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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圓太極]魯班的詛咒[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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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5 16:26:47
第十五節 浪沖灘


[雙調·大德歌]

浪沖灘,不知歸,跌宕撲卷人未歸。

幾分豪傑情,身化煙魂作飛。

一船肝膽與海彙,則見孤梟雲中醉。

老叉從從前的好學變成了好爲人師,嘴裏兀自喋喋不休著:“雖然不知道那瓶子到底有什麼用場,既然相互間有感應,那麼和朱門中的手段就應該有些牽連。于是我決定把這東西留在船上。對了,魯門長,我先前在下面聽見你說那瓶子是什麼魂瓶,附著魂魄在上面。那麼我估摸朱家船上肯定帶著那個裝神弄鬼的薩滿,他要在這沒命沒魂的海面子上找到這玩意兒的蹤跡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不要聽他瞎扯,他這是在拖延時間,快想辦法把船調過來。”老叉的一聲“魯門長”讓定神聽老叉說話的魯一棄突然間意識到了,對手還是在用自己的老路子,自己怎麼就又上當了。這江湖的兇險看來不隻是刀光劍影,就連隻語片言都必須小心提防呀。

“呵呵!靜心些,我這不是能幫你們消耗些難熬的辰光嗎。”老叉的言語中能聽出少有的得意。
但這得意未免早了些,因爲這船上不是隻有魯一棄這樣一個初涉江湖的木瓜。

幾隻大瓦罐被拿到船頭,副帆、副桅都落了、倒了,主帆頁的纜子都松了,主桅的後立纜也全松了,兩根側立纜虛掛著,帆頁調向纜和桅杆的兩根前立纜也都牽到船頭位置……步半寸一聲不啃地忙碌著,他的臉色很不好看,也不要別人幫忙,而他自己也將動作盡量放得輕緩些。

對家追趕的船隻卻沒有輕緩,它們正蹦跶在浪尖子上,全速往這裏行駛著。剛才有段距離他們發現自己追錯了,後來連魂引兒都覓不著了,便斷定是魂引兒被發現後毀掉了。于是一路直趕,現在終于又瞄到鐵頭船了。他們也知道這次不能再托大遠跟了,必須收扣壓著尾兒走。于是雙船開剪分叉式逼壓過來。

對家船隻是越來越近了,魯一棄臉色雖然平靜,但是心裏已經完全沒了底氣。自己船上這些人很明顯無法通過動手過招逃脫對家收扣,而自己底細又被老叉摸清,現在連威嚇蒙混的一點資本都沒有了。
“大少,到舵台和艙台間的縫子裏去。”步半寸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將女人推到那狹窄過道裏了。

就是這過道,魯一棄想起自己曾躲在這裏邊被船影子的陰風吹得陰寒僵捱,口不能言。當時幸虧女人抱住自己,暖了自己。對了,應該是女人腹中的先天童子暖了自己,那股熱不就是從女人貼緊自己的小腹處傳來的嗎?可是現在又要自己躲那裏幹什麼?

“鯊口,你扶夏老爺子也進去。”步半寸繼續大聲地吩咐著,誰都不知道什麼他要幹什麼。但是從他炯炯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必須幹什麼!

鯊口從艙台上一步跳到舵台上,伸手去扶瞎子。瞎子可能被鯊口跳躍中發出的落地聲一驚,頭猛然擡起。當手剛碰到瞎子手臂,哆嗦著瞎子突然狂暴地手臂一甩,讓鯊口往後推得跌走兩步,然後手中盲杖一挺,直刺鯊口小腹。鯊口被推開時就有些猝不及防,盲杖過來就更加無法招架,他能做的就是繼續往後跌,直接將自己跌到艙台和舵台間的狹道裏去。
瞎子一下沒有刺到,于是邁步繼續第二刺、第三刺。結果是他自己直接撲進了那狹道中。跌下的瞎子不再哆嗦了,因爲他昏厥過去了。當年的西北賊王竟然失足摔下舵台,竟然還摔昏厥了。

“老小子不對勁,受什麼刺激了。肯定是被老叉那鼈犢子氣的,氣瘋了就亂咬人了。”鯊口邊罵著,邊心有餘悸地站了起來。

此時魯一棄也鑽進了過道,他急切地問:“沒事吧?”

“沒事。”回答他的隻有女人。瞎子昏了不能回答,而鯊口正忙著把瞎子拖起來,然後把身體翻正靠艙壁坐直,要不然那樣子爬著很難受。
就在這時,艙台上傳來了聲沉重的砸擊聲。過道裏的人愣住了,這是誰在砸船?莫非老叉要毀船,逼得我們隻能上對家船隻。

砸第二下後,鯊口和魯一棄都趕忙要跑出去看怎麼回事,而舵台上的步半寸似乎已經預料到他們會有這樣的舉動,砸了第二下就停了下手,斷喝了一聲:“都在裏面呆著,別出來,盡量聚堆兒。”

隨著第五下重重的砸擊,船尾的舵柱發出一聲嘎嘎呀呀的怪響,接著是轟然一聲重物的落水聲。

舵柱落水了,步半寸敲掉了舵柱頭與下面舵柱、舵頁連接的橫銷,鐵頭船舵位上隻剩下一個空蕩的舵柱頭和那根已經不著力的舵把了。

船橫漂起來,沒了舵頁切水控制方向,船隻的移動就變得隨意起來。

隨即,步半寸將敲砸舵柱橫銷的直刃錘頭斷纜斧斧柄往腰帶裏一插。抓住一根桅纜,身體在空中一蕩,直接悠到了船頭位置,。

兩根主帆調向纜踩在步半寸的腳下,兩根主桅前立纜挽在他的手臂上。船上的人都能清晰地聽到主桅和前立纜穿過的滑輪發出刮骨撓心般的聲響。這種聲響隻用在久未動作過的結構中才會發出,也可能是從未動作過。
船頭調整了,船頭重新回到原來的航線了,鐵頭船朝著原有的方向繼續行駛起來。

這是通過改變帆和桅的綜合角度,再加上風力風向的作用,來達到調整船隻的方向。而步半寸單人調整帆和桅的方法卻絕對是魯家技法,六工中的“立柱”之技。

“哼哼!好個控桅調帆馭船技,好個單人控桅調帆!”船尾下的老叉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的船尾舵台,正用一雙狡詐中帶著冷漠的目光看著步半寸,而口氣中卻實是能夠聽出欽佩和感慨,能聽出來,他自己的確也是個駕船的行家。

步半寸沒有因爲老叉的出現而有一絲變化,他隻管仔細認真地駕著船,眼中的光澤如同金石般平靜、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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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5 16:27:15
第十六節 至靈地

對家另一艘大船先是忙著救援另一艘大船。然後發現魯一棄他們的舢子走遠了,便再調頭來追趕。可是那船隻是往前追了三四裏遠便擱淺了。海面看著平靜,其實潮水退得很快。

對家也從大船上放下兩艘小舢子來,朝著魯一棄他們的方向奮起直追。

陸地大面積地出現在魯一棄他們的眼前,倒不是他們的舢子行得快,而是潮水退下後,露出了平坦遼闊的灘塗(質地爲泥與沙混合,且極爲細膩)。

南黃海邊的千裏灘塗,一望無無垠。漲潮爲海,落潮成陸。此處海産豐富,尤其盛産各種貝類,其中又以文蛤爲最,被譽爲“天下第一鮮”。但這樣的一片灘塗並非沒有兇險。首先這樣的地方和沙漠一樣,由于面積太大,沒有參照物,很容易迷失方向。還有就是看著是平坦千裏,其實卻是有著起伏,有些地方甚至是溝壑縱橫。隻是因爲顔色單一,從視覺上難以察覺。這樣在漲潮時就會出現潮水迂回繞到前面。明明看著潮水還在自己的身後很遠,而你其實已經上不了岸了。退潮時也一樣,面前已經是粘滑的泥沙地,必須棄船步行了,可是走了一段路後又發現,前面的潮水其實還沒有退盡,又是茫茫一片海面子擋住去路。
魯一棄他們正是遇到的這種情況,也正是這樣的情況導緻他們被後面對家的兩隻舢子給追上。

追上的人沒有真正的高手,但他們都是真正殺人的人,就像百歲嬰那樣。這些殺人的人目的也很明確,殺掉三個,擒住一個。所以魯一棄挾帶的氣場對他們沒有震懾的作用。他們還是做好殺人準備的人,每個人都是黑色緊身衣靠,臉也全蒙著,就露雙眼睛。兩舢子人是分做左右兩處追來的,兩處殺手的位置是按南朱雀北玄武十四星宿位排布。

在他們快速靠近時,魯一棄首先開槍了,他不能讓這樣兩堆殺氣將自己這幾個人裹住。每一槍都準確命中,不管那些人的移動有多麼迅疾,也不管那些人在槍聲響起後反應多麼快捷。子彈都毫無偏移地落在他們的心髒位和眉心位。
殺人的人一個個倒下,可又一個個爬起。這樣的情形嚇得魯一棄連續打飛了幾發子彈。其實真正的原因不是害怕,而是失去了信心,子彈對這些人沒有用,這讓魯一棄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應該把子彈射在那裏?

擋住去路的潮水雖然在快速地退下,但對于眼前的情況,這種速度明顯太慢了。

鯊口在魯一棄開槍的時候脫去了鞋,拔出了刀。所以當那兩堆殺手還沒有圍攏住他們幾個的時候,他已經主動迎了上去。臨走時隻高聲喊了句:“你們先走!”不知道這句話是對魯一棄他們說的還是對那群殺手說的。

鯊口赤著腳一沖一滑就撞入了人群,動作異常靈活快捷。不知道是因爲他赤了腳,還是因爲他對這樣的環境本來就很適應。

此時前面又退出一片灘塗,就是沒有退出的地方也有很大段距離是淹不過膝的水面,除非什麼地方有暗藏的溝壑。魯一棄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不管前面的灘塗是實是陷,也不管前面的水面下有多少兇險,他們隻能往前沖,當然,也可以說是往前逃。
殺手的武器很統一也很少見,他們用的全是帶月牙護手的十寸短鈎(這種鈎與第二章中提到的吳鈎不一樣,吳鈎其實就是劍,而這裏的鈎是真正以鈎爲器的兵刃)。鈎身較寬,差不多和茅葉劍差不多,鈎身兩邊全部開刃;鈎頭也大,彎曲半徑超過大海碗;手柄處護手月牙也都開刃磨刺,柄尾帶三寸尖棱。正所謂遠鈎、中砍、近刺,後紮,就是充分利用鈎頭、鈎身、月牙和柄尾作爲攻擊部位。這兵刃很難練,容易自傷,但使用起來卻極其刁鑽兇狠毒辣,有人把這種兵刃叫做“兵中之鬼”。

迎上去的鯊口雖然沒有這樣好的殺人武器,卻也有刀。他的身上各種各樣的刀子十多把,尖的、禿的、厚的、薄的、直的、彎的、利的、鈍的都全了。隻是刀再多,他隻能一隻手拿一把,刀再利,也都隻是刮鱗、剖魚、劈貝用的,這能和那些利鈎相比嗎?
當鯊口將一個殺手的手臂從手腕到肩頭的肉像剔魚片一樣貼著骨頭剔掉後,當鯊口將一個殺手的膝蓋骨像剜貝肉一樣剜掉後,這兩堆人意識到對手手中殺魚的刀殺人也一樣地兇悍有效。于是他們連同受傷的留下八個人圍住鯊口,剩下的六個繼續往魯一棄他們逃去的方向追去。

瞎子的狀態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昏厥後好多了,特別是當他踏上實地,賊王的風範便逐漸顯現出來了。剛出水的灘塗面有一層浮泥,踩上去溜滑溜滑地。魯一棄和女人相互攙扶著,還不時地摔跌,連滾帶爬地弄得像兩個泥猴。瞎子雖然眼不能見,但是卻像個風中的擺柳,雖然也趔趄不斷,卻始終雙腳著地,怎麼都不跌倒。
既然狀態已經恢複得很好了,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爲阻擊第二撥殺手的一道坎。但第二撥的六個殺手相互間的距離拉得很散,所以瞎子隻攔下了四個,餘下兩個繼續往魯一棄這邊撲來。

幸虧是那兩個殺手同樣不適應這種濕滑的地面,也幸虧那兩個殺手腳上的薄底硬襯的快靴尤其不合適走這樣的地面,再加上魯一棄不斷地朝後面開槍射擊,雖然不能射死他們,卻也起到一定阻擋的作用。這種種的原因讓魯一棄和女人奔出好長一段距離都沒有被收落到扣。

“那裏!那裏有車!”女人眼尖,發現前面已經完全出水的灘塗上緩緩地過來幾輛牛車。

魯一棄已經沒時間再考慮太多,求生的心理讓他本能地就往牛車那裏奔去。

有牛車當然就有人,而且還有不少人,他們都是乘著退潮下海踩文蛤摘紫菜的。其實這些人早就被魯一棄的槍聲驚動了,正拿著各種杠棒鏟耙警惕地望著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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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5 16:32:10
第十七節 觸壁知


【清平樂】

寶歸何處?天涯無行路。若無人知寶去處,且喚吾凝目矚。

雖無蹤我亦知!指轉間曉古世。化靈地誰能取,風飛血濺明誓。

魯一棄和那老頭對了個眼,他心中暗自一寒。因爲他從老頭眼角處透出的淩厲光芒中著實體味到了兇狠與無情。他趕忙移開與老頭對視的目光,微微將氣息一凝,腦靈神一聚。頓時地,就感覺出一股穩穩騰躍著的殺氣從這個幹淨利索的小老頭身上散發出來。

的確是殺氣,魯一棄很肯定自己的判斷,但同時他也感覺出這種殺氣不是針對什麼人的,更不是針對他們的。這種意味著無情和殺戮的氣息倒有些像是老頭與生俱來的一種氣質。

小老頭見主人家來了這麼多客,便很識趣地趕緊告辭走了。

左鐵杠對魯一棄他們的到來很是驚訝,對魯一棄掏出來給他看的弄斧玉符更是覺得不可思議。據他所知,祖上傳下這樣一條秘密不知道多少代,誰都沒有接觸到與這個秘密有一點關聯的事情。後來他們家這秘密都已經不成爲秘密了,而變作一個興高酒酣時的談料,親戚朋友中基本都知道這麼回事情。
左鐵杠邊說著邊趕緊地從神櫃櫥中掏摸,掏了好久,終于找出個破舊的盒子。說實話,左鐵杠這油坊中真沒什麼好東西,魯一棄在這裏踅摸就半天都沒看到能提點興趣的玩意兒,更不要說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了。就連這隻左鐵杠當寶貝樣的木盒子,拿出後就端在魯一棄的眼前,魯一棄都不曾感覺出它上面有一點靈動或沉穩的氣息。唯一能值得一提的可能就隻有做這盒子的木料,那是隻有此地才出的一種榨榛木。這木材堅硬牢靠,極爲稀少,價值不遜紫檀。

盒子被打開了,裏面還有布包,接著打開兩層藍印粗布後,一個饅頭大小的厚重玩意兒顯露出來。雖然魯一棄瞬時就能判斷出那東西肯定不是什麼有價值的好古件兒,更不是傳說中的什麼寶貝。但他還是因爲這樣一件什麼都不是的玩意兒驚訝地輕呼一聲“呀!”
“弄斧!?”感到神奇和詫異的不止魯一棄一個,他的定力還算可以,隻輕“呀”了一聲,女人卻是叫出聲來了。

的確,粗布包著的東西和弄斧很相像,形狀是一模一樣,顔色也所差無幾。不同的是那東西比弄斧要大上好多倍,還有就是它隻是一塊普通的石頭,一塊色彩斑駁的普通石頭而已。

左鐵杠看著這幾個人一幅驚訝的神情,于是來了神侃的興緻,清了下嗓音,娓娓道來:“說實話,我們家也是後遷到通州城的,時間不是特別長,也就十幾代人吧。但是之所以到這裏來,也是爲了祖上一個遺願。據說我們家老祖在此處還未積淤爲地仍是茫茫大海時就來過,因爲受過別人恩惠,所以忠于遺托之事,世代相傳。到了十幾代之前,我的老祖爺爺帶這這個石塊又來到通州,並入贅于此,安家置業,就爲等有和這石斧一般模樣玉符的人。”

“當年你家祖上在此處未曾成陸時來這裏做什麼?你說你家先輩來到這裏是入贅的,是否已經換姓了?要不然你家受了別人多大恩惠爲件不值當的事遷居到此?”瞎子在一旁插話,他問這話一是出于好奇,同時也是在試探左鐵杠話語的真實性。
瞎子問話的過于直白讓左鐵杠油光的臉上顯出些慍色:“你問的這些我都不知道,但祖上留話下來,叫後輩人等持玉符的人到來,帶他去找一件物件,到那時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到什麼地方找什麼東西?”這次是許小指快語插入,看得出,他早就對這件事情感興趣了,要不然也不會將那弄斧模樣記得這樣清楚。

左鐵杠住口不說了,他目光從幾張焦急期待的臉上掃過,最後落在魯一棄平靜的面龐上,他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是呀,好多輩人等待的事情一直沒個影兒,最後隻能做爲談料。而現在這事明坦坦地擺在這裏了,話就不能亂說了,也不能隨便對什麼人說了。

魯一棄看得出,左鐵杠的目光中有詢問的意思。自己是弄斧玉符的正主兒,該問的該聽的都得是自己,其他人的詢問是否顯得過于急切了些?
魯一棄面色沒有一絲變化,語氣也依舊極度平靜:“你說,要準地兒。”

“狼山!”

狼山,其實就是臨江而立的五座山中的紫琅山。爲何將紫琅山改做這樣一個俗氣且令人畏懼的狼山,難道這山上真的有狼嗎?左鐵杠在往狼山去的路上告訴魯一棄知道,雖然改名字的民間說法很多,但其實還是和他祖上有些關系。那是他祖上害怕別人所托之物被人有意無意間給毀了,這才放流言想嚇住遠近住民,少往那山上去。其實這一招用場並不大,就那麼小的一個山頭子,有沒有狼結夥上去幾趟也就知道了。結果那山上照舊是人來人往,立塔建廟築亭,一點事兒都沒耽擱,反倒將那麼個仙雅靈瑞的名字給改掉了。

左鐵杠是雇了幾輛獨輪車推著幾個人去狼山的。一架車左右坐兩個人,雖然顛簸得很,卻可免了徒步遠足之苦。這一路走下來,倒很是悠閑愜意,因爲處處可見土香草腥,水靈樹曳,天地靈氣與萬物生機交錯融合得如此自然,加上現在已經開春,時不時可以看到田地地裏露出星點的嫩黃、淡紅,嵌在碧綠中如同天賜的爍爍寶物。
可是越往狼山去,魯一棄就越是感到奇怪。來到狼山腳下時,魯一棄已經開始懷疑此行是否可靠了。問題出在哪裏?魯一棄到底發現了什麼不對勁?

原因雖然很簡單,卻隻有魯一棄一個人心裏知道。沒到通州城時,他遠遠地看到通州城就已然感覺出霞氣氤氳、紫輝騰祥,可是這一路在通州城中繞一圈,又由南城門外到狼山,這麼多地方走下來,他發現那樣的祥瑞氣相在這個地界哪裏都有,哪裏都差不多。特別是這狼山,如果真的像左鐵杠說的那樣,藏寶的寶構置建在狼山的話,那麼這裏的氣相肯定不同于周圍,就像自己在**山那裏的感覺一樣,雖然金寶藏在山底如此之深,依舊可以感覺出其氣相的萬千變化和蒸騰耀動。可此處狼山雖然瑞祥靈秀,卻也和通州整個地界其他地方的氣相沒什麼大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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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5 16:32:34
第十八節 華陰玉

這群人始終都像是閑逛著的雅逸之士,不急不緩地四處觀望著。雖然從他們的打扮面相可以看出這些人和所謂的雅逸之士有很大區別,但他們的舉動確實是那種無聊的文蟲子才會有的。一些偶爾路過的當地人都隻是往他們身上快速溜一眼,並不曾有人表現出更多的疑惑和關注。

就這樣東瞅瞅西望望,沒一會兒就走到山體的正北。這座狼山真的很奇怪,東。南、西三面都有山坡延出,唯獨這背面像是被切去了一塊似的留下個峭壁。

而此處正是山體被切的筆直峭壁下方。其實到這裏才知道,所謂的峭壁隻有上面一半是幾乎垂直的,下面的一半隻能算是個陡壁而已。上面的一半垂直峭壁是裸露出的黃色石頭,下面的一半陡壁大概郁積了山體上方滑落下的泥沙,所以自上而下長滿苔藤、雜草、灌木,綠綠枯枯覆蓋了厚厚一層。

當走到這裏時,魯一棄突然間有了感覺,從他的視線上可以看出,他在沿著斷壁以外的虛空位置尋找著什麼。
“上山的道兒!”這樣一句話的語氣腔調聽不出什麼不對,不對的是這裏確實沒有這樣一條道兒。更加不對的是說完這話後,魯一棄出現了異樣的狀態。先是眼神朦朧起來,靜立在那裏好久不動,然後突然就順著陡壁往上爬。雖然不是峭壁,但畢竟還是有很陡的角度,再加上淤泥、枯草的濕滑和,沒爬上幾步就躇溜下來。但魯一棄像是變成個沒有意識的木頭人一樣,依舊重新爬起,麻木而機械地往上繼續攀爬。但結果還是一樣,很快又蹴溜下來。

當第三次往上攀爬時,許小指已經搶在了他的前面。雙手手指在那些淤泥雜草中一插一挖,便顯出一個面盆大的凹坑,成爲魯一棄攀爬的踩腳窩。于是在一串由深及淺的凹坑幫助下,魯一棄終于能在陡壁與峭壁的交界處停下並站住。而此時,許小指已經爬到了峭壁之上。誰都能看出,他完全是憑手指的力量,摳住刀削般峭壁上的一點點微小的起伏和凸起吊住身體哦,這指上的勁道由此可見一斑。
鯊口是護在魯一棄的身邊一起爬上的陡坡,魯一棄踩著許小指挖出的踩腳窩爬上去的,鯊口則是靠自己手中的一對刀子上去的。他右手是一把刀頭帶彎曲尖鈎的角形片刀,左手是一把三槽尖棱刮刀。彎曲的刀頭尖鈎在山壁上尋找可鈎掛的縫隙和凸點,而刮刀三槽尖棱有落點便落,無落點則直接在山壁上鑿刺出落點。雙刀交錯上升,帶著鯊口壯碩的身體緊隨魯一棄身旁。

此時是正好沒有人路過,如果現在看到如此攀在石壁上的幾個人,肯定會認爲大白天出魔障了。

魯一棄停住的地方是厚厚的苔藤,還有幾叢茂盛雜草。魯一棄在這片苔藤雜草中摸索了好一會兒,卻沒有任何收獲,山壁上附著的淤泥太厚了,多年積聚的苔藤老根枯枝也導緻無法伸進手去。

都在期待,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魯一棄,所有的耳朵都在期待聆聽到魯一棄一句讓他們終生興奮的話語。

魯一棄始終沒有說話,不是因爲面前的情形難住他,也不是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而是他感覺盯住自己的眼睛遠遠不止他們一起的這些人。
在峭壁的頂部,有幾雙眼睛也盯著他,這些眼睛在極力掩飾自己的存在,就連眨眼的頻率都放在最低。在山腳處,由東轉過來的彎口上,在一棵大樹的隱蔽下,也有一雙帶著殺氣的眼睛盯視著他。

這些目光讓魯一棄打了個寒顫,但僅僅是打了個寒顫而已。突然間變得異常清醒的魯一棄轉頭對旁邊的鯊口說:“我想見到這裏的石頭。”

鯊口笑了,雖然他平常時的臉就像在笑,但此時咧大的嘴還是能讓人真切感覺出他笑得很開心得意。這笑是爲了魯一棄,是爲了魯一棄已經非常了解自己了。

左手刮刀尖棱往右移過一個身位,狠狠地鑿刺入一條極細的石縫。右手刀頭尖鈎一松,碩大身體蕩出,同時右手三角片刀在魯一棄身前的石壁上抹了一把。

當這一切做完,鯊口臉上的笑容也剛好恢複到原狀,而魯一棄面前綠綠枯枯的苔藤、雜草、淤泥已經完全變成了一片十分潔淨的暗黃色石壁,一片布滿橫七豎八線條的石壁。
“好快的刀!”“強把式!”吊在上面的許小指和站在下面的左鐵杠禁不住同時喝了聲采。

魯一棄沒在意鯊口的刀法有多好,他也看不懂,一下子吸引住他的是他面前裸露出的石壁。

在這片稍顯潮濕的暗黃色石壁上,縱橫交錯地鑿刻著許多的線條紋路。打眼一看,魯一棄便辨出這是魯家最古老的木工雕刻技法之一,瘦樁紋。這種技法很早就已經演化成其他的多種技法,本身已經不用了。也就是《班經》中還有小段文字和圖案記載,要不然他也看不出來。

魯家很早就有人到過這裏,這是魯一棄得出的第一個結論。因爲魯家爲尋得江湖上的幫助而把《班經》分發時,這種瘦樁紋早就列在六工之外,未曾對其他朋友和門派傳授。

眼前的瘦樁紋是用鐵器淺淺刻出來,從古樸的“削端粗身”下刀痕跡以及不加修飾的紋口,就已然能看出年代的久遠。更何況魯一棄除了懂平常的辨古方法外,他還有超常異能的感覺。
這些線條紋路不代表任何意義,它們隻是要掩蓋掉什麼。這是魯一棄得出的第二個結論。因爲魯一棄在這些紋路的間隙中還發現了一些更爲細小的紋路,像是圖案又像是文字,但是已經無法辨認,因爲縱橫交錯的瘦樁紋已經完全將他們覆蓋。

也或許,這些更爲細小的紋路是要和這些瘦樁紋綜合在一起看的?

魯一棄開始意識到這石壁上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淤泥和苔藤,如果沒有這些,這石壁面早就會風化剝落,所有的線條紋路都不會存在。還有偏偏是在最適合苔蘚藤蔓生長的北面山陰處,這一切難道都是巧合?

一邊想著,一邊將手指順著石壁上的線條輕撫過去,拘謹的手指輕柔得就像在撫摸處子的**。

周圍始終很靜,隻有和煦的東南風順著山體吹繞過來,讓石壁上的苔藤葉和草皮起了一層緩緩的浪,但也輕得如同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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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5 16:32:51
第十九節 破困逃


(雙調·撥不斷)

勝知交,藐風濤,雙肩擔義情胸膽氣豪。

薦請高人破城壕,轉身有道天地小,誰拿我到?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他們的小船正好行到南門口東邊的河面上,于是便就近由此處上了岸,將船寄給一個撈蜆子的漁家。

走到離城門口子還有段距離時,就發現城門的裏外特別熱鬧。左鐵杠一掐日子,知道今天正好是通州城的人家每年請家神的日子。這是此地特別的一種風俗,在過完年後,每家都要請一位家神,用來鎮宅保平安。家神有好多種,比如鍾馗、老爺(關帝)、灰婆、米仙等等,各家根據自家需要去請。這天是過年後通州城最熱鬧的一個夜晚。

左鐵杠沒有回油坊,而是領著這幾個人直接往城裏走。他這是要把大家帶到城裏南大街頭子上最熱鬧的杏花邨酒樓去,尋尋找找再躲躲藏藏,整一天就這樣提著心度過,是該好好吃一頓壓壓驚。再者左鐵杠還另有打算,他想向魯一棄討教一下,自己家祖輩到底和魯家有什麼淵源,守著的那個秘密到底有什麼意義。
南大街上人頭攢動,城門裏有一群人敲鑼打鼓舞龍燈,這也是請家神的儀式之一。這裏是條紅顔色的龍,叫落位龍,城外請神的地方還有條青龍。叫啓位龍。這叫二龍領路,家神順位到家。

左鐵杠走過舞龍隊伍時,眉頭突然緊蹙起來,他暗暗對幾個人說句“快走”,便低頭迅速鑽入人群往前一陣緊走。

到了杏花邨酒樓,左鐵杠先進去上下看了看,見都是認識的熟客,沒有什麼陌生面孔,這才招呼大家都往樓上去。

其實沒人真有心思好好吃飯,都隻是草草填飽肚子拉倒。等大家都吃完了,魯一棄這才想起左鐵杠進城時的異常,但他不習慣問別人太多問題,所以便自語道:“舞龍的那點兒有些不大對勁……”說這話其實是提醒左鐵杠說說剛才是怎麼回事。

“通州城有兩條大龍,一條紅龍一條青龍,兩個龍隊的把式我都認識。但是剛才城門口舞紅龍的那些把式我一個都沒見過。”左鐵杠說道。
瞎子白眼一翻,脖子一梗:“那我們還坐這兒吃什麼飯,那些要是對家的伏子,我們這麼一大堆人沒可能不被瞄到。”

“要是對家伏子,這會兒應該把這裏紮捆子了。”許小指邊說邊站起來走到窗口,側身躲在陰影裏往外面瞄。

杏花邨酒樓是這南大街上少有的樓子,在它周圍全是小青瓦的平房,所以從這裏的窗口可以把下面街道和周圍房巷看個清楚。

許小指隻看了一眼就馬上退了回來。然後迅速貓步輕聲地跑到樓底口,往樓下大堂看去。看他這樣子,其他人都緊張地站起身來。鯊口也迅速來到窗口,往外瞄看。

但是許小指很快就滿臉迷惑的走回桌邊坐了下來,嘴裏還不斷地在嘟囔:“奇怪,真是奇怪!”

“怎麼回事?”左鐵杠問。

“南面巷口貓了個舞龍把式,肯定是尾著我們過來的。可是下面大堂、門口都沒有異常,又不像是對我們困點子的,紮捆子更是沒影兒的事。”許小指說。

“那個好像就是個盯位的,對面巷子裏也有一個,不知道其他地兒有沒有貓黑(暗藏)的了,再有他們就是要困點子。”鯊口站在窗口接上話頭,他比許小指要查看得仔細。
“不會,要把我們這些人困點子,就憑一條大龍的把式數是辦不到的,更別說就兩個,這對家比我們要清楚。”瞎子的經驗是最豐富的,道理也推敲得透徹。

“那這是布的什麼坎,蹩不蹩,扣不扣的?”女人顯然對江湖套話了解不多,她說的還是坎子家的套話。

“逮個龜孫的問問。”左鐵杠說完就起身往下走,邊走還邊高聲嚷嚷著“老闆,結賬,不要給我玩虛的,送一個大菜再把零頭給去了。”

許小指本來想跟著下去的,被瞎子盲杖一橫攔住。而瞎子自己卻起了身,跟在左鐵杠的後面,嘴裏還不住聲地說:“老左,等我下,帶我上躺茅間,今兒這湯喝多了。”

下了樓梯,左鐵杠和瞎子往大堂後面一轉,掀棉布簾子就到了酒樓後面的院子,兩人翻牆而去。

也就兩盞茶的工夫,瞎子和左鐵杠回來了。左鐵杠一上來就搶著說:“還真是要把你們困在這裏。那小子開始還嘴硬,我都快勒斷他脖子了,他都不肯說,虧得是這夏爺,一句話就讓他吐瓤子了。氣的我把他淹後面大缸裏了。”
大家見他話說得不靠點子,便都望向瞎子。瞎子雖然看不見,卻似乎明白大家的心情。他清了下嗓子,趁左鐵杠說話的空檔插進話頭:“那盯位的尾兒開始死不撬舌關,我後來嚇他,說要啓他身上的毒種子(身上下的蠱毒一類的的控制手段),這才被嚇得倒罐。這些人扣子的確是海上尾著我們那兩條大舟子上的,本來卯著勁侯著我們啓寶他們奪寶。但是等發現我們真的沒啓出寶來,再加上大少的一番說叨,他們不知道該咋辦了。因爲他們的正主子不在,說是南面他們的什麼老盒子(老窩點)被人生生闖破幾道坎,立馬過江往南去了。其他幾個領頭的都不敢拿主意,所以定下先將我們困在這城裏,等南邊信兒回了再行手段。”

說到這兒,站在窗口觀察周圍情況的鯊口突然說聲:“不好,對家好像是要下活圍子起兜(全部活捉)。”
“有可能,剛才我們動他一個尾哨,沒注意他們是不是哨鏈子。要是哨鏈子的話,一個盯著一個,那麼我們剛才的動靜兒他們就都瞧著了。曉得我們撩了幕底兒,當然會提前收扣定死位了。”瞎子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動有所疏忽。左鐵杠則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他覺得瞎子眼睛看不見,要有什麼閃失過錯,都要怪自己缺眼兒了。

“沖出去!”許小指惡狠狠地說。魯一棄感覺從他身上激蕩而出的彪悍兇狠的氣相,很難想象這樣的氣相會是出自如此薄小黑瘦的一個人。

“最好能避開。”魯一棄平靜地說,“在這城裏沖突起來會驚動官家,到時很難收場,而且左老闆在這裏又是有家有業的人。”

也許魯一棄的話觸動了左鐵杠,他瞬間變得冷靜下來,緩緩坐回到條凳上,聲音低低地問了一句:“你們眼下有什麼打算?”這句話讓人聽來感覺他已經將自己置于衆人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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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節 獨步行

正在魯一棄他們感到詫異的時候,那邊左鐵杠分開另外兩人跑過來,對著魯一棄抱拳一恭,然後對周圍人其他人打個圈恭,輕聲說道:“本來在杏花邨時我就該走,不過那時走會顯得不仗義。現下你們走線兒都已定好,引線兒的人也找到。我就送到這裏,陽道陰路我們後會有期了。”

抱拳的禮儀魯一棄弄不慣,他就非常誠摯地對左鐵杠鞠了一躬:“多謝!多多保重!”

等魯一棄直起身時,左鐵杠已經轉身走了,離去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巷弄裏。

利老頭直到左鐵杠不見了,這才回到魯一棄旁邊,禁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利老,朋友分離是有些傷感。”魯一棄想安慰下老頭。

“是呀,隻是這分離恐怕就是生死之別呀。”利老頭又歎口氣。

魯一棄心裏說,看來這利老頭已經充分體會到此行的兇險程度了。可是老頭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明白,老頭所謂的生死別離中,扛死字兒的是左鐵杠。

“這老左,我倆怎麼勸都不肯跟我們走,是放不下家裏人。他以前沒把那斧子樣的石頭當回事,搞的許多人都知道了。對家那麼密匝的手段,怎麼都會把他給探出來。他要一走,對家就放不過他家人。他回去,最多是自己抵死不告訴我們行蹤,送對家一條性命,對家也不至于難爲他家裏人。”
魯一棄沉默了,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一層,此時心中的疚痛和瞧到任火旺、柴頭、獨眼、鷗子他們死去時相仿。

《通州案彙集》中記有:“……南門油坊有悍民,請家神與舞龍隊沖突。其夜在油坊爲人暗算,左臂斷,舌爛牙裂,顱骨盡碎。鄰人有見兇者,十數人之多,其中亦有死傷,皆挾而去,未留跡。局、府均探查無果,擱爲懸件。”卻不知這段文字是否說的就是左鐵杠。

北城牆上確實沒有城門,卻在本該有城門的位置建了座高大的建築北極閣,爲什麼會這樣沒誰說的清,就連利老頭這樣的老通州也隻是聽老人說這城北的風水不好,所以不開城門,反建這北極閣做鎮物。

魯一棄思索了一下,他覺得這樣的布局卻正是迎合了此地“天鬲聚福”的風水格。鬲蓋在五山,那麼這北面便是鬲底。鬲底當然不能漏,此處要是開了城門,河面上再建座橋的話,便成個漏底天鬲聚不住福了。天鬲也不能倒,倒了聚的福也就都潑了,所以要在這鬲底的正位上建北極閣壓住。不知道通州當年圍城時,是出于巧合還是請了什麼風水高手才定出這樣的巧妙格局。
本來要從無門的城牆上下去要費點手腳,但是這城牆年久失修,已經破出幾個豁口,這些豁口一直沒修補,逐漸成爲周圍居民進出北城牆的便道。利老頭很熟悉地就摸到這樣一個豁口,並帶著大家趁黑迅速登上渡口的一隻渡船。

船剛離開河邊,魯一棄就覺得右臂的斷腕處血流洶湧,經脈亂跳。他心裏一驚,江湖老話,殘缺處預顯異常事。于是猛然回頭往渡口上面的北極閣看去。什麼都沒有看到,也沒有其他什麼異常的感覺。他依依不舍地轉回頭來,自己也暗自奇怪,怎麼會對這裏突然産生留戀和不舍的。但他沒有再回頭,毅然決斷地踩著清波而去。
魯一棄的身影消失後,北極閣上一扇窗戶的背後出現了一雙美麗又幽怨的眼睛,在這黑夜裏顯得格外的清澈明亮。擁有這眼眸的是位的少女,面容非常美麗的少女。隻是這少女的臉色顯得過度蒼白了些,白得就像她身上杭白綢做的夾衫。

那是養鬼婢,她變化不算大,就是顯得比幾十天前更憔悴了些。還有……,還有就是她的身上少了那纏繞盤旋的鬼氣,這是怎麼回事?養鬼婢竟然沒了鬼氣!難怪魯一棄感覺不到。可魯一棄確實是有反應的,那麼他感覺到的是什麼呢?他的不舍之情又是由何而來的呢?

魯一棄往北去的路程很順利,沒遇到一點阻礙和兇險。當走出幾十裏,感覺背後已沒有一絲尾兒後,魯一棄開始考慮到,再這樣繼續往北都是無用的路程,應該往有寶的地方去。他知道自己父親就在無錫境內,過了江不遠就到,本來應該過去找到他,把些事情商量著辦。還有從對家尾哨兒口中知道,對家南面有什麼老盒子被人連破幾道坎,這事情看來也應該和魯家有關系,按道理該尾過去援把手。但是現在這些都不是好的打算,回頭往南過江有自投羅網的危險。
于是魯一棄想到和王副官之約,鹹陽城外渭水邊十八裏營。對!先往西,到土寶移位的點兒上去看看,看有沒可能找到寶貝改改移寶之厄。就算在那裏沒什麼結果,也還可以繼續往西,與先行去尋八寶“天”寶寶構的墨門中人會合,啓了“天”寶定兇穴,也就能了了穆天歸的遺願了。

決定往西行後,魯一棄將女人留下了。女人已經有些顯懷,再要經受這樣的江湖殺戮和長途顛簸是有些困難了。本來大家把身上錢財掏出,準備給女人在這裏安家。但是女人都沒要,她比這裏其他人加起來都要富有百倍。她隨身不但暗藏著在東北老林中掙得的所有積蓄,更難得的是她還藏著兩塊**山下搭台置“金”寶的黑色晶塊。這種晶塊後來被魯一棄鑒定爲“宛委烏晶玉”,這樣大的現在存世不超過五塊。

不過魯一棄還是給女人些東西,《班經》。這《班經》魯一棄已然全部讀過記住,他便留給即將出身的孩子。日後能夠相見則作爲信物,無法相見便是留給後輩的立身手段。有可能的話,最好還要將魯家技藝發揚光大。
在問清此地爲通州轄區如臯境內,魯一棄便又留下一句話:“我記住這地名了,隻要我大事了了,性命還在,我便尋你們來。”雖然心中情潮洶湧,這句話卻依舊說得平靜無瀾。

(此後通州地界不止地靈物豐,而且還多出能工巧匠,尤其是建築業方面,被譽爲中國的建築之鄉。)

女人留下了,鯊口卻是要走了。

“該走的時候自然會走,現在是時候了。”鯊口咧著嘴說道。

“還會見面的。”魯一棄對鯊口的離開確實感到傷感,所以說這樣一句話也不知道是要安慰別人還是安慰自己。本來也是,鯊口和自家般門沒一點瓜葛,隻是托身在步半寸船上做夥計避難,卻爲魯家奔波博命,無一點貪念和索求,著實不易呀。

呀!不對!步半寸船上鷗子、老叉都有真的假的避難原由,可誰都沒告訴過魯一棄這鯊口到底是什麼原由要上步家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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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 意難悟

魯承宗憑魯家六工中的定基一技,從餘宅正堂門左廊柱前五掌處,挖出一個黑布包,裏面包著半個骷髏和一根削尖了的脛骨,骷髏和脛骨都用血浸過。這是西地兒出的一種極爲惡毒的“斷顱刀脛”蠱咒,而且埋的位置又是宅心,這是要讓餘家滅全門斷五畜。這蠱咒一出,秦先生再用“解晦回魂符”一激,餘小刺這條命算是保下來了。

接下來,秦先生又發現餘家風水很好的祖墳上長了幾棵奇怪的樹,郁郁蔥蔥很是氣派。便問餘小刺這是什麼樹,是誰種的,餘小刺自己竟然也一無所知。秦先生讓餘小刺請人挖樹,這才發現這種樹非常的怪異,樹根盤結得比樹冠還要大得多,並且根須很長很長,四散延伸開來。

繼續沿根須挖開,這才知道,那些樹的根須已然穿透了餘家祖墳中的棺槨,絞碎了棺槨中的屍骨。這在風水上叫“毀祖截脈”,這種格局一成之後是沒有解法的。遭遇如此的風水厄破後,這家的子孫要受十代的賤三命,不然的話非但世世代代家道不興,而且每代的兒孫都短壽早折。
所謂賤三命,就是爲盜、爲丐、爲奴,餘小刺一身傲骨,是絕不會爲丐爲奴,所以一把火燒了宅子,帶著幾個願意跟隨的朋友、雇工,上太湖三島當了湖匪。當然,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探查,想找出到底是誰對他們家下的破,害得他家破人亡。

雖然是做湖匪,但他們是搶物不擾民,更不殺人放火,生活來源基本是自給自足。那些過往的船隻隻是取個零頭意思一下,就像是鄰裏間打秋風一般,空擔個湖匪的名頭。所以周邊的官府和漁家也都不與他們爲難,這太湖三島上一直平靜得如同個世外桃園。

但是在柳兒回來的第五天,島上的夥計莫名其妙地死了兩個,而且還看不出死因。這兩個還未入殮,又有一個夥計死了。這個能看出死因,是被拍死的,那腦袋左面被生生拍碎,使得整個頭面塌陷下去一半。這樣的死相讓餘小刺想起埋在自己家正堂門前的半個骷髏。
死亡並沒有就此停止,接下來不但繼續有人死去,而且死相變得越來越恐怖和不可思儀,有從胸下位把腑髒脊骨整個掰斷的,有脖子被扭過整圈後再擺正的,甚至有具屍體是將自己拳頭塞入口中,並且撞破後腦而出。

當死亡持續到第四天的時候,餘小刺、魯承宗帶著所有剩下的活著的人離開了三島。他們是二十七條船一起離開到的,在到達湖面寬敞之處,確認沒有墜子尾兒後,便一下作雀散分開,這時就算有追蹤的趕到也不知道往那邊追了。

魯天柳和餘小刺駕了兩艘小船,魯天柳的船上有魯承宗、五候,還有餘小刺的一個徒弟,這小子是個操船的好手。餘小刺的船上除了他,還有兩個徒弟和一個拜把子兄弟,帶的這些人都是和餘小刺最信任的,可以性命相托的。

兩條船與其他船分開後,在湖上繞了一圈,便又偷偷回到太湖三島。不是他們沒地方可去,而是因爲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才最安全,其他的船隻作爲誘兒估計也能將那股可怕的暗力從三島引開。再說了,魯天柳在龍虎山說明自己在太湖三島上存身,所以必須在這裏等回信兒,要不然天師教來人找不到她會耽擱事情。
所有的事情都像他們預料的一樣,此後島上再沒有出現殺戮。大概在半個月之後,天師教也來人了,來的是“辨微居”管護周天師,還帶了一個徒弟和兩個童兒。

魯天柳是認識這周天師的,以前到龍虎山,她跟著秦先生到“辨微居”請教疑難事情時,和這周天師打過交道。

周老天師剛到島上時很是緊張,說是剛入太湖水界便被尾兒墜上,怎麼都甩不掉。當聽說島上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後,老天師立馬要求大家趁天黑逃離。他的理由很簡單,魯天柳他們低估對手了,你們能想到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對家的高手怎麼可能想不到,特別是他們這幾天中沒有追尋到魯家蹤跡,怎麼都會把思路繞回到三島上來。更說不定這原先就是對家設好的局,用這樣的法子撒末留石,順利找到魯家的正主兒。
有關黃綾上那兩行字的事情,周天師是在離開的船上悄悄告訴魯天柳、魯承宗知道的。

龍虎山掌教天師連同他本人共派出了八路人外出尋找線索。每一路隻查三個字,這樣的話就算有人能解正這三個字的意思,也無從知曉其他內容,絕了其中奧秘外泄的可能。

八路人中目前收獲最大的就是這周天師,他尋訪的第一站就是湖北境內的武當山,因爲在那裏有他一個俗家時的遠房親戚,這個駝背老道是專管經冊文記的整理和收藏。在他這裏周天師不止是找到本分任務需求教三個字代表的意思,還意外獲知了黃綾上另外三個字的意思和來曆。

“假真武”,當這三個字往駝背老道面前一放,老道眼都沒眨一下便說道:“我帶你們上金頂瞧瞧去,在那裏你也許會悟出這字裏暗藏著的意思。”
魯天柳順著那條蜿蜒的石道往前走去,她的心裏並非不害怕,前面這樣一個死寂如同墳墓般的小鎮對于一個孤身女孩來說除了恐怖還是恐怖。她之所以決定繼續孤身前行,是因爲剛才伸出的手掌告訴她,她可以繼續往前去。

手掌是不平坦的,手掌上掌紋縱橫交錯,但是細密的霏雨灑在手掌上看著均勻,其實還是有很多區別的。布上一層水面後的手掌在光線的作用下亮度不一,有暗有明。于是魯天柳便從這明暗的交替和掌紋的分布中看到了答案——順出相式。魯天柳用的方法綜合“掌卦”和“遂境算”,這是兩種最古老的蔔卦方式,也就是秦先生這樣守古不變的風水先生才懂,也隻有柳兒這樣天性通玄的人才會去接受和運用。

順出格相,居然能夠順出,那麼就應該可以進,柳兒是這樣想的。至于這卦象是否準確,她沒有想太多;至于進去的過程有多艱難,她覺得沒有必要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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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節 淚眼蒙


【秋波媚】

身到坎地心聲哀,雙眸照淚彩。狂歌天節,憑高抒懷,豈可退哉。

柔情我如灞橋柳,驀地石水來。壁上洞開,隨流曲出,幽處寶待。

老道像是沒聽見周天師的話,隻管自己往下說:“你看到殿中那盞油燈了嗎?雖然隻是個星星之火,豆大光明,卻是五百年未滅,也是這金殿一奇。”

“又有誰能把這許多不尋常現象關聯在一起,悟出其中幾分天機?!”老道像是無奈又像是在感慨。

話說到這裏,面對面的兩人沉默了許久。是因爲一個在思考,是因爲另一個在等待。

思考的,是想從這些現象中分析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等待的,是知道對方還會繼續尋找其他答案。

“老哥,你先前提到的劉基與太祖密談,記下的‘火靈之續繼,唯假于真武……’,這‘火靈之續繼’爲何意?”

駝背老道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一切果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永樂年間,宮中抄錄畢兆邑退歸田園之後,寫下部《編撰存疑細析》,其中大多內容都是針對《永樂大典》編制過程中的疑問和缺遺而寫的,其中就有關于‘火靈之續繼’的分析解釋:遠古天地分物初始,五行之道分爲火靈、水冥、土聖、金精、木髓。所以這‘火靈之續繼’應爲水冥。”
“哦!”周天師長長一聲,但這一聲隻是爲了表示對老道博學的感慨,卻不是因爲對正確答案的大徹大悟。

“畢兆邑是尋典故照古文面上來解釋的,我倒覺得這話從字面上還可以理解爲‘要讓火靈之力延續,’而後面的內容是教他們怎麼做,至于其中真正的涵情兒還需要將整段話連起來看。隻是太祖他們的對話隻錄下個開頭,那麼真正的意思唯有自己去揣摩了。”老道說完這些,站起身來就往天柱峰下走去。他雖然是個駝背,步法卻是異常的輕盈自在。

周天師跟在他背後走了兩步便又停住了,因爲他看到老道背對著他緩緩擺了下手:“你的事急,此趟我也不留你了。要有時間就在金殿這裏多揣摩揣摩,沒時間就往山下趕吧。隻是記住,身雖不由己,意卻由心生,因果自百念,生死一著棋,做,則無怨,不做,也莫悔。”
周天師怔在原地許久許久,他是在揣摩,而且是在揣摩的是老道臨走時留下的幾句話。至于“火靈續,假真武,”之說,他不準備想得太多,因爲最終會有其他人做出決斷的,他隻需要把收集到的信息帶回去便罷。

其實要魯天柳對“火靈續,假真武,”的真正意義做出決斷確實有些困難。用她自己的話來說,一個多月前自己還是地道的下田村姑,木匠家的打雜丫頭。

她說得有些道理,在一個多月前這話是有五六分的正確。而這一個多月對于于一個人來說是可以有巨大變化的,因爲這段時間中她熟讀了《玄覺》,並且讀懂了其中許多的內容。這些內容是不會告訴她“火靈續,假真武,”真正意義的,但這些內容卻啓發了她身體中許多暗藏的潛能,所以當把多種選擇放在他面前時,她的第一反應對這件事情也許是會起到關鍵作用的。
周老道在離開太湖三島的船上把事情原原委委乃至每個細節碎末都告訴給柳兒後,柳兒最感興趣的竟然是老道最後走時留下的那句話。這話她冥冥之中感覺在什麼地方有人對她說過,像是在夢裏,又像是在前世。她似乎還因爲這樣的話而熱淚眼眶……

眼淚湧了出來,柳兒覺得此時能做到最好的就是流淚。

腳下已經很難站穩了,眼睛始終沒能睜開,身體的平衡比睜開眼睛時還要難控制。這就像一個喝醉酒的人,越想用力讓自己穩住,就越是容易往哪個方向倒去。這一刻,她能感覺到自己的五髒六腑如同翻滾開來,也能聞到口鼻間傳出的血腥氣味。但是她卻依舊保持著思想的清晰,腳下路面的每一個點都可能是扣子的啓弦,自己除了雙腳外,決不能再多出一個撐點來。
思想的清晰讓她隨即想到了一點,不能多出一個撐點,因爲這世界上沒有三隻腳的人!拄拐杖的瘸子和老人雖然算得上三條腿,但這樣的人要越過山山水水,闖過道道坎面來到這裏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現在這裏很明顯是道線形坎,它一般是讓人覺得很安全的狀態下進入到坎子中間的,等木瓜入坎後啓目障子扣兒扣人。但這種大面兒的坎子絕不會是隻用來鎖扣一個人的,坎子的設家是會想到這裏會同時走入兩個、三個乃至更多的人來。所以這道坎面動弦應該不是踩點多少的問題,而是在單雙數上。還有就是重量,這點坎子的設家還應該會考慮到娃娃、侏儒和四足獸子。

想到這裏,再也支撐不住的魯天柳往前一趴,雙手齊齊地撐在地上。

坎面依舊很平靜,不曾有什麼變化,也沒有其他扣子動作。看來柳兒的判斷是正確的,動弦真的在單雙數上,而且柳兒估計自己的體重應該和兩個娃娃或者侏儒差不多,所以就算趴下,坎面應該不會變化。
一切都在柳兒的判斷和意料之中,但她沒料到的,而且萬分後悔的事情卻和閉眼是一樣的。身體形態的變化讓她更加暈眩了,劇烈翻騰的肺腑使得嘴巴一張,一下子就嘔出大灘黃水。和閉眼後想睜眼一樣,她也想要重新站起來,但這件平常時候很容易的事現在已經變成沒有可能的事了。一雙手掌就像黏在了道面上,手臂和腿上的力量似乎剛剛夠她趴成這樣一個姿勢,再也多不出半分力氣來稍稍改變下身體的現有狀態。

在這古老的小鎮中,在蒼蒼山石鋪成的路面上,一個柔弱年輕的的軀體在掙紮。這情形是詭異的,也是很難想象的。在這軀體周圍其實是空無一物,而她感覺中身上確實像壓了座山,承受的無形壓力已經遠遠超過她思想所能理解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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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節 未盡言

字跡非常的陳舊,而且還寫得很細很密,但仔細辨別還是看得出內容的:“循天道施威澤,如水流虛及海際。奉皇命緣流行,舍殘身爲覓寶跡。三寶銘”

“這聯兒是三寶太監鄭和遠航前銘志的誓言。”誰都沒有想到,餘小刺剛弄清那些字的內容,馬上就說出其來曆。

“你能肯定?”周天師很有些不相信,在他的概念裏做出判斷的怎麼都不應該是這個占島奪財的湖匪頭兒。

餘小刺挺一挺寬大的肩背,又伸伸脖子說道:“我說是了就是了,明了告訴你們吧,我祖上之所以能暴富,就是掛貨船在鄭和的遠航船隊背後,做了兩筆海外易貨生意。發了以後才圈湖撈水活、買地置碼頭的。這鄭和和我祖上有交情,又算是我家老祖的恩人,他的言行細末我們家世代相傳,不要太清楚呀。”

“那就對了!”周天師聽完這話後,滿臉的興奮。“永樂帝當時賜鄭和名三寶,後世又管他叫三寶太監,這落款對得上。而且這事情轉來轉去又回到永樂帝這兒了,我們這路數看來是走對了。”

“你懂啥子呀,這三寶太監賜名之事是在他第一次快要遠行之前,賜這名是有用意的,據說是要時刻提醒鄭和不要忘記什麼事,說不定就是這上面寫的什麼覓寶跡,記著替皇上找好東西吧。”餘小刺明顯對周天師不是太禮貌,這也是因爲老天師從一開始就不怎麼看得起他這湖匪,他好不容易得著機會了,要好好用言語刺紮下老天師。

老天師是什麼道行內涵,怎麼會與餘小刺爭什麼牙屑口沫。可是一旁的水油爆卻不是個省舌頭的料,耳聽著餘小刺言語間對老天師不敬,便在一旁插上話來:“這爺們兒口舌好,生得也好,倒是賽過三撚三割的鸚鵡口,又像是個落湯掛蔥的團魚子。”

這番話像是誇又像是罵,讓人冒然一聽還真聽不出其中真正的意思。

柳兒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她聽出水油爆是在罵餘小刺是熬湯的甲魚呢。轉眼再看看餘小刺,見他矮身量粗碩的腿,又背闊肩寬腰橫,習慣動作就是脖子伸一伸,扭一扭,倒著實像是個甲魚,不由地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了。

周天師緊接著也反應過來,心中不由一緊。趕忙把身子往餘小刺和水油爆中間一橫,嘴裏還含糊其辭地打著圓場:“說笑了,說笑了,酒多了,酒多了。”因爲水油爆戲弄的是個湖匪頭子,在人們印象中這些人都是伸手就會要命的。

出人意料的是餘小刺沒有生氣,反而也笑了:“你個老死蟹子,倒真是會罵呀,兩句話就把我給做菜了。”

這餘小刺本身外號就是“帶刺黿鼈”,當然不會忌諱別人罵他是甲魚了,而老廚工一個落湯掛蔥,他聽來也是覺得新奇有趣。

水油爆見大夥兒被自己的罵逗樂了,很是得意,張口又要接著來:“隻是你的……”

這次話隻說出這麼幾個字就被制止了,制止不是餘小刺的分水刺,而是周天師如刺般的目光和微微用力壓在他肩頭的手掌。

“樹不笑草軟,草不爭樹風,兩塊兒裏不要起是非,還是說正經事。”周天師說著就又把話頭轉到那聯兒上“你們瞧這上聯子,‘水流虛及海際’,和黃綾上‘虛海際’應該是一個意思,並且永樂帝當年確實是派三寶太監行了遠航海際之事。現在就剩最後一個‘實雁翎’了,也許這句才是最關鍵的,也或者所有內容要連起來看才明白真正含義。”
“鰣煙苓?!老天師你倒是真會吃,那可是福建的一道名菜,色香味形都好,還滋補養身,當年……”看來這水油爆不僅不怵餘小刺,這這周老天師他也沒放在眼裏。這不,老天師的手掌還壓在他肩頭沒撤呢,就又搶嘴搶舌地噪恬起來。

但話才說到一半,他忽然發現了什麼似的,話頭一下轉了:“哎哎哎,這丫頭,和你老子打什麼眼色兒呢,對心語?說啞話!怕我們聽見。這不厚道,這不厚道,有說就說,有罵就罵,我老水反正老臉皮厚的,瞧我不順你直說。”

柳兒是實誠人,被水油爆這一說臉頓時有些紅。她沒想到自己和魯承宗隻是交換了下眼色,也會被這個酒糊糊的老頭給看到,而且還這樣大呼小叫地,聽著像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周天師此時不知道是恍然大悟了,還是終于抓住個好機會了,他緊接著水油爆說道:“對了對了,我怎麼糊塗了,那黃綾是你魯家得的,對它的隱事兒應該你們家知道得最多,我們把尋來的信兒都回過來了,你們還沒下過隻言片語的定論呢。”

“勿要嘈、勿要嘈,儂個嘴巴子真格像炒爆豆。”柳兒邊說邊慍怒地斜了水油爆一眼。

魯承宗依舊沒有出聲,滿臉都是爲難的神情。

“好的好的,我小聲小聲,不過魯爺,你得出聲呀,事兒不說不明,疑兒不言不透。你倒是說叨說叨讓我也知道個玄乎事兒,也不冤枉白走了這麼多的路程,往後喝酒也多個就酒的話頭。”水油爆從魯承宗的臉色上看出,這裏有故事聽,便緊追著不放。

“是呀,魯師傅,我們龍虎山爲了你家的事情動了許多人力不說,現在也引事上門不得安定,你要把這事情明說了,我們一塊兒使勁兒在把它平了,這樣龍虎山才能夠安頓,這餘大把子也能回太湖重新過無擾的順日子。”周天師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魯大哥,你說說吧,反正我是跟定你的,不尋著解我祖墳厄破的道數我沒準備把命往回撿。”餘小刺說完,又習慣地扭扭脖子。

魯承宗低垂著頭一動不動地坐著,粗壯的雙手很用力地握在一起,能看出上面青筋突跳、骨肌蠕動。

這樣過了好久,他終于像是下定決心,擡頭站了起來,掃視了一下大家說道:“這趟事面兒鋪大了,我沒想到龍虎山會爲這幾個字動這麼多人,然後還連累了餘老弟那麼些人手。可鋪開了再要掩就難了,聽進了再要拔也晚了。幸好我家這事終歸都是爲了蒼生後世,而我們魯家眼下也真需要你們這樣高手幫襯著。你們可思量好,真個要把事兒挑亮了,我們父女兩個可要賴在你們身上了。”
這樣過了好久,他終于像是下定決心,擡頭站了起來,掃視了一下大家說道:“這趟事面兒鋪大了,我沒想到龍虎山會爲這幾個字動這麼多人,然後還連累了餘老弟那麼些人手。可鋪開了再要掩就難了,聽進了再要拔也晚了。幸好我家這事終歸都是爲了蒼生後世,而我們魯家眼下也真需要你們這樣高手幫襯著。你們可思量好,真個要把事兒挑亮了,我們父女兩個可要賴在各位身上了。”

其實這話主要是說給周天師聽的,餘小刺和魯承宗不是一天的交情了,對魯家的事情多少知道些。

周天師沒多說話,隻是點了點頭。魯承宗知道,對于這樣道行的人來說,點點頭已經足夠了。

“一句話,用得著我,你說話,我不著我,我吃飯。”水油爆聲音很高,口齒卻不是很清楚,大概是因爲他老不住地在往嘴裏灌酒。

“水老哥,這事你就不要聽了,到時候要煩得你沒辰光喝酒的。”魯承宗說這話倒不是瞧不起水油爆,生怕他摻進來瞎攪和,而是另外有層意思。

“不讓我聽,那也行,走了。對了,掌教天師還讓我帶個什麼口信的,不過我好像有些忘記了。”水油爆說著就往廟外走。

“真格假格?儂遞個信還掖點私載?”柳兒問。

“沒法子,幫廚落下的毛病,切個啥剁個啥總要藏點好的在身上。”

“別走。魯大哥,讓他聽,平事兒也帶上他,我看著。”水油爆經過餘小刺身邊時,被他一把攔下了。餘小刺想得很清楚,這樣個人,成事兒,就留著,不成事,殺了滅口,讓他聽了也白聽。先把他知道的信兒套全了再說。

其實魯承宗剛才那話對水油爆是個試探,他心裏也隱隱覺得這個外表邋遢不羈的老廚工不是個省料的貨色。就他的一番真真假假的說道,和他那招沾手牢的手法,就算不是什麼老江湖,至少也是個雜色衆相中熬出的人精。再說他是天師教掌教親自委派過來的,掌教天師那是多高的道行神通,絕不會糊裏糊塗弄個攪局的過來。說不定這老頭對要了的大事會起到關鍵的作用。

但魯承宗怎麼都沒想到的是水油爆更高一籌,出這麼一招,一句話便反拿住自己麻死筋兒,倒讓自己下不了台。此時餘小刺旁邊打個圓場,自己正好就坡下。而且餘小刺已經有話出口了,那麼水油爆的事兒他總會擺平。自己要不依這他,反會駁了餘小刺的面子。

“那就這麼著吧,我把事情原委細說說,水老你也一塊兒聽聽。”于是魯承宗先把魯家八寶定凡疆的祖命大概說了一下,然後又仔細說了下墨家藏寶被動,魯、墨兩家合力與朱家奪寶的事情。雖然說得很仔細,其實有許多事情還是難知緣由的,比如說朱家是何時盜得寶貝,又是如何盜得到寶貝的,這其中真相世上恐怕隻有讀懂了墨家竹簡的魯一棄一人知曉了。但朱家是憑那寶貝得天下的,這事情卻是不用想都可以知道的。當然,在如何運用寶貝氣數上,有一個高人是起到關鍵作用的,那就是劉基劉伯溫。也正是因爲朱家有這樣一個半仙高人幫護著,所以墨家和魯家始終奪不回朱家手中寶貝。
那時落敗的魯家在爭鬥中無意間奪得一個“命理金匣”(裝有人的發、甲和生辰八字,天數星位),從中得知劉基爲朱家窺天機動幹戈,卻是破了修煉之功,大折陽壽,必須速離俗世再行修行先天之本。雖然他隻是半仙之體,命理中卻仍有雙道天數。離世修行的話,那麼後天人道之數卻是要依賴朱家皇家之氣給護住,這樣他才會有重新出道的機會。但他知道朱家所仗寶貝已然到寶氣斂蓄階段,要想讓朱家江山穩固,必須另尋其他手段。

後來的事情卻不是“命理金匣”裏獲知的,而是魯、墨兩家對朱家長期的窺探,加上對明宮內部人的收買得來的。

劉基在離俗之前遍訪天下,尋找對朱家江山有利的所有玄數天機。並總結出最爲有效可行的法子告知太祖,讓他依法而行。

但那時太祖年歲也高了,已經懶得再動,便將這秘密與皇位一並傳與皇孫朱允文,並且告訴他其中真正含義,讓他在繼位後力行其事。

可劉基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永樂帝朱棣會奪明朝帝位,朱允炆逃走時帶走了那個秘密。奪得帝位後的永樂帝也知道朱家江山的缺陷所在,于是遍尋典籍文載,宮中秘錄,並組織衆多文匠高手編制《永樂大典》,就是要尋找出和那秘密有關的資料,以保江山永固。

魯承宗說道這裏便打住了,他覺得向他們透露這些已經夠多了。

“稀罕、稀罕!這故事有些意思,後來呢?接著講啊。”水油爆見魯承宗住口不說了,便忙不疊地催促起來。

“那麼朱家到底動了八寶的哪一寶?”雖然周天師已經隱隱猜出朱家動的是哪一寶,卻還是希望能得到證實。

魯承宗和柳兒又對視了一眼,看柳兒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便緩緩吐出兩個字:“五行‘火’寶。”

“這麼說,那十二個字就是朱允文帶走的秘密?”周天師知道魯承宗已經很不願意再透露更多消息,但這是眼下問題的關鍵,自己必須要問清。

“我們也不能肯定,也許是吧。”柳兒用純正的官話回答了周天師。“這要看最終解出的含義是什麼。還有照這字的提示走下來的結果。”

“哦!不過要是真的話,那麼永樂帝倒也從其他地方尋找出其中的部分內容。”周天師說。

“是的,你告訴我上武當的經過後,我們也就這樣認爲的。今天從這木八卦上三寶太監的誓聯來看,恐怕永樂帝當年找到的還不止你所說的那麼多。但我們現在的疑慮是,如果永樂帝都能從其他出處找到那些的內容,那這黃綾上的內容就不一定真是劉基留下的匙兒?”

“你這種想法很有道理,我在到‘辨微居’後曾經有段時間專門研究‘寶字格’的用場,獲知寶相氣息的吞吐吸納規律是三百年爲一輪回,其中百年興,百年平,百年斂。所以走‘寶字格’的家族興旺衰敗也基本是這樣的規律,除非又動用其他寶字和手段再變格局。明朝276年的運道,再加上太祖起事到得天下這一時段的運道,差不多正好三百年左右。也就是說,永樂帝的所得和所行沒起到作用。”
“你們不是說他還少了一句什麼嗎?也許這才是關鍵。”餘小刺對討論的事情是極感興趣的,因爲他聽出來了,這趟行的事兒與改變命數運道的寶貝有關,自己也許可以借此機會,解了自家的風水的厄破。所以他耳中不曾漏過每一個字。

“還有,”魯承宗開口又停了下“還有可能是當年永樂皇帝沒有得出這幾個字的真正玄機,所以他的所力行都是錯的。”

周天捋了下胡子微微點頭:“這都有可能,不過從字面上來說,永樂皇帝的做法倒都是兼顧到的,‘火靈繼’,可以理解爲繼續火靈的作用,也可以理解爲找到和利用火靈之後的水冥之力,就是再尋到八寶中的水寶,因爲火寶衰斂之後,卻是水寶正興。然後永樂帝便建真武金殿,塑假像真武,既是祈真武水神佑護,又引雷火燒殿,借天火延續自家手中的火靈之寶的寶力。可據我所看,這引來的天火之力也就能使得金殿中一盞孤燈長明而已。後又派鄭和遠赴海際,這在以前我還很是疑惑,爲什麼其他皇帝都是從內陸與他國相交,唯永樂要走水路,而且還賜名鄭和三寶太監。5ccc.nt這也不外乎是想假借水冥之力,和搜羅找尋期望中的和期望之外的各種寶貝。”

“可我們卻不能夠再像永樂帝那樣去理解,因爲他的做法我們辦不到,最重要的是他那樣做沒找到水寶。”柳兒說道話雖然很有道理,卻和廢話沒什麼兩樣,這大概是女人的通病。

“我們現在最需要理解的是最後一句‘實雁翎’是什麼意思。”魯承宗說。

“是呀,全部意思都懂了,聯系起來也許又會有所發現。”周天師有著同樣的感慨。

魯天柳突然想起了什麼:“誒,水油爆,儂個怎沒聲息哉,儂詌格掌教師祖的口信哉,快滴詌呀!”

大家的目光一起盯向水油爆。水油爆帶些得意地微微一笑,又呡了口酒,這湊到大家跟前才壓低聲音說:“去浙江衢州江郎山的筆頭峰找第二個送信的。”

當前面的街道上出現了一隻巨大石碾時,魯天柳知道自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轉身往回逃。可當她扭頭,身後另一隻石碾出現在她的視線中時,魯天柳知道自己無處可逃了。現在能做的就是放棄了所有的努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睜睜瞧著兩隻巨大石碾朝著她對撞過來。

“滾碾槽”坎面,最早是魯家設計運用的。但這種坎面不是殺坎,而是逼坎。原本石碾應該是單隻的,並且緩緩滾動,迫使石碾前槽道中的對手無處可躲,隻能往後退逃。過去攻城巷戰中用的“火碌碡”也是運用的這種方法,隻是將碌碡石碾換成擂木滾子,並且浸油點燃,然後朝前滾動逼迫敵人退卻。

而這裏卻是經過改進的“雙碾槽”坎面,這是殺坎。它將一段街道配合兩邊房屋當做槽道。入坎的木瓜踩弦後,利用水壓或者杠動爲操杆,從槽道兩頭同時放入和槽道同寬的巨大石碾,將人撞擊擠壓而死。
這裏石碾高度要遠遠超過它的厚度,足有一房半高。要沒有兩邊的房屋作爲槽道的話,這樣的石碾是很難立住的。也正是因爲這樣,魯天柳才徹底放棄了。這樣大的石碾不要說被兩隻同時拍住,就是一隻壓過也絕對會粉身碎骨,所以不管往前往後逃都是沒用的。一房半高的高度她憑空縱躍不上的,想要上縱躲過也不可能。屋頂無路便是死路不能上,就算不是死路,兩邊無廊檐的房屋也沒有“飛絮帕”的著力點,自己很難快速爬上……

隨著撞擊的巨響,差點沒把柳兒的耳朵給震聾了,飛揚的石屑和激起的水箭讓她感覺到臉上手上所有的外露肌膚都在刺痛。但他沒有感覺到身體的疼痛,難道重撞之下已經讓她身體的受傷部分失去了知覺?

不是,是因爲那對石碾根本沒有撞到魯天柳。

柳兒的確是放棄了所有的逃生努力,是因爲在這坎面中逃生根本不需要努力。魯家當年設計“滾碾槽”坎子時,已經設想得非常周全。那個坎面作爲一個逼坎應該算是非常成功的。但是這裏對家卻是要將一個已經十分成功的坎面改造成另一種功用的殺坎,這無疑就會留下緻命的缺陷。

柳兒從身後的石碾一出現時,她就已經對這坎子的缺兒十分明了了。石碾滾動帶動周圍氣流變化,讓能憑清明觸覺分辨這種變化的魯天柳進一步證實了自己的判斷,所以她才一動都不動。

如果是一般不知坎缺的人,他們的反應肯定是前後無措地奔逃,或者去敲打兩面房屋門窗,試圖找條出路。而實際上無措奔走固然沒用,就是兩邊的門窗也都是假相子,背後根本就是石牆。

柳兒事先已經發現了門窗是假的,同時她也清楚這坎面是自己踩弦子啓動的,不是對家杆子操動的,這些對于脫坎逃命都是極其重要的。門窗是假的,不要浪費時間做無謂的努力;自己踩的弦子,說明自己的站位是坎面中心,也是兩個石碾的會合點。

而真正重要還有一點,就是柳兒曾經有過類似經曆。就在坎面運行起來的瞬間,她腦海裏仿佛出現了那件事情:六歲時,在無錫龍家灣,一輛馬車轅馬受驚發狂,從山坡上一路往下狂奔。最後車馬都摔下,整個大架子車摜得支離破碎,一隻包鐵排釘的大車輪飛滾下山,直沖向正在山坡下玩耍的柳兒。柳兒發現了,她本能地後退,一直退靠到一顆大樹上再也無處可退了。于是她再本能地蹲下蜷縮,緊貼住大樹的根部。車輪不偏不倚撞倒大樹,卻沒有撞到柳兒,因爲當輪子的圓弧撞到樹木時,輪子的前下方和樹幹間還留有一個弧線加直角的空隙,柳兒那時就蜷縮在這個空隙裏,撞在樹上的輪子與柳兒的前額剛好差了那麼一寸。

今天也一樣,兩隻石碾撞擊後,在石碾的前下方有兩個弧線與地面共同組成的空間。而柳兒身體此時正橫著街道直直地趴在這個空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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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3-11-15 16:34:42
第二十四節 困空石

多路在前,不知是通是閉;

一道在前,不知是兇是吉。

困無逃縫,難料是生是死;

莫名得脫,不明是運是局。

撞擊的巨響終于散去,柳兒的聽覺也開始迅速恢複。但石碾卻沒有退去,像是要長貼在一起不再分開。

不知過了多久,當路面由陷下重新恢複爲平整,兩隻大石碾緩緩退去後,那石碾下的空間中已經沒了魯天柳蜷伏著的身體,那石路面上隻留下兩片小小的、柔嫩的,潔白中透著些許淡藍的花瓣。

柳兒走了,隻要有條道,誰都不願意呆在兩個巨大石輪的夾縫裏。更何況誰都不知道“雙碾槽”的坎面會不會有下一步的變化,這時候隻要那兩隻石碾再前後滾動下,照舊會壓得柳兒粉身碎骨。

柳兒的面前神奇地出現了一條出坎的道兒。就在巨石撞在一起的瞬間,一側的牆壁上露出個不大的圓洞,洞口正好對著柳兒存身的空隙。其實有洞口是很正常,魯家設置“滾碾槽”時就會在兩邊的槽沿上開洞口或門,這是讓慌不擇路的踩坎人躲入其中,而這些洞口和門其實是下一步的困坎,也就是讓這些人自入牢籠。
而這洞口與魯家正常設置“石碾槽”時開的洞口相比顯然要小許多,但是隻要是身體不算肥碩或者多少練過縮骨的練家子,鑽過這樣的洞口應該不是難事。

柳兒雖然算不上真正的練家子,但她學的是魯家六工中學“辟塵”一技,這一技中有種“鑽格”之術,這和練家子們會的縮骨很是相似。是利用一呼一吸間身體的變化和肌肉骨骼運力後身體的變化,找到一個最佳的與需要通過的空隙吻合的身體狀態,從而順利通過狹窄的空間。這主要是用于找尋清除梁架、脊格等小空間的暗破和晦垢。柳兒是“辟塵”的好手,而且是僅有的學“辟塵”的女子,女性的身體結構柔軟度更適合“鑽格”之術。于是她輕松地扭動了幾下柔軟的身肢便從那小洞中間鑽過去了。

還沒完全進到洞裏,魯天柳就已經聞到濃重的血腥腐臭味道,不知道其中藏著什麼兇魂惡獸。但柳兒卻沒有選擇,這是眼下這是唯一的出路。
從洞口進去其實是進到了一間屋子裏,這倒是說明街道兩邊的房屋都不是虛件兒。隻是這間房子卻標準是一個暗室,沒有門窗,除了從剛進來的洞口處,其他地方看不到一絲光亮。

柳兒還來不及取亮盞子好好查看一下裏面的情況,一陣奇怪的聲響從腳底傳來,嚇得柳兒縱身靠到牆角,身體緊緊貼住牆壁。

隨著那響聲的移動,外面有東西移動,朝著她剛鑽進來的洞口過來了。柳兒悄悄擡起了手臂,一對“飛絮帕”隨時可以甩擊出去。既能對鑽進洞口的東西進行攻擊,也可以掛上梁椽讓她躲到上面去。

在外面時打眼就已經看清過這間房屋的外觀矩規,這些足以讓她推算出裏面梁椽的位置排布。所以雖然裏面漆黑看不見什麼,她依舊自信可以使用“鏈臂”的技法將“飛絮帕”準確地掛上梁椽。

洞口那裏沒有東西進來,卻有件東西把那洞口一下堵住,堵得抿絲合縫地,透不進一點光亮。屋裏瞬間全黑了,失去了最後一絲光明。
隨著黑暗的驟然來臨,柳兒的心也一下沉到了底,她想都沒想就甩出“飛絮帕”。想法是很正確的,黑暗中躲避攻擊,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身體在半空中懸著,上不著頂,下不著地。

柳兒將“飛絮帕”的鏈條收了有一半,因爲她清楚這房屋的高度不高,鏈條太長反而收不住。但是結果還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帕子中藏的球頭清脆地撞擊到什麼,在一個比意料中低得多的高度就被什麼東西擋回來了。

帕子到屋頂了嗎?怎麼會這樣矮?還有……這房子怎麼沒有梁椽?帕子裏鋼球發出的撞擊聲很明顯是撞到什麼很硬質的物體。

柳兒沒敢第二次拋出帕子,自己沒搞清的事情千萬不要反複去試,好多坎子扣兒都把你第一次無意間接觸作爲啓弦,暫時不會動作。而當你以爲是安全的情況下,再次觸碰,那麼下面接觸的將是真正的動弦。

柳兒果斷地采用了另一種懸空的辦法。剛才,她俏弱的肩背往牆角一靠,就已經感覺出牆面的質地是石頭的、粗糙的,上面有許多棱角沒有好好打磨處理過。這樣的牆面可以輕松地使用“辟塵”一工中徒手登牆上壁的技法“撐角”,雙臂在呈直角牆壁上同時一撐,然後雙腳同時踩住兩邊的牆壁,然後上下肢交替用力,順牆角爬上屋頂。
柳兒隻往上提縱了兩下身體,超常的觸覺就已經告訴她,頭頂上有東西。于是她停住身形,將頭部輕輕地往上靠去。超常的觸覺讓她知道怎樣控制碰觸的力度,她能保證此時的輕柔碰觸不會啓動弦子,她也能保證這樣的碰觸可以讓她了解上面是什麼東西什麼狀況。

碰觸後的感覺很單一,可以確切地做出判斷——上面是石頭。于是把身體再往上送了點,擴大了頭部的碰觸範圍。都是石頭質地,上面好像是個整面的石頂,而不是石梁之類的東西。

柳兒是謹慎的,她沒有繼續碰觸感覺,而是將身體鎖回牆角,四肢也貼壁使裏,這種狀態在江湖上有叫做“龜縮壁”。保持這樣的狀態有好一會兒,柳兒通過清明三覺的細細搜索,發現這間暗室中確實沒什麼危險,也更不曾有東西從洞口追進來,隻是坎面運轉後用重新將洞口堵住了。于是她重新悄沒聲息地滑下地面,然後從腰囊裏掏出一顆綠瑩瑩珠子出來。這珠子真的很明亮,剛一掏出,一捧綠光便將暗室照的很是清楚。
這珠子不是夜明珠,也不是螢光石。它的上面可以看出明顯眼紋,樣子像貓眼卻也不是貓眼。這是一顆真正的蛇眼,這是柳兒和五候在紫金石井殺披鱗白蛇後挖出來的。這東西不僅能發出很大的光毫,而且帶在身上後蛇蠍毒蟲不會襲擊。當時柳兒隻來得及挖出一顆眼珠,另一顆則隨著死去的蛇身迅速化作黃水。

拿著蛇眼,柳兒把暗室中仔細查看了一下,原來這暗室是整個一塊空石,是把整塊的大石中間鑿空爲屋。也就是說,外面的墨瓦白牆的房屋完全是這空石的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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