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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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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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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21:48:37 |只看該作者
第270章 鬼船

操輪手迅速的轉動木輪,木輪片擊打著水面,推動著裝甲船向前衝去。弓弩手摳動了弩機,鬆開了弓弦,利箭帶著厲嘯,穿過射擊孔,射在不遠處吳軍的身上。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箭矢輕易的刺破了吳軍身上的皮甲,射穿了他們的身體。

長矛手全力刺出了長矛,數十桿長矛突然刺出,近在咫尺的吳軍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刺中,其中一個踮起腳尖,正打算往裡面看的吳軍一下子被刺中面門,慘叫著落入水中。

事發突然,等吳軍反應過來,靠近的兩隻小船上的士卒已經死傷慘重,小船也失去了控制,在裝甲船帶起的波浪沖擊下搖搖晃晃,隨時都可能傾覆。而十多步外監視的幾艘戰船也被一陣集射射得東倒西歪,一個個中箭的士卒翻身落水,撲通之聲不絕於耳,水花四濺,正如吳軍此刻慌亂的心情。

就在吳軍遇襲慌亂的時候,馮進指揮著裝甲船全速沖了上去,利用自身的體量猛撞。巡邏的戰船都是小型戰艦,又細又長,每艘船上不過十來人,多不過這三四十人,哪裡是這種滿員五百的樓船對手。裝甲船所到之處,吳軍的戰船無不傾覆。

水戰的戰術並不復雜,遠處用弓弩射擊,靠近後用船頭撞擊對方的船腹,或者互相撞擊,或者士卒跳過船短兵相接。區別只在於是在水上作戰,士卒能不能在搖晃不停的戰船上站穩,能不能將戰船使得順利。戰船撞擊時,是用船頭撞擊敵人的船腹殺傷力最大,因此怎樣才能撞擊敵人,而不被敵人撞擊,能不能追上敵人,而不被敵人追上,就成了考驗水戰能力的主要因素。如何指控戰船追擊,調整方向,也成了一個水軍將領的基本素養。

裝甲船上面覆著厚厚的木板,還嵌著鐵甲,吳軍射出來的弓箭也好,刺過來的長矛也罷,對裝甲船裡的蜀軍士卒根本沒什麼殺傷力,除非他們能將箭枝射進射擊孔,才有可能產生實際效果。要在激烈的戰鬥中做到這一點,恐怕一百個弓弩手中也挑不出一個。就算是接近了裝甲船,他們站在搖晃的戰船上,想要把長矛刺入孔中也絕非易事。

是以吳軍雖然數艘戰船圍著裝甲船又是射擊,又是劈砍,卻無法傷及裝甲船裡的蜀軍士卒分毫。而他們在裝甲船的巨大體量面前,卻毫無還手之力,一艘接一艘的被裝甲船撞翻,撞沉。

在這個陌生的對手面前,以水戰稱雄的吳軍士卒無從下手,被動之極。在苦戰無望的情況下,他們開始逃跑。

馮進指揮著戰船奮起直追,一部分長矛手都放下了手中的長矛,臨時兼起了操輪手,兩百多人轉動木輪,把戰船開得飛快,居然不比那些吳軍的小船遜色。一旦追近到弓弩射擊範圍,弓弩手就會全力射擊吳軍的水手。只要多射死幾個水手,吳軍戰船的速度就會受到影響,就會被追上。而一旦被追上,那就難逃覆船落水的命運。

初戰告捷,所有的蜀軍士卒都興堊奮不已,他們驅動戰船,將吳軍追得落荒而逃,橫衝直撞,一路撞翻了七八艘吳軍戰船,眼看著吳軍水寨就在眼前,這才掉轉船頭,大搖大擺的離開,順道又將那些正在自救的吳軍凌虐了一遍。

等吳軍接到消息,大批的戰船衝出水寨,馮進等人已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吳軍生怕有埋伏,不敢追擊,只好加強防備,同時將戰況上報給征北將軍朱然。

  朱然聞報,勃然大怒。他素以能治軍嚴謹著稱,今天居然被敵人殺到面門,實在是奇恥大辱。他立刻讓人把負責打探消息的將士叫來詢問,了解敵人的情況。

  一了解,他不禁大吃一驚。

從頭到尾,敵人只有一艘奇形怪狀的戰船,可是戰鬥力非常強悍,不僅將他安排在水寨前負責預警的斥候船打得落荒流水,還追擊了十多里,一直迫到營前才停止前進。據所有參戰的將士反應,這艘船沒有護衛,就是孤零零的一艘船,模樣怪異,可是戰法兇猛霸道,不管是箭射還是矛刺,都無法傷及。

聽完了部下的匯報,朱然心頭一動。他想起了孫權派人通知的情況。他之所以從江夏趕到這裡來,就是因為孫權聽說魏軍正在打造戰船,有攻吳的可能。難道魏軍打造的就是這些戰船?若果真如此,一艘戰船就有這樣的戰鬥力,那魏軍在水戰上的實力將有可能超過吳軍。這艘船獨自前來,莫非是魏軍在試驗新式戰船的效果?

朱然不敢怠慢,立刻派出斥候打探消息。

最開始派出的斥候船很快傳回了消息,不過不是魏軍戰船的消息,而是遇襲的消息。他們在前往襄陽附近打探消息時,無一例外的遭到了那艘奇形戰船的攻擊。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擔任斥候任務的小型戰船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只有為數不多的戰船在它接近之前逃掉了,一旦進入它的攻擊範圍,基本上都無法生還。

在短短的幾天內,吳軍又損失了十多艘小型戰船,傷亡、失踪人數上百。這艘奇形戰船立刻在吳軍中引起了恐慌,因為它經常在傍晚或者凌晨出現,更多的時候是夜裡出現,所以吳軍都給這艘戰船起了一個嚇人的名字:鬼船。

  這個名稱一出,吳軍談鬼色變。

朱然不敢大意,一面下令軍中禁止謠傳,一面派出更多更大的戰船前往搜尋。他們毫無意外的又遇到了那艘鬼船,不過那艘鬼船非常剽悍,普通的中型戰船同樣不是它的對手,只要吳軍的船隊中沒有出現樓船,它就敢衝上來大打出手。面對全副武裝的這艘鬼船,吳軍根本沒有製敵之法,疲於應付,只能四散而逃。

好在鬼船也有鬼船的弱點,它的速度似乎是他的短項,追擊起來不是很順手,每次最多追上一兩裡,就會放棄。不過它的攻擊力和防守能力太過強悍,面對這樣的對手,吳軍除了逃跑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

一艘鬼船,就死死的擋住了吳軍的道路,這一點讓吳軍恐慌的同時,也讓朱然非常惱火。

他不得不派出樓船執行斥候任務。只有同等體量的樓船,才有可能讓鬼船有所忌憚,而且必須是兩隻以上的樓船。一旦樓船落單,這艘鬼船照樣敢上來攻擊。

然而,兩艘甚至兩艘以上的樓船出行,那就不是打探消息,而是執行戰鬥任務了。這個聲勢太大,很快就引起了魏軍的注意,魏軍立刻做出了反應。雙方發生了小規模的衝突,於是吳軍驚恐的發現,魏軍不僅僅有一艘鬼船,而是更多。

得到這個消息,朱然也不禁大驚失色。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這個消息匯報給江陵的孫權,同時嚴陣以待,做好了應變的準備。

看到魏吳兩軍對壘,馮進圓滿的完成了任務,悄悄的撤回維水,又用同樣的辦法,把戰船轉移到了丹水中,順利返航。

吳魏雙方誰也不知道曾經有這麼一艘蜀軍的戰船曾經出現在他們之間,他們都被緊張的局勢吸引住了所有的心神。如果雙方的君主都在附近,大家還是聯盟的關係,只怕已經大打出手了。就算如此,朱然痛恨於之前的損失,已經認定魏軍是在主動挑釁,只是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不敢主動出擊罷了。

孫權接到朱然的匯報,又驚又怒,立刻下令準備作戰,並且派人質問曹叡,你一邊和我談判,一邊打造戰船,還偷襲我軍,是什麼意思?曹叡也莫名其妙,下令徹查,結果魏軍將領一個也不承認。這個結果自然不能讓孫權滿意,本來就很脆弱的信任頓時瓦解,如果不是雙方君主還有一點理性,只怕已經大打出手。

儘管如此,局勢還是變得異常緊張。

孫權緊急召見朱然,詳細詢問了雙方交戰的經過,對魏軍的新式戰船產生了極大的擔憂。水戰是江東立國之本,曹魏一直望江興嘆,就是因為在水戰上,他們無法和吳國抗衡。如今魏國已經有了更強大的戰船,那接下來吳國還有存在的可能嗎?還稱帝?簡直就是一個大笑話,不亡國就算不錯了。

孫權感受到了強烈的危機,再次把魏國當成了最強勁的對手,他把陸遜、朱然等人召到江陵,商議如何應付。

朱桓原本對魏國就沒什麼好感,聽到這個消息,立刻蹦了起來,要求立刻與蜀國聯盟,共伐魏國。在他們的水軍形成戰鬥之前幹掉他,以免養虎成患。朱然親身感受到了魏軍新式戰船帶來的壓力,自然支持朱然的建議。陸遜雖然覺得這麼做不太妥當,可是他也不敢大意,魏國在水戰上的實力提高,直接威脅到吳國的存亡,這可不能掉以輕心。

  討論很快呈現了一邊倒的形勢。孫權決定,拋棄魏國,再次和蜀國結盟。他緊急召見了費禕,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費禕心裡有數,當然欣然同意,然後很“不經意”的透露出一個秘密:其實魏軍新式戰船的技術是從我大漢偷來的,真正的發明人正是我大漢最年輕的丞相府參軍,魏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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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丞相有進步

聽完費禕這句話,孫權咯噔一下。心頭在一鬆的同時,又不禁警惕起來。這不會是蜀國故意的吧,莫非他們背地里和魏國有什麼交易?

  費禕對這個指控當然不會承認。他反駁道,我們剛剛和魏國在關中大戰,現在曹真還駐紮在潼關前,隨時準備再次進攻,我們怎麼可能和他結盟。真是被他偷去的,我們本來是準備用來襲擊襄陽的,現在也無法成行了。為了這事,討逆將軍吳懿殺了不下一百人。

孫權也覺得魏蜀結盟的可能性不大,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而向費禕試探能不能把這個技術轉讓給吳國。費禕沒有立刻給出答堊案,他說,我沒有這個權利,必須要向丞相請示才能給你答复。不過我想,既然曹魏都有了這個技術,我們是盟友,告訴你們應該也不是什麼問題。

孫權明白了,他越發覺得這可能是蜀國玩的詭計,要逼他和蜀國結盟,一起對付魏國。否則,他在水戰上的優勢一旦喪失,他的處境堪憂。為了自己的安全計,孫權只得忍氣吞聲,派輔義中郎將張溫使蜀。張溫曾經出使過蜀國,任務完成得很圓滿,和諸葛亮也非常投契,再加上他出身江東大族,聰明有學問,口才又好,正是出使蜀國的上好人選。

張溫的出使讓費禕徹底鬆了一口氣。從這一刻開始,他知道形勢終於開始對蜀漢有利了。與吳國再次結盟,兩面作戰的危機解除,襄陽即將成為戰事的焦點,關中的壓力大減。

就在張溫起程的時候,馮進也回到了築陽。魏霸等人還沒有沒有費禕的消息,但是戰局將因為這次出擊而發生逆轉是毋庸置疑的。就算戰局沒發生變化,實戰驗證了裝甲船的優勢也是一個值得高興的事。為此,吳懿親口向馮進許諾,你的功勞,我已經記在功勞簿上了。只是現在這件事不能聲張,要委屈你一段時間,先賞點錢財和酒肉,你犒賞一下手下的將士們吧。

  馮進大喜,感激不盡。雖然戰船的改造主要是魏霸的功勞,可如果吳懿不讓他出擊,他也​​沒招。這就是上司的權利,他有合理的傷害權,不說幫你,只要不害你,就值得你感謝。如果還幫了你,那你就應該感激涕零了。

  這就是官場上的規矩。

謝完了吳懿,馮進當然不會忘了真正的恩人魏霸。他把吳懿賞的錢財和酒肉拿出一半,送給魏霸,當作謝意。看著那些東西,魏霸大笑。

  “文舉,你這是乾什麼?”

馮進不好意思的的搓著手:“本來不應該這麼做,可是我現在也就這點能力。子玉給我這麼好的機會,我不能不表示一下謝意,否則,兄弟們該說我忘恩負義了。 ”

魏霸無奈的搖搖頭,最後收下了一次酒席的用度,用來請傅興他們幾個一起來為馮進慶功,其他的全部退了回去。他很清楚,像馮進這樣只有爵位的人過得很艱辛。背井離鄉,沒有大片的土地,就憑爵位的那點租賦收入和逢年過節的一點賞賜,要想養那麼一大家子人是非常不容易的。魏家之所以能撐得住,就是因為魏延在漢中有莊園,能夠有補貼,否則也不可能養得起上萬的附從。

請客吃飯的事,魏霸現在只要吩咐一聲,自有夏侯徽去操辦。處理這些家庭事務,夏侯徽得心應手,很快就擔負起賢內助的重任。馮進顯然是過來人,一看夏侯徽的眉眼和她與魏霸對視時的眼神,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他拱拱手,坏笑道:“賀喜子玉。”

“唉,有什麼好賀喜的。”魏霸忝著臉笑道:“不過說到這事,文舉你可不能小器。夏侯姑娘可是張侯的表妹,你不給我面子沒關係,這張侯的面子,你總得關照一下。”

馮進眼珠一轉,喜上眉梢:“認過親了?”

  “認過了。”魏霸嘿嘿笑道。

馮進大喜,拍著胸脯說道:“子玉,你看你說得,這麼大的事,我能不表示表示嗎?放心,我現在身邊沒有配得上夏侯姑娘的物事,等回了成都,一定奉上。”

  魏霸滿意的連連點頭。夏侯徽卻不好意思的避了出去。她很清楚魏霸不是貪圖馮家甚麼東西,否則他剛才不會把那麼一大筆錢還給馮進,他這是要向所有人聲明,她夏侯徽是張侯母親夏侯夫人的族人,是正兒八經的女人,不是從俘虜營隨便拉來的一個侍寢的奴婢。而馮進也不會吝惜這一點錢財,能和張紹拉進關係,對馮家來說也有莫大的好處。

晚上,傅興等人紛紛趕來,張紹和關興也聯袂而至。有了夏侯徽這層關係,他們和魏霸的交情迅速拉近。

按說在軍中不能無故聚飲,不過這幫年輕人的身份特殊,再加上吳懿這個主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然沒人敢說什麼閒話。

在酒席上,馮進眉飛色舞的講述了混水摸魚的過程,每次提到戰船的強悍,他都忍不住的想笑。眾人聽了,也是感慨不已。一艘戰船就能攪出這麼大的事來,將來如果數十上百艘這樣的戰船順江而下,區區吳國又怎麼能抵擋?

  滅吳,指日可待。

在座的大多長輩都是死於與吳國的戰事中,他們對吳國的仇恨遠非普通人可比。馮進把吳國給欺負了,他們覺得分外解氣。這個時候誰也不會提起魏霸改造戰船最開始是為了對付魏國,而是為了收拾吳國專門打造的。酒到酣處,有人便起身手舞足蹈,又跳又唱。剎那之間,魏霸彷彿回到了當年同學聚會。

  半夜,曲終人散。張紹已經喝得大醉,連眼睛對焦都對不准了。他拍著鈴鐺的肩膀,口齒不清的說道:“妹妹,不是做兄長的託大,你啊……有福氣,找到……天下底最好的……男人,要珍惜,聽懂沒有​​?要不然,我……”他拍著自己的胸脯:“我這個……做兄長的,也不能原諒你。”

夏侯徽哭笑不得,張紹還真是有他父親張飛的遺傳,別看平時一本正經的,一喝酒就不像人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手腳重。虧得鈴鐺身體結實,要不然被他一巴掌就能拍得坐在地上。她把張紹送到營外,交給張紹的親兵,看著他上了馬,搖搖晃晃的去了,這才回營。

“聽見沒,你表兄都說了,你要珍惜我。”魏霸也喝得不少,舌頭有點大,拉著夏侯徽的手不停的摸著,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

“是,夫君,我會珍惜你的。”夏侯徽一邊應著,一邊把魏霸扶到榻上,很自然的蹲了下來,為魏霸除了鞋襪,脫了冬衣,把他塞到被子裡。

“那個……我跟你說啊。”魏霸還不肯罷休,又從床上坐了起來,手在空中亂指:“光是……嘴上說,是不行的,還得有……行動。”

“要什麼行動啊?”夏侯徽一邊收拾帳內,一邊說道。

  “要……有實際行動。”

  “要有什麼實際行動啊?”

“這個……這個……”魏霸翻了半天白眼,還是沒說出來什麼實際行動。他苦惱的撓著頭。夏侯徽收拾完了大帳,見他還坐在那裡苦思冥想,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把魏霸推倒,親了他一口。

  “這行了吧?”

“哈哈哈……”魏霸忽然醒悟過來,傻乎乎的笑著:“對,這就是實際行動。”他用力的摟住夏侯徽:“夫人,我們行動吧。”

“這可不行。”夏侯徽堅決的推開他,面不改色的柔聲勸道:“酒後行房,對身體不好。你還是先睡吧,等明天酒醒了,我再侍候你,好不好?”

“好……不好?”魏霸愣了一下,聽話的鬆開了手,躺在床上,咂吧著嘴,閉上了眼睛。夏侯徽幫他掖好被角,這才起身吹滅了燈,摸著黑,脫了外衣,鑽進被子,從背後摟住了魏霸的腰,將臉貼在魏霸背上,輕輕的閉上了眼睛。魏霸的心跳聲有力而渾厚,彷彿有一種神奇的催眠效果,夏侯徽聽了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漸漸的翹了起來,露出恬靜的笑。

  ……

費禕和張溫剛剛趕到永安,便見到了諸葛亮。張溫上下打量了一下諸葛亮,爽朗的笑了:“丞相,你辛苦了,要注意保重身體啊。”

諸葛亮同樣抱以微笑,挽著張溫的手臂往堂上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惠恕,你還是和上次來一模一樣啊。”

張溫得意的點了點頭,剛準備說話,諸葛亮又說道:“連官職都一樣,江東的人才,就多到這種地步了嗎?”

張溫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他停住了腳步,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諸葛亮:“丞相,你這是在笑話我嗎?”

“唉——”諸葛亮擺擺手:“惠恕說到哪裡去了,我只是奇怪,像惠恕這樣的人才,怎麼到現在還是個輔義中郎將,這才發言一問。惠恕又何必多心。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說了,不說了,還是說說吳王的建議吧。”

張溫哭笑不得,凝眉沉思了片刻,很鄭重的對諸葛亮說道:“丞相,我是沒變,你卻好像有些變化。”

諸葛亮撫須而笑:“是嗎?我都是快知天命之年了,還能有什麼變化?”

張溫卻沒有笑,他一本正經的說道:“丞相……像是殺過人的劍,少了幾分明銳,卻多了幾分殺氣。”

諸葛亮思索片刻,點了點頭:“也許吧,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嘛。以前,的確是書生氣太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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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21:50:32 |只看該作者
第272章 唇槍舌劍


    「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張溫吟哦了片刻,慨然長嘆:「丞相果然又精進了。這兩句雖然粗鄙不文,卻也發人深醒。我等書生,多多少少都有些自恃清高,卻不知道人心不古,非三代可比。又或者妄談復古,拘泥不化,是以舉步維艱。丞相有今日這般地位尚能自省,真是仰之彌高,鑽之彌深,我等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只能瞠目結舌了。」

    諸葛亮含笑不語,等張溫誇讚完了,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惠恕,你這些話,我可當不得啊。」

    張溫笑笑,連聲說道:「丞相當不得,還有誰能當得?」

    諸葛亮有意無意的瞟了費禕一眼,費禕心領神會的笑了,微微點頭,表示記下了。雙方見面,互相讚揚兩句,拉近感情,為接下來的爭吵做個準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張溫顯然沒有注意到,他說的這些話一旦傳到孫權的耳朵裡,可能就是另外一個感覺。

    諸葛亮拉著張溫上了堂,分賓主落座,馬謖、姜維侍立兩旁,霍弋手持書版,等著記錄他們的談話內容。諸葛亮這才笑道:「惠恕,我說當不得,是因為這句話不是我說的。」

    張溫很詫異:「是嗎,那是誰說的?」

    「是我丞相府最年輕的參軍魏霸所說。」諸葛亮不緊不慢的說道:「關於讀書,他還說了另外一句,卻與孟子異曲同工。」諸葛亮說了一半,沒有再說下去,靜靜的等待著。

    張溫應聲答道:「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諸葛亮搖搖頭,一字一句的說道:「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

    張溫愕然,隨即又撫掌大笑:「妙,妙,果然是一言中的,比孟子的話還要入骨三分。」他隨即又用不加掩飾的仰慕目光看著諸葛亮:「丞相,能對一個年輕參軍的話如此重視,見賢如不及,你的胸懷之廣非常人可及。佩服佩服!」

    諸葛亮笑了起來:「惠恕,再說下去,我只怕要以為你是個巧言佞色之人了。來來來,我們還是談點正事吧。吳王現在如何?」

    見諸葛亮切人正題,張溫也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說道:「我奉大王之命,來見丞相,自然是想重申盟好。丞相征伐西北,捷報頻傳,我家大王也是為丞相欣喜不已。只是丞相剛剛用兵西北,曹魏餘逆尚未清除乾淨,便又增兵房陵,加強了安橋塞的守備,更有斥候細作出入荊州,這著實讓我不解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諸葛亮平靜的說道:「增兵房陵,不過是圍魏救趙之計,更是想與吳王會獵荊襄,同破曹魏,為漢家除殘去穢。漢吳本是聯盟,合則兩利,分則兩傷。我軍北伐,攻取關中,雖說天命在漢,出師大捷,可是也力有不逮。若能漢吳聯手,攻取襄樊,長驅直入,徑向宛洛,吳王再遣水師入江淮,三路並進,曹魏可滅,漢室可興,豈不比我軍獨自出師更善?此萬全之計也,何以吳王不解,惠恕亦不解?」

    張溫一時語塞。他一上來指責蜀漢增兵房陵,又著重指出加強了安橋塞的防備,是對盟友的不尊重。可是諸葛亮反過來說,是你們太敏感了,我這是想和你們一起伐魏,攻取襄陽、樊城啊。大家都清楚對方說的是假話,可是在這個場合,既然大家都知道不能破盟,這個聯盟還要繼續下去,就看誰能自圓其說,把自己之前的舉動解釋得能夠合乎邏輯,至少找不出明顯的漏洞。

    第一個回合,張溫就被諸葛亮堵死了,落了下風。他豈甘示弱,眼珠一轉,又笑道:「丞相三路並進之計,果然高明。不過,丞相剛剛在西北大戰,雖說告捷,亦有損失,還能再戰否?」

    他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你名義是北伐大捷,可是你的主力出隴右,結果隴右還在曹魏的手裡,實際上就是敗了,損失肯定不會小,現在還能打嗎?別說與吳國併力伐魏的漂亮話,你是想借我吳國的力來解關中的圍吧?

    諸葛亮面不改色:「北伐的確有所損失,不過與所得比起來,那就微不足道了。且不說僅從關中我就得精兵四萬。就算是北伐的士卒,經此大戰,也是精進不少,數量上也許略有減損,戰力卻是大有提升。惠恕若是不信,待到戰事開啟,自然知我所言不虛。」

    張溫臉色一變。諸葛亮這句話可帶了不少威脅。戰事開啟,是與曹魏的戰事,還是與東吳的戰事?

    兩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的交鋒,張溫雖然聰明過人,可是在諸葛亮的面前還是佔不到一點便宜。再加上因為鬼船事件,吳國現在面臨著喪失水戰優勢的危險,根本不敢和蜀漢翻臉。有求於人,張溫已經先失一著,諸葛亮卻是胸有成竹,穩如泰山,將張溫的試探一一反駁,時不時的予以反擊,讓張溫無話可說。

    說到最後,張溫使出了最後的殺手鐧,裝出一副看似無奈,實則威脅的模樣說道:「不瞞丞相說,魏帝曹睿也有與我結盟之意。如果我東吳溯江而上,攻擊永安,直指成都,魏重兵攻擊關中,以偏師取漢中,不知道丞相將如何應付?」

    諸葛亮早有準備,聽了張溫這句話,他笑了起來,笑得很輕鬆,笑得很不以為然。他看著自己的手指,沉默了片刻,突然問道:「惠恕,交州的戰事如何了?丹楊、會稽的山越還在生事嗎?」

    張溫張了張嘴,無話可說。三國其實都有內患。魏國北邊有羌胡,蜀國南方的叛亂剛剛平定,而吳國也不是太平無事,丹楊、會稽等地的山越一直沒消停,交州去年又剛剛出了事,內部也不太平。隨著當年追隨孫堅、孫策的一批老臣的離去,江東勢力不可阻擋的抬頭,吳郡四姓朱陸顧張已經紛紛進入中樞。孫權也是進退兩難,阻擋江東人的崛起,就沒了立國的根基,放任江東人的崛起,就會被他們所左右。他何嘗又過得輕鬆?諸葛亮說的不過是外患,內患那部分沒有當面提,是為了給張溫留點面子罷了。

    張溫就是江東勢力的代表之一。

    儘管如此,這也足夠張溫警醒了。要想玩這些試探的招術,他根本無法從諸葛亮這兒討到任何便宜。無奈之下,張溫只得放棄了討價還價的打算,主動提出孫權要和蜀漢繼續保持聯盟,共同抗魏,一起討伐襄陽。吳國在水戰上有優勢,可以負責切斷襄陽和樊城之間的聯繫,那蜀漢能不能負責攻取襄陽的任務?

    諸葛亮嗤之以鼻,襄陽、樊城是陣眼,不管誰得了,另外兩方都會拚命來奪。從赤壁之戰後,周瑜擔任南郡太守,負責荊襄戰事開始,東吳就沒有放棄過爭奪襄陽的努力,為此還不惜捅了關羽一刀,引起了劉備的傾國東征。現在孫權說要幫蜀漢奪襄陽,這不是屁話是什麼?

    「你們的水師,的確曾經有優勢,不過,現在還有優勢嗎?」諸葛亮避開正面回答,戲謔的反問道。

    張溫撫著頜下的短鬚,尷尬的沒說話。他沉默了片刻,躬身道:「我聽費君說,魏軍新戰船的技術原本是那位天才參軍魏霸的手筆,只是不知道怎麼的,被魏軍得了去。如今我吳漢結盟,那丞相能否此項技術與我共通有無?」

    諸葛亮無聲的笑了笑,扯了半天,終於接觸到正題了。在此之前,費禕已經將事情的經過對他做了詳細報告。諸葛亮雖然不知道這個技術是怎麼洩漏的,也不知道引起魏吳交火的那艘戰船其實是蜀軍的戰船,但是他很清楚,掌握了強大的戰船技術,就是捏住了吳國的軟肋,他怎麼可能輕易就交給吳國。

    「有這事嗎?」諸葛亮轉過頭,佯裝不解的反問道:「你這消息準確?」

    費禕會意:「我也是聽說的,可能有其事,但是具體情況現在還不太清楚。究競洩漏的是一個計畫,還是一個成熟的方案,現在都不好說,要問魏霸本人才能清楚。」

    諸葛亮點點頭:「惠恕,你說得對,既然我們是聯盟,有些東西,自然要互通有無。我這就派人去房陵詢問,如果確有此事,自然會向你們提供。」他頓了頓,又道:「只要吳王誠心與我大漢共同伐魏,其他的枝節,都是可以商量的嘛。吳王若是對天下有功,天下人自然不會忘記他的功勛。天命靡常,唯有德者居之。」

    張溫很詫異的看著諸葛亮,諸葛亮這句話裡透出的意思很明白。只要吳王願意共同伐魏,那不僅戰船的事可以商量,稱帝的事也可以商量。只不過蜀漢以正統自居,他不可能很明白的說出承認孫權稱帝,意思卻已經很明白。孫權的確是想稱帝,不過出了鬼船這件事之後,他已經顧不上稱帝這件事,所以張溫一直沒有提。現在諸葛亮主動提出來,這是一個相當大的讓步,以至於張溫自己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丞相……當真?」

    「這麼大的事,能信口開河?」諸葛亮一揮手,馬謖立刻捧過一張地圖,攤在張溫面前。張溫一看,不禁狂喜。

    這是一張滅魏之後,蜀漢和東吳分割天下的地圖。究競怎麼分不重要,可以接下來再談。重要的是這張圖足以說明諸葛亮剛才的話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這個結果,足以讓孫權滿意,喜出望外的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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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飲鴆止渴


    張溫很滿意,費禕等人卻很擔心。把張溫送到客驛後,費禕立刻趕了回來,很直接的問諸葛亮道:「丞相,這樣合適嗎?」

    諸葛亮此時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擺擺手,示意費禕坐,又對馬謖說道:「幼常,你把情況對文偉說一遍。」

    「喏。」馬謖應了一聲,取出一卷帳簿,交給費禕。

    費禕接過來一看,是去年蜀漢最新的上計報告,連忙翻開看了起來。他離開隴右的時候,隴右之戰還沒有結束,最後的戰果、損失他都不太清楚,現在看到這份上計報告,這才知道蜀漢現在有多緊張。北伐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又面臨著多大的困難。

    總之一句話,以蜀漢的國力,無法支撐兩線作戰,更遑論是三線作戰了。兵力上也許勉強夠用,但是經濟上卻不允許。作戰不僅僅需要人,還需要大量的財賦,士卒要吃糧,要穿衣,要有武器,各種軍械消耗,這些都是錢。正常養一個兵,一年需要兩萬錢,少了不能少也要一萬多。現在關中就有三萬主力,房陵三萬,永安、江州是五萬,總共十一萬兵,這幾乎是蜀國能夠調動的機動兵力的全部。僅是養這些兵,每年就需要十二億到二十億的財賦支出。還沒包括各郡的常備兵。

    整個益州的財賦收入才多少?劉備入益州以來,諸葛亮苦心經營,最好的年份不過十億,去年因為大批的勞動力從軍。收入大幅度減少,只有不到六億。除去各項開支。每年節餘也就是兩億左右。長達兩年的北伐,真正的戰鬥不過半年,就把諸葛亮前幾年積存下來的物資、財賦耗得七七八八。

    收入支出嚴重不成正比,這仗還能打嗎?

    「於今之計,聯合吳國伐魏,把主戰場轉移到襄陽,讓益州有個喘息的機會,也好騰出手來。好好經營關中,才是唯一的出路。」馬謖解釋道:「丞相要與孫權結盟,也是不得已的辦法。否則,別說是三線作戰,就是兩線同時開戰,用不了三年,我們就會被拖垮。」

    費禕長嘆一聲。掩上了帳簿:「可是,這樣一來,荊襄成為主戰場,吳懿、孟達立了功,朝廷上又會派系林立,各謀其利。掣肘之人更多,丞相的興國大業,又如何實現?丞相,這是飲鴆止渴,非長久之計啊。」

    諸葛亮苦笑一聲:「我知道這是飲鴆止渴。可是現在我已經要渴死了,只有鴆酒可飲。為了能多爭取一點時間。我也只能飲下這鴆酒了。否則,孫權迫於曹魏壓力,對我發動進攻,我又能如何?」

    費禕長嘆不已,無可奈何。他也知道蜀漢的經濟無法長期支撐大規模的戰爭,可是不看這些帳簿,他也想不到困難會這麼大。諸葛亮為了爭取緩沖的時間,願意承認孫權稱帝,也就是無奈之下的選擇。畢竟孫權稱帝倚仗的是他的實力,不管你同意與否,都無法真正改變結果。

    「文偉,戰船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諸葛亮打斷了費禕的思考,有些不悅的問道:「到現在為止,房陵那邊也沒有任何報告,如果不是你事先通知我,面對張溫,我就要出醜了。」

    費禕皺了皺眉:「這件事,我也知之有限,還是魏霸主動通知我的。他說他要尋找戰機,主動出擊襄陽,刺激吳魏,讓他們反目成仇。曹魏打造戰船的事,就是一個契機。至於……」費禕沉吟了片刻:「至於這個新戰船的技術是他故意放出去的,還是不小心洩漏的,我也說不準。」

    「丞相,會不會是他身邊的那個夏侯徽洩漏的?」姜維忽然提醒道:「夏侯徽可是魏人。」

    「伯約,不要胡亂猜測。」諸葛亮打斷了姜維:「魏霸是個謹慎的人,他不會犯這樣的錯。」

    費禕搖搖頭:「丞相,我倒覺得伯約說得有點道理。不過,我覺得這也許是魏霸故意的,他就是要引起孫權的警惕。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正符合我們的希望。只是這麼做,曹魏的水戰實力更強,無異於養虎為患啊。」

    諸葛亮眉心微蹙,沉默了片刻,擔心的說道:「如果夏侯徽真是魏人的細作,那魏霸把她留在身邊,可就太危險了。萬一夏侯徽起了歹意,害了魏霸性命,那可如何是好?」

    馬謖忽然笑了一聲:「丞相擔心的是,我看魏子玉別的都好,就是對身邊的人不夠警惕。上次是彭家那女子,現在是夏侯家的女子,他還真是不長記性。」

    費禕、姜維也笑了起來,本來有辛悶的氣氛變得輕鬆了些。

    「人有所長,必有所短。」諸葛亮打斷了他們,眉頭輕鎖:「少年戒之在色。我聽說夏侯徽是個漂亮女子,魏霸大概是被她的美色所惑,卻忘了色字頭上有刀。」他想了想,突然說道:「幼常,你趕到房陵去一趟,和魏霸好好的談一談,不要讓他再沉迷下去。女子首重在德,沉迷美色,不是大丈夫所當為。」

    馬謖愣了一下,拱手應諾。

    「解決了這件事之後,你就留在房陵,與魏霸一起協助吳懿,好好的籌備一下。如果時機合適,襄陽之戰也許是個契機。」

    費禕問道:「丞相,你真要把吳魏都吸引到襄陽來?」

    「為何不可?」諸葛亮反問道:「如果能用三萬兵牽制住魏吳雙方,對我來說,這是最好不過的結果啊。我擔心的只是弄巧成拙,打虎不成,反被虎傷。魏霸畢竟太年輕了,曹睿、孫權,都非易與之輩,他們身邊的謀臣良將更是不可小視。陸遜、司馬懿,哪個不是人傑?想擺弄他們,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過,吳懿穩重,孟達雖然反覆,用兵卻也在行,魏霸年少,機智百出,再加上幼常的深謀遠慮,小心運作,未嘗不能以輕馭重。」

    他看著馬謖的眼睛:「幼常,你肩上的擔子很重啊。」

    馬謖躬身領命:「喏。」

    費禕看看諸葛亮,再看看馬謖,心裡有些不安。他從這短短的相處時間看得出來,諸葛亮固然有所變化,可是和馬謖的變化相比卻微不足道。馬謖以前是多麼張揚的一個人,現在卻變得沉默寡言。更讓費禕擔心的是,他和諸葛亮之間的那種默契不見了,兩人相敬如賓,全無往日那種托以心腹的感覺。

    他看了諸葛亮一眼,諸葛亮的眼中有些無奈,卻什麼也沒說。

    ……

    馬謖和張溫一道,順江而下,然後在秭歸分手。張溫自然是帶著諸葛亮的條件喜滋滋的回江陵向孫權報喜,馬謖卻折道向安橋塞,直奔房陵。得知魏霸等人在築陽,又馬不停蹄的趕往築陽。

    一到築陽,馬謖便有些意外。築陽大營旌旗招展,老遠就能聽到操練的士兵們的吶喊聲,那整齊的吼聲中透出的是求戰的渴望,是立功的迫切心情。這份渴望讓馬謖忽然間有些感動,彷彿又想起什麼。

    馬謖看到吳懿的時候,吳懿正在觀看孟達指揮攻城。在漢水旁,建起了一面城牆,大約有二十步寬,兩丈高,雖然只是一段,卻設施齊全。城上防守的士卒守得認真,城下進攻的士卒攻得激烈,幾乎嘶啞的吼聲讓人很難想像這只是一場模擬戰。那一個個從城頭摔下來的身影,和真正的攻城戰沒什麼需要。

    戰鼓聲響起,攻城停止。孟達臉色鐵青,鬚髮賁張,扯掉頭盔,跑過去一腳把臨陣指控的鄧賢踹倒在地,揮起馬鞭就抽,抽得鄧賢連聲慘叫。

    「你豬腦子啊?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要一鼓作氣,一鼓作氣。有人上了城,為什麼不全力猛攻?」孟達抽了兩鞭,氣喘吁吁的罵道,看起來比親自上陣攻城的鄧賢還要累。他鞭指城頭,破口大罵:「就你這樣子,還想攻破襄陽、樊城?你回家抱孩子算了,別給老子丟人。」

    馬謖目瞪口呆。他知道鄧賢是孟達的外甥,孟達待他如親生兒子一般,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猛抽,鄧賢的面子還哪兒擱?不過就是個演習嘛,至於這麼賣勁?

    馬謖正想著,吳懿和魏霸快步走了過來。老遠的,吳懿的老臉就笑得像朵花:「哈哈哈,幼常,幼常,你可來了。」

    馬謖莫名其妙,心道你知道我要來嗎?

    吳懿走到跟前,一把拽住馬謖的手,親熱得像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魏霸跟了過來,微笑著向馬謖躬身施禮。吳懿一手拉著馬謖,一手拉著魏霸,仰天大笑:「哈哈哈,丞相真是夠意思,丞相府兩代俊傑都送來幫我了。我要是不打下襄陽,給曹睿小兒一個教訓,如何對得起丞相的厚意啊。」

    馬謖明白了,用目光詢問了一下魏霸。魏霸無奈的聳聳肩,給馬謖回了一個眼色。馬謖微微一笑:「將軍說笑了,有子玉在將軍身邊,將軍足以建立奇功。我不過是來拾遺補缺,向將軍學習的。」

    吳懿大笑。他不等馬謖開口,就先咬定諸葛亮對他寄予厚望,馬謖很識相,沒有當面反駁他,這就夠了。他拉著馬謖的手,一邊走一邊笑道:「來,幼常,看看我們練兵的情況,提提建議。」

    馬謖指了指孟達:「這……是怎麼回事?孟將軍好像真的生氣了?」

    「就是要他生氣。」吳懿故意湊到馬謖耳邊低語道:「不把他的火氣撩撥上來,到時候他怎麼肯賣力?幼常你說是不是?哈哈哈……」

    馬謖緊緊的閉上了嘴巴,不再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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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章 不遷怒,不貳過


    在陪著吳懿查看各營練兵的時候,馬謖一直不怎麼說話,只是看著,偶爾問兩句。對大家練兵的熱情也沒有太多的表示,只是看得卻非常認真。

    吳懿很詫異,這不是他記憶中的馬謖,不過吳懿也很滿意。如果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馬謖,到這兒肯定會指手劃腳,他可就難做了。這樣挺好!吳懿鬆了一口氣,對魏霸說:「子玉,你陪馬參軍好好敘舊,我準備一些酒菜,晚上我們一起小酌幾杯,為馬參軍接風。」

    魏霸笑笑,馬謖也拱拱手:「將軍費心了。」

    吳懿哈哈一笑,給魏霸使了個眼色,走了。

    馬謖轉身對魏霸說道:「子玉,陪我看看漢水風光?」

    「榮幸之至。」魏霸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雙手拱在胸前,欠身道:「參軍請。」

    馬謖沒有動,微側著頭,打量著魏霸,良久,忽然笑了一聲:「子玉,我是丞相參軍,你也是丞相參軍,我們是同僚,你沒必要對我這麼恭敬。」

    魏霸搖搖頭:「雖然是同僚,可你是同州長輩,我豈敢在你面前放肆。」

    馬謖沉默片刻,又道:「北伐之戰,你其實是首功,只不過魏將軍是你父,趙將軍是你師,才會掩沒了你的威名。否則,你現在的官職爵位,都在我之上。我卻是個敗軍之將,若非向公出面,你搭以援手,我已經是個死人。論才能,你在我之上。論戰功,我更是望塵莫及。你對我如此恭敬,我如何自處?」

    魏霸搖搖頭:「參軍,我說過,我救你,當然有很大原因是因為向公的教誨。可是那局戰棋你若輸了,我也許不會救你的,或者還會救你,但是現在肯定不會這麼客氣。你應該清楚。我對你尊敬,是對你本人的尊敬。參軍當時如果死了,你這輩子就是個失敗的人,那當然不值得我尊敬。可是參軍既然還活著,依我看,還有所增益,那我相信參軍就還有機會。」

    「什麼機會?」

    「證明自己。贏回尊嚴的機會。」

    「可是我未必就一定能證明自己。」

    「到了那時候,我自然也會唾棄你。」魏霸面不改色的說道。

    馬謖眼神一緊,咬著牙,過了片刻,忽然笑了起來:「那我只好爭取不讓你唾棄了。子玉,我們一起走走吧。我受人之託,有幾句話想問你。」馬謖說著,伸手拍拍魏霸的肩膀:「此處沒有外人,我們還是放鬆些。」

    魏霸也笑了,放下了手臂。像馬謖一樣負手而行。兩人肩並肩,身材也是一般高大。只是馬謖消瘦些,沒有魏霸那麼壯實,看起來有些單薄,從後面看面,像是一棵挺拔的翠竹。

    謝廣隆按著劍,和敦武並肩而行,看著馬謖的背影,由衷的吐了一口氣,神情莫名的輕鬆了許多,彷彿卸下了一個難以背負的重擔。

    敦武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聽說謝兄劍術過人,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見識一下?」

    謝廣隆偏過頭,打量著敦武:「就算敦兄不想,我也是要見識一下敦武一刀破顱的刀法的。」

    敦武哈哈一笑:「果然。」

    謝廣隆嘴角輕輕一撇,微微點頭:「果然。」

    ……

    馬謖與魏霸並肩而行,不知不覺的走到漢水邊的碼頭上,沿著長長的木橋,兩人一直走到盡頭。漢水中,水師正在操練,馮進站在一艘中型戰艦上,正指揮著數十艘戰船圍攻裝甲戰船。裝甲戰船左衝右突,所向披靡,圍攻的戰船上不斷的有人落水。春寒料峭,漢水依然刺骨,可是那些水卒卻沒有一個退縮,落水後,爬上船,脫掉濕透的戰袍再戰,寒風一吹,刺激得他們哇哇怪叫,氣勢更狂。

    馬謖看著那艘奇怪的戰船,笑了:「這就是讓孫權坐立不安的戰船?」

    魏霸微微一笑:「是,又不是。」

    「哦,此話何意?」

    「參軍所說的孫權坐立不安,大概是因為曹魏有了比他們更強的戰船。如果是這個意思,那我只能說不是。因為曹魏那個船,是不成熟的方案,與這艘船相比,實在不值一提。」

    馬謖眉頭一挑:「那你說的是,又是什麼意思?」

    「我說是,是因為不久前,把朱然的水師打得狼狽不堪的,正是參軍眼前的這艘船。」

    馬謖一怔,略作思索,恍然大悟:「你是說,這艘船,潛行到吳魏之間……」馬謖有些興奮,兩隻手握成拳頭,互相撞了兩下。「所以,他們就……開打了。」

    魏霸得意的一笑,指了指正在指控的馮進:「執行任務的,就是他。」

    馬謖笑著搖搖頭:「這倒是出人意料,不僅孫權沒想到,就連丞相也沒想到。怪不得你沒把這裡的情況上報,原來這是個說不得的秘密啊。不過,你還是向丞相透露一下你的計畫吧,他很關心這裡的戰事,也很關心你。」

    魏霸心照不宣的點點頭。丞相關心你,關心什麼,卻不說,這裡面當然有提醒的意味。

    「怪不得向公對你青眼有加。」馬謖饒有興趣的觀看著水師演習,打開了話匣子。「我離開隴右之前,和向公深談了一夜。聽說向公曾建議你瞭解一下晏子,不知你可有留心?」

    魏霸笑了。這句話才是正題。向朗當然不會親自來問他答案,最合適的人,要麼是他的子侄,要麼是他最看重的人。讓馬謖來問,也是在不經意的表明馬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在荊襄人的年輕一輩中,馬謖還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看了一些,對一個故事特別有感覺。」

    「哦,說來聽聽。」

    魏霸頓了頓,講了一個晏子治東阿的故事。

    晏子為相前,曾經在東阿試用。三年後,政績斐然,百姓稱道。可是齊景公對他的政績非常不滿。於是晏子說,請主公再給我三年,我一定能證明自己。接下來的這三年,晏子根本不用心治理東阿,反而欺上壓下,貪污受賄,把前三年的名聲毀於一旦,但是他把貪污來的錢用來打點景公身邊的人,那些人幫他說好話,於是景公反而以為他治績出眾,大大的誇獎了他一番。

    這個故事,馬謖當然也知道,不過魏霸專門講這個故事,卻不是為了講故事而講故事,這其實是向向朗交作業,交學習體會。要不然他看了那麼多關於晏子的故事,也不會專門挑這個來說。

    馬謖點了點頭:「你很聰明,舉一反三。」

    魏霸搖搖頭:「可是我很不喜歡。」

    馬謖詫異的看看他,頓了頓,又道:「你可以不喜歡,但是你不能不這麼做。除非……」他笑了笑:「除非你能憑一己之力,橫行天下。否則,你就只能先忍著。」

    魏霸嘆了一口氣,無奈的點點頭。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又不是神仙,能憑一己之力打遍天下無敵手。真要有那個實力,他可以不需要任何妥協,也不不需要拉攏任何人,誰擋道,殺了便是。可惜,就算是號稱三國第一猛將的呂布也做不到這一點。是人,而不是神仙,就必須團結果更多的力量才能取得勝利,要想團結別人,就要做出必要的讓步,機會不成熟的時候,就只能忍氣吞聲,耐心等待。

    「子玉,你還年輕,年輕人血性有餘,沉穩不足。你其實已經很不錯了,基本沒有什麼大錯。」

    魏霸心頭一動,連忙請教道:「還請參軍指點。」

    馬謖的嘴角一歪,心道魏霸果然是一點就透。「子玉,聽說夏侯尚的女兒在你身邊?」

    魏霸遲疑了片刻,點點頭。

    馬謖一指那艘裝甲船:「新戰船的技術洩漏,是你故意的還是她洩漏的?」

    魏霸眼神一閃,不假思索的說道:「我故意的。」他頓了頓,又解釋道:「我是為了給吳國增加壓力,然後好用這個技術和他們討價還價。」

    馬謖無聲的笑了,魏霸畫蛇添足的解釋,正說明了他在說謊。不過他也不點破,繼續說道:「丞相說,少年戒之在色。要想成一番事業,就不能太沉迷於女色。夏侯徽留在你身邊太過危險,不僅是容易洩密,更容易危及你的性命。」

    他轉過頭,語重心長的說道:「大丈夫何患無妻?娶妻當門戶相當,家世清白,方是內助,而不是內患。子玉,捨得的道理,你應該是懂的,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女子亂了方寸?」

    魏霸嘴角一挑,笑了起來。裝甲船的初始機密,的確是夏侯徽洩脈去的,不過當他準備利用夏侯徽傳遞一個假情報,然後便殺掉她的時候,夏侯徽卻選擇了放棄。

    不管她是出於什麼目的,她終究是放棄了。

    疏於防範,是自己的失誤。既然夏侯徽選擇了放棄,他再殺她,也不過是遮掩自己的錯誤而已,和諸葛亮要殺馬謖又有什麼區別?重要的是以後加強防範,不再出這樣的紕漏。更何況他還需要夏侯徽幫他來對付諸葛亮,又怎麼會因為諸葛亮的幾句警告便放棄夏侯徽。

    見魏霸猶豫,馬謖也沒有再強勸。「把她送到漢中去陪你母親吧,襄陽大戰在即,把她留在身邊,對你很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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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傳說中的鈴鐺

“馬參軍說得對,大戰在即,我不適合留在這裡。”夏侯徽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衣袖上並不存在的褶皺。

魏霸皺著眉頭,很不悅的說道:“他的建議,我可以採納,也可以不採納。”

“可是這個,你應該採納。”夏侯徽抬起頭,臉上掛著不太自然的笑,眼神卻很堅定。 “再說了,我在這裡,不僅你難,我也難。我聽說仲權也到了襄陽。一旦開戰,他必然是身先士卒。你們有太多的對陣機會,我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個死在對方的手裡。”

  魏霸眉頭越皺越緊。他也知道馬謖的建議是對的,在此大戰之際,應該讓夏侯徽避開。可是他卻從裡面聽出了另外的意味。諸葛亮在利用他的地位對他產生影響,已經深入到了他的私事。這既可以看到諸葛亮對他的關心,也可以看作諸葛亮重視他,想換一種方式來操控他。

  全看你怎麼想。

魏霸不相信自己會成為諸葛亮心目中的接班人,會得到諸葛亮的栽培,他沒那麼自戀。從馬謖的只言片語中,魏霸知道諸葛亮給留府長史寫了一封信,盛讚姜維,評價超出馬良。稱他是涼州上士,敏於軍事,要讓他領中虎步兵五千人。這是一個非常敏感的信號,姜維以一個降將,無尺寸之功,一下子​​授兵五千人,而且是禁軍中的虎步營,對姜維的提拔之意已經非常明顯。

這是馬謖都沒有的寵遇,他更是想都不敢想。如果讓他猜,他只能說如果諸葛喬在房陵戰事的表現讓諸葛亮滿意的話,也許會有這個殊遇。現在這個機會居然落到了姜維的頭上,他無論如何也會自認為諸葛亮會把自己當接班人培養。

既然如此,對夏侯徽的事,他當然只能往壞處想。更何況諸葛亮根本不知道夏侯徽與戰船洩密的事有沒有有關係,就做出這種越殂代庖的決定,不能讓他有所警惕和抗拒。

  可是夏侯徽的話讓他有所鬆動。讓夏侯徽面對這種兩難的境界,實在不人道。

“再說了,我們也不過是暫時分開。”夏侯徽見魏霸為難,心裡好受了些。她淺笑著安慰魏霸道:“你很快也要到成都來,我們不就是又在一起了。”

提到這件事,魏霸更加頭疼,也更加不高興。老爹升了官,鎮北大將軍兼關中都尉,是當之無愧的一方重將。這是好事可是另一方面,也是壞事。按照慣例,鎮守一方的重將需要把家屬安置在成都以作人質。以前魏延鎮守漢中,家屬隨行,是劉備親自做的決定諸葛亮掌政之後也沒改。現在藉著這次升遷的機會順理成章的下達了命令。魏家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家屬都必須遷往成都夏侯徽如果去南鄭的魏家莊園那當然也會跟著一起遷去。

而魏霸本人依照向朗的提示,也必須到成都去。不管在這個時代,還是後世,朝中無人難做官。哪怕你是一方重將,如果在朝中沒有替你說話的人,你終究無法做得長穩。魏延以前人緣極差在成都幾乎沒有任何根基。魏家兄弟中,除了他之外,也沒有人勝任這個任務。所以襄陽之戰後,不出意外他也會去成都。

“也好,你先去南鄭見見阿母然後和她們一去成都見夏侯夫人。”魏霸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嗯。”夏侯徽低下了頭。

這時,站在一旁的鈴鐺突然問了一句:“姑娘,我……我能不能留下?”

魏霸詫異的問道:“你?你留下乾什麼?”

“我……”鈴鐺有些緊張,手不停的摸著腰間的長劍。 “我會武技,我可以保護你。”她看了看,見魏霸神色怪異,又連忙搖手道:“你別想歪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可以離你的帳篷遠遠的。再說了,我又不認識字,你不用擔心我。”

看著面紅耳赤,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的鈴鐺,魏霸更是不解。 “那你留下來究竟想幹什麼?”

鈴鐺咬緊了牙齒,忽然說道:“我……我想……殺人。”

  魏霸嚇了一跳:“殺誰?”

夏侯徽卻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是想殺吳人?”

“嗯。”鈴鐺吸了吸鼻子:“我知道機會不大,可是,我想試試。”

魏霸狐疑的看看鈴鐺,又狐疑的看看夏侯徽,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夫君,你就把鈴鐺留下吧。”夏侯徽歉意的輕聲笑道:“鈴鐺的事,我瞞了你。她不是我家的家生奴婢,其實她是吳人,從江東逃過來的。 ”

“那你究竟是誰?”魏霸更頭大了。夏侯徽是魏國的,這已經夠頭大了,怎麼還冒出來一個吳國的?鈴鐺想殺吳國的誰,又是什麼仇,以至於她一提到吳人就眼紅?

鈴鐺咬著牙,淚水從眼眶中湧出,順著臉龐滑了下來。她沒有回答魏霸的話,卻伸手入懷,掏出一隻鈴鐺,默默的系在了劍柄上,然後抬起頭,仰起淚水縱橫的臉:“參軍,你應該聽馮進他們說過這只鈴鐺吧?”

魏霸愣了片刻,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他最近為了改造戰船的事,和馮進等人走得很近,也聽說了很多水賊的故事,其中的確有不少是關於一隻鈴鐺的。不過,這只鈴鐺早就是傳說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

微風徐來,鈴當“丁當”作響,清脆悅耳,可是在魏霸聽來,這只鈴鐺卻像是響尾蛇的尾巴,每一聲都在提醒敵人:請勿靠近,擋路者死。

  “你居然……居然是……”

“是的,我是。”鈴鐺低下頭,單腿跪倒:“還請參軍和姑娘保密。”

夏侯徽愕然的看著魏霸:“你們……鈴鐺,你究竟是誰?”

魏霸苦笑,探到湊到夏侯徽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夏侯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情不自禁的用手摀住了嘴巴。

  ……

魏霸送走了夏侯徽,讓她和環兒一起先回南鄭。隨即就開始忙碌起來。馬謖的到來,帶來了諸葛亮對房陵大軍的期望,也就是默許了他們主動創造戰機的權利。雖然還沒有消息說要安排人馬過來的支援,但有這個命令,就足以讓吳懿、孟達等人鬆口氣了。

在無數斥候的努力下,魏軍方面的消息也在不斷的傳來,與吳國的關係惡化,讓曹魏方面感到了更多大的壓力,曹叡開始把戰場的重心轉移到襄陽。驃騎大將軍司馬懿已經從武關撤回南陽,目前駐紮在新野,撫軍大將軍陳群統五萬緊急徵調的大軍,駐許昌,護衛京師,並準備支援南陽。征東將軍滿寵兵臨廬江,隨時準備渡江攻吳。更讓人擔心的是,陳群所領的五萬軍中有一萬從北疆徵調來的胡騎,由威鎮北疆的宿將田豫率領,一旦襄陽開戰,田豫將隨時可以率領這一萬胡騎增援。

一萬胡騎,再加上宛城和新野的近萬騎兵,曹叡集結了兩萬騎兵來準備這場戰事,可以說,他們全力以赴,做好了血戰到底的準備,絕不會放棄襄陽。

曹魏直接參戰的兵力超過十萬,僅在南陽就有六萬,以蜀國的三萬烏合之眾,吳國的五萬主力,雙方又是互相提防,要想取得襄陽之戰的勝利,幾乎是一種妄想。

即使是求戰心切的吳懿、孟達,在得到魏軍兵力的消息後,也有些打退堂鼓了。在他們看來,吳國那個盟友是靠不住的,能不在背後捅刀子,已經是難能可貴,指望他們並肩作戰,這事不靠譜。而以三萬蜀軍為主力,又沒有足夠的戰船,要想取得實質性的戰果,也非常不易。

立功是人人都希望的,可是如果實力懸殊太大,主動進攻,等於送死,那就沒意思了。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了丞相府的兩位參軍身上。

  魏霸和馬謖的壓力也很大。他們很清楚諸葛亮對他們的期望,可是雙方的實力差距擺在那兒,他們一時也找不出克敵制勝的辦法。魏霸在軍械上有天賦,可是他最得意的裝甲船隻有一艘,緊急打造根本不可能,既沒有這個條件,時間也來不及,其他的軍械能夠彌補一些差距,卻也無法無限制的提高戰鬥力。畢竟這些機械不是劃時代的技術,效率有所提高,本質上卻沒有革堊命性的變化。

魏霸和馬謖想了很久,決定還是通過諸葛亮和東吳取得聯繫,如果雙方能夠配合作戰,多少還有些勝利的希望。

就在他們準備向丞相府匯報的時候,費和張溫聯袂而至,他們同時帶來了丞相府的命令和孫權的合作意向,以及輔國將軍陸遜的邀請信。陸遜邀請魏霸到西陵去一趟,共同商議一下合作出兵的方案。

張溫剛笑瞇瞇的提出這個建議,不等魏霸答复,馬謖就不冷不熱的打斷了他:“子玉是我大漢丞相府的參軍,沒有丞相的命令,他不能與輔國將軍會面。再者,輔國將軍好沒道理,他要將商議方略,也應該是與吳將軍、孟將軍商議,怎麼能與一個參軍會面,陸家號稱吳郡四姓之一,怎麼行事如此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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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靠不住的盟友

提吳懿和孟達也對陸遜的做法不滿,這不是故意挑撥嗎?

張溫非常尷尬,連忙解釋說,這不是輔國將軍一個人的意思。雙方聯合作戰,配合是必須要考慮的問題。吳國方面,吳王授權輔國將軍主持這場戰事,蜀漢方面,本來應該是丞相來指揮,可是他現在不在,所以輔國將軍才會希望和丞相府的參軍魏霸會晤。至於吳、孟二位將軍,你們都是長者,輔國將軍不敢勞駕你們遠行,所以想來想去,合適的只有魏參軍了​​。

吳懿和孟達聽了,勉強接受了張溫的解釋。

禮節上的事情理順之後,大家商量了一下,接受了陸遜的建議,魏霸作為蜀漢方面的代表,去和陸遜面談。為安全起見,把會面地點設在安橋塞。這樣魏霸白天出塞議事,晚上可以回到安橋塞住宿。

軍情緊急,事不宜盡,魏霸立刻起身。費禕作為蜀漢方面談判的代表,與魏霸同行。凌晨起行,當天晚上,他們就趕到了安橋塞。安橋塞的守將李輔熱情迎接,設了豐盛的酒宴接待他們。

第二天早上,張溫繼續趕往西陵,向陸遜匯報蜀漢方面的要求,費禕也跟著一起去,魏霸就留在了安橋塞。此時此刻,他雖然非常想早點看到陸遜這個三國後半期的大名人,但他現在作為蜀漢的代表,不能輕出,否則就落了下風。

更讓他擔心的是費禕在路上提醒他的話。陸遜是夷陵之戰擊敗劉備的主將,那一戰留給蜀漢人的記憶太慘痛了。諸葛亮主政之後,為了大局,力主和東吳恢復盟友關係,也是頂住了很大的壓力的。這一次又要和東吳聯手抗衡,而主將又是這位陸遜,可想而知雙方之間能有多少信任。

另外一個方面,陸遜本人出身吳郡陸家,陸家是一個傳承逾百年的世家陸遜本人又服膺儒學,對禮義之道尊崇有加。現在他深愛孫權信任,孫權專門刻了一個印放在陸遜手中孫權發給諸葛亮的信都會先送給陸遜看如果有什麼問題,陸遜可以直接修改,然後自行用印,無須再通報孫權。這樣的身份和地位,足以讓陸遜睥睨任何人。像潘璋這樣的宿將都不敢對陸遜不敬,蜀漢方面要求改在安橋塞會面的要求,陸遜能否接受實在是個大問題。

陸遜作為輔國將軍,他願意和區區一個丞相參軍魏霸商議戰事,這已經是很給面子了現在還要讓他屈尊前來費禕自問沒有這樣的底氣。

  魏霸也沒有。他對陸遜有敬仰之情,但是了解有限。而他最近和傅興、馮進等人在一起,倒是聽了不少對陸遜不利的話。只是傅興等人的立場擺在那裡,他們當然不會說陸遜什麼好話。聽了費禕的擔心,他也有些不安。

在這個時代,世家和普通人的區別無異於豪門和工薪階層之間的區別,世家的驕傲與生俱來哪怕是屢遭摧折,依然不減當年。陸遜有這樣的家世,再有這樣的地位,其心中的驕傲可想而知。

在安橋塞等候的時候,魏霸認真做著談判前的準備,閒暇時,和李輔閒聊了幾句,其中就談到了陸遜。不料,從李輔的嘴裡,魏霸卻聽到了截然不同的評價。

李輔對陸遜很不以為然,他懂什麼打仗?夷陵之戰,不是他打得好,是先帝打得不好。陸遜有今天的地位,不是因為他的能力強,而是他的家世,另外也跟他娶了孫策的女兒做夫人也有莫大的關係。

提到這一點,李輔特意吐了一口唾沫,然後說,陸家死在孫策手裡的人不下百口,陸遜為了自己的前途,居然娶了孫策的女兒為妻,這是有點氣節的人都不會幹的事。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尊敬的?魏參軍,別怪我多嘴,你要是在陸遜面前服軟,我保證會有很多人看不起你。

  李輔的話讓魏霸多了一份小心。他雖然不相信陸遜是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而向仇人獻媚討好,但是他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景仰陸遜。歷史人物,往往會被罩上一層神聖的光芒,讓他們變得更像神話、聖人,而不像正常的人。諸葛亮如此,陸遜大概也不會差得太遠。

三國誌中,除了帝王之外,為臣的只有兩人是單獨列傳,一個是諸葛亮,一個就是陸遜。

費禕的擔心一點也不多餘,兩天后,陸遜的代表陸嵐來到了安橋塞。陸嵐是陸遜的族子,是一個長相很俊秀的儒生,大約三十多歲,看起來風度翩翩,溫和的笑容中卻有著一絲世家特有的驕傲和矜持。

“輔國將軍軍務繁忙,不能前來安橋塞,特派我來請參軍前往西陵一聚。”見到魏霸,陸嵐笑盈盈的拱了拱手,笑道:“請參軍放心,你的安全肯定不會有問題,這一點,可以包在輔國將軍的身上。”

魏霸皺了皺眉,覺得這個書生說話還真是夠陰的,我不去西陵,難道是因為怕死?

“這點,我相信你們有這能力。不過,輔國將軍如果擔心到安橋塞不安全,我也可以保證的。”魏霸面帶笑容的反駁道。

“呵呵呵……”陸嵐溫和的笑了。 “既然如此,那就請參軍隨我出發吧。軍情緊急,我們不要再耽擱了。”

“不急。”魏霸也很從容的拒絕了。 “輔國將軍既然在忙,那我現在去意義也應該不大。”

陸嵐不解的看著魏霸,雖然臉上還有笑容,卻笑得一點誠意也沒有。

“如果我猜得不錯,輔國將軍現在最揪心的應該是在戰船上的落後吧?”魏霸越發的顯得平和:“這技術改造的事,急不得的。”

陸嵐的眼角抽了一下,片刻之後,又恢復了正常,笑著搖搖頭:“魏參軍多慮了。雖說魏軍打造了一些新的戰船,可是要論水戰,我大吳還是有足夠的優勢的。輔國將軍要忙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如何攻擊襄陽的事,要不然,就不會急著請參軍前去了。”

  魏霸哈哈大笑。他明白了陸嵐的意思。陸遜請他去商量攻擊襄陽的事,那意思就很清楚了,吳軍是主力,蜀軍是配合吳軍作戰。將來分戰利品,當然也是吳國拿大頭,吃肉,蜀國祇能拿小頭,喝湯。最大的一塊肉:襄陽,肯定與蜀國無緣了。

蜀軍拼死拼力,難道就是為了幫吳國奪襄陽?陸遜打得好算盤啊。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去西陵了。

“不然。”魏霸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之所以要和吳國聯手,就是要仰仗吳國的水師。現在吳國水師落了下風,就算聯手,又能起什麼作用?還是等等吧,等你們趕上魏國的水師再說。”

陸嵐的臉上還在笑,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反而有些惱怒。 “參軍,吳國不僅有水師,陸上作戰,一樣攻無不克。參軍不要忘了,若非我軍在廬江大破曹休,致使魏軍主力盡在東南,無法及時馳援關中,你們的北伐,恐怕不會這麼順利吧。”

魏霸反唇相譏:“你們打得再好,也不是沒過合肥嗎?張遼已經過世多年,合肥還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雄城,攻無不克,不知從何說起。”

陸嵐頓時臉脹得通紅,他沒想到魏​​霸這麼直接,一點面子也不給,一刀就捅在了東吳的傷口上。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怎麼回魏霸這句話,出身世家,從小接受溫良恭儉讓的儒家禮節教育,讓他不知道怎麼應付魏霸這種不留情面的武夫。他處處效仿陸遜,可是他卻沒有陸遜的那種地位,而魏霸顯然也不是陸遜的部下,無須給他留什麼面子。

“魏參軍,我大吳可是你們的盟友啊。”陸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莫非你把我當成了仇隹隹?”

  “盟友盟友,盟約之友。

  既然是友,就應該平等。 ”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安橋塞是兩國交境,在此會面,對雙方來說都很公平。若要我去西陵,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承認一句,西陵以西,皆是我大漢之地即可。 ”他逼視著陸嵐,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敢說嗎? ”

陸嵐怎麼可能說,他氣急敗壞,鎩羽而歸。

  魏霸心頭的愁雲又多了一重。俗話說得好,要想全力一擊,就得五指成拳。吳蜀現在互相猜疑,一個不服一個,又怎麼可能捏合到一起去。孫權在和蜀漢聯盟的同時,說不定還在和曹叡討價還價。這樣的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如果不是諸葛亮接受了他的混戰之計,出兵房陵,威脅孫權的側翼,讓他不敢輕易西進,恐怕現在他還在威脅蜀國的安全。

如果吳蜀不能精誠合作,那又怎麼能打敗魏國?可是精誠合作,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啊。吳蜀兩國在劉備時代結下的怨恨和互不信任,又豈是幾紙盟約就能解除的?

看來合作出兵的事,不能太寄希望於吳國。吳國君臣習慣了這種左右逢源的把戲,要讓他們出力,必須另想辦法,逼得他們把這當成自己的事才行。

魏霸仔細分析著三方的優劣,覺得有必要緩一緩,讓陸遜以至於孫權認清眼前的形勢。他冥思苦想了一夜,隨即把自己的意思通知了費禕,讓費禕直截了當的對陸遜說:我只在安橋塞等三天,三天之後你不來,我就回房陵。接下來大家各打各的,暫時不談什麼合作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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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能忍陸遜

費禕在接到魏霸的消息後,沉思很久了,最後把魏霸的話原封不動的對陸遜說了。

接到陸嵐的匯報時,陸遜很是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魏霸這是硬撐,死要面子,只要再來兩個回合,他就會半推半就的趕到西陵來。等到費禕奉上魏霸親筆所書的書信,特別是那三天的期限,他才意識到魏霸不是開玩笑,不是儀式上的矜持,而是真正對聯盟不看好。

“三天?”一向不苟言笑的陸遜難得的笑了一聲,卻笑得很複雜,既有些不快,又有些好笑:“這書信從安橋塞到這裡就一天,就算我現在出發,也要兩天時間才能趕到安橋塞。他這是要我令行禁止嗎?”

費禕微微一笑:“魏霸還年輕,做事風風火火,不喜歡拖拖拉拉的。如果將軍沒有去的意思,那就直接回复他​​便是,快馬只要一天就能送到。”

陸遜沉下了臉:“費文偉,魏霸年輕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兩國結盟,如此重要的事,你居然聽一個年輕人的安排?”

費禕聳了聳肩:“諸葛丞相能夠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將軍也點明要和他面談,便足以證明他非常重要。既然如此,我聽他的安排有什麼不對?”

陸遜哼了一聲,陸嵐隨即說道:“將軍軍務繁忙,豈能說走就走?”

費禕也有些不耐煩了,無所謂的說道:“魏霸說得很清楚。如果將軍實在走不開,不談也罷,大家各打各的。這樣也好,省得將來為了戰果糾纏不清。”

“沒有我們,你們打得贏?”潘璋也按捺不住了,厲聲喝道。

費禕轉過頭,上下打量了潘璋一眼,嘴角一撇:“房陵之戰前,誰也不會相信魏霸能擊退司馬懿。北伐之前誰也不會相信魏霸能守住關中。關中的戰績,你們看不到,房陵的結果潘將軍親眼所見應該一清二楚吧。”

一聽到房陵二字潘璋頓時氣得鬚髮賁張,胸口又隱隱作痛。

費禕也不理他,拱拱手,轉身就走。

看著費禕揚長而去,陸遜等人面面相覷。潘璋覺得很丟人,氣哼哼的起身告辭,其他人也相繼離去大堂上只剩下陸遜、陸嵐。

陸遜沉思不語,過了良久,他抬起手用小拇指指甲刮了刮眉心笑道:“我對他很好奇。這樣一個不通情禮的年輕人,怎麼會讓諸葛亮如此棘手。”

陸嵐有些擔心的說道:“將軍,我們……真要去?”

“當然要去,再不去,就來不及了。”陸遜站起身,一抖大氅:“他可以使小性子我卻不能不顧大局。現在趕去,總比他走了我再去好一些吧?”

  陸嵐的沮喪的搖搖頭欲言又止。陸遜看在眼裡,微微一笑:“戰場之上,爭的是勝負,是利益,不是意氣。要能忍人所不能忍,才能成人所不成。”

  陸嵐釋然的點點頭:“喏。”

聽說陸遜真的要立刻趕往安橋塞,費禕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說實話,連他自己都覺得魏霸有些不靠譜,陸遜會聽他的,主動趕到安橋塞去會面?現在吳軍有五萬大軍,蜀漢只有三萬,吳軍還有水師助陣,這一戰,吳軍是當之無所愧的主力。陸遜又是威名赫赫的重將,他能屈尊紆貴,主動去就魏霸一個剛剛弱冠的年輕參軍?

然而,事實就是如此,陸遜答應了,立刻趕往安橋塞。費禕在驚喜之餘,立刻把事情的經過寫成報告,急送永安,然後與陸遜一起啟程。

  ……

魏霸坐在安橋塞的城垛上,兩條腿垂在城牆外,看著遠處黑黢黢的群山,如果記得不錯的話,那裡應該有一條大江在月色下泛著銀光,只是這銀光有些駁雜,有些暗紅的血色。

那是隨劉備東征的十幾萬將士的鮮血。

那時候,窩囊了一輩子的劉備剛剛登基稱帝,一輩子的對手曹操已經去世,戎馬一生的他以為天下再無敵手,所以不顧諸葛亮、趙雲等人的勸阻,傾益州精銳東下,不料被打得大敗,益州好容易積累起來的實力也損失慘重。劉備最後與其說是病死的,不如說是氣死的。他一生中勝算最大的一次征伐,卻不過是成就了一個後輩的赫赫威名。

  那個人就是陸遜。

那一年,陸遜剛剛三十九歲,作為一場關係到吳國生死存亡的大戰的最高統帥,他還非常年輕。如果不是三十四歲就在赤壁大敗曹操的周瑜擅美在前,如果不是他的對手是羅貫中力捧的仁義之主劉備,他的形象將光芒萬丈,而不是那個在一堆石頭面前鎩羽而歸的可憐蟲。

這是《三國志》中能單獨列傳的兩個臣子之一,除了他,另一個得到如此殊榮的就是諸葛亮。

然而,今天,他要與陸遜面對面的交鋒了。魏霸不得不全力以赴,做好一切準備。他現在準備得越多,到時候就會越從容。他手頭沒有度娘,也沒有《三國志》,可是他身邊有熟悉陸遜行事的人,比如費禕,比如李輔,比如……身後那個劍環上繫著鈴鐺的侍女鈴鐺。

這些人對陸遜的認識也許不夠全面,卻更直接。

魏霸將手中的石子灑在城垛上,混淆了他剛剛用來代表三方實力的石子陣圖,叫了一聲:“鈴鐺。”

“參軍。”鈴鐺向前走了一步,劍環上的鈴鐺在夜風中輕響。

“你離開江東的時候,大概多大?”

  “十一歲。”

“哦,這麼小啊。”魏霸端起酒杯,鈴鐺立刻提起酒壺,給他添滿。

魏霸湊到嘴邊,呷了一口:“那你對陸遜還有印象嗎?”

“有一點,不多。”鈴鐺撇了撇嘴:“我阿爹說,他是個烏龜。”

“烏龜?”魏霸笑了起來:“你阿爹為什麼這麼評價他?”

“因為他能忍啊。”鈴鐺的嘴撇得更厲害了。 “我阿爹說,陸家被討逆將軍殺了那麼多人,他都能忍下去,還娶了討逆將軍的女兒做夫人。這世上除了他,只有烏龜能做得到。”

魏霸費了好大的勁,才沒把嘴裡的酒噴出來。想不到鼎鼎大名的陸遜居然成了三國時代的忍者神龜,這也太無厘頭了吧。不過,想想說這話的那位是什麼脾氣,做出這樣的評價,也就不足為奇了。

說實話,這比喻……還真是貼切。在孫權這位強勢君主面前,陸遜雖然很強,卻終究只能忍,最後還是沒能搞得過孫權。在他們的蜜月期過後,陸遜不出意外的被孫權逼死了,他的忍功在君主的權威面前還是破了功。

  這一點,他不如諸葛亮幸運。他和孫權幾乎一般大,而諸葛亮卻比劉備年輕二十歲。

好在對魏霸來說,與這些忍勁十足的對手交鋒並不難,至少短期內並不難。因為這些人想得太多,顧忌太多,而他卻可以反其道而行之,用最簡單,最直接的攻擊,打破他們的繞指柔。

正是出於這個想法,他才會相信陸遜會主動到安橋塞來,正如他相信諸葛亮最後會進入關中一樣。

“鈴鐺,你應該知道,我雖然同意你留下來,可是你的願望幾乎沒什麼實現的可能。”魏霸打量著鈴鐺那張長得很普通,卻多了幾分硬朗甚至凶悍氣息的臉,再想想那天晚上,這個丫頭把大半桶搬出帳篷時的強悍,心裡不由得打了個激動。這丫頭的下盤功夫如此強悍,一雙腿如果纏上了誰,會不會把腰夾斷?

“這個我知道。”鈴鐺不以為然的說道:“我就是不甘心,說不定老天有眼,會給我這個機會呢。”

“老天……通常都不怎麼長眼。”魏霸嘿嘿一笑。

鈴鐺有些茫然了,苦著臉,求助的看著魏霸:“參軍,那可怎麼辦?”

“老天不長眼,我們就不能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魏霸美滋滋的喝著酒,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鈴鐺這姑娘身手不錯,腦子卻不算出眾,和彭小玉、夏侯徽這樣的人精相差太遠。 “我們應該幫老天開個眼,給那些忘恩負義的人一個教訓。”

“那都督對你那麼好,你卻把他賣了,算不算忘恩負義?”

魏霸一滯,隨即惱道:“你有沒有聽我說?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和你是一夥兒的?”

鈴鐺吐了吐舌頭,低下頭,用腳尖撥弄著地上的一根野草。

“我騙夏侯懋,是因為我們本來就是敵人。對敵人,就沒什麼義氣可講,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對自己人,我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魏霸頓了片刻,放緩了語氣。 “何況我沒有殺他,我還在盡可能的給他創造機會,讓他能體面的回到洛陽去。於忠於義,我都問心無愧。”

“參軍,是我說錯了。”鈴鐺抬起手,輕輕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是我不會說話,參軍莫怪,我給你賠禮。”

魏霸無聲的笑了笑:“你得了吧,裝模作樣的,連騙人都不會。你那麼輕,連蚊子都拍不死吧?”

鈴鐺嘻嘻一笑,雀躍著湊了過來:“你連這都知道?怪不得姑娘說你心有七竅,比狐狸還精。”

魏霸眉頭一挑:“你家姑娘還說我什麼?”

“她呀……”鈴鐺忽然捂著臉吃吃的笑了起來:“我不告訴你。她提到你的時候,總是走神,要不就說一些顛三倒四的話,我也搞不清她究竟想說什麼。”

魏霸看著有點像弱智的鈴鐺,暗自嘆了一聲,這果然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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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8章 你有秤,我有秤砣

陸遜帶著親衛營,奔馳了一天一夜,在魏霸約定的三天期限的最後半天趕到了安橋塞。費禕首先進塞。一見到魏霸,他就忍不住笑道:“子玉,真想不到,陸遜真的來了。”

“他當然會乘。”魏霸胸有成竹的說道:“他要想我們的戰船技術,有求於我們,豈能不來?”

費禕笑著連連搖頭,他覺得魏霸是見事成定局,故意要顯得很鎮定。他也不想點破這一點,接著便開始商議如何談半的事:

“費君,這件事,我已有主張,到時候你便知道了。”

魏霸笑笑:“知道了,只怕對你沒什麼好處。”

費禕愕然:他想了想,沒有再問。

與費禕不同,魏霸敢說那句話,就有相當的把握陸遜會來。一個為了家族能向仇人低頭的人,就不會介意為了實際的利益做一些非原則性的讓步。他之所以要擺出強硬的態度,就是要陸遜明白,聯盟,並不是吳國對蜀漢的施捨,而是雙方互惠互利。就眼前的情況來說,吳國更不希望看到魏國在水師方面實力的迅速增長,他更迫切的希望得到這個技術,不管是從魏軍那裡俘獲,還是從他這裡得到。

陸遜既然放下了身段,親自趕到了安橋塞,魏霸也不再擺架子,立麾出城與陸遜見面。

陸遜的諸葛亮年齡相仿,身材比諸葛亮略矮一些,卻更壯實,少了一些飄逸,更多了幾分沉穩工看到魏霸,他上下打量了片刻,撫須讚道:“果然是寶劍新刪,銳氣逼人。”

魏霸笑了笑,裝作沒聽懂誇讚下面的暗諷,開門見山的說道:“陸將軍和光同塵,非小子能及。不過,修身養性的事行放一邊我們還是說說作戰的事吧。 ”

陸遜眼神一緊,若亡其事的點了點頭。陸嵐卻勃然大怒,臉色變得鐵青,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陸遜說魏霸是寶劍新刪,暗指他還嫩,銳氣太盛,沉穩不足。魏霸回過來一句和光同塵,卻是罵人直指陸遜認賊作父,芶且偷生工這麼響亮的一個耳光,打在陸家人的臉上,陸遜忍得,他卻忍不得。

魏霸看到了陸嵐握緊的拳頭,徽徽一笑:“怎麼,你想和我較量一下武技?”

陸嵐臉脹得通紅,愕然半晌,憤然道:“莫非魏參軍總是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嗎?”

魏霸不以為然的點點頭:“說道理說不通最後無非還是要靠武力說話。誰的拳頭大,誰就有資格講道理。要不然的話,我們還費甚麼勁,打什麼仗,派幾個儒生去和曹叡講理就走了。陸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陸嵐無言以對,對魏霸這積武夫,他沒什麼好辦法。

陸遜一直靜靜的打量著魏霸,對魏霸此颯表現出乘的蠻橫並不以為然。聽了魏霸這句話他點了點頭:“你說得不一點也不錯。戰場之上,固然要鬥智,可最終還是要依賴武力工既然說到武力,那你應該明白,吳漢雙方的實力差距不小這一戰,我軍是理所當然的主力。”他笑著指指魏霸,又指指自己的心口:“我們心裡都有一桿稱你說是不是?”

魏霸點點頭:“是的,大家心裡都有一桿秤。不過,秤奼卻在我手裡。”.

  陸遜眉頭微蹙,作不解狀。

魏霸嘴角徽挑,低下頭,慢條斯理的捻著手指:“陸將軍,吳王願意改弦易張與曹魏決篆,而與我大漢重申盟好,這裡再的原因1你應該很消楚吧:”

陸遜輕輕的哼了一聲,有些不屑:“幾艘戰力稍強的戰船,暫時還改變不了雙方在水戰上的實力對比。你說的秤嬈如果是這個我想你會失望的。到時候俘獲幾艘,什麼秘密都將大白於天下。”

魏霸笑了起乘:“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因為我需要你們的水榜能夠切斷襄陽、樊城之間的聯繫。”他雙手遞上一份方案:“這是我擬好的一些計戈刁還請將軍過目,不吝賜教。”

  陸遜眼神一緊,沒有說話。陸嵐上前,接過魏霸手中的計劃,遞給陸遜:陸遜接過來……聲不吭的翻開看了起來。他剛看了一頁便不禁抬起頭,詫異的打量著魏霸:“這是你擬定的作戰計劃?”

“由我執筆不過主體方案,卻是與吳孟二位將軍以及馬參軍共同決定的。”

  陸遜哦了一聲,接著看了一下。他看得很慢,不時的還要回頭看一下,過了很久,他才把整個方案看完。然後雙手交叉置於腹前,閉目沉思了很久,這才慢慢的睜開眼睛:“你確定承相會接受這個方案?”

“事急如權:”魏霸淡淡的說道:“我想永相會同意的。萬一承相不同意,我願意承擔所有的後果。”

陸遜合上方案,大手蓋在上面,輕輕一拍,彷彿做了決斷。 . “既然你這麼有把握,那就按這個方案執行吧。”

  “那就一言為定?”

  陸遜點點頭:“一言為定。”

  費禕和陸嵐一樣,目瞪口呆。他們沒想到陸遜趕了這麼遠的路,到了這兒卻根本不用談,看了魏霸擬定的計劃之後,直接答應了。不過費沸和陸嵐對這個計劃的反應卻完全不一樣。陸嵐是大喜,費禕卻是大驚失色。

  因為他還不知道方案是什麼。

魏霸起身告辭,費禕剛想追出來,陸遜叫住了他,把方案遞給他:“你看看吧,如果能決定,​​就簽字,如果不能決定,就立刻匯報諸葛承相。”

費禕狐疑的拿起方案,剛看了一頁,就嚇得兩眼溜圓。他顧不上和陸遜解獠,轉身就追了出來。直到快出陸遜的大營,才追上魏霸,急赤白臉的問道:“子玉,這是什麼計劃?這樣一來,我們能有什麼戰績?豈不是白白幫著東吳攻克襄陽? ”

魏霸一邊走一邊輕聲說道:“費君,你覺得拿下襄陽,東吳能讓我們染指嗎?”

費禕一怔,隨即搖了搖頭,隨即又問道:“那我們就白白的替他們出力?漢水以北,我們能有什麼勝果可取?”

“能把魏軍拖在襄陽,就是最大的勝利。”魏霸嘿嘿一笑,靠近費禕,剛要說話,突然看到前面一今年輕小將雙手扶刀,站在大路中間,一禹攔路打劫的模樣,不由得一怔。再看看不遠處的一個白面將領,覺得有些臉熟。他剛要說話,敦武已經從他背後繞了過去……手撫刀,一手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閃開!小

“我是來向魏參軍挑戰的。”那小將一動不動,敦武的手推上了他的肩膀,屆然沒能將他推開。不由得警惕起來,退後一步,厲聲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向我家參軍挑戰?”

“他是平北將軍麾下的小將,頗有幾分勇力,就听說魏參軍武技高超,一直想向魏參軍討教幾式。”

那個白面將領走了過採,笑嘻嘻的對魏霸說道:“不知道魏參軍可敢應戰?”

魏霸笑了起乘,他想起來這個臉塗得像吊死鬼的將領是誰了,那是潘璋的兒子潘平。看來這是替潘璋找場子來了。不過,這也太離譜了吧,陸遜居然縱容手下向盟友挑戰?他回頭看了看陸遜的大帳,那里平靜得一點動靜也沒想,看來陸遜是故意不管這事,要看他的笑話了。

他轉過頭,衝著潘平一啡牙:“一個小將,就想向我挑戰,你當我是街頭無賴,隨隨便便就和人開打?”他握起了拳頭,捲起袖子,樂呵呵的說道:“要想和我單挑,怎麼也得你這樣有身份的吧。怎麼樣,我們再練練?”

  潘平嚇得倒退一步,臉更白了。他父親潘璋被魏霸當胸擊了一拳,現在還沒​​好利索,一生氣胸口就疼。他家的十幾個親衛勇士被魏霸的手下在房縣殺得乾乾淨淨,那次潘家的臉是丟光了。為了這事,他對魏霸是既恨又怕,一心想著找回面子。這次跟著陸遜來安橋塞,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才讓陸遜對這次挑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他絕對不是想和魏霸單挑,就他這被酒色淘空的身子,估計撐不住魏霸一拳。

那小將見潘平被魏霸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連忙高聲叫道:“廬江丁奉,向魏參軍挑戰。”

“要想挑戰我家參軍,先過我這一關。.、敦武冷笑一笑,緩緩的抽出長刀,雙手握刀,舉過頭頂。

丁奉眼神一緊,顧不上再替潘平擋道,連忙後退一步,拔出戰刀,拉開了架勢。

  “請!”

  “請!”

“且慢!”魏霸大喝一聲,攔住了敦武,轉身對潘平說道:“你真想讓這小子幫你找回而子?”

潘平色厲內筷的說道:“要是膽怯,你當然可以拒絕。”

魏霸不屑的哼了一聲:“我可成全你,不過,先得看看你有沒有膽氣。”他回頭招了招手,把鈴鐺叫過到跟前:“丫頭,這是潘將軍的兒子潘平……”

鈴鐺一听就明白了,興奮的拔出長劍,大聲喝道:“參軍,我要向他挑戰!”

潘平的臉頓井紅得和猴屁股一樣。

魏霸哈哈大笑:“潘平,只要你有膽接受我這個侍女的挑戰,我就接受丁奉的挑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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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21:54:49 |只看該作者
第279章 小將丁奉

吧潘平窘迫不堪,他用言語擠兌魏霸,不料魏霸的反擊如此狠辣,拉出一個侍女來向他挑戰。如果是個普通的侍女也就罷了,可是一看面前這女子的拔劍速度,他就知道,自己未必能占得了便宜。

  “你……”

“別你你你的,敢不敢?”魏霸不耐煩的打斷了潘平:“你要是敢,就像個男人似的站出來,接受她的挑戰。不管輸贏,我都會接受丁奉的挑戰,不會用人代替。

如果你不敢,就趁早滾遠一點,別在這兒擋道。老子事兒多著呢,沒空和你扯蛋。 ”

  潘平欲哭無淚。他不想應戰,可是被逼到這個份上,如果不應戰,不僅會丟掉一個折辱魏霸的機會,回去之後,也會被老子潘璋打斷腿。被一個女人嚇退,是個男人都無法忍受這個羞辱。

  他已經無路可退。

潘平仔細的打量了鈴鐺片刻,咬咬牙,站了出來。他伸手按上腰間的刀柄,卻猶猶豫豫的半天也沒把刀拔出來。費禕見了,連忙說道:“子玉,不可魯莽,刀劍無眼,萬一傷了人,豈不是有傷盟友和氣?”

魏霸沉吟片刻:“那依參軍的意思?”

“比拳腳吧。”費禕一副很公平的樣子,打起了圓場。他笑瞇瞇的對潘平說道:“軍中練武,也常較量拳技。漢吳是盟友,不宜見血,還是比試拳腳吧。”

潘平求之不得,忙不迭的拔出環刀,遞給身邊的親衛,很大度的拍拍手:“費君言之有理,我們還是較量拳腳吧。大家都不用兵刃。”他雖然很希望丁奉一刀砍死魏霸,可是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他還是決定接受費禕的好意。

魏霸忍得很辛苦,他笑得肚子都快抽抽了。費禕果然是花花腸子,幫親不幫​​理啊。他分明知道自己最擅長的就是拳法,和丁奉比試拳法,自己的優勢會明顯得多,至少不會有性命危險。他是幫自己,潘平卻以為是在幫他,這個人情賣得滴水不漏啊。

至於鈴鐺,潘平一定以為女人的武技再高,體力也會有所不如,如果讓他知道鈴鐺這丫頭的力氣有多大,他一定不會這麼開心。當然了,費禕不知道這一點,他也不會為一個侍女的死活操心,他關心的只是魏霸能不能安然無恙。所以魏霸只是感激的看了一眼費禕,什麼也沒說。

鈴鐺倒也無所謂,能有機會揍潘璋的兒子一頓,她就覺得很開心。潘平一擺好架勢,她就衝了過去,迎面就是一拳。

潘平平時好酒好色,和女人打的交道不少,卻還是第一次和女人正兒八經的動手,雖然一直在提醒自己不要輕敵,可心理上根本沒有當回事。見鈴鐺攻來,他左手擺臂去格,右手捏拳就打,目標卻是鈴鐺看起來很是偉岸的胸口。

一出手,就可以看出這小子不是好鳥。如果是普通女子,只怕一招就要被他逼退。

很可惜,他遇到的是一個力氣比一般男子還要大上幾分的奇女子。鈴鐺這一拳砸出,潘平是抬起了手臂格擋,卻沒能擋住。沒等他反應過來,鈴鐺一拳砸在他的手臂上,砸得他手臂一軟,拳頭直接撞上了自己的鼻子,而他剛遞出一半的右手也被鈴鐺緊緊的捏住了手腕。

“嘿——”鈴鐺一擊得手,左手扣著潘平的手腕,右手順手揪住了潘平的衣領,身體微微下蹲,一聲大吼,就把潘平舉了起來,甩過頭頂,像摔一隻麻袋似的,狠狠的摔在地上。

“轟”的一聲響,塵土飛揚,看得所有人都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摀住了鼻子。

“將軍!”丁奉大吃了一驚,連忙衝了過來,魏霸眼睛一橫,敦武就迎了上去,微微一笑,攔在丁奉面​​前。丁奉本能的向後退了一步,擺開架勢,嚴陣以待,卻顧不上潘平了。

潘平的親衛們見了,大驚失色,紛紛衝了上來,想把潘平從鈴鐺的手裡救出來。可是魏霸既然想虐潘平,打打陸遜的臉,又怎麼會讓他們如此輕鬆得手。他一擺手,魏興等人嘩啦一聲圍了上去,一邊拔刀,一邊七嘴八舌的大罵。

  “想以多欺少?”

“想打群架麼?老子奉陪,欺負女人算什麼本事!”

“你們吳人還要臉不要臉?對付一個女人,還要群毆?”

  “誰手癢,老子奉你玩玩!”

潘家親衛大多知道房陵的那件事,甚至傳得有些變了形,十幾個兄弟,一眨眼之間就被人宰了個精光。魏霸身邊的這些親衛對他們來說,就是最危險的敵人。此刻見敦武等人迎了上來,不由得緊張起來,紛紛列陣,準備惡戰。

周圍的吳軍將士看到了,都有些不自在。潘平多少也算是上人物,現在被魏霸的一個侍女像破麻袋似的摔來摔去,已經夠丟臉了。潘家親衛還要上前以多欺少,這實在有些丟人。可是眼看著潘平有被打死的可能,他們又不能坐視不管。一個個進退兩難,有腦子轉得快的,立刻跑去報告陸遜。

費禕也有些緊張起來,他連扯魏霸的袖子,魏霸卻根本不理他,也不和他解釋,只是冷笑不已的打量著那些鼓譟不​​已的潘家親衛。他還真不信陸遜敢繼續當烏龜不出頭,就看著手下和他火拼。真要那樣,他也不介意發出信號,讓李輔率軍出擊,把吳國的這個頂樑柱砍死在這裡。陸遜只帶了三百親衛,要想殺了人再全身而退,可沒那麼容易。

有敦武等人幫忙,鈴鐺更加興堊奮。她連聲大吼:“我摔,我摔,我摔摔摔!”翻過來,覆過去,將潘平在地上連摔了幾次,這才扔在一旁,拍拍手,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 “呸”的一聲,正吐在潘平鼻血橫流的臉上。

鈴鐺每摔一次,丁奉的臉就抽搐一次。等到鈴鐺吐出那口唾沫,他下意識的掩住了臉,好像那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臉上一樣。

潘平倒在地上,痛苦的縮成一團,根本沒有註意到臉上的那口唾沫。他被摔慘了,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吸口氣都痛徹心脼,一動就渾身刺痛,也不知道斷了幾根骨頭。他痛得涕淚縱橫,和鼻血、塵土混在一起,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魏霸走到臉色忽紅忽白的丁奉面前,輕輕的推開敦武,衝著丁奉招了招手:“好了,潘將軍和我的侍女勝負已定,現在該輪到我們了。”

“你……”丁奉被潘平的慘樣嚇呆了,傷成這樣,回去怎麼向潘璋交待?只聽說魏霸下手狠,沒想到他身邊一個侍女也這麼狠,愣是把一個大男人摔成了一攤爛泥。他血氣上湧,大吼一聲:“魏霸,你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

丁奉紅了眼,低吼著就撲了上來。魏霸退開一步,指著他,大喝一聲:“停!”

丁奉硬生生的收住了拳勢,大聲吼道:“你還什麼話說?”

“你想給他報仇,找回面子?”魏霸好整以暇的問道。

“廢話!”丁奉惡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不帶這麼欺負人的。”

“認賭服輸,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怎麼能怪我欺負他?”魏霸輕蔑的聳了聳肩:“不過,你護主心切,我很欣賞。這樣吧,我們打個賭,如何?”

“打什麼賭,等我打得你滿地滾再說。”丁奉雖然說得咬牙切齒,卻還是停住了。

“你打贏了我,我給他道歉,還他面子。”魏霸指指潘平,笑了起來:“你要打輸了,你的命是我的,賭不賭?”

  丁奉愣了一下:“這不公平。”

“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你接受了,就是公平的。”魏霸聳聳肩,“要說公平,你有資格和我交手?”不等丁奉仔細思考,他不耐煩的說道:“快點,你不答應,我就走啦。”

丁奉也急了,顧不得多想,點頭道:“好。我打贏你,你必須給潘少將軍道歉。”

“一言為定。”魏霸舉起手掌:“你要是輸了,你的命是我的。”

“一言為定。”丁奉雙目通紅,和魏霸擊了一掌。

敦武向後退了一步,不解的皺起了眉頭。他看得出來,魏霸對這個小丁奉的小將很滿意,有心招入麾下,這才不顧身份的和丁奉打賭。不過,魏霸的身手他也是有數的,時間長了也許耐力不足,可是要論單打獨鬥,短時間的爆發力,魏霸不怕任何人。眼前這個小子只要不是傳說中的少年奇才,要想在一兩招之內擺平魏霸根本不可能。

“請!”魏霸含笑伸手,雙手抱圓,一手在前,一手在後。

“請!”丁奉怒吼一聲,躍身上前,伸手便打。魏霸手一搭上丁奉的拳頭,不進反退,向後撤了半步,左手往外一引,右手就推上了丁奉的肩頭。丁奉一拳擊空,頓知不妙,想變招也來不及了,側著身子就跑了出去,跌跌撞撞,不知道撞倒了幾個人,才算停住了腳步。

他敏捷的站了起來,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又撲了上來。魏霸面色凝重,緊緊盯著丁奉擊出的拳頭,身體忽然轉了半圈,藏在腹下的右手突然切了出去,正中丁奉的手腕,緊接著橫肩直撞。這一撞比剛才用手推更有力,更凶悍。丁奉一下子就飛了起來,橫向打了幾個滾,滾得一身土,這才停住。他勉勉強強的站了起來,卻因為頭暈眼花,根本站不穩,轉了兩圈,撲通一聲,又坐在了地上。

圍觀的吳軍頓時嘩然,然後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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