八百具百煉鐵甲,強弩百架,以稍償之前的滔天罪孽。”

雖然沒磕頭,但李賓說出這話,和把頭直接磕在地上也沒多大差別了。

還沒開始談判,他就先把底線都亮了出來,再高,就在他權限之外了。其次,他姿態也放得極低。闕宣派他來,心底里還是期望他不卑不亢,和王羽據理力爭一番的。當然,據理力爭要有尺度,不能搞得王羽惱羞成怒了。

闕宣的心腹大多都被他用宗教洗過腦了,讓那些腦殘不卑倒是容易,不亢就難了。正好李賓獻計,他順勢就將這個職責交給對方了,想著能在隱霧軍伏擊下逃過一劫的機靈人,素質應該還是很高的才對。

只是沒想到,李賓能躲開魏延的伏擊,靠的不是隨機應變,就是膽子太小而已,五百人的隊列被他前后拉了竟有里許之遙!魏延手下一共只有五百兵,還要分一部分駕船,能全殲李賓才真是見鬼呢。

這件事,魏延在回報中有提到,更是在給李十一的口信中,把李賓罵了個狗血淋頭。這年頭不是沒有膽小鬼,但膽小成這么奇葩的還真很罕見,虧得闕宣把奪輜重的任務交給了他……

所以,王羽等人對李賓的反應一點都不覺奇怪,要不是有這么個人在,李校尉還未必會提出先前的提議呢。

“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王羽很深沉的點點頭,似有嘉勉之意,聽得李賓心下大喜,可還沒等他稱謝,就聽王羽話鋒一轉,點名道:“孔明。”

“……臣在。”諸葛亮一下愣住,被龐統用手指連捅了幾下,才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他和王羽非君非臣的古怪關系,將軍府中廣為流傳,不過外界卻沒有什么風聲。眾人都只當他是少年任性,鬧別扭而已,沒人當真。真傳出去了,無論他將來是否留在青州,都是不小的麻煩。

這些事,諸葛亮自己當然也清楚,平時耍耍脾氣沒問題,可要是當著外人的面這樣做,那就真的太不識進退了。

平時有這種情況,他都不會在場,而今天卻是他主動要求的,想到這里,他終于發現,自己好像被人給算計了啊。

發現的太晚了,王羽那是多擅長把握戰機的人啊,他絲毫不給諸葛亮反悔猶豫的機會,趁熱打鐵道:“孔明是將軍府的別駕主事,年紀雖小,但做事卻很有章法。闕宣請罪的事,本將已經知曉,準他迷途而返,具體的事宜,使者便與諸葛別駕磋商罷。”

“……遵命。”諸葛亮氣得夠嗆,心中大罵王羽狡猾,可也只能答應著,看著王羽面無表情的起身離去。當然,王羽眼睛里的笑意卻是怎么也瞞不過諸葛亮的。

龐統起身跟在王羽身后,走了幾步,突然一回頭,笑吟吟的向諸葛亮一拱手,道:“孔明,恭喜了。”

“士元你……”諸葛亮怒了,正待發作,冷不防挾持里白影一閃,趙云微笑著出現在他眼前,也是一拱手:“昔有甘羅十三為相,今天孔明賢弟卻也不讓先賢,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諸葛亮一口氣又咽回去了,他心中大罵太史慈,子龍兄好好一個厚道人,怎么就被人給帶壞成這樣了?

“我青州少年俊彥雖眾,但十三出仕,孔明你可是首開先河,文向雖然也還年輕,但比起孔明你,就差得多了。”等張頜緊接著上來道喜之后,諸葛亮已經無力吐槽了,只能用呆滯的眼神看著對方。

一失足,成千古恨吶。

也就是徐盛新來不久,不太明白狀況,不過,這不妨礙徐盛順著張頜的話頭,很誠懇的說兩句“慚愧啊慚愧”把諸葛亮雷得外焦里嫩。

不明白,但就是很厲害的樣子,跟著附和兩句總是不會錯的。徐盛的想法就是這么單純。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諸葛亮這才呼出一口氣,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古人誠不我欺也。

轉頭看看,正看見李賓縮頭縮腦的,似乎也在猶豫要不要上來道一聲恭喜,只是看諸葛亮臉色著實不善,他才沒敢造次。

“李司馬,主公既然開恩,給了貴上一個改過的機會,咱們就來談談具體的賠償事宜吧。”諸葛亮本來氣就不順,李賓這猥瑣模樣進一步的刺激了他,搞得他更是沒什么好氣。

原本,他也想著要淳淳善誘來著,不過看看李賓,他實在不覺得有誘導的必要,那不是浪費精力嗎?對付這種人,用強硬點的態度,效果反而更好。

“是,是!”果不其然,他一冷臉,李賓頓時就找到感覺了,點頭哈腰的,好不服帖。

“不過……諸葛別駕,在下來之前,敝主只給了在下這樣的權限,再多,就算在下答應了,敝主也是不認可的。不如這樣,尊駕可將要求說與在下,然后由在下轉達給敝主可好?”但很快,他就讓諸葛亮知道了,就算再怎么看似無害的對手,也有難纏的一面。

李賓打的就是這樣的主意,自己把姿態做得低無可低,對出使背后的內容也毫無隱瞞,王羽這樣的當世豪杰,總不能非要為難自己不可吧?

雖然現在的對手不是王羽,但也沒什么區別,青州軍這樣的百戰強軍中,是個人就帶幾分傲氣。何況是這種少年得志,驟升高位的少年?

他沒猜錯,對他這種躺在地上任打任踹的姿態,諸葛亮的確扳不起臉來裝兇神惡煞。不過,他要是以為這樣就能難倒諸葛亮,那就太天真了。

對諸葛亮這樣的天才少年來說,不怕遇到機靈的對手,最怕是那種油鹽不進的一根筋。

諸葛亮笑一笑,慢條斯理的說道:“李司馬,你先不要緊張,李校尉應該也跟你說過了,我青州對于有功之人,是不會苛待的。”

“……立功?”李賓心中一動。諸葛亮的說法和李十一的不太一樣,后者說的是有本領的人,不過這有功比有本領還要意味深長啊。

李賓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與青州軍表現出來的一貫風格是格格不入的,本領更遠談不上值得看重。但功勞就不一樣了,有本事的人未必能立功,沒本事的人也未必立不下功勞。

這難道是暗示嗎?李賓的心思頓時活絡起來。

“對,就是立功。”諸葛亮笑吟吟的看著李賓,雖然聲音中稚氣尚存,但語氣神情卻盡顯名士之風:“難道李司馬覺得我家主公是一味好殺的殘暴無謀之人嗎?會將棄暗投明之人拒之門外嗎?”

“不敢,不敢。”李賓連道不敢,眼神中先是閃過一絲驚喜神色,隨后卻遲疑起來:“君侯和諸葛別駕的厚愛,在下受寵若驚,感激涕零,可在下的家小……”

若真能投到王羽麾下,哪怕是在郡縣官署中做個小吏,李賓也是愿意的,問題是人家憑什么看上自己,不但煞有其事的招降,還費心費力的幫自己救家人啊?就憑先前那個一步一人的長蛇陣?就憑他沒被魏延包了餃子?

開玩笑!怎么可能?

這其中必有其他說法。

果然,只聽諸葛亮說道:“立功,不一定要在轄地內,在敵營之中同樣有立功機會,身在賊營心在漢,同樣也是漢臣。”

“那……在下要做些什么?”李賓想想,自己似乎也只能派上這個用處了,反間么。不過憑自己這點斤兩,也不太可能做出難度太大的內應舉動來。

做內奸的技術含量也是很高滴。

心中千念百轉,但李賓卻完全沒注意到,不知不覺之中,話題的主導權已經全在對方的控制之下了。

“很簡單,首先,就是把你現在的這件差事辦得漂漂亮亮的……”諸葛亮滿懷自信的笑了,開始指點關竅:“然后么,你只須……”

“嗯……啊?啊!”聽不幾句,李賓就震驚了,他不能置信的問道:“就這樣?這樣就能立功?”

“軍中豈有戲言?”諸葛亮呵呵笑道:“李司馬,需要亮為你立個字據嗎?”

“當……當然不用,”李賓喜不自勝的站起身來,長長一躬到地,信誓旦旦道:“在下這就回返闕宣營中,定教他乖乖的按照主公的意思行事。”

“嗯,有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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