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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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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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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00:20:28 |只看該作者
第310章 昔日重現


    朱然等人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對戰場上的一舉一動都非常敏感。魏軍撤離岸邊兩百步列陣,這個異常的舉動立刻被他們聞出了危險的味道。

    弓弩手的有效射程通常是一百步左右,所以魏軍在離岸邊一百步立陣是最合適的距離。魏軍撤到兩百步外,多留出一百步的距離,當然不會是讓他們上岸之後再列陣而戰,那隻可能是給騎兵衝鋒留出的距離。

    吳軍在水戰上一直佔據優勢,可是他們多年來一直未能深入中原腹地,就是因為沒有鐵騎助陣。沒有鐵騎,陸戰就受到極大的影響,為了改變這個局面,孫權想了很多辦法,甚至派人遠赴遼東買馬,可惜遼東太遠,成本太高,買來的那點馬也遠遠不敷使用,江東沒有成建制的騎兵一直是個無法解決的痼疾。

    正因為如此,江東諸將對騎兵的危險特別敏感。

    雖然不敢肯定魏軍是不是有騎兵潛伏在某處,可是朱然等人才不會為了救援蜀軍而冒被鐵騎突擊的危險,他們把船停在了岸邊,卻不肯上岸一步,隨時準備撤退。

    司馬懿僅僅是退了一百步,就嚇住了吳人,他只調了兩千人監視吳軍,然後就全身心的投入到與吳懿的戰鬥中去了。

    他注意到,樊城下的戰鼓聲已經停息,蜀軍攻城的戰鬥已經結束,可是蜀軍並沒有發出歡呼聲,也沒有向樊城方向撤退,這足以說明樊城還沒有失守,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辛毗提醒他,當此情形,蜀軍有可能暫時放棄攻城,集中兵力對付他。城是死的,憑城裡那些殘兵,他們也不敢出來夾擊,吳懿、孟達合兵一處,還有近萬人,足以對司馬懿率領的主力產生威脅。如果陸遜再派人攻擊側翼,司馬懿的處境堪憂。

    司馬懿卻不以為然,他對辛毗說,陸遜以謹慎出名,他不會冒險出擊,而吳懿、孟達雖然有萬人,卻是久戰之後,就算全軍來攻,也不佔優勢。仗已經打到這個地步,蜀軍想必也到了最艱難的時候,他們一擊不中,就只能退入漢水,放棄樊城。

    只要能擊退蜀軍,保住樊城,就算大軍傷亡再大也是值的。

    辛毗覺得司馬懿說得有理,便沒有再勸。蜀軍圍攻樊城兩日,已經是全力以赴,只要擋住他們的最後一擊,勝利就是大魏的。

    惡戰一天,雙方似乎有了默契,都知道不久將發生一場決定最終勝負的惡戰,司馬懿主動撤出了陣地,就地休整,準備再戰。吳懿也沒有派人反擊,而是抓緊時間讓將士們休息,吃東西,恢復體力。輜重營的將士們忙碌起來,有的將一筐筐的飯菜和湯水送到陣前,有的將一車車的箭矢和石彈送到陣前,把那些損壞的連弩車、輜重營分門別類,損壞不嚴重,還可以修復的,就拖回大營,緊張搶修,損壞嚴重的則當場劈成碎片,讓將士們用來生火取暖。

    魏霸也沒有閒著,他趕到各個營查看傷亡情況,把那些減員嚴重的各營重新組合起來,以備再戰。接下來的這一戰至關重要,每一個能戰的士卒都必須上陣。

    周羽的部下損失最慘重,一千多人只剩下三百多人還能戰,不過一聽說魏霸要親自上陣,周羽二話不說,提著戰刀就站在了魏霸的身後。損失較輕的張睎什麼也沒說,只是拍了拍腰間的環刀,淡淡的說道:「參軍到哪裡,我就到哪裡。」

    攻城停止,水師暫時沒有用武之地,關興、張紹等人也紛紛請戰。魏霸查看了他們的情況之後,把只受了輕傷的張紹和張威叫了過來,而受了重傷的關興、傅興則留在船上。

    魏霸走了一圈,集結了兩千人馬,等他回到大營的時候,吳懿也做好反擊的準備。

    「子玉,你要小心些。」

    魏霸笑笑:「多謝將軍關心,我也不是第一次上陣了。上次在房陵,我能把司馬懿父子打跑,這一次,我一樣能做到。」

    吳懿大笑,拍著魏霸的肩膀說道:「年輕人,就是有豪氣。」他看了一眼站在魏霸身後的張紹、張威等人,一一點頭致意。張紹等人連忙還禮,吳懿身份尊貴,他們可不敢失禮。

    一切準備停當。魏霸穿上盔甲,帶著敦武、丁奉等人向前走去。鈴鐺也頂盔貫甲,死皮賴臉的不肯走,緊緊的跟著魏霸,嘴上說是答應過夏侯徽,要保護魏霸,實際上她眼中興奮的光芒已經暴露了她內心的衝動。這丫頭和她爹一樣,就是個好鬥分子,一聞到血腥味就有狂化的傾向。

    魏霸走到陣前,停住了腳步,一邊打量著對面魏軍的陣地,一邊下令升起戰旗。魏興帶著兩個武卒立刻忙活開了,他們不僅升起了魏霸的戰旗,還升起了一個大燈籠,和在房陵用過的那個燈籠差不多,只是更大。

    當那個碩大無比的燈籠慢慢升上漆黑的夜空,恍然一輪血紅的月亮冉冉升起,被夜風吹得向魏軍的陣地時,整個戰場忽然寂靜無聲。

    司馬懿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欄杆前,雙手扶著欄杆,抬頭看了空中血紅的燈籠片刻,目光迅速向蜀軍的陣地看去。他看到了嚴陣以待的蜀軍,他看到了那桿被夜風扯得狂舞的大旗,他看到了那桿大旗下精神抖擻的戰士,以及站在最前面的那個身影。

    這個身影雖然模糊,卻透著一股強烈的自信,一股捨我其誰的自信,越過數百步,直逼眼前。

    「是他。」司馬懿喃喃自語,大手用力拍打著欄杆:「是魏霸。」

    辛毗也跟了過來,詫異的看看司馬懿:「仲達,魏霸要出戰?」

    司馬懿伸出手,指向遠處空中那個燈籠:「上次在房陵,他就是用這個東西把援軍到來的消息送給孟達,以至於我功敗垂成。這一次,他又來這一手。」司馬懿苦笑了兩聲:「我們是命中注定的對手。」

    辛毗非常意外,他沒想到司馬懿心目中真正的對手會是這樣一個年輕人,而不是同為主將的吳懿或孟達。

    司馬懿轉過臉,問身邊的參軍:「最前面的是誰?」

    「靳東流。」

    司馬懿眉頭一皺,沉吟片刻,「讓王雙準備接應靳東流。」

    「喏。」參軍應了一聲,立刻去安排。

    辛毗驚訝不已。靳東流是司馬懿帳下比較出色的一個將領,為人謹慎,統兵甚有章法。司馬懿對他還不放心,還要派王雙這員悍將去幫忙,對魏霸也太過於重視了。難道這個魏霸難以一當百?

    「佐治,不要奇怪,靳東流上次被俘,就是落入魏霸之手。魏霸身邊有魏延訓練出來的武卒,武力過人,他本人又是趙雲的弟子,不可小視。」

    辛毗笑了笑,很客氣的說道:「仲達做得妥當。」

    靳東流站在陣中,仰著頭,看著頭頂那個紅色的燈籠,忽然有些恍惚。他沒有在房陵看過這個燈籠,但是他聽說過,知道魏霸就在對面的陣中,馬上就要他刀兵相見。一別經年,魏霸的音容笑貌依然是那麼清晰。

    靳東流拔出了戰刀,手指撫過刀鋒,感受著刀刃的涼意,他渾身打了個激零。

    上一次,我敗在魏霸手中,被他俘虜,這一次,我要俘虜他,還他的恩情。

    司馬師扭著脖子,看著天空那個被夜風吹得搖擺不定的燈籠,忽然覺得一陣慍怒,隨即又有一些輕鬆。他怒的是自己不能親手斬殺魏霸,此刻只能旁觀戰局,他輕鬆的同樣是自己不用和魏霸面對面的廝殺,可以輕鬆的旁觀戰局,等魏霸筋疲力盡的時候再殺入戰場,一定能大奏全功。

    「魏霸,原來你終究不過是個武夫。」司馬師輕蔑的一笑。

    司馬師身邊的那些士卒一個個沉默不語,他們大多都跟隨司馬懿在房陵看過這個燈籠,那個叫魏霸的年輕人一來,原本搖搖欲墜的房陵就變得堅不可摧,三萬大軍,一千二百里的奇襲,最後變成了一個狼狽不堪的撤退,驃騎大將軍剛剛積累起來的威名也一掃而空。

    現在,這個燈籠又一次出現在天空,驃騎大將軍是轉敗為勝,還是比上一次輸得更慘?想想之前的戰績,驃騎大將軍父子多次受挫於這個魏霸之手,這一次似乎也沒什麼勝算啊。

    壓抑的氣氛像夜風一樣,吹過每一個魏軍將士的心頭,在房陵見識過這個燈籠的士卒心情固然沉重,而沒見過的同樣也非常壓抑。他們不知道敵人是怎麼做到的,這是不是一個新的武器,聽說魏霸精於軍械,他打造的武器威力不同凡想。那這個大得驚人的燈籠,是不是也是一個武器?

    就在魏軍士卒疑神疑鬼的猜測中,吳懿敲響了戰鼓,發出了反擊的命令。

    相對於魏軍將士的緊張,蜀軍將士卻顯得非常輕鬆,甚至有些興奮。魏參軍親自出陣,一定能和上次在房陵一樣,再一次打敗司馬懿,攻取樊城。

    戰鼓聲一響,魏霸舉刀狂嘯:「殺!」

    魏家武卒們舉刀大呼:「殺!」

    興奮的蜀軍將士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殺!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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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發表於 2014-5-30 00:21:48 |只看該作者
第311章 悍將王雙


    怒吼聲中,所有的連弩車開始咆哮,密集的箭矢如烏雲般騰飛而起,直撲魏軍戰陣。魏軍來得急,戰得急,又一直是在進攻,所以他們除了手中的盾牌,身上的盔甲,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護具,面對蜀軍的反擊,他們只能排成一排,互相掩護,用手中的長矛組成陣勢。

    盾牌可以擋住箭矢,卻擋不住霹靂車發出的石彈。十多架霹靂車一起發射,石箭如雹,撲向魏軍的長矛陣。

    「啪啪」之聲不絕於耳,盾牌被石彈砸碎,盾牌後的魏軍士卒遭受重創,慘叫著連連後退,原本嚴密的陣勢露出一個破綻,露出了更多的魏軍士卒,緊隨而至的弩箭正中目標。

    這是魏霸為破陣而安排的集射,先用石彈攻堅,砸開魏軍的盾牌,再用弩箭大量殺傷,擾亂魏軍的防線,為突擊創造有利條件。

    靳東流用兵向來謹慎,很少露出破綻,列陣而鬥,能夠大量的減少不必要的傷亡,這正是他能夠一直戰鬥在最前線的原因。可是魏霸對他同樣的清楚,一看到對面是靳東流的戰旗,他就做出了相應的部署。戰術上沒有破綻,那就用武器強攻,砸出一個破綻。

    要做到這一點,霹靂車的操砲手、連弩車的射手都需要相當高的水準,才能配合得天衣無縫。為了這一擊能夠成功,魏霸將技術最精湛的射手都調了過來,就是為了創造一個不可能的奇蹟。

    很顯然,他做到了。操砲手、射手都圓滿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在靳東流佈置的防線上硬生生的砸開一個缺口。

    在霹靂車開始發射的時候,魏霸就開始奔跑,一百多步的距離,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跑得太早了,會被霹靂車和連弩車誤傷,跑得太遲了,魏軍會及時的填被缺口。他們必須在箭矢到達後的兩三息內到達目的地,才不會給魏軍留下調整的時間,迅速殺入敵陣。

    爭的就是那幾息的時間。打的就是這種精妙的戰術。

    能夠擔當這個重任的。只有訓練精良的魏家武卒。

    五十名魏家武卒發足狂奔,幾乎和箭矢同時到達,如一頭瘋狂的公牛,一頭撞進了魏軍的長矛陣。

    「殺!」敦武大吼一聲。長刀電然下劈。一刀劈開了一個剛被箭矢射中的魏軍面門。長刀回掃,割開了另一個圓睜雙目,怒吼著撲上來的魏軍長矛手的咽喉。他回身猛撞。搶起手中的盾牌,撞歪一柄長矛,戰刀再起,刺入那個魏軍的小腹。

    魏軍剛剛被石彈和箭矢打得頭破血流,傷亡慘重,連補位都沒來得及,就遇到了這些殺法凌厲的魏家武卒,根本沒有時間列陣,只能憑藉著個人的武技反擊。

    在魏家武卒面前,他們顯然不佔優勢,一經接觸,就被殺得步步後退。魏家武卒吼聲如雷,迅速衝進了魏軍的陣勢,然後向兩側拓展。長矛手密集列陣,要想從正面進行衝擊,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可是如果從側面進行攻擊,那就輕鬆多了。一丈甚至兩三丈長的長矛在密集的人群中根本無法迅速的調整方向,一旦側面受到攻擊,基本上沒有還手之力。

    戰刀一次次的揮起,一個又一個魏軍長矛手倒在血泊之中,眨眼之間,原本只有兩三步寬的缺口就被拓寬到十餘步。魏霸率領著更多的士卒趕到,衝入缺口之中,奮力砍殺。

    丁奉雙手握刀,雙目圓睜,如同一頭髮怒的雄獅,接連斬殺兩名魏軍士卒。被他擋在身後的鈴鐺揮舞著戰刀,刀環上的鈴鐺亂響,正如她此刻急迫的心情。可是丁奉擋在前面,鈴鐺看著近在咫尺的敵人,卻一直沒有找到出手的機會,氣得尖聲大叫,一把推開丁奉,單手握刀,砍向一名魏軍刀手。

    她尖利的聲音與其他士卒低沉的吼聲與眾不同,那個刀手愣了一下,鈴鐺的刀後發先至,一刀劈開了他的面門。鮮血泉湧,那名刀手慘叫一聲,揮刀再劈,卻被丁奉架住,反手一刀,割斷了他的咽喉。

    「砍脖子,砍脖子!」丁奉一邊砍,一邊大聲叫道。

    「要你管!」鈴鐺一邊大聲叫罵,一邊砍向下一個敵人。

    以魏家武卒打頭,蜀軍一湧而入,迅速的突入魏軍的陣地。魏軍雖然極力抵抗,可是他們顯然不是魏家武卒的對手,被殺得步步後退。

    靳東流雙眉緊皺。魏霸的戰法太過強悍,沒有大型的攻防戰具幫助,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安排,都無法擋住魏霸的進攻。魏霸第一次衝鋒,就打開了他的防線,接下來,他究竟能撐多久?

    看著遠處被親衛們護在中間的魏霸,靳東流手一指:「射殺他!」

    親衛們應聲舉起手弩,扣動弩機,數十隻弩箭離弦而去,直奔魏霸所在的位置。

    靳東流注意到了魏霸,魏霸也注意到了靳東流。見靳東流下令集射,魏霸一邊舉起盾牌護住面門,一邊放聲大笑:「靳東流,你就這麼招呼故人嗎?」。他說著,舉起了手弩,毫不客氣的扣動了弩機。

    不用下令,他身邊的魏家武卒們已經分成兩部分,一部分護在他的周圍,用手弩進行還擊,另一部分向靳東流的方向殺去。

    論軍械,魏家武卒人手一套精甲,一口鋒利的新式戰刀,比普通魏軍士卒的裝備要好上幾個檔次。論體力,魏家武卒一直養精蓄銳,沒有上陣搏殺,而靳東流的部下已經廝殺了一天。論個人武技,從小就承受高強度訓練的魏家武卒更不是普通的魏軍士卒能比的。雖說魏軍實行士家制度,戰士們半職業化,在三國之中,兵源質量最強。可是面對魏家武卒,他們依然只能甘拜下風。

    全面佔優的魏家武卒大砍大殺,勢如破竹的向靳東流逼近。正與魏霸用眼神交流,被射得手忙腳亂的靳東流一看蜀軍如此犀利的殺進,臉色頓時大變。他沒有多考慮,立刻舉起了求援的大旗,請求陣後的王雙率部救援。

    王雙看到靳東流求援的旗號,雖然有些詫異靳東流這麼快就支撐不住,還是立刻帶人殺了上來。

    王雙是隴西狄道人,積累軍功。步步陞遷至校尉。先屬曹仁,在濡須之戰時,因為水性不佳,被吳將朱然所擒。在武昌做了半年俘虜。後來又跑回魏國。歸屬夏侯尚。他曾經被做過俘虜,所以之前的軍功全部化為烏有,只能重頭做起。不過他武技過人。頗得夏侯尚賞識,很快又恢復了官職。夏侯尚病死後,又歸司馬懿。司馬懿同樣看重他的武技,提升他做了雜號將軍,獨領一軍。

    王雙沒什麼學問,只知道廝殺。前幾次大戰,他都沒有機會參與,這一次救援樊城,他終於等到上陣的機會,而且是與蜀漢風頭最勁的參軍魏霸對陣,他非常興奮。靳東流一求援,他就殺了上來。

    他來得正及時,正趕上敦武等人殺到靳東流的面前時。敦武、丁奉像兩口鋒利的戰刀,殺得靳東流身邊的親衛苦不堪言。靳東流雖然極力保持鎮靜,可是在蜀軍的壓迫面前,他還是有些慌亂起來,根本無法發出有效的命令,指揮不靈的魏軍形勢迅速惡化。

    「王將軍,快來救我。」看到王雙出現,靳東流大喜,一指魏霸所在的位置:「那就是魏霸,殺了他,首功一件。」

    「哈哈哈……」王雙大喜,右手握刀,左手用盾牌推開擋路的魏軍士卒,大踏步向魏霸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多謝靳將軍,等我立了功,請你喝酒。」

    靳東流苦笑,連忙大聲提醒道:「王將軍小心,他的拳腳非常利害。」

    王雙哈哈大笑:「拳腳高明有什麼用,戰場上,不是靠拳腳殺人的。」

    王雙的嗓門很大,聲如洪鐘,震得人耳膜生疼。一笑起來,周邊的喊殺聲都被他壓了下去。魏霸注意到了他,也隱約聽到了靳東流和他的交談,頓時警惕起來。能讓靳東流寄予如此厚望的人,必然是悍勇之輩。再加上王雙那接近九尺的魁梧身材,一看就知道是個高手。

    身大力不虧。在這個時代,絕大多數人是沒什麼機會學高明的武技,力氣大,反應快,就有了做猛將的基礎。關羽、張飛都有一副好身板,趙雲、魏延都不例外。像魏國五子良將樂進那樣身材矮小,卻依然能成為悍將的,是少之又少的傳奇。

    「大家小心。」魏霸發出警告。

    魏家武卒們也注意到了這個身材高大的魏將,立刻結成小陣迎了上來。

    面對悍勇的魏家武卒,王雙不屑的冷笑一聲,左手揮起盾牌,用力猛砸。一個武卒揮盾相迎,「轟」的一聲,兩面盾牌碎成一片片木板,武卒禁受不住,口吐鮮血,踉蹌著連退兩步。

    「殺!」另一個武卒一刀劈下,王雙舉刀相迎。「嚓」的一聲,武卒手中的戰刀劈斷了王雙的戰刀,刀鋒刮過王雙的胸甲,火星四濺,割開一條長長的口子,有血珠從裂縫中濺了出來。

    王雙大吃一驚,向後退一步,瞪圓了眼睛,看看手中的半截斷刀,再看看那個握刀欲撲的魏家武卒,大喝一聲,扔掉了半截戰刀,伸手從身後掣出一個錘形兵器,迎頭便砸。

    武卒毫無懼色,舉盾相迎,右手的戰刀悄無聲息的向王雙的腹部捅去。

    「轟」的一聲巨響,王雙手中的武器砸在了武卒的盾牌上,盾牌被砸出一個大洞,武卒措手不及,左臂折斷,露出了白色的骨頭。他禁受不住如此大的力量,腿一軟,單腿跪倒在地,右手的刀也失去了准頭。

    王雙怒吼,掄起手中的錘形武器,再次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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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00:22:21 |只看該作者
第312章 以柔克剛


    王雙一出手,魏霸知道不妙。王雙使是一種奇形兵器,有點像《說岳》中岳雲使的鐵錘,不過錘頭沒有那麼大,看起來像是一截三四尺長的鐵棒上加了一個拳頭大的鐵疙瘩。這種武器是標準的重武器,用來對付甲士是再好不過,當然了,使用這種武器的人大多也是天生神力。

    在戰場上廝殺可不是高手單挑,勝負只在片刻之間。戰場上,一戰就是幾個時辰,武器重上一分,就會多消耗很多力氣。所以普通戰士很少有用這種重武器的,通常用的刀都不過三四斤左右,像傳說中八十一斤重的青龍偃月刀更是不可能出現,砍幾個人還行,真要打上半天,累就能把關二爺累死。

    能像王雙這樣用重武器的,力量肯定驚人。魏家武卒雖然訓練刻苦,畢竟不是超人,一力降十會,如果對方的力氣大到一定的程度,他們的武技再精良也抵擋不住。

    當然了,真要群毆,最後肯定還是魏家武卒取勝,王雙再猛,也不可能以一敵十,只是那樣一來,魏家武卒的傷亡會很慘重。關中之戰,魏家付出了非常大的代價,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十幾年積累的武卒傷亡近半,現在每一個武卒都是魏家的寶,不能輕易的葬送掉。

    是以魏霸一看到王雙的武器,立刻下令武卒退後。只是他喊得雖快,卻擋不住戰場上的形勢,片刻之間,勝負已分,兩個武卒先後被王雙擊成重傷。

    「退後!」魏霸厲聲喝道,扔到了手中的盾牌,解開了頭盔的纓帶,將頭盔塞到鈴鐺的手中。

    見魏霸要親自迎戰。鈴鐺急了:「參軍,你不能冒險,讓我來。」

    魏霸笑了:「笑話,哪有男人讓開,讓女人上陣的道理。你閃開,看我怎麼收拾這個莽夫。」

    鈴鐺驚訝的看著魏霸。魏霸也不理他,將手中的戰刀也遞給鈴鐺,拍了拍雙手,衝著王雙喝道:「喝。大個子,別耍威風,老子陪你玩玩。」

    王雙一時愣住了。魏霸的身材雖然也不小,可是和他相比顯然差了一大截。兩軍陣前,魏霸居然扔了盾牌、戰刀。還脫掉了頭盔,看樣子如果可能的話,他也許還要脫掉戰甲,這是幹什麼,你以為是街頭無賴打架?

    魏家武卒雖然擔心魏霸的安全,可是魏霸有令在先,他們也不敢違抗。只是全神戒備,以防萬一。更多人的人繞過王雙,向他的背後殺去,將他和親衛們分隔開來。

    王雙根沒有注意到身邊已經沒有了親衛。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魏霸身上,雖然沒見過魏霸,可是他聽到有人叫魏霸參軍,知道這就是讓驃騎大將軍父子吃過虧的蜀國丞相參軍魏霸。一心想把魏霸生擒或者當場打死,立一個奇功。見此情景。他二話不說,舉步上前,搶起手中的鐵錘就砸了過去。

    魏霸盯著王雙的眼睛,腳步一錯,讓開了王雙的全力一擊。鐵錘砸在地上,震得旁邊的每一個人腳下一晃,塵土飛揚。魏霸早早的眯起了眼睛,閃身上前,一腳踩在王雙的鐵錘上,揮起拳頭,就向王雙的大臉砸了過去。

    王雙全力一擊,滿心想把魏霸一錘砸成肉餅,沒想到一擊落空,所有的力氣都砸在了地上。他剛要提起鐵錘再砸,卻被魏霸一腳踩住了鐵錘,一下子竟然沒有提起來。他有些意外,吸了一口氣,正準備用力再提,魏霸的拳頭已經到了。

    王雙躲避不及,被魏霸一拳打個正著,頓時成了烏眼青。他狂吼一聲,用力拔錘,同時掄起左手的盾牌,沒頭沒腦的向魏霸砸了下來。盾牌帶著風聲,氣勢驚人,如果被他砸中,魏霸不死也會重傷。

    魏霸早有準備。從重生開始,他習武兩年有餘,師父又是一等一的高手趙雲,雖說不可能成為絕世猛將,可是他對不同的武技的瞭解卻不差。力量蠻橫的人通常靈敏度都不夠,而靈巧的人通常力量都不大,如果沒有經過特殊的發力訓練,與力量大大超出自己的對手對陣,通常都會以慘敗而告終。這就像那些練花拳繡腿的武術選手遇到西方拳擊手,別看打得漂亮,好像沾了不少便宜,可是只要被對方擊中一記重拳,立刻失去戰鬥力。

    可是如果有了強大的殺傷力,再面對同樣的對手時,那就可以大佔便宜。

    現在的情況大致就是如此,王雙的力氣顯然不是他能夠比擬的,要鬥蠻力,顯然王雙贏定了,就算派上敦武這樣的高手上陣,也未必能佔到多少便宜。可是他就不一樣了,他習武這麼久,從來就不是戰陣武技,而更擅長個人搏殺,更適合單打獨鬥,用來對付王雙這樣的力量型猛將再合適不過。

    一拳得手,魏霸將全身力氣聚集在踩在王雙鐵錘上的左腳上,王雙奮力拔錘,等於將他托起來。他借勢躍起,一個空翻,正好避開了王雙砸下來的盾牌,同時用手臂勾住了王雙的脖子,用力向後一拉。王雙的鐵錘被魏霸踩住,使出渾身的力氣拔錘,整個上半身都在往後挺,此時被魏霸順勢一帶,立刻失去了平衡,轟的一聲,向後栽倒,摔了個四腳朝天。

    魏霸知道他這只是借王雙的力氣而已,可是別人卻看不出這裡面的名堂,都以為是魏霸將王雙摔倒的,不禁目瞪口呆。

    王雙身高近九尺,比魏霸高出一頭,再加上腰圓體壯,他就是站在那裡讓魏霸推,魏霸都未必能推得動。可是魏霸就這麼輕輕鬆鬆的將王雙撩倒了,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一聲巨響,似乎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不管是魏軍將士,還是蜀軍將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停住了廝殺,瞪圓了雙眼,看看摔得呲牙咧嘴的王雙。再看看神態輕鬆的魏霸。

    丁奉看到了這似曾相識的一幕,立刻兩眼放光。鈴鐺也看傻了,伸出手,摀住腳,渾然不覺魏霸的頭盔已經掉在了地上。

    正在指揮將士們反擊的靳東流也傻了。如果是魏霸被王雙打倒,那還比較正常。勇冠全軍的王雙居然一個照面就被魏霸放倒了,這是任何人都沒有想過的結果。他一時呆住了,舉著手,傻乎乎的看著魏霸。像是看一個妖怪。

    魏霸看到了發呆的靳東流,他咧嘴一笑,伸手一指:「敦武,丁奉,給我拿下這小子。」

    敦武應了一聲。轉身又向靳東流撲了過去,丁奉也回過神來,怪叫一聲,揮起戰刀,向靳東流撲了過去。面對發呆的魏軍,他們毫不留情的大砍大殺,迅速向靳東流逼近。靳東流嚇了一跳。連聲大吼,把親衛們叫醒過來,拚命反擊。

    魏家武卒們見魏霸輕鬆的戰勝了凶悍的王雙,士氣大振。紛紛向敵人撲去。兩個武卒撲向倒在地上的王雙,想將他制住,捆綁起來。沒想到王雙雖然被摔得七葷八素,卻不肯服輸。一感覺到有人想綁他,他立刻嘶吼起來。奮力掙扎,將兩個武卒甩在一邊,翻身躍起,紅著眼睛大吼道:「豎子,再來戰過。」

    魏霸擺了擺手,示意武卒們退在一邊。他邁著輕鬆的步伐,圍著王雙轉了兩圈,伸手招了招:「大個子,來啊,讓老子再摔你十八個跟頭不同樣。」

    王雙勃然大怒,張開兩條猿臂,就向魏霸撲了過來。只要抓住魏霸,他僅憑雙手就能將魏霸的腦袋擰下來。從軍征戰這麼多年,他還沒輸得這麼莫名其妙過。這種羞辱讓他熱血上頭,一心只想打敗魏霸,殺死魏霸,至於要擋住蜀軍的進攻這樣的事,他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

    要論力氣,王雙勝魏霸不止一籌,可是要論靈活,他又怎麼可能是在巨石上練拳的魏霸對手。魏霸只是邁出一小步,就讓王雙勢沉力猛的一撲落了空,順勢轉到他的身後,飛起一腳,狠狠踹在王雙如同磨盤一般的大屁股上。

    這一腳,再加上王雙人的力氣,那就有些大得嚇人了。王雙收不住步子,跌跌撞撞的就衝了出去,一路上不知道撲倒了幾個人,才轟然倒地。他氣急敗壞的爬起來,卻看到魏霸悠閒自得的站在兩步看著他,張開雙臂,做輕蔑狀。

    王雙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泥,揉了揉被魏霸一拳砸青的眼睛,目光一掃,藉著四周搖曳的火把,他隱約看到了魏霸腳步的那隻鐵錘,立刻精神大振,向魏霸衝了過去,左拳擊向魏霸,右手伸向鐵錘。如果魏霸還像剛才那樣避開,他就可以趁機撿起鐵錘。

    不料,他隨即發現鐵錘自己動了起來,打著旋,向他的面門飛了過來。沒等他明白怎麼回事,鐵錘「哐」的一聲砸在他的頭盔上。「噹」的一聲脆響,王雙頓時覺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再也站不住了,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將他綁了。」魏霸拍拍手,招呼武卒們將王雙綁了。他剛才故意張開雙臂,逗引王雙,分散王雙的注意力,才有機會用腳挑起鐵錘,砸暈王雙。這只鐵錘很重,縱使不夠快,也足以把王雙砸得頭暈眼花,就算砸不暈他,也能讓他視線模糊,暫時失去反抗能力。

    王雙被自己的鐵錘砸暈了,再也沒有體力反抗,很快被武卒們綁了個結結實實。他的親衛們一向對他的武技有信心,從來都是等著綁別人的,從來沒想到王雙也有被人擊倒的一天,看著王雙倒地被俘,他們居然還沒回過神來。等他們反應過來,興奮莫名的蜀軍已經咆哮著殺了上來。

    王雙被擒,魏軍士氣一落千丈,靳東流竭盡全力,也無法穩住陣線,只得且戰且退,同時再次向司馬懿求援。信號還沒發出去,敦武和丁奉已經雙雙殺到他的面前,敦武一聲怒吼,一拳砸倒了靳東流,丁奉則衝著靳東流的戰旗連劈兩刀。

    戰旗轟然倒地,靳東流的陣地隨即崩潰,蜀軍士氣如虹,向司馬懿的中軍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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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勢如破竹


    吳懿一拍大腿,興奮莫名。

    按理說,魏霸是參軍,只能參謀軍事,不應該承擔衝鋒陷陣這麼危險的任務。可是吳懿很清楚,除了魏霸,沒有人能夠把所有人的都聚攏在一起,特別是關興、馮進那些年輕人,現在唯魏霸馬首是瞻,只有魏霸出陣,他們才會捨命相隨,才能真正的發揮年輕人的衝勁。同樣也只有魏霸出陣,最強悍的魏家武卒才能發揮尖兵的作用。

    換了別人,誰能動用魏家武卒?

    沒有魏家武卒這樣的精銳,又怎麼可能完成以少勝多的重任?

    吳懿自問沒有這樣的號召力,而勉強有點實力和魏霸抗衡的孟達卻不可能承擔這樣的任務。他不會冒著損失慘重的代價去爭取一次戰功。對他來說,這是得不償失的冒險。

    所以只有魏霸來承擔這個重任。

    雖然理智上知道這個重任非魏霸莫屬,可是吳懿還是很擔心,畢竟衝陣這種任務過於險惡,一旦魏霸有什麼三長兩短,他就是打敗了司馬懿,也無法抵銷自己的責任。不用懷疑,魏延第一個不會放過他,而丞相諸葛亮大概也會一邊偷笑,一邊毫不留情的處理他。

    魏霸上陣捨命搏殺,吳懿的手心也捏了一把汗。特別是看到王雙的戰旗時,吳懿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王雙是誰,很久沒有在第一線征戰的他對王雙這樣的普通將領根本不清楚,但是他聽魏霸說過靳東流,知道靳東流雖然名聲不顯,卻是一個頗有才幹的年輕將領,司馬懿把他安排在前陣便已經能夠說明他的能力。而支援靳東流的人,想必也不會是泛泛之輩。

    此刻。魏霸面對魏軍兩個悍將的堵截,依然砍倒了靳東流的戰旗,擊破了靳東流的戰陣,勢如破竹的向魏軍中軍挺進,第一步目標順利完成,他豈能不興奮?

    「傳令,連弩車向前推進,千步弩準備!」吳懿一口氣下達了幾個命令,然後衝著傳兵令大吼:「命令孟達準備出擊!」

    「喏!」傳令兵接過令旗。向孟達的陣地飛奔而去。

    孟達安坐在戰馬背上,身後是鄧賢率領的親衛營。他們一邊看著遠處的戰場,一邊輕聲交談著。新的戰術是由魏霸正面衝擊魏軍陣地,吸引魏軍主力,迫使司馬懿把防守重心擺在正面。然後由孟達從側而攻擊魏軍。

    這麼做不是孟達要求的,是魏霸主動提出來的。其實他們不這麼提,孟達也會這麼要求,他深知這其中的危險,以萬餘殘兵攻擊近兩萬的魏軍,雖然有軍械助陣,傷亡依然不小。孟達才不會做這樣的傻事呢。

    直到剛才,他依然不怎麼相信魏霸能做到這一點,以區區三千人出擊,就能撼動魏軍正面的陣地?他之所以同意這個計畫。某種程度上不過是想停止攻擊樊城,喘口氣而已。現在親眼看到魏霸迅速砍倒了靳東流的戰旗,擊潰了魏軍正面的陣地,他才真正覺得這也許是個機會。

    「想不到這豎子如此強悍。」孟達喃喃的說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魏延驍勇無敵,生的兒子也個個悍勇如斯。」

    「如果我有那麼強悍的親衛。我也能做到。」鄧賢嘀咕了一句。

    孟達瞥了他一眼:「魏家武卒也不是天生的,是他們父子訓練出來的。你如果也有這樣的雄心,我的部下隨便你挑,你也訓練一支這樣的親衛出來。」

    鄧賢縮了縮脖子:「舅父,我可不敢有這樣的奢望,還是留給表弟吧。」

    「他啊,更不可能。」孟達嘆了一口氣,不想再提那不成器的兒子,用馬鞭一點:「子義,準備動手,司馬懿也許很快就要變陣了。」

    「喏。」鄧賢應了一聲,全神貫注的注意著魏軍的戰陣。

    擊破靳東流的戰陣,生擒靳東流和王雙,蜀軍士氣大振,越戰越勇。魏軍卻士氣大墜,有的跪地投降,有的扭頭就跑。蜀軍緊追不捨,像趕鴨子似的,把潰軍趕向魏軍的下一道陣地。

    面對潰敗的袍澤,魏軍手足無措,既不敢讓開,又不願意放箭射殺,只能放開喉嚨大喊,示意潰兵跑向大陣的兩邊,不要正面衝擊陣地。有的士卒聽到了,撒腿跑向兩側,有的已經亂了心神,根本沒有注意到同伴在喊什麼,只是悶著頭向後跑,一心想跑出蜀軍的追殺。當他們發現面前有人擋道時,他們毫不猶豫的舉起了戰刀。

    擋我者死!

    不少人衝進了魏軍的陣地,把陣地衝得一亂。面對失去了理智的同伴,陣地上的魏軍士卒只能舉起戰刀,將這些潰兵一一砍倒在地。可是這些潰兵依然給他們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蜀軍隨後趕到,趁勢殺入陣中。

    張威快步如飛,帶著部下斜刺裡殺到,一邊跑一邊大叫道:「子玉,這次輪到我了。」

    他的話音剛落,雙手持矛的張紹快步趕到,應聲答道:「張士猛,休想搶老子的頭功。」

    張威聞聲變色,唾了一口唾沫,大罵道:「你都有爵位了,還要搶功嗎?要搶,憑本事來!」一邊怒吼著,一邊奮不顧身的殺入敵群,手起刀落,連殺三人。

    張紹不甘示弱,搖動手中的長矛,矛影閃動,頃刻間挑殺兩人。他一邊衝殺,一邊大叫道:「老子的爵位是襲來的,你眼紅也沒鳥用。」

    兩人像是比賽似的,率領部下奮勇殺進,殺得魏軍叫苦不迭。

    ……

    司馬懿緊握欄杆,關節捏得發白,目光中全是不敢置信的驚訝。

    魏霸不僅擊破了靳東流的戰陣,還輕而易舉的打敗了王雙,現在這兩個人的戰旗都已經不見了,潰兵反過來衝擊本陣,這將挫傷將士們的信心,進一步影響士氣。

    魏霸居然有如此強悍的戰鬥力?司馬懿眼珠一轉,就想到了魏家武卒。從各方面得到的消息,他已經知道魏家武卒的戰鬥力,也做了相應的準備,可是他沒想到準備還是遠遠不夠。

    唉,沒有大型弩車,僅憑強弓和普通臂張弩,殺傷力的確有些不足。司馬懿嘆了一口氣。他聽說魏霸改進了煉鐵技術,魏家武卒的戰刀更鋒利,魏家武卒的戰甲更結實,普通的弓弩對他們的傷害可能有限,如果有殺傷力更強的蹶張弩甚至弩車,那就好多了。但是他來得太匆忙,這些大型弩還在後面,要到明天中午才能趕到。

    這就是急行軍的弊病。速度,是要付出代價的。

    司馬懿嘆了一口氣,忽然有些後悔。上一次在房陵,他率大軍急行一千二百里,準備打孟達一個措手不及,最後功虧一簣,就是因為面對房陵城,沒有大型攻具,他只能以蟻附的方式猛攻。這一次,似乎和上一次相似,又是因為急行軍無法攜帶大型戰具,空有優勢兵力,卻無法突破蜀軍的陣地,現在反而被蜀軍壓著打。

    兵貴神速,出奇制勝,有時候是需要對方的配合的。出奇不意,更多的是抓住了對方的破綻,如果對方沒什麼破綻,再奇也沒什麼用。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他的急行軍沒有造成蜀軍的崩潰,轉而把自己推入了不利的局面。

    這是一個思維周密的對手啊。司馬懿暗自嘆惜。

    「仲達,正面好像有些吃緊啊。」辛毗走到司馬懿的身邊,輕聲提醒道。

    「無妨。」司馬懿搖了搖頭:「蜀軍雖然驍勇,可是他們兵力不足,很難正面突破我軍的陣地。我擔心的倒是側翼。左翼的吳軍被我們嚇住了,不敢上岸,可是右翼卻不安全。佐治,你注意到沒有,攻城的孟達一直沒有出現。他會一直旁觀嗎?」

    辛毗眉頭一挑:「他在等機會?」

    「嗯。」司馬懿嘴角一挑,露出輕蔑的笑容:「孟達狡詐反覆,諸葛亮不會信任他,他也不會信任諸葛亮。他會把自己的實力拚光?不,他肯定不會。只要我守住中軍,不給他機會,他不會強攻的。所以,我們真正的敵人,就是這些人。」

    司馬懿一指正殺作一團的戰場:「擊敗他們,孟達就會不戰而走,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司馬懿話說到一半,忽然有些不安,他打住了話頭,撚鬚沉吟。辛毗見了,連忙問道:「仲達,怎麼了?」

    司馬懿擰眉沉思,大手輕輕的拍打著欄杆:「我好像有些遺漏,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

    辛毗吃了一驚,戰場上漏算某些因素是非常致命的,誰也說不準那個因素會不是影響到整個戰場,因為一點小事而決定勝負的事太多了。當年赤壁之戰就是因為北方將士不適應南方的水土,疫情發作,這才導致曹操鎩羽而歸,從此喪失了一統天下的機會。司馬懿以思慮周密出名,他怎麼也會犯這種錯?

    「你算漏了什麼?是我方的,還是蜀漢的?」

    「據我所知,在房陵,原本有三個人,孟達、宗預,還有一個就是魏延的長子魏風。魏風雖然名聲不顯,可是他既然是魏霸的兄長,想來也不會太差。」司馬懿轉過頭,和辛毗交換了一個眼神:「可是交戰至今,為什麼一直沒聽到魏風和宗預的消息?」

    辛毗眉頭緊鎖:「他們一直沒有在樊城出現過?」

    「一直沒有。」

    「那……會不會留守房陵了?」

    「有可能,但是,如果並非如此,其中一人已經到了樊城呢?」

    辛毗倒吸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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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戰機


    有張紹和張威這兩個瘋子搶攻,魏霸鬆了一口氣,他的武技是強,可是耐力不足,剛剛廝殺了一頓飯的功夫,他就覺得腳步沉重,不復往日的靈活,和張紹、張威這樣從小習武的好身板確實不能比。他在敦武等人的保護下,退到中間,指揮著將士們將連弩車推過來。

    蜀軍最厲害的軍械就是連弩車和霹靂車,霹靂車太過沉重,移動不便,連弩車卻和輜重車差不多,兩三個人就能推動。陣線向前推進,超出了連弩車的射程,就必須把連弩車向前移。

    在同伴的掩護下,戰車營的將士們推著連弩車飛奔,直到快頂著前面戰友的屁股才停了下來,迅速的支起連弩車,上弦,上箭,一氣呵成。強弩都尉一聲令下,弩手們扣動了弩機,再次發射。

    隨著一聲聲震動心弦的悶響,一陣箭雨越過蜀軍將士的頭頂,劃出一道道弧,向魏軍陣地傾洩而去,片刻間就壓制住了魏軍的弓箭手。魏軍慘叫連連,紛紛倒地,陣勢大亂。特別是那些防護不夠的弓弩手損失最重。

    面前的壓力一減,張紹和張威殺得更加痛快淋漓,迅速向前推進。小半個時辰後,魏軍的第二道陣線告破,司馬懿的中軍大陣暴露在魏霸面前。一看到司馬懿的中軍指揮台,張威舉刀狂嘯:

    「殺馬!」

    親衛們舉刀應喝:「殺馬!殺馬!」大步邁進,衝向司馬懿的中軍。另一邊,張紹咬牙抖矛,挑殺面前最後一個敵人,手舉長矛,厲聲長嘯:「殺!」

    周羽從後面趕了上來。一邊跑一邊喊道:「張侯,不要搶,該我們了。」

    他們一直藏在陣後,此刻精力充沛,跑起來快得像一陣風,迅速超過了張紹。張紹剛剛擊破了一陣,雖說體力還有,終究不如他們那麼精力十足,眼看著就被超了過去。氣得破口大罵:「孫子,你敢搶老子的功,老子捏破你的卵蛋!」

    「哈哈哈,先等我捏破司馬懿父子的卵蛋再說吧。」周羽一邊跑一邊大笑道:「上次在房陵,他們跑得太快。這一次,可不能再讓他們跑了。」

    他正喊得高興,忽然看到有人影從身邊掠過,定睛一看,張睎拖著戰刀,帶著親衛,呼嘯而過。周羽連忙閉上了嘴巴。撒腿就追。兩人你追我趕,一頭撞入魏軍陣中。

    「他老母的,不帶這麼玩的。」張紹和張威立刻變成了同盟,急赤白臉的跑到魏霸面前:「子玉。不帶這麼玩的,我們給他們打頭陣?」

    魏霸眼睛一翻:「打頭陣的是老子好不好?殺了司馬懿,人人有功,現在爭個毛?」

    張紹和張威被他罵得一愣。還沒回過神來,魏霸一人賞了他們一腳:「滾開。好狗不擋道。你們倆一邊涼快去,老子要在這兒安排大弩,射殺司馬懿那老不死的。」

    張紹一看,幾十個士卒推著三架巨大的五百步弩趕來,嚇了一跳,連忙閃開一邊。那些士卒也不管誰是侯爺,一看這位置不錯,立刻把巨弩停下。兩個壯漢大吼一聲,把後座抬起,同時踢出兩腳,支好弩座,然後便開始飛速的轉動車輪。隨著一聲聲令人牙酸的機簧聲,粗如手指的弓弦慢慢拉緊,上箭手迅速將數枝長矛一般的巨箭塞進了箭槽。

    「一號準備完畢,請示發射!」弩手伏在弩車上,瞄準了遠處的指揮台,大聲請令。

    他的話音未落,左邊也已經準備完畢:「三號準備完畢,請示發射!」

    幾乎在同時,右邊的弩的也準備完畢,可能是因為落後丟了臉,弩手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二號準備完畢,請示發射!」

    看著遠處的指揮台,魏霸眼睛眯了起來,雙手交叉,掰得手指啪啪作響,眉眼在扭動的火光下看起來有些猙獰,看得身邊的鈴鐺一陣心驚肉跳。

    ……

    戰場東北五里的山林中,魏風急得直跳腳,一拳擊在一棵碗口粗的小樹上。小樹應聲折斷,樹冠刮擦著其他的樹,嘩嘩作響。

    馬謖一動不動,凝神看著遠處的戰場。

    「幼常先生,再不出擊,就來不及了。」魏風又一次向馬謖拱手作揖,幾乎是在哀求。

    「你是想和子玉爭功?」馬謖不動聲色的說道。

    「怎麼可能?」魏風頓時變了臉:「子玉身手雖好,卻不耐久戰。這上陣廝殺,不比與人獨鬥,一旦力竭,隨時都可能有危險,萬一……」魏風想到要害處,不敢再往下說了。「幼常先生,我們還是出擊吧。早些破走司馬懿,豈不是更好。」

    馬謖轉過身,目光在魏風的臉上掃了掃,伸手拉住魏風的袖子,指著遠處的戰場:「子柔,你仔細看看,為將者,要審時度勢,不能衝動。」

    「這麼遠,看不見。」魏風沒好氣的說道。從聽斥候說魏霸親自上了陣的那一刻起,他就無法安心了。生怕魏霸有個閃失。幾次要求出擊,馬謖都不同意,他可真有些急了,琢磨著幹脆把馬謖扔在一邊,自己帶人殺下去。反正這些人都是他的部下,馬謖只有二十來個親衛。

    「你是看不見人,可是你可以從火光來看。」馬謖面容消瘦,在山林裡潛伏了大半個月,他現在臉色又黑了幾分,可是眼睛卻越來越亮,在遠處的火光照映下熠熠生輝。「你看,火光最密集的兩個地方,一個是我軍的中軍,一個是魏軍的中軍,在兩者之間,應該就是交戰的雙方,現在那團火光在向前推進,所以子玉現在應該是正全力攻擊,進展順利。從這個位置上看,應該是剛剛鑿穿第二道防線。」

    魏風眨了眨眼睛,他也一直在看戰場上,但是他遠遠沒有馬謖看得這麼細,一時有些出神。

    「這是我們能看到的,還有一些看不到,必須要靠我們去推理的。」馬謖見魏風安靜下來了,微微一笑:「樊城下火光稀疏,顯然沒有攻城,那孟達的人在哪裡?」

    魏風摩挲著下巴上的短鬚,想了想:「應該是等著出擊吧。」

    「什麼時候出擊比較合適?」

    魏風撓了半天頭:「自然是等司馬懿把主力調往中軍,側翼空虛的時候。」

    「對,又不對。」馬謖淡淡的笑道。

    「那……又是怎麼回事?」

    「孟達肯定是準備出擊,但他未必能等到司馬懿側翼空虛的時候。」馬謖語氣輕鬆的解釋道:「就目前而言,魏軍兵力多於我軍,子玉雖然連續鑿穿了魏軍兩道防線,甚至有機會直接攻擊司馬懿的中軍大陣,但是他無法撼動司馬懿的中軍。第一道陣,他只用了頓飯的功夫,破第二道陣花費的時間,明顯比第一道陣多了很多,以他的實力來看,基本上不可能鑿穿中軍。司馬懿不會輕易調動側翼的人馬去補防。」

    魏風一拍手:「就是這麼說嘛,我們應該去支援子玉。」

    「你別急。」馬謖示意他稍安勿躁。「司馬懿兵力佔優,這是大家都清楚的,可是子玉他們依然進行反擊,自然是有制勝的把握,只是此時還沒有發動而已。我們現在衝出去,又有什麼用?」

    「那什麼時候出去?」

    「等孟達出擊之後再出去。」

    「那孟達什麼時候出擊?」

    「我想,他很快就會出擊。」馬謖手指捏放,咯咯作響:「既然無法強突,子玉必然會用其他的辦法來擾亂司馬懿。司馬懿一亂,就是孟達出擊的時候。以孟達的實力,他就是取得勝利,也會損失慘重。到了那時候,我們再出擊,功勞就是我們的。」他偏過頭,看著魏風:「你和子玉,就是最大的功臣。」

    魏風眼神一閃,猶豫道:「可是,我擔心子玉……」

    「你不用擔心子玉,子玉心思謹慎,他不會沒有準備。」馬謖頓了頓,又道:「如果你現在衝出去,就無法起到奇兵的作用,我相信子玉也不會贊成的。」

    魏風吧噠吧噠嘴,不再吭聲了,只是盯著遠處的戰場,眼神閃爍。

    ……

    吳懿俯身看著指揮台下一字排開的十架千步巨弩,緊張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魏霸等人戰力強悍,順利的連破魏軍兩道陣勢,可是離司馬懿的中軍還有足足三百步,他們之間至少還有五千人的大陣。要想強行突破,那是不太可能的,吳懿也不允許魏霸如此冒險。

    要撼動司馬懿的中軍,就必須發揮蜀軍遠程打擊能力的優勢,這些安排在指揮台下的千步巨弩,推到陣前的五百步弩,就是為此準備的利器。

    十架千步弩,只能同時發射十支巨箭,費了好大力氣推到陣前的三架五百步弩,可以同時發射十五枝巨箭,能不能摧毀司馬懿的指揮台,造成魏軍的混亂,就看這二十五支巨箭。

    雖然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吳懿的聲音還是有些發顫:「準備好了沒有?」

    一個滿頭大汗的弩手跑了過來:「將軍,甲字弩準備完畢!」

    時間不長,又一個弩手跑了過來:「將軍,丁字弩準備完畢!」

    「將軍,庚字弩準備完畢!」

    在焦急的等待中,十架千步弩終於全部準備完畢,吳懿深吸了一口氣,用力一揮:「擊鼓,準備發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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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一箭穿雲

    一陣急促的戰鼓聲響起,陣前等得心焦的魏霸頓時精神一振,高高的舉起手臂,拉長了聲音大喝道:「點火,準備發射——」

    三名弩手躬身伏在弩車上,手指搭上了弩機,屏住了呼吸,沉聲應道:「準備發射!」

    一個士卒舉著火把,依次點著了巨箭箭桿上綁著的油罐。油罐引芯照亮了弩手的臉龐,照亮了他們臉上的汗珠。

    魏霸仰起頭,閉上眼睛,在紛雜的聲音中辨別將那即將出現的厲嘯聲。

    汗珠,從他的額頭悄然滑落。能不能以少勝多,再次打敗司馬懿,就在此一擊。他不可能不緊張。

    指揮台下,吳懿親自發佈了命令,他厲聲大喝:「發射!」

    十名弩手應聲扳動了弩機。粗如手指的弓弦一顫,「嗡」的一聲悶響,巨大而沉重的弩車猛的晃了一下,巨箭離弦而去,帶著淒厲的破空中,刺破濃濃的夜色,刺破暮春乍暖還寒的夜風,刺破喧囂刺耳的聲浪,消失在視野中。

    吳懿緊緊的盯著巨箭消失的方向,閉緊了嘴巴,剎那之間,他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巨箭掠過戰場的上空,飛過魏霸的頭頂,發出刺耳的嘯聲。

    魏霸聽到了,他睜開眼睛,彷彿看到了掠過天空的巨箭,舉起的手臂用力一揮:「發射!」

    三個弩手應聲扳動弩機,機簧一陣流暢的輕響,十五支巨箭騰空而起,飛向遠處的魏軍中軍指揮台。

    除了吳懿、魏霸和這些弩手,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切,就連巨箭上的那些油罐的火光在激戰正酣的戰場上也是那麼的不起眼,夾雜在無數的火光中。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到這些火光有什麼異常。

    司馬懿也沒有覺察到,他此刻有些心神不寧,一想到可能有一支伏兵藏在黑暗中,他就覺得心驚肉跳。他企圖安慰自己,這只是自己的錯覺,仗打到這個地步,如果魏風真的來到了樊城,他一定會參戰,而不會等到現在。兵力不足的蜀軍不可能把一支精兵一直藏在暗處。可是他始終無法說服自己,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感覺,讓他心驚肉跳。

    他看到了那些從陣中騰起的火光,卻沒有意識到真正的危險。等他發現那些火光越來越大,飛行的時間有些長得詭異。而且是向他飛來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不對勁。

    司馬懿下意識的叫了起來:「護衛——」

    親衛們迅速衝了過來,熟練的將盾牌舉起,在司馬懿面前架起一道盾陣。他們這麼做純粹是出乎本能。只要司馬懿「護衛」二字出口,他們就會這麼做,直到盾牌組成,他們才意識到這有些莫名其妙。

    敵人離此至少還有三百步。組成盾陣防誰?

    辛毗也有這樣的感覺,他被突然擁過來的親衛死死的摁住,護在中間,一時有些慌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看著半步之外司馬懿藏在盾牌後的臉,從司馬懿的眼中看到了恐懼。

    火光,從盾牌的縫隙裡照了進來,照在司馬懿的臉上。掠過他瞪得溜圓的眼睛,照亮了他內心的恐懼。

    片刻之後。那道光突然變大。

    「喀嚓!」

    一柄長矛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輕易的洞穿了一面盾牌,厚實的盾牌在它的面前薄如紙帛。鋒利的矛頭刺空盾牌後,速度不減,再次洞穿了舉著盾牌的親衛的身體,深深的扎進了指揮台的木板,整個矛頭幾乎都消失了。強勁的力道未消,猛的震顫起來,發出一連串高亢的顫聲,振得每個人東倒西歪,頭暈眼花。

    那個親衛掛在矛上,不停的晃動著。隨著矛柄的每一次顫動,鮮血如雨,噴灑開來,濺得其他人一頭一臉。血腥味突然濃了起來,讓人聞之欲嘔。

    離長矛只有半步之遙的司馬懿目瞪口呆,盯著震顫的巨矛,呆若木雞。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第二枝巨箭又到了,正中司馬懿剛才坐的座榻。精致的座榻一動不動,僅被疾馳而至的巨箭刺穿一個洞,其他部分都安然無恙,直到巨箭開始震顫,座榻才在突然之間裂成碎片,四處飛散。

    又是兩支巨箭飛到,一枝射塌了指揮台的一角,一枝射得偏了些,將指揮台下一人高的戰鼓連同戰鼓後的鼓手輕易洞穿。

    兩息之間,十支巨箭像是天降神兵,在任何人都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帶著不祥的嘯聲,從漆黑的夜色中破空而出,出現在司馬懿等人的面前,展示出摧枯拉朽的威力。

    射中盾牌,盾牌洞穿。

    射中身體,身體洞穿。

    射中指揮台,指揮台震顫著倒塌。

    沒有人能擋住這從天而降的一擊,沒有東西能禁受住這天降的神力。

    頃刻之間,指揮台被三枝巨箭射中,指揮台的一角被射塌,抬上的几案飛散,最驚人的是最先到達的那一箭,就在司馬懿的眼前,洞穿了一面盾牌和一個親衛的身體。如果再偏上一尺,洞穿的就將是司馬懿本人。

    其他七枝巨箭射在了指揮台四周,共計射穿戰鼓兩架,士卒三名。

    雖然破壞不是非常嚴重,可是這十枝箭的威力卻足以讓每一個人目瞪口呆,縱使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悍卒,也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

    兩軍交戰,這一幕非常少見。

    漢代的弩有很多規格,四石弩射程一百六十步,六石弩二百四十步,這是戰場上比較常用的強弩,十石弩可射四百步,通常是用來守城,又稱守城弩。更強的弩當然還有,可是因為體積巨大,都是安裝在固定的位置。而且強弩屬於控制性的利器,除了京城之外,沒有詔書,任何城池不得安裝十石弩。

    兩軍交戰時,雙方至少相隔二百步,加上雙方的陣勢厚度,任何一方的指揮台都離對方的前線有四五百步,即使是把六石、八石這樣的強弩安放在陣前,也無法射到對方的中軍。雙方的指揮台那就相隔得更遠了,至少有八百步。這麼遠的距離,是沒有武器能夠攻擊得到的,所以雙方的主將都非常安全,根本不用考慮被流矢射中的危險。

    現在最接近指揮台的蜀軍離這裡還有三百多步,就算是六石弩來射,也無法射到。更何況六石弩體積巨大,根本無法迅速移動,在突陣的時候沒有多大的作用,還不如四石的臂張弩實用。

    從司馬懿開始,沒有一個魏軍士卒會預料到這一幕,十枝巨箭,飛越了不知多少距離,從天而降,直接射在了司馬懿的指揮台上,而且威力是如此之大,大得讓人毛骨悚然。

    面對這些威力巨大的巨箭,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

    司馬懿隨即雙想到了剛才那些有些詭異的火光,下意識的抬頭看天空看去。

    十幾點火星,迅速照亮了他的瞳孔,像流星一樣迅速變大,破空聲如天際的悶雷,滾滾而來。

    「不好!」司馬懿大叫一聲,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力氣,年近五十的身體突然變得出乎尋常的靈活,一個觔斗就翻下了指揮台。

    他的身體剛剛騰空而起,一枝箭擦著他的鞋底射了過去,鋒利的箭頭削去了他的鞋底,削下了一塊皮肉。他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一落地,就順手操起一面盾牌,藉著下落的力道打了個滾,然後將盾牌背在身後,連滾帶爬的向左側奔去。

    一枝箭射中指揮台,箭桿上綁著的油罐炸裂,裡面的油迅速燃燒起來,四處飛濺。片刻之間,指揮台就燃起了熊熊大火。台上的人們驚慌失措,根本來不及走樓梯,直接向下跳去。地上也有火,燒著他們的頭髮、鬍鬚,點著了他們的衣服,烤炙著他們的皮肉。

    此時此刻,沒有人再顧忌自己的身份,連司馬懿都不顧形象的逃跑,他們還有什麼不能做的。只要能活命,誰還顧得上好看不好看。辛毗從指揮台上跳下來,一口氣跌跌撞撞的跑出幾十步,這才停下來,旁邊的親衛們趕上來,拚命的拍打著他身上的火苗。至於那些著火的親衛,則乾脆躺在地上打滾,有的則向漢水飛奔,也不管漢水離得有多遠,自己能不能跑得到。

    司馬懿反應最快,也逃得最遠。有親衛跑過來,撲滅了他身上的火苗,司馬懿好一陣才回過神來,看著已經燒得火光衝天的指揮台,再看看已經被燒得只剩一根布條的戰旗,暗叫一聲不好。

    「擊鼓,擊鼓,右軍準備戰鬥——」司馬懿嘶聲大吼,卻沒有人回應他。親衛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司馬懿是不是瘋了。而負責傳令的傳令兵也不在身邊,十幾面大鼓也被鼓掉一半,剩下的士卒四處逃散,誰也聽不到司馬懿的命令。司馬懿雖然吼得聲嘶力竭,卻無法將自己的命令傳遞出去。

    司馬懿披頭散髮,狀若瘋狂的來回奔了兩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指揮中樞被毀,他已經無法有效的指揮他的大軍。失去了控制了大軍,已經無法挽回失敗的命運。就算他有千般妙計,如果將士們聽不到,又有什麼用?

    一箭穿雲而來,將他的夢想射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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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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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大勝

    司馬懿的指揮台燃起了衝天的大火,成了整個戰場上最耀眼的中心,遍佈戰場、燦爛若星辰的火把黯然失色。喧囂的戰場上突然寂靜下來,所有人都把目光都轉向了火焰中的指揮台,看著那桿大旗被烈火一舔就變成了灰燼,看著在火中亂撞的身影,看著指揮台將淒厲的慘叫聲中轟然倒塌。

    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些穿雲破霧的巨箭,或者說,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指揮台突然起火是一次奇襲。戒備森嚴的指揮台實然著火,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不小心走水,要麼是……天意。

    沒有幾個人相信司馬懿會這麼不小心,所以天意這個想法立刻湧上了很多人的心頭。這個念頭一出現,頓時對戰場形勢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影響。

    魏軍士氣如春冰般渙然消解,原本捨命搏殺的戰士開始後退,開始逃跑。

    蜀軍士氣驟然高漲,已經深深突入敵陣的張睎、周羽不約而同的舉臂高呼,緊跟著所有衝陣的將士們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衝陣的危險有多大,每一個人都心理有數,殺敵一千,自傷八百,每一步前進都是用鮮血換來的。現在敵軍的指揮台突然著火,這顯然是天大的喜訊。

    「殺——」張睎興奮的嘶吼著,再一次衝了上去,將一個目瞪口呆的魏軍士卒砍倒在地。

    「殺——」他身後的將士們忘記了所有的疲憊,渾身充滿了力量,如猛虎下山般的向前殺去。

    魏霸看著遠處的衝天的火柱,歡喜難以自禁,舉起雙臂,發出狼嗥般的嘶吼。魏興樂得傻了。提著刀,來回轉著圈。鈴鐺咯咯直笑,拍著手,跳著腳,連聲歡呼:「燒得好,燒得好!」

    五百步弩的操作手們看著遠處的火光,張大了嘴巴,額頭的汗珠在火光下閃閃發亮,如同一枚枚勛章。三個擔負著最大壓力的弩手互相看了一眼。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眼淚卻奪眶而出。二號弩車的射手捂著臉,蹲了下去,痛哭失聲。

    眼巴巴的看著遠方的吳懿一掌拍在欄杆上,用力的一跺腳。震得指揮台哐哐直響,然後一手叉腰,一手撫額,仰天長嘆:「天祐大漢!天祐大漢啊!」

    「將軍,我們打贏了,我們立功了。」親衛們也歡喜不禁,圍著吳懿又笑又叫。個個喜形於色。

    「是的,我們贏了,我們贏了。」吳懿哈哈大笑,衝到欄杆前。衝著台下的鼓手們大聲下令:「擊鼓,傳我的命令,全軍出擊,全軍出擊!」

    「喏。」鼓手們揮起強勁的臂膀。用力敲響了牛皮大鼓,激昂的戰鼓聲直衝九霄。在戰場上空迴蕩。

    孟達坐在馬背上,看著遠處那座燃燒的指揮台,第三次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渾不知眼睛已經被揉得快要充血。他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一直在等待,等待司馬懿變陣,等待司馬懿把右翼的人馬調往中軍。他沒有看到司馬懿變陣,卻看到了司馬懿的指揮台詭異的著了火。

    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甚至在猜測這會不會是司馬懿的一計,直到他聽到全軍出擊的戰鼓聲,才意識到這應該是吳懿和魏霸的手段。

    「好高明的手段!」孟達眼珠一轉,就明白了魏霸的用意,也明白自己被他們騙了。不過,眼前的情況比他估計的還要好,此時不出擊,更待何時?

    孟達踩著馬鐙站了起來,拔刀大吼:「出擊!」

    等待多時的親衛們催動戰馬,開始衝鋒,步卒們緊隨其後,四千將士點亮了火把,舉起了戰刀,就像一條突然從黑暗中現身的巨龍,咆哮著殺向驚魂未定的魏軍。

    遠處的山林中,魏風兩眼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能塞下自己的拳頭。「這……這是怎麼回事?」

    馬謖眉頭緊皺,眼角忽然綻放出了一絲笑意,他撫著鬍鬚,微微點頭:「這一定是子玉的主意,一定是的。除了他,沒有能想出,也沒有人能做出這麼精准的殺法。」

    魏風愣了一下,然後咧著嘴大笑起來:「哈哈哈……那當然,除了我弟弟,誰能打出這麼漂亮的仗。司馬懿,哈哈哈……司馬懿又被我弟弟打敗了,哈哈哈……」

    看著樂不可支,比自己打了勝仗還開心的魏風,馬謖含笑道:「現在你還要去救他嗎?」

    魏風尷尬的摸了摸臉:「我現在去,豈不是搶功?不去了,不去了。」

    「這就對了。」馬謖揮了揮手:「既然用不著我們了,我們繼續藏起來。」

    「還藏?仗都打完了,還藏起來幹什麼?」

    「仗打完了?誰說的?」馬謖詫異的說道:「你等著看著,司馬懿走了,曹睿就要來了。襄陽如此重要,他們不可能就這麼放棄了,更大的戰事還在後面,肯定會有我們出手的機會。」

    魏風恍然大悟,哦了一聲,二話不說,帶著人馬重新隱沒在山林之中。

    戰場上,在戰鼓聲的激勵下,蜀軍將士氣勢如虹,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擊。張睎、周羽衝殺在最前面,魏霸帶著張威、張紹緊隨其後,弓弩手們推著弩車亦步亦趨,漸漸的跟不上前進的步伐,乾脆扔下弩車,拔出戰刀,加入了衝鋒。

    在他們的身後,吳懿帶率領中軍的三千餘人發起了攻擊,興奮的將士們等不及越過正在衝鋒的將士,乾脆繞了個圈,向魏軍的左翼衝了過去。

    左側,孟達踢打著戰馬,衝在最前面,鄧賢率領著親衛營,緊緊的護衛著孟達。他們所到之處,魏軍根本無心戀戰,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孟達如入無人之境,快意非常。

    一萬蜀軍,像三把尖刀,狠狠的刺入魏軍大陣。

    魏軍陣地遭到了猛烈的攻擊,立刻向中軍求援。可是回應他們的只有指揮台的大火,沒有任何有效的答覆。失去的指揮的魏軍在短暫的抵抗之後,很快崩潰。

    兵敗如山倒,還有近兩萬人的魏軍開始潰敗,一發不可收拾。

    司馬師在發現中軍起火的那一剎那間,就明白了戰局已經不可逆轉,他也不管身後的吳軍了,帶著所剩無幾的親衛營,衝到中軍。架起司馬懿和辛毗就走。他走得很決絕,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絲遲疑。

    他的反應很及時,如果再遲片刻,他們就會被捲入潰兵的洪流。就很難迅速的脫離戰場。在紛雜的戰場上,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是誰,很可能一個普通的士卒為了能奪路而逃拔刀相向,很可能一個覬覦他們戰馬的士卒會毫不猶豫的射殺他們。潰敗之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率先逃出戰場的司馬師回頭看向紛亂的戰場,咬破了嘴唇,滴滴鮮血沁入口中。絲絲甜味,可他卻覺得分外的苦澀。

    一次又一次的敗在魏霸手下,一次比一次離奇,自信如司馬師也開始支援起來。莫非此人真是自家父子命中的剋星?

    偌大的戰場變成了蜀軍將士追亡逐北的表演場,他們散亂了陣型,竭盡所能的追殺著魏軍,所到之處。都是跪地投降的俘虜,都是散亂的盔甲、武器。是散亂的帳篷、輜重。

    每個人都在歡呼,每個人都在追殺,每個人都欣喜若狂。兩萬人擊敗了三萬人,而且是如此大勝,這是任何人在戰前都沒有想到的。這個勝利來得太突然,這份喜悅來得太意外,讓每個人都覺得暈乎乎的,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場景。

    吳懿率領的大軍從右翼殺出,有人注意到了漢水中的吳軍,不知道是誰第一個起頭,大聲的吼了起來:「孫子們,瞪大眼睛看著,看爺爺是怎麼殺人的!」

    將士們本來對吳軍作壁上觀就非常不滿,此刻有機會大肆羞辱他們,又豈肯放過,七嘴八舌的罵了起來,開始還注意一些,後來就變得不堪入耳,各種污言穢語層出不窮,罵得吳軍暴跳如雷。潘璋、朱桓性子都比較急,聽得蜀軍如此辱罵他們,氣得拔出刀就要衝上來廝殺,好在朱然夠冷靜,拉住了他們,不以為然的勸道:「勝不驕,敗不餒,方能百戰百勝。蜀軍一勝便如此驕狂,對我們來說不是什麼壞事。將來在戰場上再次擊敗他們,諸位今日所受的污辱自然洗涮乾淨,不比罵上兩句更有力麼?」

    潘璋、朱桓聽了,依然憤憤不平,奈何水師在朱然水中,朱然不肯出擊,他們也沒有辦法。

    蜀軍追殺了半夜,直到天明才算結束,僅是俘虜就抓了八千多,各種輜重更是堆積如山。最大的收穫卻不是這些,樊城的守軍在城頭上看了一夜,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等到天明,見蜀軍重新將樊城團團圍住,一排排的魏軍俘虜跪在陣前,連司馬懿的中軍大帳都成了蜀軍的戰利品,所有人都知道驃騎大將軍又一次敗了,他們寄予厚刻的援軍已經被蜀軍擊退,再不投降,只有與城池共存亡。

    沒有幾個人有這樣的忠肝義膽,短暫的猶豫之後,樊城守將打開了城門,兩千多殘兵出城投降。

    樊城入手,吳懿立刻清理戰場,安排城防。他的動作很快,剛剛收拾得差不多,斥候來報,兩萬魏軍鐵騎到達樊城東三十里,與司馬懿的敗軍相匯,有可能再次趕向樊城。

    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暗自僥倖不已,如果不是當機立斷,昨天夜裡就大舉反擊,在魏軍鐵騎到來之前擊退司馬懿,他們現在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親自率軍突陣,直搗黃龍,大破司馬懿中軍的魏霸自然成了當之無愧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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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內憂外患


    看到秦朗和田豫,司馬懿欲哭無淚。事情就是這麼巧,如果他不是急於趕往樊城,只要等一天,他就能和騎兵匯合。如果不是昨天夜裡蜀軍大舉反擊,而是等到今天,這兩萬鐵騎也能及時趕到樊城,到時候,蜀軍再善戰,也只有退走一途。陰差陽錯,只不過一天的時間差,他就落入了萬劫不復的地步,慘敗而歸。

    這一次比房陵之戰還要慘。房陵之戰雖然退得狼狽,兵力終究受損有限,絕大部分主力都回來了。這一次三萬大軍,在樊城下戰死過萬,被俘無數,跟著他逃回來的不過三四千人,就算有潰兵慢慢的回來,估計一半的損失是少不了的,甚至有可能達到兩萬。

    這是毫無疑問的慘敗,在某種程度上比曹休在廬江的敗得還慘。曹休多少是遇伏在先,交戰時兵力又比對方少,可他現在卻是三萬對兩萬,而且蜀軍已經攻城多日,不復銳氣。在這種情況下,他卻沒能解樊城之圍,反而被蜀軍以少勝多,打得大敗而逃,這不知兵的名聲看來是怎麼也跑不掉了。

    司馬懿的心情比燒焦的鬍鬚還要差,不過他什麼也沒說,一面寫請罪疏向皇帝陛下請罪,一面做好自己的本份工作,與秦朗、田豫一起向樊城進軍,沿途收攏殘兵。看著那些疲憊不堪,傷痕纍纍,士氣低落的戰士,司馬懿的心情也跌落到了谷底。

    司馬懿表面上還是很平靜,該做的事做得井井有條。可是他心裡卻開始懷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帶兵。短短的一年時間,接連被同一個年輕人擊敗,這只能用命中注定來解釋了。如果對方是久經沙場的宿將,那便也罷了,或者像是陸遜那樣的人也行,可現在偏偏是魏霸,一個剛剛出仕不到兩年的年輕人,司馬懿實在有些想不通。

    正如他想不通怎麼會有箭能射那麼遠一樣。

    對這些從天而降的巨弩,司馬懿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有這樣的巨弩存在過。典籍上記載曾經有二十石、三十石的巨弩。只是十石的弩就不能出京城,二十石、三十石的弩又怎麼可能出現在軍中。就算魏霸把這樣的利器帶到了軍中,他又是怎麼運送到陣前的?

    司馬懿在忙碌之餘,把馬鈞找了來。將自己的疑問告訴馬鈞。問他能不能找到答案。馬鈞想了很久。答應可以去試試看。他有些想法,但是不是真相,必須要驗證了才行。

    司馬懿語重心長的對馬鈞說。你一定要把這件事解決了,否則,我們以後都不敢和魏霸對陣了,這軍械上的差距太大,我們很吃虧啊。

    ……

    新野,剛剛趕到的天子曹睿看完司馬懿的請罪疏,面寒如水,半天沒有說話。陪在一旁的孫資緊張得汗水涔涔,不敢說一句話。作為天子身邊的中書令,司馬懿的請罪疏必須要經過他的過目。這個消息是如此的不祥,天子此刻有任何反應,他覺得都情有可原。

    不過,曹睿沒有發火,更沒有暴怒,平靜如常,只是眼角一根青筋如蚯蚓般的不停扭動,讓他清秀的面龐看起來有些扭曲。

    曹睿抬起手,掩住面門,指肚慢慢的揉著酸脹的眉心,過了很久,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看來皇叔多慮了。」曹睿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孫資卻聽明白了,他應聲答道:「陛下聖明,這本來就是東阿王臆測之詞。他不過是對自己遠離朝堂而怨恨,道聽途說,敷衍成文,哪裡知道真實的情況。」

    曹睿手滑了下來,蓋住大半張臉,只露出兩隻眼睛:「彥龍,司馬懿又一次敗在魏霸手下,大將軍又臥病不起,如今還有誰能擔起這個重任?」

    孫資小心翼翼的看著曹睿,沉吟了片刻:「陛下,臣以為驃騎大將軍雖然再次敗北,卻不是他無能,而是魏霸多有奇技淫巧,軍械犀利,非我軍能敵。當此之時,與蜀軍爭一時短長,未免不智。不如避其實,擊其虛,先擊退陸遜,解襄陽之圍。吳軍退走,蜀軍必難獨全。」

    曹睿若有所思。剛才司馬懿的請罪書中提出了射程遠達三四百步的巨箭,他也有些疑惑,不過他對魏霸來精於機械的事早有心理準備,雖有疑惑,卻不至於很震驚。只是一想到雙方在這方面的差距已經接連導致幾次戰事不利,他不免憂心沖沖。

    馬鈞是聰明,可是他和魏霸比還是略遜一籌,夏侯徽沒有情報傳來,馬鈞就趕不上魏霸的進度。在可預期的未來,魏軍的軍械將一直處於劣勢。

    更大的問題,魏國拖不起了。從去年曹休在東南大敗算起,一年多的戰事,不僅人馬傷亡慘重,元氣大傷,而且物資消耗也掏空了魏國本來就不豐裕的倉庫。如果戰事拖延下去,國內必然會民怨四起,邊疆的蠻胡也會趁機生事。

    曹睿現在真是內憂外患,頭上的皇冠彷彿一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被壓斷了,再堅持下去,他隨時都可能被壓得血肉模糊。

    如果不是從小就在祖父的身邊長大,早就見識過祖父在內憂外患面前的堅韌,他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曹睿想了很久,還是拿不定主意。他派人把劉曄和蔣濟找來,看看他們有什麼良策。

    劉曄和蔣濟趕到之後,聽到這個消息,也驚愕不已。與其他人不同,他們對司馬懿的能力非常清楚。特別是劉曄,他曾經和司馬懿一起在曹操帳下聽令,對這位同僚的心計知之甚詳。現在聽說司馬懿又一次敗在魏霸的手中,他眉頭緊蹙,想了半晌,下了一個結論。

    此戰非司馬懿戰法失誤,而是蜀軍軍械犀利,這才意外失利。這種事只能取一時之效,真要是無堅不摧,他們又何必等到現在,早就該用了。現在我們有了防備,他們還有什麼辦法?小心戒備,把指揮台建得更牢固一些,建得更遠一些就是了,何必談虎色變。

    至於先攻襄陽還是樊城,其實兩者是一體的,談不上先後。在沒有水師策應的情況下,想要突破漢水並不容易,還是先取樊城,修復浮橋來得更穩妥一些。樊城易得也易失,蜀軍雖然獲勝,損失也不小,如果沒有更多的援軍到來,他們守不住樊城。收復樊城,重新架起浮橋,襄陽自然固若金湯。

    蔣濟也表達了和劉曄相似的意見,認為還是奪回樊城比較穩妥。曹睿權衡之後,採納了他們的意見,下令司馬懿等人先取樊城,小心戒備,不要再重蹈覆轍。同時下令許昌的陳群率領大軍向襄陽進發。

    ……

    接到詔書的時候,司馬懿已經回到了樊城。吳懿進了城,據城而守,和水師連成一片,進可攻,退可守。司馬懿兵力不足,只能保持對樊城的壓力,卻無法攻城。

    樊城暫時平靜下來,對岸的襄陽卻燃起了戰火。

    蜀軍大破司馬懿,攻克樊城,就算沒有發生蜀軍羞辱吳軍的插曲,吳軍也坐不住了。按照雙方戰前的約定,蜀軍已經超額完成了任務,為吳軍攻取襄陽創造了有利條件。如果在這種情況下吳軍還不發力攻城,那不僅會被蜀軍恥笑,吳人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

    在這種情況下,陸遜沒有等魏霸去,他主動派人來和吳懿商量,請求吳懿把之前用來攻擊樊城的那些大型攻城器械送給他們,用來攻擊襄陽。吳懿爽快的答應了,還主動讓魏霸過去指導吳軍修復。

    此刻魏霸就在吳軍大營。當然了,具體的事務不要他動手,陸遜派了不少人來配合他,他只要動動嘴皮子,指點兩句就行。他也清楚,陸遜這麼做是想學他的技術,所以有些訣竅他是不會說的,只告訴對方怎麼做就行,為什麼這麼做,你自己去想,能想出多少,全看你自己的天份。

    和他做接口的有兩個人,一個是陸遜身邊的陸嵐,一個是張昭的侄子張奮。陸嵐有些書生氣,對技術不怎麼清楚,很多時候就是在旁邊看著,做好圖紙的保管,是個陪同人員。張奮對機械懂得比較多,他本人之前也做過攻城大車,不過和魏霸打造的攻城車比起來,那就差得遠了。在理論上,他更是比魏霸差的不止一點兩點。

    不過這不併是因為張奮笨,而是因為他是自學成才,不像魏霸經受過系統的自然科學基礎教育。相反,張奮很聰明,他隱約的感覺到了魏霸的長處在數學,特別是形學上的造詣。

    「我對形學的瞭解不夠,所以參軍的設計,我只能知其然,卻不知其所以然。」張奮搖搖頭道:「也許請精通易象的虞公來,他會理悟得多一些。」

    「虞公,哪個虞公?」

    「當然是會稽虞家的虞翻虞仲翔公。」

    虞翻?魏霸心頭一驚:「他現在在何處?」

    張奮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苦笑道:「他現在在交州。」

    見張奮如此詭異的表情,魏霸愣了一下,隨即又明白了過來,不禁暗自發笑。虞翻是江東望族,從孫策時代起就是重臣,現在居然被發配到交州去了,可見孫權內部也不太平啊。一把手不好當,不管是諸葛亮還是曹睿,抑或是孫權,都是焦頭爛額,要說輕鬆,反倒是那位阿斗陛下最輕鬆,要不怎麼說人家是三國第一有福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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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訛詐


張奮干活的時候很認真,話卻不多,除了技術問題,他很少主動和魏霸聊天。今天說起虞翻,也是有感而發,說了兩句,大概是覺得不妥,便閉上了嘴巴,略微偏厚的嘴唇緊緊的抿著,眼神中有些茫然。

他這副樣子,像極了魏霸前世做工程師的模樣,不由得想多和他說兩句。

“虞公精通形學?”形學就是后世所謂的幾何學,魏霸倒不清楚虞翻還通曉數學。

“虞公是易學大家,精于易象,想必在形學上的造詣也不淺吧。”張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卷著袖子,手指上全是畫線留下的墨跡,蹲在那里,像一個憨厚樸實的工匠,一點也看不出世家子弟的影子。他自己不說,沒有人會想把和精通《春秋》的張昭聯系起來。

魏霸不懂易學,更不懂什么易象,也不知道張奮說的對錯,不過他對易學這種神秘學不是太感興趣,總覺得和街頭算命打卦的江湖騙子差不多。

“這很難說,形學其實比較純粹的數學,和易學應該關系不大……”

“想不到參軍還通曉易學?”陸嵐走了過來,正好聽到魏霸的那句話,不禁笑了一聲:“這么一來,我倒想和參軍切磋切磋了,不知道參軍肯不肯賞臉。”

魏霸無所謂的哈哈一笑:“校尉會失望的,我對易學一竅不通。陸家家傳易學,我是不敢貽笑大方的。我嘛,就是會做點奇技淫巧罷了,讓校尉見笑了。”

陸家是江東望族,家傳的學問,陸遜的叔父,陸家的真正家主陸績就精通易學,據說幾年前死的時候留下遺言,說六十年后天下將會一統。魏霸記不清三國是什么時候統一的,但是時間應該差不多。所以覺得如果這個傳言是真的,那陸績還真有點門道。但他對陸嵐實在沒什么好感,這個書生有些尖酸,世家子弟的習氣很重,讓人很難親近,所以和他說話的時候,難免都會帶點刺。

陸嵐有些尷尬。陸家精于易學。可是他們卻要請魏霸來打造攻城機械,這已經足以說明所謂的易學并不頂用,但是要他承認易學沒用,卻又是萬萬不能的。他也懶得和魏霸斤斤計較,拱手道:“將軍請你去一趟。”
魏霸站起身,沖著從陸嵐進來之后就一句話也沒說的張奮笑了笑:“張兄。我去去就來,到時候我們再談一點能經世濟用的學問。”

張奮尷尬的點了點頭,臉上有些微紅。魏霸拍拍衣擺,大踏步的先走了。陸嵐慍怒不已,卻又不能發作,只好僵著一張臉,跟著魏霸走了。

來到陸遜的大帳。魏霸也沒報進,一撩帳門就闖了進去,一眼看到一個白衣女子正和陸遜在說話,不由得一愣。陸遜不像那些講究的將領,身邊從來不帶侍女,而且這個女子看起來也不像是侍女。他特意瞟了一眼,那女子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很清秀。只是眼神和陸遜很像,有點隱藏得很深的傲氣。魏霸注意到,她的手中拿的正是他提供的設計圖。

見魏霸進來,那女子連忙起身,卻沒有避到內帳,而是跪坐在陸遜身后,低下了頭。

“我從妹。”陸遜淡淡的說道:“子玉。坐,有幾個問題我不太清楚,想和你參詳一番。”

魏霸很詫異,陸遜四十多了。這女子卻不過十六七歲,他還以為是陸遜的女兒什么的呢。他坐了下來,接過那張圖紙,看了一眼,淡淡的說道:“將軍有什么不清楚的,盡請直言。”

“我知道這是你為攻打樊城設計的攻城大車,可是現在我要打襄陽,這個攻城車的高度不夠,為什么不再增高一些?”陸遜和往常一樣語氣平和,既沒什么高興的樣子,也沒有生氣的意思。

“再增高一些,攻城大車的重量會太大,推動不便。”

“推動不便,再增加一些車輪就是了。”陸嵐跟了進來,正好接上了魏霸的話頭。

魏霸瞟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說道:“再增加車輪,會同樣增加大車的長度,并不能減輕每個車輪的負重。”他停了一下,又接著說道:“而且會適得其反,效率不增反降。”

“既然是同時增加,為什么會適得其反?”

魏霸閉上了嘴巴,不肯回答這個問題。陸嵐有些生氣,正在追問,那個女子抬起頭,用眼神示意陸嵐不要生氣,和聲道:“參軍說的效率,是指推車的民伕和所載戰士的數量比嗎?”

魏霸詫異的瞥了她一點,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那女子又接著說道:“參軍說,增加大車的長度,就會降低效率,那是不是說,只有當車廂是邊長相等的方形時,效率才會最高?”

魏霸的疑惑更大了,這是什么妖孽,怎么能一下子就看出其中的奧妙。他設計這輛大車,看似簡單,誰都可以仿造一個,但是其中蘊含的大量最優化設計,卻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來看。你可以模仿,但你無法超越。這個女子能看出這一點,他已經覺得非常不容易了。

“是的。”

那女子臉色微紅,卻毫不退讓的看著魏霸:“能請參軍詳細解說一下嗎?”

魏霸皺了皺眉,把目光轉向陸遜,咳嗽了一聲:“將軍,我可以幫你們打造戰具,可沒有說過有傳授之責。我沒什么學問,這是我的看家本事,這么做……似乎不太合適吧?”

陸遜看看他,回頭和那女子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那女子有些失望,輕輕的抿著了嘴唇,低下頭,起身施了一禮,退入后帳。陸遜搓搓手,自我解嘲的說道:“是我失禮了,子玉不想說,就不說吧。這么說,這輛車,不能再加高?”

“不是不可以再加高,只是加高必然會增加體量,也就會增加推車的人數,真正能參與戰斗的士卒就會少一些。從兵力應用上來說,有些得不償失。”

“那子玉幫我改一改吧。要攻襄陽城。這個大車的高度實在不足以倚仗。”陸遜將圖紙推到魏霸面前,輕輕的拍了拍。魏霸接過圖紙,稍微考慮了一下,又畫了一副新的草圖,然后交給陸遜,說道:“將軍,這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改進了。將軍如果還不滿意,我也愛莫能助。”

陸遜接過圖紙,看了一眼,不由得眼前一亮。魏霸將原本上下一樣寬的攻城大車改成了逐層收縮,高度提高了三分之一,足以讓最頂層的人能攻擊到襄陽城頭。而總的體量卻沒什么變化,推車的人也不需要增加,可謂是一舉兩得。

“子玉果然高明。”陸遜由衷的贊了一句,把圖紙收了起來,懇切的說道:“子玉,戰具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我準備明天就發起攻擊。你回去之后。可要請吳將軍、孟將軍守好樊城,千萬不能有什么閃失。”
魏霸點點頭,嘴角有淺淺的不以為然。蜀軍攻打樊城的時候,陸遜一直在旁觀,即使是司馬懿兵臨城下時,陸遜也沒有盡到盟友的義務。朱然等三人就呆在船上,腳都沒踏上北岸一步。如今蜀軍攻克樊城,吳軍還在有條不紊的準備戰具。這分明是讓蜀軍做炮灰,司馬懿他們可都在樊城外呢。再過兩天還有更多的魏軍趕來,到時候蜀軍的壓力會非常大。

說到底,陸遜還是居心不良,一心要把蜀軍當炮灰使,自己隨時準備抽腳走人。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他要想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攻打襄陽的時機已經成熟,陸遜要想一箭不發就走,估計孫權不會同意。相比之下,蜀軍就不同了。他們立的功已經足夠,收獲也已經超出了預期,隨時可以走人。前后重創魏軍兩萬多人,平空俘虜了一支水師,對于總兵力不過三萬人的蜀軍來說,這個戰績已經足夠驕人,不管是誰都不能說三道四。

“將軍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支撐。”魏霸微微一笑:“不過,我想請將軍一個問題,不知可否?”

“當然可以。”

“將軍,你是不是真的想攻擊襄陽?”魏霸把“真的”這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陸遜眉梢一顫:“你這是什么意思?”

“將軍如果真想打襄陽,那我們才有談的意義,如果將軍根本無心拿下襄陽,那我們就沒必要在這里耽誤時間了。數萬大軍,每天的開銷都很驚人,我們實在沒有必要在這里白白的耗費百姓血汗。”

陸遜眼角一抽,明白了魏霸的意思:“怎么,你們的糧餉不足了?”

魏霸點點頭,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陸嵐看在眼里,不禁撇了撇嘴,輕蔑之色一閃而過,然后溫和的笑了起來。

“將軍也知道的,從前年丞相進駐漢中開始算,到現在已經有兩年多,接連大戰,歷年的儲備消耗得七七八八。

這次來樊城,邀天之幸,戰事順利,抓了不少俘虜,也帶來了不小的麻煩,我們的軍糧消耗速度猛增。”魏霸苦笑道:“不瞞將軍說,我們現在的存糧不足十天,而漢中已經沒有多少糧食可運,只能從永安轉輸。路途遙遠,我們隨時有斷糧的可能。”

陸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他這時才明白魏霸的意思。這不是商量,這是訛詐啊。十天時間怎么可能攻下樊城?這分明是要吳國支付他們的軍糧,否則他們就撤軍的意思啊。

陸嵐勃然大怒:“你想訛我們?”

“校尉,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這是和將軍商量,怎么是訛你們呢?我知道將軍可能做不了主,所以已經把消息告訴了費參軍,想必他已經轉達到吳王面前。我現在對將軍說,也只是想征求將軍的意見嘛。我們之所以遇到這個困難,和你們一再拖延也是密不可分啊。如果你們不想攻克襄陽,那我們就干脆撤軍吧,免得白白的消耗錢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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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00:28:42 |只看該作者
第319章 成功的秤砣

    陸遜眉頭一挑,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你需要多少?」

    魏霸開心的笑了起來:「不多,加上俘虜,我們現在總共有三萬多人,將軍需要多長時間攻城,就提供我們多長時間的糧食就行。」

    陸嵐再也忍不住了,譏諷的笑了起來:「看來你今天的確是想來訛我們啊。」

    魏霸笑得更加燦爛:「校尉說笑了,這怎麼能說是訛詐呢。校尉久在將軍身邊,應該對我們的盟約略有所知。如果不是貴軍一再拖延,我們又何至於此。不瞞校尉說,若不是吳將軍堅持,我們現在已經撤軍了。功勞,我們已經撈足了,接下來都是幫你們的忙。親兄弟還要明算帳,我們雖是盟友,也不能白幫不是?」

    魏霸捻著手指,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剛才也說了,如果你們覺得不合適,那不如現在就撤軍,也免得大家不愉快。這訛詐二字,我可以受得,我手下的那些將士們可受不得。陸校尉,君子慎言慎行,你要管好自己的嘴才行啊。」

    陸嵐勃然大怒,霍的站了起來,戟指魏霸,就要大喝。魏霸眼皮一抬,寒光一閃,陸嵐被他看得一滯,頓時寒意徹體,已經湧到嘴邊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了,憋得他臉色通紅。

    陸遜無動於衷的把玩著手中的玉如意,斜睨著魏霸,接過了話頭:「糧食倒也不是沒有,不過,我有一個要求。你如果答應我這個要求,我就可以供應你們糧食。」

    魏霸收回陰森的目光,重新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將軍說說看。」

    「攻城不易,我希望你能把那天三百步外發威的強弩提供給我。」

    魏霸眉頭一挑,沒有立刻回答。陸遜胃口還真不小。居然看中了我的殺器。你是不知道千步弩,否則大概會直接要千步弩。只是這樣的大殺器,我怎麼可能提供給你,別說是糧食,就是給金子,我也不能給啊。你看美帝國主義什麼時候把最尖端的武器賣給別人的。

    「將軍應該清楚,這是我軍的利器,是不可能提供給你們的。」魏霸笑了笑:「將軍這個要求,過了。」

    陸遜眼神一閃:「你不能提供給我。那能不能幫我?襄陽城不是樊城,要想盡快攻克,可不是易事。」

    魏霸忽然笑了起來:「將軍,我怕你用不起。」

    「我能提供幾萬大軍的糧食,還能拿不出幾千人的費用?」陸遜微微一笑:「你太小看我了。」

    魏霸搖搖頭:「我們每一個弩手。都拿著相當於隊率的軍餉,特級射手的待遇更是相當於一個都尉。三千人的戰車營,至少有三十個特級射手,近六百個隊率,將軍,你確定你真用得起?」

    陸遜愣了一下:「當真?」

    魏霸嚴肅的點點頭:「絕無虛言。」

    陸遜沉默了,他擺擺手:「你再容我考慮考慮。稍後給你答覆。」

    「好,那就靜候將軍的佳音。不過,將軍,請恕我直言。如果軍糧不能在兩天內送到,我們就只能撤軍了。」魏霸拱拱手,轉身就走。在離開大帳之前,他又停住了。向後退了一步,看著一臉怒氣的陸嵐。咧嘴一笑:「陸校尉,你既然精於易道,何不自己造幾輛大弩?也省得求人啊。」說完,他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陸嵐氣得嘴唇哆嗦,卻不知道怎麼反唇相駁,眼睜睜的看著魏霸走了。他轉過臉,委屈的看著陸遜和剛剛從帳後走出來的少女:「將軍,明朱,你看這豎子……」

    魏霸在的時候,不管魏霸多麼出言不遜,陸遜一直沒有露出哪怕一絲怒容,可是現在,他卻沉下了臉:「仲山,你讀了那麼多年的書,養了那麼多年的氣,怎麼還是如此魯莽?」

    「我……」

    那位叫明朱的少女也淡淡的說道:「仲兄,你看不出來,他是故意要你生氣嗎?」

    陸嵐張了張嘴,沮喪的低下了頭。明朱轉過臉,也有些不悅的說道:「將軍,他如此無視我陸家,著實可恨,應該給他一點教訓才是。」

    「怎麼教訓?」陸遜無奈的笑了笑:「和他論道?你以為他真不懂易道?如果你看過他以易入武的那一幕,你也就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以易入武?」明朱詫異的睜大了眼睛:「易道還能入武?」

    陸嵐不屑的說道:「他懂什麼易道,他連經傳都不懂。」

    「易道廣大,無所不包,當然能夠入武。」陸遜想起魏霸那天輕描淡寫的就擊敗了丁奉的場景,長嘆一聲:「真正的易道,又豈在殘篇斷簡之間。如果你以為那幾句經傳就是易道,那才是舍本求末呢。」

    陸嵐啞口無言。

    明朱眼珠一轉:「將軍真要提供他們軍糧,還要讓他們的弓弩手來助陣?」

    「如果能拿得出這麼多錢糧,為什麼不這麼做?讓蜀軍為我軍出力,既能攻克襄陽重鎮,又能減免我軍傷亡,何樂而不為?」陸遜沉吟道:「只是開銷實在太大,明朱,你幫我核算一下,我們能不能支撐得起。」

    「唉。」

    陸遜過了片刻,又有些自嘲的笑了起來:「怪不得諸葛亮會器重他,原都是一樣重術輕道,舍求末之輩。」

    ……

    魏霸回到大營,把訛詐陸遜的事對吳懿、孟達說了一遍。這當然不是他臨時起意,而是和吳懿、孟達商量好的。他對陸遜說的並不是虛言,蜀軍的確不想再戰了。一是傷亡太大,孟達所部損失已經過半,加上其他人馬的損失,蜀軍總共損失過萬。二是戰功已經撈足了,再打下去,純屬替吳軍賣命,說實在的,沒幾個蜀軍將士願意這麼幹,特別還是在吳軍一直居心叵測的情況下。

    樊城肯定是佔不住的,遲早還要還給魏軍,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這裡硬撐?帶著戰利品回房陵,是目前而言最好的選擇。之所以沒有立刻就走,是因為消耗魏軍實力的目標雖然達到了,可是消耗吳軍實力的目標還沒有達成,就這樣走,魏霸有些不甘心。

    陸遜要他當炮灰,他要拉陸遜下水,大家都沒安好心。擺出強硬的姿勢,不過是為了爭取更大的利益罷了。

    他的目標達到了。第二天,陸遜就派人送來了一批軍糧,只夠三萬大軍吃十天的。陸遜說,事關重大,他要向孫權請示,暫時只能給這麼多。僱傭蜀軍戰車營作戰的事,因為開銷太大,也要向孫權請示,希望蜀軍做好準備,一旦孫權的詔書到達,立刻渡水協助攻城。

    魏霸很爽快的答應了。

    孫權的詔書還沒有下來,魏軍卻再次逼向了樊城。魏國的皇帝陛下曹睿親自趕到,又帶了兩萬禁軍,包括兩萬鐵騎在內,魏軍總共將有五萬大軍駐紮在樊城之外,還有三萬大軍正在趕來的路上。連綿不絕的營帳,將樊城圍得水洩不通。

    魏軍雖然沒有了水師,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們截斷漢水,戰鬥,首先在漢水的控制權上展開。屢敗屢戰的司馬懿擔任了前線總指揮,他在樊城兩側的漢水北岸紮下大營,日夜伐木打造障礙物,準備強行截斷漢水。

    蜀軍也做了分工,孟達率五千餘人守城,吳懿率領馮進等水陸大軍共八千餘人為後援,嚴陣以待,竭力阻止魏軍封鎖漢水。為了安全起見,吳懿徵得陸遜的同意,在漢水南岸立營,與司馬懿爭奪每一個渡口,把魏軍死死的擋在漢水北岸。與此同時,朱然也率部展開反擊,死死的控制住樊城以東的漢水水面,不讓魏軍染指。

    爭奪漢水的同時,陸遜指揮大軍,正式對襄陽展開了攻擊。五萬大軍將襄陽團團圍住,日夜攻打。

    緊接著,吳王孫權率領三萬大軍從江陵出發,趕往襄陽。他讓張溫和費禕首先趕到襄陽,告訴陸遜和吳懿,他帶了大量的軍糧前來,足夠吳蜀大軍吃兩個月的,希望蜀軍能夠堅守樊城,給吳軍攻擊襄陽爭取更多的時間。

    一時間,漢水南北烽煙滾滾,所有的主幹道上全是行色匆匆的人群,一隊隊大軍通過馳道趕往戰場,運送糧草的隊伍一眼看不到頭。

    魏霸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的目標總算是達成了。曹睿和孫權這兩隻大老虎被他成功的調到了襄陽,魏吳兩國十幾萬大軍聚焦在襄陽周圍,一場惡戰在所難免。不管最後誰勝誰負,都會元氣大傷,而蜀國為此付出的代價不過是萬餘人的傷亡。如果再算上得到的戰利品和俘虜,蜀國還略有贏餘,可謂是一個成功的投資典範。

    有這樣的成果,魏霸有足夠的資開心。他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完成了四兩撥千斤的重任,是一個非常成功的秤砣。

    入夜,曹睿坐在剛剛立起的指揮台上,藉著點點星光,看著遠處如臥虎般的樊城,沉默得像一塊石頭。司馬懿躬身站在他的一邊,正如當年站在他的祖父曹操面前一般。

    「你不用這麼緊張。敗在魏霸手下,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曹睿收回目光,在身前的幾個人面前緩緩一掃,突然說道:「而且,你其實一點也不緊張,相反而有些輕鬆,對不對?」

    司馬懿臉色微微一變,撩起衣擺,緩緩的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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