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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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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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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36:07 |只看該作者
第580章 分歧
        

  蜀軍大營裡很平靜,並沒有因為魏軍的迅速接近而產生恐懼,或者說,雖然有些緊張,但並沒有因此亂了方寸。壁壘森嚴,一隊隊士卒手持武器,在壁壘之間來回巡視,敲打著手中的銅鑼,報著更點,清脆的更點聲在大營裡傳出很遠,天然的帶上了一絲寒冬的冷冽。

  諸葛亮伏案而書。他穿著一件舊綿袍,外面罩著一件磨得毛了邊的舊氅,伏在案上,一筆一畫的寫著,旁邊擱著十幾頁已經寫好的信札,他的字跡卻依然一絲不苟,彷彿剛剛寫下第一個字。

  帳門一掀,一絲寒風從外面湧了進來,吹動那一星燈火。諸葛亮頭也不抬,輕聲道:「伯約,有什麼事?」

  「丞相,張合在烏氏停下了。」姜維看了一眼案上的信札,在案邊坐下,伸手去拿。他看了一眼,便詫異的說道:「是給魏霸的?」

  「嗯,你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諸葛亮應了一聲,又拿過一頁紙,繼續寫。

  姜維非常詫異,他還以為這是寫給皇帝陛下或者是黃夫人的。寫給皇帝陛下,是因為丞相負有教導皇帝陛下的重任,人不在成都,就用書信的方式代替,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寫一封長信給皇帝,詢問皇帝最近的學業,處理朝政的心得,並加以點評。而寫給黃夫人,那就更不用說了,他和夫人伉儷情深,又關心兒子諸葛瞻和孫兒諸葛攀的成長,當然要寫得多一點。

  除此之外,姜維沒看過諸葛亮給誰寫這麼長的信。

  姜維拿過案上的信札,仔細的看了一遍,苦笑一聲:「丞相,我怕魏霸不會體諒丞相的一片苦心。他如今兵鋒正銳。丞相先前要他回成都督運糧草,現在又要他留在交州,還要他和孫權改善關係,他能肯嗎?」

  諸葛亮手中的筆停了一下,直起腰,輕輕的將筆擱在硯邊。「正是怕他不肯,我才要把其中的利害說與他聽。如今的形勢看起來一片大好,卻是烈火烹油,不能長久的。他留在交州。既能迫使孫權不敢輕舉妄動,又能確保交州的稻米能夠源源不斷的運到成都,運到關中,以支援關中的戰事。如果他來了關中,看起來我們兵力有了優勢。卻有可能失去交州,加重後勤補給的壓力,使我們難以為繼。權衡利害,他留在交州對整個戰局更有利。」

  「丞相所慮自然是至理,可魏霸能聽嗎?」姜維放下信,目光閃動:「他會不會以為丞相這是故意壓制他,不想讓他到襄陽戰場來立功?」

  諸葛亮眉梢一抖。輕聲嘆息。他正是有這樣的擔心,才要寫這封長信,苦口婆心的解釋給魏霸聽。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有沒有意義,魏霸會聽他的嗎?當初讓他回成都。他就沒有聽,反而冒險與陸遜在臨賀決戰。現在在他大勝之後,又不讓他來襄陽,他會不會像上次一樣拒絕接受命令?

  「盡人事。聽天命吧。」諸葛亮重新拿起筆,低下頭。接著寫了起來。只是他的心情明顯有些不安,筆跡也有些匆忙,不復剛才的從容。

  姜維看在眼裡,暗自嘆了一口氣。

  ……

  潼關,戰鼓聲震耳欲聾,飛馳的箭矢像群鴉一般漫天飛舞,怪嘯著飛過天空,射在城牆上,射在盾牌上,射在甲冑上,射在一個個鮮活的身體上。

  「放放放!」隨著一聲聲怒吼,一架架霹靂車在咆哮,一塊塊石彈飛過城牆,砸向遠處的魏軍陣地。石彈砸在盾牌上,轟然作響,一面面巨盾被砸得四分五裂。砸在廂車上,廂車呻吟搖晃,後面藏著的魏軍士卒膽顫心驚,卻不敢後退一步。砸在霹靂車上,霹靂車猛的晃動著,正在操作的士卒們嚇得驚聲尖叫。

  「不許亂,不許亂!」夏侯霸舉著盾牌,揮舞著戰刀,冒著箭矢和石彈,在陣前大聲的吼叫著,極力控制紛亂的戰場,指揮著魏軍不斷的反擊。「通知陳護軍,讓他再送十架霹靂車上來。」

  「喏。」一個傳令兵反身離開,剛剛衝出兩步,一枝長箭呼嘯而至,正中他的後心。傳令兵撲倒在地,抽搐了兩下,就再也不動了。夏侯霸衝著身邊的親衛大喝一聲:「還等什麼,再去兩個人,小心一點,背著盾牌跑,越快越好。」

  兩個親衛應了一聲,將盾牌背在身後,衝了出去。沒走兩步,其中一個大腿就中了一箭,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叫什麼叫,像個娘們。」夏侯霸衝過去,用手中的盾牌護住他,大聲吼道:「還能走嗎?」

  「能走。」那親衛咬著牙站了起來,用力撅斷箭桿,一瘸一拐的向前奔去。

  「繼續攻擊,繼續攻擊!」夏侯霸返回到陣前,伏在一輛已經被打破的廂車後面,目不轉睛的盯著遠處的潼關城牆,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攻打潼關已經兩個月,儘管有馬鈞打造的大量攻城器械助陣,依然有一萬多人倒在了這裡。潼關城看起來搖搖欲墜,卻依然無法攻克。這其中蜀漢軍的霹靂車最可怕,從城裡飛出的石彈像是長了眼睛,魏軍的霹靂車推上來時間不長,就會遭到猛烈轟擊,發射不了多少石彈就會被打殘。魏軍雖然極力反擊,可是他們的霹靂車不論是射程還是準頭,都略遜一籌,更重要的是,他們不能像城裡的霹靂車一樣藏起來,只能用廂車、巨盾來掩護,而這些顯然沒有潼關的城牆結實。

  久攻不下,傷亡慘重,對魏軍的士卒打擊非常大,可是夏侯霸和陳泰都不敢停止攻擊,他們非常清楚,雖然他們強攻潼關沒什麼破城的可能性,卻必須極力全力的攻擊,不讓蜀漢軍有喘氣的時間。只有這樣,張合、秦朗率領的主力才有機可乘。

  「繼續攻擊——」夏侯霸嘶聲怒吼。

  「殺!」魏武大喝一聲,邁步上前,一刀砍向剛剛爬上城頭的魏軍。那魏軍滿臉是血,面對砍來的戰刀,夷然不懼,舉起手中的盾牌招架。「噹」的一聲響,魏武手中的戰刀砍中盾牌,反彈起來,那魏軍趁勢一躍,跳上了城牆,同時從嘴裡取下戰刀,揮刀就劈。

  魏武大怒,揮刀磕開魏軍的戰刀,一口氣連劈三刀。那魏軍士卒立足未穩,擋不住魏武的猛攻,向後連退兩步,翻身從城牆上摔了下去。魏武唾了一口唾沫,衝向下一個敵人。

  十多名魏家武卒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奮力砍殺著源源不斷的魏軍。苦戰兩個多月,雖然打退了敵人多次進攻,可是城牆上的損失也不小,傷亡近三千,如果不是魏家武卒屢次在關鍵時刻出擊,打退魏軍的進攻,潼關城只怕已經陷落了。

  不過這樣一來,魏家武卒的傷亡也非常驚人,那些真正經過多年訓練的魏家武卒只剩下三百多人,其他的都是剛剛選拔出來的,實力大大削弱,戰事也越來越緊張。

  魏武在城牆上殺了一個來回,提著血淋淋的戰刀走了回來,有一個魏軍剛剛露出頭,就被他一刀砍斷了手掌,慘叫著摔下城牆。他所到之處,魏軍避之不及,甚至有人不等他衝過去,就主動跳下城牆。

  這兩個月來,魏家三少主的威名已經深入人心,沒有幾個人敢和他當面對決。跳下城牆也許會摔死,但總有一線生機,可是和魏家三少主對陣的卻幾乎沒什麼活口。

  魏延站在城樓上,看著一片狼藉的城牆,再看看城外同樣一片狼藉的魏軍陣地,濃眉鎖得緊緊的。他不知道這場戰事還要打到什麼時候,諸葛亮那邊一直沒有動靜,究竟打得怎麼樣了,他一點也不清楚。

  除了關中戰場,他更擔心交州,魏霸正在交州作戰,他的處境比關中更危險。不管怎麼說,關中是守,有城牆,有訓練有素的士卒,可是魏霸身邊只有一百多武卒是真正訓練有素的士卒,其他的都是一些烏合之眾,打打順風仗,在山裡打游擊,都不會有問題,可是要和吳軍主力在開闊地帶決戰,魏延真的不怎麼看好。

  可是,交州、關中相隔數千里,他根本幫不上魏霸,他甚至不知道魏霸現在是生是死。魏霸讓關鳳回到成都的事,他已經知道了,在他看來,這無疑是魏霸對這一戰沒有把握的表現。

  一想到此,魏延就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讓魏霸去武陵,或者,上次就應該嚴令魏霸到關中來,而不應該受人蠱惑,模棱兩可,讓魏霸獨自面對陸遜這樣的名將。

  「文長。」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魏延轉頭一頭,臉上擠出了一絲不太自然的笑容。「幼常,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怕我守不住潼關?」

  馬謖哈哈大笑,他瞟了一眼城下,搖搖頭。「文長,我對你有信心,你對我也要有信心嘛。」

  魏延咧了咧嘴,欲言又止。

  馬謖走到他的身邊,和他並肩而立,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到這兒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

  「子玉在臨賀大敗陸遜,再次生擒潘濬,斬殺過萬,陸遜狼狽而逃,現在已經撤到了臨湘。」

  魏延一驚,眼睛瞪得溜圓:「當真?」

  「我還會騙你嗎?」馬謖笑得肩膀直抖,看起來比魏延還要驚喜,還要控制不住內心的狂喜。他用力的拍拍魏延的肩膀:「文長,子玉這一勝,我們的機會就來啦。只要子玉趕到,我們一定能轉守為攻,大敗曹睿,說不定有機會殺入洛陽。」

  魏延狂喜,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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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2
發表於 2014-6-1 00:36:36 |只看該作者
第581章 一語穿心
        

  魏霸輕輕的將信放在案上,手指摩挲著下巴上的短鬚,沉吟不語。

  費禕緊張的看著魏霸,手心全是汗。他不知道諸葛亮這封長信能不能起到應有的作用,至少在他看來有點懸。諸葛亮不讓魏霸轉戰襄陽,堅持讓魏霸做一個糧草督運官,和之前的決定相比,不過是不需要回成都,而是駐在荊州。

  魏霸上次拒絕了,這一次,他會答應嗎?費禕沒把握。諸葛亮另外給他寫了一封信,說明了這封信裡的大致內容,並要求他盡一切可能的安撫魏霸,讓他接受命令。可是費禕一點把握也沒有。在他看來,魏霸如今已經有足夠的實力不聽諸葛亮的命令。

  費禕看著魏霸的嘴,生怕聽到一個不字。他非常清楚,他左右不了魏霸,如果魏霸不肯接受,諸葛亮的所有安排就只有落空,最後就是一個笑話。

  李嚴等人應該很樂於看到這個結果。

  「費君……」魏霸欠了欠身,咳嗽了一聲,把費禕從胡思亂想中驚醒過來。費禕打了個激零,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的看著魏霸。

  「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魏霸狐疑的摸了摸臉,不太自信的問道:「我臉上有東西?」

  「沒……沒什麼。」費禕不禁汗顏。有生以來,這麼緊張過的時候還真不多。「你說,我聽著呢。」

  「這個……這個啊,丞相的意思,我看懂了。」魏霸點點案上那封信,心道這封信如果有機會載入諸葛亮的文集,大概中國散文史上又增一篇奇文,不會比《出師表》遜色。也不知道耗費了丞相多少心血來寫出來的。「我覺得丞相說得有道理,從國事來看,我留在江南的確比去襄陽更好一些。」

  「呼——」費禕一顆心落了地,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魏霸詫異的看著費禕,關心的問道:「費君,你這是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是不是談判太累了?」

  費禕搖搖頭,哈哈一笑:「子玉,你就別跟我裝模作樣了,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

  魏霸也哈哈大笑。用手指點著費禕:「你啊,背地裡肯定沒少告我的黑狀,對不對?」

  「別胡說。」費禕也不介意,「子玉,你能體諒丞相的一片苦心。我非常高興。我相信丞相知道這個消息,也會非常滿意的。」

  「你們多慮了。」魏霸站了起來,揮了揮胳膊,關節發出咯咯的聲音。「我知道,上次我沒回成都,丞相一定不滿意,說不定還有人在背後說我不遜。其實我只是有我自己的想法。希望做得更好一些而已。好了,現在我能夠把交州的米通過湘水一直運到臨湘,接下來,能不能順利的進入漢水。一直運到關中,就看你的本事了。」

  費禕點點頭,他對此比較有信心。他很清楚孫權現在是什麼狀況,只要魏霸願意雙方停戰。孫權肯定不會主動挑起干戈,說服孫權同意蜀漢的糧船經過漢水不是什麼大問題。

  「那你呢?」

  「我想回成都。」魏霸看著燦爛的陽光。神情忽然有些恍惚。「我離開成都一年多了,想回家看看。」

  費禕吃了一驚:「那怎麼行,你離開之後,誰來主持軍政?」

  「你啊。」魏霸漫不經心的說道:「或者,請丞相再安排一個人來。我要回家看看。」

  「胡鬧。」費禕忍不住斥道:「有廖立在交州,興許問題不大,可是這裡的幾萬大軍,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控制得住?難道讓丞相或者你父親趕來?」

  「那怎麼辦?」魏霸苦惱的一攤手。「我想回家了。我一年多沒回家,我娶夫人,都是我妹妹代我拜的堂。現在戰事已了,我想回家看看家人,不算過分吧。」

  費禕苦笑一聲,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這是魏霸接受諸葛亮命令的代價。

  「按照國家法制,你這樣的二千石官員不可能不留人質在成都。不過,考慮到你的特殊情況,我可以上書丞相,讓你的家人來陪你。不過,你也要適可而止,不要讓丞相沒法做。」

  魏霸眨了眨眼睛:「費君,你真是善解人意啊。」

  「你啊,和我之間,有什麼話不能直說,非得繞個大圈子。」費禕哭笑不得:「這件事我去說,最後結果如何,要由丞相定奪,我儘量幫你爭取便是了。子玉,還是先說眼前的事吧。你打算怎麼分割荊州?」

  「這件事,當然你去談,要問我的意見,我恨不得連吳郡都拿下。」魏霸重新坐了下來,收起了不羈的笑容:「當務之急,是保證關中的戰事,我要和陸遜打一仗,也是為了這個目的。不打敗陸遜,孫權不會老實。」

  費禕點點頭。對此,他深有同感。陸遜戰敗之後,孫權以至整個吳國都受到了極大的震動,漢吳在談判中處於下風的情況一去不復返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有把握讓孫權同意運糧船通過漢水。

  「談判的事,你比我在行,我就不多插嘴了。」魏霸接著說道:「不過,考慮到孫權這個人吹硬不吃軟,所以我希望談判的時候也能奇正相依。費君,好人你來做,惡人我來做,如何?」

  費禕一驚,連忙搖頭道:「子玉,你可不能以身犯險。見了你,孫權說不定會做出什麼瘋事來。」

  「我當然不會去,我要說的話,由魏興去說。」

  「魏興啊,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費禕鬆了一口氣,接受了魏霸的建議。從幾次和吳人的接觸來看,魏興有做使者的能力,有他出面,孫權想必也能感受到更大的壓力,對他的工作有幫助。當然了,要讓魏興出席談判,蜀漢就要給魏興一個相應的官職。這也是魏霸的真正用意所在。讓一個部曲出任至少郎官以上的官職,這個要求不算低,不過,考慮到魏霸現在的功勞和做出的讓步,這點要求實在算不上什麼,費禕有把握能徵得諸葛亮的同意。

  和魏霸商量了一下具體的細節之後,費禕滿意的走了。他以最快的速度寫了一封信,讓快馬給諸葛亮送去。魏霸接受了諸葛亮的安排,同意留在荊州不北上。這是一個驚喜,一個僅亞於臨賀大捷的驚喜。這足以說明,他們對魏霸的擔心有些多餘,魏霸雖然不太溫順,顧全大局的度量還是有的。

  費禕和魏興趕回臨湘。和奉命前來談判的諸葛瑾、張溫進行了緊急磋商,很快達成了協議。雙方重新分割江南,以湘水為界,湘水以東歸孫吳,湘水以西歸蜀漢,基本上恢復了建安二十年雙方重分荊州的格局。區別只在於在陸遜的堅持下,東吳保有湘水以西的益陽。作為交換,臨湘以南的所有區域也被劃入蜀漢的範疇,同時允許蜀漢利用吳國境內的水道進行轉運。

  這些地方實際上已經被魏霸控制,吳國根本拿不回去。陸遜用這些地方來換取益陽的控制權,為以後反攻做準備,也算是一個明智之舉。雙方都清楚,現在分割荊州不過是一時無奈。吳國需要時間調兵遣將,穩定朝局。蜀漢也需要早點結束荊州的戰事,支持關中戰場,大家都不想再打了。

  協議草案商定之後,魏霸應邀趕到臨湘,與諸葛瑾、陸遜見了一面。在宴會上,陸遜一直很沉默,魏霸也沒主動去和他喝酒,相反諸葛恪、諸葛融兄弟卻非常活躍,頻頻起身向魏霸敬酒。陸嵐看在眼裡,非常惱火,他離席而起,走到魏霸面前,雙手舉著酒杯,一臉的假笑。

  「魏將軍,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夏侯玄見了,眉頭一皺,正想搶在魏霸前面回答,魏霸給他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緊張。魏霸轉過頭,向陸嵐點頭致意,笑道:「請教不敢當,我的學問不好,你可別故意為難我啊。」

  陸嵐笑了笑:「聞說將軍請大儒劉北海出任交州學堂大祭酒,又推崇孟子,想必對孟子的學說有所研究,那我們就討論一下孟子的學問,想必將軍不會推辭吧。」

  魏霸沉吟片刻,笑道:「其實我對孟子雖然推崇,對他的學問卻瞭解不多,不過是幾句名言而已。然而,有時候連篇累牘的大道理,也許不如幾句話來得簡單,來得鞭辟入理,你說是不是?」

  陸嵐微微一笑:「那倒要請教,將軍覺得孟子的哪句話最有啟發呢。」

  「最有啟發嘛,當然是『君視民如草芥,民視君如寇仇』。」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直道而行,這才是大丈夫本色。若恩將仇報,或者認賊作父,那就實在太不堪了。陸君,你說是不是?」

  陸嵐頓時語塞,臉色漲得通紅。一直低著頭,卻豎起耳朵傾聽的陸遜的手一抖,杯中酒全灑在身上,臉色頓時煞白。

  費禕見了,連忙起身,打了個圓場。「子玉,你的酒多了。」

  魏霸微微一笑:「費君所言甚是,今天我們化干戈為玉帛,心裡高興,一時多喝了兩杯。失禮之處,還請諸君莫怪。來來來,相逢一笑泯恩仇,我們一起舉杯,為漢吳盟好乾杯!」

  陸遜緩緩起身,來到魏霸面前,看了魏霸半晌,舉起酒杯,點頭致意,慘然一笑:「魏君,多謝教誨,若有來日,定當相報。」

  說完,他仰起脖子,一飲而盡,擲杯在地,狂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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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3
發表於 2014-6-1 00:38:17 |只看該作者
第582章 首戰
        

  六盤山下。

  低沉的戰鼓聲不緊不慢的響著,諸葛亮坐在中軍的指揮車上,寒冷的北風迎面吹來,吹得他遍體生寒,面如刀割。可是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冷,反而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

  張合在草原上躲了一個多月,終於還是沒能躲過去,最後還是領著大軍來和他對陣了。這裡是他挑好的戰場,南北方向的山谷狹長,利於步卒防守,而不利於騎兵的馳突,可以最大限度的遏制魏軍騎兵威力的發揮。

  他相信,憑藉著有利的地形,再加上他準備多時的各種軍械,他可以和張合一決高下,擋住張合的去路。如果能夠因此大量殺傷魏軍,那就再好不過了,後面的戰局將對他非常有利。

  張合的主力不出現,他就不能率軍出隴右,攻取隴右的戰略目標就遲遲不能實現。對他來說,這是一種煎熬。好在現在他終於苦盡甘來,不僅魏霸戰勝了陸遜,取得了意外的大捷,保證了糧食的供應,張合也按捺不住,主動前來邀戰,戰局終於按照他的預想向前推進了。

  「丞相,魏軍好像有些遲疑。」楊儀站在諸葛亮身後,俯下身子,低聲提醒道。天氣太冷,他一張嘴,就覺得冰冷的風往嘴裡灌。

  「再遲疑,又能如何?」諸葛亮淡淡的說道:「除非他能肋插雙翅飛過去,否則,他就別想進入關中。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張合征戰多年,應該不會是遲疑,也許他是在等更好的機會。」

  楊儀不解的問道:「雙方對壘,還能有什麼更好的機會?」

  「威公。你沒有站在陣中,如果你手執武器,站在陣中,大概就能明白張合在等什麼了。」

  楊儀轉了轉眼珠,沒有再說。他可不想在這個天氣握著冰冷刺骨的兵器,和一群庶民兵子站在一起。不知不覺的,風似乎更大了,吹得楊儀幾乎睜不開眼睛。

  就在這時,前面的魏軍忽然有了動靜。一隊弓弩手從大陣裡走了出來,迅速向蜀漢軍陣地接近。楊儀頓時閉緊了嘴巴,全神貫注的看著前線,同時裹緊了身上的大氅。諸葛亮站了起來,身子動了動。隨即又停住了,一手負在身後,輕輕的看著遠處。

  「丞相,下令連弩車射擊吧?」楊儀看看諸葛亮:「你改進的連弩車射程遠,能射到他們。」

  「不急。」諸葛亮擺擺手,示意楊儀不要說話。他注意著前陣的戰旗,姜維率領的虎步中營正對著魏軍。將第一個接戰,檢驗姜維的時候到了。

  用姜維首戰,諸葛亮承受了很大的壓力。姜維雖然是涼州人,也通曉兵法。可是到目前為止,他沒有打過仗,更談不上擔任首戰的任務。當諸葛亮決定用虎步營擺在最前面的時候,很多人提出了反對。包括楊儀在內。

  虎步營是禁軍,士卒之精銳。當然不用說。姜維率領中營,訓練的成果也不錯,這一點有目共睹,聞鼓而進,聞金而退,都有模有樣。可那些畢竟是演練,上了戰場,很可能是另外一回事。營裡有許多有戰場經驗的將領,比如關興,比如張威,為什麼不用他們首戰,非要用姜維這樣一個沒有戰場經驗的?萬一他臨陣失措,折了銳氣,那可怎麼辦。

  不少人私下裡質疑諸葛亮和上次用馬謖一樣,又是私心自用,要讓自己的親信立功。誰都看得出來,馬謖現在和丞相若即若離,遠不如以前親近,現在最得丞相歡心的就是這個涼州降將。這樣的話傳到諸葛亮的耳中不少,有些甚至是故意說給諸葛亮聽的。

  今天,面對強悍的魏軍主力,蜀軍主力將迎來自己的第一次惡戰,而姜維也將迎來人生的一次考驗。能不能通過考驗,不僅關係到他自己的前途,也關係到諸葛亮的名譽。

  諸葛亮無法不緊張。

  姜維也很緊張。此刻,他站在前陣的正中,背著手,看著越來越近的魏軍。當魏軍的腳步踏過他事先標定的位置時,他的心弦彷彿被人撥動,「咚」的一聲輕響。

  「將軍,開始發射嗎?」強弩都尉向姜維請示。

  「不急,再等等。」

  強弩都尉看了他一眼,沒有吭聲。姜維舉起手,輕輕一揮:「舉盾!強弓手準備!」

  傳令兵立即運足了氣,大吼一聲:「舉盾——強弓手,準備——」

  「嘩啦」一聲響,站在最前面的盾牌手舉起了巨盾。強弓手紛紛上弦,舉起弓,斜斜的指向前方。

  魏軍見沒有遇到蜀軍的阻擊,都有些意外。不過意外也僅僅是剎那間,他們隨即繼續向前,再次前進二十步。前排的士卒舉著盾牌,小心翼翼的看著蜀軍陣地,隨時準備用盾牌掩護自己。

  二十步,並不遙遠,魏軍停了下來,立下陣地。

  「射!」一聲厲嘯,弓弩手們鬆開了手中的弓弦,數十隻長箭呼嘯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接著飛撲而下,直射蜀軍的前陣。

  幾乎在同時,姜維也下達了射擊的命令。強弓手鬆開弓弦,射出了第一批長箭。

  兩批長箭在空中交匯,擦肩而過,射向對方的陣地。

  雙方士卒都舉起了盾牌,卻還是有人被箭射中,倒在地上,發出淒厲的慘叫聲。魏軍在上風,箭借風勢,射得更遠,有幾枝箭甚至射到了虎步營的後陣。那些士卒沒有料到,被射幾個士卒,一股慌亂像是漣漪一般,在虎步營的陣地裡蕩漾開來。

  姜維一見,眉頭一緊,厲聲大喝:「虎步!」

  虎步營的將士一驚,下意識的跟著姜維大吼:「虎步!虎步!」這兩聲一吼,頓時將那股慌亂壓制了下去。

  「所有人,舉盾!」姜維一邊大聲怒吼,一邊舉起了一面步盾,護住自己的面門,大步向陣前走去,一直走到陣前,轉身面向虎步營的士卒,舉刀大吼:「虎步!」

  看到自己的上官這麼英勇,在敵人的箭雨中依然無所畏懼,那些慌亂的虎步營士卒不由得羞愧萬分。盾牌手將盾牌舉得更高,強弓手射得更急,嗖嗖聲不絕於耳。

  姜維轉過身,三個親衛擋在他的面前,用盾牌給他建起了一道掩護。姜維迎著箭雨,看著不遠處的魏軍弓弩手,慢慢的舉起了手:「蹶張弩,準備!」

  一個親衛將命令傳了出去,強弩校尉詫異了一下,還是下達了命令。正常情況下,這種距離都是用臂張弩和強弓進行射擊,既可以保證射擊力量,又可以保證射速。蹶張弩雖然力量更強,但是射擊速度會差一些。可是姜維既然下了命令,弓弩手們還是忠實的執行了。

  姜維死死的盯著魏軍陣地,當魏軍再次向前二十步的時候,他狠狠的一揮手:「射擊!」

  上百張蹶張弩一起發射,強勁的箭矢撕破寒風,直撲魏軍陣地。

  「撲撲撲!」鋒利的箭矢射在盾牌上,深深的扎入盾牌中,射在魏軍的札甲上,刺入魏軍的身體。

  這一陣箭數量雖然不多,力道卻非常強勁,雖然逆風而飛,卻依然殺傷力十足。魏軍一下子被打懵了,倒下一片,陣勢一亂。

  「再射!」姜維厲聲大喝。

  蹶張弩再射,一口氣射出三連發。

  魏軍弓弩手猝不及防,倒下一片,箭陣的威力頓時大減。他們雖然沒有撤退,士氣卻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虎步營士卒大喜,士氣大振。

  姜維冷笑一聲,轉身回陣,迎接他的是虎步營士卒炙熱的目光。

  聽著前陣的戰鼓聲,諸葛亮微微一笑,坐了下去。楊儀不解的看看前陣,又看看諸葛亮:「丞相,姜維為什麼不按戰法迎戰,剛才的箭陣數量不足啊。」

  「威風,因時制宜。」諸葛亮豎起了一根手指,指了指烏雲籠罩的天空:「風太大了。」

  楊儀恍然大悟,臉上閃過一抹羞愧。

  張合端坐在戰馬上,看著前陣已經潰敗的魏軍,不動聲色的擺了擺手:「傳令,撤退,準備大盾再戰。」

  傳令兵飛快的跑開了,秦朗微微皺眉:「將軍,蜀軍的箭陣出乎我們的想像啊,而且這個姓姜維的將領對時機掌握得也不錯。」

  「將軍所言甚是。」張合微微頜首,保持著對秦朗的尊敬。「他們全是步卒,能夠攜帶大型弓弩,弓弩比我們強一些也是正常。姜維原本就是西涼人,熟悉戰陣,對戰機的把握也要比一般初上戰陣的人強一些,這不足為慮。不過,他終究還是沉不住氣啊,再等等,豈不更好?」

  秦朗也笑了:「將軍,你的要求太高了吧?」

  張合搖搖頭:「不高,如果魏霸在這裡,我派出的這些弓弩手大概沒幾個能回來的。要做,就要做得絕一點,要不然怎麼立威。」

  聽到魏霸的名字,秦朗臉上的笑容一僵。他想起了襄陽的那場戰事,當年他還覺得魏霸只是運氣好,可是現在,他有些慶幸自己第一次獨立領兵沒有和魏霸對陣了。正如張合所說,如果魏霸在這裡,派出去試探的這些弓弩手大概一個也回不來。

  要做,就做絕。姜維做得不錯,卻不夠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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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4
發表於 2014-6-1 00:39:31 |只看該作者
第583章 雪上加霜

  秦朗說得也沒錯,張合的要求確實有點高。

  初次指揮作戰的姜維來說,能做到這一點,而不是死搬硬套平時的訓練,他已經為自己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

  不僅諸葛亮滿意,那些對他抱有成見的人也不得不說他的指揮沒有什麼問題。

  試探過後,雙方再戰,張合並不求於成,他按部就班的下令攻擊。在經歷了最初的緊張之後,姜維越來越自信,指揮虎步營奮起反擊,打得有聲有色。

  大戰兩天,魏軍損失近千人,未能前進寸步。這時,天降大雪,北風呼嘯,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短短的一個時辰,就將群山裝點得雪白一片。

  這樣的天氣當然無法作戰,雙方默契的休戰,張合後退三里紮營,山谷裡終於恢復了平靜,只剩下雪花落地的聲音。

  戰事暫時告一段落,諸葛亮卻沒有一點放鬆。他率領的部下大部分都是南方人,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沒見過雪,而這次的雪又特別大,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凍死人。他立刻召集眾將,讓他們對士卒多關心一些,不可疏忽。他本人更是一有時間就到各營巡視,檢查士卒們的防寒情況。

  好在大戰之前,諸葛亮足足準備了近一年,相關的物資還是充足的,倒沒有發生嚴重的凍傷甚至凍死的情況。只是南方來的羌兵、蠻兵不太適應這種天氣,不少人受了涼,發起熱來。諸葛亮把這些人集中安置,以免他們互相傳染,以至於發生疫情。

  幾天時間,諸葛亮就瘦了一圈。當他再一次來到虎步營的時候。正在幫士卒換藥的姜維看到諸葛亮,不禁擔心的說道:「丞相,你要保重身體。要是你累倒了,大漢的棟樑可就傾了。」

  諸葛亮笑笑:「伯約,你說得太嚴重了。我沒那麼文弱,也沒那麼大的作用。營裡的情況如何?」

  「還好。」姜維站了起來,跟著諸葛亮走出了帳篷。雪還在下,地上積起了厚厚的積雪,姜維陪著諸葛亮往前走。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丞相,士氣雖然還好,可是我們的士卒大部分不適應這種天氣,而魏軍的主力卻是習慣北方嚴寒的羌胡,如果在這種天氣接戰。我們會吃虧的。」

  諸葛亮抬起頭,看著遠處巒隱在雪幕之中的群山,眉心微微的蹙了起來,正如遠處的山川一般。他輕嘆一聲:「伯約,你不覺得有些不對勁嗎?」

  「丞相?」姜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曹睿傾國來侵,潼關一帶已經血戰兩個月,魏軍傷亡近半。難以為繼,張合率領的主力在外遊蕩了一個多月,如今不得不主動邀戰。按理說,他應該全力以赴才對。可是。你看他前兩天的攻擊,像是全力以赴的樣子嗎?」

  姜維吃了一驚。「丞相的意思是說,張合等了這麼久,就是想利用這種天氣?」

  諸葛亮點點頭。又搖了搖頭。「這只是一方面,我擔心的還有其他的問題。你想想看。陳式的一萬大軍還在高平,張合沒有先攻高平,而是直接與我主力決戰,這麼做不是很反常嗎?不符合兵家常理啊。」

  姜維轉了轉眼珠,沉吟半晌,有些不太肯定的說道:「魏軍有騎兵,速度比我快,可是這種天氣並不適合騎兵運動。我倒是覺得張合可能就是在等這樣的天氣。天氣越冷,對我們越不利,可是他自己應該也沒有想到雪會下這麼大,估計半個月之內大軍都沒辦法行動。丞相,現在要擔心的倒是糧草問題。大雪封山,大戰曠日持久,糧草需求更大。如果那些漢中人從中阻撓,對大軍非常不利。」

  諸葛亮沉默著,沒有說話。「關中現在戶口增長了不少,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天師道眾。第一次北伐時,他們幫了魏霸大忙,也趁機提出了很多的要求。魏霸為了守住關中,當時都答應了。可是他從總體利益均衡考慮,否決了一部分要求,其中就包括右扶風的太守人選。漢中人對此非常不滿,在徵集糧草時,他們都不太積極。只是礙於法制,還沒有人敢跳出來明著抵抗。現在戰事拖延,超出了預期,可能要再次征發,特別是下了大雪,糧草轉運更加困難,難保那些人不會故意拖延推脫,影響大軍的供應。在這樣的天氣,如果糧草供應不上,可能會造成大面積的非戰鬥減員。姜維的提醒可謂及時。

  諸葛亮雖然思維周密,卻不可能真正算無遺策。他沒有想到這事會拖延這麼久,更沒有想到會下這麼大的雪,原本只是有些緊張的糧草問題現在一下子變得尖銳起來。

  「這場雪來的真不是時候。」諸葛亮輕嘆一聲:「大雪封山,有糧草也運不進來。更何況還有張合在一旁虎視眈眈。他的部下熟悉地形,熟悉這種氣候,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

  姜維沉默著,心情也非常沉重。

  ……

  泉陵湘關。陽光明媚,燦爛的冬日陽光照在江水上,波光粼粼,浮光躍金,暖意融融。

  幾艘大船緩緩地停靠在岸邊,船工們放下跳板,沒等跳板放穩,魏霸就走了上去,幾步走到船艙前,推開艙門。夏侯徽笑盈盈地站了起來,曲身施禮:「妾身何德何能,怎麼敢有勞夫君前來相迎。」

  魏霸哈哈一笑,伸手攬過夏侯徽,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夏侯徽頓時滿臉通紅,嬌羞不已。她推了魏霸一下,卻又捨不得推開,輕聲說道:「這麼多人……」

  「這麼多人怎麼了,難道還有人會笑話我們嗎?」魏霸故意虎下臉,目光威嚴的從一旁掩嘴竊笑的侍女們臉上掃過:「你們會笑話我嗎?」

  鈴鐺笑道:「誰敢啊?如今少主可是威震八方的神將。如果惹得少主生氣,那些蠻子還不把我們吃了。」

  「哈哈哈……不會不會,我可捨不得。」魏霸大笑,拍拍夏侯徽的肩膀說道:「你可是我們魏家的功臣,這個是我的長子呢。」

  「長子有什麼用。又不是嫡長子。」夏侯徽有些遺憾的說道。

  「都是一樣一樣的。」魏霸摸摸鼻子,四處張望:「我兒子呢?」

  「在這兒呢!」鈴鐺閃開身,讓出身後的搖籃。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在搖籃裡睡得正香,兩隻小手緊緊的握成拳頭,擱在腦邊。魏霸鬆開夏侯徽走了上去,低下頭,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好香!」他回頭看著夏侯徽:「我能抱一抱嗎?」

  「夫君若是想抱,當然可以。不過他剛剛睡著,怕睡醒了。又吵得慌,你要輕一點才好。」

  「我兒子很吵嗎?」

  鈴鐺撇了撇嘴:「也不是很吵啦,少主聽慣了鼓角,應該不會覺得有什麼?」

  魏霸詫異的看著夏侯徽,用戰鼓聲來形容嬰兒的哭泣。這似乎有點誇張了吧!夏侯徽瞪了鈴鐺一眼。「你真會說話,有這麼形容的嗎,嚇得夫君都不敢抱了。以後他們父子生份了,可是你的責任。」

  鈴鐺吐了吐舌頭,一縮脖子,退到一邊。夏侯徽走到搖籃邊,俯身將孩子抱了起來。輕輕的遞給魏霸。「你輕一點,他剛剛睡著。」

  魏霸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滿懷欣喜地打量著這個小生命。這是他兩世為人的第一個孩子,心裡湧起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他低下頭。用鼻子蹭了蹭那柔軟的小臉蛋。孩子皺了皺眉頭,揮舞著小手推開他。魏霸覺得有趣,忍不住又碰了一下。孩子撇了撇嘴,忽然睜開了眼睛。黑的發亮的眼睛帶著一絲沒睡醒的迷茫看著魏霸,小嘴一咧。好像就要哭泣。

  魏霸大吃一驚,有些手足無措,正準備把他交給夏侯徽,孩子忽然咧開嘴笑了,雖然沒有聲音,可是那笑容非常明顯。他努力的向魏霸伸出小手,彷彿要魏霸抱他。

  「這是怎麼回事?」魏霸又驚又喜:「是喜歡我的意思嗎?」

  「那還用說。」夏侯徽白了他一眼:「父子血脈相連,還有誰能比你們更親近,不喜歡你又能喜歡誰?」

  魏霸哈哈大笑,樂得合不攏嘴,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攬著夏侯徽,轉身出艙。夏侯徽連忙叫道:「鈴鐺,快拿斗篷來,別吹著風。」

  魏霸這才想起來孩子嬌弱,吹不得江風。他也不多想,扯起自己的大氅將孩子包在其中,挑挑眉毛,得意的說道:「這不就行了,要什麼斗篷,他以後也是要征戰沙場的,還是早點熟悉這種味道的好。」

  「你也太心急了吧!」夏侯徽幸福的倚在魏霸身邊,悄聲說道:「要論行軍打仗,關姐姐生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將才。我的孩子不如他呀!」

  「哪有這種事。」魏霸鄭重的說道:「你的孩子,她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分什麼彼此?在成都,我說了不算,可現在到了我的地盤上,什麼都由我說了算。什麼嫡子庶子,在我這兒都是一樣的,只有優秀和更優秀之分。」

  夏侯徽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來:「你一定以為把關姊姊留在成都是我的意思,對不對?」

  魏霸乾咳了幾聲,避而不答。他們上了跳板,下了船,夏侯玄就迎了上來,衝著夏侯徽擠了擠眼睛:「妹妹,我這次可是把你的聘禮全部要回來了。」

  夏侯徽鬆開魏霸,走上前去,抱著夏侯玄的手臂搖了搖,豐腴的臉如陽光般燦爛。「那你從洛陽趕來就是為了拿回我的聘禮。我的夫君好說話,我可不好說話。你要想多貪多得,那可是不成的。」

  夏侯玄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妹妹,你這可是胳膊肘往外拐啊!你忘了你姓什麼嗎?」

  夏侯徽說道:「我是沒有忘我姓什麼,可我更清楚我的夫君姓什麼?你想當寄生蟲。那可是萬萬不能的。」

  夏侯玄誇張的笑了一聲:「女生外向,古人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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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5
發表於 2014-6-1 00:40:36 |只看該作者
第584章 兩個丞相

  漢吳雙方再次達成協議以後,就各自撤回了大軍。

  魏霸重新調整了防務,趙統依然駐紮在臨沅,靳東流駐在臨烝,和駐紮在臨湘的吳軍對峙。按照雙方的合約,蜀漢軍可以利用吳軍境內的湘水等大型河流進行物資運輸,只要事先通知吳方即可。也正因為如此,夏侯徽的船隊才能一路順江而下,轉入洞庭湖,進入湘水,再逆水而上,直至泉陵。

  與此同時,從交州購買的稻米和各種珠寶也一路北上,到達襄陽之後,有的溯漢水而上,進入新城郡,交到孟達、宗預的手中,再由他們負責轉運至關中。有的向北進入魏國境內,雖然雙方正在交戰,可是互相之間的貿易卻沒有停止,特別是像夏侯玄這樣有著深厚背景的人更能夠從中得利。夏侯玄在貿易的兩端都有常人難企的人脈,其中蘊含的利潤更加可觀。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夏侯玄才得意的說他把夏侯徽的聘禮全部要了回去。

  這當然是句玩笑話,實際上的情況比這個還要樂觀。

  魏霸把夏侯徽引進了城,到了房裡,一陣忙亂之後,夏侯徽坐了下來,打量著四壁,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終於離開成都了。」

  「成都不好嗎?」魏霸笑道:「阿母那麼喜歡你,難道還有人欺負你?」

  「欺負我的人都沒有,可是見不到最想見的人也是一種煎熬,特別是一想到你和關姊姊在這裡。」夏侯徽斜睨著魏霸,似笑非笑的說道:「你的那些花樣可真多,偏偏還要賴在我的頭上,讓我被關姊姊好生笑話。你說你該怎麼補償我?」

  魏霸捂著嘴,得意的偷笑起來。夏侯徽嬌嗔的推了他一下。紅著臉說道:「關姊姊留在成都雖然不是我的主意,卻是我希望的結果。我要把這一年多的時間補回來,我可不想吃虧,現在有關姊姊,以後還不知道又有哪個姊姊妹妹的來搶,我要先把便宜佔足了。」

  魏霸收起了笑容,咳嗽一聲。「成都的情況怎麼樣?」

  「還好罷,臨賀大捷的消息傳到成都,很多人都心動了。正準備著到荊州來呢。這次可不像上次,你要做好準備,想到這兒來分一杯羹的人太多,如果處理不當,很有可能會弄巧成拙。」

  魏霸點了點頭。「這其中可有什麼有用的人才嗎?」

  「有沒有人才。要看你怎麼用。把他放在合適的地方,他就是人才,放在錯誤的地方,他就是個庸才。」夏侯徽站了起來,走到魏霸身後,伏在他肩上,嘴巴湊在他的耳邊說道:「我兄長對評鑑人倫有獨到之處。你有沒有想過把他留下來。」

  魏霸沉默了片刻。「不是我想不想留,是他願不願意留的問題。這種事勉強不來,我又不能把他像你一樣搶過來,搶不到人找不到心。那也沒用。」

  「要不要去問一問?」夏侯徽試探的問道。

  「如果你能說服他,那當然最好。不過……」魏霸轉身,把夏侯徽拉到懷裡,摟著她的腰。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眉宇間也多了幾分憂慮。「如今人多了。事情也複雜了,我真覺得有些吃力,希望有些人來幫我。成都來的人,我可以用,卻不能完全信任,至少暫時不能信任,誰知道他們是真心的投靠我,還是只想利用我與丞相做對,抑或他們根本就是丞相安排來的。」

  「丞相安排來的?」夏侯徽眼神一緊。「你已經發現了這樣的人?」

  「我身邊暫時還沒發現,但是我想肯定會有,因為我知道別的人身邊有。」

  「誰的身邊有?」

  「李嚴。我有八成的把握肯定那是丞相的人,只是李嚴自己可能還不清楚,居然把那個人安排在那麼重要的位置。」

  夏侯徽倒吸一口涼氣,半晌才道:「丞相果然高明,能把李嚴瞞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眼珠一轉,輕掩胸口,慶幸的說道:「虧得我的夫君慧眼如炬,早有準備。」

  魏霸嘿嘿一笑,心道你當然不知道,我如果不知道李嚴的結局,也不可能這麼留心,當然也不會從蛛絲馬跡中一眼就認出那個人。

  「這麼說,我們倒是要小心了。」

  「太過小心謹慎也沒有必要,我的思路和丞相正好相反。他追求純潔,偏愛荊襄人,我則是兼收並蓄,不管他們動機如何,只要他們能適應自己的崗位,我就可以用他們。當務之急,是要制定一套制度,讓每個人都事先知道,免得到時候以為我挾私報復。而這一切,丞相都已給我準備好了。」

  「丞相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做到?」

  「這種事很難說,考慮事情的角度不一樣,得到的結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樣。丞相是天才,總想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我知道自己不是天才,沒有那麼大的能力,所以需要更多的人來幫我。」

  夏侯徽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來。「你不像這個丞相,你更像另一個丞相。」

  魏霸笑了笑:「是嗎?我不這麼覺得。那個丞相喜歡奪人妻,替人養兒子,我可做不到那麼大度。」

  「呸!」夏侯徽啐了他一口,面紅耳赤,輕輕的揪著他的耳朵說道:「你倒是想。他那麼多好的你不學,怎麼就學壞的。」

  魏霸哈哈大笑。

  ……

  周胤和周魴發生了激烈衝突。

  周胤奉孫權之命,率領一萬精銳從廬陵進入南海,在半路上遇到了周魴。周魴是奉陸遜之命,準備襲擊蒼梧。兩人合在一起,一共有一萬三千多人。因為人數太多,為了保證隱秘,他們走得非常小心,也因此耽擱了不少時間。當他們到達蒼梧之後,卻收到了陸遜已經被擊敗的消息。

  接到這個消息,幾乎所有的人都驚呆了。不管是誰,都不敢相信陸遜會敗在魏霸的手下。在他們看來,魏霸能夠保持不敗,守住臨賀,便是最大的成功,要想擊敗陸遜是根本不可能的。在剛接到消息的時候,他們都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可是當越來越多的蠻子載譽而歸,成為各部落的英雄,將戰利品分給左鄰右舍。所到之處都傳頌著神將的威名時,他們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

  接受了陸遜戰敗的這個結果之後,對於接下來如何行動,他們產生了嚴重的分歧。周魴認為,陸遜主力戰敗。吳軍無力再戰,需要一段時間來緩衝,雙方講和的可能性更大。雖說雙方最後肯定還要再起紛爭,決一死戰,但在吳軍做好準備之前,貿然與魏霸開戰是不明智的。沒有穩定的後方支援,僅憑這一萬多大軍。也許能在交州取得一些戰績,可是要想徹底擊敗魏霸,可能性微乎其微。

  難道這一萬大軍還能超過陸遜的三萬大軍嗎?

  周胤對此不以為然。他用諷刺的口吻對周魴說,你們最喜歡把民心掛在嘴邊上。可是在我看來,魏霸爭取民心的手段遠比你們高明。你看他僅僅幾個月之內就把蠻子收拾得服服貼貼,交州人心向背已經一目瞭然。如果再給他一段時間,你們還能收復交州嗎?既然爭取民心不如他。那就應該快刀斬亂麻的擊敗他,把他趕出交州。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魏霸之所以要爭交州,就是看中了交州的稻米和財富。魏霸把持交州的時間越長,對我們越不利。因此,寧可把交州都打爛,也不能坐等時機,把魏霸牽制在交州對吳國的休養生息更加有利。如果讓魏霸坐大,到時候雙方的實力差距更大,情況對我們更加不利。

  兩人的意見截然相反,誰也不能說服誰。周魴指責周胤有私心,只顧自己立功,不顧大局。周胤說周魴等人只顧江東人的利益,不顧吳國的生死存亡,才是真正的自私。

  雙方不歡而散。周魴帶著自己的三千人馬退回了廬陵郡,同時宣稱要上書吳王,譴責周胤剛愎自用,自以為是,窮兵黷武,有可能喪失南海郡這最後的一塊基地。

  對周魴的做法,周胤非常生氣。他發誓即使沒有任何人支援,也要拿下蒼梧,奪回交州,至少要讓魏霸睡不安寢,食不甘味。他和孫俊商量,孫俊也覺得取勝的可能性不大,只會再次挑起戰事,給魏霸重起戰端的機會。在得到孫權的同意之前,他不想輕舉妄動。

  周胤還想據理力爭,想說服孫俊支持他的行動。不料,一封從武昌發來的命令讓他徹底絕望。孫權下詔,讓他將兵權交給孫俊,由孫俊鎮守番禺,他自己返回武昌。這裡面什麼原因也沒說,甚至沒有提到陸遜戰敗的消息,從發出命令的時間來看,這個命令很可能是在陸遜戰敗之前就發出來了。

  周胤從中聞出了一絲不祥的味道,他已經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原因。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接受了命令,將大軍交給孫俊,自己帶著親衛營離開南海,返回武昌。半路上,周胤越想越失望,到達巴丘時,他寫了一封辭呈,聲稱自己身體有病,不能帶兵作戰,讓人送給孫權,自己徑直返回吳郡,準備回家過年。

  在接到周胤的辭呈之前,孫權已經接到了周魴的報告,心情本來不怎麼好。見周胤以這種激烈的方式表示不滿,頓時勃然大怒。他以周胤延誤戰機,造成臨賀慘敗為由,下令解除周胤的兵權,剝奪他大部分部曲,徙廬陵,無詔不得返回吳郡。

  臘月底,周胤在山裡跋涉了大半個月,緊趕慢趕,總算在年前趕到了吳縣,卻沒能看到他的家人,就被孫權的使者攔住了。使者傳達了孫權的命令,要周胤立刻起程去廬陵,不得返家。周胤想回家看一眼母親都不行,更別提在家過完新年再走了。

  周胤怒火攻心,當著使者的面,口不擇言的破口大罵:「聖人說得沒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大王的基業,終有一天會毀在女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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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41:07 |只看該作者
第585章 雪夜論兵

  大雪紛紛揚揚的下了三天,當陽光重新普照大地的時候,北國已經千里冰封,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不過,對於交戰雙方來說,這無疑是一場災難。

  張合預計到了會有寒冷的天氣,卻沒想到大雪會連下三天,他和諸葛亮相距不過三里,幾乎能互相看到對方,可是他們之間是被積雪堆滿的山谷,要想重新開戰,就要先把積雪鏟乾淨才行。

  誰會踩著齊腰深的積雪去和敵人打仗?

  張合也不能。

  好在旁邊就是六盤山,木柴到處都是,取暖不是問題。張合也不急於進攻,在大帳裡,圍著火塘,和秦朗、田豫商量著戰事。

  「沒想到會下這麼大的雪,有些弄巧成拙了。」張合苦笑道:「我們還能在這裡烤烤火,可是令郎和令侄可就吃苦了。」

  田豫不以為然。「年輕人,吃點苦頭有什麼。這場雪說不定倒是好事,這樣的大雪天氣,我想諸葛亮大概想不到我們會有人偷襲關中吧。」

  秦朗拍拍手,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提著酒勺,給張合和田豫分別添了一些,然後和他們碰了一下,笑道:「正所謂天算不如人算,也許這正是上蒼護佑大魏,要成應兩位的奇功吧。張將軍,天已經放晴了,我們什麼時候開始攻擊?」

  張合咂了一口酒:「不急。將軍,我們在這裡作戰,其實只是虛張聲勢。這幾天的戰鬥你也看出來了,以這裡的地形,再加上蜀軍在弓弩上的優勢,我們要想硬闖過去,恐怕不是易事。」

  秦朗心有同感的點點頭。「將軍之前說諸葛亮用兵嚴整。無隙可擊,我還覺得有些言過其實。經此一戰,我才知道自己真是孤陋寡聞,原來世上真有這等奇才的。」

  張合無聲一笑,舉起酒杯向秦朗致意了一下,兩個相視而笑,一飲而盡。張合清楚,秦朗雖然一直沒有發表什麼看法,但是對他的作法頗有疑慮。然而秦朗一直沒有說。在眾人面前,他全力支持張合的決定,忠實的貫徹了皇帝的詔書,一切以張合為主。這一點非常難得,張合還是非常感激的。

  田豫也向張合敬了一杯酒。笑道:「諸葛亮雖然是奇才,卻明珠暗投。他隱居多年,最後選擇輔佐劉備,可惜劉備也沒能大用他。以他這樣的能力,若是早日授以兵權,加以歷練,當初爭漢中。劉備又何必親冒鋒鏑,後來也沒有必要用關羽鎮守荊州。關羽雖然勇猛,做人未免太傲氣了些,如果以諸葛亮領兵鎮守荊州。輔以荊襄豪傑,哪能讓孫權佔據荊州。如今諸葛亮雖然大權獨攬,卻已年過半百,聽說他又事必躬親。鉅細無靡,一把年紀還如此辛勞。撐不了太久的。」

  張合呷了一口酒,贊同的點點頭,隨即又嘆了一口氣。「可惜,諸葛亮雖然年過半百,魏霸卻剛剛弱冠,依然是我大魏的心頭之患。他在荊州的戰事打得精彩絕倫,讓人歎為觀止,比起當年的關羽,勇猛之外又多了幾分狡黠。他若是領兵北上,再攻襄陽,這場戰事對我們就非常不利了。我們要儘可能快的解決這裡的戰事,不能拖得太久。」

  田豫提醒道:「將軍,據說孫權派陸遜去對付他,魏霸再善戰,要擊敗陸遜,怕是不易啊。」

  「陸遜是善戰,不過陸遜太求穩。」張合笑了笑:「一個善守,一個善攻,你說誰的贏面更大一點?魏霸單身入武陵,能夠打出一片天地,都是因為他善於與蠻夷相處。你們應該清楚,江東的士卒有一半以上是各種蠻夷,要驅蠻夷與蠻夷作戰,我怕他會禍起蕭牆啊。大戰之時,稍有掣肘,都有可能一潰千里,更何況自己的大營中有一半的人可能會成為敵人。」

  秦朗和田豫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

  「也正因為如此,我們必須盡快擊敗諸葛亮,把他趕出關中。」張合剛將杯子伸過去,秦朗就立刻給他添滿了酒,然後聚精會神的聽他說。曹睿讓他來的目的之一,就是讓他跟著張合歷練,為將來的成長做準備。就像讓夏侯霸做曹真的前鋒一樣,這都是有計畫的安排。現在閒居大帳,聽張合這樣的宿將評點三方將領的用兵長短,對他來說是難得的學習機會。

  「魏霸之所以能在荊州打開局面,是因為他善得蠻夷之心,善用蠻夷之力。諸葛亮目前還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所以他沒有與羌胡進行聯繫,可是我相信,經過這一戰,他很快就會注意到這個漏洞,並進行彌補。」他頓了頓,看看秦朗和田豫,「你們想想看,如果我們身後的鮮卑人、匈奴人就像現在的蠻夷支持魏霸一樣支持諸葛亮,又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秦朗和田豫互相看了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張合微微一笑,用大手拍了拍腿:「說一千,道一萬,諸葛亮是聰明有餘,閱歷不足。正像他對這種嚴寒天氣下的作戰方式不太熟悉一樣,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注意到草原上的胡人有多大作用。不過,他很善於總結,很快就會明白這一點。我相信,下一次作戰,他也許就會派人聯絡柯比能,就看我們給不給他這個機會了。秦將軍,你若有心征戰天下,就要對塞北多加用心。你是邊地人,應該明白邊地的情況。田將軍久在邊塞,你不妨多向他請教請教。」

  秦朗笑了起來,舉杯向田豫示意道:「田將軍,還望不吝指教。」

  田豫連忙還禮:「張將軍謬讚了,我實是愧不敢當。要說胡人,其實和蠻夷差不多,不過是緣利而聚,緣利而散。要籠絡他們,無非誘之以利,示之以威罷了。此外,大部分胡人生活艱難,只要將軍能管轄部下,不要盤剝他們,把他們逼到無法生存的地步,他們還是安份的。歷來胡人生亂,大部分是官吏盤剝過深,小部分是胡人頭領不自量力,只要控制好這兩類人,胡人也不難治理。如果將軍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那他們就會和狗一樣聽話,只是塞北貧瘠,要想過上好日子,卻不是易事呢。」

  張合連連點頭,贊同田豫的看法。「這大概就是南方的蠻夷和北方的胡人的區別了。北方寒冷,物產稀少,生存不易。而南方卻氣候溫暖,聽說有的地方甚至一年兩熟三熟,物產之豐富更非北方所能比。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魏霸佔據荊州甚至交州,對我們來說可不是好事。」

  秦朗深表同意。

  「好在南方不產良馬。」田豫打了個岔。

  「這才是天道公平。」張合深表贊同。

  三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

  姜維推開帳門,走進諸葛亮的大帳,見諸葛亮正在燈下擺弄著什麼,不禁好奇的問道:「丞相,又有什麼發明?」

  諸葛亮聞聲抬起頭,見是姜維,連忙招了招手,笑道:「伯約,你來看,我準備用這個來運糧,你看如何?」

  「運糧?」姜維不解的打量著諸葛亮手中那個像頭牛的東西:「這個怎麼運糧,能走麼?」

  「能走啊。」諸葛亮將木牛擺在案上,扳動一根木桿,木牛就在案上一步一步的走了起來。更讓姜維驚訝的事,這頭木牛居然還爬上了硯台,接著又爬上了公文堆。姜維這才注意到,案上的公文被諸葛亮堆成了高低不平的小山模樣。

  姜維又驚又喜:「丞相,你這是……」

  「雙方僵持,誰能堅持到最後,就看誰的後勤補給能堅持更長時間。」諸葛亮笑了起來,神情中有些疲憊,還有幾分欣慰。「在這一點上,我們有優勢。魏霸佔據交州,又和吳國媾和,現在交州的稻米可以沿水路一直運到襄陽。如果我們能收復武關,重新打通武關道,這些稻米就一直能運進長安。現在麼,還要翻越子午谷,山路崎嶇難行,我做了這頭木牛,準備用來運糧。」

  姜維拿起木牛,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讚不絕口。「丞相,你真是……真是天縱之才啊,居然能做出這麼精巧的機械。我想就是魏霸在此,怕是也要甘拜下風呢。」

  諸葛亮笑了起來。「若說別人,我還有幾分自信,至於魏霸嘛,我可不敢在他面前賣弄機械之術。」

  「丞相對魏霸的評價甚高。」姜維小心的放下木牛,提醒道:「可是魏霸能夠如丞相希望的那樣,源源不斷的支持丞相糧食嗎?交州雖然有稻米,可是要長期供應大軍,可不是件易事。」

  諸葛亮收起了笑容,撫著花白的鬍鬚,沉吟良久。

  「我對他有信心。我相信他花了這麼大力氣,不惜與陸遜一戰來爭奪交州,自有他的用意。再者,我在臨烝主持過屯田事務,知道那裡雖然不如南郡,可是只要用心去做,糧食的產量還是大有餘力可挖的。我已經傳書蔣琬,讓他暫時放下丞相府的事,先趕到零陵去。他是零陵人,對零陵的情況熟悉,想必能幫魏霸處理一些事務。」

  姜維眼神一閃,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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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蔣琬來了

  魏霸抱著兒子,湊到牆角的臘梅前。「小子,香不香,香不香?」

  小傢伙皺了皺鼻子,忽然打了個撲嚏,噴出兩個鼻泡,然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鈴鐺沒說謊,這小子哭起來真是戰場上用的銅鑼,又脆又響,刺得人耳膜疼。

  「怎麼了,怎麼了?」夏侯徽像是聽到了軍令一般,飛快的從裡面跑了出來,一把抱過孩子,沒好氣的斥道:「天寒地凍的,讓你別抱出來,受了涼可怎麼辦?哦,寶貝乖,不哭不哭,阿爹不乖,阿母打他啊。寶貝不哭!」

  魏霸自知理虧,翻了個白眼,縮縮脖子,轉身就走。剛出了大門,迎面看到剛剛下車的蔣琬。蔣琬穿著一身臃腫而樸素的冬衣,頭上只載了個進賢冠,身邊跟著一個英俊的年青人,沒有其他隨從,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來求職或者化緣的儒生,魏霸第一眼甚至沒認出來,徑直從蔣琬身邊走了過去。

  如果不是蔣琬一把拉住他,他可能就這麼錯過去了。

  「嘿,魏將軍。」蔣琬眼尖,一下子認出了魏霸。

  魏霸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說實話,他現在有些煩。戰事結束以後,不僅從成都來了不少人,本地也有不少人聞風而來,有要求進學堂教書的,有想在他手下謀個差事的,開始覺得挺威風,大權在握,真爽啊。可是人太多了,這才體會到周公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是多麼不容易,真的很煩啊。現在看到蔣琬,他下意識的又以為是哪個求職的。

  「蔣……參軍?」認出了蔣琬,魏霸大吃了一驚,連忙上前。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拱手行禮:「蔣參軍,回家看看?」

  「是啊,托將軍的福,離鄉十多年,終於又可以回家了。」

  魏霸連忙謙虛了幾句,客氣的把蔣琬讓進門,一直引入內堂。蔣琬是丞相府參軍,說起來現在地位還不如他。可是蔣琬是丞相府的老人,是丞相的親信,而且為人很忠厚,厚道得近乎無用。與那些欺軟怕硬的年輕人不一樣,魏霸前世就是一個與人為善的性子。對這種忠厚人,他懷有一種特殊的敬意,並不因為對方忠厚就放肆。相反,對楊儀那種囂張的人,他才會奮起反擊。

  夏侯徽正抱著孩子在堂上哄,一看到蔣琬進來,不禁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如今魏霸位高權重。雖然賞賜還沒有下來,加官進爵卻在意料之中。這麼年輕就封爵,他就是再禮賢下士,也不可能把人隨便都往內堂領。

  一見夏侯徽的眼神。不等她發問,魏霸就連忙介紹道:「媛容,這是丞相參軍蔣琬蔣公琰先生,真正的零陵賢達。」

  夏侯徽冰雪聰明。一聽到蔣琬兩個字,就立刻露出了笑容。連忙抱著孩子上前行禮。蔣琬還禮,看了一眼夏侯徽懷中的孩子,撫著鬍鬚笑道:「這孩子生得好福相,將來必是國家棟樑。」

  魏霸哈哈大笑:「先生過獎了,這才多大,能看出什麼啊。」

  蔣琬一本正經的說道:「看看他的父母不就知道了,嚴父慈母,俱是人傑,這孩子又能差到哪兒去?」

  夏侯徽抿嘴一笑:「就衝著先生這句話,今天就應該好好的擺一席,為先生接風洗塵。夫君,你陪著先生說話,我去安排一下。」說著,欠身行禮,走了出去。經過魏霸身邊的時候,她沖魏霸使了個眼色,嘴唇動了動,雖然沒有發出聲音,魏霸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心點,來者不善。」

  魏霸當然知道來者不善,他才不相信蔣琬只是回鄉探親呢。蔣琬在丞相府雖然算不上位尊權重,只是一個參軍而已,可是他的地位卻不容置疑。要論和諸葛亮的私交,恐怕除了以前的馬氏兄弟之外,就要說這位蔣琬了。

  蔣琬早在諸葛亮駐臨烝的時候就與諸葛亮相識,後來隨劉備入蜀,任廣都長,對政務不感興趣,大白天的在縣寺裡喝酒,結果被出來遊觀的劉備抓住現行。劉備大怒,要殺他,諸葛亮不僅為他解釋,還讚他是社稷之器,做縣長太委屈了。以諸葛亮的脾氣,以當時的情況,說出這樣的話,可謂是絕對的力挺了。

  後來,諸葛亮幾次出征,蔣琬雖然未必擔任留府長史的職務,實際上卻掌握著丞相府的大權,這在丞相府掾吏中是不多見的。而現在,蔣琬突然來到零陵,要說是探親這麼簡單,誰也不會相信。

  夏侯徽提醒他的目的也正在於此,魏霸心裡當然也有數。

  雙方入座,客套已畢。魏霸開門見山的說道:「先生是零陵賢達,不知道這次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蔣琬略作沉吟:「魏將軍,我是奉丞相之命來零陵的。」

  魏霸點點頭,對這個原因,他早有預料,並不奇怪。

  蔣琬指了指身後的那個年輕人:「這位是故太常賴恭之子賴厷賴公佑,也是跟我一起來的。」

  賴厷上前行禮:「丞相府西曹令史,零陵賴厷,拜見將軍。」

  魏霸眉頭微微一蹙,一個丞相府參軍,一個太常之子,丞相府西曹令史,諸葛亮對江南還真是重視啊,一下子派出兩個大人物。當初劉備取江南四郡,就安排諸葛亮駐臨烝都督四郡民事,可見對零陵的關注,現在他剛剛拿下三郡,諸葛亮就把他的影子蔣琬派過來了,還搭了個年輕助手,又都是零陵人,這分明是想把零陵甚至整個江南都掌握在手中的架勢啊。

  「賴君客氣了,請入座。」

  賴厷謝過,平靜的入座。蔣琬接著說道:「關中的戰事僵持,目前還看不出什麼時候能結束,對糧草的壓力非常大。將軍此刻攻取交州,又獲零陵、桂陽、武陵三郡,真是天祐大漢。丞相對此非常欣慰,特命我來發動鄉里,協助將軍屯田,以補關中、益州不足。」

  魏霸點了點頭,客氣的笑笑:「我本來還擔心事務繁多,處理不來,如今有參軍相助,我就放心了。丞相思慮周密,雖身處關中,還能關心到零陵,我真是感激不盡,無以為報。」

  蔣琬似乎沒聽出魏霸話外之音,接著問道:「將軍對此可有什麼方案嗎?」

  魏霸沒有說話,招了招手,丁奉進書房,取出一副圖,放在蔣琬的面前。蔣琬打開一看,是一幅包括了零陵、桂陽、武陵,還包括一部分長沙地界的地圖,上面標誌了山川河流的大致位置,還有城市聚落,此外還有些蠻族部落的位置,旁邊標著人口。

  「這是我的初步規劃。」魏霸說道:「原本打算再補充一些細節,除夕大饗的時候再與眾位賢達商量一下,然後再報丞相府的。既然參軍來了,那我不用那麼麻煩了,請參軍來做個方案吧。」

  魏霸露出一臉真誠的笑容:「參軍是零陵人,對零陵的情況比我熟悉,又是丞相的心腹,我想這個方案一定能皆大歡喜。參軍,你就不要客氣了,這件事非你莫屬。」

  蔣琬眉頭微微一皺,卻也沒有多說什麼。他從來沒有把魏霸當傻子,會以為他看不出諸葛亮派他來零陵的用意。既然如此,魏霸要出點難題給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而他也只有接下來,盡一切能力把這件事處理妥當,讓魏霸無話可說才行。

  「將軍準備什麼時候上報丞相府?」

  「要盡快。」魏霸笑盈盈的說道:「參軍應該明白,丞相比我更急。為了解關中之急,可能還要參軍先與鄉里富紳聯絡,出一批錢糧應急方可。」

  蔣琬默默的點了點頭,平靜的接下了這件最容易得罪人的差事。賴厷臉色一變,看向魏霸的眼神中有些異樣。他原本以為魏霸就是善戰而已,沒想到他玩起這些手段來也是如魚得水,信手拈來。看來這趟差事不好辦,臨行之前,老子賴恭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

  魏霸安排了一席酒,為蔣琬接風洗塵,請了一些陪客來,這其中有一些是泉陵城裡的大戶,還有一些是軍中的將領,其中就包括那個剛晉陞為校尉的年輕蠻子涂虎。聽魏霸介紹完之後,泉陵大戶們立刻上前和蔣琬套近乎,而涂虎等人則有些狐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涂虎正準備起身,魏霸輕輕的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涂虎遲疑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蔣琬和那些人周旋應酬,賴厷卻一直注意著魏霸的一舉一動。魏霸和涂虎的眼神交流當然盡落眼底,他不禁皺了皺眉,有些擔心起來。魏霸是武人,他的根基是幾萬蠻夷,如果惹怒了這些蠻夷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哪天夜裡被人割了頭顱去,大概連凶手都找不到。

  一想到此,賴厷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心裡沉甸甸的。就在這時,蔣琬伸過手,不動聲色的在他腿上拍了拍。「公佑莫慌,魏霸不會亂來的。」

  賴厷看了蔣琬一眼,敬佩之情油然而升。作為一個丞相心腹,蔣琬居然對魏霸如此明顯的示威坦然接受,這忠厚之名果然是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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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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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佔城稻

  曲終人散,魏霸將蔣琬送到門口,臉上笑得像朵花兒,從裡到外透著親熱,看得賴厷一陣陣鄙夷。

  魏霸將他的眼神看在眼裡,卻笑得越發的真誠,直到回到內室,笑容還沒有散去。

  「這麼開心?」夏侯徽有些擔心的看著魏霸。人前裝一裝也就算了,如果真的把這當成好事,那魏霸的智商就值得憂慮了。

  「為什麼不開心?」魏霸往榻邊一坐,四處看了看:「我兒子呢?」

  「怕吵著你睡覺,讓阿姆抱到側院去了。」

  「哦。」魏霸咂了咂嘴,心有餘悸的說道:「這小子……聲音也忒大了些。」

  「聲音大不好麼,聲音大說明身體結實,先天底子好。」

  「好是好,可是半夜一哭,我就以為身處戰場,習慣性的要去拿刀。」魏霸摟著夏侯徽的腰,撫著她的翹臀:「再說了,別人誤會了怎麼辦?」

  「越來越胡說了。」夏侯徽嗔道:「說正事,你真打算讓蔣琬留在這兒?」

  「看情況,他要是識相,就讓他呆在這兒。如果不識相,不用我說,自然會有人趕他走。」魏霸嘿嘿笑道:「再說了,我也需要讓丞相知道我這兒不容易,別讓他指望我太多,把我當成屯田都尉了。」

  夏侯徽目光一閃:「你真的想去襄陽?」

  魏霸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去是遲早要去的,卻不是現在。別看我手下有這麼多人馬,也只能在江南呆著,跨過長江,恐怕就要去了一半,過了漢水。大概就沒幾個人了。如今根基未穩,不宜妄動,多準備些時間,把根基夯實再說。」他看了下夏侯徽,問道:「魏國能堅持的住嗎?」

  夏侯徽搖了搖頭。「我不太清楚,但是從情況來看,應該比較困難。」

  魏霸點點頭,什麼也沒說。

  ……

  年關將近,大戰之後的荊州穩定下來。家家戶戶都在忙著過年,零陵城裡也是一片喜慶氣氛。成為魏霸的駐營地之後,零陵迎來了難得的繁榮,數以萬計的外來人口,從交州運往中原的貨船。迅速給泉陵帶來了大量的商機。農閒之後,就是在碼頭上找點零工做也能掙不少錢,那些為來往客商提供服務的人更是賺得盆滿缽滿。腰間鼓起來了,人說話的聲音都會大些,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忙碌的人們,能聽到中氣十足的各種語言,零陵城初步露出了興盛的苗頭。

  臘月底。暫領交州刺史的廖立搭乘一艘運糧船從鬱林趕了過來。在南海郡尚在吳人手中的情況下,廖立暫駐鬱林郡,主要的工作重心就是通過靈渠的商道。

  一見到魏霸,廖立就興沖沖的拿過一個包袱。從裡面抓出一把稻穀,攤到魏霸面前:「將軍,你看。」

  魏霸眼睛一亮:「從日南來的?」

  「嗯,我專門派人到日南、九真一帶去查訪。這種出自林邑的稻子應該符合將軍的要求,耐旱。生長期短,自種至收不過五十餘日,而且對土地要求也不高。正適合武陵、零陵一帶山地多的特點。」

  魏霸滿意的連連點頭。他是學農業機械的,對良種培育這種事並不精通,知道佔城稻的大名,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地方引入的,大概也就是越南那一帶。而後世的越南現在還是大漢的交趾、九真和日南三郡,佔城稻究竟出自哪個郡,他並不清楚。不過凡事只怕有心,魏霸把這件事交待給了廖立,廖立立刻派人大面積撒網,在三郡尋找符合這種特徵的稻種,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把這可能是後世著名的佔城稻搞到手了。

  「廖公,你這可是立了一大功啊。」魏霸打趣道:「如果能在荊南和交州全面推廣這種稻,以後這裡就是大漢的新糧倉,甚至可能超過成都和漢中。」

  「有這麼大的潛力?」廖立有些詫異:「這種稻子的產量並不算很高啊,與南郡的一些高產稻比還有所遜色。」

  「那些蠻子會種什麼地,他們是望天收。」魏霸不以為然:「你不能全按他們的來,要用我們漢人的精耕細作,粗放式經營是不行的。到時候你再看,保證不會讓你失望。廖公,民以食為天,國以農為本,多引進一些高產品種,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將來你廖公會因此這些善政名垂青史的。」

  廖立笑了起來。不得不說,名垂青史對讀書人的殺傷力是非常強大的。廖立心情愉快,說笑了一陣,話鋒一轉:「聽說蔣琬來了?」

  「嗯,奉丞相之命,來幫我治理泉陵。」魏霸似笑非笑的說道。

  「哼!」廖立卻是毫不客氣的嗤之以鼻。他雖然不願意和諸葛亮撕破臉,更沒有任何不臣之心,但是對這種有可能威脅到他地位的政治鬥爭是非常敏感的。「留下他?」

  「丞相的命令,我不好反駁,如果他能適任,我估計荊州三郡的政務多少要由他來處理的吧。」魏霸摸著下巴,打量著廖立:「我看丞相的意思,應該是讓我專心軍事。」

  「那將軍的意思呢?」廖立反問道。

  「我對政務也沒什麼興趣。國家多難,唯有武事能平天下。經過臨賀之戰,雖然大軍已經粗具規模,可是離百戰雄師還有一段距離,我的確應該把精力放在軍事上。」

  廖立微微一笑,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事實上,魏霸目前駐留江南,練兵屯田,而不是揮師北上,策應關中戰場的戰略成為現實,廖立是起了很大作用的。他們可能有很多不同觀點,可是對當前局勢的看法上,他們有共同之處,都認為關中戰場將是一場持久戰,就算魏霸北上,如果沒有穩固的糧食供應,大軍也很難堅持太久,與其如此,不如留在江南,消化剛收復的荊州三郡、交州七郡,同時牽制吳國的兵力,讓諸葛亮能放手和曹睿一搏,分個勝負。

  魏霸說要把精力放在軍事上,這當然沒有錯。可是軍民又何嘗能分得一清二楚。魏霸手下的那些蠻兵為什麼願意跟著魏霸打仗,一方面這是神將的威名所致,有精神上的吸引力,另一方面也是被迫無奈,有物質上的壓力。他們不跟著魏霸打仗,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接受孫權的壓迫,要麼躲進深山,苟延殘喘。

  在魏霸來之前,他們只有這兩個選擇,現在,魏霸給了他們第三個選擇,雖然和孫權的做法差不多,但是魏霸對他們的盤剝相對較輕,又多方設法,要讓他們過上更好的日子,他們才會趨之若鶩,如影隨從。

  所謂民事,其實就是兵事,因為魏霸手下的那三四萬蠻夷兵實際上都是民,不管是誰來理政,首先要保證這三四萬人的穩定。在這一點上,廖立的理解最透徹。

  「那將軍就放心的練兵吧,其他的事,交給我來。」廖立聳聳肩,不以為然的一笑:「反正他們都不喜歡我,我再做一次惡人也無妨。」

  魏霸笑了起來:「千夫之諾諾,不如廖公之諤諤。」

  ……

  廖立來到泉陵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蔣琬的耳中。蔣琬這些天忙得四腳朝天,既要和零陵的大戶們商量,請他們出錢出糧,支持關中的戰事,又要和他們談判,重新分割零陵的田地和各種新興的利益。如今泉陵已經成了通往交州的重要商道,商業利潤的豐富可想而知,誰都想在這裡面分一杯羹。事務繁多,偏偏魏霸給的時間又短,要他除夕大饗之前搞定,蔣琬雖然對零陵的情況熟悉,也忙得腳打後腦勺,對廖立到泉陵的事,他也沒時間給予太大的關注。

  轉眼之間,除夕就到了。按照往常的規矩,除夕這一天,當地的大戶豪強都會到太守府陪太守一起守歲,給太守及太守府的大小官員們送上新年賀禮,總結一年的成果,展望未來,在觥籌交錯中分割、調整利益。如今零陵新歸蜀漢,吳國屬任的零陵太守早就跑了,蜀漢還沒有任命,現在政務由蔣琬暫領,可是誰都知道,真正的最高軍政長官卻是年輕的撫夷將軍魏霸無疑。

  因此,撫夷將軍的湘關就成了除夕夜最熱鬧的地方。從臘月二十四送社神開始,城裡就準備開了。除夕這一天,太陽剛剛偏西,就有人陸陸續續的趕了過來。

  最先來的當然是魏霸的親信,軍中的大小將領和受邀一起參加除夕大饗的立功將士。除了要堅守崗位,不能離開的人之外,幾乎所有能來的人都來了。這些人帶著禮物,直入內堂,拜見魏霸和夏侯徽。夏侯徽雖然是妾,可是他們都知道夏侯徽在魏霸心目中地位非常一般,不亞於關鳳,所以對夏侯徽非常敬重,夏侯徽所生的兒子一抱出來,更是獲得了一片讚譽,誇讚之詞,不絕於耳。

  那廂說得熱門,從嚴關趕來的朱武湊到魏霸的面前:「將軍,我聽說開年之後就要分地?」

  魏霸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耳朵倒是很靈嘛,遠在嚴關都能聽到這個消息?」

  「嚴關也算是零陵境嘛,我的部下大部分都是零陵界內的部落,怎麼能不關心這件事。」

  魏霸笑笑:「放心,今天晚上就會討論這件事,到時候有什麼意見就直說當面,不要藏著掖著。」

  朱武心領神會,躬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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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8章 魏神將的晚宴(上)
        

  關中接二連三的下了幾場大雪,滴水成冰,天氣冷得能凍掉人的手指頭,慘烈的關中戰事嘎然而止,不論是已經血戰了多時的東部戰場,還是大戰剛剛開始的西部戰場,都在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雪災面前被迫停止。

  蜀漢軍有些積蓄,還不算太緊張,要費神的只是怎麼運輸的問題。魏軍的情況相對要艱難一些,張合率軍撤到高平以北,就連已經快要進入關中的田復、田毅兄弟也不得不放棄了偷襲關中的計劃,又千辛萬苦的撤了回來。張合上疏皇帝,請求緊急調運糧草。如果糧草不能及時運到,大軍將面臨斷糧之苦。

  在向皇帝的上疏中,張合坦承了自己的失誤,向皇帝請罪。曹睿也非常惋惜,卻沒有責怪張合,他對張合說,撤回來還是繼續等待戰機,你自己酌情考慮,不要擔心糧草的事情。糧草的事情我會想一切辦法解決,你不用擔心。同時,他還向出征的將士表達了慰問之情,他將盡一切可能將犒賞的物資送到大營。

  張合接到詔書,熱淚盈眶。秦朗、田豫以及所有的魏軍將士也非常感動,要堅持戰鬥,等待戰機。

  諸葛亮此時也撤回了汧縣,抓緊時間轉運糧草,針對大雪成災的情況,他根據姜維的建議,發明了雪橇,大大減輕了糧食運輸的難度。

  除夕之夜,諸葛亮坐在大帳裡,默默的烤著火。姜維、楊儀等人圍坐在一旁,誰也不說話。酒不過三杯,菜不過兩味,這個除夕夜過得很儉樸,而戰局出人意料的僵持更讓人心情沉重。

  兩個時辰前,諸葛亮收到了蔣琬的急報,知道此時此刻,在泉陵將展開一場沒有血腥,卻充滿了危機的較量。蔣琬能不能在零陵立住腳跟,完成諸葛亮交給的任務,就看今天晚上這場較量的結果如何。兩地相隔數千里,就算有了結果,蔣琬也無法立刻讓諸葛亮知道。至少還要等半個月,諸葛亮才能接到消息。

  「丞相,這麼看來,魏霸根本就沒有心思來襄陽。」楊儀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沉默。「他之前對費禕所說,不過是大言罷了。」

  諸葛亮瞥了他一眼,直起腰,淡淡的說道:「這些也都是猜測之辭,畢竟不讓他來襄陽助陣,是我的命令。他不來,沒有任何可以指責的地方。」

  楊儀點了點頭,向諸葛亮挪了挪,聲音壓得低低的。「丞相所言甚是,可是卻不得不防。若魏霸不來只是因為奉丞相之命,那公琰去零陵就可以順利掌握江南三郡,以後的後勤補給就有了保障。若魏霸不來是因為他根本不想來,那公琰此行恐怕……」

  楊儀沒有再說下去,只是憂心忡忡的看著諸葛亮。諸葛亮盯著火塘中搖曳的火苗,眼神卻有些黯然。他沒有回答楊儀的話,轉動著手裡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姜維低著頭,凝視著杯中的殘酒,沉默不語。霍弋拿著火鉗,撥動著火塘中的柴火,讓火燒得更旺一些。外面的天陰沉沉的,看起來像是又要下雪,這天氣還不知道要冷成什麼樣子。作為丞相記室,霍弋對往來的公文最熟悉,對丞相內心的擔心也最瞭解,丞相要擔心的又豈止是魏霸願不願意來襄陽這件事,他更擔心成都。

  丞相不在成都,蔣琬又去了零陵,可是李嚴回了成都。之前諸葛亮三番幾次的讓他回成都督運糧草,他不肯回去,現在丞相不再提這件事了,他卻突然主動回到了成都,時間正是蔣琬離開成都後的兩天,這其中的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大帳裡一片死寂,只有木柴燒得噼啪作響。

  ……

  湘關,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穿著新衣的蠻子們互相打量著,興高采烈的打著招呼,等待著大饗的開始。從零陵各縣趕來的大戶豪強們也客氣的打著招呼,彬彬有禮的寒暄著。他們很自然的和蠻子將領們保持一段距離,分成幾個明顯的陣營。

  可是他們的心情卻是一樣的,都是期待中蘊含著緊張。誰都知道,今年的除夕大饗與往年不同,撫夷將軍魏霸將有新的政策推出,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對每一個當家人來說都是一個考驗。

  出於不言而喻的共識,魏霸收到了大量的禮物,走廊上幾乎都被堆滿了。前堂擠滿了人的同時,後堂也擠滿了大大小小的夫人們,夏侯徽被眾星拱月的圍在中間,一舉手一投足,都能引起一片誇讚,至於那個哭起來像是戰鼓雷鳴的兒子,更是像稀世珍寶一般在夫人們手中傳來傳去,在小臉蛋被不知道多少人摸過,襁褓裡不知道被塞了多少塊玉飾和麟趾金之後,小傢伙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果然是如金似玉,一鳴驚人,有些婦人花容失色,好半天才恢復了平靜,然後開始猛誇將門虎子,這孩子一看就是絕世猛將的正宗傳人。

  曰落時分,蔣琬帶著賴厷等一些掾吏匆匆的到了湘關,魏霸隨即宣佈晚宴開始。眾人紛紛入座,魏霸理所當然的坐在正中,他的左側坐著廖立,右側坐著相夫。蔣琬的位置在廖立之下,相夫的下面依次坐著朱武、涂虎等將領。

  看到廖立,蔣琬遲疑了一下。廖立到泉陵數曰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要說起來,他們可有些年沒見了,廖立被貶到汶山之後,他們就一直沒見過面。

  「公淵,別來無恙?」蔣琬上前行禮。如今他的身份地位都不如廖立,當然要主動上前行禮。

  「公琰,你辛苦了。」廖立還禮,打量著蔣琬的臉色,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能淺任重,辛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蔣琬無聲的笑了笑,入了座,目光掃過對面的將領,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魏霸要在今天的宴會上通報年後的土地分配情況,可是當著這麼多蠻夷將領的面,這可怎麼分啊。蔣琬已經有一種預感,今天這頓飯恐怕不會太平。

  蔣琬的擔心一點也沒錯,酒過三巡,相關的禮儀剛剛行過,便有人站了起來,大聲要求魏霸公佈一下明年的土地分配情況。春節一過,各地就要開始準備春耕了,能分到多少田地,現在是每個士卒最關心的問題。

  魏霸擺擺手,示意那個將領坐下,轉過頭,對蔣琬笑道:「公琰先生,你準備好了吧?」

  蔣琬是誰派來的,來幹什麼,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傳遍了整個零陵,從成都來的官員對此保持沉默,誰也不願意表明自己的態度,以免得罪任何一方。而那些蠻夷將領則沒這麼顧慮,在他們看來,這就是丞相要奪魏神將的權,是可忍,孰不可忍。

  剎那間,無數道兇狠的目光集中了到了蔣琬的身上。

  蔣琬站了起來,恍惚間有一種烈士的感覺。他躬身向魏霸行了一禮:「將軍,我已經準備了一個方案,正準備呈請將軍審閱。」

  魏霸淡淡的笑道:「那可太好了。趁著諸位賢達都在,我們就一起議一議吧。公琰先生,還請你將這個方案詳細的向在座的都解釋一下,好讓他們過個開心的新年。」

  蔣琬從賴厷手中拿過方案,一條條的讀了起來。前面那些客套話沒有引起多大的反應,誰都知道那些東西都是官樣文章,即使那些蠻夷將領聽不懂,也沒什麼興趣發問。

  可是一到了正式條文,蔣琬沒說幾句,朱武就站了起來,打斷了蔣琬的話。「敢問蔣參軍,照你的意思,是要將出山定居的各部落分給大戶做部曲了?」

  大堂上原本就很安靜,只有蔣琬的聲音,現在朱武一站起來,大堂上更是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肯放過一個字眼。

  蔣琬看看魏霸,魏霸面帶微笑,看不出有什麼意見。可是朱武卻一臉的怒氣,顯然對他剛才的方案非常不滿。

  「是的。」蔣琬點了點頭:「這是按照丞相治理南中的舊制沿襲而來。」

  「我不管什麼舊制與新舊。」朱武用力的一揮手臂,大聲說道:「我只知道,各部落從山裡遷出來是響應神將的號召,做神將的部下,是為神將征戰,而不是什麼大族的部曲。他們就是因為不願意做奴為婢,這才躲到山裡去的,如今你把他們分給各大族做部曲,他們又何必出山?乾脆還回大山去算了。」

  「對,若是如此,我們還是回山裡去算了,雖然貧苦些,卻落得逍遙自在。」涂虎也站了起來,大聲喝道。他拔出戰刀,環視一週:「想要我涂虎做他的部曲,倒也不是不可以,先問問我的手中的戰刀同意不同意。若是哪位如神將一般英勇,我很樂意給你牽馬墜鐙。若是沒有,嘿嘿,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讓你看不到明天的曰出。」

  「正是如此,我們只做神將的部下,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率領我們作戰的。」數十個都尉、校尉「嘩啦」一聲站了起來,一時間堂上刀光霍霍,殺氣騰騰,新年的喜慶氣氛一掃而空,彷彿有一股寒氣從外面湧了進來,瞬間侵入筋骨,讓人不寒而慄。

  賴厷勃然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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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43:42 |只看該作者
第589章 魏神將的晚宴(下)
        

  蔣琬皺了皺眉,無聲的嘆了口氣,有些無奈。.他所能做的只是給賴厷遞了個眼色,讓他不要輕舉妄動。走進湘關城門,從那些蠻夷將領的神色,蔣琬就知道今天晚上這頓飯不怎麼好吃,可是他沒想到衝突會來得這麼快,這麼激烈。

  他已經非常謹慎了。

  他現在提出的方案是諸葛亮治理南中的方案,可以說照顧到了各方的利益,特別是給魏霸本人留出了非常豐厚的一塊,對零陵各家的利益也有所照顧。他本以為魏霸會非常樂意接受這個條件,可是結果還是大大超出了他的估計。

  到目前為止,不管是曹魏也好,孫吳也罷,甚至於蜀漢,治理蠻夷的手段都差不多。要麼是羈靡,也就是由蠻夷自治,部落的頭領只要名義上臣服,再交一點象徵姓的稅賦就行了,其他的事務全由部落頭領治理。條件成熟了,再派遣官吏進行治理,把蠻夷變成編戶齊民,按管理漢人的辦法進行管理,稅賦、徭役,一概按照規定征發。如果能跨到這一步,那就是一個飛躍。一旦決定這麼做,那就要有相當周密的準備,否則一旦這些人再逃戶,那當地的地方長官是要負責任的,而帝國也要承受不小的名譽損失,主持這些事務的人都會遭受輿論批評,甚至會被免官。

  所以通常情況下,從中央到地方,對化夷為夏這種偉大的事業並不熱心,也就是嘴上說說,真正願意花力氣去做的人並不多,因為收益太小,風險太大。

  建安以來,天下大亂,人口損失很大,征發蠻夷羌胡就成了各國不得已的補充手段。曹魏要征發烏桓、鮮卑人為騎兵,孫吳要征發山越為兵,而蜀漢征發的主要對向就是西羌和南蠻。諸葛亮征南中後,就是把強壯的人征發為兵,像青羌五部、無當飛軍都是這麼來的,瘦弱的人分給各個大族,換取他們的支持。

  孫吳也是這麼做的,不過幅度更大一些,現在吳軍大概有一半人是山越。

  強者為兵,弱者補民,這就是中原王朝為了彌補人口損失而採取的措施。作為諸葛亮政策的忠實執行者,蔣琬這麼做無可非議,有例可循,也照顧了各方的利益。通常來說,即使是那些被分給各族做部曲的弱者,曰子過得也比山裡好一些,他們雖然有些怨言,也不至於反抗,除非遇到那種沒人姓的家主,盤剝太狠,他們才會奮起反抗,進而逃進山裡。

  可惜,蔣琬對眼前的形勢瞭解得不夠,如果沒有魏霸這個神將給蠻夷們撐腰,蠻夷們也許就勉強接受了他的方案,說不定還要感激他一番,正如南中人感激諸葛亮一樣。可是現在魏霸坐鎮荊州,他許諾的條件要比他現在提出的方案更好,蠻夷們又怎麼可能願意接受他這個方案。

  他這個方案不能說不好,只能說不夠好。

  面對蠻夷們的激烈反對,蔣琬雖然沒有亂了方寸,卻也沒有更好的應對措施。他把目光轉向了魏霸:「將軍以為這個方案如何?」

  魏霸站了起來,手往下輕輕一壓。剛才還要打要殺的蠻夷將領們頓時老實了,恭恭敬敬的看著魏霸。魏霸有些不悅的說道:「蔣參軍的方案好與不好,你們可以討論,可以提建議,動不動就拔刀算怎麼回事?若是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我治軍不嚴?看來年後要把你們送到學堂裡學點規矩才行。還不給我坐下!」

  「喏。」所有的將領轟然應喏,紛紛重新入座。

  魏霸轉向蔣琬,帶著歉意的說道:「公琰先生,這些都是粗人,你不要跟他們計較。」

  蔣琬面不改色的笑笑:「那將軍對這個方案有什麼意見嗎?」

  魏霸沉吟不語,廖立站了起來,笑道:「將軍,我先來說兩句吧。」

  魏霸點點頭,重新入座。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空有一肚子好意願,但是在理論上卻差得太遠。蔣琬有備而來,如果扯上點聖人經義做理論背景,他肯定會抓瞎,不如讓廖立來對付他。

  「公琰,循丞相舊例,本來並沒有什麼問題。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在荊州照搬南中的處理方式,恐怕也不妥當。畢竟荊州不是南中,你說是不是?」

  蔣琬淡淡的說道:「公淵在交州政績出色,我正要向公淵請教呢,今天正好趁這個機會聽取高明。」

  「高明談不上,不過因時而變罷了。」廖立泰然自若的接受了蔣琬的恭維,指著那些雖然已經入座,目光卻依然兇狠的蠻夷將領們說道:「丞相治理南中,是因為南中生亂,丞相出兵平叛,那些為兵為民的都是俘虜,怎麼處置他們都不為過。可是將軍麾下的四萬多人卻不是俘虜,他們是聞風而至,聚在我大漢旗下,為大漢而戰,趕走了吳人。他們不僅不是俘虜,還是有功之臣,如果按南中的處理方式,未免太苛刻了。」

  蔣琬沉默不語。廖立這一句話就把他的立場表明了。很顯然,他是要站在蠻夷將領的立場說話,無形中已經把他的方案徹底推翻了。按照廖立的說法,有功的是這些蠻夷,是他們解救了那些原來在吳人統治下的零陵大族,如果把他們分配給大族做部曲,無疑是本末倒置了。

  「他們原本在山裡自由自在,出山助陣,是為大義所召,可是人都要穿衣吃飯,當此國家多難之時,如果前線的將士不能安心作戰,還怎麼能指望北伐中原,興復漢室?所以說,要善待士卒,穩定軍心,才是第一重要的事務。你設定的方案也應該優先考慮他們,而不是那些家族。」

  「廖君這句話說得在理。」朱武一拍案几,大聲叫道:「若是我們的家人不能安居樂業,我們在前線還怎麼能安心作戰?人心都是肉長的,做事都要評點良心嘛。」

  「不錯,廖君說得在理。」

  附和聲一片。

  蔣琬沉默片刻,拱了拱手:「那照公淵的說法,各郡的家族怎麼辦?要知道,現在全力支援關中戰場的可是他們。」

  「他們支援關中戰場,功德可敘,當然也不能虧待了他們。我說的只是有先後而已。老子說過,為政理民,當損有餘而補不足。相比起來,從山裡遷出來的山民更需要土地,分配土地的時候,也應該多偏向他們一點。」廖立笑了起來,走到那些面色有些難看的家族代表面前,拱了拱手,環顧一週,笑道:「你們也不要擔心,我剛才也說了,你們支援關中戰場,功德都是有目共睹的,朝廷也好,將軍也罷,都不會虧待你們。如今荊州地廣人稀,有足夠的土地夠分,絕不會損害到你們的利益。」

  那些大族們互相看看,鬆了一口氣,卻又有些不甘心。照廖立這麼說,他們豈不是分不到好處?

  廖立從蔣琬手中接過那份方案,簡略的掃了一眼,把紙抖得嘩嘩響:「我和將軍已經討論過了,目前空閒無主的土地拿出七成來,就可以滿足山民的基本要求。剩下的三成都會分給各位有功人士。當然了,既然分到了土地,就要交付應有的稅賦,這一點,不管是山民還是你們,都一視同仁,我想你們不會有不同的意見吧?」

  大族代表們互相看看,雖然有些不情不願,卻也不好說什麼,難道誰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我只想要好處,不想履行責任?這種事每個人都想,卻沒有人好意思說出來。

  蔣琬眉頭皺得更緊。他原本的方案中,無主土地的六成分給各大家族,兩成留給魏霸本人,剩下的兩成分給那些立功的將領。各大家族的土地增加之後,人手不足的部分,由分到的部曲來補足。這樣一來,皆大歡喜。可是現在廖立把七成分給了山民,跟隨魏霸征戰的將士的心願是滿足了,各大家族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的希望,卻也有所斬獲,唯獨魏霸本人沒有得到一點土地,難道魏霸會願意?

  魏霸想幹什麼?如果是為了收買民心而這麼做,那他的手筆也就太大了。

  「公淵,你的方案是不錯,可是將軍的家眷部曲依靠什麼來生活呢?」

  「這一點還是由我自己來答吧。」魏霸接過了話頭,笑盈盈的說道:「我雖不才,也立了尺寸之功,想來陛下不會一點賞賜也不給我。到目前為止,我的家還在成都,這裡無須再建一個獨立的莊園,若是陛下封我爵位,想來食邑也夠我用的。至於部曲,我現在的部曲也不多,不過數百人,我想想辦法,還是養得起的。如果真要是窮得沒飯吃,到時候我就到你們家裡去蹭飯啊。」

  朱武等人大笑起來:「將軍,歡迎之至啊。」

  「將軍,只要將軍肯賞臉,我一定把最好的拿出來招待將軍。」

  眾人笑成一團。

  魏霸手一攤,笑道:「你看,我的人緣還不錯,有吃飯的地方。當然了,如果公琰先生可憐我,那就請為我在丞相面前美言幾句,請陛下多封我幾百戶,如何?」

  蔣琬哭笑不得。他忽然明白了魏霸的意思。魏霸以退為進,撈到了名聲,丞相當然不能虧待他,爵位上肯定要優待一些。可是魏霸把自己應得的好處分給了這些蠻子,這些蠻子還不對他感恩戴德?魏霸的部曲是不多,可是這幾萬蠻夷兵何嘗不是他的部曲,除了他,還有誰指揮得動?

  捨小博大,捨利求名,魏霸的心思不小呢。

  正在蔣琬考慮是否要接受魏霸這個方案的時候,外面忽然奔進來一個武卒,他快步走到魏霸面前,大聲說道:「將軍,陛下的使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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