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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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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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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3:14:33 |只看該作者
第220章 動若脫兔
               
    張郃督軍急進,用三天時間趕到了木門附近。

    相比於馬謖的猶豫,張郃很果決。聽說前面就是蜀漢軍運送糧草的隊伍,他立刻下達
了攻擊的命令。

    相比於蜀漢軍內部的矛盾重重,互相質疑,張郃的部下沒有任何反對聲音。這一方面
是因為眼前的局勢明朗,除了沖上去擊潰蜀軍,奪下這批糧草,他們沒有任何其他可行的
計畫,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張郃在部下心中有著馬謖甚至諸葛亮也無法擁有的崇高聲望。

    有他征戰四十年的資歷擺在那裡,有他五子良將的威名擺在那裡,任何一個士卒都不
會懷疑他的決策會有什麼問題。他們只會充滿信心,不折不扣的執行他的命令。

    一萬精騎,及時趕到這裡的主力只有六千多人,可是張郃還是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攻
擊的命令。

    六千多騎士跨上戰馬,順著山谷,如潮水般湧了出去,興奮的撲向那些正推著一輛
輛裝滿了糧食的獨輪車,如同餓急的狼群撲向了美味的羔羊。

    蜀軍沒有想到魏軍會出現在這裡,他們甚至不知道張郃已經率軍趕到了隴右,一直以
為隴右就剩下上邽一城,還在丞相主力的包圍之中苟延殘喘。這段路對他們來說只有艱辛
,卻沒什麼危險。突然間看到數以千計的魏軍騎著戰馬衝殺出來,他們沒有任何準備,一
下子就崩潰了。

    雖然負責運送糧草的將領大聲呼喝,希望能指揮著部下進行反擊,可是被魏軍嚇呆了
的蜀漢軍將士已經慌了神,他們只知道四處奔逃。那些民夫也嚇壞了,他們扔下車,扔下
糧草,四處逃竄。

    魏軍騎士如人無人之境,肆意殺戮,無情的剿滅著那些零星的反抗。

    雄壯的戰鼓聲在山谷間迴響,互相激盪,變得更加雄渾,震人心魄。急促的馬蹄聲配
合著鼓點,沿著山間的小道迅速向前延伸。魏軍騎士骯髒而興奮的臉在馬背上起伏,雪亮
的刀光閃起,帶起一蓬蓬的鮮血。亂了陣腳的蜀軍將士慌不擇路,只知道往路旁躲避,躲
避身後越來越近的馬蹄,躲避那些如狼似虎的魏軍騎士,躲避他們手中鋒利的戰刀和沉重
的馬蹄。

    蜀漢軍幾乎沒來得及做任何反抗,就被魏軍佔據了絕對優勢,在數千奔騰的魏軍騎士
面前,他們的面前只剩下死亡和投降兩個選擇。

    「投降——」一個蜀軍士卒跪倒在地邊,涕淚俱下,大聲的求饒。

    「我們投降,別殺我們——」又一個蜀軍士卒跪倒在地,不住的磕著頭,連頭都不敢
抬起。

    「我們是民夫,不關我們的事,別殺我們——」驚慌失措的民夫們瑟瑟的躲在一旁,
臉色發白,心跳如鼓。

    魏軍騎士縱馬奔弛,急促的馬蹄聲捲起一陣陣煙塵,如同一條條咆哮的巨龍,將那些
跪倒在路邊的士卒和民夫們吞人腹中。

    戰鬥在半個時辰內宣告結束。

    看著堆積如山的糧草,看著那些沒有絲毫鬥志的蜀軍士卒和嚇得魂不附體的民夫,看
著為數不多的屍體,張郃鬆了一口氣。他成功了,奪到了這批糧草,不僅解決了自己的給
養問題,還把諸葛亮推到了斷糧的險境。隨著這批軍糧的易手,他們之間的形勢已經發生
了逆轉。

    接下來,他就可以大展拳腳了。

    張郃輕挽疆繩,催動戰馬,緩緩走過戰場。興奮的魏軍將士舉起拳頭或手中的戰刀,
大聲的向他歡呼,表達自己的崇拜之情。他們跟著張郃一路從蒲城趕來,行程五千里,吃
盡了苦頭,隨時面臨著斷糧的危險,可是現在,張郃帶著他們奇襲木門,奪到了大批的糧
草,一舉奠定了勝局。

    這樣的逆轉,無異於翻天覆地,這樣的喜悅,又和絕處逢生有什麼二樣?

    將士們的歡呼聲在山谷間迴蕩,匯聚成驚天動地的雷鳴,激勵得每一個魏軍騎士都熱
血沸騰。他們用盡全身力氣,不停的歡呼,宣洩著自己的興奮和狂喜。

    而蜀軍將士則面色如土,如果說剛才還有一絲不憤,還有一絲僥倖,現在聽到張郃的
名字,他們徹底絕望了,也心平氣和了,甚至是鬆了一口氣。敗在這位曹魏名將的手中,
不算丟人。

    張郃雖然高興,卻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他一面派出斥候,監視上邽方向的蜀軍動向
,一面命令打掃戰場,在將自己空空如也的糧袋裝滿的同時,又強迫著那些民夫和俘虜將
多餘的糧食堆積在一起。

    木門西不遠就是西縣,祁山就在西縣以南,諸葛亮進軍也罷,退軍也罷,西縣是必經
之路,因此在西縣也留了兩千多守軍。張郃突然到了木門,西縣的守卒全無準備。他們不
知道前線的情況怎麼樣,張郃到了面前,是不是諸葛亮已經敗了?虧得守城的將領還算有
點操守,沒有立刻棄城投降。他一面緊守城池,一面派人趕往上邽,向諸葛亮匯報。

    派出的人剛剛出城不遠,就在半路上遇到了馬岱。

    馬岱帶領兩千多騎兵,星夜趕來,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不禁懊悔不迭。對諸葛丞相
而言,這批糧草落人張郃的手中,就意味著這次北伐近乎失敗,要從漢中第三次運糧,難
度非常大。對他而言,這卻意味著一個馬家重新崛起的天賜良機從他手中溜走了。

    雖然懊悔,馬岱卻沒有急於求戰,相反,他立刻派快馬將張郃已經奪了糧草的消息通
報後方。他知道在他的身後,諸葛亮還安排了一萬步卒,由高詳和陳式二人率領。不過步
卒的速度比較慢,離他還有百里之遙……

    然後,馬岱就開始備戰。雖然離木門還有三十里,但是他相信張郃不會不留心上邽方
向,也許張郃已經知道了他的到來,就在趕來的路上。如果等斥候打探到張郃來襲的消息
再做準備,那就來不及了。

    先為不可勝,待敵之可勝。馬岱征戰多年,太清楚這個道理了。他手下只有兩千多騎
兵,而且還有一半是剛剛集合到一起的,根本無法形成戰鬥力。要想與數倍於已的魏軍騎
兵對陣,而對方的將領又是赫赫有名的張郃,馬岱不敢有絲毫大意。

    事實證明,馬岱的謹慎是非常值得的。馬岱率領兩千騎兵來援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
到了張郃的面前,張郃隨即下令出擊,五千剛剛大勝一場的魏軍騎士衝出了大營。

    兩軍相遇的時候,馬岱剛剛做好準備。面對氣勢如虹的魏軍,他極盡全力,苦撐了半
天時間,才被魏軍擊破陣勢,被迫撤退。張郃見馬岱守得堅實,撤退也有條不紊,沒有再
追。既然諸葛亮派馬岱來援,想必後面還有更多的援軍,追上去,又是一場惡戰,這顯然
不是他想要的。

    擊退了馬岱,張郃也撤回了木門,讓勞累的將士們休息了一天,然後帶著一個月的糧
草重新起程。他叫來了田復:「上次的任務,你完成得非常好。這一次,我要給你一個更
難的任務。」

    田復挺起了胸膛,大聲應喏。「請將軍吩咐。」

    「我給你留一千人,你守住這些糧草。能守一天,就守一天,實在堅持不住,就把這
些糧草放火燒掉,然後自己找路突圍。」張郃嚴肅的看著田復:「能完成嗎?」

    田復遲疑了片刻:「我能知道將軍的計畫嗎?」

    張郃笑了,伸手按在田復的肩膀上:「當然可以。這批糧草是蜀漢軍第二次運來的軍
糧,失去了這批軍糧,他們很可能就必須退出隴右。按說,放一把火,燒光這些糧草,我
們就贏了。可是,我不想這麼快就結束,我要用這些糧草吊著諸葛亮。」

    田復明白了:「這批糧草就是一個誘餌,誘諸葛亮全力來攻,然後將軍伺機破之。」


    張郃點點頭:「不錯,可是這樣一來,你會很危險。」他頓了頓,又道:「我不能保
證在你堅持不住之前就能擊潰諸葛亮的主力。他用兵不知機變,卻很謹慎,未必會給我留
下太多的機會。也許,這是一個兩敗俱傷之局。」

    田復笑了起來,拱手施禮:「將軍,你放心吧,大不了見勢不妙,我燒了糧食就跑,
不被他逮著就是了。他要想奪回這些糧草,卻是萬萬不能了。」

    張郃嘴角一咧,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用力的拍拍田復的肩膀:「甚好!將門虎子,後
繼有人。令尊、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田復微微一笑:「得將軍此語,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是值了。」

    「不,不要死,要好好活著。」張郃搖搖頭:「活著,才能打更多的勝仗,才能立更
大的功。」

    「喏。」田復感激不已,躬身再拜:「謹遵將軍教誨。」

    張郃給田復留下了一千人,自己帶著剩下的人轉向西。在路上掉隊的那些士卒陸續歸
隊,得到了糧食的補充,他們也恢復了戰鬥力,再次跟隨張郃踏上征程。張郃在木門留了
兩天,除了擊退馬岱之外,他也收到了馬謖正在追來的消息。現在,他要先擊破馬謖,斷
諸葛亮一臂。

    這,是他入隴以來,與諸葛亮的主力部隊的第一戰。要想真正打敗諸葛亮,戰鬥才剛
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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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靜觀其變
               
    魏霸率領騎兵急弛,三日後,趕到了隴關,見到了趙廣。雖然有馬鐙助力,可是連續
幾日的奔弛還是讓他吃盡了苦頭,大腿內側的皮肉都被磨破了,鮮血淋漓,看起來慘不忍
睹,連走路都得讓人扶著。

    趙廣親手扶著他進了內城。

    魏霸呲牙咧嘴的坐下,動作扯動了傷口,疼得他連吸涼氣。趙廣看著又心疼又好笑:
「你趕這麼急幹什麼?如果有事,我難道連烽火都來不及發出?」

    魏霸苦笑著搖搖頭。關中有烽火制度,隴山如果有變,烽火一夜之間就能傳到長安,
是這個時候最快捷的信息高速公路,比六百里加急還要快。

    「我不來,難道還要讓師父本人親自趕來?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勞,我只好硬撐一撐
了。」

    趙廣臉色一僵,神情有些不自然:「我父親……讓你來的?」

    魏霸慢慢的靠著案几坐好,將兩條腿伸直,見趙廣如此,便點了點頭,又道:「不僅
是你父親,還有我父親,當然了,還有鄧伯苗將軍。張郃到了隴右,他們都很揪心呢。」


    趙廣哦了一聲,這才自然了些。趙雲替魏霸訓練騎兵,那是他離開長安之後的事,但
是他知道。一看到隨魏霸趕來的這些騎兵,他就估計魏霸把所有的騎兵都帶來了。關中不
產馬,魏霸能在這麼長的時間內組織起兩千多騎兵,已經是極限,他不可能在趙雲組建的
兩千騎兵之外再有如此規模的騎兵營。

    他原本以為是魏霸主動要過來的,可是現在一聽,居然是趙雲要來支援隴右,心裡一
塊石頭落地的同時,另一塊石頭又懸了起來。

    趙雲要支援隴右,豈不是打破了和魏霸的默契?現在聽說魏延也是如此,鄧芝也是如
此,而魏霸雖然有些無奈,卻沒有什麼憤怒之意,心裡才略微安了些。

    「子玉,那你帶著這些騎兵來,是支援丞相的?」趙廣試探的問道。

    「就憑這些新兵,能支援丞相什麼?」魏霸嘿嘿一笑,用手指了指鼻子:「其實真正
來支援丞相的,就是我一個人罷了,他們都是保護我的。」

    趙廣眼珠一轉,佯作不解的笑道:「子玉,我知道你勇猛,可是你一個人就能解隴右
之局?」

    「當然不是。」魏霸慢慢收起了笑容,有些黯然。「我一個人能有什麼用,我是代表
整個關中。」

    趙廣不吭聲了,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不管張郃有多厲害,只要諸葛亮願意退守關中
,張郃短期內拿蜀軍就沒辦法。諸葛亮退守關中之後,不僅可以據險而守,而且可以利用
關中的田地屯田,且屯且戰,也有足夠的兵力據守諸關,曹魏縱有雄兵百萬,想要破關而
人,恐怕也要費一番力氣。這樣一來,也解了關中兵力不足的窘境。

    可以說,是並兩害為一利,蜀漢可以牢牢的佔據關中。

    可是這樣一來,魏霸原本想獨霸關中的計畫就算破產了,諸葛亮進入關中,他就要退
居二線,再不可能像前一段時間那樣為所欲為。

    諸葛亮進入關中,對整個蜀漢來說,佔領關中是一個莫大的勝利。對於魏霸來說,卻
是一個挫折。當然了,這也不能說完全失敗,僅憑魏霸現有的實力,他要想守住關中也是
不易。他的父親魏延、自己的父親趙雲,再加上中監軍鄧芝,他們三人的意見一致,也足
以證明目前魏霸還不具備獨霸關中的基礎。

    在這種基礎下,魏霸主動讓步,親自趕來隴右,要請諸葛亮移師關中,也是一個明智
的決定。

    不過趙廣知道,魏霸心裡肯定不好受。他想勸魏霸兩句,又不知道從何勸起。作為蜀
漢軍的一員,他當然希望魏霸和諸葛亮能保持良好的合作關係,可是作為親近的朋友,站
在魏霸的角度來看,被諸葛亮當成棄子之後,還要主動向諸葛亮低頭,這顯然不是一個很
開心的事。魏霸再有大局觀,畢競還是一個剛剛弱冠的年青人。

    「子玉,不管怎麼說,你會是這次北伐的首功。」

    魏霸笑了笑,沒有接趙廣的話。他很感謝趙廣的安慰,不過他其實並沒有像趙廣想像
的那麼失落。請諸葛亮入關中,也並不完全是壞事,一時的委屈也許有,從長遠來看,畢
競還是利大於弊。如果諸葛亮的主力損失太大,他也守不住關中的。

    「仲德,隴右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

    「沒有。」說起戰事,趙廣也有些不解。「大概十天前,張郃沿長離水向南,直奔上
邽去了。我本來以為他會在上邽和丞相大戰,先解郭淮之圍。可是這些天過去了,一直沒
有消息傳來,倒是安靜得讓人生疑。」

    「強攻上邽?」魏霸搖搖頭,不假思索的說道:「那肯定不會。」

    「不攻上邽,又能如何?」趙廣詫異的問道。

    魏霸看看趙廣,心裡暗自嘆氣。難怪趙雲說他這兩個兒子雖然不差,卻也不夠優秀。
從趙廣的性格看來,他們繼承了趙雲的沉穩,卻沒有趙雲藏在沉穩下的敏銳。穩重有餘
,機敏不足。這樣的人能守成,卻不能開拓。

    「張郃是騎兵,騎兵的長處在於速度快,飄忽不定,一擊即走。與丞相在上邽對攻,
那豈不是捨己之長,用己之短?張郃用兵,機巧多變,他不會幹這種傻事的。」

    趙廣想了想,啞然失笑:「那他會怎麼做?」

    「當然是在運動中尋打戰機。」魏霸撓撓頭:「我現在還不清楚張郃會怎麼做,但是
我想,他一定會不停的運動,讓你根本找不到他。而丞相為人謹慎,他大概也不會用步卒
去追騎兵,被張郃牽著鼻子走。要說有機會,也許馬謖那邊可能給張郃留點機會。」

    「你是說,張郃會去伏擊馬謖?」

    「有這個可能。」魏霸嘆了一口氣:「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為什麼丞相沒有攻克上
邽,先派馬謖去攻榆中?兵分兩路,相距千里,這可是大違兵家常識啊。如果他們合兵
一處,強攻上邽,又何至於落到這個田地?」

    趙廣沒有吭聲。當初沒人覺得這是個問題,畢競在關中失守之後,魏軍在隴右的實力
就是上邽的郭淮和榆中的郝昭等人,諸葛亮和馬謖都有絕對的優勢,足以困死他們。把他
們困在城中,總比讓他們到處突擊的好。諸葛亮的這個想法也沒什麼錯,錯就錯在他沒想
到會困了幾個月也沒能破城,卻等來了張郃這支援兵。

    張郃來援當然是個意外,任何人都沒有想到,可是作為統兵的大將,諸葛亮沒有對此
做出應有的準備,以至於現在如此被動,當然要負主要責任。

    只是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子玉,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魏霸摸著膝蓋,偏著頭瞅了趙廣一眼:「我本來想立刻趕到上邽去的。可是看這兩條
腿,一時半會的大概也動不了。先等等看吧,也許,情況沒我們想的那麼糟,張郃雖然厲
害,畢競只有萬人,又是長途奔襲,他自己的處境也很危險。雖云用奇,亦當以正。丞相
那麼謹慎,未必會有多少破綻會落人他的手中。雙方各有長短,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那我們就看著?」趙廣非常詫異:「這就夠了?」

    「夠不夠的,我不清楚。可是我知道,有勝負未定之前,丞相未必肯放棄隴右,退守
關中。」他嘿嘿笑了兩聲,沒有再接著說下去。趙廣沉吟片刻,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也贊
同的點了點頭。魏霸現在願意低頭,讓諸葛亮進入關中,可是諸葛亮自己願不願意進入關
中,那就不是魏霸能決定的了。

    在勝負未定的情況下,誰能保證諸葛亮就不能大勝張郃?戰場的事,誰也不敢說算無
遺策,畢競張郃遠道而來,奇固然奇矣,風險卻也不小。如果在短時間內抓不到諸葛亮的
破綻,他面臨的困難未必就比諸葛亮小。

    站在諸葛亮的角度看,這也許是他的大好戰機,這時候魏霸跑過去說,丞相你來關中
吧,諸葛亮不僅不會見他的情,恐怕還會懷疑他的智商。

    從魏霸的角度來說,諸葛亮打贏了,那當然不壞,真要打輸了,損失當然不小,可是
只要及時救援,也不至於到無法承受的地步。冷兵器作戰,最大的損失不是在臨陣戰死,
而是在潰敗的損失和傷亡。只要能及時的穩定軍心,收攏潰兵,求治傷員,可以將損失減
到更低。以張郃目前的實力,他就算打贏了,損失也不小,要想把諸葛亮的幾萬大軍全吃
掉根本不現實。等他們兩敗俱傷,他再出來收拾殘局,顯然要比現在出面更好。

    歷史已經發生了變化,一生謹慎的諸葛亮第一次統領大軍北伐,就遇上了身經百戰,
以機變著稱的名將張郃,能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奠定他一代名將的根基?魏霸很好奇,
所以他在隴關留了下來,派出大量的斥候,向上邽方向打探消息。

    魏霸還不知道,在他等著看一奇一正的兩個名將交手時,張郃已經襲取了木門的糧草
,將戰場的主動權搶到了手中,並準備以這些糧草為誘餌,誘使諸葛亮離開上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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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機會
               
    看著上邽城頭,諸葛亮負手而立,寒風拂面,卻吹不去他心頭的焦慮。

    從八月初圍攻上邽城開始,他在上邽城下已經有四個多月。城裡已經斷糧,郭淮在苟
延殘喘,如果不是張郃突然來援,郭淮大概就會援用魏軍軍法,舉城投降。就算他不肯投
降,其他人也會動搖,在他的攻擊面前,上邽城破應該是意料中的事。

    圍城,是代價最小,收穫最大的戰法,只要糧草能支撐得住,圍城比攻城更合適,因
為這樣能得到一個比較完整的城池,傷亡也比較小。

    圍城,鬥得更多的是心智。魏延父子佔領關中,曹魏援軍望關興嘆,隴右成了無根之
地,對城中之人的心理衝擊可想而知。再圍上幾個月,援軍不至,糧草耗盡,希望斷絕,
而家人的牽掛又因為期限的到來而消解,城中守軍的鬥志將迅速瓦解,再攻城,就易如反
掌。

    然而張郃的到來讓這一切都成了泡影,城裡的魏軍士氣大振,城外又有一萬精騎如
同一群狼一樣在暗中窺伺,讓以步卒為主的蜀漢軍非常被動。追,追不上,不追,又時刻
處在緊張之中,心理上的壓力更甚於城中的魏軍。

    好在張郃也有他不可克服的弱點,只要熬上幾天,耗盡他的銳氣和糧草,就可以讓他
自生自滅。到了那時候,因為他的到來而重新振作起來的魏軍士氣將以更快的速度瓦解。


    正是因為看出了這一點,他才和馬謖定下了這以靜制動之計,希望能擊敗張郃,全取
隴右,讓這次北伐有一個比較完美的結局。

    然而,事情的進展再一次讓他的希望落空了。張郃沒有被迫攻擊,卻抓住了漢中糧草
運到的機會,一下子逆轉了戰局。

    與馬謖認為這是一次意外相比,諸葛亮更願意相信這是張郃的預謀。他恐怕早就盯上
了那條糧道,只是當時他自己也未必能想到,這真的會成為扭轉戰局的機會。

    可是他做好了準備,並且一旦發現戰機成熟,便義無返顧的全力一擊。

    多謀善斷,不愧是曹魏的五子良將。

    當他收到馬謖送回來的消息,說張郃已經向朱圉山方向去了的時候,諸葛亮就知道自
己遇上了勁敵。張郃去朱圉山方向,目標應該就是那批剛剛運到的糧草。雖然他不清楚張
合是怎麼及時得到這個消息的,可是他相信張郃的目的就是為了這批糧草。

    在讚歎張郃的同時,諸葛亮並沒有太多的緊張。縱使那批糧草會落人張郃的手中,最
後的勝利也未必就屬於張郃,相反,這也許是擊敗張郃的最好機會。在確認張郃的真實意
圖之前,他就給馬謖下達了新的命令,讓他尾隨張郃,追往木門。他的目的不是要追上張
合——張郃行動在先,又是騎兵,馬謖根本追不上。他的目的是要馬謖堵住張郃的歸路,
把張郃留在木門。

    木門西,祁山北,有一座縣城,叫西縣。西縣有他留下的兩千多人,張郃沒有攻城器
械,除非有通天人地之能,否則他無法攻破西縣。馬謖只要搶在張郃離開之前進人西縣,
就可以堵住張郃的歸路。不用多,只要一天時間,馬岱、高詳、陳式三將就會率領一萬餘
步騎趕到,與馬謖一起合圍張郃。總共三萬人,就算無法擊敗張郃,也能困住張郃。

    再接下來,他將率兩萬步卒趕到,給張郃最後一擊。

    這批糧草將成為張郃的致命誘餌,哪怕張郃燒了那批糧草,也無法挽回敗局。因為擊
殺了張郃,就不會再有人弛援隴右,郭淮就算從上邽城裡跑出來,也只有逃跑的命。

    至於糧草,與隴右相比,這批糧草又算得了什麼?

    現在最大的變數,已經不在於張郃會不會劫走那批軍糧——他劫糧得手已經是沒有懸
念的事——而在於馬謖能不能將張郃留在木門。如果張郃劫糧得手,又全身而退,那就沒
有任何人再能捕捉到他的蹤跡了。

    能追上騎兵的,只有騎兵,可是他現在只有兩千東拼西湊的騎兵,根本不是張郃的對
手。

    唉,如果馬謖之前能拿下榆中,現在就不會這麼被動了。大漢的戰馬大多來自於榆中
以北的武威、張掖,不拿下榆中,就不能順利前往武威,就無法得到大批的優質戰馬。

    現在,重任再一次落在了馬謖的肩上,就看他能否截住張郃。

    他有兩萬多步卒,大多是精於山地戰的精銳,攻城也許不是他們的強項,可是在
山地作戰,馬謖想必不會再讓他失望了吧?

    幼常啊,你可千萬要截住張郃。你最清楚我肩上的擔子有多重了。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諸葛亮的沉思。姜維匆匆的走了過來,笑容滿面的說道:「丞相
,馬岱送來消息,他與張郃交手了。」

    諸葛亮一驚,連忙接過軍報,一邊看,一邊向大帳走去。他走到地圖前,看著地圖上
標註的里程,閉目沉思了片刻,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已經全是笑意。

    「好,照日程算來,幼常截住張郃,應該不成問題了。」

    「是的。只要馬參軍按照丞相的軍令,不折不扣的執行,他一定能把張郃留在木門。
」姜維興奮的附和道:「而且,木門附近有不少利於截擊的地形,想必馬參軍一定不會放
過,有了有利地形,再加上那些南蠻羌兵,張郃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萬萬不能了。」

    諸葛亮也笑了起來,仰天長嘆:「蒼天有眼,這一次,我們終於可以擊殺張郃,結束
隴右戰事了。能在新年之前,給陛下獻上一份捷報,獻祭於先帝,我們這兩年的辛苦,就
算沒有白廢。」

    姜維拱手道:「恭喜丞相,賀喜丞相。」

    「現在慶賀還為時過早。伯約,大軍準備妥當了吧?」

    「丞相放心,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兩萬精銳,隨時可以出發。」

    「很好!」諸葛亮也有些激動起來,對門口的侍衛大聲說道:「請長史向朗、主簿胡
濟來。」

    「喏。」侍衛應聲走了。

    時間不長,向朗和胡濟匆匆的走了進來。諸葛亮和顏悅色的對向朗拱了拱手:「向公
,上邽的事,就要有勞向公了。」

    向朗躬身還禮:「請丞相放心,朗必竭誠以力,不讓郭淮出城一步。」

    「有向公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諸葛亮笑道:「向公不必急於進攻,待我與幼常擊
殺了張郃,郭淮不足為慮。」

    向朗唇邊的鬍鬚動了動,欲言又止。他曾經當眾建議諸葛亮退守隴山,結果被諸葛亮
否決了,並與來敏發生了衝突,也讓諸葛亮不太滿意。這次諸葛亮將留守上邽的事交給他
,讓他非常意外。他本想提醒諸葛亮小心張郃的騎兵,可是見諸葛亮如此興奮,又覺得有
些不太合適。

    諸葛亮看在眼裡,心知肚明。「向公,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向公忠直,縱使有所逆耳
,我想我還是承受得住的。」

    向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丞相,雖說幼常有大軍兩萬,又多是精銳,可是兵法有
雲,百里而爭利,必蹶上將軍,五十里而爭利,其至得半。幼常長途奔襲三百里,難免會
有掉隊的士卒,這萬一……」

    不等向朗說完,諸葛亮哈哈大笑,拉著向朗的手說道:「向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幼常太年輕,又沒有經過戰事,不足以當大事。包括向公在內,對我
委幼常以重任都有些不以為然。不過,我相信,幼常會以一次沒有爭議的勝利,證明他的
能力。」

    不等向朗分辯,諸葛亮又說道:「向公,當初先帝違眾提拔伯恩(向寵)為牙門將時
,不是也有許多人不以為然嗎?秭歸一戰,諸軍潰退,唯伯恩一營完整,就是先帝也有些
意想不到。馬家與向家同為襄陽著族,向家能出伯恩這樣的賢才,馬家就不能出一個幼常
?」

    向朗不好再說了什麼了。諸葛亮已經用開玩笑的口吻拒絕了他,再強諫,那就有些砭
低馬家的嫌疑了。再者,諸葛亮與馬謖一樣是個書生,他說得太重了,難保諸葛亮不會以
為他是別有所指,表面上是質疑馬謖,實際上是質疑他諸葛亮本人。

    諸葛亮安排好大營的留守人員,親自率領兩萬精銳,向木門趕去。

    向朗和胡濟把諸葛亮送出大營,兩人並肩站在營外,看著遠處漸漸消失的戰旗,向朗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胡濟不解的看著向朗:「向公,你對這次戰事有所擔心?」

    向朗點點頭:「偉度啊,不是我對丞相有所微詞,他實在是太信任幼常了。幼常是
我親眼看著長大的,他的本事,我還不清楚?才氣是有的,理政的能力也不算差,可是用
兵卻的經驗卻少一些。兵凶戰危,比不得做文章,也不能和做一方郡守相提並論,爭的不
是才學優劣,爭的是殺伐果斷啊。須臾之失,帶來的就可能是潑天大禍。幼常他什麼時
候有這樣的經歷?」

    胡濟眉頭一挑,過了一會兒,慢慢的又平靜下來。「可是,丞相計畫周詳,按說……
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如果發生意外了呢?」向朗反問道:「到時候誰來承擔這個後果?是丞相,還是幼
常?」

    胡濟啞口無言。

    向朗又是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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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見機而作
               
    諸葛亮給向朗留了一萬三千人,有大量的軍械輔助,城裡的郭淮對他沒什麼危險,所
以向朗擔心的不是郭淮,而是木門的戰事。

    他尋思良久,對胡濟說,不管怎麼說,這批軍糧已經被張郃劫了,就算丞相擊敗張郃
,張郃大概也不會把糧食留給丞相。缺糧,已經是不用懷疑的結果。我們不能坐等,我們
應該向關中求援,讓鎮東將軍、鎮北將軍再送點糧食過來救救急。

    胡濟心裡明鏡也似,向朗說是向關中要點糧食,其實是想把隴右的戰況通知魏霸,讓
他做好應變的準備。糧食,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考慮到當前的窘境,胡濟很配合的答應了。向朗隨即派人乘船順水而下,穿過箕谷,
進人關中。由上邽去關中,這條路最快捷的。

    向朗的信使剛剛穿過箕谷,便看到了幾乎擠滿了整個渭水的船隻。每一艘船上,都裝
滿了糧食。

    信使一問才知道,這是扶風太守準備的糧食,目前全部頓在臨渭縣,隨時準備運往隴
右。而他急著要見的參軍魏霸也不在長安,他已經到了隴關。

    信使大喜,立刻轉身趕往隴關。

    看完了向朗「要糧」的信,魏霸欲哭無淚。以謹慎著稱的諸葛亮會被張郃劫糧道?哪
個帶兵的不知道糧道重要,連我這個戰場新丁,都知道劫糧道是必殺技啊。丞相啊,你
怎麼會這麼大意?

    大意也就罷了,你企圖把張郃堵在木門的想法,也太自以為是了吧?張郃有了糧食補
給,恢復了元氣,他還會聽你的擺佈?一萬精騎,不管是面對馬謖的兩萬人還是你的兩
萬人,張郃都有相當高的勝率。你們合兵一處,以逸待勞,也許還有點機會。現在分頭行
動,以步卒追騎兵,奔襲三百里,抓住張郃的機率是微乎其微。

    如果就此束手被擒,那還是張郃嗎?你們已經被張郃耍了一次,不知精醒,卻還想
著甕中捉鱉,這是不是有些太自信了?你們還沒認清張郃是個什麼樣的對手嗎?要論機巧
應變,他可比你們加在一起都強啊。

    以已之短,擊彼之長,丞相,你這一仗真要是打贏了,那真叫逆天。

    「仲德,丞相要敗了。」魏霸將向朗的信扔給趙廣,苦笑道:「他居然被張郃劫了糧
道。」

    趙廣莫名其妙,他只是從魏霸的臉上看出情況有變,卻不知道詳情,正在著急,聽了
魏霸這句話,他先是一驚,然後一愣:「什麼糧道?哪來的糧道?」

    「當然是從漢中運來的糧,被張郃劫了。」魏霸一拍大腿,震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
幾口涼氣。

    趙廣迅速的看了一遍信,眉心蹙起,長嘆一聲:「這還真是天意。」

    魏霸一邊咧著嘴,一邊詫異的問道:「什麼意思?」

    「我是說張郃劫糧這件事。」趙廣抖了抖手裡的信:「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巧合。」


    「巧合,這算什麼巧合,這是兵家常識。」

    趙廣笑了,笑得很苦澀,他連連搖頭:「子玉,你想得太簡單了。丞相哪有什麼糧道
,丞相的糧全在上邽的大營裡,他根本沒有糧道。這條糧道根本就是臨時的,誰想到會被
張郃一擊而中?」

    魏霸糊塗了。

    趙廣無奈,只得給他解釋一番,魏霸這才知道自己又想當然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的確沒錯。可是這也分不同的情況。在本土作戰,因為運輸
方便,再加上考慮到最前沿的陣地有可能被敵人突襲失守,所以糧食不需要儲備太多。大
戰開始後,後方會不斷的向前線輸送糧食。這時候就有比較固定的糧道,很容易成為敵人
偷襲的目標。敵我雙方,都會把這條糧道當成爭奪的要點。

    可是像諸葛亮這樣的遠征,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兵不再役,糧不三載,說得已經很明
顯。大軍遠征,消耗太大,一般來說,不會作長期作戰的準備,短也就是兩三個月,長也
不過是半年,能得手就繼續作戰,不能得手就先撤退,下次再來。

    因此,遠征的大軍都會帶足三四個月的軍糧,當戰鬥沒有達到預期目的時,才會第二
次運糧。需要第二次運糧,已經是戰局不利,只有看到切實的利益,只要堅持一下就可以
得手時,才會第二次運糧,否則,大多數人都會主動撤退。

    對於遠征的大軍來說,他的糧倉就在他身邊,就近保護,不存在所謂的糧道。如果需
要第二次甚至第三次運糧,才會出現糧道。從祁山到上邽,兩百多里,這個糧道出現的時
間也就是四五天時間,最多不過六七天。

    六七天時間,又相距數百里,敵人就算知道可能有這麼一條糧道存在,也很難捕捉到
戰機。因為實在太遠了,派斥候深人敵後打探消息,等你把消息送回去,大軍再趕來,可
能人家糧食已經轉運到位,那條糧道已經完成了使命,哪裡還有讓你劫糧的機會。

    戰機難以捕捉,這還僅僅是一方面。大家都知道糧食的重要性,誰不會派重兵守護
?那麼輕易就讓你劫了?以諸葛亮的謹慎,至少要派萬人保護。就算張郃打探到了消息,
要劫糧道,也很難得手。

    劫糧道,絕不是那麼容易的。著名的官渡之戰,袁紹的軍糧為什麼會被曹操劫了?
不是因為那些軍糧在路上,而是因為那些軍糧屯在離官渡四十里的烏巢,太遠了一些,這
是一個破綻。更要命的是熟悉袁紹這個破綻的許攸叛變了,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曹操。
曹操本人又快要斷糧,所以他才賭一把,親率主力突襲烏巢,要與袁紹拚個你死我活,
燒了你的糧,逼你撤退。

    換句話說,如果袁紹不是把軍糧屯在離大營那麼遠的烏巢,如果不是許攸叛變,曹
操要想劫袁紹的軍糧,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這兩個條件缺一不可。

    現在,諸葛亮的糧食就屯在上邽,沒有那麼遠,也沒有人叛變,把將有第二批糧草的
消息透露給張郃,張郃卻能抓住這個戰機,只能說是天意。

    兩百里,斥候還要掩藏行蹤,等發現有糧道出現,報給張郃,至少已經是兩天後,張
合再趕去,至少又需要兩到三天,也就是說,張郃一點時間沒耽誤,最多也只有兩天的時
間。只要中途稍微耽擱一下,等他趕到,糧食已經安全運到上邽的大營,他還劫什麼糧?


    劫糧,從來都是進攻一方劫防守的一方,一來是成功的機率相對更大,二來是就食於
敵,可以大幅度的減少己方的運輸成本。

    不管從哪個角度說,張郃劫了諸葛亮的糧道,都是個意外。

    「就我估計,張郃也許從一開始就有這個想法,但是真正把想法變成現實,這裡面更
多的是機遇。」趙廣嘆息不已,又是敬佩,又是惋惜:「能將稍縱即逝這種機會抓住,不
愧是五子良將。如果不是天意,那又是什麼?」

    魏霸沉吟片刻,捻著手指道:「我們都忽略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張郃在此征戰多年,他對這裡的地形,恐怕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熟。」魏霸沉吟道
:「他對丞相的瞭解,也遠遠超過丞相對他的瞭解。丞相的部署,都在他的計畫之中,而
他的部署,丞相卻知之甚少。再加上騎兵相對於步卒的優勢,他把丞相耍得團團轉,也是
意料之中的事。」

    趙廣眼神一緊,微微點頭。從向朗的信中隱約透露出的消息,諸葛亮和馬謖想以靜制
動,坐等張郃斷糧,應該說是個穩妥的計策。如果對手不是張郃,而是稍弱一點的將領,
面對諸葛亮,必然是進退兩難,無計可施。

    只可惜,諸葛亮遇到的對手是張郃,而張郃看破了諸葛亮的計畫,將計就計,在洛門
和上邽之間來回移動,然後抓住了那個要害,一擊而中。他利用自己的速度優勢,成功的
實現了逆轉。

    諸葛亮也許很快能明白張郃的用意,可是他的大軍卻來不及做出反應,在快速機動的
騎兵面前,步卒的劣勢無可彌補。當張郃把騎兵的優勢發揮到極致的時候,諸葛亮就算再
聰明,也只能跟在後面吃灰。

    如果說之前諸葛亮還沒有大的失誤,只是張郃太高明的話,那麼現在,諸葛亮放棄上
邽城下的陣地優勢,放棄在重型軍械方面的優勢,轉而企圖在木門圍殲張郃,才是真正的
犯了錯。

    所以魏霸說,丞相要敗了。他想陣而後戰,張郃沒上當。張郃要誘他去木門,結果他
日夜兼程的趕過去。雙方的高下已經很明白,他又焉能不敗?

    「隴右得而復失,已經在所難免。」魏霸扶著案几,艱難的站起身來:「我們現在應
該考慮考慮失去隴右之後的仗怎麼打了。」

    趙廣默默的點點頭。他也清楚,諸葛亮被張郃調動,陷入不利的境地,失敗就在目前
。如果不出意外,張郃將很快收復隴右,這次北伐的勝果只剩下關中。

    「要想以後再爭隴右,最好能將上邽控制在手中。」魏霸慢慢的轉著圈子,冥思苦想
。隴右是養馬之地,曹魏不肯放棄,蜀漢要想爭霸天下,也是志在必得。隴右重新落入張
郃手中後,上邽的位置就顯得非常重要。蜀漢佔領上邽,將來就可以控制渭水上游,避免
曹魏順水而下,曹魏控制了上邽,就堵死了蜀漢出箕谷的路,隨時可以對關中發動攻擊。


    「給向公回覆,軍糧已到臨渭,隨時待命。若有可能,誘郭淮出城,於野戰中殲滅之
。」

    魏霸又對趙廣說道:「仲德,集結所有的騎兵,準備配合向公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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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決戰開始
               
    馬謖再一次和王平發生了爭執。

    馬謖率領兩萬多人日夜兼程,急行軍四天,在近三分之一的人掉隊的情況下,趕到了
西縣。聽說張郃還在木門,馬謖立刻下令,繼續前進,逼近木門。

    王平不同意。他認為張郃行動在前,他又是騎兵,速度更快,從洛門趕到木門,三天
時間足夠,到目前為止,他至少已經休息了兩天。兩天,雖然不足以讓所有的戰士和戰馬
恢復體力,卻可以大大的緩解疲勞。而已方遠道而來,掉隊的人就有三成,沒掉隊的也累
得像條死狗。看起來己方人數佔有優勢,實際上劣勢非常明顯。這種時候和張郃對陣,豈
不是自討沒趣?

    你以為張郃不知道有被圍的危險?他為什麼等在木門沒走?無非是有了充足的糧食,
他可以喘口氣,以逸待勞。

    馬謖非常生氣,質問王平道:「難道我們就在西縣等著張郃來攻?他如果撲向上邽,
與郭淮夾擊丞相的大軍,那該怎麼辦?」

    王平耐著性子,好言相勸。「參軍,張郃怎麼會去上邽?我們只有兩萬多人,又是
長途弛援,糧草攜帶有限。丞相從上邽而來,大軍至少三萬,又可以攜帶充足的糧草。不
管從哪方面看,我們都是最弱的那一個,他又怎麼會捨棄我們,先去與丞相對決?擊敗了
我們,他就可以跳出包圍,利用騎兵的速度牽著我們的鼻子走,對他來說,有百利而遠一
弊啊。」

    「你把我們當蠻牛?」馬謖不屑的哼了一聲。「依你的高見,現在該怎麼辦?」

    「駐守西縣,據城而守,養精蓄銳,以靜制動。待丞相的大軍趕到,再與張郃決一
死戰。」

    「我以為你有什麼妙計,原來還是我在洛門的老辦法。」馬謖轉過頭,指著城外的山
谷:「若張郃從城外離開?又當如何?到時候你是在城頭看著,還是出城列陣據守?」

    「如果張郃主動前來,那我們當然在出城列陣,攔住他的去路。」

    「那不是還要出城?」馬謖冷笑道:「與其等到張郃來了,再匆忙列陣,我現在就在
城外列陣,又有什麼不妥?據城而守,是沉穩,還是怯戰?」

    王平無言以對,他覺得馬謖真是瘋了。他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氣,大聲反駁道:「參軍
這是考我嗎?這裡面的區別你難道不清楚?據城而守,將士們可以安心休息,在城外列陣
以待,就要時刻防備著騎兵的突襲,擔心吊膽的,能休息好?」

    黃襲見王平和馬謖槓上了,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陪著笑臉對馬謖說道:「參軍,子
均豈是怯戰之人,他這也是為將士們的身體著想。參軍不要誤會了。」

    李盛等人也上前勸阻,七嘴八舌的勸說。

    馬謖冷笑一聲,他知道這些人對他都有些不以為然,覺得他是個書生,不懂軍事。現
在又抱成團,鐵了心不肯聽從他的命令,拿什麼將士們的身體做藉口。他們在想什麼,他
一清二楚,不就是怕與張郃硬碰硬,部曲損失太大,被變相的剝奪兵權嘛。

    沒關係,不用你們,我一樣能擋住張郃,讓你們看看書生不是什麼都不懂,你們當成
寶貴的那點經驗,書裡都有。

    「既然如此,那這樣吧,還和之前一樣,你們留守西縣,保護輜重,我去城外列陣。
內外呼應,不讓張郃有可趁之機。」

    馬謖不容分辯的下達了命令,一甩袖子,自己走了。

    王平氣得直喘粗氣,無話可說。好在馬謖不強求他出城,他也懶得和馬謖計較了,立
刻開始安排城防,做好他的本份工作。

    馬謖帶著一萬五千多人,出城列陣。他不想再看到王平,沒有在西縣城下列陣,而是
又向前趕了十多里,在一個狹窄的路口列下了陣地。他將一萬五千多人分成三部分,兩邊
的山坡上各安排了四千人,剩下的六千餘士卒列成三重陣,在山谷中列陣。大陣形成一個
凹形,張郃要想衝擊谷中的步卒方陣,就必須承受著兩側山坡上的弓弩夾擊,挫傷了張郃
的士氣之後,兩側山坡上的步卒還可以居高臨下,衝擊張郃的本陣。

    沒有那些巴蜀蠻子,我一樣能把張郃攔在這裡,等候丞相的到來,完成丞相的重託。


    馬謖躊躇滿志,雄心萬丈。

    ……馬謖到達西縣,並在城外列陣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張郃的面前。

    張郃奪取了蜀軍的糧草,最大的危機已經消除,他現在可以很從容的面對從上邽和洛
門兩個方向趕來了蜀軍。他將主力安排在木門附近休整,只派出大量的斥候到兩個方向打
探。馬岱雖然被他擊敗,卻沒有喪失戰鬥力,他一直在五十以外逡巡,同時擋嚴重的阻礙
了張郃的斥候活動。這些斥候要想打探到更多的消息,特別是馬岱背後的蜀軍消息,就必
須冒險越過馬岱安排的斥候,這樣一來,不僅傷亡會很大,而且消息也無法及時準確。

    相比於上邽方向的困難,洛門方向要輕鬆得多,西縣城裡雖然有兩千多守軍,卻沒什
麼戰馬,更不知道外面的大局,在魏軍的威壓面前,他們只能戰戰兢兢的守城,根本不敢
出城與張郃對陣,眼睜睜的看著魏軍斥候騎著戰馬,在城外來回穿梭。

    所以馬謖的一舉一動,到了哪裡,張郃瞭解得一清二楚。他在城外山谷中列陣的消息
,當然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更何況馬謖根本就沒打算瞞他。

    張郃笑了,召集眾將,宣佈休整結束,所有的人準備作戰。

    將士們剛剛獲得一次大勝,這兩天又敞開了肚皮猛吃,把前些天欠下的債都補了回來
,現在神清氣爽,鬥志昂揚,一聽說要再次跟隨右將軍作戰,他們都興奮不已,一個個拍
著胸脯,主動請戰。

    張郃把目光轉向了田復:「錦江,我離開之後,這裡就交給你了。你自己小心,不要
戀戰。」

    田復微微一笑,躬身應道:「請將軍放心,我一定謹遵將軍吩咐,儘可能的將這一千
多騎安全的帶回去。」

    「甚好。」張郃擺擺手,示意田復退下,隨即宣佈下一步的行動。到目前為止,馬謖
已經趕到西縣,而從上邽方向來的援兵還在路上。雖然不太清楚他們空間到了什麼地方,
可是從日程計算,他們應該也將在一兩日內到達。最多三到四天,蜀漢軍的主力將齊聚木
門,從兩個方向發動進攻。

    騎兵如果被困在一個地方,那就失去了優勢,所以,現在他們必須趁著蜀漢軍還沒有
合圍,跳出包圍圈。要想跳出這個包圍圈,有兩個方向,一是原路返回洛門,就是要擊破
馬謖立下的陣地。一是向上邽方向攻擊,迎戰諸葛亮的主力。

    眾將議論紛紛,不少人信心爆棚,主張向上邽方向攻擊,不僅有可能活捉蜀軍的主將
諸葛亮,又能接應出上邽城裡的雍州刺史郭淮,一舉兩得,能迅速瓦解蜀軍的防線,逆轉
整個隴右的局勢。而攻擊馬謖功勞太小,最後還是要繞回來攻擊諸葛亮,耗時耗力。

    張郃靜靜的看著眾將討論,等他們都說完了,他才看了看自己的兒子張雄:「你有什
麼意見?」

    聽了張郃這句話,眾將都閉上了嘴巴。他們當然知道,最知道張雄的是張郃,最知道
張郃的也是張雄,張雄的意見,在某種程度上就代表了張郃的意見,這是父子之間的傳承
,任何人都不可能比擬。能讓他們旁聽,並參與討論,已經是右將軍對他們的恩賜。

    「我覺得還是攻擊馬謖的好。」張雄侃侃而談:「攻擊馬謖,我們的優勢明顯,可是
迅速得手。離開木門,諸葛亮的合圍計畫就落空了,對蜀軍的士氣是個嚴重的打擊。我軍
可以發揮騎兵的優勢,再次拉開距離,閃擊上邽。諸葛亮若想搶回這批糧草,勢必在木門
逗留,無法弛援上邽。若他弛援上邽,則士卒來回奔波,體力疲憊,還面臨著斷糧的危險
,我軍的機會大大增加,更加從容,甚至可能不戰自潰。」

    眾將聽了,連連點頭。攻擊馬謖,雖說沒有攻擊諸葛亮那麼誘人,阻力卻小得多,易
於立功,危險也要小得多。既然張郃已經決定了,他們執行便是,相信右將軍會帶著他們
創造更大的輝煌。

    順利的統一了意見之後,張郃立刻起程,帶著大軍趕往西縣。

    雙方迅速接近,斥候往來穿梭,急促的馬蹄聲在山谷間迴響,隆隆如鼓,臨戰的氣氛
變得濃郁起來。剛剛趕了幾百里路,還沒緩過勁來了蜀軍將士聽到這個消息,不由得都有
些緊張。馬謖卻不以為然,雖然張郃來得很快,根本沒給他準備的時間,可是他對自己的
陣地非常有信心。他相信這不僅僅是個考驗,更是一個機會。

    一戰成名的機會。

    擊退曹魏的名將張郃,挽救北伐大業,這一戰,足以讓他擠身名將之列,以後還有誰
也說他只是個誇誇其談的書生?

    丞相,我一定不負你的重託。兄長們,襄陽馬家重振聲威的時候,將從現在開始,將
由我擊敗張郃開始。

    「步出齊城門,遙望蕩陰裡。

      裡中有三墳,纍纍正相似。

      問是誰家冢,田疆古冶子。

      力能排南山,文能絕地理。

      一朝被讒言,二桃殺三士。

      誰能為此謀,國相齊晏子。」

    輕聲吟誦著這首丞相的梁甫吟,馬謖豪情萬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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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臨戰有異
               
    大地輕微的震顫起來,聲如悶雷,低沉而讓人心襟動搖。顫動越來越明顯,悶雷也一
陣賽似一陣,漸漸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大地的顫動,握在手中的長矛也開始跳
動起來,麻酥酥的感覺從手掌心傳到肩膀,與腳底傳上來的震動匯聚在一起,湧向心臟,
沖上頭腦,化作一陣陣寒意,讓每一個蜀漢士卒臉色都有些微變。

    這就是騎兵衝鋒的威勢?

    作為巴蜀或益州南部的蜀漢軍,大多數人對地震都並不陌生,他們敬畏那種力量,也
渴望擁有那樣的力量。可是現在,他們卻要與這樣的力量為敵,畏懼從心底裡湧了上來,
讓每個人都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馬謖感受到了這種情緒變化,臉色微變,立刻舉起手,大聲喝道:「擊鼓!」

    令旗兵揮動彩旗,鼓手們舉起手臂,重重的敲響了戰鼓。渾厚的戰鼓聲迅速掩蓋過了
馬蹄聲匯成的悶響,在山谷間迴蕩,直衝雲霄,沖散了籠罩在每個士卒心頭的恐懼。

    蜀漢軍士卒驚醒過來,精神一振,重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等待著戰鬥的開始。

    然而那道悶雷並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似乎有反超鼓聲之意。馬謖清
晰的感覺到腳底微微的顫動,也不禁有些緊張起來。他見過騎兵衝鋒,馬岱率軍與魏軍的
騎兵多次交手,他曾經觀摩過,私下裡對馬岱還有些不以為然。可是現在作為直面騎兵的
主將,他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原來騎兵衝鋒居然有這樣的威勢,沒有親自經歷過,簡直無法想像。

    一匹快馬從山谷間衝了出來,戰馬放足狂奔,四蹄幾乎騰空。騎士伏在馬背上,與戰
馬合為一體,如果不仔細看,很容易誤以為是一匹無主的戰馬。

    緊接著,又有一匹戰馬跟著衝了出來,這是一匹真正的無主戰馬,馬背上的騎士已經
不知去向,只有戰馬在奮蹄揚尾,一個勁的狂奔,迅速的超過了前面的騎士,向山谷中央
的大陣衝來。

    騎士從馬背上直起身,揚起手,揮到手中的彩旗,發出敵騎已至的信號。他剛剛揮動
了兩下,一桿大纛從山後露出一角,緊接著,一彪騎士轟隆隆的衝出了山谷,像一道洪流
,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量衝了過來。

    馬謖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厲聲狂呼:「準備戰鬥——」

    因為緊張,他的聲音有些尖利。不過,沒有人注意到他聲音的怪異,因為每一個將士
看到那道迅速接近的滾滾洪流,都控制不住的緊張起來,根本沒有心情注意到馬謖的異常


    魏軍就這麼從山谷衝了出來,勢不可擋的衝向了馬謖的陣地。

    馬謖選擇的是一處比較狹窄的山谷,山谷有一百多步寬,不管從谷中的哪一個部分經
過,都在兩側山坡上的弓弩手射程範圍以內。魏軍騎士衝鋒時,一側就在弓弩手的正面
he擊下,弓弩手們不需要任何瞄準,只要將手中的箭射出去,都可以射中一個目標。他
們要擔心的反而是不能抬得太高,以免射到對面山坡上的同伴。

    兩側山坡上的弓弩手陣地依山蜿蜒,刀盾手四排,弓箭手六排,斷斷續續排出四五百
步去。也就是說,魏軍騎士想要衝到馬謖的面前,先要衝過這四五百步的側冀箭陣。馬謖
相信,在如此長的距離上,不中箭受傷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魏軍將受到重創。只要倒
下足夠數量的戰馬,那麼山谷間的道路將更加難走,衝鋒的速度就會受到嚴重的影響,魏
軍騎兵的衝擊也將更加困難。就算有人能衝到他的面前,身後這六千士卒也完全可以擋住
那些零星的騎兵。

    雖然時間倉促,他來不及做出更多的障礙,但是他相信,有這麼好的地形,有這樣的
陣地,擋住張郃的衝鋒還是綽綽有餘。

    騎兵雖然犀利,可是長項在游擊,強行突陣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在嚴實的步兵大陣
面前,就算是聞名天下的虎豹騎也不敢說百戰百勝。

    張郃率領的是虎豹騎嗎?當然不是。那是曹魏天子的近衛親軍,只有天子親征,才有
可能出陣。張郃率領的不過是禁軍中的精騎,雖然比普通的騎兵強悍一些,卻還沒有強
悍到能夠輕易突破陣地的地步。

    馬謖胸有成竹,看著魏軍的前鋒已經衝進了射擊範圍,舉起手,輕輕一揮:「射擊
!」

    戰鼓聲一變,變得急促如雨。隨著戰鼓聲的變化,兩側山坡上的弓弩手鬆開了弓弦,
扣動了弩機。

    長箭呼嘯,從兩側的山坡上傾洩下來,直撲山谷中奔弛的魏軍將士。

    「舉盾——」魏軍騎士如水般急速前進的軍陣中,傳出一聲厲嘯,幾乎所有的騎士都
不約而同的衝起了手中的騎盾,蓋住了戰馬和自己的頭部。他們再一次加速,馬蹄聲更急
,更響,與戰鼓聲互相交映。

    「嗖嗖嗖——」

    「嗖嗖嗖——」

    箭矢破空聲不絕於耳,混雜在一起,彷彿是一場暴雨從天而降,撲向正在奔弛的騎士
。夾在中間的騎士比較安全,有前後左右的同伴身體掩護,他們只要護住自己的頭頂即可
。而兩側的騎士就要面臨著最直接的攻擊,幾乎在一瞬間,兩側的戰馬就中了箭,好像突
然之間長出了無數的茅草。

    馬謖展顏而笑。蜀漢軍沒有騎兵,但這不代表蜀漢軍沒有對付騎兵的利器。諸葛亮敢
在上邽城下迎戰張郃,他敢在洛門等張郃,就是因為他們有殺傷力遠遠超過魏軍的軍械。
現在他們長途奔襲而來,那些重型的軍械如霹靂車、連弩車都無法攜帶,就連可以充擋障
礙的輜重車都沒有帶,可是他們依然有強勁的弓弩,完全可以對魏軍造成嚴重的傷害。

    這些弓弩都是丞相的心血,當然其中也有魏霸的功勞,那小子雖然有些桀驁不馴,可
是他在機械方面的天賦著實令人驚嘆,連聰明絕頂的丞相都讚不絕口。這些匯聚了蜀漢兩
代人才的連弩,是蜀漢軍目前最犀利的殺器。

    手握這樣的殺器,馬謖自信可以正面擊敗張郃,可以無視王平等人的勸告,甩開那些
不聽話的益州人,要獨自打贏這一仗。

    然而笑容剛剛在眼角綻放,馬謖便發覺有些異樣。

    那些在騎兵兩陣的戰馬並沒有倒下,它們雖然身上射滿了箭枝,卻依然在發足狂奔


    這是怎麼回事?

    馬謖定睛細看,這才發現這些戰馬的確與眾不同,它們身上沒有騎士,身體卻顯得有
些臃腫,像是綁了些什麼東西。箭射在那些東西上面,雖然密集如茅草,卻沒能造成多
大的傷害,只有為數不多的戰馬倒下,更多的依然在迅速衝擊。

    這是什麼東西?居然能讓戰馬可以抵擋密集箭雨的攻擊?要知道連弩的射程和穿透
力雖然不如普通的弓弩,可是在這麼近的距離內,殺傷力還是很可觀的。這些戰馬都在射
程以內,為什麼卻沒有受到應有的傷害??

    馬謖百思不得其解。

    蜀漢軍將士也發現了異樣,他們有的驚呼起來,有的則更加賣力的射擊,可是不管
他們如何拚命,魏軍的傷亡還是微乎其微,他們以超乎想像的速度迅速向馬謖的本陣接近


    五六百步的距離,對奔弛的戰馬來說不過是眨眼之間的事。沒等馬謖想明白是怎麼回
事,魏軍的鐵騎已經衝到了大陣的面前。

    看著呼嘯而來的魏軍騎士,看著那些紛飛起落的馬蹄,看著那些伏在馬背上,眼神兇
猛的魏軍騎士,看著從騎兵陣中飛出的箭矢,馬謖只覺得一股涼氣直衝後腦,瞬間讓他渾
身冰冷,連命令都忘了下達。

    蜀漢軍將士不等軍令下達,本能的做出了反應,最前面的長矛手握緊了手中的長矛,
寒光閃閃的矛尖直指撲面而來的戰馬。

    弓弩手們射出了手中的箭,飛弛的箭矢撲向魏軍的陣形,最前面的戰馬中箭,它們
悲嘶著,有的繼續向前狂奔,有的則撲倒在地,隨即被後面的同伴踩中,皮開肉綻,骨斷
血流。

    與此同時,魏軍騎士也射出了手中的箭,箭矢如蝗,直撲立陣的長矛手。長矛手們
雙手緊握長矛,沒有什麼掩護,在這樣的箭雨面前,他們只能賭命。賭在這短短的幾息之
後,自己還能活著。

    蜀漢軍只來得及射出三輪箭,射倒幾十匹衝在最前面的戰馬,魏軍騎士就衝到了陣
前。

    「殺!」

    雙方將士同聲大呼,戰馬奔騰,衝向了蜀軍將士,馬背的騎士有的刺出了長矛、鐵戟
,更多的舉起了雪亮的戰刀,藉著戰馬衝刺的速度,向蜀軍將士迎頭砍落。

    「撲!」長矛刺人戰馬和騎士的屍體。

    「轟!」長矛手被戰馬撞中,慘叫著在空中飛舞。

    「嗤!」鋒利的戰刀劈開皮甲,劈開蜀軍將士的皮肉,割斷他們的脖子。

    鮮血迸現,喊殺聲震聲。

    魏軍將士勢如猛虎,將戰馬的速度和力量發揮到極致,他們先用弓箭射擊長矛陣,
殺傷長矛手,擾亂他們的陣勢,又用戰馬猛撞。長矛雖然刺穿了戰馬的身體,可是那些長
矛手也被戰馬的力量撞得連連後路,進而撞得身後的同伴立足不穩,越發的慌亂。

    接連幾匹戰馬的捨命衝擊,迅速將長矛陣衝開一道缺口,魏軍騎士縱馬衝人,肆意殺
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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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夢想與現實之間
               
    魏軍騎士衝到了面前,開始猛烈的衝擊步卒的方陣,並迅速突破了第一道長矛陣,將
長矛陣後的弓弩手屠殺一盡,然後繼續催動戰馬,向第二道長矛陣發起衝擊。

    看到近在眼前的魏軍騎士,馬謖這才打了個激零,回過神來,聲嘶力竭的下令反擊。
只是他被魏軍超乎尋常的猛烈攻擊震驚了,遠沒有平時那麼從容,就連腦子似乎都有些鏽
蝕了,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只是本能的下達著命令,催促著將士們拚命反擊。

    可是他的腦海裡卻一直盤旋著一個問題:為什麼安排在兩側山谷上的弓弩手沒有發揮
應有的作用?為什麼魏軍的戰馬不怕弓箭的射擊?為什麼魏軍衝鋒陣型的兩側戰馬沒有
騎士?

    他不明白,這些都是不合常理的事,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兩側弓弩手是他取勝的最
大倚仗,如果這些弓弩手不能發揮應有的作用,僅憑安排在谷中的六千步卒,肯定是擋不
住這些魏軍騎兵的衝擊的。

    可是為什麼這些弓弩手的射擊沒能發揮應有的作用?

    馬謖一邊本能的下達著命令,一邊苦思冥想。

    他是在下達命令,可實際上,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蜀漢軍將士其
實都是在依靠本能戰鬥,他們的統帥馬謖已經方寸大亂,被那個突如其來的意外打懵了。


    張郃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張郃很清楚,諸葛亮敢以四萬步卒在上邽城等他去強攻,當然是有所倚仗的。他仔細
詢問了田復等人,對諸葛亮在軍械方面的優勢一清二楚。他不去上邽,也不去洛門,而是
趕到木門來,就是要逼著諸葛亮無法發揮他在軍械方面的優勢。

    那些大型軍械沉重無比,安排在城下還可以,要想攜帶著迅速移動,那是根本不可能
的。

    馬謖遠道而來,霹靂車、連弩車這樣的武器都沒法帶,他能帶的只有普通的弓弩,還
有手持的連弩。手持的連弩射速雖然快,可是也有不可克服的缺陷:射程小,威力有限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沒有人能打破這個平衡,要想射得快,就必須損失射程。如果
想兩者兼得,那體積必然會增大,也就無法方便的攜帶。

    馬謖離開了洛門,不能攜帶那些大型的軍械,他的實力無形中就大大的削弱了。剩下
的手持式連弩雖然精巧,威力也不可小覷,卻也不是不可戰勝。

    張郃在不少空鞍戰馬的背上綁上了皮革和塞滿馬草、糧食的草袋,只露出四肢和頭部
,讓它們走在隊伍的兩側,以阻擋蜀漢軍兩側山坡上的箭陣攻擊。箭矢很難洞穿那些草袋
,對戰馬造成實質性的傷害,除非是射中了戰馬的頭部,否則很難讓戰馬立刻斃命。

    有了這些馱著厚草袋的戰馬做移動掩體,中間的騎士和戰馬安全性大大增加。雖說
不可能保證每一個戰士的安全,卻可以將傷亡大大減小。一方面,這樣可以增加對蜀漢軍
步卒戰陣的衝擊力,另一方面,還能對蜀漢軍的士氣造成致命的打擊。

    也許這個辦法只能奏一時之效,可是對於張郃這樣的宿將來說,一時之效,可能就決
定著整場戰役的勝負。他要的就是這一時的效果。他知道他的對手是誰,他希望能用這個
很簡單的辦法對馬謖進行千擾,讓他無法冷靜的思考。

    他達到了目的,馬謖被這個詭異的現象打懵了。他雖然明知自己不應該去想這個問題
,而應該把精神集中在指揮大軍反擊,攔住張郃的攻擊上,可是他卻無法停止思考,無
法讓自己不去分析這個問題。

    他忘記了自己作為一個主將的基本任務,在突如其來的變化面前,他的反應也不再像
平時那麼快速。在紛亂的戰場上,敵人就在眼前,血腥的戰鬥就發生在咫尺之間,旌旗搖
動,讓他眼花繚亂,鼓聲震天,讓他心驚膽顫,箭矢在空中飛弛,喊聲殺就在耳邊迴響,
他又怎麼可能像坐在安靜的書齋裡一樣冷靜的思考?

    在真正的戰鬥面前,他缺乏經驗的缺點暴露無遺。此刻,他心亂如麻,腦海裡總在回
想著一個問題:為什麼那些戰馬沖了那麼多箭,卻沒有死?

    張郃很好的抓住了這個機會,他迅速的派出更多的騎士,猛攻蜀漢軍列在谷中的本陣
。馬謖把大部分弓弩手都安排在了兩側的山坡上,期望在魏軍衝擊本陣之前就先大量的殺
傷對手,這當然大大的削弱了谷中本陣的遠程打擊力量。魏軍經驗豐富,他們一旦衝破一
道陣勢,就立刻大量殺傷蜀漢軍的弓箭手。有的迅速催馬向兩側延伸,縱馬踐踏,用鋒利
的馬刀劈砍。那些蜀漢軍的弓弩手面對奔弛如飛的魏軍騎士沒有還手之力,只要十數騎殺
掉,就能順利的摧毀整個箭陣。

    魏軍騎士作戰經驗豐富,戰鬥之前,張郃又做了精密的安排。騎兵衝擊步卒的大陣
,雖然威力強大,可是不可避免的會受到阻擊,特別是面對密集厚實的方陣時,速度很容
易受到影響。一旦戰馬失去了速度,騎兵就會淪落為普通的步卒,甚至連普通的步卒都不
如,他們手中的環刀不如步卒的長矛,他們的騎盾也不如步卒的大盾,所以一旦失去速度
,騎兵的威力就會大大降低。為了避免失去速度的騎士阻礙後面的衝擊,張郃命令所有的
魏軍衝鋒陣型向外拓展,也就是說,他們衝到蜀漢軍的面前時,會有意識的向兩側擴展,
將正前方的位置空出來,由後面速度更快的同伴補進,以儘可能的保持整個騎兵陣型的衝
擊速度。

    這都是一些細節,一些普通人可能注意不到的細節,說起來也許微不足道,根本不值
一提。可是對於張郃這樣的名將來說,他太清楚這些細節的重要性了。哪怕是讓騎兵的
速度快那麼一點點,都是值得的。

    在諸如此類的細節幫助下,魏軍神奇的保持著衝擊速度,以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衝擊
著蜀漢軍的陣地。馬謖在山谷中安排了六千人,每千人一道防線,前後五個步卒,將一百
多步寬的山谷擋得嚴嚴實實,兩端伸展到了山坡上,和山坡上的弓弩手聯成一體。他本人
就在第四道陣。在他看來,前面的三道陣勢完全可以消耗掉張郃的速度,把他們變成步卒
,陷人陣地戰。自己站在第四陣,既能親臨一線指揮,又能保證安全。

    可是他低估了張郃。

    張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連破三道防線,奔騰而來的騎兵徑直衝向了端坐在戰馬背
上的馬謖。

    頃刻間,箭如雨下,馬蹄如雷,魏軍騎士像洶湧的波浪,一次次的衝擊著馬謖身前的
步卒大陣。

    在騎兵的衝擊面前,這些精於山地戰的蜀漢軍士卒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兵,都顯得非
常無力,他們雖然很英勇的戰鬥,卻無法彌補雙方實力上的差距,在魏軍連續不斷的衝擊
面前,他們不是被戰馬撞飛,就是被魏軍騎士砍死。要想攔住飛奔的戰馬,他們只有用自
己的血肉之軀去擋。他們號呼著,雙手端著長矛沖上去,盡一切努力的將長矛刺人戰馬的
胸口,刺人馬背上的騎士身體,不管他們能不能成功,他們也絕無生路,僅僅是強大的反
衝力,就足以讓他們身受重創。

    蜀漢軍要想殺死一個騎士,往往要犧牲四五個人的性命。

    戰鬥,就在馬謖的面前展開。

    鮮血,濺到了馬謖的臉上,濺到了他那白色的大氅上。

    長矛刺人身體,戰刀劈開皮肉,戰馬劇烈的喘息,急促的馬蹄,雙方戰士淒厲的嚎叫
聲,痛苦的慘叫聲,匯成一道雜亂的聲浪,不斷的衝擊著馬謖的神經。

    馬謖愣愣的坐在馬背上,恍若泥胎木偶。

    他無數次的嚮往戰鬥,嚮往著在戰鬥中建功立業,斬將奪旗,憧憬著自己能面對強敵
,指揮若定,談笑間,強敵俯首。在此之前,他指揮攻克襄武,指揮攻打榆中,雖然也親
眼目睹了血腥的場面,自以為已經經歷了血與鐵的洗禮,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將領。可是今
天,這一切都成了飄忽不定的影子,在張郃的衝擊面前變得面目全非,一個接一個的消失
得無影無蹤。

    恍若夢中。

    「嗖!」一枝羽箭擦著馬謖的臉頰飛過,割破了他的臉龐,血光迸現。疼痛瞬間佔據
了他整個腦海。

    「參軍,小心!」親衛們也驚叫起來,紛紛擁到馬謖面前,用盾牌組起一道防線,同
時也擋住了馬謖的目光。

    馬謖下意識的摸摸臉,摸到了一手熱乎乎的血,他看著全是血的手掌,驚賅的睜大了
眼睛,片刻之後,他驚聲尖叫起來,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親衛們嚇了一跳,沒有多想,挾起馬謖,掉頭就跑。

    馬謖的將旗一動,魏軍立刻發現了,他們大聲歡呼起來:「馬謖跑了,馬謖跑了……


    本來就已經軍心動搖的蜀漢軍聽到這個聲音,不約而同的掉頭來看,一看到正在迅速
向後移動的馬謖戰旗,他們立刻傻了眼。片刻之後,蜀漢軍的陣地全線崩潰。

    張郃大喜,立刻下令全線出擊,數千魏軍鐵騎沿著山谷,衝向奔逃的蜀軍,追亡逐北
,肆意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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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喪家狗
               
    王平站在西縣城頭,傾聽著前方山谷裡的戰鼓聲,神情沮喪。「馬參軍敗了。」

    「不至於吧?」黃襲詫異的說道:「張郃雖然驍勇,可是地形對他不利,近一倍的兵
力差距,就算敗,也不能敗得這麼快。」

    「你們不知道張郃的厲害。」王平苦笑一聲:「曹魏號稱五子良將,樂進以驍果勝,
于禁以治軍勝,張遼以勇猛勝,徐晃以謹慎勝,而張郃卻是以機變勝。他用兵變化無端,
無跡可尋。對付他這樣的人,必須有絕對的優勢,否則在他多變的戰術面前,你很難抓住
他的把柄。他縱橫疆場多年,唯有張車騎戰勝過他,那一次還是因為他前突太快,夏侯淵
沒來得及跟進,巴郡的地形又不適合騎兵衝鋒。否則,就算是張車騎也未必有勝他。」

    黃襲等人不說話了。張飛是什麼人?雖說他在戰勝張郃之前一直沒打過什麼勝仗,可
是人家畢競作戰經驗豐富啊,這戰場上的臨機應變又豈是馬謖這樣一個自以為是的書生
能夠比擬的。張郃機變無端,馬謖只要有一個應付不來,可能就會被張郃抓住破綻。

    「別的不說,你們算算時間。」王平接著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馬參軍剛剛出城
,只怕張郃的斥候就知道了。張郃趕到這裡,前後不超過一個時辰,馬參軍有時間立陣嗎
?他能勉強立下陣勢就算是快的,更別想設置什麼路障了。張郃不是不能走,他就是等著
我們來,要趁我們立足未穩,重創我們之後再走。」

    「你肯定他會走?」李盛也不禁好奇起來。他知道王平曾經歸順過曹魏,與張郃、徐
晃一起在夏侯淵麾下聽令,對張郃的熟悉,在蜀軍中是首屈一指的。可是王平說張郃一打
就走,李盛還是有些不信。

    「騎兵的長處在於速度快,一擊即走,可以避免重大傷亡。以張郃的性格,他是不
會用騎兵來強攻步卒大陣的。也只有面對馬參軍這樣的書生,他才會這麼做。」

    王平一邊說,一邊向下走去,他揚揚手臂,大聲說道:「擊鼓,出城,我們收拾殘局
去。」

    黃襲嚇了一跳:「現在出去,豈不是正好被張郃的騎兵踐踏?」

    「不然。」王平哈哈大笑:「我們越是躲在城裡,他才越是輕視我們。我們出城,他
反而會緊張。再說了,他已經大破馬參軍,又怎麼會再戀戰不去。」

    黃襲等人猶豫不決,他們不敢輕易出城,萬一被剛剛大勝的張郃撞上,那麻煩可就大
了。

    王平也不管他們,他逕自打開城門,帶著自己的一千多部曲,敲著戰鼓,排著整齊的
方陣,不緊不慢的出了城。他們剛剛出城,魏軍騎兵就衝到了面前。一看到這一千多蜀軍
,有些騎兵立刻撥轉馬頭衝了過來。

    「射擊!」王平大喝一聲,指揮士卒們進行反擊。

    「嘩!」最前面的刀盾手、長矛手就在立陣,弓弩手開始齊射,衝在最前面的幾個
魏軍騎士中箭,翻身落馬。

    「再射!」王平鎮靜的大聲喝道,再一次指揮著弓弩手進行集射,同時謹慎的保持
著陣型。

    更多的魏軍騎士衝了過來,可是面對王平的阻擊,他們一時難以破陣。

    張郃看到了遠處那個雖然不大,卻很堅實的蜀軍陣勢,下令停止攻擊,立即撤退。剛
剛那次衝鋒,他至少斬殺了三四千蜀軍將士,戰果已經足夠的大,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
這個陣勢雖小,卻非常嚴整,急切之間很難攻破,就算是攻破了,傷亡也不小。他更擔心
的是那些剛剛被沖散的蜀軍重新整合起來,一旦進人陣地戰,對他非常不利。

    張郃指揮著大軍飄然遠去,身後是狼藉的蜀軍陣地。山谷中,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蜀
軍屍體。在魏軍鐵騎的追擊面前,他們損失慘重,傷亡人數遠遠超過魏軍破陣時的傷亡。
兩側的山坡上,到處是狼狽逃竄的將士,他們腦子清楚一點,沒有沿著山谷跑,而是爬上
了兩側的山坡,逃過了一劫。看著消失在山谷中的魏軍騎士,他們驚魂未定,遲遲的不敢
下山。

    王平一面戒備,防止魏軍去而復返,一面收羅殘兵,重整戰陣。經過小半天功夫,他
把那些潰卒都收攏了來,清點傷亡人數,發現除了在山谷中的六千步卒損失過半之外,其
他的傷亡倒是不大,可是有一件大麻煩事:馬謖不見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王平不知道馬謖去了哪裡,有沒有受傷。這附近全是區陵,馬謖對這裡的地形不是很
熟悉,非常容易迷路。如果他受了傷,不能及時醫治,可能拋屍荒野,最後連屍體都找不
到。

    死了三四千人,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把主將給丟了,他們這些部下也脫不了干系。
王平緊張起來,立刻派人到處搜索,希望能找到馬謖。

    緊急搜索了一天,王平也沒有找到馬謖的蹤跡。萬般無奈之下,他只得向諸葛亮送出
緊急軍報。

    ……馬謖蓬頭垢面,在山野間打馬狂奔。戰馬口吐白沫,四蹄打顫,卻還是奮力奔弛
,似乎它也知道主人現在正處於生死邊緣,使出所有的力氣,儘可能的逃離險境。

    十幾名親衛緊緊的跟在後面,連聲呼喊,卻怎麼也叫不住馬謖。他們的戰馬都不如馬
謖的戰馬俊逸,在奔跑了一天之後,好幾匹戰馬倒斃在路邊,馬背上的騎士摔倒在地,也
不知道生死,僅存的這些戰馬搖搖yu墜,眼看著也跟不上了。

    「參軍!參軍!」親衛謝廣隆大聲叫道:「不能跑了,再跑,馬會死的。」

    一聽到「馬會死」三個字,馬謖忽然打了個激零,下意識的勒住了戰馬。戰馬長嘶一
聲,人立而起,向前跑出兩步,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馬謖猝不及防,摔成了一個滾地葫蘆
,直到撞在路邊的一塊石頭上,才停了下來。

    他的臉碰在了石頭上,又劃出一道傷口,鮮血直流。

    謝廣隆跑了過來,跳下馬,踉踉蹌蹌的奔過去,一把扶起馬謖,手按上他的頸部。見
他脈動急促,卻沒什麼生命危險,這才松了一口氣,大聲指揮著其他人把馬謖的戰馬拉起
來,慢慢的小跑,讓它這麼躺在地上,這匹馬就算是廢了。

    大家忙乎了一陣,總算慢慢的安定下來。馬謖臉上有兩道傷,一道是箭傷,已經結了
痂,一道是新傷,還在流血。雖然沒有生命危險,可是傷口很大,看起來非常淒慘。就算
好了,這張臉也算是毀了。

    更讓人揪心的是,馬謖的眼神散亂,神情呆滯,像是傻了一般,根本沒有以前的半點
神采。這是那個曾經相貌俊朗,瀟灑風流的馬家五常中的馬幼常?謝廣隆等人互相看看,
心神沉重,如果馬謖一蹶不振,不僅襄陽馬家完了,他們這些馬家的附從部曲也完了。跟
著這樣一個廢人,是沒什麼前途的。

    「大家不要慌,參軍這是一時受了刺激,心迷了。等定定神,他會緩過來的。」謝廣
隆年歲稍長,一看眾人的眼神,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麼。說實在的,這些附從對附主未必就
有多深的情意,有的甚至是被逼無奈,如果馬謖真有毀了,他們是不會有什麼留戀的,更
別想他們會為馬謖賣命。此時身後雖然沒了魏軍追兵,可是他們迷了路,千萬不能再鬧出
內訌的事來。穩住這些人,才是當務之急。「真若是參軍廢了,我絕不勉強諸位,到時候
自會給大家一個交待。現在還請大家盡自己的本份,不要想得太多。」

    謝廣隆武技最好,為人又義氣,這些親衛們平時都把他當主心骨。聽了他說這句話,
不少人都慚愧的低下了頭,默默的轉身,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時間不長,有人生起了火,燒了一鍋熱水,將隨身攜帶的最後一點糧拿了出來,煮了
一鍋粥。謝廣隆又讓人宰了一匹快要倒斃的戰馬,讓大家飽餐一頓,接下來還不知道要逃
多少天呢,保持體力非常重要。

    肚裡有了吃食,人心也慢慢的安定下來。就連馬謖都安靜了許多,他抱著腿,默默的
坐在溪旁,對著潺潺的溪水,似在沉思,又似在發呆。

    雖然不知道離西縣戰場有多遠,可是那些戰鼓聲、馬蹄聲、喊殺聲還在他的腦海裡迴
響,那些箭矢還在他的眼前飛弛,那些戰馬正昂首奮蹄,前仆後繼的向他衝來,馬背上的
騎士揮舞著血淋淋的戰刀,面色猙獰,每個人都殺死他一次。

    可是他還沒有死,他依然站在那裡,迎接著下一個騎士的砍殺。那些騎士和戰馬從他
的身體裡穿過,像是穿過一張紙,又像是穿過一團霧氣,全無阻礙,而他就被這一刀接著
一刀的砍殺,砍得遍體鱗傷,血肉模糊,偏偏又不會倒下,只是傻傻的站在那裡,接受著
無盡的折磨。

    然而最讓人恐懼的卻不是那些驍勇的騎士,而是那些中了很多箭,卻依然在狂奔的戰
馬。

    腦海裡,有一個聲音在狂吼:那些馬,為什麼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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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3:20:33 |只看該作者
第228章 心亂
               
    向朗和胡濟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臉上全是無可奈何的笑。

    諸葛亮的八萬主力久戰無功,面對張郃的一萬精騎,還有崩潰的危險,他們這才向
魏霸求援,結果魏霸卻已經到了隴關,糧食也運到了臨渭,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莫非是未卜先知,早就知道諸葛亮會敗給張郃,所以提前做好了接應的準備?

    如果早幾天,連一向不太看好諸葛亮的向朗都會覺得魏霸這是自以為是,更不用說對
諸葛亮向來敬服的胡濟了。可是現在木門的軍糧已經被劫,諸葛亮以步卒追擊騎兵,已經
失去了主動權,除非他能將張郃和那一萬精騎斬殺在木門,否則他敗局已定。在這種情
況下,向魏霸求援,已經成為唯一的選擇,否則大軍就面臨著斷糧的危險,魏霸的未卜先
知雖然讓人驚訝,卻也是無可辯駁的存在。你可以質疑他不過是運氣,可他就是猜中了。


    接下來,諸葛亮會如他所料,敗在張郃手下嗎?或者說,張郃能如他所料,跳出諸葛
亮的包抄嗎?

    從魏霸希望他們誘郭淮出城的計畫來看,魏霸是已經做好了準備,他在考慮下一步爭
奪隴右的問題。攻佔上邽,是為了能在隴右站住腳,為以後的反攻做好準備。

    也就是說,他認為第一次北伐在隴右的戰事已經沒有懸念的失敗了。

    向朗雖然悲觀,卻沒悲觀到這個地步,至於胡濟,更是不贊同魏霸的看法。他認為事
情遠遠沒到這麼狼狽的地步。諸葛亮和馬謖五萬人馬圍殲張郃,還有一線轉敗為勝的可能


    「這個計畫……」向朗點了點魏霸發來的那份回覆,搖了搖頭,欲言又止。「偉度,
義陽又出一人才。」

    胡濟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向公,你又何必如此。你應該知道,魏文長那個人,不
怎麼好相處的。」

    向朗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他清楚胡濟的擔心。胡濟雖然和魏延一樣是義陽新野
人,但是他們沒什麼交往,或者說,魏延在荊襄系中就是一匹獨狼,他和誰的關係都不怎
麼好——這當然和他的性格有關,這次諸葛亮讓魏家父子出兵關中,自己親率主力出隴
右,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不過世事難料,結果諸葛亮本人進退維谷,魏霸卻藉著天師道
和漢中豪強的幫助異軍突起,不僅守住了關中,還有機會來挽救隴右的戰局,從軍事角度
來看,這是意外的收穫,可是從政治角度來看,卻是一個莫大的隱患——諸葛亮本想削弱
的力量現在變得更強大了。

    不管是對諸葛亮有保留的向朗,還是一心支持諸葛亮的胡濟,都不希望看到這個結果
。荊襄系內部有能和諸葛亮對抗的力量存在,對荊襄系本身並不是一件好事。更何況魏霸
身後還有元從系和益州系的影子。

    所以向朗和胡濟很默契的否決了魏霸的作戰計畫,至少是暫時擱置了。他們給魏霸回
覆了一封信,只提到了臨渭的軍糧,對他的準備表示感謝,至於誘敵計畫,他們沒有提,
佯作不知道這件事,只說了四個字:待機而動。

    然後胡濟給諸葛亮發了一封緊急軍報,魏霸從關中運來了一些軍糧,雖然數量不多,
僅能維持大軍半個月,但這卻意味著丞相不用因為軍糧的危機而被迫與張郃決戰,你還有
時間。另外還有一層不能在字面上言明的意思:魏霸願意向隴右輸送糧食,說明他還是識
大體的,內部矛盾暫時不會有爆發的可能,丞相大可放心,一心對付外敵。

    ……諸葛亮面色蒼白,大袖下的手在發顫,鬢角是一層層細密的冷汗。

    他剛剛收到王平送來的緊急軍報:馬謖不僅在西縣城外敗給了張郃,而且本人還失蹤
了。

    這個消息實在太過於震驚,以至於諸葛亮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將軍報看了一遍又
一遍,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馬謖敗了?張郃跳出了他的包圍圈,帶著充足的糧草,
再次開始了他行蹤不定的突襲戰術。他想在木門圍殲張郃的計畫剛剛展開,就這樣被張郃
打破了。

    更讓他不能接受的是馬謖失蹤了。這實在是個壞消息,比他戰敗還要壞,甚至比他戰
死還要壞。打仗打輸了,甚至戰死了,都是可以接受的事——戰場凶險,誰都能知道——
可是馬謖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那卻是一個讓人無法接受的結果。

    沒死,卻一直沒有露面,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成了逃兵。

    率領三萬主力的前鋒大將,居然做了逃兵?這是一個何等的醜聞,這是一個多麼響亮
的耳光?對違眾提拔他的諸葛亮來說,這又是一個怎樣賅人聽聞的用人錯誤?他如何向那
些當初反對他這麼做的人交待?

    諸葛亮想不出有什麼說法能讓大家信服。馬謖不僅辜負了他的希望,沒能攔住張郃,
還徹底否定了他之前的所有決策。他最信任的人,不僅沒能給他任何幫助,反而讓他在所
有人面前無法自圓其說。

    這個結果,顯然比馬謖戰死還不能接受。

    諸葛亮非常失望,非常生氣。他對這個結果完全沒有任何準備,急切之間,他找不出
一個能讓自己安心的理由。

    我該如何面對眾人的責問?我該如何向他們解釋馬謖的去向?我又該如何面對這個困
局?

    張郃帶著騎兵跑了,他帶走了充足的軍糧,剩下的那些就算還在木門,恐怕也無法落
在他的手裡。他現在要斷糧了,主動權全在張郃的手裡,張郃就算不來攻,只要等上十天
半月,他就只能退兵。

    退兵倒是快,木門就有前面不遠,他大可以從這裡返回漢中,只要宣佈這次聲勢浩大
的北伐以一種近乎恥辱的方式結束。

    這是諸葛亮從來沒有想像過的結束方式。他也想過有失敗的可能,卻沒想過會是這樣
的失敗。

    一切都是因為馬謖,不僅因為他的戰敗,更因為他毫無氣節的逃跑。

    諸葛亮手腳冰涼,一時亂了陣腳。他在大帳裡來回踱著步,忽然之間覺得自己好孤單
。兒子諸葛喬死在了漢中,善解人意的費禕奉命去了江陵,身邊真正能理解他心意的只有
一個剛剛投降的姜維,可他卻是一個外人,根本無法理解蜀漢內部那些紛雜的關係,無法
給他有力的幫助。

    曾經能給他幫助的心腹馬謖,現在卻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這個打擊來得太過突然,讓諸葛亮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鎮靜如他,也有些慌亂
了。

    霍弋站在一旁,看著諸葛亮在帳中來回踱步,感受到了諸葛亮此刻的失落和緊張。他
在諸葛亮身邊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諸葛亮這麼失態。就算張郃成功襲取了木門的軍糧時
,他也沒有這麼緊張過。

    他甚至懷疑,諸葛亮此刻還能不能冷靜的思考。

    他當然清楚,這一切都是因為王平的那份軍報,都是因為馬謖的意外表現。

    說實話,霍弋也有些震驚,他第一眼看到王平的軍報時,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
一度認為這是王平的誣衊——王平身為一個降將,又是個不識字的巴人,和出身荊襄大族
的馬謖關係一直不怎麼好。

    馬謖會戰敗,而且會戰敗後杳無音訊?雖說還沒有得到確認,但是沒有戰死在戰場上
,卻又久久不露面,做了逃兵是最大的可能。

    馬謖會做逃兵?他難道不知道這個結果比戰死還不能接受?

    霍弋有些心疼諸葛亮,作為諸葛亮身邊負責文書的人,他非常清楚諸葛亮將面臨著怎
樣的責難。

    那將是一場災難,一場積累以久的憤怒集中爆發的災難。

    任何人面對這場災難,都將手足無措。至少霍弋不知道自己如果面對這個局面,有什
麼辦法能夠解困。與這個政治災難相比,眼前的戰局倒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楊儀匆匆的走了進來,手裡的帳簿抖得嘩嘩響:「丞相,我們的軍糧……」

    霍弋一看楊儀的臉色,就知道他沒什麼好消息,無非是軍糧還剩下幾天,就算是現在
撤回漢中也無法支撐之類的話,所以他立刻上前一步,攔住了楊儀:「楊長史,丞相正在
思考大事,你還是等一等吧。」

    楊儀根本不知就裡,對霍弋攔他非常不滿,眼睛一瞪:「大事,什麼是大事?糧草才
是軍中一等一的大事。」

    霍弋剛要再說,諸葛亮走了過來,擺擺手,示意霍弋退下,沒好氣的對楊儀說道:「
糧草又怎麼了?」

    楊儀一看諸葛亮那佈滿血絲的眼睛,嚇了一跳,剛才對霍弋說話的傲氣頓時消失得無
影無蹤。他微微躬身:「丞相,軍中只剩下七天的糧食。若不再聯繫漢中,讓他們搶運糧
食,我們撤到半路上,就會斷糧。」

    諸葛亮淡淡的說道:「撤,我什麼時候說要撤了?」

    楊儀詫異的仰起頭:「丞相,不撤,難道要空著肚子作戰?」

    諸葛亮無言以對,一時怔在那裡。他剛剛一直在思考馬謖的事,被楊儀這句話拉回到
眼前的戰事上來,他才發現還有比馬謖的事更要緊的。

    我心亂了,這可不是一個為將者應有的心態。諸葛亮突然精醒,暗自叫了一聲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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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3:21:06 |只看該作者
第229章 心有慼慼焉
               
    諸葛亮沉默了片刻,轉身對身後的一個親衛說道:「我餓了,取點粥來。」

    親衛轉身出去了,諸葛亮走回自己的案上,坐了下來。楊儀剛要說話,諸葛亮擺擺手
,打斷了他:「威公,我現在餓得頭暈,你稍等片刻,等我吃些東西再說,可否?」

    楊儀訥訥的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默默的坐在一旁等著。時間不長,親衛端著一碗
粥走了過來,粥很稀,裡面似乎加過水,看起來不太均勻。楊儀皺了皺眉,剛要說話,霍
弋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嘴。

    楊儀不太清楚,霍弋卻很明白。諸葛亮經常一忙就忙得廢寢忘食,三餐不定,所以他
身邊的人都習慣把熱粥焐著。可是焐的時間長了,粥會乾,有時候諸葛亮急著吃,他們就
只能加點熱水,然後簡單的攪一攪,儘可能的讓諸葛亮吃上熱乎的,至於口味是不是好,
就顧不上了。

    楊儀覺得很詫異,諸葛亮卻已經習慣了。他端起碗,一口一口的吃了起來。他吃得不
是很快,甚至還有些遲緩,連挾鹹菜的動作都慢得出奇,一口菜在嘴裡,似乎在嚼上半天
才慢慢的嚥下去。如果仔細看,還能注意到諸葛亮的手在輕微的顫抖。

    一碗粥吃完,足足花了小半個時辰。這碗粥吃下去,諸葛亮的臉色緩和了些,至少他
的手不再抖了,臉上也恢復了些血色……

    「威公,我們還有多少軍糧?」

    「丞相,我們還有七日的軍糧。」楊儀連忙上前,將帳簿翻給諸葛亮,「如果減為一
日一餐,可以增加到十日。」他湊到諸葛亮的面前,輕聲說道:「丞相,這是極限了。依
日程計算,如果現在就給吳懿發消息,讓他送糧接應,也許還能接應得上。再遲,可就來
不及了。」

    諸葛亮接過帳簿,看著那平時不知道翻過多少遍的帳簿,他忽然遲疑了一下。這個帳
簿是魏霸發明的,現在已經推廣到整個益州。諸葛亮有查看簿書的習慣,所以這此帳簿他
幾乎是天天見,再習慣不過。可是今天,他突然由帳簿想到了發明人魏霸。

    魏霸現在在哪裡?其實,我不必回漢中,我可以退守關中。關中的軍糧雖然也不充沛
,可是暫時救救急卻沒有問題,緩上一個月半個月的,完全不成問題。由漢中運到關中,
也比轉運到隴右更快一些。

    諸葛亮手按在帳簿上,思緒卻突然大開,他的眼神漸漸的亮了起來,眼睛卻越眯越緊
。他想到的不僅僅是軍糧運輸的問題,關於魏霸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勾了起來。

    他沉默了良久,突然問道:「威公,如果從關中運糧呢?」

    「如果從關中運糧,那當然要快一些……」楊儀說了兩句,忽然意識到諸葛亮的言外
之意。他驚愕的抬起頭,盯著諸葛亮的眼睛:「丞相,這……這可行不得啊。」

    諸葛亮無奈的苦笑,楊儀的意思他明白。主動向關中要糧,甚至是退守關中,那就等
於承認自己的失敗,不僅是承認這次北伐隴右戰場的徹底失敗,而且承認了當初沒有全盤
採用子午谷計畫的失敗。

    這當然是個很丟臉的事,可是,如果拋開個人的得失,對整個蜀漢來說,比起撤回漢
中,卻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至少在眼前的這個局面下是個非常不錯的選擇。

    諸葛亮原本的計畫是以魏延父子守關中,為隴右戰場爭取時間,最後奪取隴右,放棄
關中。現在隴右的戰略目的已經無法實現,可是關中卻還在魏霸的手中,蜀漢的北伐還沒
有一敗塗地。不過,諸葛亮也清楚,魏霸為了守住關中,雖然使出了渾身的解數,面對曹
魏的傾國反擊,他也是舉步維艱,一旦隴右的戰場塵埃落定,張郃收復隴右之後,轉兵東
向,魏霸就面臨著三面作戰的可能,以他目前的兵力,他很難固守關中。

    這是他當初決定不取關中的理由,現在關中成了北伐唯一的戰果,他卻必須要考慮如
何守住關中。

    守住關中,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主力退人關中。有了兵力,魏霸的難題就會迎刃而解。
當初向朗建議他退守隴山,就是出於這個目的。

    退守關中,對整個蜀漢有利,只對他一個人不利。這也是楊儀勸阻他的原因所在。諸
葛亮也很猶豫。退守關中,不僅意味著他要承認自己的失誤,承認魏霸的正確,還面臨著
荊襄系內部分裂的現實。

    退守關中,那魏霸之前的所作所為,就不再是錯誤,而是正確的選擇,支持他的趙雲
、鄧芝以及那些漢中人,都將藉著這個機會崛起。

    這是一個非常不利的隱患,很可能會危及整個蜀漢的穩定,陷入不同政治利益集團的
互相爭鬥中,將他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諸葛亮眯著眼睛,仔細權衡著利害得失。楊儀緊張的看著諸葛亮,他想得比諸葛亮更
簡單一些,他不希望魏延父子成為北伐的首功,甚至是以諸葛亮的失敗為襯托。

    「丞相,萬萬不可啊。」楊儀小心的說道:「國小民寡,若不能獨攬大權,上下同
心,內耗必然影響大事。若陷於內部之爭,丞相將來如何興復漢室,北伐中原?」

    「可是,如果據有關中,對漢復漢室,大有裨益啊。」諸葛亮也壓低了聲音,慢慢
的說道:「當年高皇帝用韓信之策,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據關中而爭天下,立大漢四百
年基業。如今,豈不正似當年?」

    「不然。」楊儀連連搖頭:「丞相,當年高皇帝能以關中爭天下,是因為秦末天下大
亂,關中卻沒受太多的影響。是以高皇帝才能在八百里秦川為根基,與項羽爭雄。可是現
在呢?關中廢棄已久,人口不過五六十萬,四處荒夷,無十年經營,很難見功,又怎麼能
做爭天下的根基?」

    諸葛亮眉頭一皺,剛準備再說,楊儀又搶先說道:「丞相,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
在關中駐兵屯田,且戰且守,是不是?」

    諸葛亮沉吟片刻,點點頭。他正是這麼打算的。

    楊儀追問道:「那麼,丞相將以何人為關中都督?魏延,還是魏霸?抑或是趙雲?」


    諸葛亮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丞相,我敢說,除非你讓馬謖鎮守關中,否則,關中近非大漢之利,遠亦非我大漢
之福。」

    一聽到馬謖這個名字,諸葛亮的眼神一凜。他轉過頭,將那封軍報取了過來,慢慢的
推到楊儀的面前。楊儀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見落款是王平,好半天沒想起來王平是誰。
等他明白過來這意味著什麼,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王平署名上報,那只有一個結果:馬謖出事了。

    作為荊襄系的一員,楊儀太清楚馬謖的作用了。如果說諸葛亮荊襄系當之無愧的領袖
,那馬謖就是荊襄系毫無疑議的第二號人物。相比於諸葛亮這個並非荊襄人的領袖,在某
種程度上,馬謖對荊襄人的凝聚力更要強上三分。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諸葛亮之後,馬謖
將是荊襄系的核心。

    沒有之一。

    這一點,想必諸葛亮也非常清楚,所以他毫無保留的相信馬謖,甚至讓自己的兒子諸
葛喬兄事馬謖。這一次北伐,諸葛亮力排眾議,讓馬謖擔當前鋒大將,對他寄予了太多的
信任。這既是因為馬謖有才華,諸葛亮喜歡他,更因為馬謖代表了整個荊襄系的力量。

    如果馬謖出事了,不僅諸葛亮會遭到非議,荊襄系也將失去一個頂樑柱,一個未來的
領袖。

    這絕不是一兩個普通人員出事那麼簡單。

    楊儀的手抖抖簌簌的打開軍報,將王平寫的軍報仔仔細細的看了兩遍。王平是個大老
粗,寫不出什麼文雅的詞句,他的軍報寫得直白甚至粗陋,並沒有什麼難懂的地方。可是
楊儀還是看了兩遍,才清楚究競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連嘴唇都有些發白了。

    馬謖不僅敗了,而且失蹤了,這意味著什麼?一個前鋒大將,統領幾萬人的大將,居
然失蹤了,這是一個什麼樣的醜聞?如果……楊儀不敢往下想了,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也明白了為什麼諸葛亮會突然想退守關中。在失去了馬謖這麼重要的一個力量之後
,他不能承受再失去魏延的損失。而關中的得失,也關係到整個北伐的勝負評價。

    「可是……」楊儀聲音千澀,聽起來非常刺耳:「可是,丞相,就算你肯寬恕他的胡
作非為,他也未必會明白丞相的一片心意啊。」

    諸葛亮撫著鬍鬚,略作思索,沉吟道:「我相信他不會如此不識大體。」

    「丞相,若他自以為有功,非議丞相,那……」

    楊儀不死心的還想再勸,諸葛亮堅決的搖搖頭:「威公,你不要再說了,國事為重,
我個人的榮辱得失,又算得了什麼。」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親衛走了進來,雙手奉上了一封軍報
:「丞相,胡主簿急報。」

    諸葛亮吃了一驚,連忙接了過來,打開掃了一眼,一抹笑容從他的眼角綻放開來。他
將軍報遞給楊儀:「威公,你看,我沒有看錯這個小子。」

    楊儀接過來看了一遍,長嘆一聲,垂頭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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