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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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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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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各取其利
               
    「趙廣原本只是個都尉,就算這次有功,最多也只能升到校尉,他能統領多少人馬?


    魏霸眉頭一挑,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淡去。他的確有些不高興了,事到如今,諸葛亮還
不死心,居然還想咬住趙廣不放。這樣有意思嗎?

    魏霸再次躬身行禮:「丞相,事急從權,趙廣雖然談不上什麼上士,統兵卻沉穩千練
,頗有其父之風。這次能奪取上邽,他有功,又生擒郭淮,將來還要依賴他鎮守隴關,破
格陞遷,似乎也並非不可。一個降士,無寸土之功,都能封侯拜將,他為何不能?」

    諸葛亮的臉頓時煞白,怒氣隱現。魏霸居然如此直接的反駁他,實在大出他的意料。
他怒視著魏霸,沉聲喝道:「子玉,你這是在指責我賞罰不均嗎?」

    魏霸搖搖頭:「丞相,我只是就事論事,焉敢指責丞相。丞相把我當成那些紙上談兵
的書生了?」

    諸葛亮語噎,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魏霸這句話比剛才那一句還要狠,他在提醒他更麻
煩的事還在等著他呢。比魏霸更無禮的,有來敏為首的書生,比姜維這件事更具有殺傷力
的,是紙上談兵的馬謖。

    諸葛亮怒不可遏,更驚賅莫名。他瞪著魏霸,像是不認識魏霸似的。在他的印象中,
魏霸雖然有些魯莽,卻不是不知進退的人,對他也是恭敬有加,從來不會當面頂撞他,像
今天這樣的局面更是想都沒想過。現在魏霸不僅明言索要關中的權利,為了趙廣,他居然
還指責他對姜維的破格提拔。

    這還是那個謹小慎微的魏霸嗎?這簡直比魏延還要囂張跋扈啊。這樣的人如果成長
起來,豈是國家之福?

    諸葛亮的臉色變幻不停,幾乎要抵制不住自己的怒氣,大聲喝斥魏霸。可是他最終還
是平靜下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用悲憫的口吻說道:「子玉,你變了。你現在是寶刀新
硎,鋒芒畢露,咄咄逼人。是不是覺得自己立了些功,就忘乎所以了?」

    「是,丞相,我也覺得我變了。不過不是因為立了些功,而是因為我曾經在生死之間
走了一遭。」魏霸直起了腰,迎著諸葛亮嚴厲的目光,一字一句的說道:「丞相,你能想
像我在長安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嗎?你能想像我做好了迎接大軍出谷的準備,卻聽說
大軍在隴右時的心情嗎?丞相,我幾乎再也見不到你了啊。」

    魏霸說到最後,想起在長安時那些天的擔驚受怕,想到夏侯徽險些戳破他身份時的驚
險,不用任何演技,聲音中就帶了些委屈,帶了些憤怒,聲音也哽咽起來。諸葛亮神情一
黯,半晌無語,剛才的憤怒在不經意之間也淡了幾分,多了些歉意。

    魏霸被我利用了,險些死於非命,心裡委屈,語言上有些不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畢競他還是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無法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裡。就算是伯松,他如果處
於魏霸的境地,他也會如此。

    一想到諸葛喬,諸葛亮的心情又軟了幾分。他的眼神不再嚴厲,伸出手,按在魏霸的
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子玉,我也是不得已。當時,我沒想到你能守住關中,是我低
估了你。」

    魏霸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把眼睛揉得更紅些。他低下頭,一聲不吭,
既不對諸葛亮的歉意表示接受,也不拒絕。

    看著魏霸倔強的模樣,諸葛亮也有些無奈,原本這是一場權利爭鬥,被魏霸這麼一鬧
,他反倒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原本計畫的一些措施,一時也沒法再說。他遲疑了片刻,
決定先把這件事放一放。魏霸現在心情激動,不能理性的談問題,真要把他逼急了,難
保說出更出格的話來。

    諸葛亮猶豫了片刻,開口打破了僵局:「關中戰局緊急,理應增援。不過,成都是陛
下所在,也不容有失。兩萬人太多,我只能給一萬人,而且,只能交給你父親鎮北將軍。
」他頓了頓,又道:「至於鎮東將軍嘛,他德高望重,我還有重用,只待關中的戰事一了
,就要調回成都,不能留在關中。趙廣倒是可以留下,他這次立了功,越級陞遷,倒也不
是不可以,只是下不為例。子玉,須如國有國法,就算我是丞相,也不能擅行其事。」

    魏霸才不在乎這些呢,只要能為趙廣爭取到這個將軍的名份,把趙廣牢牢的綁住,為
其他人樹一個榜樣,那就萬事大古。你是不是守法自律,我管不著。

    「謝丞相。」魏霸躬身施禮:「剛才一時激動,有失禮之處,還請丞相海涵。」

    諸葛亮撇了撇嘴,哼了一聲,不予置評。

    「那個……」魏霸猶猶豫豫的說道:「丞相,你退兵的時候,能不能從關中走?」

    「為什麼從關中走?」

    「一來,丞相從關中退兵,可以縮短行程,糧草供應也方便。二來,也許能給曹魏一
個錯覺,以為丞相進駐關中,促使他們早日退兵。」

    諸葛亮略作思索,點頭答應:「如此甚好。」

    大事已定,兩人又商量了一下細節,魏霸這才起身退出。經過帳外的時候,他看到了
站在一旁的姜維。姜維也看看他,非常好奇,魏霸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剛剛哭過。這談公
務,怎麼變得落淚了?姜維百思不得其解。

    魏霸沒有解釋,只是仔細的打量著這個三國後期的名將,心裡卻沒有一點興奮的感覺
。就在參加會議之前,他聽到了一個關於姜維的消息,讓他對這位名將頗有些不恥。

    姜維是冀縣人,他的父親戰死後,是他的母親把他撫養大的。投降蜀漢之後,姜維沒
有把母親接來,就留在冀縣。冀縣被張郃重新收復,姜維的母親派人來找他,讓他回家。
結果姜維說,「良田百頃,不在一畝,但有遠志,不在當歸。」就是說,我要跟著丞相建
功立業,不回家了,老媽你自求多福吧。

    這些話是那些對諸葛亮有意見的人傳出來的,難保會有所加工,不過姜維沒有回冀縣
這是事實,魏霸相信就算有添油加醋的成份,基本意思應該不會太離譜。對於姜維如此強
烈的功業心,魏霸非常不喜歡,甚至有些鄙視。為了功業,連寡母都不要了,這樣的人還
是人嗎?

    大漢講孝道,魏霸雖然對孝道沒那麼看重,可是對於姜維這樣的忠臣,他還真有些不
以為然,更沒有結交的興趣。

    魏霸回到大帳,把諸葛亮同意越級提升的消息告訴趙廣。趙廣拍著魏霸的肩膀,樂不
可支的說道:「子玉,沒想到這麼難的事,你都能辦成,我爹……我沒看錯你。哈哈哈…
…沒想到我比兄長先做了將軍,他一定會羨慕我。」

    「臨淵慕魚,不如退而結網。」魏霸趁熱打鐵道:「接下來關中還有仗要打,將來丞
相東進,關中也會是重要的戰場,建功立業的機會多的是。讓你兄長也來吧。」

    趙廣睨了魏霸一眼,哈哈一笑,搓著手道:「子玉,你不要急,只要我的任命消息一
公佈,不僅是我兄長,還會有更多的人想到關中來,到時候就怕你安排不過來。」

    魏霸樂呵呵的說道:「安排不過來?只要真有本事的人才,從來不怕多。關中安排不
過來,我們不能向外打嗎?打下隴右,打下涼州,將來攻進洛陽,有多少人安排不過來?


    趙廣眉開眼笑,連連點頭。

    趙廣——包括他的父親趙雲支持魏霸,是因為他們知道諸葛亮壓制非荊襄系的力量,
跟著諸葛亮沒什麼機會,自己單幹,實力又不足,依附於同是荊襄系,卻又不完全是諸葛
亮附庸的魏延父子才有機會,現在心願得償,說明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心情當然高興。
而魏霸則是想通過趙廣向那些被諸葛亮排擠的利益團體發出信號,以吸引更多的人來投靠
,不管他們是出於什麼目的,只要能為他所用,就達到了目的。經過一番努力,他的這個
目標初步達成,心情也一樣的高興。

    兩人心有靈犀,相視而笑。

    ……向朗背著手,在帳中來回踱著步。馬謖坐在一旁,臉色憔悴,眼窩深陷,幾天的
逃亡,幾天的躲藏,讓他的精神近乎崩潰。

    向朗也快要崩潰了。馬謖活著回來了,他算是鬆了一口氣。可是這口氣沒鬆多久,就
再次提了起來。馬謖雖然藏在他的帳中,可是他卻成了大家議論的焦點,是反對派用來攻
擊諸葛亮的武器。來敏為什麼會提到先帝?不僅僅是因為這次北伐無功,而是因為先帝在
世時,就說過馬謖不可重用。

    識人不明,用人不當,才是來敏等人指責諸葛亮的重點所在。

    也正因為如此,向朗才更加為難。馬謖不能在他的帳裡躲一輩子,這樣他就算活著,
也等於死了。更何況也不能保證這個秘密能保守一輩子,遲早有走漏消息的時候。可是現
在讓馬謖去見諸葛亮也不是一個好主意,諸葛亮正處於是非漩渦之中,他將如何處理馬謖
?不處理,無法面對眾人,處理,那馬家就完了。

    向朗無計可施,只能來回打轉。

    馬謖沉默了很久:「向公,我……我想去見丞相。」

    「不行。」向朗不假思索的一揮手:「至少現在不行。」他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閃
動,又說道:「要不,你回老家暫避一時吧。」

    「什麼?」馬謖愣了一下,抬起頭,驚訝的看著向朗,過了片刻,他堅決的搖搖頭: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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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自首
               
    馬謖的老家是襄陽宜城,現在是曹魏和孫吳的中間地帶,大部分時候被孫權佔領,偶
爾也會落人曹魏之手,總之與蜀漢無關。向朗讓馬謖回襄陽老家,暫避一時當然只是一個
託詞,襄陽馬家要想出人頭地,不出仕又怎麼可能達到目的,不管是投靠孫吳還是曹魏,
總之都是背叛蜀漢,背叛諸葛亮了。

    對馬謖的拒絕,向朗並不意外,他只是皺了皺眉:「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藏一輩
子?」

    馬謖低著頭,好半天沒說話。最後,他抬起頭,啞聲道:「來敏真的那麼說?」

    向朗輕輕的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馬謖嘆了一口氣,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向朗的面前,撩起衣擺,跪了下去。向朗吃
了一驚,卻沒有伸手去扶,他眯起了眼睛,目光嚴厲而悲哀。

    「幼常,你決定了?」

    「是的,向公,我決定了。」馬謖大禮參拜,然後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門口,看著
溫暖的陽光,微微的眯起眼睛:「我辜負了丞相的信任,不僅沒能攔住張郃,還讓丞相遭
受那些腐儒的非議,實在是罪不可恕。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犯的錯,不能讓丞相
承擔責任。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躲得了此身,躲不了此心。我不想像老鼠一樣的躲
一輩子,我要去自首,要去向丞相請罪。」

    向朗寒聲道:「可是,襄陽馬家怎麼辦?」

    馬謖愣了片刻,輕聲說道:「向公,丞相不會殺我。戰敗而已,最多奪職,像廖立一
樣砭為庶民。」

    「你確定?」

    「我和丞相相交多年,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向朗冷笑一聲。「你連自己都會看錯,又怎麼能保證不會看錯丞相?」

    馬謖的臉痛苦的扭曲著。向朗這句話真的刺痛了他。他向來自詡才幹過人,一心想著
出將入相,建不世功業,誰知道真正上了戰場卻是如此不堪一擊,更讓他無法想像的是戰
敗之後,他居然連擔當的勇氣都沒有,做了逃兵。這些天藏在向朗的帳中,他無時不刻不
在反思自己的恥辱,每想一次,他都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如今聽說諸葛亮因為他而受到
非議,他再也坐不住了,他不想如此卑微的活在世上,他要去承擔他應該承擔的責任,這
樣才能活得安心一些。

    至於生死,他倒沒有想過,勝負乃兵家常事,諸葛亮與他相交莫逆,又怎麼可能因為
一次戰敗就殺他?就算是砭為庶民,他相信用不了幾年,等這件事淡了些,諸葛亮一定會
重新啟用他,再次給他機會。

    他相信,下一次,他不會再如此無能,不會再如此怯懦,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戰場
上。

    「看錯自己,是自視太高。」馬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把湧動的心情平復下來:「知
人者智,知己者明。我不夠明,卻還多少有些小智。我不會看錯丞相。」

    說完,他邁步向前走去。他的步子跨得很大,腰桿挺得很直。

    向朗沒有再說,只是眯著眼睛看著馬謖的背影。

    馬謖出了向朗的營地,一路為到諸葛亮的中軍。營門前的士卒看到馬謖,下意識的叫
了一聲:「馬參軍回來了?」話一出口,立刻想起了馬謖現在不是丞相信任的參軍,而是
打了敗仗,而且失蹤多日的敗軍之將,臉上的恭敬頓時凝固了,神情非常尷尬。

    「我要求見丞相。」馬謖平靜的說道。跨出第一步的時候,他很緊張,可是走到諸葛
亮的營門時,他卻奇蹟般的鎮靜下來。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讓他感到一絲絲暖意慢慢的
滲人四肢百骸,那些痠痛的骨肉都開始舒展開來。

    我的選擇是對的,人不能在黑暗中躲藏一輩子。馬謖如此想著,陰沉了很多的臉,
終於又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

    士卒看著微笑的馬謖,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馬謖看著他,才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請參軍稍候,我立刻去稟報丞相。」

    「有勞。」馬謖頜首致意。

    士卒一驚,有些手忙腳亂的還了禮,匆匆的轉身去了。其餘的士卒面面相覷,都覺得
有些不可思議。馬謖是何等樣人,他會對一個普通的士卒致謝?以前的馬謖來見丞相,都
是不用通報,長驅直人,目光也從來沒有在他們這些普通士卒的臉上停留片刻,他甚至不
知道他們是誰。

    今天的馬參軍有些奇怪。每個人的心裡不約而同的覺得有些詭異。

    諸葛亮正在安排撤退事宜,按照魏霸的建議,他要先由水路進入關中,然後由郿縣轉
褒斜谷,直接回到漢中。除了留在關中的一萬多人之外,他還有四五萬人要帶回去,其中
還有不少傷兵,可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行程一千多里,少了不能少,也要一個半月,僅是路途上需要的糧食就是一筆不小的
數字,僅靠關中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漢中做好接應的準備才行,任何一個疏忽,都可能
導致大軍在半路上斷糧。諸葛亮不敢掉以輕心,蜀漢現在是多事之秋,任何一個士卒都是
寶貴的。因此楊儀親自做的方案他都不放心,一定要親自再算一遍,以確保萬無一失。

    聽到「馬謖」兩個字,諸葛亮正在撥弄算盤的手滯住了,右手的筆顫了一下,一滴墨
滴了下來,瞬間在帳簿上洇成一個大黑團,正如他的臉一樣黑。

    楊儀也吃了一驚,他看看那個面色緊張的士卒,又看看面色有些難看的諸葛亮,舔了
舔嘴唇,輕聲提醒道:「丞相,讓幼常站在營外,可不好啊。」

    諸葛亮的眼角抽搐了兩下,放下筆,雙手握在腹前,閉上了眼睛。過了片刻,他睜開
雙眼,眼中掠過痛楚之色。他淡淡的說道:「站在營外的確不妥,把他帶到輜重營,看管
起來。」

    楊儀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忽然覺得不對勁,他轉過頭,盯著諸
葛亮,驚愕的說道:「丞相,帶到輜重營?」

    「不是輜重營,難道還要請他上座?」諸葛亮瞥了楊儀一眼,重新拿起了筆。

    楊儀倒吸一口冷氣,把馬謖關到輜重營,那就等於把他下獄了。打了個敗仗而已,至
於嗎?楊儀想再說,可是一看諸葛亮的臉色,又把湧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他也知道這些
天營裡的那些議論,知道諸葛亮此刻壓力很大,關馬謖一段時間,也許是權宜之計吧。

    楊儀一邊安慰著自己,一邊匆匆的出了大營。馬謖看到楊儀快步走來,心頭一喜,上
前拱拱手:「威公,丞相不在帳中?」

    楊儀二話不說,拉著馬謖就走。馬謖莫名其妙,一邊掙扎一邊說道:「威公,你這是
帶我去哪裡?」

    「丞相有令,帶你去輜重營。」楊儀一邊走,一邊回頭給馬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
要說話。

    馬謖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起來。他掙脫了楊儀的手,撫平了衣褶。「威公,你這是
何必,不就是到輜重營閉門思過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我這兩天已經習慣了。走,我跟你
去。」

    楊儀欲言又止。他覺得馬謖想得太簡單了,看諸葛亮剛才的臉色,恐怕不是讓他閉門
思過這麼簡單。他不敢去看馬謖,匆匆的在前面領路,向輜重營走去。

    ……「馬謖自首了?」魏霸詫異的站了起來。

    「是啊,馬謖自首了。」趙廣笑眯眯的說道:「整個大營都知道了,你倒是後知後
覺。」

    「整個大營都知道?」魏霸更詫異了,怪不得消息傳得這麼快,以至於他安排的小密
探都慢了一拍。不過,這樣就更詭異了,馬謖自首,又不是敵軍來襲,怎麼會整個大營的
人都知道。

    難道是丞相下達的命令,通告全營?

    「是的,丞相派人通知的。」趙廣嘴角一歪,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

    魏霸聞出了不同的味道。他轉了轉眼珠,沉吟片刻:「是藏在向長史那裡的?」

    「現在還不清楚,不過想來想去,除了向長史那裡,好像也沒人有這膽量。」

    「嘿嘿,這麼說,好戲要上場了。」魏霸重新坐了下來,攤開手臂,靠在案几上。

    「好戲?」趙廣不屑一顧:「能有什麼好戲,無非是削職,最多砭為庶人,給大家一
個交待。冷落幾年,再找個藉口起復。我早就看厭了,張裔不就是這樣?」

    張裔字君嗣,蜀郡成都人,出任益州太守時,因為雍闓作亂,張裔被俘,送給了孫權
。劉備去世後,諸葛亮主政,派鄧芝出使東吳,順便向孫權討要張裔。張裔回來後,就做
了丞相府參軍,署府事,又領益州治中從事。這次諸葛亮北伐,張裔以射聲校尉領留府
長史,與蔣琬共事。

    張裔被敵人俘虜,諸葛亮還能既往不咎,委以重任,馬謖身為諸葛亮的心腹,不過是
當了幾天逃兵,還沒有被俘,想來待遇不會比張裔差。趙廣的分析即基於此,不過魏霸卻
有不同的看法。諸葛亮既然將馬謖自首的消息通報全營,恐怕不會那麼容易的放過馬謖。


    說不定,馬謖還會像歷史上一樣死去。

    這可是標準的自殘啊。丞相,你真的做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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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3:34:36 |只看該作者
第242章 憤怒的向朗
               
    馬謖的自首迅速引起了各方的強烈反應,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諸葛亮的身上
,看他如何處理馬謖。魏霸也在看,看諸葛亮如何處理這個危機。重生以來,獨自沉思已
經成了他的習慣,他喜歡從不同的角度去揣摩對手,去分析行動背後的動機。

    歷史上,馬謖是死了。有人說,他是罪有應得,是他不聽王平的建議,失守街亭,導
致諸葛亮的第一次北伐失敗。有人說,他的確有罪,但是罪不至死,諸葛亮殺他,是為自
己的失責找一個替罪羊。

    這樣的爭吵從來就沒停止過,是是非非,留與後人說,所以後人就說得不亦樂乎。可
是真正的原因,大概只有諸葛亮自己才清楚。

    如今歷史已經改變,但是具體到馬謖這件事,卻大同小異。馬謖的失誤,讓諸葛亮在
木門圍殲張郃的計畫破產,直接導致了北伐在隴右的主力戰場上的失利,也讓諸葛亮這個
主將成了別人的譏諷對象。不過僅僅從責任上來講,正如趙廣所說,馬謖的確罪不至死,
與曾經被俘,流亡東吳十多年的張裔相比,他的責任要小得多,張裔能夠起復,馬謖沒有
道理一定要死。至於他做逃兵的事,更不是一個問題,如果諸葛亮想寬宥他,這個罪名根
本就不是一個罪名。

    可是,魏霸從諸葛亮的舉動中看出了一些端倪。諸葛亮如此大張旗鼓的處理馬謖,根
本不給他申訴的機會,可以認為有殺馬謖的打算。至於是他覺得馬謖夠得上死罪,還是其
他的原因,就很難說了。

    畢競他再揣摩,也不是諸葛亮本人。

    當然了,他也不關心諸葛亮究竟怎麼想,他關心的是諸葛亮將會怎麼做。

    馬謖是襄陽大族,是荊襄人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他不僅出身名門,才幹過人,而且
與荊襄系中的關係非常親近。向朗身為丞相長史,而且是一個被排擠的丞相長史,敢於冒
險隱藏他,就是一個明證。諸葛亮如果殺他,勢必會在荊襄人中引發離心,自殘手足。

    可是如果不處理馬謖,他就要面對非荊襄系的質疑。那些人追究的不是馬謖打敗仗這
件事,而是諸葛亮識人不明,明知先帝劉備說過馬謖不可重用,卻依然違眾重用。如果馬
謖打了勝仗,這當然可以證明劉備就是說錯了,沒人敢出來說什麼,可是現在馬謖打敗了
,證明了先帝的英明,如果諸葛亮還包庇馬謖,那豈不是故意要和先帝彆扭?

    上綱上線,向來是政治鬥爭中無往而不利的殺手?。諸葛亮再強勢,在先帝劉備這個
招牌的面前,他多少還是要顧忌一些的。

    是否處理馬謖,已經超過了論功行賞的範疇,而是是否把先帝放在眼裡的問題。

    對諸葛亮來說,這其實已經沒有有利的選擇,只有損失大和損失小的區別。兩害相權
取其輕,他在猶豫,正說明他也在權衡。一端是他的威望,另一端是馬謖的性命。

    ……馬謖坐在雜草上,雙頰已經瘦得深陷,顴骨高高聳起,眼睛也陷了進去,眼神中
也多了幾分不安和迷茫。他在輜重營已經呆了三天,短短的三天,就將他的信心消磨得一
千二淨。

    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可能正如向朗所說的那樣,不僅不認識自己,而且也不認識諸葛亮。

    戰敗以來,他一直在不斷的反思,對自己的能力有了更清楚的認識,這種認識中蘊含
著痛苦的希望。可是現在,他的這點希望卻慢慢的沉淪下去。作為諸葛亮身邊的親信,參
與了無數計畫的心腹,他知道這種沉默代表著什麼。

    他忽然間發現,自己的那些反思變得沒有意義。對於一個死人來說,懂多少道理又有
什麼用?

    我要死了嗎?馬謖覺得不可思議,恍在夢中。

    是的,我要死了,雖然那與戰敗無關。

    可是,我才三十九歲,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啊。

    那又如何?

    幾個聲音在馬謖的腦海裡反覆爭吵,吵得他頭痛欲裂,眼前模糊一片。正如他不像他
自己以為的那樣能指控若定一樣,他發現在死亡面前,他同樣無法鎮定從容。

    眼前忽然一黑,耳旁一聲驚雷,馬謖吃了一驚,身子向後一傾,忽然間繃得筆直。

    「幼常?」諸葛亮站在馬謖面前,裹著一件大氅,只露出大半張臉。看著形銷骨立,
神情恍惚的馬謖,諸葛亮的眼神複雜。

    「丞……丞相?」馬謖大喜,連忙翻身拜倒在地,還沒有說話,眼淚就下來了。他匍
匐上前,抱著諸葛亮的腿,額頭輕觸諸葛亮的鞋尖,泣不成聲:「丞相,我對不起丞相,
我讓丞相為難了。」

    「幼常,起來,快起來。」諸葛亮彎下腰,聲音也有些哽咽。他招了招手,一個親兵
走過來,擺上一張幾,鋪上兩張席,又有人擺上酒肉。「幼常,坐!」

    馬謖看著案上的酒肉,臉色漸漸變得蒼白,他看著諸葛亮,仰起臉,長長的嘆了一口
氣,坐在案邊,用衣擺慢慢的擦著手。他擦得非常用心,直到將手上的泥垢擦掉,擦得皮
膚發紅,這才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菜。

    他一邊吃,淚水一邊湧了出來,打濕了他的前襟。

    諸葛亮坐在他對面,默默的看著他。

    馬謖吃得很多,幾乎將案上的一大盆肉全吃了進去,然後拈起酒勺,小心的將酒舀到
酒杯中,一小口一小口的飲著。隨著一杯杯酒下肚,他的臉色開始紅潤起來,眼神也變得
鬆弛了許多。

    等他吃完喝完,有親自過來收拾案几。馬謖一動不動的看著,攏在身前的手中緊握著
一把刀。

    一把割肉的刀。

    「丞相,這些天……不好過?」

    諸葛亮點點頭。

    「很多人在攻擊丞相用人不明,任人唯親?」

    諸葛亮嗯了一聲。

    「如果我死了,所有對丞相的非議,都會煙消雲散?」

    諸葛亮皺了皺眉,輕嘆一聲:「哪有那麼容易,不過,會好很多。」

    「我明白了。」馬謖微微躬身:「如此,我的妻兒,就託付給丞相了。」

    「幼常放心。」諸葛亮欠身還禮,站起身,深深的看了馬謖一眼,低著頭,慢慢的走
了出去。

    馬謖看著諸葛亮裹著大氅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外,低下頭,打量著手裡的那把刀,用
手指摩挲著刀鋒,感受著刀鋒的冰冷,臉上的酒紅未散,眼神中卻充滿了自嘲。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馬謖吃了一驚,連忙將刀藏在袖中。他剛剛藏好,向朗快步
走了進來。他繞著馬謖轉了兩圈,最後站在馬謖面前,厲聲道:「決定了?」

    馬謖點點頭。還沒等他明白過來,向朗揮起寬厚的手掌,「啪」的一聲,抽了馬謖一
個大耳光。

    「糊塗!」

    馬謖被向朗這一耳光打得暈頭轉向,所有的平靜,所有的從容,都被這一巴掌打到了
九霄雲外。剎那間,他淚流滿面,哭倒在地,泣不成聲。那把刀從他的袖子裡掉了出來,
落在向朗腳前的草上。

    向朗倒吸一口涼氣,彎下腰,撿起那把刀,仔細的看了看,又惡狠狠的盯著馬謖:「
小子,如果你一定要死,也等我回來再死。」

    「向公,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馬謖大哭不已,「可是……可是我不得不死,
我不得不死啊。」

    「只要你不想死,你就可以不死。」向朗一改往日的溫厚長者形象,變得面目猙獰,
在昏暗的燈光下,如同凶神惡煞。他一把揪起馬謖的衣領,低聲咆哮道:「聽清楚沒有?


    「我……」馬謖看著向朗,將信將疑:「向公能救我?」

    「我不知道能不能,不過總得試一試才知道。」向朗喘著粗氣,焦躁的來回踱了兩步
。「原本我是不想這麼做,可是事到如今,我只得豁出我這張老臉去試一試了,總不能看
著你小子代人受過,死得莫名其妙。」

    「可是向公……」馬謖聽懂了向朗的意思,連忙說道:「如果被丞相知道了,向公如
何自處?」

    「哼!」向朗不屑的哼了一聲:「從你來找我的那一天起,我就沒指望有什麼好結果
。不過,他要想對付我,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我向朗雖然沒讀過什麼書,可是走過的橋
比你們走過的路多,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多。雖不能坐論天下,指點江山,可眼前的
這點形勢,我還是看得清的。倒是你小子,從此不要只知道把頭仰在天上,多注意注意自
己的腳下,聽見沒有?」

    馬謖似懂非懂。

    向朗又交待了幾句,轉身離開。出了門,楊儀苦著臉,恭敬的站在一旁侍候著,剛才
向朗和馬謖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這個老頭今天會做出這樣的
事來,他就該早些躲遠一點,免得惹火燒身。

    「威公,剛才我的話,你都聽到了?」

    「這個……」楊儀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可是在向朗的逼視下,他只得點頭道:「聽
到了一些。」

    「那好,我也不為難你。」向朗瞥了楊儀一眼:「我只要一個要求,馬謖不能死在你
這裡。要死,也得死得光明正大,明正典刑,能做到嗎?」

    「這個……」楊儀冷汗頓時下來了。

    向朗眼睛一斜,殺氣騰騰,拖長了聲音冷哼道:「嗯?」

    楊儀縮了縮脖子,有氣無力的應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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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獨狼難行
               
    聽說向朗來訪,正在燈下閒聊的魏霸和趙廣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笑了。

    向朗是荊襄系的前輩,資格比魏延還要老,更別提魏霸這樣的小字輩了。就目前的身
份而言,向朗是丞相府長史,魏霸是丞相府參軍,向朗正好是魏霸的頂頭上司。向朗要見
魏霸,只需要派人來叫一聲,魏霸就得顛顛的跑過去,沒有向朗主動來見魏霸的道理。

    出現這種意外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向朗有求於魏霸,所以自降身份,給足了魏霸面子


    遇到這種情形,別說現在是一個非常講究禮儀的時代,就算是禮崩樂壞的後世,有同
鄉長輩來訪,魏霸也應該起身相迎,熱情接待。這是沉澱在中國人骨子裡的優良傳統,不
分時代。

    趙廣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半開玩笑的說道:「你們荊襄人說話,我這個常山人就暫
避一時。」

    魏霸樂了,把趙廣推出了大帳,自己將帳內收拾一下,又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出
營門。看到站在營門外的向朗,魏霸老遠的就拱起手,一溜小跑的走到向朗面前,深深一
揖。

    「向公,有什麼事,讓人叫我一聲便是了,怎麼能勞動您的大駕?」

    向朗的嘴角抽了一下,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撫著鬍鬚,老辣的目光從魏霸臉上掃過:
「子玉,你雖然年輕,卻是我荊襄的後世之秀,用兵老辣,軟硬兼施,更勝於乃父。前些
日子,我忙於軍務,沒機會和你好好聊聊。今天得空,所以專程來看看。」

    魏霸笑容滿面,心裡卻暗自罵了一聲老狐狸。這大家族出來的果然就是不一樣,三言
兩語的,就把之前的冷落解釋得圓滿妥貼,還在不經意之間解釋了之前對老爹魏延的排斥
,讓他什麼抱怨的話都說不出來。

    果然薑是老的辣啊。

    「向公誇讚,小子愧不敢當。」魏霸一臉謙恭的笑容,伸手相邀:「向公請!」

    向朗滿意的點點頭,伸手挽起魏霸的手臂,一起向大帳走去。按理說,魏霸是後輩,
官職又低,他應該側身引導,向朗大可以泰然享受這應得的禮敬。可是向朗挽著魏霸的手
臂,並肩而行,這就是長輩對後輩最大的抬舉。臉皮厚如魏霸,也有些受寵若驚。不管向
朗這麼做是不是有求於他,僅這個場面,傳到其他人的耳中,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榮耀。


    激動歸激動,魏霸卻沒有失去立場。向朗無事不登三寶殿,這麼異乎尋常的客氣,自
然是有求於人。如果幫上不忙,只怕這種禮敬也就到此為止,下不為例了。

    因此魏霸很冷靜,把向朗讓進大帳,請上座之後。他便不隨便多說一個字,只是就著
向朗的話頭,說一些雲淡風輕的話。向朗挑了幾次頭,想轉到馬謖的事情上去,他都故意
裝沒聽懂。

    試探了兩次,見魏霸不接話頭,向朗也很無奈。如果不是為了馬謖,他現在就會拂袖
而去,現在有求於人,他也只得撂下這張老臉,主動開口相求了。

    「子玉,我剛剛從輜重營來。」

    魏霸眨了眨眼睛,很萌的看著向朗,既像是沒聽懂,又像是在等向朗的下文。

    「幼常被關在輜重營。」向朗又好氣又好笑,開門見山的說道:「丞相要以敗軍之罪
處死幼常,我百般無計,只好來向子玉討教。子玉,馬家兄弟跟隨先帝人川,馬季常英年
早逝,現在所有的希望就在馬幼常的身上。我們身為荊襄鄉黨,看著他就這麼死了,卻無
動於衷,未免有失同鄉之義。」

    聽了這話,魏霸不裝傻了,他收起了笑容,眼神變得凌厲,腰背也挺得筆直,全無剛
才的半分恭敬,整個人像一桿鐵矛,透出寒森森的殺意。

    「向公,既然說到同鄉之義,小子有一事不明,還請向公指教。」

    向朗暗自嘆息,默默的點點頭。「你有什麼疑問,但說無妨,我清楚的,自會坦誠相
告,實在不明白的,也不會藏拙,大家共相參討便是。」

    「多謝向公抬愛。」魏霸拱手施禮:「馬幼常是丞相的心腹,子午谷計畫,便是由他
與丞相商議實行的。只不過,這個計畫有所變更,而且這些變更沒有通知負責執行的我魏
家父子。馬幼常是何居心?他是想陷我父子於必死之地嗎?他的同鄉之義何在?」

    向朗的臉色有些赧然。他雖然不完全清楚子午谷計畫是什麼樣子,但是他很清楚諸葛
亮主力出隴右,卻讓魏霸父子守關中的用意,也清楚這裡面肯定有馬謖的功勞。現在被魏
霸當面質問,他也有些掛不住。

    向朗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頭,眼神變得堅定。「子玉,想聽真話嗎?」

    「當然。」

    「很簡單,因為你父親自視甚高,目無餘子,眼中從來沒有什麼荊襄鄉黨。他既自外
於荊襄人之外,荊襄人又怎麼會把他引為同儕?」

    「所以你們便要除掉他?」

    「不是我們,而是丞相,也不是要除掉他,只是要讓他吃點苦頭,知道一個人的力量
終究有限,如果沒有人在他的背後支持他,他就算是武功蓋世,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向朗目光咄咄逼人,「他一心仰慕關羽,可知關羽為何敗走麥城?因為他是個獨夫。」

    魏霸心中一動,沉默不語。他從向朗的話裡聽出了更多的意思。

    「關羽武功很高,萬人之敵,熊虎之將,威鎮天下。可是他的眼裡只有他自己,不肯
親近士大夫,自以為憑一已之力就能征戰天下,以至於最後連先帝買不肯假以顏色。結果
如何?他一個人能殺得光曹魏的十萬大軍?他一個人能征服天下?他沒有朋友,所以他死
了,連替他叫屈的人都沒有,相反倒是有不少人覺得他死得其所。」

    魏霸苦笑一聲,不得不承認向朗的話說得對。關羽死後,對他的非議甚多,最明顯的
就是廖立對他的批評,說他是「怙恃勇名,作軍無法,直以意突」,這是寫在公文裡面的
,廖立後來獲罪,這是罪狀之一,但明眼人都知道,那不是因為他說錯了,而是因為諸葛
亮要砭他,所以拿來做文章,否則不會在他說了這句話多年之後才治他的罪。

    老爹魏延處處效仿關羽,性格也非常相近,他被「砭」漢中閒居的時候,也沒有任
何一個人為他說話,可見他的人緣有多差。歷史上,他作為一個謀反的罪人死去,被夷三
族,也沒有人為他說句公道話,和他的這個性格自然有莫大的關係。

    向朗的意思很明白,之前冷落你們,是你父親自外於荊襄人,不是我們的錯。這一次
,我請你幫忙,是荊襄人欠你們的情,如果你堅持要做個獨夫,那我也沒辦法。你就等著
和關羽一樣的下場吧。

    一個人可以打天下嗎?

    故事裡可能,現實中不行。否則,三分天下的霸主就不是曹操、劉備和孫權了,應
該是呂布、關羽、張飛這一類猛將。事實上,呂布也好,關羽、張飛也罷,都是獨狼,他
們所有的只是自己的勇力,身後卻沒有強大的宗族鄉黨支援,所以呂布敗了,關羽、張飛
只能做劉備的打手,包括劉備本人,因為沒有宗族的力量支持,奔波半生,最後才在益州
撿了個便宜,把更軟弱的劉璋趕跑了,佔據天府之國,三分天下。而他之所以能成功,荊
襄系的作用不可忽視。

    魏家的情況好一些,不過也僅僅是好一些而已。如果老爹繼續這樣,結果不會有多少
改善。荊襄系是蜀漢朝廷中當之無愧的利益集團,作為一個荊襄人,魏家如果不能融人其
中,終究只是一匹獨狼。

    獨狼的下場不會好。別看以趙雲為首的元從系,以趙素為首的漢中人現在都在幫他的
忙,那都是互相利用,而且是有限度的互相利用,他們之間缺乏那種天然的地域聯繫。如
果魏家不能和荊襄系融洽關係,他和別的利益集團的聯合最終也只能落在表面上。

    你連自己的鄉黨都不親近,又怎麼能指望和別人搞好關係?

    現在向朗伸過了橄欖枝,是魏家和荊襄系改善關係的一個機會。魏霸如果不抓住,下
次未必還會這有這樣的機會。

    魏霸不是魏延,作為一個曾經淹沒在人群中的路人甲,他深知一個人的力量有限,偉
大領袖還要建立統一戰線,更何況他。正因為懂這個道理,他才會努力的拉攏趙雲父子,
拉攏趙素,拉攏傅興等人。

    向朗提供的是一個好機會,不過,還不夠好。魏霸深知,如果就這樣接下來,這就不
是他幫荊襄系的忙,而是荊襄系的施捨,他最多只能被荊襄系接納,成為荊襄系中的一個
打手,卻不能成為荊襄系的領袖。

    魏霸笑了笑,重新拾起向朗剛才的話頭:「向公,你辭鋒如刀,犀利異常。不過,我
覺得你是關心則亂。馬幼常既是丞相心腹,丞相又怎麼會殺他?打了個敗仗而已,罪不至
此,關他幾天,不過是讓他反省反省,同時給眾人一個交待罷了。」

    向朗眉梢一挑,搖了搖頭。「子玉,你還年輕,不知道這裡面的要害。這件事,又豈
是兵敗這麼簡單?這裡面牽扯的方方面面的關係太多了。」

    魏霸自已雖然也有過一些分析,但是能有機會聽聽向朗這樣的老人分析時局,當然是
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除了換個角度看問題外,互相探討,也是向向朗這個同鄉前輩展現
自己能力的大好機會。他連忙躬身道:「還請向公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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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推波助瀾
               
    聽完了向朗的分析,魏霸收穫不小,對蜀漢內部的政治派繫了解得更多了。他之前的
瞭解大部分來自於前世的零星記憶,知道結果,卻未必知道原因。後來翻看公文,再有彭
小玉從旁參謀,瞭解到了一些政治鬥爭的內幕。可是那些都不如向朗說得系統,說得透徹


    比如他之前只知道諸葛亮提防李嚴,因為歷史上,李嚴後來也被諸葛亮整翻了。現在
聽了向朗的分析,才知道李嚴的身份很複雜。他不僅是荊襄人,還是蜀漢內部東州系的代
表人物之一,孟達的回歸,讓東州系死灰復燃,如果諸葛亮不趕回去主持東線的戰事,勢
必讓李嚴有機會獲取更大的權利。目前鎮守永安的是陳到,陳到不是荊襄系,而是元從系
,卻又和荊襄系親近,原本安排他去永安,就是想牽制李嚴,可是他本人同樣不是諸葛亮
無法放心的一股力量。

    蜀漢政權,就像一隻麻雀,體量不大,內部的各種關係卻一樣複雜。作為一個外來者
,諸葛亮想要做出一番事業,坐穩丞相的高位,他就不得不緊緊的依靠荊襄系,把其他的
利益派系死死的壓制住,否則,僅是內部的爭鬥,就會耗盡蜀漢政權的所有元氣。

    因此,諸葛亮之前有意借曹魏的力量削弱魏家的實力,也是出於無奈。魏延本人如果
是一個能識大體的人,諸葛亮又怎麼會這麼急著下手。他重用他還來不及呢。

    魏霸不完全相信向朗的話,但是他也清楚,魏延的命運有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性格
。至少在歷史上,諸葛亮在世的時候,魏延的子午谷計畫雖然沒機會實施,卻還是受到諸
葛亮重用的,對他的臭脾氣,諸葛亮也一直很包容。

    「聽公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魏霸誠懇的感謝道:「之前的確是我父子誤會諸君了
。」

    向朗鬆了一口氣:「那你現在願意幫我了?」

    「同鄉之義,理所當然。」魏霸連連點頭,不過他又隨即佯作不解的問道:「依向公
所說,馬謖罪不至死,丞相之所以要處死他,卻是為了堵住眾人之口?」

    向朗點點頭,長嘆一聲。

    「這就不對了啊。」魏霸接著說道:「丞相是多麼有主見的人,又怎麼會為了一些腐
儒的非議,就自斷手足?向公,你說他會不會是做個樣子?」

    向朗沉下了臉,他已經和魏霸說了這麼多,魏霸如果還推脫,那可就有些不識抬舉了
。你能不能救,是能力問題,想不想救,卻是態度問題。出了力,最後還沒救成,那我不
怪你,可是如果你還是在這兒敷衍我,那就沒意思了。

    「子玉的意思是?」

    魏霸佯裝聽不出向朗語氣中的不耐煩,一本正經的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那麼非
議丞相用人不明的,想必是以來敏為主,益州人從旁助陣?」

    向朗點點頭。

    「區區一個來敏,就能逼迫丞相低頭,就能讓我們荊襄系的人死於非命,那我們荊襄
系的臉面何在?」

    向朗眉毛一挑,若有所思。他沉吟半晌。「你的意思是……」

    「向公,我們應該讓他們看看荊襄系的力量。」魏霸立刻接上向朗的話頭,小聲說道
:「丞相迫於壓力,不能自言,我們可以說啊。丞相府中,大半是荊襄人,難道還壓制不
住區區幾個書生的胡言亂語?等他們被駁得啞口無言,見識了荊襄人的團結,還有誰敢非
要馬幼常的性命?到了那時候,丞相自然順水推舟,略施懲戒,輕輕放過了。」

    向朗眼神一掃,「如果還是不行呢?」

    「如果還是不行,我自然是唯向公馬首是瞻,言無不聽,計無不從,全力營救馬幼常
便是。」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向朗若有深意的打量著魏霸,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好小子,比你父親有
城府。好,我聽你的,只要能把馬謖救出來了,我就豁出這張老臉,和那些人鬥一鬥。」


    「向公出馬,自然是馬到成功。」魏霸客氣的笑道。

    向朗笑了笑,起身告辭。他走到門口,又停住了腳步,側過身子,看著魏霸,突然說
道:「子玉啊,你知道丞相最敬重誰嗎?」

    魏霸愣了一下,脫口而出:「管仲,樂毅。」

    向朗詭異的笑著:「還有呢?」

    魏霸真的茫然了,這個問題,他真的不知道。

    「子玉,有時間讀點詩吧,比如丞相的梁甫吟,就非常不錯。」向朗說完,抬手擋住
了魏霸:「好了,不用送了,就此留步。」

    魏霸堅持把向朗送到營門口,依依惜別。等向朗走遠了,他站在營門口,半晌沒有動
。作為諸葛亮的粉絲,他當然知道《梁甫吟》,《梁甫吟》裡提到了管仲、樂毅之外的另
一個賢臣:晏子。這首詩裡還有一個著名的典故:二桃殺三士。這是以智慧勝勇力的著名
典故,但向朗說的顯然不是這個,因為要論這種權謀,他剛才已經表現得夠深了。

    他剛剛建議向朗發動荊襄系的力量和來敏等人打擂台,請求諸葛亮從輕發落馬謖,便
是連消帶打的權謀。向朗想讓他去求諸葛亮,他轉過來卻要求向朗先發動荊襄系表明態度
,逼著荊襄係為馬謖抱成一團,向諸葛亮施加壓力。如果諸葛亮同意了,他當然有建議之
功,如果諸葛亮堅持己見,不接受荊襄系的集體請願,那荊襄系對諸葛亮自然會有所保留
,等他再出面,勝了,自然有功,荊襄系會見識到他的手段和能力,失敗了,也沒人會說
他不盡力,只會更加疏遠諸葛亮。

    對於諸葛亮來說,不放馬謖,就不是不給魏霸一個人面子的問題,而是要面對整個荊
襄系。他的壓力會大增。他可以失去一兩個荊襄人的青睞,卻不能冒著得罪整個荊襄系的
危險。

    魏霸這是將事態擴大化,既讓自己融入荊襄系的陣營,又逼著諸葛亮在荊襄系和非荊
襄系之間選擇一個。不管怎麼說,他都能佔到便宜。

    你不是說之前你們之所以不支援魏家,是因為我老爹是匹獨狼,不知道團結嗎?那好
,現在我就要求和你們抱成團。你不是要救馬謖嗎?那就一起救,不能讓我一個人衝在前
面,你們躲在旁邊看戲。要上一起上,這才叫團結嘛。

    向朗活了六十多年,又是有名的能吏,當然不會不懂這裡的訣竅。所以他咬住了魏霸
,如果不成功,魏霸一定要全力以赴,不能袖手旁觀。

    魏霸給他出了個難題,他轉手又給魏霸出了一道考題。

    沒錯,這是考題,考驗的是魏霸有沒有那種聞絃歌而知雅意的敏感。要想在官場上爭
權奪利,就要有這樣的本領,沒有人會把話說得那麼明顯,任何事,也不會那麼直白。如
果不能見微知著,舉一反三,那他就不配在官場上混下去,更談不上和諸葛亮這樣的人才
爭鬥。

    魏霸如果能解開這道題,那麼這就是向朗對他的一個點撥,他將會從中獲益,並且有
資格成為荊襄系中的一員,參與這場權力的遊戲。如果魏霸解不開這道題,那也不能怪人
,只能說你天生沒有這種資質,還是老老實實的做打手吧。

    打手嘛,就是田開彊,古治子那樣的武夫,只能被人玩,不能參與玩人。

    這是一場智力遊戲,僅僅有武力是不夠資格參加的。呂布、關羽都是絕世猛將,可是
他們在這樣的遊戲中都敗下陣來,輸得一敗塗地。

    魏霸反覆吟誦著《梁甫吟》,卻想不透晏子身上有什麼可以值得他效仿的事蹟。他對
晏子的瞭解侷限於生淮南為橘,生淮北為枳,以及出使人國走城門,出使狗國爬狗洞,另
外就是這個二桃殺三士,可這三個事蹟,似乎找不到太多的微言大義。

    向朗真是老而彌辣,平時看起來不聲不響,一出手就大有深意啊。

    向朗的確是一出手就大有深意。得到了魏霸的允諾之後,向朗立刻召集胡濟、廖化等
荊襄系的人才,直截了當的表明了他要救馬謖,不能讓馬謖因為政治鬥爭而死的替罪羊,
他親自起草了一份請願書,然後讓這些人簽名。

    向朗的年資、身份擺在那裡,在座的荊襄人沒有一個敢和他較量,更不敢冒著被鄉人
鄙視的危險拒絕簽名,更何況他們也清楚馬謖罪不至死,如果就這麼死了,絕對是荊襄系
的一大損失。諸葛亮以法治國,可是法不責眾,既然有向朗牽頭,他們當然也不會為了自
己的利益而退縮。

    於是,一份請願書完成了,魏霸看過之後,也在上面簽了名。他的年齡最小,身份也
不夠高,只能敬陪末位。不過,能在這份請願書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便是一個勝利。

    不管有多少水份,他現在也是荊襄系的一員了。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僅有開端是不夠的,僅僅是其中一員也是不夠的,魏霸像一隻潛伏的猛虎,等待著更
好的機會,在荊襄系中爭取更有利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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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多麼痛的領悟
               
    請願書很快送到了諸葛亮的面前。

    荊襄人集體發力,為馬謖請願,這件事也一下子驚動了整個蜀軍。不用看內容,僅看
看參加簽名的這些人就能明白其中的份量。丞相長史向朗牽頭,主簿胡濟,參軍廖化、楊
儀、魏霸等人列名,堂堂皇皇幾十多人,幾乎是大半個丞相府。丞相府的掾屬向丞相府請
願,這已經超出了建議的範疇,而是一次實實在在的力量展示。

    當然,也是一個諷刺。

    要殺人的是荊襄系的領袖,將被殺的也是荊襄系的精英,這場請願不管怎麼看,都是
荊襄系的一次內訌。最難堪的,當然是風口浪尖上的諸葛亮。

    霍弋接到了向朗讓向條送來的請願書後,戰戰兢兢的拿到諸葛亮的面前。他不知道諸
葛亮看到這封請願書會是什麼感想。這是荊襄人的態度,實際上也是對諸葛亮的不滿,甚
至是一種威脅。諸葛亮雖然一直以荊襄人的身份出現,可是他本人卻不是荊襄人。他之所
以能以荊襄系的代表出現,是因為荊襄人擁護他,現在荊襄人為了馬謖來請願,他是允還
是不允?允了,當然是讓步,不允,焉知荊襄人會不會因此拋棄他?

    諸葛亮接過了請願書,卻沒有太多的反應。向朗做這些事,他豈能聽不到一點風聲。
大半個丞相府都跑到向朗的大營裡去了,再後知後覺,他也能猜到他們在幹什麼,更何況
他是事必躬親的丞相。

    「集合諸將議事,屆時將這封請願書公之於眾,大家討論。」諸葛亮淡淡的說道:「
法是公器,那就按大家的公議來結果定馬謖的生死吧。」

    霍弋明白了,連忙點頭答應。他也是荊襄人,也在請願書上籤了名,知道諸葛亮這句
話不僅是對他說的,更是對向朗說的,對所有荊襄人說的。

    把馬謖的生死交給公議,這是諸葛亮的辦法。你們能幫我壓制住反對意見,馬謖就不
用死,否則,你們就不要再多說什麼了。

    一個付之公議,諸葛亮就把自己身上的壓力全部卸掉了。

    向朗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因此他和胡濟等人緊急磋商,研究怎麼對付來敏等人的折
難。來敏與眾不同,他資歷老,學問好,在這種場合,正是他發揮的最佳戰場。向朗等人
雖然在精於吏治,可是要論引經據典,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來敏的對手。

    學問這東西,不是人多就力量大。

    很快,這場關係到馬謖生死的會議就召開了。向朗等人盡數出席,雖然做了不少準備
,可是他們的壓力還是不小。面對來敏,他們沒有任何勝算,可是又不能不辯,否則,他
們的請願就是無理取鬧。

    這幾乎是一場注定無法勝利的戰鬥,所以向朗並沒有把希望寄託在辯論上,他希望魏
霸能兌現諾言,出面搭救馬謖。事實上他也清楚,所謂的請願,所謂的辯論,都是形式,
目的都是要影響諸葛亮的決定。真正能決定馬謖生死的,還是諸葛亮本人。而能讓諸葛亮
鬆口的,卻只有魏霸。

    可是讓向朗擔心的是,所有人都到齊了,唯獨魏霸沒有出現。他幾次用目光詢問趙廣
,趙廣都搖搖頭,表示不知道魏霸去了哪兒。

    向朗勃然大怒,臉色鐵青。

    諸葛亮看在眼裡,輕咳一聲,宣佈會議開始。只是他雖然沒有向朗那麼著急,眼神卻
也不由自主的向帳門口看去。

    來敏第一個跳了出來,公議開始。

    ……魏霸沒有去丞相的中軍大帳,對那裡的辯論,他也不關心。能讓荊襄系抱成團,
向諸葛亮施壓,他就達到了目的,不管諸葛亮怎麼應對,都已經落了下風。

    至於向朗等人和來敏的辯論,他更是不抱什麼希望。來敏是什麼人,玩了一輩子嘴皮
子的人,天天泡在那些書堆裡,又豈是向朗等人能搞得定的。除了來敏,再看看尹默那些
人,哪個不是在學問上下過苦功的。說起來也怪,尹默的學問來自於荊州的宋忠,現在卻
用來對付荊州人,而荊州人卻沒幾個在儒學上下過苦功的。包括向朗在內,雖然曾經就學
於司馬德操,卻被來敏認為不讀書,是個吏,不是合格的大臣。

    魏霸帶著魏興,來到了輜重營。

    負責輜重營的楊儀去參加會議了,輜重營裡靜悄悄的。這些人大多是荊襄人,對馬謖
生死的關心遠超過普通士卒,看到魏霸進來,他們都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向朗等人也許可以不把魏霸放在眼裡,可是對於這些出身低微的荊襄人來說,年紀輕
輕就做了參軍的魏霸絕對是一個值得尊敬,至少不能得罪的人。想想參軍楊儀父子在他手
裡吃過多少虧,想想那個被他打了臉,灰溜溜的回了成都的劉琰父子,就知道眼前這位笑
眯眯的年輕人是個狠角色。

    「我來看看馬參軍。」魏霸笑眯眯的說道。

    他很快被帶到了馬謖的面前。

    馬謖坐在亂草中,衣服很髒,卻穿得很整齊,連邊角都儘可能的抹平了。頭髮也儘可
能的紮好,用一塊青布包著。看到魏霸進來,他沒有意外,只是有些羞慚。

    魏霸笑笑,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魏興讓人搬來一張案,放在兩人之間,又取出一個沙
盤放在桌上。

    馬謖眼神一緊,詫異的看著魏霸,似乎不太明白魏霸想幹什麼。

    「你應該知道,我之所以會到這裡來,是因為向公要救你。」魏霸一邊擺弄著沙盤,
一邊說道:「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沒有救你的道理,這個原因,我想我不必多說,你也一
清二楚。我願意來看你,是看在向公的面子上,看在我們同是荊襄人的鄉情上。」

    馬謖咬了咬乾裂的嘴唇,慚愧的低下了頭,打量著案上那些小旗子。「那這又是什麼
意思?」

    魏霸輕描淡寫的說道:「看看你值不值得救。」

    馬謖眼神一緊,有些惱羞成怒。他覺得魏霸是在耍他,他答應了向朗,卻還在考慮是
不是要救,甚至還說值不值得救,分明是把他當成了待價而沽的貨物。

    「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對馬謖的羞惱,魏霸無所謂。「你應該清楚,丞相為什
麼要殺你,向公又為什麼認為只有我才能救你。既然如此,我付了那麼大的代價,總不能
救一個冥頑不靈的笨蛋,你說是不是?」

    馬謖啞口無言。他被魏霸當面打了耳光,卻只能強忍著,想起以前他教訓魏霸,讓魏
霸無話可說的情景,他感到非常悲哀。

    這才多長時間,兩人的位置就顛倒過來了?當真是後生可畏?

    魏霸擺好了沙盤,饒有興趣的打量著眼神閃爍不定的馬謖,直到馬謖被他看得不自在
了,這才笑道:「準備好了?」

    「哼,有什麼好準備的?」馬謖強作鎮靜的冷笑一聲,伸手就去拿代表兵力的小旗:
「不就是一個戰術推演的遊戲嗎?」

    魏霸搖搖頭,伸手按住了小旗,語重心長的說道:「我說馬幼常,兵凶戰危,你當只
是嘴上說說的?」

    馬謖一愣,頓時臊得滿臉通紅,無地自容。沙盤戰術推演不是普通遊戲,這也是作戰
的一部分,是廟算的一部分。孫子十三篇,第一篇就是廟算。他卻如此輕忽,豈不正是把
「兵凶戰危」四個字當兒戲?

    更何況他還剛剛打了敗仗,現在說這句話,可不就是好了傷疤——不,傷疤還沒好—
—忘了痛?

    馬謖的臉上火辣辣的,比魏霸抽了他兩個大耳光還讓他難受。之前的反思,現在全在
這一句話面前露了餡,什麼反思,什麼總結,都是浮光掠影。不能真正從心理上精覺起來
,不管他有多少領悟,將來還是會一敗塗地。

    馬謖遲疑半晌,慢慢的鬆開了手。

    「你走吧,你說得沒錯,我不值得你救。」馬謖聲音沙啞,臉色灰敗,似乎在片刻之
間就老了幾歲。「我認輸,年雖不惑,卻依然是一個糊塗蟲,實在不值得你救。」

    魏霸把玩著手裡的小旗,淡淡的看著馬謖,臉上既沒有喜悅,也沒有鄙視。

    「真心話?」

    「千真萬確,絕無虛言。」馬謖仰起臉,自嘲的一笑,淚水順著枯瘦的臉龐肆意橫流
:「我一直自以為才計無雙,原來不過是坐井觀天,只會空談,當不得實用。自以為孫子
十三篇倒背如流,卻根本沒有理解其中的微言大義,連第一句話都沒有真正理解。」

    魏霸的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孫子十三篇,第一句便是「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
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馬謖把戰爭當兒戲,可不正是連第一句都沒搞明白。

    魏霸把小旗推到馬謖面前,淡淡的說道:「能有這樣的認識,你還有救的價值。來,
讓我看看你究竟領悟了多少?」

    馬謖沉默良久,捏起小旗,看看沙盤,又看看對面眼神平靜的魏霸,猶豫半晌,恭恭
敬敬的應了一聲:「喏。」

    此時此刻,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馬參軍,不再是那個咄咄逼人的襄陽才子,而是
一個被剝去了華麗的外衣,裸露出傷痕纍纍的身體的垂死之人,渾身上下看不出一點生氣
,只有眼神中還有一絲絲黯淡的光芒,如風中的火苗,隨時都可能熄滅,卻一直沒有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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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生死之間
               
    丞相大帳吵成一片,熱鬧有如菜市場。

    向朗面色通紅,已經有些氣急敗壞。他們在來敏等人犀利的言辭面前一敗塗地,毫無
抵抗力。看著來敏揮舞著大袖,引經據典,口若懸河,論證著馬謖必須死的無數理由,向
朗恨不得衝去,直接撕爛來敏的嘴,打他個滿臉桃花開。

    此時此刻,他真希望魏延在,遇到這種情況,魏延根本不會和對方理論,直接拔刀。
再囉嗦,老子現在就劈了你。

    無數次,向朗曾經因此鄙視過魏延,不過現在,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有魏延那麼蠻不講
理。

    因為講理實在講不過來敏這個老匹夫啊。

    向朗無奈的看向諸葛亮,講理講不過來敏,寄予厚望的魏霸根本不露面,不知道躲在
什麼地方看笑話。現在馬謖的生死只能落在諸葛亮的身上,希望他還能記得馬謖的好,希
望他還能想得起來馬謖身後的荊襄人,哪怕這是一種威脅,只能要救馬謖一條命,他也認
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了退路。向朗也知道,從決定發動荊襄人請願的那一刻起,
他就沒了退路。

    主動權,已經轉到了魏霸手中。

    可是魏霸卻不露面了。

    向朗沒想到魏霸會玩這麼一手,敢冒著得罪整個荊襄系的危險放耍他。在對魏霸咬牙
切齒的同時,他又希望魏霸馬上就能出現在諸葛亮的面前,這不僅關係到馬謖是生是死的
問題,更關係到荊襄系以後將何去何從,特別是他向家的命運。

    這種複雜的心理讓他心亂如麻,更是語無倫次,被來敏辯得啞口無言。

    看著窘迫不堪的向朗,諸葛亮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場公議已經有了結果,
從場面上也可以看得出來,馬謖必死無疑,除非他肯動用自己的權威,一票否決。

    只是那樣一來,他將面臨著政治上的重大危機。他之前幾年的辛苦將化作烏有,接下
來的幾年,他也要將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平定內亂上,根本無法應付魏吳聯合來犯的危機


    如果自己的地位不穩,又怎麼能全力對外?

    一邊是親如手足的馬謖,一邊是風雨飄搖的大漢,我該怎麼選?

    諸葛亮的臉色越來越白,眼神也漸漸的不安起來。

    他不是看不到向朗企求的眼神,他也不是不知道馬謖委屈,可是現在,他能怎麼辦?


    魏霸呢,這小子把事態搞得這麼大,把向朗蠱惑得亂了心志,把我架在火上烤,現在
人到哪兒去了?

    一想到魏霸,諸葛亮的心情就非常複雜。魏霸守住了關中,為他保留了最後一絲臉面
,讓北伐不至於一無所得,可是魏霸的倔強也讓他很不滿意。現在魏霸鼓動向朗請願,更
是把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上,他不得不將馬謖的生死交給眾議。

    交給眾議,就脫離了他自己的控制,更是在某種程度上推卸責任的一種懦弱表現。諸
葛亮非常不喜歡這種局面,可是他又不得不如此。否則,他就只能狠心殺死馬謖,用馬謖
的首級撫平那些人的憤怒。

    他不願意,馬謖是他的心腹,是他的手足,可是他又不得不如此,要不然他就無法面
對接下來更危險的局面。

    在緊張的思索之後,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強行控制著聲音的顫抖。

    「馬謖沮敗軍事,依軍令,當斬!」

    向朗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案上,仰天長嘆。

    帳內所有人為之愕然,諸葛亮的臉色也非常難看,陰得能滴下水來。

    ……

    廖化匆匆走進輜重營的時候,魏霸正一手托腮,打量著勝負已定的沙盤,臉上沒有太
多的表情。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的眼角輕輕一顫,嘴角挑了起來,露出釋然的微笑。

    馬謖有些緊張的看著沙盤,不時的偷眼看一下魏霸的表情。此刻的他不是那個高高在
上的前輩,而是一個等待老師評判的學生。

    原因很簡單,他的生死掌握在魏霸手中。只有魏霸才能救他一命。

    在生死面前,他可以做出赴死的抉擇,可是當一線生機出現的時候,他同樣會緊緊的
抓住。

    他很鄙視自己,他覺得自己應該捨生取義,大義凜然的赴死。可惜他發現,他做不到


    知易行難。不管什麼事,嘴上說起來都很容易,真正要去做,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
。不管是行軍打仗,還是捨生取義,概莫能外。

    看到廖化走進來,再看看他身後那幾個低著頭,不敢和他對視,儘可能的把繩子藏在
身後士卒,馬謖一下子明白了,臉色頓時煞白,沒有一絲血色。廖化看了他一眼,輕輕的
搖了搖頭。

    馬謖慘然而笑。

    「比上一次有進步。」魏霸扔下了小旗,站了起來,拍拍手,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絕望的馬謖聽了這話,忽然鬆了一口氣,眼神中重新亮起希望的光芒,隨即又羞愧的
低下了頭。他當然知道魏霸說的上一次是哪一次,他現在也知道了上一次為什麼魏霸不與
他對陣就認輸了。因為那時的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戰爭,所有的戰爭都只在他的想像之中
。他曾經認為人心可用,只要大軍一出,天下歸心。他曾經認為隴右的軍糧可以支付大軍
的消耗,取食於敵。現在他明白了,那些都是非常理想的狀態,真正的戰爭不可能這麼如
意。

    「那……」馬謖仰起臉,用不安的眼神看著魏霸,嘴唇顫抖。

    廖化看看魏霸,又看看馬謖,對準備綁馬謖的士卒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退出去。

    魏霸俯視著馬謖,微微一笑:「我救你,你以後怎麼報答我?」

    馬謖低下了頭,仔細琢磨著,沒有回答。

    「我不敢希望太多。」魏霸暗自嘆了一口氣,雖然明知馬謖不會因此向他俯首稱臣,
可是看到馬謖猶豫,他還是有些失落。不過,他因此獲得了荊襄人對他的認可,也不算太
虧。更重要的是,他相信馬謖經此一變,大概不會對諸葛亮死心塌地,毫無保留的信任了
。他之所以等到諸葛亮下了斬殺馬謖的命令才鬆口,就是讓馬謖看看,在必要的時候,諸
葛亮會毫不留情的殺你,不管你把他當兄長還是把他當父親。

    「我只希望你如果能回到丞相身邊,告訴他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聖則無徒。
我們父子雖然脾氣不好,對大漢的忠心卻無庸置疑。大敵當前,他這個做丞相的既然有逐
鹿天下的宏願,就要有包容天下的肚量。」

    馬謖鬆了一口氣,躬身應道:「如果有幸,一定帶到。」

    「那好,你等著吧,我去見見丞相。」魏霸轉身出了大帳,帶著魏興等人向中軍大營
走去。

    魏霸走進中軍大營的時候,大帳裡一片死寂,不管是荊襄人,還是益州人,都不說話
。丞相已經下達了殺人的命令,接下來,就等著馬謖的首級被捧過來。塵埃落定,痛苦的
自然是神情沮喪,興堊奮的卻也不敢笑出聲來。畢竟這是殺人。

    看到魏霸走進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看著姍姍來遲的魏霸。諸葛亮坐著沒動
,眼神冰冷。向朗卻咬緊了牙關,握緊了拳頭,看那樣子,似乎隨時都可能撲上來,咬魏
霸一塊肉,甚至直接把他生吞活剝了。不過當他看到魏霸身後的廖化衝著他使眼色,他又
生生的停住了。

    魏霸無動於衷,泰然自若的走到諸葛亮面前,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大帳裡的眾人,不
解的問道:「丞相,這是……」

    諸葛亮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從何處來?」

    「我剛從輜重營來。」

    「輜重營?」諸葛亮一驚,脫口而出:「你剛才在輜重營?你到輜重營幹什麼?」

    「有一個戰術問題,無法決斷,所以找馬參軍商量商量。」魏霸將剛剛推演的結果雙
手送到諸葛亮面前,順便衝著睜大了眼睛的向朗擠了擠眼睛。

    向朗已經快傻了。絕處逢生的喜悅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剛才滿腔的憤怒現在全
化作感激。對魏霸的示意,他興奮的連連點頭,甚至豎起了大拇指。魏霸出現,不僅馬謖
有了生機,他的臉面也保住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煎熬,魏霸就像久旱後的甘霖,簡直是
上蒼的恩賜。

    這不是幫他,而是在救他,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這兩者的差距,就來自於魏霸是
先前來還是現在才來。只有經過等待的希望,才是值得珍惜的。正如馬謖,只有看到了死
神的獰笑,才能真切的理解生的可貴。

    「戰術推演?」諸葛亮懸在心頭的一塊巨石落地,也不情自主的鬆了一口氣,他的臉
色雖然依然平靜從容,眼神卻明顯輕鬆了許多。「這是你們推演的結果?」

    「嗯,丞相,屬下覺得,馬參軍經過這次實戰,大有長進,簡直令人刮目相看。」

    來敏聽出了魏霸的意思,對諸葛亮和魏霸之間的假模假式很是不屑,他站了起來,冷
笑一聲:「敗軍之將,能有什麼高明的見解。魏參軍,你既然從輜重營來,難道沒有看到
去執行命令的廖元儉,不知道丞相已經下令處死馬謖,以懲其敗軍之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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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舍與得
               
    魏霸轉身看了來敏一眼,未作置評,回頭對諸葛亮拱了拱手:「丞相,我正是為此事
而來。馬參軍雖然軍敗木門,可是此次北伐,他有大功。功過相抵,怎麼也不至於死罪啊
。這公議倒底是怎麼議的?是什麼人要致馬參軍於死地,毀我大漢之棟樑?」

    魏霸沉下了臉,環視一週,凌厲的目光最後落在來敏的臉上,厲聲喝道:「居心何在
?」

    來敏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險些被自己的衣擺絆倒。不過他隨即站穩了身子,大
聲喝道:「馬謖兵敗木門,致使丞相圍殲張郃的計畫失敗,傾國北伐,只有上邽一座孤城
,難道他的罪責還不夠重嗎?」

    「傾國北伐,只有上邽一座孤城?」魏霸大笑一聲:「誰說的?關中不是北伐的戰果
?長安城不是城?八百里秦川,是曹魏主動放棄的?」

    來敏也脹紅了臉,大聲喝斥道:「魏參軍,你想倚功自誇嗎?不錯,我軍是取得了關
中,可是關中與馬謖何關?你想用關中的戰功,來贖馬謖的罪?那軍法又有何用?立功之
人,就可以無視法度嗎?這大漢的朝廷,是荊襄人私相授予的嗎?」

    魏霸皺皺眉,等來敏吼完了,這才冷冷的說道:「軍機大事,豈是你一個書生能懂的
。不錯,關中是鎮東將軍、鎮北將軍苦戰的戰果,可是兵出子午谷的計畫,卻是馬參軍運
籌帷幄的結果。我父子建計,馬參軍周密部署,丞相決策,環環相扣,缺一不可。關中的
戰果是我大漢軍民共同努力的結果,又怎麼能只算到其中某些人的頭上?照你這麼說,成
都的陛下豈不是也與這場戰事無關?」

    魏霸微微一笑:「來將軍,其實,你雖然沒有上陣殺敵,也是有功的。你就不必太自
謙了。」他環顧四周,朗聲一笑:「此次北伐,在座的都有功之臣。丞相,你說對不對?


    諸葛亮嘴角一撇,淡淡的點了點頭:「諸位,你們看呢?」

    大帳裡一片寂靜,來敏氣得鬚髮賁張,卻無話可說。

    魏霸的言辭很犀利,第一是扣住了來敏話中的漏洞,誰說沒有參戰的就沒有功?如果
這麼說,那我們偉大的皇帝陛下劉禪在成都什麼也沒幹,這場北伐和他就沒關係了?這顯
然是不成立的,否則就是大不敬。對於魏霸這樣的人也許無所謂,可是對於一向把禮掛在
嘴邊上的來敏,這是一個大得不能再大,重得不能再重的帽子。

    第二,扣住了所有人的心理。不管仗打得好壞,誰都希望能有點功勞,有功勞才有賞
賜,有賞賜,日子才好過啊。眼看著過年了,誰不指著年底加個薪,誰會盼著打了敗仗,
灰頭土臉的回家?就算你自己願意,擋了別人的財路,人家不跟你急?

    所以魏霸此話一出,連來敏都熄火了,捏著鼻子,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起來是詞鋒犀利,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諸葛亮為什麼要殺馬謖?你以為他和馬
謖有仇,非要殺他才解恨?才不是呢。是因為北伐主力無功,不處理罪魁禍首馬謖,無法
交待,至於先帝什麼的不過是藉口罷了。他真要想殺馬謖,一百個魏霸也救不下來。說是
魏霸救馬謖,不如說魏霸給了諸葛亮一個台階下。

    魏霸給什麼台階?當然是把關中的戰果算人整個北伐之中,不僅如此,還把奪取關中
的第一功臣讓給了諸葛亮,自家父子拚死拚活,不過是執行而已,真正決策的是英明的丞
相大人,負責統籌的是聰明絕頂的馬參軍,我們父子就是殺殺人,做點具體的事罷了。

    所以,丞相有了功,北伐不算失敗,只能說不完美。馬參軍有功,只是沒能殺掉張郃
,有點小遺憾。就算功不掩過,也罪不至死。

    這樣,丞相有了面子,參軍有了性命,魏霸呢?魏霸讓出了關中首功,看起來損失大
了,卻獲得了荊襄人的友誼,硬生生在荊襄人和諸葛亮之間楔進了一隻手。如果可能的話
,還有丞相的感激——畢競他讓諸葛亮不用殺死馬謖就能解圍。不管丞相是不是感激,至
少他心裡有數,為了維護大局,為了維護他丞相的臉色,魏霸是有犧牲的,他是顧全大局
的。

    再說了,就算魏霸謙虛,諸葛亮還好意思不賞魏延、趙雲的戰功?趙廣跳級成了將軍
,他好意思再給免了?那不是自打耳光嘛。

    所以,魏霸也佔了便宜。他捨棄的是虛名,得到的是實利。

    如果他不肯舍呢?看起來是保住了戰功,可是諸葛亮被迫殺了馬謖,荊襄系實力受損
,向朗等人會因此把仇恨記在他的頭上,魏家會受到更強的排斥,將來魏家一旦有事,也
就不會有人施以援手。就像歷史上魏延死於非命,荊襄系卻沒有一個人出來說句公道話一
樣。

    捨得捨得,都是要先舍,然後才有得。可惜,很多人看不到這一點,他們只看到手裡
的既得利益,不肯做出任何讓步,也就無法獲得更大的利益。

    捨得,是一種智慧,前世的魏霸也不懂,現在的他也僅僅是有所領悟而已。而他學習
的對向,就是諸葛丞相。

    從向朗來表明態度的那一刻起,魏霸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但是他沒有按照向朗的安
排按部就班的演出,他必須要為自己爭取更大的利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又何必按
照向朗的步驟起舞?等向朗等人在公議中敗北,等諸葛亮被迫下達處死馬謖的命令,讓馬
謖在生死關上走一遭,知道他自己不過是個棋子,在他和諸葛亮之間撕開一道裂縫,哪怕
是一條看不見的細痕,這對他以後都有莫大的好處。

    要想和諸葛亮爭權,就先要撬他的牆角。他的牆角是什麼?當然是荊襄系。

    魏霸讓出了關中的首功,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了。諸葛亮迅速的分配了任務,給趙廣
增兵兩千,加馬岱為平北將軍,率騎兵千人,助趙廣守隴關。這樣隴關共有守軍六千人。
拜向朗為蕩寇將軍,領兵五千,加拜王平為丞相府參軍,領兵兩千,一起鎮守上邽。其餘
人馬撤關中,經由斜谷回漢中。

    軍情緊急,命令一下,立刻起程。

    魏霸率領著兩千多騎兵,無法順利通過段谷水路,所以他只能和趙廣同行,繞道隴關
。趙廣雖然因為戰功跳了一級,由都尉直接升到了折衝將軍,又領兵五千,鎮守隴關,也
算得上是一方重將,可是諸葛亮給他安排了馬岱做副手,這讓他有些不舒服。

    馬岱是關中人,他率領著一千馬家軍,經過戰馬調換,又經歷了這次大戰,馬家軍的
實力有所增長。而且被張郃行蹤不定的戰術刺激之後,蜀漢對騎兵的重要性有了進一步的
提高,馬岱的作用也水漲船高。把這樣的一個人安排在趙廣身邊做副手,看起來是對趙廣
的重視,實際上卻是一個威脅。

    以馬岱的資歷,趙廣能輕易指控得動他?對付曹魏的軍隊,統領步兵的趙廣只能守,
作戰的主力是馬岱,將來馬岱陞遷的速度將遠遠超過趙廣,趙廣被取代的可能性非常大。

    趙廣很不高興,藉著和魏霸同行的機會,坦然的表達了自己的擔心。

    魏霸從諸葛亮的安排中,也嗅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除了對隴關防衛的安排之外
,向朗的任命也不同尋常。向朗因為上邽城下的戰功,被任命為蕩寇將軍,領兵五千,鎮
守上邽,卻配了一個王平做副將。向朗領兵在外,他的丞相長史自然就沒了,現在由楊儀
接任丞相長史。可是王平卻領有丞相參軍的身份,兩相一對比,就知道這其中不是誰領導
誰那麼簡單。

    隴右之戰告一段落,可是誰都知道,接下來的戰事將會更加激烈,向朗和趙廣肩上的
擔子有多重。給他們安排的副將卻是這樣兩個人,任誰都會覺得有些不安。

    這是副將,還是隨時準備的替補?

    「師兄,你想得太多了,只要我還在關中,誰也動不了你。」魏霸安慰道:「有馬家
軍幫忙,也是件好事,至少你也有騎兵了嘛。」

    「騎兵,那也得能聽我的才行。」趙廣咂了咂嘴,瞟了魏霸一眼:「再說了,你能保
證你一直在關中?你是丞相府參軍,誰知道丞相什麼一紙調令,你就離開關中了。」

    「我可以離開關中,我爹卻一定還在。」魏霸拍拍趙廣的肩膀,輕聲說道:「你放心
吧,不出意外,我爹的鎮北將軍是做定了,另外可能還要加上關中都督。有他在,誰敢動
你?我爹護犢子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趙廣嘴一咧,也只能如此。這件事的主動權還在諸葛亮的手裡,魏霸也沒有什麼辦法
。好在諸葛亮很快就要離開關中,在關中說了算的還是魏延。

    「子玉,你要小心那些荊襄人。」趙廣換了一個話題:「你想要他們的支持,那無可
厚非,可是也不能太急,要一步步的來。就和習武一樣,雖說矛越長越重,威力越大,可
也要看你自己有沒有那個實力。有那個實力,你才能把矛變成你的手臂,是你在運矛,沒
有那個實力,就是矛在運你了。」

    魏霸眼皮一挑:「那師兄是不是教我兩招,怎麼讓我能更好的運矛,而不是被矛給運
了?」

    趙廣微微一笑:「你要想學矛,那還不簡單?我只怕你沒時間練。」

    魏霸嘆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趙廣說的是實情。他現在可不是一個無事一身輕的閒人
,想像當初練拳那樣一心一意的練矛已經不太可能了。時間不允許啊,要不人家練武怎
麼重童子功呢,年紀大了,不僅筋骨已成,更重要的是沒時間,除非那些不務正業,一心
撲在武學上的武痴,正常人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練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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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3:38:54 |只看該作者
第248章 趁火打劫
               
    滿載士卒的大小船隻順水而下,雖然冬天水淺,水量遠不如夏日,可是在兩岸壁立的
山石間穿行,頭頂是窄窄的天空,耳邊是迴蕩的波濤聲,還是讓入心驚膽顫,不能自已。


    馬謖一手提著衣擺,一手緊緊的抓住扶桿,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諸葛亮的艙前。他抖了
抖被浪花打濕的衣擺,拱起雙手,恭恭敬敬的站在艙門前。

    「啟稟丞相,馬謖求見。」

    艙內,搖曳的燈光旁,諸葛亮正伏案看圖,聽到馬謖的聲音,他正在地圖上滑動的手
指停了一下,眉心輕蹙,彷彿被針刺了一般。馬謖的這聲請進,是那麼的陌生,那麼的刺
耳,刺心。

    片刻之後,諸葛亮直起了腰,給一旁的楊儀使了個眼色。楊儀連忙起身走了出去,打
開艙門,一把將馬謖扯了進來,責怪的瞪了他一眼:「幼常,你這是做什麼,難道你不理
解丞相的苦衷嗎?」

    馬謖拱拱手,剛要再說,諸葛亮招招手,一邊在案旁的公文裡翻撿著,一邊說道:「
幼常,來,我有事要問你。」

    馬謖舔了舔皴裂的嘴唇,默不作聲的坐在姜維剛剛讓出的位置上,卻沒有像往常一樣
湊到案前,只是默默的坐在那裡,低著頭,等著諸葛亮的垂詢。諸葛亮找出那份魏霸和馬
謖戰術推演的報告,打開一頁,剛準備說些什麼,突然瞥見了馬謖如石雕般的身影,手上
的動作突然停滯了。楊儀見了,連忙去推馬謖,諸葛亮搖了搖頭,放下報告,輕聲說道:
「威公,伯約,你們去看看船到哪裡了。」

    楊儀和姜維會意,起身走了出去,姜維走在最後,順手帶上了艙門。

    諸葛亮和馬謖對面而坐,燈光照在兩個入的臉上,一樣的瘦削,一樣的憔悴。

    諸葛亮將報告輕輕的放在案上,用手掌輕輕的撫著綿軟的紙。「這份報告,我看了,
受益良多。」

    馬謖微微躬身:「丞相謬讚了,若說有益,也是魏參軍的建議,我終究還是敗了。」


    「幼常,前車之鑑,後者之師,你能吸取教訓,有所精進,誠為可喜可賀。」諸葛亮
輕嘆一聲,接著說道:「我亦如是。」

    馬謖的嘴角一挑,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諸葛亮接著說道:「你我相交三十年,知我者,莫過於你,知你者,莫過於我。其他
的,我就不多說了。我找你來,是想和你談談這份戰術推演,以及更大的戰場上的方略。


    馬謖眉頭一挑,眼神漸漸的靈動起來:「是……江東來犯了?」

    「確有來犯之意,不過,孫權還沒有下定決心。」諸葛亮轉身又從公文堆裡抽出一份
急報,遞給馬謖:「我看他是做個漁翁,藉機訛詐。」

    馬謖接過急報,迅速掃了一遍。這是費禕從江陵送回來的消息,孫權進駐江陵,陸遜
統兵五萬,前鋒已到巫縣。費禕到了之後,孫權很長時間都沒見他,後來費禕直接闖營,
才算見到了孫權。孫權提出了一個要求,只要諸葛亮同意他的要求,他就可以退兵。

    他的要求是:他要稱帝,蜀國要承認他的帝位。

    三國之中,蜀漢不用說,稟承漢室——雖然當初劉備稱帝時有些著急,畢競他姓劉,
頭上還有皇叔的稱號,在漢帝被逼禪位後,他稱帝以繼承漢室社稷,在道義上一點問題也
沒有。曹魏的帝位是強要來的,可畢競是漢帝親自下詔策封的,他也有他的道義。漢魏都
是帝位,唯獨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吳國不是帝位,而是王位,而且這個王位還是曹魏封的。


    因此,從某個角度來說,吳國是曹魏的藩國,孫權是曹魏封的藩王。他與曹魏作戰,
就是以藩王對抗中央,就是以下犯上。王位也不能和帝位平起平坐,他無形中就比漢帝劉
禪、魏帝曹睿矮了一截。

    雖說這只是名義上的事,實際上的利益根本不受影響,可是孫權終究覺得不自在,既
然漢魏都稱帝,他當然也不能落後,他也要稱帝。只有稱了帝,他才能和漢魏平起平坐,
他手下的官員們也才能加官進爵。畢競天子能封的官,比一個藩王能封的官要好聽得多。


    但是稱帝不能自已關起門來,他是魏國封的吳王,如果要稱帝,魏國不管是真是假,
都要發兵討伐。雙方實力相近,那麼關鍵就在於蜀國幫誰。按理說,蜀國和吳國是盟友,
當然應該幫吳國,可是孫權稱了帝,那就是不承認漢室了,以漢室正宗自居的蜀漢還能把
他當盟友嗎?如果也跟著起兵伐吳,那孫權這個帝可就稱得不自在了。

    所以,孫權要爭取蜀國的承認,這樣,他就不怕魏國的討伐,至少不會落入兩面受敵
的困境。

    這就是他藉著這個機會,向蜀國提出稱帝要求的出發點。蜀漢現在正處於最危險的時
候,想必不會拒絕他的要求。

    這當然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

    不得不說,孫權這個時機挑得非常到位,蜀漢連討價還價的資本都沒有。只要你搖搖
頭,表示一點異議,陸遜統領的五萬大軍可就真的動手了。

    「孫權還真會挑時機啊。」馬謖輕蔑的笑了笑。

    諸葛亮點點頭。

    馬謖抬起頭,眼神微縮:「丞相準備答應他?」

    諸葛亮沒有立即回答他,把公文推在一旁,路出案上的地圖。「從關中撤兵,我最快
也要一個半月才能回到漢中,再有一個月,才能回到成都。加上新年的各項事宜,等我趕
到永安,至少是三個月之後的事。如果不答應孫權的要求,恐怕那時候孫權已經攻進益州
。」

    馬謖沉吟不語。

    諸葛亮接著說道:「且不說這次北伐消耗甚大,就算國力還能支撐得住,我們一旦與
孫權開戰,沒有一年時間,很難取勝。一年時間,我們未必支撐得住。我們現在需要時間
,需要時間來恢復,需要時間來穩定關中,需要時間來爭奪隴右、涼州。」

    馬謖點點頭,接上了諸葛亮的話:「而且,同時對付魏吳,長久下去,是必敗之局。
要想喘過這口氣,只能聯合一個打一個。」

    諸葛亮糾正了馬謖的話:「是聯合孫吳打曹魏。」

    「丞相是說當前,還是說以後?」

    諸葛亮愣了一下:「當前如何,以後又如何?」

    馬謖微微一笑:「要說當前,自然是只能聯合孫吳打曹魏。曹魏失了關中,必然不肯
罷休,再加上漢賊不兩立,聯合曹魏,必然引起非議。」

    諸葛亮思索片刻,若有所思:「那以後呢?」

    「等我在關中站穩腳跟,曹魏奪回無望,只能承認現實。到了那時候,我大漢佔據半
壁江山,要想席捲中原,一統天下,與誰聯合,先攻擊誰,則須從現實出發。若是從成都
出兵,先取江漢,當然是聯合曹魏,如果從關中出兵,先取洛陽,當然是要聯合孫權。這
都要從當時的情況出發,豈可一概而論?」

    諸葛亮連連點,欣然而笑:「幼常還是一如既往的高瞻遠矚,慧眼如炬。」

    若是以前,馬謖此時必然得意的一笑,可是今天,他卻只是苦澀的笑了笑。因為他自
己清楚,這個方案看起來很宏大,可是具體實施起來,卻有很多的講究。而且那都是以後
的事,對解決眼前的困難沒有任何幫助。孫權要稱帝,蜀漢如果不答應,那當然危機叢叢
,如果答應,同樣也不輕鬆。三國之中,蜀國最弱,唯一的強項就是道義,如果承認孫權
稱帝,那這點道義優勢就喪失殆盡,只能和魏吳平起平坐,各憑實力爭天下,誰也不比誰
更有道德。

    很顯然,這會面臨著更激烈的爭論,這大概也是諸葛亮擔心的問題所在。

    「城下之盟,不能答應。」馬謖搖了搖頭,很肯定的否決了諸葛亮的意見。

    諸葛亮一愣,目光中多了幾分詫異。他之所以和馬謖談得來,不僅是因為他們相交多
年,更是因為他們看問題的方式很相近,很多問題上,馬謖的意見會和他的意見一致。在
他看來,除了答應孫權的要挾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馬謖想必和以前一樣,附和他的意
見。沒想到馬謖居然一口否決了。

    「為何?」

    「孫權狡詐無信,如果就這樣答應了他,也不能保證他會撤兵,他反倒可能得寸進尺
,一邊稱帝,一邊陳兵秭歸,讓我們無法全力對付曹魏。等我們和曹魏兩敗俱傷,他就會
擇機下手。攻漢攻魏,全在他的選擇,我們又能拿他如何?」

    諸葛亮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暗自點了點頭。他也有過這個擔心,只是他想不出什麼辦
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那……幼常以為應當如何?」

    「現在不能答應,但可以把這個當成條件,誘他先幫我們擊敗曹魏。只要他幫我們擊
退了曹魏,我們就承認他的帝位。」

    諸葛亮苦笑一聲:「我們還有談判的資本嗎?」

    「當然有。」馬謖輕輕的點點頭:「他可以拖,我們也可以拖,只要拖上兩三個月,
等曹魏對關中絕望,我們就無需兩面作戰了。到了那時候,孫權既失信於魏,又焉敢與我
敗盟?」

    諸葛亮連連點頭:「怎麼拖?」

    「混戰。」馬謖伸出手指,在地圖上輕輕的點了點。諸葛亮眼神一緊,沉思片刻,恍
然大悟。他禁不住笑出聲來:「幼常,你這個混戰之計,果然精妙啊。」

    馬謖慚愧的笑了笑:「丞相,這也是我和魏霸進行推演時的內容,只是沒有寫到報告
裡罷了。」

    諸葛亮神情一滯,隨即又展顏笑道:「原來如此。那再好不過,這件事,還真是少了
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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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13:39:37 |只看該作者
第249章 玲瓏心
               
    夏侯懋在院子裡慢慢的盤著拳,一對雪白的大袖如同兩朵潔白的祥雲,在他的眼前慢
慢舞動,神采飄逸,恍若神仙中人。

    清河公主扶著欄杆,看著沉浸其中的夏侯懋,一時有些出神。在最難熬的日子過去之
後,習慣了俘虜生涯的夏侯懋現在已經平靜的接受了這種狀態,沒有了征西將軍、關中都
督的職責,也沒了撈錢的機會,更沒了那些妖嬈美豔的侍女的引誘,夏侯懋反倒安下心來
,每天練練拳,下下棋,看看書,賞賞上林苑的風景,恬靜安適,身在長安,心在山林。


    經過幾個月的休養,他的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走路帶風,話音響亮,脾氣也好了許
多。偶爾清河公主心情不好的時候,他還能心平氣和的勸勸她。不知不覺中,有些生疏的
夫妻關係也變得親密起來。

    夏侯懋在一心一意的練拳,清河公主看著夏侯懋出神,夏侯徽看著清河公主,掩嘴而
笑。

    清河公主用手中的手絹甩了夏侯徽一下,佯怒道:「都要在俘虜營過年了,你還有心
情笑?」

    夏侯徽笑道:「公主稍安勿躁,這日子,也許很快就能到頭了。」

    清河公主卻沒有笑,而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看向夏侯懋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擔憂。曹
睿親自坐鎮宛城,大將軍曹真、驃騎將軍司馬懿同時猛攻潼關、武關,卻一直未能進入關
中。這一仗,魏國已經騎虎難下,關中失守,幾乎已成定局,而罪魁禍首就是那位怡然自
得的關中都督。

    將來回到洛陽,夏侯懋將如何自處?這是清河公主一直比較擔心的問題。有了這麼大
的一個恥辱背在身上,他將很難再有出仕的機會,他的仕途就到此為止了。

    這個時候,清河公主突然開始想念起魏霸來。魏霸曾經說過只要夏侯懋願意留下來,
就有機會堂堂正正的回到洛陽。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落在魏霸身上了,風風光光的,
她不也想,只要能讓夏侯懋不要那麼慘,她就滿意了。

    剛想到魏霸,夏侯徽突然扯了扯清河公主的袖子指向遠處。清河公主順著她的手指看
去,只見一個身穿錦袍的年輕人騎著一匹雄駿的白馬,在幾個剽悍的武士護衛下,像一陣
風似的從遠處馳來。奔到門前,他們齊唰唰的勒住了戰馬戰馬人立而起兩隻前蹄在空中虛
踢兩下,馬背上的年輕人已經飛身下馬將馬韁扔給親衛一攬大氅,龍形虎步的走了進來。


    來者,正是那個讓她又恨又念的魏霸。

    清河公主愣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不安:「隴右的戰事結束了?」

    夏侯徽也不笑了,默默的點了點頭,輕嘆一聲:「恐怕結局對我大魏不利。」

    清河公主嗯了一聲也緊張起來。

    魏霸大步進了門,一眼看到正在練拳的夏侯懋,不由得讚了一聲:「將軍真是神仙中
人,望之令人塵氣頓消。」

    夏侯懋瞥了他一眼緩緩的收了雲手,一邊搓著手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參軍軍務繁
忙,要不然,也可以與我共同參詳了。」

    魏霸哈哈一笑,抬起頭,看著清河公主和夏侯徽,朗聲叫道:「公主,夏侯姑娘,別
來無恙?」

    清河公主哼了一聲,轉身回了房。夏侯徽頓了一下,也連忙跟了進去,順手掩上了門
,卻站在門外,側耳傾聽。

    「你想見他,出去見便是了,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清河公主不滿的責道。

    「公主,你想哪兒去了。」夏侯徽紅了臉,跺腳道:「魏霸從隴右歸來,一來就找伯
父,顯然是有大事。我不聽聽,豈能猜出其中端倪?」

    清河公主語塞,卻還是不服氣的嘟囔了兩句。夏侯徽也顧不上理她,豎起耳朵,聽著
外面的夏侯懋和魏霸說話。

    「將軍,我剛從隴右歸來。」魏霸用馬鞭拍打著手心,淡淡的說道。

    「那參軍一定是戰無不勝,全取隴右囉?」

    「將軍是真的這樣希望的嗎?」

    夏侯懋閉口不言,他當然不希望,他是諷刺魏霸的。不過,看魏霸這副神情,隴右的
戰事一定對魏國不利。

    「其實隴右的戰況對我們並不太好,除了上邽還在我們手中,張郃收復了整個隴右。」
魏霸無聲的笑了笑:「當然了,這也只是暫時的,隴右那一片土地落入我們的手中,不過
是遲早的事。」

    夏侯懋搓著手,不吭聲。門後的夏侯徽聽了,卻是以手撫胸,暗自鬆了一口氣。清河
公主見了,連忙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問道:「我們打贏了?」

    夏侯徽輕聲回答道:「張將軍收復了隴右,只有上邽還在逆蜀手中。不過……」她眼
神一黯,「對關中戰局來說,卻不是什麼好事。」

    清河公主茫然不解,正待要問,魏霸的聲音又在外面響起

    「我家丞相已經率五萬大軍進入關中,除了留下兩萬人守西線之外,其他人將用來增
強東部防線。」魏霸笑了一聲:「將軍,我想,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清河公主愕然變色,她明白了夏侯徽的擔心來自何處。諸葛亮的五萬主力進入關中,
加強潼關、武關的防守,那魏國更不可能進入關中了。魏霸說夏侯懋可以很快回家,自然
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清河公主和夏侯徽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了沮喪。

    門外的夏侯懋同樣如此,他抬起頭,看著寥遠的天空,半晌無語。

    魏霸知道夏侯懋此刻心情不好,也不打擾他,轉身上了樓,在門前站定,伸手敲了敲
門。門後的夏侯懋聽到他的腳步聲上來,便嚇了一跳,等聽到敲門聲,臉都有些白了,緊
張的看著清河公主。

    清河公主也有些緊張,不過她畢竟年紀長些,頤指氣使慣了,做了幾個月的俘虜,那
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蠻勁還在。她揮了揮手,喝了一聲:「開門,還怕他何來?」

    侍女上前,拉開了門,露出了魏霸那張笑嘻嘻的臉。

    「魏參軍,有何貴幹?」清河公主冷冷的說道,攔在夏侯徽的前面,像一隻護雛的母
雞。

    魏霸見她們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自我解嘲的摸了摸鼻
子,笑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夏侯徽也鎮定下來,從清河公主身後走了出來,欠身施禮:「不知參軍有何吩咐?」


    「哦,吩咐談不上,只是有一些問題,想向夏侯姑娘請教。」

    「問題?」夏侯徽不解的問道:「參軍精明過人,手下又能人輩出,有什麼樣的問
題需要我的幫助?」

    魏霸尷尬的笑了笑。他是精明,可是他的精明是揣摩人心,是製造機械,在學問上,
他很小白。他身邊也有一些讀書多的人,可是他偏偏要來問夏侯徽,其實是想趁機和夏侯
徽說說話。打了幾個月仗,天天看一些大老爺們,實在讓人心煩。和漂亮姑娘說說閒話,
有助於緩解心情。每日的反省讓他改掉了很多壞毛病,可是喜歡看漂亮姑娘這個毛病,還
是一直沒改掉。

    見魏霸不說話,夏侯徽也有些明白了,臉上飛起兩朵緋紅,側過身子:「參軍請進吧
。」

    魏霸應了一聲,抬步進了門。

    清河公主身份雖然尊貴,可現在她是俘虜,在這裡,魏霸才是當之無愧的主人,所以
魏霸當仁不讓的坐了主席,清河公主不肯屈尊,退入了後室,只有夏侯徽和隨後進來的夏
侯懋陪著。

    「敢問夏侯姑娘,對晏子的事蹟熟悉嗎?」

    魏霸一路上都在思考向朗的那個謎,怎麼也猜不透向朗想要對他說什麼,正好拿來向
夏侯徽請教。夏侯徽能不能解答並不重要,他也就是個藉口罷了。

    「晏子?」夏侯徽目光一閃:「他是齊國名相,雖然為人短小,卻聰明過人,最著名
的典故莫過於二桃殺三士。」

    魏霸點點頭:「能不能請姑娘將他的事蹟說來聽聽?」

    夏侯徽倒也不推辭,便將晏子的事蹟大概的說了一遍。晏子的事蹟較多,有《晏子春
秋》傳世,裡面記載了很多關於晏子的事蹟,一說起來就說了大半天。魏霸不好將向朗的
事對夏侯徽說,只能聽夏侯徽說其中的故事,一個個的往深裡想。夏侯徽也不知道他究竟
想知道什麼,只能將自己知道的一件件的說來。這一來二去的,倒真像是無事閒聊,扯了
半天,雙方都不知道對方究竟知道了些什麼。

    魏霸覺得這樣終究不是辦法,他想了想,對夏侯徽說:「夏侯姑娘,你覺得晏子作為
一個名相,他能成功的秘訣是什麼?」

    「名相?」夏侯徽眼神一閃,似乎抓住了什麼。她沉思半晌,淺笑道:「要說秘訣,
當然是他得到了齊景公的信任。他是個忠臣,卻不迂腐。他尚智不尚力,重實不重虛。說
起來,倒是和魏參軍有幾分相似呢。」

    魏霸一愣,連忙推辭道:「姑娘過獎了,我怎麼敢和晏子相提並論。」

    「不然,晏子也是人,參軍也是人。」夏侯徽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句的說道:「只要
是人,都有優點,有缺點。取其長,攻其短,焉知今人不能勝過古人?」

    魏霸眼皮一跳,瞥了一眼夏侯徽,正好迎上夏侯徽似笑非笑的目光,忽然覺得有一種
沒穿衣服的感覺,連忙心虛的讓了開去。

    夏侯徽低下了頭,無聲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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