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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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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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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29 23:47:40 |只看該作者
第300章 罵人
    大帳裡一片寂靜,從陸遜開始,所有的吳軍將領都緊緊的閉上了嘴巴。面對魏霸的質問,他們無法回答,也無顏回答。

    吳軍開始怠戰,是不為,現在怠戰,是不能。然而不管哪個答案,都是他們不願意說出口的。不為,是背信棄義,不能,是實力不夠。被魏霸這樣一個年輕人指著鼻子罵,也真能認慫,打落了牙往肚裡咽,哪怕是憋出內傷來,也不肯把這句話說出來。

    直接面對魏霸的朱然壓力最大,他征戰了半生,現在卻落得如此尷尬的局面,可以說是生平未有。他的臉慢慢的變紅,又由紅變紫,最後再變成黑。他握緊雙拳,關節捏得發白,咯咯作響,身體也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嘿!」朱然無顏以對,用力的跺跺腳,轉身就走。人已經走出老遠,被他用力摔開的帳門還在搖晃,「啪啪」作響,像是打在每一個吳軍將士的臉上。

    一向要面子的朱桓也呆不住了,低著頭,向後退了一步,貼著帳邊,悄悄的溜了出去。

    緊接著,又有人起身低著頭,逃也似的走了。

    夏侯玄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是真的。

    潘璋看在眼裡,氣得鬚髮賁張,他「啪」的一聲還刀入鞘,戟指那些離帳的將領,張了張嘴,想要斥責幾句,魏霸的目光便掃了過來,頓時把他的話逼了回去。潘璋臉一紅,緊緊的閉上了嘴巴,轉身也要走。

    魏霸上前一步,攔住了他:「潘將軍,請留步!」

    潘璋大怒,脹紅了臉。大手按上了刀柄,低聲咆哮:「小子,不要欺人太盛!」

    魏霸拱拱手:「將軍,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想向你道個歉。」

    潘璋一愣,打量著魏霸,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上次我對令郎說過,有機會,我會當面向你道歉。」魏霸很鄭重的說道:「在房陵的時候,是我年輕。不懂事,多有得罪,請潘將軍見諒。」

    潘璋見魏霸不似作偽,倒是鬆了一口氣,也沒多說什麼。擺了擺手:「罷了。」說完就想從魏霸身邊繞過去。魏霸橫跨一步,又攔在潘璋前面,接著一臉懇切的說道:「今天,我還想藉著這個機會,向令郎表示一下歉意。」

    一提到潘平,潘璋頓時尷尬起來。潘平和魏霸的侍女單挑,結果被當成沙包摔得鼻青眼腫。讓潘璋大失顏面。為了這事,潘璋又把潘平狠狠的抽了一頓,趕回武昌去了,不讓他再出來丟人現眼。現在魏霸當著這麼人的面提起潘平。讓潘璋非常不自在。

    潘璋陰下了臉,厲聲道:「犬子技不如人,認栽便是。參軍也不要欺人太盛!」

    「將軍誤會了。」魏霸搖搖頭:「我是真心道歉的。」

    「我怕犬子承受不起。」潘璋恨聲道,摔開魏霸的手臂就想走。魏霸攔著他。就是不讓他走。潘璋急了,大聲喝道:「豎子。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想向令郎道歉。」魏霸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當時對令郎頗有不屑,現在想起來,實在不該。人的武技有高低,與人較技,有勝有負,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令郎敢於接受挑戰,這便是勇氣的象徵,縱使敗了,也敗得豪氣。不像某些人,連接受挑戰的勇氣都沒有,那才叫人齒冷。」

    潘璋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魏霸的意思,他恨恨的看了魏霸一眼,奪路而逃。

    那些還坐著的吳軍將領再也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告辭,時間不長,大帳裡就只剩下陸遜、孫慮和陸嵐三個吳人。夏侯玄看著魏霸的背影,不禁汗顏。他一直覺得自己口才了得,今天聽到魏霸罵人,幾句話把殺氣騰騰的吳軍將領罵得抱頭鼠竄,這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罵人不吐髒字,又字字誅心的水平,他實在差得太遠了。

    孫慮的小臉通紅,連耳朵都紅了,低著頭,緊緊的攥著刀環。他也想走,可是他又不能走,他是來見習的,蜀軍來人見陸遜,他自然要在一旁看著,再難受也不能走。

    陸嵐臉色鐵青。他上前一步,就要發飈,卻被陸遜阻止了。陸嵐都快氣哭了,低聲叫道:「將軍?」

    「戰場上,爭的是勝負,不是口舌。」陸遜的嘴角抽了抽,冰冷的目光從魏霸臉上掃過,在夏侯玄的臉上停了片刻,無聲的笑了起來。「當年曹操新得荊州,作書與大王,何其雄壯?赤壁一戰,所有的雄心壯志,都化作灰燼。幾年前,劉備傾國東下,結果又如何,還不是狼狽西歸?要說口舌犀利,又有誰能比得過當年的彌衡?可惜,他的舌頭最後還是被黃祖給割了。」

    魏霸也笑了起來。以陸遜的性格,能說出這樣的狠話,不管他臉上多麼平靜,多麼的不動聲色,都足以說明他已經動怒了。只要他動怒,這件事就好辦。我還以為你真是忍者神龜,原來你還是有火氣的啊。比起裝病一裝幾年的司馬懿,你還是嫩了點。

    「將軍說得對,戰場上,爭的是勝負,不是口舌。」魏霸慢條斯理的捲著袖子。「那我倒想問問將軍,這襄陽,你是爭不是不爭?」

    陸遜眉頭一挑:「爭又如何,不爭又如何?」

    「如果將軍要爭,那就請將軍快一點。司馬懿的大軍日夜攻打鄧塞,我軍傷亡慘重,堅持不了太久的時間。如果將軍不爭,那我們馬上就撤,沒有必要把將士們的大好性命浪費在這裡。」

    「怎麼,說了半天,沒有我們,你也不敢打襄陽?」

    「我會打襄陽的,不過不是這次。這次我看錯了人,下次不會了。」魏霸拱拱手,淡淡的說道:「既然將軍沒有一戰的勇氣,那我們的盟約也就到此為止。我會上書諸葛丞相請罪,將軍,你也做好準備吧,我想這樣的機會以後不會再有了,吳王終此生只能做個藩王,以後還是守好江東基業,等待天下一統吧。如果識時務,能做個竇融也說不定。王子,孫家也算是躋身世家了,可喜可賀。」

    魏霸說完,轉身就走。陸遜死死的盯著他的背影,嘴唇抿得緊緊的,眼中掩飾不住的怒意。眼看著魏霸就要出帳,他哼了一聲:「你能擋住司馬懿幾日?」

    魏霸停住腳步,沒有轉回來,只是轉過頭,靜靜的看著陸遜,過了好久,他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將軍什麼時候可以攻城?」

    陸遜一直把玩著玉如意的手慢慢的捏緊,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明日。」

    「我還能擋住司馬懿半個月,半個月時間,將軍能奏功嗎?」

    「半個月,你要保證魏軍不會有一兵一卒渡過漢水。」

    魏霸搖搖頭:「將軍,你說錯了,襄陽以西,我保證不會有一個魏軍渡過漢水,襄陽以東,是貴軍水師的範圍,恕我無能為力。」他頓了頓,又笑道:「當然了,如果你放心的話,我可以代領貴軍水師。那樣的話,我可以保證東至夏口,不會有魏軍干擾將軍攻城。」

    「那好,一言為定……」

    魏霸輕笑一聲,打斷了陸遜的話:「一言為定?將軍,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什麼一言為定嗎?」

    陸嵐勃然變色:「那你待如何?」

    「明日此時,如果你們還不能發起攻擊,請恕我不辭而別。」魏霸再次拱拱手:「陸將軍,人無信不立,我雖然不是什麼天才,卻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兩次。」

    說完,魏霸向孫慮再次點頭致敬,然後和夏侯玄一起揚長而去。兩人來到營外,魏霸這才輕輕的吐了一口氣,轉身對夏侯玄笑道:「太初,你不打算派一個人回去報信嗎?」

    夏侯玄不答反問:「你花了這麼大心思,逼著陸遜攻襄陽,究竟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魏霸一聳肩:「當然是為了讓你們魏國沒精力打關中。」

    魏霸的坦誠讓夏侯玄怔住了。他沉默了好一會,才無奈的苦笑起來:「你這究竟是陽謀,還是陰謀?」

    魏霸笑道:「我想應該是陽謀吧,你看我這麼陽光的人,怎麼會耍陰謀呢。」

    夏侯玄啞然失笑,瞥了魏霸一眼,無語的搖搖頭:「那好,我去永安,你回襄陽吧。希望我們有機會再見。」

    「一定會有機會的。」魏霸哈哈大笑:「你還得把嫁妝送來啊。媛容就你這麼一個兄長,你不來,那像什麼話。」

    夏侯玄嘆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道:「我沒看錯你。你就是一個大泥鰍,所到之處,攪得混水一片,你自己卻自在得意,渾不知帶來了多少污濁殺戮。」

    「是嗎?」魏霸摸了摸鼻子:「大泥鰍就是這個意思?」

    「是,卻不僅僅是。」夏侯玄高深莫測的笑了起來:「想知道嗎?去問我妹妹吧,她一定會知道。」

    「且,這有什麼了不得的,不就是個啞謎嘛。」魏霸揮揮手,與夏侯玄揮手道別:「你有事,把我那個問題想明白再說吧。」

    夏侯玄臉上剛剛浮現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只得怏怏的拱拱手,轉身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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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2
發表於 2014-5-29 23:49:20 |只看該作者
第301章 機不可失

               
    孫慮的臉紅一陣白一陣,摸著刀環,幾次想說點什麼,最後又什麼都沒說,只是眼巴巴的看著陸遜。陸遜很平靜,即使魏霸當著眾入的面接連幾次向他挑釁,他的眼神也沒什麼波動,此刻更是深沉得如一泓潭水。

    「仲山,將輿圖取來。」

    陸嵐應了一聲,取來地圖,鋪在案上。陸遜看了孫慮一眼:「王子,你覺得該怎麼打?」

    看到陸嵐拿地圖,孫慮本來心中暗喜,此刻聽到陸遜問他怎麼打,他卻有些緊張起來。他拱手道:「慮不知兵事,一切唯將軍吩咐。」

    陸遜臉色平靜,既看不出什麼喜悅,也看不出什麼不快,只是淡淡的說道:「大王讓王子到軍中來,自然是要鍛鍊王子,有這樣的實戰機會,王子何不直抒己見?」

    孫慮脹紅了臉,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是一心求戰,可是他更清楚,自己沒有上過陣,絕對不可能提出什麼讓陸遜稱道的建議,陸遜一定要他說,更多的意思是警告,讓他有自知之明。

    陸遜不像那些武夫,動不動就拔刀亂叫,他從不會恐嚇誰,但如果你認為他是個脾氣好的入,那就錯了。他對你態度越好,你越是要小心。當年他第一次統率大軍對抗劉備,多少宿將對他不敬,他都忍了,可是後來有哪個不是被他治得服服帖帖?

    被陸遜那平靜的目光看著,孫慮覺得自己的肩頭像是壓了一座大山,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紅潤的臉龐也變得蒼白起來。陸遜看在眼裡,這才把目光挪到一邊,伸出手中的玉如意,沿著漢水劃了一道線。

    「從襄陽到夏口,長達三四百里的地方,都是魏軍可以渡水之處。魏軍水師雖說殘破,要架一兩座浮橋,卻是輕而易舉。」陸遜背著手,在帳內慢慢的踱著步,輕聲解說著當前的戰局。他雖然沒有看地圖,可是所說的方位卻準確無誤,彷彿地圖已經刻在了他的腦子裡。「魏軍主力在南陽,一是司馬懿所屬的三萬大軍,一是魏帝身邊的三萬禁衛軍。此外,在許昌還有五萬大軍隨時待命。如果再加上潼關外的五萬大軍,隴右的入馬,揚州滿寵所屬的東南戰區入馬,魏國動員的總兵力超過二十萬。王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孫慮用心的想了想:「二十萬大軍,魏國幾乎是調動了所有的兵力?」

    「雖然不是全部,卻也相差不遠了。」陸遜接著說道:「我軍五萬,蜀軍三萬,可以堅持半年甚至一年,都不會影響太大。可是魏國卻堅持不了太久,他們的消耗太大,所以最希望速戰速決的他們,而不是我們。」

    孫慮目光一閃,沒有說話。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最好的辦法,其實就是等。」陸遜轉過身,看著孫慮,每一個字說得都非常清晰:「等的時間越長,對我們越有利,對我們吳國越有利。」

    孫慮緩緩的點了點頭。他明白陸遜的意思了。魏國全國動員,二十萬大軍集結待備戰,必然會影響農耕,拖的時間越長越不利。而吳蜀兩國動用的兵力雖然也不小,卻不至於影響農耕,可以堅持更長的時間。拖的時間越長,對魏國越不利,而吳蜀的優勢就會越明顯。這其中,吳國獲得的好處最多。

    陸遜的意思是要等,他不需要說服別入,當然也不需要說服他孫慮,他要說服的入只有一個:他的父王孫權。之所以把這些話說給他聽,是希望他能把他的意思轉達給他的父王。

    「可是,魏霸看不到這一點,或者,他看到了,所以他不願意等。」陸遜話鋒一轉,顯得有些無奈。「王子,你知道他在想什麼嗎?」

    孫慮搖搖頭。

    「他的目標不是襄陽。因為他自己知道,他無力爭奪襄陽,他甚至連樊城都無法佔領。襄陽之戰,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陸遜輕笑一聲,盯著孫慮問道:「可是他為什麼要打?」

    孫慮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不太敢肯定。

    「他的目的就是要把魏軍拖在襄陽,讓我們再惡戰一場。不管誰勝誰負,魏國暫時都無力攻擊關中。這樣一來,他們就有更多的時間來經營關中。」

    陸遜冷笑一聲:「他哪裡是想幫我們奪襄陽,他是想讓我們鷸蚌相爭,他去做那個漁翁。只要吳魏交兵,不管最後誰勝誰負,對他都只有好處。」

    孫慮面露赧色,他這才明白魏霸為什麼那麼慷慨激昂,原來他的用意在此。這麼說來,自己豈不是被他們利用了?

    「可是,他有一句話沒有說錯。」陸遜輕嘆一聲,有些無奈:「這一次,的確是我們奪取襄陽的最好機會。如果錯過了這次機會,我想以後可能都不會再有了。」

    「將軍,你的意思是?」陸嵐驚訝的問道。陸遜詳細解說魏霸的用意,他以為陸遜不想打,所以要讓孫慮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聽陸遜這句話,似乎陸遜又不想放過這次機會。

    陸遜擺擺手,示意陸嵐不要緊張。「吳魏漢三國,不管是盟友還是敵入,相互之間總是矛盾多於利益。吳漢之間也是多次大戰,蜀漢吃了不少虧,他們現在之所以沒有出兵攻擊我們,只是力有不逮而已。前兩夭的衝突,只不過是個開始,總有一夭,我們會真正開戰。」

    「從我大吳的安危出發,奪取襄陽,意義重大。」陸遜最後下了一個結論:「所以,明知蜀漢用心不良,我們也只能努力一試。這也許……是吳蜀最後一次合作。」

    陸嵐長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孫慮嚅了嚅嘴,也沒吭聲。他聽明白了,陸遜原本是想緩緩圖之,可惜魏霸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如果明夭此時陸遜還沒有對襄陽發起攻擊,他就撤兵了。陸遜不想放棄這次大好機會,就只能按照魏霸的計畫走。

    「我們要取襄陽,就必須要確保漢水的安全,如果在大軍攻擊襄陽的時候,魏軍的援軍趕到,我們必須無功而返。」陸遜微微的眯起了眼睛:「蜀漢不可信,我們必須把這個任務放在自己的肩上。王子,我想請你回江陵,將這裡的情況報與大王,請他務必要安排入馬控制漢水,否則,襄陽最後肯定無法攻克。與其如此,不如現在就放棄。」

    孫慮明白了,連忙起身領命。陸遜隨即寫了一封書札,由孫慮帶給孫權。孫慮隨即離開了大營,趕往江陵,面見孫權。送走了孫慮,陸嵐不解的問道:「將軍,真要打襄陽?」

    「打是要打的,至於打到什麼程度,就要看情況而論了。」陸遜哼了一聲:「魏霸想拖住魏入,我也想拖住他,最後誰利用誰,還是互相利用,就看各自的手段了。」

    陸嵐笑了起來:「他不過是個乳臭未千的小子,有點小聰明,立了些戰功而已,哪能是將軍的對手。」

    陸遜瞟了他一眼:「仲山,你如果這麼想,可就非常危險了。這個入,陰謀與陽謀轉換得非常嫻熟,絕不是一個莽撞的年輕入可以做到的。他表面上的那些作派,不過是他要你們以為的罷了。」他嘆了一口氣:「弱冠之年,就知道示弱於入,不爭表面意氣。這樣的對手是非常可怕的,我們要提高警惕。可能的話……」他頓了頓:「最好能在他還沒有大成的時候就將他扼殺,以免養成大患。」

    ……魏霸回到大營,第二夭早上,就接到了斥候的匯報。陸遜這次沒有再拖延,趕到了襄陽城下,立下大營,並且擺開了攻城的架勢。雖然沒有立刻發起攻擊,各種準備工作卻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之中。他還派入渡過漢水,來和吳懿商量合作的諸項事宜。

    看到這一幕,魏霸雖然沒有徹底放心,卻多少鬆了一口氣。不管陸遜是真還是假,只要他到了襄陽城下,那司馬懿大概就不能再無動於衷了。而魏軍的逼近,又會進一步壓迫吳軍,雙方一開戰,陸遜想抽身而退也沒那麼容易。

    面對陸嵐,吳懿胸脯拍得咚咚響。你們放心,我們一定全力配合你們作戰,樊城以西,我們保證不會有一個魏軍突破漢水,你們那邊如果有問題,我們也可以幫忙,以彌補上次的誤會。

    經過一番客套,陸嵐說出了真正的目的:希望蜀軍能夠攻克樊城,據城而守,以確保司馬懿的援軍到達也無法迅速渡過漢水。千擾吳軍攻擊襄陽的行動。

    吳懿猶豫了,經過陸嵐的勸說,他又和孟達、魏霸商量了很久,最後才勉強答應了。

    陸嵐滿意而歸。

    陸嵐一走,吳懿就撕掉了偽裝,破口大罵陸遜陰險。孟達也苦笑著連連搖頭,魏霸卻早有準備,他就知道陸遜不會這麼爽快。他看看孟達,笑道:「孟將軍,你苦練的攻城戰術,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孟達撇撇嘴:「可惜,我們如果攻的是襄陽,那該多好o阿。」

    「孟將軍放心,我們會有機會攻打襄陽的。現在嘛,先拿樊城練練手吧。」魏霸嘿嘿一笑:「樊城總比襄陽好打。我倒要看看,我們拿下了樊城,陸遜還能不能再把頭縮回去。」

    吳懿和孟達聽了,會心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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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發表於 2014-5-29 23:54:52 |只看該作者
第302章 玩火
               
    樊城、襄陽的守軍站在城牆之上,看著漢水中越來越多的木筏和大船目瞪口呆,而收到消息,趕到岸邊查看情況的吳軍也大吃一驚,他們都被眼前的一切震驚了。

    漢水中,三艘樓船成品字形走在最前面,裝甲把戰船護得嚴嚴實實,看不到裡面的人,卻可以看到迎風飄揚的戰旗。在樓船的身後,是一艘接一艘的輜重船,中間還雜著大量的木筏,這些輜重船和木筏上無一例外的都裝載著攻城車、連弩車、大型雲梯等大型攻城器械。數量之多,形制之大,足以讓每一個人都瞠目結舌。

    攻城當然需要攻城器械,而攻城器械太小了,威力有限,大了,攜帶又不方便,所以通常都是臨時製作,撤退的時候就毀掉,不會有人帶著這些攻城器械行軍。攻城之前,都要花上幾天時間來打造這些器械,否則,根談不上攻城。用最簡單的雲梯附城,只有在極少的情況下才會採用。

    蜀軍圍城之後,一直沒有安排人打造攻城器械,樊城裡的魏軍多少有些僥倖心理,覺得蜀軍不會真正的攻城。此刻見到數不勝數的大型器械運到城下,一件件的擺佈開來,他們才意識到危險一直存在,只是他們不知道罷了。

    就連對岸的吳軍也嚇了一跳。陸嵐在樊城下沒看到這些東西,原以為蜀軍也是裝裝樣子,真要攻城,也得幾天時間準備。現在蜀軍說動手就動手,著實讓他有些吃驚。

    就在魏軍和吳軍驚訝的目光中,士氣高昂的蜀軍擺開了陣型,熟練的匠師們忙得滿頭大汗,將一架架器械組裝成型,安放到合適的位置。短短半天時間。蜀軍就做好了攻城的準備。

    孟達登上了高高的指揮台,將樊城城頭的情況盡收眼底。遠遠的,他也能感覺到魏軍的驚恐和慌亂。他笑了起來,對攻克樊城充滿了信心。

    「擊鼓!」孟達解下腰間的戰刀,扶刀而立,輕輕的頜首示意,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填壕車準備出動,弓弩手上前!長矛手準備!」

    「喏!」傳令兵大聲應喏,走到台前。用力揮動手中的彩旗。指揮台下的鼓手看到命令,揮起強健的手臂,用力擊響了一人高的牛皮戰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雄渾的戰鼓聲像一陣巨浪,以指揮台為中心,慢慢的向四周擴散開去。前線的鼓手們聽到了鼓聲。也應聲敲響了戰鼓。戰鼓聲交相呼應,匯成一道洪流,湧向樊城城頭,衝撞在每一個魏軍士卒的心頭。

    弓弩手的陣地上,強弩都尉大聲下令,弓弩手推著連弩車,迅速向護城河接近。連弩車前面的巨大的護板。可以抵擋普通的弓箭,掩護後面的弩手。有了這個護板,弩車們可以放心大膽的推著連弩車上前。在他們的身後,兩個上箭手推著滿載上好了箭的箭匣。寸步不離。

    看到蜀軍的弓弩手上前,城頭的魏軍開始射箭阻擊。一枝枝利箭飛出城頭,撲向越來越近的蜀軍。

    蜀軍根不抬頭看,他們推著連弩車。一直走到護城河邊才停下腳步。他們有條不紊的架好連弩車,推上箭匣。然後開始回擊。

    上百架連弩車一旦開始齊射,立刻壓制住了城頭的弓箭手。看著如烏雲一般的密集箭雨,魏軍驚駭莫名,紛紛四處躲避。不管軍官們怎麼吼叫,怎麼抽打,也沒幾個人敢站在城頭上還擊。

    「嗖嗖嗖!」箭矢飛馳。

    「篤篤篤!」箭矢射入城牆,箭羽震顫,嗡嗡作響。

    就在魏軍面前,片刻之間,樊城的城牆就披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外衣,彷彿春天剛剛冒出的嫩草,在風中輕輕晃動,卻帶著凌厲的殺氣。幾個躲避不及的魏軍士卒被射中,發出淒厲的慘叫,拉開了血戰的序幕。

    弓弩手成功的壓制住了魏軍的反擊後,一輛輛填壕車被推了上來。每隔二十步一輛,轟隆隆的推入護城河中,堅固的木架架在兩岸,再鋪上一層木板,一座簡易而結實的浮橋就算完成了。

    城頭的魏軍當然不願意讓蜀軍如此輕易的架置浮橋,他們極力用弓弩和霹靂車進行反擊,可是他們的弓弩不如蜀軍的弓弩密集,而霹靂車一旦暴露目標,很快就會引來蜀軍霹靂車的攻擊,接連幾架霹靂車被砸毀,士卒被砸得頭破血流,骨折筋斷。他們也想砸蜀軍的霹靂車,然而他們的霹靂車射程只有兩百多步,根搆不著蜀軍的霹靂車,只能被動挨打。

    一開戰,蜀軍的軍械就佔據了全面優勢,毫無懸念的壓制住了魏軍的反擊,順利的填平了護城河,開闢出前進的道路。緊跟著,一架架高大的攻城車被推過了護城河,推到了城牆前。這些巨大的攻城車比樊城的城牆還要高,上面罩著厚實的木板,塗了泥,普通的弓箭射上去和撓癢癢差不多,只有霹靂車發射的石塊能夠有一點威脅。

    魏軍用長長的木桿抵住攻城車,儘可能的不讓攻城車靠近城牆,可是他們很快發現,蜀軍的攻城車實在是太恐怖了,上面不僅有連弩車,還有霹靂車。

    一陣陣箭雨,一顆顆石彈,從攻城車上呼嘯而下,撲向一兩丈外的城牆,把魏軍打得苦不堪言。魏軍舉著大盾,拚命反擊,卻依然無法阻擋蜀軍前進的步伐。

    攻城車就是移動的堡壘,居高臨下的蹂躪著魏軍,打得魏軍苦不堪言。

    孟達看著進展順利的戰場,心情舒暢,比喝了一大杯美酒還要快活。他笑眯眯的對前來查看的魏霸說道:「子玉,照這個速度,我最多只要三天,就可以拿下樊城。」

    魏霸笑道:「將軍真是豪氣過人啊。」

    孟達搖搖頭,放聲大笑:「不是我豪氣過人,實是這些軍械太強悍了。經過你這麼一改造,不僅威力大增,操作起來也方便多了。子玉,我跟你說,你就是不做參軍,也是一個優秀的匠師,不管到哪裡,都會有人搶。將來入朝,做個將作大匠,位列九卿是一點問題也沒有。」

    魏霸笑笑沒說話,做匠師有什麼意思,手藝再好,也不可能出人頭地。馬鈞的手藝那麼好,僅憑著一些簡略的草圖,就能將他設計的裝甲船搞得大差不差,有些地方的構思比他原來的想法還要精妙,又能如何?他做到死,也是一個工匠。

    「將軍,如果連夜攻擊,多久能拿下樊城?」

    孟達凝眉沉思片刻:「如果不惜代價的搶攻,一天一夜,應該沒有問題。怎麼,你搶時間?」

    「是啊,我擔心司馬懿知道之後,會趕過來支援。」魏霸擔心的看著交戰正酣的樊城城頭,「到時候我們有可能會落入內外受敵的地步。」

    孟達點點頭,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我就抓緊時間,盡快攻下樊城。」

    「將軍辛苦,你的損失,將來一定會優先補給你。」

    孟達笑了,他就是等魏霸這句話。有了如此強大的軍械助陣,攻克樊城不是什麼難事。他準備了大量的箭矢和石彈,就是想在真正肉搏之前大量殺傷魏軍,為接下來的攻城減少傷亡。這次承擔攻城任務的都是他的人馬,每死一個,他的實力就會減少一分,如果沒有足夠的俘虜來補充,他就虧大了。要按他個人的想法,當然是儘可能的把攻城向後推。

    然而魏霸的想法也有道理,吳軍已經到了襄陽,蜀軍又開始攻擊樊城,不管司馬懿和曹睿之間有多少猜忌,都會以最快的速度進攻,趕到樊城,以砍保襄陽的安全。如果不能及時攻下樊城,蜀軍就會面臨兩面受敵的危險。在司馬懿來之前攻克樊城,到時候背靠漢水,據城而守,當然是最理想的情況。

    既然魏霸承諾到時候優先補償他的損失,孟達就沒什麼顧忌了,他立刻下令猛攻,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樊城。

    一時間,樊城告急。

    魏霸回到了中軍,吳懿率領中軍,在樊城東五里列陣,以防魏軍的援軍突然到來。看到魏霸回來,吳懿打量了一番他的臉色,笑道:「進展順利嗎?」

    「順利。」魏霸答道:「孟將軍說,他最快一天一夜就可以攻下樊城。」

    「這個孟子度,這次讓他佔便宜了。」昊懿笑了笑:「準備了那麼久的好東西,都讓他先用了,連我想想都眼紅。」

    「將軍,只要能讓司馬懿和陸遜打起來,將軍的功勞也是跑不掉的。」

    吳懿撇了撇嘴,撫著鬍鬚,微微一笑:「那還得看司馬懿有沒有這事。」

    魏霸也笑了:「將軍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陸遜雖然精明,司馬懿也不差。我們能把陸遜這只神龜誘到襄陽來,他就一定能抄他的後路。將軍別忘了,魏軍真正的殺器就是行動迅速的鐵騎啊。」

    吳懿也笑了:「話雖如此,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魏軍的鐵騎可以攻擊他,同樣也可以攻擊我們。子玉,我們這可是在玩火啊。」

    「所以我們才要盡快攻克樊城。鐵騎再強,還能攻城嗎?」魏霸壞笑起來:「陸遜除非能和我們一樣迅速的破城,否則,他必然要面對魏軍鐵騎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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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
發表於 2014-5-30 00:00:25 |只看該作者
第303章 帝王術

               
    魏霸有把握比陸遜更快的破城,這裡面自有他的底氣。從城池來看,襄陽比樊城難以攻打,從攻城的力量來看,陸遜的兵力雖然多,但是軍械方面卻遠遠不如蜀軍。此消彼長,僅在客觀條件上,魏霸的贏面就要大得多。

    如果再從雙方主將的心情來看,蜀軍求戰心切,上至吳懿、孟達,下至普通士卒,都士氣高漲,一心想立功。而吳軍從陸遜開始就心存疑慮,一心想著撿便宜,可想而知,他們不可能像蜀軍這樣一開始就全力以赴。在主觀條件上,魏霸同樣有著更大的贏面。

    所以魏霸說,在司馬懿的援軍趕到之前,攻下樊城的機會很大,到時候就算魏軍的鐵騎到來,他們也可以退入城中,據城而守,再有水師在身後支援,進退裕如,可以把危險降到最低。

    如果司馬懿在樊城找不到戰機,那他必然會想方設法的先解襄陽之圍。這樣一來,最終目的就算是完成了。除非其中一個願意主動放棄,否則司馬懿和陸遜必然有一場惡戰。襄陽這樣的戰略要地,魏國不可能願意放手,而陸遜既然趕到了襄陽,大概也不會就此退去。魏霸相信,陸遜之所以會趕到城下,不太可能是因為被他刺激了,而是因為陸遜本人真的拿借此機會拿下襄陽。

    這原本就是這一計的出發點,沒有這個出發點,根本不可能調動陸遜這只忍者神龜。

    雖說戰略上計畫已經接近成功,可是魏霸仍然不敢大意,他非常清楚他面對的是什麼的對手,陸遜、司馬懿,都是後三國時間最傑出的將領,更別提吳王孫權、魏帝曹睿也在咫尺之遙。只要有任何疏忽,都有可能功敗垂成。

    這也是他說服吳懿,同意給孟達更多的好處,以刺激孟達盡快攻下樊城的原因所在。只有進了城,才能算得上真正的安全。

    ……

    鄧塞外,魏軍大營。

    司馬懿端坐在案後,雙目垂簾,呼吸平穩,如同老僧入定。司馬師坐在他的對面。同樣神sè從容。在他們之間的案上,擺著一封剛剛拆開的急報。

    吳軍包圍襄陽,蜀軍正在猛攻樊城,襄樊一帶的形勢已經緊急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可是這對父子的臉上卻看不到一點焦急。

    三萬大軍,已經在小小的鄧塞面前停留了半個月。時間長得連鄧塞裡的鄧賢都有些不好意思,魏軍也是怨聲載道,可是這對父子卻依然無動於衷,心安理得。

    司馬懿忽然睜開了眼睛:「下令攻擊!」

    司馬師愣了一下,抬起眼皮:「不等了?」

    「不等了。」司馬懿似乎下了一個決心,眉眼突然生動起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陛下既然這麼久都沒有鬆口,想來他對我的戒心甚重。再堅持下去。只怕反而不美。」

    司馬師眉收微蹙:「可是父親,如此形勢,他不依賴父親,又能依賴誰?難道他能調曹真前來。還是他寧願放棄荊襄,退守洛陽?」

    「子元,你不是太年輕了。」司馬懿瞥了兒子一眼:「姓曹的你以為就是曹真、曹休能領兵?如果不是當年那些事,哪能輪到我來掌兵。」

    司馬師一愣。臉色大變:「父親,你是說那位……雍丘王?」

    司馬懿點了點頭:「我剛剛收到消息。雍丘王靜極思動,剛剛上了一封求自試疏,其中頗有誅心之語,我擔心……」司馬懿搖了搖頭:「當此之時,不宜鋒芒太露,我父子還是謹慎一些的好。」

    司馬師駭然變色,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默默的點了點頭。他很清楚父親的意思,如果逼得太緊,陛下轉而啟用曹氏宗室,特別是那位雍丘王,只怕對自家父子非常不利。忍了這麼多年,好容易熬死了曹休,曹真也快要歸天,如果再讓其他的曹家人出頭,可就得不償失了。

    「父親所言甚是。」

    「襄陽城堅,陸遜縱有五萬人,急切之間也難攻克,先擊退蜀軍,斷其一臂再說。」司馬懿站了起來,在帳內慢慢的走著,一邊走一邊分析著當前的形勢。「把那個馬鈞找來,讓靳東流配合他,盡快找出渡河的辦法。我估計,精騎很快……」

    司馬懿還沒說完,帳外有人大聲請見。司馬懿收住了話頭,讓那人進來。

    「將軍,陛下的使者到。」

    「哦?」司馬懿父子互相看了一眼,不敢怠慢,連忙收拾了一下,出帳相迎。等他們看到使者,司司馬懿便笑了起來,拱手道:「佐治,怎麼是你?」

    辛毗笑道:「將軍以為會是誰?」

    司馬懿笑著搖搖頭,把辛毗請進大營。進了帳,辛毗宣詔了詔書,原來魏帝曹睿以辛毗為驃騎大將軍軍師,持節,督諸將救援樊城、襄陽。

    拜完了詔書,司馬懿一點緊張的樣子也沒有,從容的笑道:「陛下還有什麼安排?」

    辛毗看看他,嘴角微微一挑:「陛下即將親征,已經令撫夷將軍田豫統一萬精騎由許昌趕來,又令驍騎將軍秦朗統虎豹騎隨軍征伐。我估計,用不了三日,這兩萬鐵騎就會趕到。陛下要求你在此之前選擇好渡水地點。」

    司馬懿和司馬師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由而同的心驚肉跳。辛毗是潁川人,和天子身邊的近臣不睦,這些年一直被閒置,突然被起用為驃騎大將軍軍師,可見天子認識到了眼前的形勢緊急。可是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天子寧願親征,也要把兩萬鐵騎緊緊的握在手中,這其中的提防意思非常明顯。

    司馬懿微微一笑:「看來陛下對我們還是不太放心啊。」

    辛毗吐了一口氣,沒有接司馬懿的話頭,過了片刻,他突然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長文的長子陳泰入仕了,在陛下身邊任散騎侍郎。」

    司馬懿一愣,撫鬚的手在空中滯了一下,過了片刻,他苦笑道:「陛下的手段,恐怕不止這些吧?」

    辛毗撫著鬍鬚,淡淡的說道:「燕王入朝了,雍丘王剛剛徙封東阿。」

    司馬懿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燕王曹宇是天子從小的玩伴,感情非常好,一直就受寵,這倒不能說明什麼,可是雍丘王曹植徙封東阿,卻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如果和一直受到壓制的陳群之子陳泰入仕聯合起來看,問題就更加意味深重。陳泰的母親是荀彧的女兒,因為荀彧的牽連,陳泰年近三十也未能入仕,現在突然入仕,自然是天子要拉攏陳群,以示器重。目的嘛,當然是在世家內部培植力量,分化世家的團結。

    一手重用宗室,一手拉攏世家,天子的帝王術果然高明啊,和當年的武皇帝曹操如出一轍。

    司馬懿暗自心驚,不敢再有任何大意。他立刻下令靳東流和馬鈞準備浮橋,以備田豫和秦朗率領的鐵騎到達後能夠渡過漢水作戰。馬鈞親眼目睹了蜀軍攻打浮橋的戰鬥,對他設計的障礙有了進一步的心得。用來對付蜀軍可能有些問題,可是對付吳軍水師卻不是什麼難事。

    在準備浮橋的同時,司馬懿下令強攻鄧塞。魏軍一改前些天的疲沓,像潮水般的湧向鄧塞,一波接一波的攻勢讓鄧塞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傷亡迅速增加。在正面強攻的同時,司馬懿還派人爬上兩側的小山,居高臨下的射擊。

    只不過半天功夫,鄧塞告破。鄧賢帶著三百多殘兵,狼狽的撤出鄧塞,躲進了山中。司馬懿也不追他,指揮大軍迅速穿過鄧塞,直撲樊城。

    在兩三百步外的一個隱蔽山頭上,馬謖和魏風站在一棵樹上,眺望著箭矢飛馳,喊殺聲震天的鄧塞。他們看著鄧賢被司馬懿擊敗,看著魏軍穿城而過,向樊城方向急行。魏風幾次準備殺出去,都被馬謖攔住了。

    馬謖從頭到尾只說一句話:「還沒到時候。」

    魏風最後急了:「那什麼時候才到時候?」

    「等有價值的目標出現的時候。」馬謖說道:「子玉把最強悍的士卒交給你,就是要你承擔最艱巨的任務,立最大的功,而不是守鄧塞,騷擾司馬懿的大軍這麼簡單的事。」

    「可是就這樣讓他們去了樊城,子玉還怎麼打樊城?」

    「子玉如果連這點準備都沒有,他還敢來打樊城?」馬謖瞥了魏風一眼,跳下樹,大步向前走去。魏風連忙跟上,不解的問道:「幼常先生,子玉身邊現在只有兩萬多人,司馬懿可有近三萬人,他們正面作戰都未必能贏,哪裡還能騰得出手來攻樊城?」

    馬謖突然停住了腳步,詫異的看著魏風:「子柔,到這個時候,你還用人數對比這麼簡單的辦法來衡量雙方的實力?你還不知道子玉的長項在什麼地方?」

    魏風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我當然知道,子玉武技雖然不怎麼好,可是腦子好使。」

    「這就對了。」馬謖繼續向前走去:「子玉在機械上的天賦,可以幫他把那兩萬多人發揮出五萬人的實力。區區一個樊城,又不是襄陽,怎麼可能擋得住他。」

    「這倒也是,樊城怎麼可能擋住我弟弟。」魏風也放了心,一邊大步趕上馬謖,一邊興致勃勃的問道:「那我們現在幹什麼?」

    「等。」馬謖乾淨利索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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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00:07:23 |只看該作者
第304章 攻城

               
    鄧塞離樊城很近,司馬懿開始強攻鄧塞,吳懿就收到了消息。他在樊城東北布下阻擊陣地,準備攔截司馬懿的援軍,同時通知孟達加快攻城速度。

    孟達不敢怠慢,立刻全軍壓上。不僅他的主力全部上陣,水師也逼到城下,參與攻城。

    樊城上下,氣勢更加緊張,雙方的操砲手、弓弩手都不惜代價的全力發射,箭矢和石彈像不要錢似的,一陣猛似一陣,多得連天空似乎都暗了幾分。攻守雙方都清楚,能不能破城,就在眼前,最終決定勝負的時候到了。

    在軍械方向,樊城的守軍強在準備充足,又有城池這個固定堡壘,可是蜀軍的優勢更明顯,他們不明數量充足,而且威力更大。五個人操作的連弩車能抵得上十個到二十個弓弩手,而且不會有疲倦的時候,穩穩的壓制住了城頭的守軍。至於霹靂車,蜀軍同樣佔有了優勢,別看所有的霹靂車模樣都差不多,開始對攻的時候也不相上下,可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較量,雙方的優劣就慢慢的體現出來了。

    首先一個問題,蜀軍的霹靂車更耐用,一架霹靂車,連續不斷的發射了一天,依然是那麼強悍,射程、準頭,基本上能保持最初的水準。可是魏軍的霹靂車就沒有能夠堅持到一天的,大多數霹靂車在發射了半天之後就開始有鬆動的跡象,支架咯咯作響,射程近了,準頭差了,更有甚者,梢桿從中折斷,石頭根本沒發射出去,直接落在了自己的後方。把同伴打得哇哇大叫。

    普通士卒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區別,只有魏霸自己心裡清楚。馬鈞可以把他的設計模仿得**不離十,可是他在工藝上的要求不可能有他這麼精細。只要尺寸誤差大那麼一點,耐用性就會差很多,就像是同樣是汽車,普通汽車的軸絕不可能有高級跑車的軸那麼精確、耐用。哪怕是裝上同樣的發動機,普通汽車也不可能跑出跑車的速度,勉強為之,只會有一個結果:車毀人亡。

    除了耐用性能。魏軍的石彈儲備也遠遠不如蜀軍,雙方對攻了一天,蜀軍還能保證攻應,可是城頭的魏軍卻相形見絀,只能安排人去撿蜀軍打進城的石彈來用。而蜀軍的石彈也讓魏軍非常驚訝。因為他們用的只是普通的石頭,而蜀軍用的卻是大小形狀都非常規整的石球。

    這麼多的石球,那得用多人少來磨?僅是這一點,就足以讓魏軍心生怯意。

    就在孟達督軍猛攻的同時,馮進率領的水師也發動了攻擊,五艘樓船一字排開,肆無忌憚的逼到了離城牆最近的地方。連弩車、霹靂車一起發射,而中小戰船因為空間有限,沒有樓船那麼強悍的武力,不過他們也沒閒著。有的負責運送箭矢、石彈,有的則忙著把傷員送回大營救治,而更多的戰船則利用安裝在船頭船尾的連弩車發起攻擊。

    在一架架咆哮的連弩車、霹靂車之間,一艘艘戰船正在緊張的忙碌。將緊急趕製而來的雲梯運送上岸。大型的攻城車無法在運送上岸,簡便的雲梯就成了最好的選擇。一隊隊全副武裝的步卒站在船上,等待著攻擊的開始。

    寬闊的漢水上,蜀軍的戰船繁而不亂,在各色彩旗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進行戰前準備工作。馮進如願以償,由一個只領五百人的都尉一下子晉陞至伏波中郎將,離將軍只有一步之遙,統兵五千,昔日的兄弟傅興、張威等人成了他麾下的校尉,各自統兵千人,樓船一艘。

    雖說是兄弟並肩作戰,可是年輕人哪個不好勝,馮進機緣巧合,有家傳的裝甲船草圖,這才得到了第一艘樓船的主權,率先立功,傅興等人不好意思和他比,但是互相之間卻有些不服氣,都想成為下一個陞遷的人選。

    傅興將裝甲推開一條縫,全神貫注著百步外的樊城城牆,手裡按著一張草圖,這是他草擬的攻城方案。作為魏霸最初幾個試驗戰術推演的參與者,他已經習慣了做什麼事之前都要計畫一番。

    「都過來,聽我說。」傅興招呼了一聲,手下的四個軍侯全部圍了過來,按著戰刀,眼神熱烈的看著傅興。他們將輪番上陣,以曲為單位攻擊樊城。誰能率先破城,誰就是首功,誰就有可能成為了傅興身邊暫空的那個假校尉,成為這一營的二號人物。與其他四營之間的較量也取決於能否搶在其他營前面破城,那將決定傅興能不能成為水師中的第二號人物。

    有了這樣的心思,傅興在解說自己的攻城部署時,每個軍侯都豎起了耳朵,將傅興說的每一個字都牢牢的記在心裡,不時的盤算著自己到時候該怎麼發揮。

    在離傅興不到五十步的樓船上,張威也在做戰前動員。與傅興的沉穩周密不同,他幾乎是在吵架。

    「待會兒攻擊開始,老子第一個上陣,以一通鼓為限,時間不到,你們不准催老子,聽見沒有?」張威凶狠的目光從四個軍侯的臉上一一掃過:「誰要是敢和老子玩陰的,別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校尉,這不能太死板了吧?」一個軍侯小心的提醒道。「敵人要是頑強,你損失太大……」

    「老子就是死在陣上,也是命。」張威冷笑一聲:「只要老子還沒死,你就不能搶功。」

    軍侯們縮了縮脖子,一個也不吭聲了。

    在最左邊的一艘戰船上,關興背著手,在兩百刀盾手面前慢慢的踱著步,目光不時的掃一眼遠處的樊城。刀盾手的最前列,站著幾個老卒,幾乎個個臉上有疤,有的鬚髮皆白,可是腰桿挺得筆直,殺氣騰騰,一看就是百戰悍卒。

    「十年前,先父攻樊城,威鎮華夏。吳狗偷襲,功歸一簣,幾萬精兵,毀於一旦,聞名天下的關家刀盾手,只剩下你們眼前的這幾位。」關興幽幽的說道:「今天,我們又來到了樊城,這一次,我要第一個登上樊城的城頭,以慰先父在天之靈。」

    關興轉過頭,目光從那幾個老卒的臉上掃過,拱起手,深施一禮:「請幾位叔叔助我!」

    幾個老卒齊唰唰的跪倒在地,雙手抱拳:「願隨少主死戰!」

    在他們身後的兩百刀盾手應聲怒吼:「願隨少主死戰!」

    關興眼中淚水盈盈,再拜了一拜。他直起身,衝著旁邊的幾個軍侯拱拱手:「諸位,得罪了,今天,關某要打頭陣。」

    軍侯們互相看看,抱拳還禮:「請君侯保重。」

    「多謝。」

    就在這時,外面的戰鼓聲突然一變,原本舒緩的節奏忽然變得激昂起來。關興一愣,隨即撲到瞭望孔旁,他本能的向自己的左側看去,只看了一眼,就一拳砸在船艙上,笑罵道:「我就知道這個張繼先會玩這一手。來人,準備出擊!」

    軍侯們紛紛擠到瞭望口,只見左側的樓船上,已經放下一塊又寬又厚的甲板,張紹頂盔貫甲,手持一柄一丈長的步卒,在十多個親衛的護衛下,穿過正在射擊的戰船,向遠處的樊城飛奔而去。很顯然,他不等馮進的命令,率先展開了附城的攻擊。兩百多卒步抬著雲梯,興奮的衝向了樊城。

    「殺!」張紹舉手長中的步卒,向前一指,回頭看了一眼關興的樓船。他似乎知道關興會看到他,一咧嘴,得意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大白牙。

    關興看著他那得意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喝了一聲:「開艙,準備出擊!」

    「喏!」刀盾手們大聲齊喏,兩個刀盾手走了過來,一個遞上頭盔,一個奉上刀盾。關興戴上頭盔,仔細的紮好纓帶,接過刀盾,用力一擊。刀盾發出「哐」的一聲脆響,如同不死不休的誓言。

    護甲打開,幾個刀盾手率先衝出了船艙。

    幾乎在同時,其他三艘樓船也打開了護甲,一千士卒,匯成五條巨龍,咆哮著撲向樊城。

    作為水營的主將,馮進不在第一波攻擊序列之中,他推開了護甲,升起了自己的戰旗,下令連弩車和霹靂車全力射擊。

    戰鼓聲一緊,樊城的守軍就知道敵人要登城了,他們不顧空中的箭矢和石彈危險,衝了出來,用手中的弓弩、城牆上的木頭、石彈,向城下越來越近的蜀軍將士發動反擊。

    馮進早就料到了這一點,他的命令發佈得非常及時,驟然密集起來的箭矢和石彈打得城頭煙塵四起,衝出來的魏軍將士被打得苦不堪言。如果不肯老老實實的躲在城牆後面,用不了幾次呼吸,就會被箭射中,或者被石彈射中。

    魏軍的反擊被嚴重的遏制住了,關興等人順利的衝到城下,樹起了雲梯,飛快的向上爬去。

    馮進死死的盯著遠處的戰場,見跑得最快的張紹一隻腳登上雲梯,立刻用力的一揮手:「集中射擊!」

    「集中射擊!」令旗兵大吼一聲,用力揮動手中的彩旗。鼓聲一變,急如狂風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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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攻心

               
    在己方攻城的時候,連弩車、霹靂車不能像往常一樣將整個城牆設定為攻擊目標,否則就會誤傷已方的勇士。如果不進行遠程打擊,又會減輕城頭的壓力,讓守軍從容的進行反擊。原本這是一個很難兩全的問題,魏霸召集這些年輕將領多次研討之後,研究出一種新的戰術:在登城時,集中力量射擊某一段城牆,利用遠程攻擊的壓倒性優勢,把城牆上的守軍分隔成一段段相對獨立的作戰區域,給登城的同伴減輕壓力。這種對精準度要求很高的射擊,必須由最高明的射手來完成,才能保證不會誤傷同伴。

    張紹等人開始衝鋒的時候,一直在養精蓄銳的精銳射手們就接替了位置,全神貫注的操控著,把射擊角度控制在一個極小的範圍內。這樣一來,城牆上橫向聯繫的通道就遭到了重點關照,雖說不可能完全切斷,卻可以將攻城部隊面對的壓力儘可能的降到最低。

    當然了,儘管如此,每一個攻城的士卒面對的壓力依然不小,城頭不斷的射下箭矢,拋下石塊、木頭,刺出長矛,竭力阻擋他們攻下城牆。

    關興、張紹、張威等三人爭先恐後的衝出了自己的戰船,衝到了第一線。張紹一馬當先,雙手持矛,一個縱步上了雲梯,眼看著就要沖上城頭,兩柄長矛,一口戰刀迎面殺到。張紹大吼一聲,手中長矛左右一抖,架開兩柄長矛,矛頭顫了一下,「呼」的一聲,刺入那個魏軍刀手的胸口。魏軍刀手慘叫一聲,向後便退。撞在身後的同伴身上。

    張紹雖然一擊得手,卻也被魏軍耗盡了前衝的速度,他剛剛抽出長矛,又有兩個敵人殺掉。張紹暗叫一聲可惜,身體微微下蹲,手中長矛左攔右擋,連殺兩人。魏軍見他兇猛,三個步卒擠成一排,舉著盾牌撞了過來。張紹無奈。向後退了一步,硬是被從城頭撞了下來。

    好在城牆也不算太高,張紹一軲轆爬了起來,正好看到關興殺到。關興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在兩個白髮蒼蒼的關家刀盾手的護衛下,殺上了城頭。張紹大急,顧不得抹去臉上的塵土,搶過一架雲梯,再次向城上攀去。

    樊城的南牆殺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北牆也開始了血戰。孟達指揮著一架架巨大的攻城車,不斷的向城牆逼近。車上的弓弩手不斷的射擊。壓制城頭的魏軍。魏軍藏在城牆後,藏在盾牌後,用一根根粗大的木頭頂著攻城車,不讓攻城車接近。攻城車每接近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孟達深知情勢緊急,司馬懿隨時都有可能趕到城下,如果不能在司馬懿到達之前拿下樊城,他們就會面臨著被夾擊的危險。是以他不惜代價。命令所有攻城的部隊全部壓上,發起一波又一波的攻擊。不給城上的魏軍任何喘息的機會。

    戰鼓聲,矢石破空聲,喊殺聲,受傷將士的慘叫聲,匯成一片,不停息的衝擊著每一個將士的耳膜,衝擊著他們的心靈。

    樊城如同一葉扁舟,在蜀軍的連續不斷的攻擊面前,搖擺沉浮,隨時都有可能傾覆。

    ……

    樊城東,司馬懿正指揮著三萬大軍急馳。將士們急促的腳步將剛剛泛綠的草踩踏泥,綠色的泥土隨著馬蹄起起落落。士卒們急促的喘息聲像是一陣風,呼呼的吹個不停。

    辛毗皺了皺眉,一邊緊握著馬韁,一邊對司馬懿說道:「將軍,這麼趕過去,將士們也不能戰啊。」

    司馬懿的身體隨著戰馬起伏,頜下的鬍鬚也在不停的抖動著。他焦慮的看著遠方。雖然耳邊充斥著各種聲音,他根本聽不到遠處的消息,可是他的心裡卻響著令人不安的戰鼓聲。

    聽到辛毗的擔心,他搖了搖頭,長嘆一聲:「佐治,你不瞭解魏霸。」

    「魏霸?」辛毗愣了一下,「魏霸是誰,不是說蜀軍主將是吳懿和孟達嗎?」

    司馬懿詫異的看了辛毗一眼,什麼也沒說。辛毗卻明白司馬懿的意思,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他離開權力太久了,連這個能讓司馬懿覺得難以對付的人都不瞭解。

    「魏霸是逆蜀鎮北將軍魏延的次子,剛剛弱冠,不過機巧百出,去年關中失守,就和他有關。」司馬懿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魏霸這一年來的豐功偉績,最後說道:「此子精於機械,心思又縝密,行事每每都能出人意料。這次吳蜀聯軍攻擊襄陽,就是他一手促成的。現在他攻擊樊城,我擔心樊城會失守。」

    辛毗點了點頭。他在洛陽做衛尉,後來又隨著天子來到宛城,看似天子身邊近臣,其實對前線的情況並不瞭解。魏霸的事,他基本上是一無所知。不過他和司馬懿父子很熟悉,魏霸能夠先後擊敗他們,想來必有過人之處。

    「可是這樣趕過去,我們也不能戰啊。」

    「能在破城之前趕到城下,我們就是勝利。」司馬懿一邊說著,一邊叫過司馬師:「你帶親衛營出發,一到樊城,立刻發起攻擊,不要有任何遲疑。」

    司馬師應了一聲,轉身帶著親衛營走了。

    「這麼急?」辛毗更是吃驚不已,他從來沒見到司馬懿這麼著急過。讓司馬師帶著親衛營先走,一到樊城就展開攻擊,這已經不是聲援城中守軍,鼓舞士氣的問題了。辛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據得到的情況,蜀軍也就是三萬人,城中現有守軍五六千,蜀軍的兵力優勢雖然明顯,可是要在一兩天之內拿下樊城,似乎也不太可能。不把城中守軍的傷亡消耗到一定程度,破城還是很有難度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此子用兵有一個特點,要麼不做,要做,肯定就有相當的把握。他敢攻擊樊城,就說明他有破城的可能。」司馬懿無奈的笑道:「不怕佐治笑話,我現在非常不願意與他對陣。」

    辛毗凜然心驚。司馬懿現在急於立功,卻不想與一個剛剛弱冠的年青人對陣,可見是有些懼意了。對辛毗的詫異,司馬懿心知肚明,他之所以願意在辛毗面前表露心意,也有他的用意。把自己最虛弱的地方暴露出來,是取信一個人最有效的辦法。辛毗在汝潁集團中也是輕足輕重的人,他的被壓制正說明了他身後力量的強大。要想進一步的拉攏汝潁集團,辛毗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對象。

    「這一戰,我有幾個沒想到。」司馬懿輕踢馬腹,和辛毗並肩而行,顯得非常親密。他的聲音不高,卻透著真誠,還雜帶著一絲絲焦慮。「吳蜀各懷鬼胎,互相之間不可能真正信任,他們的聯合作戰本來不足為患。蜀軍兵臨襄陽,吳軍卻一直逡巡不前,便是明證。可是後來的事情漸漸的便超出了我的揣測。孟達擊敗胡質,是其一;蜀軍全殲我襄陽水師,是其二;蜀軍僅僅用了兩天時間就截斷浮橋,隨即包圍樊城,此其三。佐治,你能想得出他們究竟想幹什麼嗎?」

    辛毗捻著須尖,沉吟半晌:「從全局來看,他們無非是想把我軍拖在襄陽,為關中爭取機會。可是用三萬人馬做餌,這代價似乎也太大了些。更何況吳懿也好,孟達也罷,都是受排斥的人,他們明知無法佔據樊城,又怎麼會真的攻擊樊城?莫非真是因為那個魏霸?可他也是荊襄系啊。」

    「這就是問題所在。」司馬懿說道:「吳懿、孟達,都是久經官場,他們願意聽魏霸的話,攻擊樊城,必然是對他有信心,或者是得到了什麼保證。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蜀軍所戰必克,陸遜也到了襄陽,他們的目的居然一步步的落到了實處,這便足以說明這個魏霸有過人之處。」他忽然笑了笑:「要不然,陛下也不會派夏侯玄去談判。」

    「談判?」辛毗吃了一驚,看了司馬懿一眼。司馬懿能知道天子身邊的事,這是一個機密,司馬懿把這個機密告訴他,這其中自然有其深意。

    司馬懿微微一笑,把剛剛得到的最新消息告訴了辛毗。他說得很輕鬆,心裡卻非常沉重。天子要和蜀國談判,顯然已經有暫時放棄攻擊關中之意。放棄關中,意味著放棄魏國的產馬之地,這是一個足以影響魏國未來的國策,可是天子卻根本沒和他商量,自己就做了決定,他卻只能事後才得到一點風聲。由此可見,天子對他這個老臣已經不是那麼信任了。

    這究竟是因為他幾次作戰都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對他的能力有質疑,還是因為對他的忠心有所質疑,都不是一個好事。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如果天子對他有了戒心,那他這麼多年的辛苦隨時可能化為烏有。雖說退隱的想法不止一次的出現過,可是以這種方式退出朝堂,絕對不是他希望的結果。

    「陛下……也難啊。」辛毗淡淡的說道。

    「為君難,為臣更不易。」司馬懿忽然話鋒一轉:「對了,佐治,聽說泰山羊家有個女兒叫羊徽瑜,已經到了婚齡,不知可有了人家?」

    辛毗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挑:「驃騎大將軍如果想和泰山羊家結親,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只是這個時候,合適嗎?」

    司馬懿聳了聳肩:「這有什麼辦法。夏侯徽已經被魏霸擄走了,子元是我的長子,總不能就此獨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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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00:17:33 |只看該作者
第306章 慈不掌兵

               
    魏霸和吳懿並肩站在指揮台上,看著正在衝擊大陣的魏軍,眉頭緊皺,眼中全是掩飾不住的憂色。

    半夭前接到鄧塞失守的消息,半個時辰前,第一批魏軍就趕到了,來得是如此之快,讓魏霸和吳懿都吃驚不小。更讓他們吃驚的還在後面,魏軍趕到陣前,沒有任何停留,一股作氣的衝向了蜀軍的阻擊陣地,他們一往無前的士氣,讓每一個蜀軍將士都倒吸一口涼氣,而突然響起的戰鼓聲,卻讓樊城的守軍士氣大振,硬生生的將已經登上城頭的蜀軍又趕了下去。

    這是一次奇襲,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因為不管是魏霸還是吳懿,抑或是正在攻城的孟達,都沒有想到魏軍會這麼狠厲。

    面對一萬多入的阻擊大陣,僅有三千入的魏軍居然義無反顧的衝了進來。如果不是他們瘋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主力馬上就到。

    正是聽懂了這個信號,樊城的守軍才會士氣大振,才會又一次死裡逃生。

    吳懿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說道:「子玉,司馬懿來者不善o阿。」

    魏霸用力的擠了擠眼睛,讓有些僵硬的臉恢復了靈動。「將軍,管他善不與善,三萬入想要攻破一萬入的陣,都不是一件易事。我們還有時間,足以讓孟將軍擊破樊城。」他指了指遠處的戰旗,放聲大笑:「我與司馬懿父子對陣多次,還沒有遭過敗績,想來這一次也不例外。將軍,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這一次,我們立功立定了。」

    魏霸的自信感染了旁邊的將士們,也感染了吳懿,吳懿也笑了起來,大手用力一揮:「那就借子玉的運氣,再打敗他一次。」

    「正當如此。」魏霸笑容滿面的點點頭。

    主將的輕鬆極大程度的緩解了蜀軍將士的情緒,他們有條不紊的投入戰鬥。司馬師帶著三千親衛營衝向了蜀軍陣地,迅速衝過了寬達兩百步的弓弩陣地,和第一道阻擊戰線接觸。

    安排在第一道陣的是周羽,面對狂奔而來的魏軍,他毫無懼色,雙手握刀,站在最前線,眼看著魏軍就要殺到面前,他大吼一聲:「長矛手,殺!」

    「殺!」排成兩排的長矛手應聲大喝,刺出了手中的長矛。

    「唰唰!」鋒利的矛尖頂住了魏軍的盾牌,劃過魏軍的胸甲,刺破了他們的身體。

    面對如林般的長矛,魏軍退無可退,只能奮不顧身的向前衝。他們將自己的身體擋在盾牌後面,緊握手中的戰刀,希望能撞開長矛,和蜀軍短兵相接。可是蜀軍準備多時,此刻士氣正盛,哪裡會讓他們得手。一柄長矛刺歪盾牌,另一柄長矛趁勢而入。一柄長矛挑起盾牌的底部,另一柄長矛刺向魏軍的小腹。

    前後兩排的長矛手互相配合,左右的互相掩護,矛法沒什麼花樣,直來直去,如梭機一般往來穿梭,偶爾間雜著挑、壓、撥等精妙細微的動作,矛起矛落,將魏軍一一刺殺在陣前。

    魏軍死戰不退,他們狂吼著,前仆後繼,連續不斷的衝向蜀軍的陣地,企圖衝開一道縫隙,殺出一條血路。

    雙方接觸的那條線很快就變成了一條血線,不斷的有士卒倒在血泊之中。這條血線一直在搖擺,有時候魏軍如一柄鋒利的矛頭,打得蜀軍連連後退,防線彎成了一道弓,有時候蜀軍又像一柄大錘,無情的敲擊著魏軍的矛頭,硬生生將矛頭打折,重新穩住防線。

    雙方在血線兩側展開無情的廝殺,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生命消失在吶喊聲中。

    周羽手握戰刀,不斷的發出命令,弓弩手手不停揮,不斷的拋射著箭矢,將一枝枝利箭射入魏軍陣中。霹靂車以最快的速度發出怒吼,一枚接一枚石彈騰空而起,帶著不祥的厲嘯,砸入魏軍之中。砸中盾牌,盾牌飛散,砸中骨頭,骨頭斷碎。如果衝鋒的魏軍像是一腔澎湃的熱血,那這些石彈和利箭就是射入血管的堵塞物,竭盡所能想要打斷這股由血肉組成的洪流。

    魏軍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卻無法動搖司馬師的決心。他非常清楚父親這個命令的意義所在,哪怕這三千親衛營死得一個不剩,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只能這三千入的攻擊能讓樊城多支撐一段時間,支撐到主力的到來。

    上一次,他用三千鐵騎為代價,瞭解了魏霸這個入,這一次,他同樣要用三千親衛營為代價,以阻止魏霸攻取樊城。開戰以來,魏霸的每一次出手都出入意料,要麼是取得了讓入難以相信的勝利,要麼是取勝之快讓有無法理解,這一次,司馬師要親自擋在魏霸的面前,擋住他勝利的腳步。

    司馬師已經知道夏侯玄的任務,他更加覺得羞辱,夏侯徽被魏霸擄了去,這便也罷了,而夭子居然還要因此與魏霸和親,正式承認魏霸對夏侯徽的佔有,還要送上豐厚的嫁妝。這不僅是對司馬師一個入的污辱,更是對整個大魏的污辱,等於承認了在戰場上不是蜀國的對手。

    如果說關中失守,夏侯懋是最大的罪入,可是襄陽失守,那司馬懿就是最大的罪入。他們父子再也無法推脫自己的責任。

    司馬師冒著如雨的矢石,不斷的發動攻擊。擋在他前面的親衛已經倒下了幾個,他不知道,他只是冷酷的盯著前方的戰線,不斷的命令進攻,用巨大的傷亡為代價,不斷地啃食著周羽的陣地。

    蜀軍有陣地優勢,有軍械優勢,可是魏軍有入數優勢。三千親衛營,是襄陽戰區最精銳的戰士,他們捨生忘死的攻擊,給周羽造成了極大的壓力。隨著一個又一個戰士倒下,他的陣線變得越來越薄,慢慢的向後退卻。

    周羽樹起了雙兔大旗,緊握戰刀,站到了最前線。

    「退後者,斬!」周羽一聲長嘯,長刀一閃,將一個滿臉血污的魏軍勇士斬於面前,向前跨出一步,戰刀反撩,磕開一柄長矛,刀尖準確的割開了那個魏軍的脖子。鮮血泉湧,噴了他一頭一臉,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反手一刀,將那個捂著脖子的矛手砍倒,橫肩直撞,長刀捅入另一個衝上來的魏軍腹中。

    「殺——」周羽雙手握刀,將那個魏軍推得向後直退。那名魏軍慘叫著,扔掉了手中的武器,雙手抱著周羽的脖子,張開嘴,就咬了下來。

    「去你老母!」周羽猛擊一肘,將他推開,飛起一腳,一刀劈下。

    更多的魏軍衝了上來,刀矛齊下,要將周羽斬殺在陣前。周羽夷然不懼,手中的戰刀翻飛,接連剁翻幾個魏軍,穩住了陣線。他身後的親衛也擁了上去,大砍大殺,終於再一次擋住了魏軍的衝擊。

    魏霸站在指揮台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周羽的陣地。那桿雙兔大旗在風中狂舞,正如紛亂血腥的戰場。他一看到雙兔戰旗,就請求吳懿派出援軍支援。他太清楚周羽的性格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求援。

    可是吳懿一口拒絕了魏霸的要求。他說,戰鬥剛剛開始,我們不能隨意的調動士卒。司馬懿有三萬入,我有一萬入,要想擋住司馬師,一個就必須換三入。周羽有一千入,他就是死光了,也必須擋住這三千魏軍,否則,最後我們必敗。

    魏霸知道吳懿說得對,有陣地為倚靠,有強大的軍械做後盾,如果一千入擋不住三千入,那這一仗必輸無疑。魏軍擺出這種破釜沉舟的架勢,就是想從心理上擊潰蜀軍,如果此刻就調動其他入支援,那氣勢上就已經弱了一籌。

    可是,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周羽和魏軍拚命,實在是一個難以忍受的煎熬o阿。

    魏霸用力拍打著欄杆,咬牙切齒。

    吳懿走了上來,寬厚的大手按在魏霸的肩膀上,沉聲說道:「子玉,慈不掌兵。我們追求的是最終的勝利,在必要的時候,就要狠得下心,犧牲一部分士卒,哪怕那是你的父親、兄弟,或者最疼愛的孩子。征戰,不是朝堂上賣弄文采,這是要死入的。」

    魏霸長嘆一聲,點了點頭。這個道理他懂,只是他的懂,還是字面上的懂,沒有真正融入到血液裡去罷了。他已經見識過不少血腥的場面,可是他離一個真正的將領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首先就是他這顆心還不夠狠。

    「再者,司馬懿既然命令這些入一到達就發起攻擊,他又怎麼會僅此一次?」吳懿見魏霸還有些為周羽擔心,進一步解釋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很快就會有第二批入馬到達,到達之後,也會立刻發起攻擊。如果我軍變動陣勢,露出破綻,那第二批入馬一定會攻擊那裡,到時候我們豈不是又要再變動陣地?子玉,臨時變陣,可不是好事o阿。」

    「將軍的教誨,我明白了。」魏霸感激的躬身一拜。吳懿的話很冷酷,但是絕對正確。魏軍不顧一切的強攻,就是要搶過主動權,一旦心慈手軟,難免會自亂陣腳。吳懿願意和他講這些,對他來說就是莫大的恩惠。學習用兵,哪有比這種場合更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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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賭博


    不出吳懿所料,第二批魏軍很快趕到,立足未穩就發起了攻擊,不給自己一點喘息之機,也不給蜀軍一點喘息之機,完全以亡命徒的姿態展開了攻擊。

    又一陣激烈的戰鼓聲響起,樊城的守軍再一次士氣大振,樊城雖然搖搖欲墜,卻依然掌握在魏軍手中。

    孟達有些氣急敗壞,連續攻打了兩天,僅是他的部下傷亡就已經接近三千人,眼看著兩次即將破城,卻又因為魏軍援軍到來而功敗垂成,他非常上火。好在到目前為止,吳懿的陣地依然固若金湯,沒有任何動搖的跡象,他還沒有被夾擊的危險。

    孟達此時有些體會到了當年關羽的窘迫。城池就在眼前,似乎再吹一口氣就能拿下,可是使勁了渾身力氣,總是差那麼一點點,就是無法成功。

    成功就在咫尺之遙,卻又像是天涯海角,這是何等煎熬人的情景。不過我比關羽幸運多了,我現在身後有吳懿的一萬大軍,不用擔心有人抄我的後背,不會落得關羽兵敗如山倒的悲慘局面。

    想起關羽,孟達有些慚愧,當時如果不是他和劉封鬧彆扭,而是從房陵出兵,助關羽一臂之力,也許樊城就拿下了,也不會有後來的那些事。

    往事不堪回首,多想無益,還是著眼於眼前,拿下樊城,建立功勛,夯實自己的根基再說吧。

    孟達暗自嘆了一口氣,再次下令攻擊。與此同時,他派人詢問吳懿,還有多少時間。吳懿很輕鬆的擺擺手:「讓孟子度放心,就司馬懿的大軍全部趕到,我也能力保他的後背不失。司馬懿要想殺到他的身邊,就必須踩著我吳懿的屍體衝過去。

    聽到回報,孟達大笑,鬆了一口氣。

    吳懿說得輕鬆,其實心裡一點也不輕鬆。僅僅是半天時間,司馬懿的大軍就到了一大半,幾乎每半個時辰,就會有兩三千人趕到,一趕到就投人戰鬥。隨著司馬懿本人趕到現在,魏軍的士氣達到了頂點,兩萬魏軍發動了潮水般的攻擊,一波猛似一波,不停息的撞擊著蜀軍的陣地。

    縱使有精心準備的陣地,縱使有強悍的軍械助陣,可是面對兩倍於已的魏軍捨命狂攻,吳懿還是承受到了巨大的壓力。這時候就看出了當初吳懿安排任務的用意,他是主將,卻把攻城的任務交給了孟達,自己承擔了阻援的任務。當時他的很多部下都不理解,包括魏霸也有些想不通,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昭然若揭。

    如果阻援的是孟達,當傷亡達到一半的時候,孟達還會再堅持嗎?肯定不會,他會毫不猶豫的撤退。能在撤退之前通知戰友一聲,便已經是仁義至盡了。要讓他拼光所有的人馬,就為了擋住援軍,為別人攻破樊城爭取機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是吳懿能。他要的是立功,他不在乎傷亡。他率領的這些人馬不是他的私兵,而是朝廷的兵。只要有了功勞,哪怕將這一萬多人全部折在這裡,他也一樣能加官進爵。

    只有他可以不講傷亡,和司馬懿死磕到底。換了孟達,早就逃之夭夭了。

    天色漸漸的黑了下來,相隔五里的戰場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雙方不約而同的選擇了繼續戰鬥。一個要不攻下樊城誓不罷休,一個不解樊城之圍絕不收兵。雙方都咬著牙,使出最後一分力氣,力爭取得最後的勝利。

    戰士們依然在廝殺。

    魏軍用半天時間急行軍三十里,然後又立刻投人戰鬥,他們已經累到了極點,只是憑著一口氣在拚搏。蜀軍以逸待勞,體力上要好過魏軍,不過他們面對的是三倍於已的敵人,苦戰了一天,同樣的疲憊不堪。戰場上已經血流成河,屍體狼藉,腳下的泥土被鮮血浸濕,一腳踩下去,吱吱作響,濕泥就像是冤魂的手,拽著每一個將士的腳底,要費更多的力氣,才能移動身體。

    對已經筋疲力盡的戰士們來說,這無疑又是一個考驗,心理上和生理上的雙重考驗。

    咆哮了一聲,不少霹靂車支撐不住如此密集的攻擊,終於不堪重負,成了一堆破爛的木頭。不少連弩車也沒有了最初的雄風,開始不斷的卡殼,輜重營的匠師們忙得滿頭大汗,還是無法讓他們恢復。

    軍械的減損,進一步削弱了蜀軍的優勢,蜀軍的處境變得更加艱難,魏軍開始一步步的將陣線前推,離吳懿的指揮台也越來越近。不過蜀軍並沒有放棄,他們不斷的發起反擊,希望能將魏軍趕出去。魏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得的代價。

    廝殺了一聲,手臂已經酸了,腿已經麻木了,嗓子也啞了,喊聲殺不再那麼激昂,卻多了幾分慘厲。戰鼓聲依然在響,像是空谷餘音,又如飄蕩的幽魂,在戰場上空迴蕩。

    「將所有損壞的軍械全部點著,扔到陣前去。」吳懿的臉色蒼白,卻依然冷峻,如同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他的眼神中沒有慌亂,只有決絕,沒有退卻的打算,只有血戰到底的決心。

    這一戰,進行到這裡,他可以說已經完成了一半任務。大半天時間,司馬懿至少在這裡損失了上萬士卒,荊襄戰區的實力大損,接下來的戰局對蜀漢非常有利。

    可是,這不代表吳懿就很輕鬆,相反,他現在非常緊張。

    魏霸也非常緊張。

    司馬懿的異常舉動,讓他們聞到了危險的味道。

    兩軍作戰,從來沒有不留後手的情況。不到萬不得已,第一個將領都會在手上留一支人馬,以備在必要的時候投人戰場,一舉奠定勝局,或者在主力撤出戰場的時候殿後,以防止被敵軍追擊。今天司馬懿卻是全力以赴,沒有留任何後備力量,他的親衛營是最先投人戰鬥的,損失也最大,苦戰半天,幾乎是損失殆盡,無力再戰。其他的部隊也是一到戰場就投入戰鬥,毫無例外。

    這意味著什麼?司馬懿不通兵法?顯然不可能。吳懿也好,魏霸也罷,都不會做出這麼簡單的判斷。局勢緊張,司馬懿只能全力以赴?這個也無法解釋,樊城就算丟了,也不代表荊襄戰場最後塵埃落定,司馬懿大可不必如此緊張。

    那就只有另外一個可能,司馬懿還藏了一手,或者說,他還有能夠充當後手的力量即將趕到戰場。

    會是什麼呢?

    魏霸和吳懿不約而同的想到了魏軍的鐵騎。就目前收到的情報而言,三十里以內沒有其他的魏軍,就算有其他魏軍主力正在趕來,也無法充當司馬懿的後手。能夠擔當這個重任的,只有魏軍縱橫天下的鐵騎。

    鐵騎有強大的戰鬥力,又有足夠的速度,三十里,只不過是一個時辰的事。他們一旦發動,留給斥候的時候就非常有限,完全可以起到奇兵的作用,一舉決定勝負。

    到目前為止,這只是一個猜想,可是隨著戰局的進展,這個猜想越來越有變成現實的可能。吳懿不得不防,果真有鐵騎出現的話,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這次攻擊樊城的戰鬥必然是一個慘敗之局,這兩萬苦戰兩天的大軍很可能全軍覆沒。

    吳懿決定收縮防線,做好撤退的打算。只要能及時的退到水師的戰船上去,魏軍的鐵騎來了也拿他們沒辦法。

    可是魏霸不同意這麼做。現在雙方僵持不下,都憑一口氣撐著,任何一個舉動,都有可能引起整個士氣的動搖,都有可能改變戰場上的態勢。魏軍鐵騎畢競只是猜想,天色已黑,他們就算到,也很難像白天一樣發起攻擊,最大的可能休息一夜,明天早上發起攻擊。己方還有時間,有這一夜時間,他們還有機會拿下樊城,在鐵騎到來之前,就奠定勝局。

    吳懿也有些猶豫,他何嘗捨得放棄這個機會,只是他作為一軍主將,他不得不為潛在的危險做好應變的準備。

    「將軍,你別忘了,司馬懿可能有後手,我們也有後手。」魏霸安慰道:「我兄長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馬參軍足智多謀,萬一魏軍鐵騎出現,他們不會坐視不管。既然他們還沒有出動,那說明我們暫時還是安全的。」

    「那你覺得司馬懿這是幹什麼?他在耍詐?」

    「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魏霸雖然心裡沒底,卻還是很肯定的說道:「我從夏侯玄的話裡聽得出來,司馬懿之前在鄧塞怠戰,有向曹睿討要兵權的可能。如果曹睿真把兵權給了他,他有足夠的優勢,為什麼要這麼急著攻擊?不用多,一萬鐵騎在手,他就能讓我們疲於應付,左右支絀。他現在強攻,正好說明他手中沒有鐵騎。」

    吳懿沉吟不語。

    見吳懿猶豫,魏霸又進一步的打包票:「就算他有,我想我兄長和馬參軍的六千人,也能擋得一陣,不會連緩衝的時間都沒有。等收到消息,我們再退也不遲,司馬懿攔不住我們。」

    吳懿目光閃爍,沉吟良久:「子玉,你這可是賭博啊。一旦輸了,我們可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那將軍是賭還是不賭呢?」魏霸笑盈盈的說道。

    吳懿撇了撇嘴,哈哈一笑:「你敢賭,我又豈能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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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爭做漁翁


    魏軍陣地上,辛毗也非常憔悴。從他趕到司馬懿的大營開始,攻擊鄧塞,急行軍,趕到樊城下就開戰,就沒有休息的時候。現在他滿臉灰塵,一身油膩,已經髒得不能再髒。

    可是司馬懿顯然沒有休息的想法,他腰桿筆直的挺坐在指揮台上,手邊放著一卷書,一杯酒。大多數時候,他在看書,偶爾放下書冊,呷一口酒,然後有滋有味的品咂一番。

    如果沒有那些戰鼓聲、喊殺聲,如果空氣中沒有濃烈的血腥味,如果司馬懿的臉上沒有那被火光照得發亮的油膩,辛毗會有一種錯覺,這不是在殘酷的戰場上,而是在漢水之濱春遊。

    陽春三月,正是踏青的好時候啊。

    辛毗對司馬懿的從容不得不表示佩服。

    「將軍,你還有其他的安排嗎?」。辛毗按捺不住的問了一句。

    「其他的安排?」司馬懿不解的看著辛毗,過了片刻,他搖了搖頭:「沒有。」頓了頓,他又說道:「如果說有,那就是陛下的英明了。」

    辛毗是何等樣人,豈會不明白裡面的意思。我已經全力以赴了,所有的士卒都投入了戰場。如果還是不能取勝,那正好證明了我當初索要更多的兵權是對的,是從大局出發。如果僥倖勝了,那也是損失慘重,你不給我更多的兵,我就只能困守樊城,襄陽的圍,你另外派人去解吧。

    這是表忠,同樣也是示威。甚至還有另外一個用意。戰敗,然後順理成章的退出朝堂,既然天子擔心我兵權太重,那我就乾脆交出兵權,從此淡出朝堂。接下來的戰事,與我無關。

    在曹休病死,曹真病得的情況下,如果司馬懿再放棄兵權,又有誰能挑得起這個重擔?天子猶豫了這麼久,不就是離不開司馬懿嗎。

    「可是。如果樊城失守。對我軍可不利啊。」

    司馬懿搖搖頭,不屑的一笑:「丟了也沒什麼,樊城城卑池淺,易得也易失。蜀軍經此一戰。損失慘重。他又怎麼可能長期佔領樊城?說實在的。我覺得魏霸這次好像太自大了。取樊城?哈哈哈,除了替吳人創造機會,還有什麼用?佐治。你以為呢?」

    辛毗搖了搖頭:「將軍和他交手多次,都猜不出他想幹什麼,我又怎麼敢猜。不過,襄陽是我大魏的門戶,萬萬不能失守。否則,只怕陛下再遷都,你就攔不住了。」

    司馬懿忍俊不禁,不由得哈哈大笑。想起那一次成功的進諫,他還有些得意。

    「十年啦。」司馬懿收起笑聲,眼神有些落寞。「可惜,文皇帝英年早逝。如果他還在,那該多好。」

    辛毗心有同感的點點頭。曹家三代人,文皇帝曹丕是和世家最親近的,雖然也有防範,但是他當政之後,世家再也不用像在曹操時代那樣謹小慎微了。對世家有利的兩件大事:陳群推進九品中正制和司馬懿掌兵都是在曹丕手上開始的。只可惜,曹丕僅僅四十歲就死了,而繼位的曹睿卻和曹丕一點也不像,他秉承了曹操的脾氣,對世家的防範非常嚴密。縱使是曹丕指定的輔政大臣,也無法從他手中分得一星半點的權力。

    「佐治,你說秦朗和田豫會有這樣的嗅覺,能感覺到這樣的機會嗎?」。

    辛毗眼神一閃,搖了搖頭:「秦朗不過是以色娛人的佞臣,哪會有這樣的能力。田豫嘛,倒是有可能,不過他對這裡的地形不熟,心有餘而力不足。」

    司馬懿咂了咂嘴:「如果是這樣,那就可惜了。」

    「是啊,如果這些鐵騎由將軍來率領,這樊城的局勢,又怎麼會這麼緊張。」

    司馬懿看著辛毗,兩人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無奈的搖頭,笑容也慢慢的變成了苦笑。

    ……

    漢水南岸,陸遜站在高高的望樓上,遠眺漢水北岸的戰場。吹面猶寒的春風將戰鼓聲吹過了漢水,吹到了襄陽城上下的每一個將士的心中。

    大家都很清楚,樊城的得失對襄陽至關重要。一旦蜀軍攻佔了樊城,襄陽就徹底成了孤城,吳軍很快就會發動攻擊。而一旦蜀軍攻城失利,魏軍重奪樊城,那浮橋必然也會重新將襄陽和樊城聯繫在一起,吳軍只能撤退,放棄這次大好機會。

    「不知道魏霸那豎子是不是只有一張利嘴。」站在陸遜身邊的陸嵐幽幽的說道,語氣中的意味很複雜,隱隱的還帶了一絲絲酸味。

    「我想他不是。」陸遜說道:「諸葛亮是個人傑,他能這麼看重魏霸,不管是器重還是忌憚,都足以說明魏霸不是個尋常之輩。仲山,你要注意這個人,以後如果有機會領兵,你遲早會和他對陣的。」

    陸嵐悶悶的應了一聲,他看不起魏霸,但是他相信陸遜的眼光。對陸遜如此看重魏霸,他有些不自在。「有將軍在,魏霸又能掀起什麼風浪。說不定,他馬上就要被魏軍擊敗,露出他的真面目了。」

    「能在司馬懿面前支撐到現在,他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陸遜回頭看看陸嵐,轉身走下望樓:「仲山,你不要意氣用事。唯心靜,方能觀事平。」

    「喏。」陸嵐小心翼翼的扶著陸遜,亦步亦趨。

    陸遜邁步進了大營,又停住了,他轉過頭,再次看了漢水北岸一眼,目光閃了閃,突然說道:「把朱然、朱桓、潘璋三人叫來。」

    陸嵐一驚:「將軍,你要渡水助陣嗎?」。

    「可以這麼說。」陸遜擺擺手,示意陸嵐立刻去辦。陸嵐不敢再問,一邊想著陸遜的用意,一邊去找朱然三人。時間不長,朱然三人先後來到陸遜的大帳。

    「義封(朱然),你立刻準備戰船,準備渡水作戰。你們二位,隨時準備出擊。」

    朱然目光一冷,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潘璋已經勃然大怒,不滿的吼道:「將軍,魏霸那豎子如此污辱我父子,還想我去救他?」

    朱然也冷笑道:「將軍,我擔心他們會和上次一樣,不分清紅皂白,攻擊我們啊。」

    陸遜目光掃了一圈,什麼也沒說,朱然等人卻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眼中的怒氣仍在,卻沒有一個人敢反駁。

    「諸位,此一時,彼一時。」陸遜不緊不慢的說道:「上一次蜀軍勢如破竹,輕易的攻破了浮橋,才有餘力挑釁我軍。現在他們和魏軍血戰兩日,縱使取勝,也是慘勝,哪裡還能攻擊你們。」

    朱然哼了一聲,把頭扭了過去。潘璋臉色鐵青,抱著雙臂,一副愛理不睬的樣子。

    「魏蜀兩敗俱傷,正是我軍出擊的好機會。」陸遜沉下了臉:「你們三位都是久征沙場的宿將,怎麼連這一點都不明白?意氣用事,豈是為將者當為?」

    朱然眉頭一挑,忽然明白了:「將軍,你的意思是不論魏蜀,都有可能成為我們攻擊的目標?」

    陸遜看了他一眼,輕笑一聲:「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不過,眼下之際,我們還是應該把魏軍當成主要目標。重創魏軍,我們奪取襄陽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

    朱然恍然大悟,一拍大手:「將軍高見,是我等糊塗了。」

    朱桓濃眉一挑,也明白了。潘璋卻還沉浸在鬱悶之中,對此不屑一顧。陸遜也不理他,他知道只要命令下達,潘璋再不情願也會執行的。做為孫權一手提拔起來的重將,潘璋的忠誠無可挑剔。

    陸遜隨即做了相應的安排,朱然的水師做好運兵的準備,朱桓和潘璋各領本部,共一萬人,隨時準備渡過漢水,參與作戰。他們的目標不是協助蜀軍,而是給他們鼓勁,讓他們多和魏軍拼一陣子,加大消耗。在蜀軍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吳軍可能適時出機,重創魏軍,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奪取樊城。把樊城握在自已的手裡,對吳國來說才能真正的放心。

    朱然等人聽得心花怒放,原來的一點不滿煙消雲散,各自分頭去準備了。陸嵐喜形於色,心悅誠服的說道:「將軍,你這個辦法好。我就說嘛,魏霸那豎子,肯定不是將軍的對手。」

    陸遜雖然不苟言笑,卻也頗有些自得。魏霸一心想促成吳魏交兵,好將魏國的兵力吸引在襄陽一帶,為關中爭取喘息的時間。可是他又怎麼可能讓魏霸那麼輕鬆的得償所願。現在,吳軍雖然包圍了襄陽,卻沒有發動真正的攻擊,蜀軍卻已經與魏軍打得兩敗俱傷,誰是漁翁,已經一目瞭然,孰勝孰負,也是清清楚楚。

    「魏霸,這一次,你還能從中取利嗎?」。陸遜自言自語的笑道。

    「哈哈哈,他還能取利,不死在戰場上,就是天幸。」陸嵐欣喜的大笑道。

    「他如果真的死在戰場上,對我大吳來說,倒的確是個不錯的結果。」陸遜笑著搖搖頭:「不過,我看他不會那麼短壽。他雖然驍勇,卻不是莽撞之人。人在中軍,陣亡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唉,這樣的年輕人,有勇力而不恃,實在是難得啊。」

    陸嵐無聲的笑了起來,他知道陸遜在誇誰,又是在鄙視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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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5-30 00:19:28 |只看該作者
第309章 變陣

    孟達帶著鄧賢匆匆走上了指揮台,打斷了魏霸和吳懿的談話。孟達臉上全是灰塵,雙眉緊蹙,臉繃得像塊生鐵,大有一觸即發的態勢。鄧賢則顯得更加淒慘,左臉上有一條刀疤,半邊臉腫了起來,胸甲上全是血,左眼被擠成了一條縫,可是右眼卻瞪得溜圓。一隻眼睛大,一隻眼睛小,看起來有些怪異。

    吳懿詫異的看了他們一眼,不動聲色的動了動手指,坐在他對面的魏霸立刻會意,起身給孟達讓座。「孟將軍,請坐。」

    孟達一揮袖子,沒好氣的喝道:「罷了。」

    吳懿眼神一閃,笑道:「子度,這是怎麼了?仗打得不順利?」

    孟達嘿嘿一笑:「是啊,仗打得不順利。今天被司馬懿這個畜生害苦了,每次要破城的時候,他就來一批援軍。鼓聲一響,城頭的援軍就發了瘋似的反攻,我已經傷亡超過四千,再打下去,可就要全軍覆沒了。」他轉過頭,話裡有話的說道:「子玉,你留的那一手,是不是也該拿出來了?再等下去,可就來不及啦。」

    魏霸一聽就明白了。孟達這是損失過大,要求魏風參戰。現在樊城周圍的蜀軍主要分成三部分,孟達率領的七八千人,吳懿率領的朝廷大軍萬餘人,馮進等人約五千,最後剩下的就是魏風率領的六千精銳。前三者現在都拼得很凶,孟達和吳懿都已經損失過半,馮進等人損失也近三分之一,只有魏風除了擊殺胡質那一戰之外,一直隱在山林裡,所以沒什麼損失。孟達要他們參戰,無非是擔心自己損失過大,元氣大傷。他的部下中有一半是他的私兵,這些私兵如果傷亡太重,忠於他個人的力量就會減弱。

    「怎麼,子度信心不足了?」吳懿推過一杯酒,不緊不慢的說道。

    「不是我信心不足,事實擺在這裡。不打敗司馬懿,樊城的守軍心不死,我們很難得手。」孟達見吳懿如此從容,也不肯落了面子,接過酒杯,一口飲盡,這才放緩了語氣:「將軍,我孟達無能,未能如期攻克樊城,實在是愧對將軍的信任。」

    吳懿含笑不語,孟達話裡有話,看似自責,實際上是對魏霸的計畫產生的了質疑,只是話說得很隱晦罷了。他想了想,搖搖頭,說道:「子度,不是你無能,而是司馬懿太狡詐了。我相信,如果不是援軍一批接一批的到來,你早就拿下樊城了。」

    孟達哼了一聲,沒有接吳懿的話頭。他拿起案上的勺,先給吳懿添滿酒,又給自己添了一杯,端在手裡,慢慢的轉動著酒杯。「那將軍現在有什麼打算?」

    「我正要找你來商量,你倒先來了。正好,我們就一起想辦法。」吳懿瞟了魏霸一眼:「子玉,你把我們的計畫對子度說一遍,看看他有什麼意見,也好一起斟酌斟酌。」

    「喏。」魏霸恭敬的行了一禮,拿出一張草圖鋪在案上。「孟將軍,因為司馬懿的怪招,我們喪失了攻破樊城的最佳機會,眼下不得不變陣。經過孟將軍的兩天猛攻,我們相信樊城已經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可是正如孟將軍所說,這口氣不在城內,而在城外,在司馬懿的大軍身上。要破樊城,就要先破司馬懿。司馬懿一敗,樊城守軍自然崩潰。」

    孟達點點頭,撫鬚不語。鄧賢卻插嘴道:「惡戰至此,我軍包括水師也不過萬餘人,司馬懿的兵力依然超過我們。依託陣地防守,我們還能支撐片刻,若是反擊,豈不是正中司馬懿下懷?」他冷笑道:「除非尊兄出戰,他們可是一直養精蓄銳,一點損失也沒有。」

    魏霸瞅瞅鄧賢,知道鄧賢對魏風有意見。他在鄧塞被司馬懿打得落荒而逃的時候,魏風他們應該就在附近,可是魏風一直沒有露面,更談不上支持。他的三千多人只逃回來一千人左右,損失慘重。

    魏霸也搞不清為什麼魏風、馬謖到現在還不動手,不支援鄧賢還情有可原,可是這裡的仗打得這麼慘烈,他們依然沒有任何舉動,這就顯得有些不正常了。他相信這一定是馬謖的主意,那麼馬謖究竟在想什麼?莫非他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削弱孟達的實力?如果是這樣想,那可就有些惡劣了。

    可是當著孟達的面,魏霸不能這麼說,他笑了笑:「鄧將軍,你說得不錯,這一次,正是用這只奇兵的時候。」他用手指點了點草圖,把孟達、鄧賢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戰術安排上來。鄧賢本來一肚子火,可是魏霸既然說這次要動用魏風那支人馬,他也無話可說,只好捺著性子聽魏霸解說。

    因為司馬懿的意外之舉,蜀軍攻破樊城的最好機會已經失去,針對眼前的困境,魏霸和吳懿商量了一下,決定暫時放棄攻城,先擊敗司馬懿再說。司馬懿這個怪招是個雙刃劍,在打亂了蜀軍部署的同時,也把自己逼到了絕境。他現在是騎虎難下,接著再攻,傷亡必然會很大,勝了也是慘勝,不攻,那樊城的守軍被他們鼓舞起來的士氣必然會直線下落,樊城很可能被攻破。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司馬懿選擇了繼續進攻,不惜代價的要與蜀軍共存亡。他可以拚命,但是魏霸不想和他拚命。更重要的是,他不能再等到明天,時間拖得越長,魏軍的鐵騎到來的可能性就越大。

    所以,魏霸提出了新的方案,暫時停止攻擊樊城,把孟達的人馬用來反擊。魏風他們就在附近,一定會適時出擊,這樣一來,擊敗司馬懿應該是有可能的。如果再請陸遜派出水師聲援,牽制司馬懿的一部分兵力,那勝算就更大了。

    魏霸嘴上說得胸有成竹,但是他自己並不清楚馬謖會不會接受他的命令。他現在有些後悔了,把馬謖安排到魏風做參謀是個錯誤的選擇,有可能讓這只奇兵失去了控制。如果馬謖真的有私心,那他這次賭博就徹底賭輸了。

    孟達、鄧賢不知道魏霸在想什麼,見魏霸說得肯定,倒也沒有懷疑太多,又問了一些問題,便也同意了。約定好動手的時間,兩人便匆匆離開。

    為了說動陸遜,魏霸親自趕到漢水,準備去陸遜的大營。不料他還沒有出營,馮進就派人來報告說,吳軍水師出營了,目前還不知道是什麼用意,但是考慮到漢吳之間的恩怨,馮進要求撤出一部分攻城的兵力進行警戒。

    魏霸立刻趕到了馮進的樓船上,透過瞭望孔,他看到了遠處吳軍水寨的點點燈火。他沉思了很久,對馮進說道:「我覺得他們應該不是對我們不利,有那兩道水下障礙在,他們的大船無法越過,僅憑吃水淺的小船,不足以對我軍產生威脅。派人警戒可以,但是千萬不要主動挑事。」

    馮進點了點頭,他也清楚,此刻不是挑事的時候。

    魏霸趕回大營的時候,陸遜派來傳信的人已經回去了。對陸遜主動派人牽制魏軍,吳懿很滿意,魏霸也很滿意,雖然他們根本不相信陸遜會真的這麼好心,但是此時此刻,陸遜出手,哪怕是做做樣子,也能讓司馬懿緊張一下子。

    一切安排妥當,魏霸和吳懿開始做反擊前的準備。

    ……

    司馬師快步走上了司馬懿的指揮台,附在司馬懿耳邊說了幾句。司馬懿的眉梢一挑,眼神忽然變得凌厲異常:「當真?」

    「當真。」司馬師的額頭全是汗,氣息也有些急促。他今天率領親衛營第一個趕到樊城下,立刻投入戰鬥,成功的打亂了蜀軍的節奏,同樣也付出了慘得的代價。三千親衛營最後撤下的不足一千,幾乎個個帶傷,他身邊的親衛死傷殆盡。司馬懿率主力趕到之後,就把他撤了下來,安排在漢水邊監視吳軍的動向,所以他第一時間發現了吳軍的動向。

    「仲達,怎麼了?」辛毗問道。

    司馬師詫異的看了辛毗一眼,又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司馬懿。現在是在軍中,辛毗不稱將軍,而是稱司馬懿的字,這是不太合乎常理的事。辛毗和司馬懿雖然關係好,可是還沒好到這個地步吧。

    司馬懿眨了眨眼睛,輕聲笑了起來:「對岸的陸遜也坐不住了,想來分一杯羹。」

    「陸遜?」辛毗眉頭一挑:「這對我軍很不利啊。」

    司馬懿輕嘆一聲:「是啊,沒有了水師,我軍只能被動的防守。不過佐治也不用太擔心。吳蜀之間,也不是那麼親密的,他們不可能真正的聯手。」

    「話雖如此,我們卻不能不防,萬一陸遜趁我軍疲憊之計,上岸襲擊怎麼辦?」

    「我自有分寸。」司馬懿沉吟半晌,轉身對司馬師說道:「讓開岸邊兩百步的距離,埋設障礙,用弓弩應敵。」

    司馬師驚訝的叫道:「父親,讓開兩百步距離,那吳人豈不是可以從容上岸了?」

    辛毗也皺起了眉頭,不過他隨即又笑了。司馬懿斜睨著司馬師,嘴角歪了歪:「想不明白?那就回去慢慢想,不過,我的命令必須執行。」

    司馬師眼珠一轉,笑了起來:「喏,我知道了,父親,這是以虛代實之計啊。」

    司馬懿揮了揮手,把司馬師趕走了。他搖著頭笑道:「這豎子,還是不夠聰明啊,反應太慢。」

    辛毗也笑了起來:「仲達,有子如此,夫復何求。你不能拿他和你比,在同齡人中,他絕對是個中翹楚。」

    司馬懿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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