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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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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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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曹植出馬
        

  曹真面容枯槁,形銷骨立。榻上,看著曹植快步走進來,臉上卻是不敢置信的狂喜。

  「子建,想不到你能來。」

  「我也想不到。」曹植一擺手,從身後的親衛手中接過詔書,遞給曹真。曹真接了過來,卻沒有看,放在案上,喘息道:「昭伯,扶我起來。」

  曹爽詫異的看著曹真:「父親……」

  「快,扶我起來,著甲,擊鼓聚將。」曹真的氣息雖然紊亂,威勢卻不減。曹爽不敢違抗,連忙上前把曹真扶了起來,旁邊有親衛取過他的戰甲,幫他穿戴整齊。曹真病了數月,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這套沉重的戰甲一上身,他就覺得有些站不穩。可他咬緊了牙關,死死的揪住曹爽的胳膊,堅持不肯讓自己倒下。直到穿戴完畢,他才慢慢的坐在榻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顆顆汗珠從額頭上滾下來,浸濕了戰袍。

  曹植站在旁邊看著,一聲不吭,眼神平靜得如一眼古井。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眾將紛紛趕到,親衛將文欽進來稟報:「將軍,可以升帳了。」

  「好,子建,請你在此稍候。」

  「好。」曹植依然不動聲色的應了一聲。

  曹真起身,曹爽剛要上前扶他,曹真哼了一聲,將曹爽推開,邁步走了出去。忽然之間,他又變得精神抖擻,每一步都邁得那麼堅實,那麼穩重。當他出現在前帳的時候,他停住了,咳嗽了一聲。

  「嗯咳!」

  這一聲有如悶雷,原本交頭接耳的將領們頓時安靜下來,齊唰唰的看著曹真。見一直臥病在床的曹真頂盔貫甲。按劍負手,目光炯炯,不由得又驚又喜。在短暫的寂靜之後,眾將齊聲大喝:「恭賀將軍康復,請將軍升帳!」

  曹真點點頭,緩步上前,卻沒有在主將席上入座,而是走到座前,威嚴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一字一句的說道:「今日昇帳,有一件大事要通報諸位。」

  「請將軍吩咐!」眾將屏住了呼吸,盯著曹真的臉,生怕漏掉一個字。戰事打到現在,已經進入僵局。天氣轉暖之後,是繼續攻擊,還是怎麼安排,每一個人都希望曹真能夠給出一個明確的指示,結束這不明所以的日子。

  「請陳王——」曹真提足了氣,大喝一聲:「升帳!」

  眾將愕然,互相看了看。都能對方的眼睛中看出了驚訝。

  夏侯霸猜疑不已。陳王?他怎麼到前線來了,還要升帳聚將?曹大將軍不是和陳王不睦嗎,今天怎麼擺出這麼大的陣勢,莫非是要給陳王一個下馬威?

  陳泰眉心微蹙。他知道陳王入朝了。但是他還不知道陳王來了潼關。曹真的身體不好,已經不能親臨前線指揮,潼關的戰事緊張,對他的病體休養也非常不利。天子儘早要派人來接替他。可是派陳王來接替曹真,這倒是他沒有想到過的。

  陳王可是陛下父子重點防範的對象。雖然陳王當年因為舉止放蕩而爭儲失敗。可是陳泰這樣的身份當然知道其中隱情多多,遠不是舉止放蕩那麼簡單。說到底,那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罷了。真正的內情只侷限在少數人知道,他的父親陳群作為曹丕四友之一,對真正的原因心知肚明。

  也正因為如此,陳泰才驚訝萬分。

  就在眾人的猜測中,曹植緩步從帳後走了出來。他一出現在帳門口,曹真便躬身行禮,大聲說道:「請陳王升帳!」

  眾將不敢怠慢,齊聲大喝:「請陳王升帳!」

  曹植舉步入座,在主將的席上坐定,雙手扶著大腿。兩個虎賁郎一個手捧令旗,一個手捧天子劍,站在他的身後,目不斜視,威風凜凜。

  「天子聞說曹大將軍病重,體恤大臣,有詔允大將軍回洛陽養病。」曹植不緊不慢的說道:「本王不才,臨危受命,還望諸君以國事為重,多加扶持。」

  眾將面面相覷,把目光轉向了曹真。曹真沉下臉,喝道:「有陛下詔書和天子劍在,若有不遵陳王號令者,軍法從事。」

  眾將聽了,這才齊聲喝道:「謹遵陳王號令。」

  曹植滿意的點點頭:「本王的第一道將令是,大將軍曹真……」

  曹真不假思索,大聲答應:「末將在!」

  「命你鎮守大營,不得輕舉妄動,一切如常。」

  曹真遲疑了一下,大聲應喏。

  「平西將軍夏侯霸。」

  夏侯霸出列,大聲答應:「末將在。」

  「討虜將軍牛金。」

  牛金出列,大聲答應:「末將在!」

  曹植一口氣點了十來名將領的名字,都是曹真麾下最善戰的悍將,總兵力大概在兩萬人左右,是曹真目前統領兵力的八成。等他們一起出列,曹植站起身來,淡淡的說道:「請諸君做好出征的準備,帶足一個月的糧草,三日後出發。」

  「喏。」夏侯霸等人轟然應喏。

  「剩下的人,跟隨大將軍仍駐大營,我等出發之後,大營一切如常,不得有任何改動。」

  眾將應喏。曹真已經明白了曹植的意思,也跟著應喏。曹植隨即宣佈散會,眾將散去,曹真走到曹植面前,單腿跪倒在地,雙手舉過頭頂。

  「殿下,末將無能,將這重任就交給你了。」

  「子丹,這些客套話就不用再說了。國事艱難,你我攜手,希望能為陛下解憂吧。」

  「陳王出陣,自然是馬到成功。」曹真嘆惜一聲:「當年若是陳王領兵征伐,我大魏又哪裡會被蜀漢逼迫到這個地步……」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曹植起身扶起曹真,拍拍他的肩膀:「子丹,你還不能死,為了大魏,再堅持一段時間。」

  曹真笑了,疲憊中透出一些輕鬆,彷彿卸下了一個千斤重擔。「子建,你放心,我雖然無能,做做疑兵還是沒問題的。我等你的好消息,如果需要,我一定身先士卒,為你牽馬墜鐙。」

  曹植微微一笑,拍著曹真的肩膀,什麼也沒說。

  三日後,曹植率領夏侯霸、牛金等人,共一萬八千餘人,帶了一個月的糧草,悄悄的離開了潼關大營。他一路向北,越過汾水,一直來到黃龍山北麓。這裡離潼關戰場已經有三百多里,再向西,就進入胡人出沒之地了,黃河上的險要之地龍門也被他們拋在了身後。

  「從這裡渡河,穿過黃龍山,殺入關中。」曹植用馬鞭一指:「趙雲是謹慎之人,不會不安排斥候。不過,他們沒什麼騎兵,要想擋住我們可不易。這一次,不用任何奇謀,以快打慢,以強打弱,從開始接敵的那一刻起,我們就要全力以赴,不留後手,給他們來個以拙破巧。夏侯霸,牛金,你們是前鋒,我把所有的騎兵交給你們,進入關中之後,不要管主力在哪裡,隨意攻擊,你們就是一把尖刀,要將關中捅個透心涼。」

  夏侯霸和牛金互相看了一眼,又驚又喜。驚的是這種招數簡直是匪夷所思,這完全是流氓無賴的打法,置之死地而後生。喜的是,這一萬八千人中有三千騎兵,是除了張合率領的騎兵之外,曹魏僅有的成建制的騎兵,其中還有一千多人是曹植從宛城帶來的羽林騎,戰鬥力無疑是最強的。曹植把這三千人交給他們,又不給他們規定任何目標,由他們任意施為,那在關中還真沒人能攔得住他們。也許他們最後會因為缺糧而敗亡,但是一個月時間足夠他們將關中打個稀巴爛。

  如果曹植的戰術能夠成功,毫無疑問,他們就是收復關中的首功。

  「喏。」夏侯霸和牛金激動不已,興奮的大聲應喏。

  「在此之前,你們要儘可能的養精蓄銳,保存體力。」曹植將一幅地圖遞給夏侯霸:「你們好好的研究這幅地圖,這是當年我隨武皇帝討馬超時做的功課,上面還有武皇帝的批語,你們一併看看。」

  「謝殿下。」夏侯霸和牛金拜倒在地。

  ……

  趙雲臉色鐵青,握著馬韁的手握得咯咯作響,雪白的鬍鬚無風自動。

  他昨天剛剛收到消息,三百里外發現魏軍蹤跡,立即率軍趕來,可還是遲了一步,一支大約三千人的魏軍騎兵在一天前突破了他安排在黃龍山的警戒哨,殺入了馮翊郡,沿著黃河西岸一直向前。

  快得讓人難以想像,更無法阻止。

  他沒有騎兵,僅有的幾百親衛騎都被馬謖送給了諸葛丞相,現在他身邊只有十餘騎,僅憑這些人根本追不上那些窮凶極惡的魏軍鐵騎。而且他也看得出來,這些魏軍鐵騎的目的根本不是攻擊城池,而是騷擾,他們甚至沒有確定的作戰目標。

  這些都是亡命徒,而亡命徒是不循常理的,也是最難對付的。

  趙雲征戰一生,戰場經驗豐富,感覺敏銳,他從這些僅有的蛛絲馬跡中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他知道,他可能要面臨一個非常難纏的對手。雖然他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趙雲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將身邊僅有的騎士派了出去,分別通知潼關的魏延、長安的馬謖和遠在汧縣屯田的諸葛亮:魏軍進入馮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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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52:26 |只看該作者
第601章 詭異的戰術
        

  馬謖皺著眉,看著神色慌張的斥候,非常不高興。

  作為斥候,膽大心細是必備條件,遇到事情就慌張,還能臨危不懼,冷靜的判斷觀察到的情況嗎?

  「你不要急,再說一遍。」

  「喏,長史。」斥候看出了馬謖的不高興,嚥了口唾沫,定了定神,重新說道:「屬下看到有大隊的魏軍騎兵,大概有兩、三千人,正在向長安而來。」

  「哼!」馬謖更不高興了。這怎麼可能嘛,兩、三千人的魏軍騎兵進入關中?你當是兩、三個人啊。他正要斥責,忽然心中一動:「全是騎兵?」

  「嗯。」似乎唯恐馬謖不信,斥候用力的點了點頭。

  馬謖眉心擰了起來。雖然他依然不相信這個斥候說的話,但如果是兩、三千騎兵突入關中,倒也不是不可能。現在負責潼關以北,黃河沿線安全的是趙雲,趙雲部下是有一萬人,可是他沒什麼騎兵,而且他的重點防範方向是北面,在蒲阪津以北只有兩千餘人的警戒哨。如果魏軍兩、三千全是騎兵,從黃龍山方向迅速突入關中,趙雲的確是來不及阻擊。

  不過,這也並不可怕。騎兵雖然速度快,卻不擅攻城,三千騎兵進入關中除了燒殺劫掠,造成一些混亂之外,並不能造成太大的損失。更重要的是,進來容易,出去就難了,沒有糧食補給,這三千人無異於羊入虎口,有來無回。

  難道曹真瘋了?馬謖將信將疑。他打發走了斥候,就把這件事放在了一邊。他覺得這不太可能,曹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不可能做出這麼孤注一擲的事來。

  可惜,不到半天時間。接連三、四撥斥候報告了發現魏軍騎兵的消息,而且位置越來越靠近,數量也越來越準確,基本可以確定為三千人。

  馬謖開始緊張起來,如果照這個速度,魏軍鐵騎最多兩天時間就能殺到長安城下。他立刻下令加強戒備,同時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打探消息,確認魏軍騎兵可能攻擊的方向。

  第二天清晨,馬謖收到了趙雲送來的消息。確認有三千魏軍騎兵進入關中。

  馬謖不再猶豫,立刻在長安附近實施戒嚴。這一點倒不困難,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潼關、上洛就一直在戰鬥,新年前後雖然停了一陣。可是誰都知道,這一戰不分出勝負是不可能真正結束的,所以百姓們對戰事的來臨都有心理準備,接到馬謖的命令,他們立刻找地方躲藏起來。

  馬謖剛剛準備好,夏侯霸和牛金率領三千騎兵就來到了長安城下。進入馮翊之後,他們馬不停蹄。一路狂奔,將所有遇到的零星蜀漢軍全部擊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來到了長安城下。看著戒備森嚴的長安城,夏侯霸不屑一顧。揚長而去,一直向西。

  魏軍沒有攻城,馬謖卻沒有一點輕鬆的感覺。他在魏軍反常的舉動之後聞到了不祥的味道。三千騎兵殺入關中,卻不攻擊長安。而是一路向西奔馳,很顯然。他們的目標並不是長安城,甚至不是潼關或者上洛,他們的目標很可能是汧縣的諸葛亮。

  僅憑三千騎兵當然無法擊敗諸葛亮的大軍,可是如果三千人在諸葛亮身後遊蕩,諸葛亮還能全力防守張合嗎?一旦讓張合的四萬步騎殺入關中,那真正的災難可就來了。

  馬謖立刻派出了信使,晝夜兼程,通知諸葛亮做好警戒。可是做完這一切之後,他陷入了窘境之中。

  是追,還是不追?

  追,步卒追騎兵,那肯定是追不上,而且有可能遇到騎兵的突襲。三千騎兵突襲,完全有能力重創一萬步卒。更重要的是,如果他離開長安去追這些騎兵,一旦潼關、上洛有危險,他就來不及救援了。

  不追,就看著這三千魏軍騎兵從他眼皮子底下殺向諸葛亮的背後?他現在已經和丞相有些生份,如果再出現這樣的事,丞相會不會有其他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他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搞清魏軍是搞什麼,三千騎兵殺入關中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僅僅是為了騷擾?那代價也未免太大了。

  就在馬謖猶豫不決時,趙雲又送來了新的消息,在三千魏軍騎兵之後,還有一萬五千魏軍步卒,領兵的是魏國陳王曹植。這些步卒的速度雖然沒有騎兵快,可是他們也在急行軍,目前已經趕到蒲阪津,正在向南行,有可能會從西面攻擊潼關。趙雲正在追趕,可是他兵力不足,就算趕上了,也未必能攔得住他們,請馬謖做好接應的準備。

  馬謖大吃一驚,他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魏軍可不僅僅是騷擾或者給張合創造機會這麼簡單,這是魏軍的主力啊。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領軍的將領居然是曹植。

  曹植?他打過仗嗎?不過一想到曹植現在的戰術,馬謖就有些哭笑不得。這的確不像是有經驗的將領會用的戰術,可正是這樣的戰術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就連趙雲這樣的宿將也沒有提防,一下子被曹植打了個措手不及。

  馬謖不敢怠慢,明知出城會有危險,他還是率領八千人出了城,直奔潼關而去,同時讓趙雲向潼關方向靠攏,並提醒魏延和鄧芝小心戒備。

  即使事出意外,馬謖依然並不緊張。曹植突入關中,除了出人意料之外,殺傷力並不大。潼關、上洛都有堅城,就算是魏軍前後夾攻也很難攻克,可曹植這一萬五千人一旦被圍住,那就是死路一條。沒有後勤補給,這支人馬就是孤軍深入,堅持不了太久。

  馬謖更擔心的是那三千騎兵,如果雙方大戰之時,三千騎兵從背後殺出來,那才是致命一擊。

  一天後,馬謖在新豐鴻門與曹植迎面相遇。

  看到急行而來的魏軍,馬謖暗自心驚。曹植沒有去潼關,也沒有去上洛,而且徑直衝著他來了,顯然不可能是想去攻擊長安城。他的目的很可能和那些騎兵一樣,是準備去接應張合的大軍入關。一萬八千步騎,足以牽制諸葛亮的注意力,再加上張合的四萬步騎,諸葛亮很難抵擋,戰敗在所難免。

  剎那之間,馬謖下定決心,一定要擋住曹植。他一面下令佈陣,一面急令趙雲向自己靠攏。趙雲就在曹植身後,雙方都是急行軍,相距並不遠。

  曹植早就知道了馬謖的到來,他並沒有放慢腳步,反而加快了速度。以不可阻擋的氣勢向馬謖殺了過來。

  戰鬥隨即開始。

  雙方倉促相遇,得知對方存在的時候已經相隔不足二十里。馬謖雖然停了下來,曹植卻加快了速度,根本沒有給馬謖足夠的時候擺開大型軍械,雙方一接觸就是慘烈的白刃戰。

  曹植披堅執銳,騎著一匹白馬,在數十名親衛的護衛下,站在一座土坡上,極目遠眺。他打量了片刻馬謖的陣地,立刻派出一支敢死隊,下達了死命令:許勝不許敗,許進不許退。

  這些魏軍從知道任務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這一次是必死之戰,邁過了黃河,就基本上與家人永別了。不過既然身為陳王的曹植能夠慷慨赴死,他們這些普通士卒又有什麼資格叫苦叫累?前進也是死,後退也是死,不如跟著陳王勇往直前,也許能殺出一條血路。

  短短的幾天時間,曹植就成功的俘獲了將士們的心。他雖然有戰馬,可是急行軍的時候,他和普通士卒一樣步行,戰馬不是用來馱東西,就是用來給那些受不了奔襲之苦的士卒騎乘,貴為陳王,他還為那些士卒牽馬,把那些士卒感到得痛哭流涕,不管多累,都不肯掉隊。到了晚上,曹植與普通士卒一樣吃乾糧,喝冷水,和士卒打成一片。為了給士卒們打氣,他還寫了好些通俗易懂的歌謠,教士卒們哼唱,以平慰他們的緊張心情。

  即使是最體恤士卒的名將,也不會比曹植做得更好。看到尊貴的陳王,驚才絕豔的陳王和自己同甘共苦,即使是那些最膽小的士卒也不好意思再流露出一絲半點畏懼,他們甚至為有機會和陳王一起並肩戰鬥而自豪。

  曹植一聲令下,兩百敢死隊就毫不猶豫的衝出了陣地。為了保持敏捷,他們都沒有披甲,每人只帶了一面小盾,兩口長刀,也沒什麼陣型,嘶吼著向蜀軍陣地狂奔而去。

  「弓弩手,準備射擊——」

  馬謖看著像野獸一般的魏軍,凜然心驚。他舉起手,下達了開始攻擊的命令。

  與此同時,曹植也下達的攻擊的命令:「弓弩手,前進一百步!長矛手,準備攻擊!」

  戰鼓如春雷,在戰場上空炸響,驚散了滿天的浮雲。密集的箭矢沖天而起,向對方的陣地疾飛。

  兩百魏軍勇士在戰鼓聲的激勵下越跑越快,咆哮著衝向了蜀軍,他們用盾牌擋著面門和胸腹,高舉手中的戰刀,厲聲長嘯,氣勢如虹: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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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戰刀出鞘

  蜀漢軍雖然事出倉促,可是他們並沒有慌亂,面對衝殺過來的魏軍敢死隊,刀盾手緊緊的擠在一起,用手中的盾牌組成了一道牆,長矛手舉起了手中的長矛,閃亮的矛尖指向越來越近的魏軍,弓弩手藏在他們後面,全力射擊。

  箭矢飛馳,嗖嗖有聲,百步以內,根本無需瞄準,蜀漢軍弓弩手任意射擊。

  長箭呼嘯著射向魏軍敢死隊,敢死隊的魏軍戰士大吼一聲,前面的幾個戰士靠在一起,用盾牌擋著面門,向前猛衝。盾牌太小,他們很快被箭射中,卻不肯停下腳步,依然全力奔跑,直到被箭射成刺蝟,身體被箭的力量帶倒,這才轟然倒地。

  他們雖然倒了下去,卻為身後的同伴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向蜀漢軍逼近了十餘步。

  一個人倒下,立刻又有一人頂了上來,繼續嘶吼著,迅速向蜀漢軍逼近。

  百餘步的距離,兩百名敢死隊倒下了近一半。

  「殺!」一個滿臉是血的魏軍戰士怒吼著衝了過來。在還有四、五步的時候,他奮力拋出了手中的戰刀。戰刀翻著滾,打著旋,飛向嚴陣以待的蜀漢軍,然後飛身躍起,狠狠的撞向蜀漢軍用長矛布成的陣勢,不避不讓的撞了過來。

  戰刀呼嘯而至,砸在一片盾牌上,反彈起來,還沒落地,那名士卒已經被一柄長矛刺穿了胸膛。可是他卻沒有停止奔跑的腳步。他無視穿透了身體的長矛,狠狠的撞在了盾牌上,掄起手中的盾牌,砸向正對著他的蜀漢軍盾牌手。

  「轟」的一聲,盾牌相撞,魏軍士卒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魏軍的第一擊。

  緊接著。又是一個魏軍士卒撞了上來。

  接著,又是一個。

  魏軍士卒接二連三的撞上蜀漢軍的長矛,任由鋒利的長矛穿過自己的身體。他們在自己撞中長矛之前砸出手中的長刀和盾牌,向蜀漢軍發起攻擊,最後用自己的身體撞擊,如果可能,他們還會企圖抱住蜀漢軍,張開嘴巴來咬。

  這不是一群戰士,這是一群嗜血的野獸。

  蜀漢軍雖然陣勢嚴整。可是他們被魏軍戰士凶狠的衝擊嚇壞了,一個盾牌手避讓不及,被一名垂死的魏軍士卒抱住,活生生的被咬去了鼻子,他扔掉武器。捂著臉,發出痛苦的嚎叫,隨即被另一個魏軍士卒揮刀砍死。

  魏軍士卒前仆後繼,接連不斷的撞擊著蜀漢軍的陣地,他們甚至連手中的武器都來不及揮出,就被蜀漢軍的長矛刺死,被戰刀砍死。可是他們視死如歸的殺氣卻嚴重衝擊了蜀漢軍的士氣。

  在付出三十餘人的性命之後,魏軍成功的打開了一個缺口,五六十名魏軍敢死隊戰士狂嘯殺入,大砍大殺。

  曹植立刻下令弓弩手再次向前。兩百多長矛手排成五排,踩著整齊的步伐,向魏軍衝殺過去。

  和那些敢死隊員一樣,這些長矛手視密集的箭雨如無物。勇往直前,付出了大半的傷亡後。三十多名長矛手成功的殺進了蜀漢軍的陣地。他們立刻聚集在一起,組成一道矛林,凶狠的刺殺,頑強的將缺口擴大。

  片刻之間,蜀漢軍的前陣就攪殺在一起,無數素不相識的人生死相搏。

  看到前陣迅速擴大的戰團,馬謖不禁心驚肉跳,原本對曹植的輕視蕩然無存。在他的印象中,曹植當然是個才子,而且這個才子並不是什麼褒義的名稱,有點近乎浪蕩子的意思。漢人重經學,輕詩賦,而曹家父子兄弟在經學上顯然沒什麼太深的造詣,他們擅長的是詩賦,曹植更是其中的典型,再加上他當年爭儲時做過的那些事,留給世人的印象就是一個騷客,而不是一個君子。

  更何況曹植雖然領過兵,卻沒有獨立指揮過戰鬥,更談不上什麼戰績,他這次的戰術雖然出人意料,卻不循常規,有亂來之嫌。馬謖從心底並沒有太把他當回事,他甚至決定在這裡阻擊曹植,等待趙雲到來,然後以優勢兵力把曹植擊殺在這裡,回頭再去處理那三千騎兵。

  可是他沒想到曹植初次領兵就會這麼果決,更沒有想到曹植初次領兵就能這麼得士卒之心,凡是上陣的魏軍士卒一個個像是瘋了似的,不顧生死,奮勇向前。

  馬謖準備的時間不夠,許多大型的軍械像連弩車都沒能到位,霹靂車更是還沒來得及擺開,而他的心理準備更不夠,面對魏軍不惜代價的瘋狂進攻,他的反應不夠迅速,眼睜睜的看著陣地被曹植撕開了一道缺口。

  馬謖極力反擊,可是曹植顯然沒有打算給他機會,缺口還沒有真正打開,曹植就派出了主力,五千人從正面攻擊,另外派出各有三千人的兩支人馬攻擊馬謖的左右兩翼。馬謖只有八千人,兵力懸殊,兩翼的兵力尤其不足,面對魏軍的猛攻,陣地搖搖欲墜,迅速呈現出了劣勢。

  馬謖無奈,只得抽調中軍增援兩翼。

  見中軍戰旗搖動,曹植露出了冷酷的笑容,他跨上了自己的白馬,高高的舉起長刀:「親衛營,隨我衝鋒——」

  「衝鋒——」數十名親衛騎士策馬飛奔,擁著曹植向蜀軍中軍殺去。

  三千多魏軍步卒跟著曹植狂奔,捲起一道狂飈,撲向蜀漢軍的陣勢最薄的左翼。

  見曹植親自上陣,魏軍士氣大振,士氣如虹,攻擊越發凶狠,牢牢的牽制住了蜀漢軍。

  三千魏軍,以曹植等人為鋒矢,勢不可擋的殺入了蜀漢軍的左翼。曹植一馬當先,長刀左劈右砍,連殺兩人,提馬撞入陣中。

  與世人的印象不同,曹植雖然以文才名世,卻不是文弱書生,相反,他有一身頗為不錯的好武藝。雖然不能像曹丕那樣以劍術著稱,也不像曹彰那樣力能搏獅虎,可他的武藝同樣是經過名師點撥的。潁川名士邯鄲淳與他長談後,曾經贊之為天人,雖說不乏吹捧之意,但曹植文武全才卻是實情。

  事實上,漢代的士人雖然鄙視武人,真正一點武藝不懂的卻不多,他們不過是看不起那些只會廝殺,不通學問的純粹武人。曹氏父子兄弟如此,馬謖也如此,只是他們的武藝不那麼出名罷了。像魏國名臣崔琰就是擊劍名家,可是他從來不展現劍術,又有幾個人能知道。

  曹植身邊的這些親衛是由天子曹睿給他挑選的虎賁和曹真給他安排的勇士組成,雖然都不是曹植自己的親衛,可是他們和普通的士卒一樣被曹植的風采所折服,願意為他出生入死。更何況他們非常清楚,趙雲就在他們身後,如果不能盡快擊破馬謖的堵截,他們就有可能被前後夾擊,很可能會死在這裡。

  沒有退路,就只能死裡求生,這一點,從他們越過黃河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此時此刻,連曹植都親自上陣,又有誰會猶豫?

  不用太多的鼓動,所有的魏軍士卒都一心向前。

  一人拚命,十人難擋,萬人必死,橫行天下。曹植率領的這一萬五千沒有退路的魏軍步卒爆發出了驚人的戰鬥力,迅速攻陷了蜀漢軍的陣地。

  馬謖雖然厲聲嘶吼,極力組織反擊,可是他的氣勢完全被搏命的曹植壓制住了,在氣吞斗牛的魏軍面前,他沒有支撐過一個時辰就全軍崩潰。

  蜀漢軍四散奔逃。

  魏軍追亡逐北。

  曹植縱馬奔馳,肆意砍殺。

  ……

  趙雲心急如焚,催軍急進。

  他一直跟在曹植身後,雖然全力追趕,可是卻一直無法拉近和曹植的距離。他們就像是在比賽,都盡一切可能的全速前進。他無法縮短距離,曹植同樣也無法擴大差距,兩人一先一後,首尾相望。

  從曹植沒有去潼關,而是在蒲阪津掉頭向西的那一刻開始,趙雲就意識到自己上了當。曹植的目標不是潼關,他之所以從黃龍山出來之後,一直沿著黃河西岸南行,就是要讓他誤以為他要去潼關,所以他才會緊緊的跟在他後面,而不是在曹植的西側行軍。現在,曹植達到了目的,成功的把他甩到了身後,終於露出了他的真實意圖。

  趙雲雖然明白了,卻無法可想,他只能全力追趕。他很清楚,馬謖正在東來的路上,他很可能和曹植正面相遇。曹植有一萬五千人,而馬謖只有一萬人,還要留下人守城,最多只能帶七、八千人,兩人兵力相差近一倍,再加上魏軍置之死地而後生,必然全力以赴,一旦接戰,形勢將對馬謖非常不利。

  趙雲不敢奢望馬謖能夠戰勝曹植,他只希望馬謖能夠攔住曹植的去路,拖住曹植。這樣一來,只要他及時趕到,和馬謖合兵一處,就有足夠的兵力優勢,有把握重創甚至擊潰曹植這支大軍。

  從曹植入關之後短短幾天內的行軍路線,經驗豐富的趙雲已經清楚自己遇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對手。這時,他也明白了為什麼曹睿放著司馬懿那樣的將領不用,卻讓曹植這樣一個沒有打過仗的宗室出戰。

  這才是曹家最鋒利的戰刀。

  曹操文武全才,用兵如神。他的幾個兒子各有繼承,曹丕繼承了他的權術,曹彰勇猛過人,是一員難得的猛將,而曹植無疑則繼承了他的用兵之道。只是因為他的身份,他一直沒有發揮的機會。

  現在,這口曹家最鋒利的戰刀終於出鞘了。

  馬謖能擋得住嗎?趙雲不敢抱任何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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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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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敗而不亂
        

  趙雲落後曹植半天的路程,他接到馬謖的命令時就開始加速,可惜他依然沒能趕上。

  離戰場還有十里,趙雲接到了斥候的回報,馬謖已經被曹植擊敗,八千大軍全面崩潰,魏軍正在追殺潰兵,鴻門血流漂杵,屍橫遍野。大勝之後的曹植沒有繼續撤退,他佔領了馬謖的陣地,接收了馬謖還沒來得及用的軍械輜重,正在列陣,準備再戰。

  趙雲雖然有心理準備,聽到這個消息,還是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曹植攻得太猛,馬謖敗得太快。

  馬謖敗了,合兵一處夾擊曹植的計劃自然落空。趙雲現在只有八千人,面對剛剛大勝一場,又獲得了輜重補給的魏軍來說,他沒有任何優勢。倉促接戰,並不能改變局面,反而可能損失太大,失去周旋的能力。

  沒有了馬謖率領的機動兵力,趙雲這支人馬就成了長安附近唯一能夠調動的力量。在去年的戰鬥中,潼關的魏延、上洛的鄧芝因為遭受了魏軍的猛烈攻擊,損失不小,而且他們要守城,無法抽身,只有趙雲一直沒有戰鬥,還保持完整。

  現在,他要擔負起居中調度的作用,還要守護北方的關隘,以免張合趁虛而入。如果逞一時之勇,與曹植血戰一場,就算是勝了也是慘勝,他就再也沒有力量阻擋張合了。

  趙雲勒住了馬韁,下令停止前進,就地列陣。他的部下急行而來,需要時間恢復體力,並做好接戰前的陣地準備。這樣的話,如果曹植逼上來邀戰,他才有一戰之力。略佔上風。

  即使都是陣地戰,攻守之間還是有不小的區別的。守的一方據陣而守,在陣型和軍械上都要佔不少便宜,攻的一方要前進,自然不可能攜帶大型軍械,也無法像守的一方一樣保持嚴整的陣型。

  征戰多年的趙雲對這些細節了然於胸,他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最利於自己的決定。

  得知趙雲停止前進,曹植也沒有返身邀戰,他就在馬謖的陣地上休息。讓將士們飽餐一頓,載歌載舞,慶賀剛剛取得的勝利。取得了馬謖留下的輜重補給,無疑是給魏軍打了一針強心劑,而一戰擊潰蜀漢軍八千主力。無疑也是給曹植的征程開了個好兆頭。

  此刻,他們面對的敵人只有趙雲率領的八千人,可是他們毫無畏懼。他們兵力佔優,士氣高漲,根本不怕和趙雲再戰一場,他們甚至渴望曹植下令攻擊趙雲。擊敗趙雲之後,關中東部就只剩下潼關和上洛兩座孤城了。是西行還是東進,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可是曹植卻沒有任何命令,只是讓將士們好好休息。他一如既往的巡視各營,直到所有的士卒都安然入睡。他才回到自己的帳篷,對著地圖,揉著酸脹的腿沉思。

  ……

  馬謖帶著謝廣隆等二十多個親衛,策馬飛奔到了趙雲的大營。

  「趙將軍。真是慚愧。」馬謖抱了抱拳,一屁股坐在趙雲對面。也不客氣,拿過案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長長的吐了一口濁氣,開門見山的說道:「現在關中的形勢很危險。」

  趙雲默默的看著馬謖。馬謖雖然很狼狽,神情卻還算鎮定,並沒有亂了方寸。這讓他非常欣慰,打敗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敗就陣腳大亂。馬謖上次在隴右為什麼會遭人唾棄,就是因為他戰敗之後心志大亂,可恥的逃跑了,喪失了挽回戰局的好機會。現在,他雖然再一次戰敗,卻能保持冷靜,這就是進步。

  「幼常,你有什麼計劃?」趙雲平靜的問道。

  「曹植來得太快,一下子打亂了我們的計劃。我們必須調整部署,把這個腹心之患消滅在關中。」馬謖顯然早有計劃,緩緩說來,條理清晰。「我雖然敗了,部下還有千餘士卒,再給我兩、三天時間,把潰軍聚攏起來,應該還有四、五千人,加上你的部下,雙方的兵力相差不多,還有一戰之力。不過,我們不能主動進攻,當務之爭是纏住他,護住長安城,還有長安城外的作坊。如果那些作坊落入曹植的手中,比丟了長安城還可怕。」

  長安城外,渭水河畔的作坊是魏霸佔據長安的時候建立的,關中數萬人馬使用的軍械都是那裡生產、裝配出來的,特別是威力強大的連弩車和霹靂車所用的石彈,都要靠作坊來供應。蜀漢軍目前在軍械上所佔的優勢就是這兩項,形狀規整,產量巨大的石彈是魏國不惜千金也想取得的秘密,作坊周圍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魏軍細作的影子。如果這些秘密落到曹植手中,那蜀漢軍在軍械方面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我會立刻趕回長安,保護作坊,延滯曹植的重任就要交給將軍了。」馬謖盯著趙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將軍,你不要主動與他接戰,綴著他就行。我已經派人去房陵向車騎將軍求援,只要我們能堅持一個月,漢中的援軍就能通過子午谷進入關中。」

  趙雲微微頜首:「馬長史,你放心好了,我會盡一切可能拖住曹植的。」

  「那就好。」馬謖鬆了一口氣:「此外,橫山中的各處關隘要加強警戒,千萬不能讓張合趁虛而入,否則,關中危矣。」

  橫山指的就是橫亙在關中北部,分隔關中平原與鄂爾多斯高原的山脈,這裡向來是中原和遊牧民族的南端分界線。當中原力量不足的時候,這裡就是農耕民族的最後一道防線。橫山以北,就是原屬涼州的北地、安定等郡,現在正是張合控制的範圍。橫山之上,有從戰國時就開始修建的長城,有多處關隘,是趙雲目前負責的防備重點。

  「我已經安排好了。」趙雲道:「只是兵力不足,如果張合真的來了,我們支持不了太長時間。」

  「我知道。」馬謖嘆了一口氣:「如果在援軍到達之前,張合真的來了,將軍就去守關,我來與曹植周旋。這一次敗得突然,罪在不赦,只有將功贖罪了。」

  趙雲滿意的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就在趙雲的帳篷裡,馬謖寫了幾封信,安排人送出去,然後匆匆離開。

  ……

  魏延突然站了起來,撞翻了眼前的案几,案几上的杯盤有米飯菜餚撒得到處都是。魏延臉上全是不敢置信的驚訝,他看看手中的信,再看看那個一臉灰塵的謝廣隆。

  「馬長史真的敗了?」

  「敗了。」謝廣隆尷尬的點了點頭:「曹植像瘋子一樣,一上來就猛攻不已,那些魏軍也像是瘋了,居然用身體來衝擊矛陣,硬是把矛陣衝開了一個缺口。他們不是騎兵,卻把自己當成了戰馬。」

  魏延劍眉一挑:「有意思,沒想到這豎子居然也是個瘋子。馬長史謙謙君子,要和瘋子對陣,的確有些應付不來。」

  謝廣隆沒有說話,他搞不明白魏延這是替馬謖解釋呢,還是笑話馬謖不行。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報馬長史,讓他守好長安,對付曹植的事,就交給我和趙子龍將軍吧。」

  「將軍要離開潼關?」謝廣隆吃了一驚。

  「馬長史也沒說不讓我離開潼關啊。」魏霸晃了晃手中的信,有些不快的瞪了謝廣隆一眼:「行了,你去吃點東西,盡快趕回去,把我的話帶給馬長史。」

  謝廣隆沒有再吭聲。他很清楚,魏延對他干涉軍事非常不高興。魏霸對他客氣,那是對馬謖客氣,對他這樣一個劍客,魏延從心底裡是不怎麼在乎的。

  送走了謝廣隆,魏延走到地圖前,眼睛眯了起來,眼神銳利如鷹。過了一會兒,魏武大踏步的走了進來。他雖然才十七歲,卻長得高大剽悍,和魏延站在一起,除了面相稚嫩一些之外,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魏延的幾個成年的兒子中,最像他的就是魏武。

  「阿爹,什麼事?」

  「準備一下,明天出擊。」

  「出擊?」魏武目光一閃,頓時興奮起來:「打哪裡?」

  「打曹真的大營。」魏延握起拳頭,在地圖上標著曹真大營的位置敲了敲,「跟我玩這一手,看我不打得你滿臉桃花開。」

  魏武一臉的茫然,覺得老爹這話好像有些不著邊際。魏延看了他一眼,努了努嘴:「曹植率領兩萬步騎進入關中,在鴻門擊敗了馬長史,曹真的大營是空的,我們去搞他一傢伙,回頭再來收拾曹植。」他笑了笑:「嘿嘿,我正愁找不到機會幹掉他,他居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魏武拿起馬謖的信看了一眼,也不禁喜上眉梢:「嘿,阿爹,這可真是好機會呢。」

  「廢話,這還用你來提醒老子?」魏延眼睛一瞪,抬腿就踢:「快去準備。」

  「喏。」魏武一個健步跳開,捂著屁股,飛也似的跑了。

  第二天早晨,魏延留下陳祥領一千餘人守潼關,自己帶著三千人離開了潼關城,殺向二十里以外的曹真大營。魏武率領五百武卒為前鋒,彷彿怕有人搶了他的功勞似的,風馳電掣的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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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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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4章 棋逢對手
        

  曹真將大部分的主力都交給了曹植,大營裡只剩下三、四千老弱殘兵,可是他的營盤卻沒有動,還是保持著兩萬多人的大營。正是這一點成功的欺騙了蜀漢軍的斥候。現在聽說曹植率領近兩萬的大軍突入關中,魏延立刻意識到曹真的大營虛弱,他被曹真、曹植給騙了。

  雙方的兵力大致上心裡有數,魏國雖然兵源相對多一些,卻也不能憑空變出數萬的軍隊來。魏延根本沒有多想,就決定突襲曹真的大營,先解決潼關前的隱患,回頭再與趙雲一起對付曹植。

  曹真守著一個空營,心裡當然緊張。他像一隻警惕的老鹿,知道自己體力不足,是以更加小心,時刻注意著潼關的風吹草動。魏延父子一出城,他就收到了消息,立刻下令準備接戰。

  與馬謖沒想到曹植會來得這麼快一樣,曹真也沒想到魏延會來得這麼快。二十里路,僅僅大半個時辰,魏武率領的前鋒就趕到了,幾乎只比曹真的斥候慢了一杯茶的功夫。曹真的命令剛剛下達,魏武就率領五百親衛營殺了上來。

  從跟著老爹奇襲子午谷開始,魏武已經在戰場上磨煉了三年,由一個普通士卒陞遷到陷陣都尉。他這個陷陣都尉可不是蔭封,而是憑著自己的戰刀一刀一刀的砍出來的,貨真價實,真金足銀。按說應該足以自豪了,可惜,他有一個身為鎮北大將軍的父親,還有一個身為鎮南將軍的同胞兄長,這個陷陣都尉就不那麼顯眼了。

  可這不代表魏武的戰場經驗也是空的。他非常清楚這一場戰鬥的特點,只要稍有拖延,讓曹真有足夠的時間準備防守,他們將付出成倍的代價。

  所以魏武帶著最精銳的魏家武卒一路急行。衝到曹真的大營前,沒有任何停頓 ,立刻發動了攻擊,力求不給曹真一點反應的時間。

  「殺!」魏武低吼聲,操起自己的三石弓,在奔跑中連射三箭。

  三隻由精鐵為鏃,荊竹為桿,鵝毛為羽的長箭急馳而去,瞬間飛躍一百五十步的距離。準確的射中剛剛攀上營樓的都尉和一個親衛,兩人悶哼著中箭,向後連退兩步,摔下了營樓,落地的時候已經一命嗚呼。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

  鮮血,從三翼箭鏃造成的傷口處汩汩流出,很快浸濕了他們身下的土地。

  這三支由魏家作坊打造出來的羽箭充分展示出了強大的殺傷能力。

  目前,因為精鐵無法鍛打的原因,普通士卒所用的鐵製箭頭都是模鑄成型的,鋒利程度有限,要打造形狀複雜。殺傷力更強的箭頭一般都要用銅材。銅就是錢,有幾個人能用大量的銅來鑄箭頭?在經濟壓力的限制下,大部分還是使用模鑄鐵鏃。

  魏武使用的這三支箭卻是經過鍛打的精鐵三翼箭鏃,箭頭更輕。飛行更遠,殺傷力更強。

  打造出這種箭頭的正是魏霸當初從沔陽帶回魏家的老鐵匠師徒,如今,他們已經是魏家鐵作的中堅力量。正因為他們師徒的努力。魏家武卒才能全員裝備這種殺傷力更強的箭頭,穿戴更輕卻更結實的魚鱗細甲。手持更鋒利的戰刀。

  攻擊更強,防守更堅,原本就超出普通士卒不止一倍的魏家武卒在這些裝備的幫助下,無疑已經成為這個世上最強大的步卒之一。也正因為有這樣的自信,魏延才會讓魏武率領五百武卒作為前鋒。

  魏武沒有辜負魏延的希望,帶著武卒急行二十里之後,連一口氣都沒有喘,直接投入了戰鬥,並且一鳴驚人,一上來就打了魏軍一個悶棍。

  五百魏家武卒,人手一張一石至兩石的強弓,矢五十支,長矛一柄,盾牌一面,長短戰刀各一口,著魚鱗細甲,負三日糧,半日奔馳五十里,立即投入戰鬥。來則能戰,戰則能勝。

  隨著魏武連射三箭,五百名魏家武卒開始射擊,他們一邊奔跑,一邊連續不斷的射擊,五百人生生射出了千人的威勢。

  剎那間,數千支利箭漫天飛舞,像蝗蟲一般,向魏軍飛去。

  跑在最前面的魏武一口氣射出十支箭,奔到魏軍大營前不到二十步,收起弓,也不拿盾牌,拔出了長短兩口戰刀,衝向魏軍大營。他的左臂上有一面直徑不到兩尺的小圓盾,豎起手臂,手握短刀,遮住面門,右手長刀在後,側著身子一路飛奔,第一個衝到了魏軍的陣前。

  即使是在奔跑之中,魏武依然不失靈活。眼看著兩柄長柄就要刺中他的身體,他突然擰身,一直拖在身後的長刀忽然由下而上挑起,準確的擊中兩個矛頭,將長矛劈歪,硬生生的從兩柄長矛間擠了進去,左手橫掃,反握的短刀從兩個目瞪口呆的魏軍脖子間一劃而過。

  鮮血飈射!

  「殺!」魏武一聲長嘯,蠻橫的撞入魏軍陣中。左手往回一拉,短刀狠狠的扎入一名魏軍盾手的脖子,右手戰刀怒劈,一刀劈開了一個魏軍的頭顱骨,緊跟著右腳飛踢而起,像一根鐵棍砸在兩個魏軍的脖子上。

  「喀喀」兩聲,那兩個魏軍脖子一歪,軟軟的倒在地上。

  眨眼之間,魏武連殺六人,將魏軍的防守陣型撕開一道缺口,武卒們蜂擁而入,大砍大殺,所向披靡,迅速推開了營門,衝入大營。

  曹真剛剛登上指揮台,就看到了這一幕,不禁暗自心驚。他雖然和魏延父子對陣多時,卻沒有親眼看到過戰場上的廝殺細節,對魏武也只是聞其名,不知其人。看到這個驍勇的年輕將領 ,他問道:「這是誰?」

  扶著他的曹爽看了一眼,眉頭緊鎖:「阿爹,這些人應該都是魏家武卒,領頭的那個應該是魏延的三子魏武。據說,他是魏延成年的三個兒子中武技最好的,比魏霸還要高明幾分。」

  「果然名不虛傳。」曹真點了點頭。叫了一聲:「仲若。」

  文欽連忙上前:「將軍。」

  「帶親衛營上去,攔住他們。」曹真指了指:「儘可能給大軍爭取多一點準備時間。」

  「喏。」文欽應了一聲,帶著親衛營衝了過去。這些親衛營都是曹真身邊的精銳,有不少人是當年虎豹騎的士卒,步騎皆精,又一直享受著整個大營裡最好的待遇,體力保持得最好,戰鬥力也最強。身為大將軍,曹真身邊原來有兩千這樣的精銳親衛。現在只剩下了這五百人,其他的都交給了曹植。這也是曹植能夠迅速擊潰馬謖的原因之一。

  文欽帶著親衛營一衝上去,魏武就感覺到了壓力。他看了一眼衝過來的文欽等人,不由得大笑兩聲,戰鬥更甚。

  「來得好!」魏武咆哮著。長短兩口戰刀左刺右劈,接連砍倒三個擋在面前的魏軍,直接對上了文欽。

  「殺!」文欽和魏武同時大喝一聲,舉起了武器,撲向對方。

  「噹噹!」兩聲巨響,魏武手中的長刀砍上了文欽的盾牌,文欽手中的長刀也砍中了魏武的臂盾。兩人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驚訝的看著對方,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燃燒的戰意和無法抑制的興奮。

  作為一個自認為無敵的勇士,找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真不容易啊。

  「再來!」兩人異口同聲的喝道。再一次衝了上去。

  「叮叮噹噹」一陣亂響,兩人廝殺在一起。

  魏武兩口戰刀一柔一剛,一口陰險無比,割肚子。刺小腿,防不勝防。一口剛猛無二,砍劈掃砸,虎虎生風,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卻在他的身上配合得天衣無縫。

  文欽也不示弱,左手的盾牌橫掃豎砸,呼呼作響,舞成一道牆,右手的戰刀劈砍擋刺,招招對準魏武的要害。片刻之間,兩人換了十數招。魏武瞅準一個機會,邁步向前,左手的短刀刺向文欽的左肋,趁著文欽側身躲閃的機會,短刀扣住了文欽的盾牌,拉向身後,身體借力半旋,飛起一腳,踹向文欽的腰肋。

  文欽大吃一驚,來不及轉身避讓,只得沉腰坐馬,屏住了呼吸,同時將左臂外張,用肘尖對準了魏武踢來的腳背。

  「呯」的一聲,肘拳相撞。文欽被魏武一腳踢得馬步不穩,側著身子連退兩步,魏武也被文欽這一肘擊得腳面生痛,連甩了兩下。不過,他的腳尖還是踢中了文欽的腰肋,文欽痛苦的彎下了腰,一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湧了下來。

  「砍死他!」魏武得勢不饒人,跳著腳向文欽追了過去,手中戰刀接連劈殺,刀刀不離文欽的脖子。文欽痛極,無力反擊,被魏武殺得步步後退,只得換了一面,揮舞著右手的戰刀,勉強撥擋。

  這兩人生死相搏的時候,魏家武卒和曹真的親衛營也殺在了一起。曹真的親衛雖然戰鬥力不弱,可是在武裝到牙齒的魏家武卒面前,他們還是沒佔到什麼便宜。他們身上的戰甲和戰刀雖然也是品質不錯的軍械,可是和魏家武卒手中可以毫無愧色的稱之為天下最強的魚鱗細甲以及炒鋼戰刀相比,那還是差了一大堆。他們的武技雖然不凡,從小就被挑選出來,按照魏武卒的要求長年累月苦練的武卒卻更強,不論是個人武力還是陣型配合,魏家武卒都佔了上風。

  兩軍相持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魏家武卒就取得了優勢,他們組成攻擊陣型,毫不猶豫的向前擠了過去,將魏軍擠得步步後退。在他們身後的魏軍士卒根本來不及列陣,反而使被魏武纏住的文欽落入了危險的境地。

  看著這一切,曹真腦後涼意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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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54:22 |只看該作者
第605章 捉襟見肘
        

  「大將軍,趕緊退入後營吧。」陳泰見情形不對,連忙建議道:「毀營為陣,我們還有機會。」

  曹真點了點頭:「你去準備吧,我再看看。」

  陳泰沒有多勸,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魏家武卒強悍的戰鬥力嚴重干擾了曹真的節奏,大軍被堵在大營裡,無法出營列陣,只能以散兵與蜀軍作戰,守方的優勢無法發揮出來。如果再僵持下去,等魏延的主力趕到,恐怕魏軍會遭受更大的損失。是以陳泰建議曹真退入後營,乾脆把前軍和中軍都放棄,利用兩營之間的間隔列陣,做好應戰的準備。這樣一來,前軍和中軍的大營必然會受到極大的破壞,對士氣也有所損失,卻可以換取寶貴的時間和空間,兩害相權取其輕,還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陳泰趕到後營,以最快的速度列陣,他剛剛做好準備,魏延就率領大軍趕到了。稍微一掃戰場的形勢,魏延就下令投入戰鬥。

  一千五百精銳士卒投入戰場,原本就被魏家武卒打得沒有還手之力的魏軍更抵抗不住了,節節後退。曹真嘆了一口氣,下令撤退。

  一聲令下,倖存的魏軍如釋重負,互相掩護著退出戰團。文欽一手捂著腰,一手舉著血淋淋的戰刀,意猶未盡的看了一眼踮著腳的魏武,帶著親衛營迅速撤離。

  魏武同樣沒盡興,正準備再追,魏延趕了過來,見魏武走路一瘸一拐的,連忙問道:「受傷了?」

  「沒事。」魏武笑嘻嘻的收起了刀:「扭了一下腳而已,那豎子不簡單,被我踹了一腳。還能和我拼到現在。」

  魏延鬆了一口氣,命令魏武等人撤回後陣休息,他指揮著大軍展開了攻擊。經過幾年的惡戰,魏家武卒的數量銳減,總數不足千人。好鋼要用到刀刃上,不能輕易的消耗。

  魏家武卒和文欽率領的親衛營先後退出戰場,接下來的戰鬥就在雙方普通士卒之間展開。這樣的戰鬥中,魏延依然佔據了優勢。曹真把精銳交給了曹植,營裡剩下的都是老弱或者受了輕傷未癒的。此刻面對魏延率領的精銳,他們同樣疲於應付,不過倚仗著營盤和預先設好的陣地才勉強維持不敗。

  曹真也清楚,僵持只是暫時的,雙方的兵力雖然相近。可是戰鬥力不在一個檔次上,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不利。他雖然不怕死,可是如果魏國的大將軍戰死在陣前,對魏國全軍的士氣必然是一個重大打擊。於公於私,他都不能死在這裡。

  曹真下令,由侍中率領輜重營先撤。將糧草和傷兵先送上停靠在河邊的大船,運到河對岸去,他自己率領親衛營,緊守著渡口。為了阻礙魏延。他下令點燃了除了後軍以外的四個大營。

  看到火起,魏延立刻明白了曹真的意圖,他下令魏武率領包括武卒在內的一千五百人再次出擊,沿著河岸猛攻曹真的側翼。切斷曹真的退路,儘可能的把曹真留在這裡。魏武聽到命令。立刻飛奔出陣。

  「殺——」武卒們呼喝著,一邊奔跑,一邊拉動手中的強弓,射出一枝枝利箭。

  「堅持住!」陳泰提著戰刀,在陣中來回走動,大聲的下達著一道道的命令:「弓弩手,射擊!」

  「轟轟轟!」魏軍躲在用輜重營搭起來的壁壘後面,全力射擊。連弩車不斷的咆哮著,將一蓬蓬的箭雨射向湧來的蜀漢軍。

  「不要慌,躲在大車後面還擊,緩步推進,注意互相掩護。」魏武舉著一面大盾,厲聲大喝。在他的指揮下,武卒們用輜重大車架在一起,建成一個高大的壁壘,互相配合著向前推進。魏軍有連弩車助陣,箭勢密集如雨,他們急行而來,沒有這樣的大型軍械,如果強攻冒進,肯定要吃大虧。

  魏武雖然驍勇,卻不莽撞,他耐心將陣線一步步的向前推,雖然慢一點,卻不失穩妥。

  陳泰在對面看著那個躲在大盾後面的稚嫩面孔,心生寒意。魏延自己是個悍將,可他的兒子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魏霸就不用說了,現在已經名揚天下,而這個魏武同樣不可小覷,小小年紀就在這樣的身手和心機,將來必然又是一員大將。

  經過一刻鐘的激戰,魏武終於衝到了陳泰的陣前,大車後面的武卒如潮水般的湧了過來,再次對魏軍展開了兇狠的攻擊。陳泰極力抵抗,依然擋不住魏武的攻擊,眼看著陣勢就要被破,後路就要被截斷,陳泰只得向曹真發出警報。

  曹真正指揮著中軍和魏延攪殺在一起,他也堅持得非常辛苦,在魏延的步步緊逼面前苦苦支撐。聽到陳泰的警報,他不再猶豫,下令中軍撤到戰船上。上了船後,他命令把所有的連弩車都推到一邊,對著岸上展開猛烈的射擊,掩護陳泰撤退。

  在曹真的接應下,陳泰且戰且退,終於在最後一刻撤上了船。

  兩個時辰的苦戰之後,曹真帶著不足五百人的殘兵退過了大河,魏延大獲全勝。雖然曹真苦苦支撐,爭取到了不少時間,儘可能的將糧草、輜重和一些傷員運到了河對岸,可還是有千餘人戰死,數百人被俘,大量的輜重落入了魏延的手中,大營更是被燒成了白地,損失慘重。

  魏延迅速清點了戰場,帶著傷亡的戰士和俘虜趕回潼關。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就帶著兩千人離開了潼關。魏武因為腳傷,行動不太方便,只能留在潼關養傷。

  接到魏延擊敗曹真的消息,趙雲鬆了一口氣,他一邊耐心的守住營盤,等待魏延的到來,一邊把消息轉告給馬謖。馬謖得到這個消息,也總算放了一點心,至少短期內潼關不會有危險了。

  這時,休整了兩天的曹植再次開始行軍,他率領大軍氣勢洶洶的向長安而去。接到消息。馬謖不敢怠慢,他親自守護渭水河畔的作坊,卻把守護長安城的任務交給了其他人。他甚至做出了決定,在必要的時候,寧願一把火把作坊作燒了,也不能讓作坊落入曹植的手中。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曹植並沒有攻擊作坊的意思,他和之前從長安城下經過的三千騎兵一樣,沒有在長安城下作任何停留。向西一路急行而去。

  馬謖和隨後趕到的趙雲、魏延會合之後,面對曹植的詭異行動,產生了嚴重的分歧。

  魏延的意思很簡單。曹植現在大概有一萬三千多人,他們三人加起來也差不多這個數,雙方兵力相近。有一戰之力。向西走,他們可以得到補給,像郿縣、陳倉這些地方都有存糧可用,不像曹植只有隨身攜帶的輜重,沒有補給來源,時刻處於緊張之中。

  魏延建議追擊,還有一個考慮。長安以西。一直到隴山,都是屯田之所,不過以民屯居多,一部分是關中的大族。一部分是天師道眾。他們沒有多少自保手段,遇到曹植,他們沒有還手之力,只有投降的份。曹植打敗了他們。就可以劫掠到糧草和民伕,就能堅持更長的時間。壯大自己的實力。如果他們追上去,曹植就不敢輕易攻擊那些民屯,他的糧草問題就無法解決。

  馬謖同意魏延的看法有道理,但是他有更深的考慮。曹植一路向西,他不可能不知道諸葛亮的大軍就在那裡,可是他為什麼還要去,僅僅是為了和張合裡應外合,引張合入關中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曹植西行就是為了引我們跟上去,然後讓張合從北面入關,進入關中東部呢?

  張合和秦朗有四萬人,他們行蹤不定,你怎麼知道他是在六盤山,還是在黃龍山?

  魏延也不得不承認馬謖說得有道理。

  說一千,道一萬,他們還是吃虧在兵力不足,速度沒有魏軍快。原本還可以借地利拒敵人於國門之外,現在曹植破釜沉舟的殺入了關中,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麻煩,外有張合的四萬步騎,內有曹植的萬餘亡命之徒,他們沒有足夠的兵力防守,顧此失彼。

  三人商量到最後,誰也不能說服誰,只得採取了一個折衷的辦法。由趙雲率領本部八千人守在長安,兼顧北部的關隘,馬謖和魏延帶領五千人尾隨曹植而去,在漢中的援兵到達之前,儘可能的避免與曹植接戰,只是保持監視,見機行事。

  ……

  馬岱大步進了帳,向諸葛亮躬身行禮:「丞相。」

  諸葛亮放下手中的筆,抬起頭來,一臉平靜的微笑。「伯瞻,訓練的情況如何?」

  「進步很快,不愧是各位將軍的親衛騎,基礎都不錯。」馬岱感激的說道。

  諸葛亮把各部數量不多的親衛騎集中了起來,大約四千騎,全部交給馬岱掌管。這是蜀漢軍中唯一一支人數過千的騎兵,馬岱非常清楚其中的份量,更清楚諸葛亮對他的倚重,是以對諸葛亮非常感激,言聽計從。

  「能戰麼?」

  「有戰事?」馬岱雖然高興,卻沒有得意忘形,這些人能不能戰,還要看對手是什麼人。如果遇上強敵,他們沒什麼優勢可言。

  「有三千魏軍騎兵,由黃龍山進入了關中,趙子龍、魏文長他們沒有騎兵,追不上。估計很快就要到汧縣了。」諸葛亮把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我想讓你去迎戰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你可有把握。」

  馬岱沉吟半晌,拱了拱手:「請丞相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諸葛亮滿意的笑了。他擺擺手,示意馬岱不要著急:「你的部下剛集中起來不久,配合可能不夠默契,我不強求你一定要戰勝他們,只是要讓他們不能肆無忌憚就行了。這裡的屯田是我們堅守關中的希望,我不希望毀在他們的手裡。你去,讓他們收斂一些,要戰,來找我便是了。」

  馬岱鬆了一口氣:「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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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意外之變
  

  馬岱轉身出帳,正準備離開,霍弋從遠處快步走來,看到馬岱,連忙問道:「馬將軍,是準備迎戰夏侯霸去麼?」

  馬岱點了點頭。

  「請稍等。」霍弋有些惶急的說了一聲,轉身進了帳。

  馬岱有些詫異,能在諸葛亮身邊做事的人都是為人穩重的,霍弋就是其中的典型,像今天這樣慌亂的情形非常少見。他心裡一緊,莫非出了什麼大事?

  想到此,馬岱轉身回到帳前,靜靜的等候著。

  霍弋快步進了帳,迎著諸葛亮詫異的目光,顧不得解釋,先將手中的軍報遞了上去。諸葛亮連忙接了過來,迅速的看了一遍,臉色頓時一變。

  「曹植?」諸葛亮驚訝不已,「他怎麼會領兵了,趙子龍沒弄錯吧?」

  霍弋苦笑不已。他第一眼看到軍報的時候,也以為自己看錯了。曹植以詩賦出名,從來沒有聽說他領過兵。姓曹的將領很多,會不會是趙雲搞錯了。可是他隨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趙雲這個人很少出錯,特別是這種重要的事情,他肯定會搞清楚了再報。

  諸葛亮轉身走到案前,拿出地圖攤在案上,忽然嘆息一聲:「這倒是我的錯了。」

  霍弋不吭聲,他在諸葛亮身邊多年,諸葛亮眉頭一皺,他都能大致猜出諸葛亮的意思。趙雲出現這樣的失誤,自然是因為騎兵被諸葛亮調走了,他身邊只剩下數量非常有限的戰馬,行動速度大受影響。如果他有成建制的騎兵,哪怕是三、四百騎,也不會出現這麼大的一個漏洞。

  「這麼說,夏侯霸不是孤軍深入。曹植這是破釜沉舟,單刃直入啊。」諸葛亮沉吟道,臉色變幻不定。這個消息太讓人吃驚了。近兩萬步騎突入關中,必然對關中的形勢造成重大影響。如果不能將這兩萬人盡快的擊殺,關中很快就會被這一刀捅爛。

  「把楊儀和姜維叫來。」諸葛亮吩咐道,霍弋轉身剛要走,諸葛亮又說道:「先讓馬伯瞻進來,另外,你不要張揚。」

  「喏。」霍弋轉身出帳。走到馬岱面前,躬身施禮:「馬將軍,丞相請你進帳。」

  馬岱已經猜到有事,還了一禮,快步進帳。霍弋轉身去了。

  「伯瞻。事情有變。」諸葛亮聽到馬岱的腳步聲,頭也不抬的說道:「夏侯霸身後還有一萬五千多步卒,是由曹植率領的,現在正在趕向潼關。不過,我懷疑他真正的目的是長安或者我們這裡。以時間來計算,如果他的目的是這裡,應該還有十天左右就能趕到……」

  「不。丞相,如果他急行軍的話,也許五天就能趕到。」馬岱打斷了諸葛亮的話。

  「五天,不會這麼快吧?」

  「可以的。」馬岱解釋道:「從潼關到這裡。有馳道,一路上除了長安,沒有什麼人能擋住他,他如果急行軍。大概五天就能趕到。當年的夏侯淵在隴右時,就以行軍迅速著稱。號稱是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潼關到此約七百里,五天完全可以趕到。」

  諸葛亮看著臉色嚴肅的馬岱,眼中也露出些許緊張。馬岱一提醒,他忽然想起了曹操取江陵的事,那時候他的鐵騎一日一夜急馳三百里,在當陽長阪坡追上了劉備,把劉備殺得落花流水。曹家的確有用兵神速的傳統,曹植完全有可能效仿曹操或者夏侯淵,違反兵家大忌,急速行軍,以達到奇兵的效果。

  如果真是那樣,那麼五天內曹植完全有可能趕到汧縣,甚至有可能還要提前一些。而他如果按十天來做作戰計劃的話,必然會陷入被動。

  實際上,他以曹植十天前進七百里來計算,已經夠大膽了。但是他沒想到還有更大膽的,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我的天,就是騎兵也不能這麼快吧?

  諸葛亮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姜維和楊儀並肩走了進來,他們的臉色一樣難看。一進帳,姜維就急聲說道:「丞相,曹植用兵有其父之風,不可大意。」

  「你說什麼?」諸葛亮又吃了一驚:「你對曹植有所瞭解?」

  姜維點了點頭,抬起袖子,抹了抹額頭的汗珠。「我的同鄉前輩楊義山曾經去過鄴城,那時候正當曹植兄弟爭儲,曹植曾經招攬過他,與他論兵。據楊義山說,曹植幼年起就經常隨父出征,曹操討伐關中時,曹植就在軍中,是以對關中形勢非常清楚。他用兵有父風,深得曹操喜愛。關侯北伐,水淹七軍,生擒于禁,形勢緊急,曹操曾經令他為將,增援曹仁,後來因為酒醉,這才沒有成行。」

  諸葛亮駭然變色。當年關羽北伐,生擒于禁,對魏國來說形勢有多麼緊急,他是非常清楚的。如果當時曹操曾經想讓曹植為將,足以說明曹操對曹植的用兵能力非常有信心,否則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

  這麼說來,曹植還真是一個隱藏不露的用兵高手?

  那他現在的奇譎一擊就完全說得通了。

  「魏國何其多才,不僅有張合這樣的宿將,有曹真這樣的疏遠宗室,居然還有曹植這樣深藏不露的皇族。」諸葛亮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難怪元直、州平名聲不顯。」

  大帳時一時沉寂得可怕,每一個人的心頭都壓著一座山。有一個張合已經夠讓人頭疼了,現在又來了一個用兵更加無跡可尋的曹植,而且已經殺入了關中,這可怎麼辦?在座之人對敵我雙方的態勢都有所瞭解,對曹植可能帶來的影響都有一個大致的概念。

  楊儀原本對曹植不太清楚,沒有太當回事,現在聽到姜維這麼評價曹植,臉色頓時煞白,汗水順著瘦削的臉頰不住的往下淌,怎麼擦也擦不乾淨。

  相比較而言,其他四人還算鎮靜,沒有亂了方寸。姜維三人看著諸葛亮,諸葛亮看著地圖,原本疏朗的眉微微的皺著,眉眼間是抹不去的憂慮。

  過了良久,他忽然嘆了一聲:「事已至此,急也無益於事。紹先,你準備紙筆和夜宵,我們好好的議一議這件事。」

  姜維和馬岱互相看看,不明白諸葛亮什麼意思,議事就議事,夜宵情有可緣,要紙筆幹什麼?霍弋卻立刻明白了,應了一聲,轉身去準備了。

  諸葛亮在案前坐了下來,把案上的公文規整了一下,放到一旁,然後攤開地圖,不緊不慢的說道:「伯約,你還記得魏霸曾經說過的戰術推演嗎?」

  姜維一愣,忽然明白了諸葛亮的意思,隨即又有些失落。魏霸的戰術推演遊戲他當然知道,不過他一直只當成遊戲而已,包括諸葛亮本人也沒有太重視,更沒有正式採用過。現在諸葛亮鄭重其事的要用魏霸的辦法來解決眼前遇到的困難,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都說明諸葛亮認可了魏霸的這個辦法高明。

  「記得。」

  「那好,我們今天也試試用這個推演來解決面前的難題,理清頭緒。」

  諸葛亮的聲音雖然有些干澀,可是短短的時間內,他已經恢復了平靜,臉色也恢復了正常。他的冷靜讓其他幾個人也受到了感染,紛紛圍著案几坐了下來。諸葛亮抬起眼皮,看了姜維一眼,笑道:「伯約,你對曹植有所瞭解,用兵又頗有奇思,你就先來做曹植,揣摩一下曹植的心思,看看他能做出什麼樣的奇謀詭計,如何?」

  姜維聽了,精神一振,也笑了一聲:「好,就依丞相所言,我也胡思亂想一次。」他頓了頓,又道:「其實最適合模擬曹植的人應該是魏霸,要論用兵奇詭無方,他是最接近曹植的人。」

  諸葛亮微微一笑:「江山代有才人,又何必魏霸。」

  馬岱也笑了起來:「丞相所言甚是,魏霸最大的長處不在於他本人有多少奇謀,而在於能發揮眾人之力,從不同的方面考慮同一件事,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得。當初他是和趙廣、關興等人互相揣摩,如今由丞相來主持這件事,當然可以做得更好。」

  諸葛亮眉梢一挑,沉吟了片刻,笑道:「伯瞻倒是提醒我了,對這個戰術推演比較熟悉的人,我們營裡就有啊。來人,把關興、張睎一起叫來,要玩,索性就玩得盡興些。」

  姜維隨即轉身出帳,讓人去請關興、張睎。

  關興坐在自己的帳裡,正在喝悶酒,忽然聽說丞相有請,他撇了撇嘴:「又有什麼破事讓我去做?」

  來人看看關興,客氣的說道:「君侯當年在房陵時,可曾與魏鎮南一起進行過戰術推演。」

  關興轉了轉眼睛,茫然的點了點頭:「玩過,怎麼,丞相也要推演戰術?」他笑了笑,更覺得不可思議。諸葛亮要制定如何作戰從來不與部下商量,就算是商量也是象徵性的,宣佈更多於商議,除了特定的那幾個人提幾句無關痛癢的意見之外,一般不會有人自找沒趣。至於他,更是只有聽的份,沒有置喙的資格。

  「你跟我開玩笑吧?」關興斜著眼睛,看著來人,自嘲道:「老子什麼時候窩囊到這一步,連你這樣的東西都敢來和我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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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7章 又見郭淮
        

  關興和張紹不同,他和諸葛亮之間已經沒有緩和的可能。就在去年年底,關鳳正式嫁給了魏霸。雖然賓客不多,連魏霸本人都不在成都,是由小妹妹魏蘭兒代替拜的堂,卻是明媒正娶,完全符合程序。

  關家已經旗幟鮮明的站在了魏霸一邊,關興也不能再指望和諸葛亮保持友誼,能維持表面上的客氣已經是難能可貴。

  這也是因為魏霸到目前為止沒有和諸葛亮撕破臉的緣故,並非關興所能左右。既然魏霸願意維繫這最後的臉面,關興也不會傻到主動惹怒諸葛亮。

  他畢竟不是當年說一不二的關羽。他和當今陛下之間的交情遠遠沒有當年關羽和劉備那麼親密。

  不是他不想,是諸葛亮不給他這樣的機會。

  所以聽說諸葛亮要請他去議事,而且是戰術推演,關興敏感的小心靈一下子受傷了。他奶奶的,丞相欺負我就罷了,你一個小小的書吏也敢拿老子開涮?

  書吏很鬱悶,他不知道怎麼就觸怒了關君侯,怎麼說也說不通,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諸葛亮聽了,眉頭皺得更緊,他剛要說話,已經趕到的張睎站起身來。「丞相,他一定是喝多了,我去看看。」

  諸葛亮擺擺手,示意張睎快去快回。張睎出了中軍大帳,來到關興的營壘,一看到關興氣呼呼的模樣,就忍不住的埋怨道:「定國,你這算什麼?」

  看到張睎,關興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了,不免有些訕訕。

  「你怎麼來了?」

  「沒時間跟你廢話了。」張睎四處看了看,順手端起身邊的水盆,把一盆涼水全澆在關興的頭上。關興沒有防備。被淋成了落湯雞,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叫道:「豎子,你想怎的?」

  「怎的?救你!」張睎一邊說著,一邊扯起旁邊的大氅,拉起關興就跑。關興統領的是羽林郎,就在諸葛亮的中軍旁,跨過一道壘就到。雖說春風和煦,可是渾身濕透的關興被風一吹。還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接連打了幾個噴嚏,一直走到諸葛亮面前的時候,他還在「哈欠哈欠」的打個不停。

  「怎麼回事?」諸葛亮等人驚訝不已。

  「他在營裡無事,正在喝酒。聽說丞相有召,生怕糊塗誤事,所以潑了自己一盆涼水,讓自己清醒清醒。」張睎一本正經的說道:「我讓他換件衣服再來,他堅決不肯,所以……還請丞相恕他失禮。」

  諸葛亮笑著搖搖頭,擺擺手:「來人。快去給定國拿件乾衣服來。定國,坐在火旁,暖和一下身子,大戰在即。你可不能生病。」

  關興就是再渾,這時候也不好頂撞諸葛亮,連忙謝過,坐在了火塘旁。霍弋主動給他讓了一個位置。又拿來了擦臉的布巾和乾衣服。關興草草的擦了擦,又換上乾淨的上衣。抹掉清鼻涕,裹緊了衣服。

  諸葛亮把情況一說,然後把目光轉向關興:「定國,你先說說,魏子玉當初和你們做戰術推演的時候,是怎麼樣的步驟。」

  經過這一陣忙碌,關興已經清醒過來,他回想了一下當年的情況,一一說來。在座的人中,他是最清楚這一套流程的,自然比只是在理論上知道的諸葛亮等人說得更到位,更何況還有張睎在一旁補充。聽完了他的講述之後,諸葛亮安排好了角色,大家一起開始推演雙方的戰術。

  戰術推演需要改換自己的思維習慣,從更高的層次上觀察整個戰局,能更好的掌握全局的同時,需要考慮的事情也更繁雜,當然也需要每一個人集中注意力。即使是以諸葛亮的聰明,第一次進行這樣的戰術推演,他也覺得有些吃力。好在參與的人無一不是蜀漢傑出的人才,一旦集中他們的力量,其威力也不同小可。

  經過一夜的戰術推演,諸葛亮大致清楚了曹植有幾種可能,更重要的是,他成功的穩定了人心,讓大家意識到這個變故雖然影響重大,卻還不至於束手無策,總結出來的方案儘管不可能十全十美,但是在討論的過程中搞清雙方的情況,理清了頭緒,總算不再那麼慌亂了。

  關興最後總結說:「魏子玉當年告訴我們說,戰術推演不能當成真正的戰術安排,只能作為一種參謀的手段,儘可能詳盡的在客觀上把握對方戰術的可能,但是,雙方排兵佈陣,將領的作用不可低估,曹植又是第一次領兵,他的用兵手法究竟是什麼樣的,誰也說不清,所以丞相也不能太依賴這種推演,還要留有餘地,儘可能的在兵力上佔據優勢。」

  諸葛亮疲憊的笑了笑:「看來那一盆水澆得值,你現在說話非常清醒。」

  眾人笑了起來,關興有些訕訕,感激的看了張睎一眼。張睎無動於衷,彷彿什麼也沒感覺到。

  諸葛亮讓人準備了一些早餐,大家聚在一起吃了,稍作休息,諸葛亮就下令擊鼓聚將。

  半個時辰後,眾將領命出營,馬岱帶著四千騎兵衝出了大營。

  ……

  夏侯霸率軍攻破了一處軍屯,軍屯裡的兩百多士卒根本擋不住三千魏軍,戰鬥很快結束了。魏軍士卒毫不留情的打劫了所有的糧食,將營壘裡的幾頭羊也全部宰了,大快朵頤。他們都是沒有明天的人,能享受就抓緊時間享受。

  夏侯霸抓著一塊煮得半熟的肉,一口一口的啃著,忽然注意到一個俘虜神情不對。他指了指,兩個親衛走了過去,將那個俘虜從人群中揪了出來,推到夏侯霸面前。

  夏侯霸盯著他看了兩眼,吃了一驚:「你是……郭伯濟?」

  郭淮嘆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他原本佝僂著,鬍子拉碴,面容黝黑,話又不多,看起來像個木訥的農夫,可是一站直,立刻露出了與普通屯田卒不同的氣質。

  「真是慚愧。」

  「你怎麼會在這裡?」夏侯霸有些手足無措的扔了手裡的肉,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拱手施禮:「魏霸從陛下手裡討去了赦書,你已經無罪了。以你的才華,怎麼會……」

  郭淮苦笑一聲:「我現在是個曾經試圖逃跑的屯田卒,他們只知道我叫郭濟,不知道我叫郭淮。」

  「逃跑?」夏侯霸恍惚有些明白了。他笑了起來:「家貧出孝子,國難見忠臣。郭伯濟,陛下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嘉獎你的。來吧,與我一起行軍,建功立業。」

  郭淮搖了搖頭:「我不能。」

  夏侯霸沉下了臉,郭淮知道他來了,沒有主動來見,卻躲在人群裡,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現在郭淮又拒絕了他,他更懷疑郭淮的用心。

  「你不要想太多了。」郭淮嘆道:「當初我被魏霸俘虜的時候,魏霸曾經讓我發誓,可以不投降,卻不能再與蜀漢為敵,否則,他立刻砍下我的首級。」

  夏侯霸眼神一閃,神情變得柔和了些。他對郭淮的經歷很清楚,郭淮出仕的時候,先是任平原府丞,也就是曹植的平原侯府主事,曹丕不知道從什麼途徑瞭解到他,想辦法把他召到自己的身邊,讓他做了門下賊曹。這件事又不知道怎麼被曹操知道了,曹操又把他從曹丕身邊招了過來,轉為丞相兵曹議令史,一起征討漢中。漢中之戰後,郭淮就再也沒有回到鄴城,一直跟著夏侯淵在關中、隴右作戰。

  郭淮的仕途波折,其中蘊含著曹氏兄弟爭儲的影子,不以他個人的意志為轉移。作為夏侯淵的兒子,夏侯霸對這裡面的情況也有耳聞。現在曹植領兵,郭淮想置身事外,也是情有可原的。至於對魏霸的承諾,誰知道他是真的還是假的。

  不過,逼人違背誓言是不道德的,如果夏侯霸一定要這麼做,也無法挽回郭淮的心,還會給人留下話柄。

  夏侯霸惋惜的搖搖頭:「既然如此,那我不勉強你。你如果還想回老家,現在是個機會。我給你馬和乾糧,你一直向東去,如果遇到陳王,給我帶個口信便是。」

  郭淮猶豫了片刻,他知道夏侯霸在做最後的努力,希望曹植親自挽留他,否則根本無需讓他帶什麼口信。他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夏侯霸的好意。

  送走了郭淮,夏侯霸又嘆息了一會,有人來報,蜀漢平北將軍馬岱率領四千騎兵,正向這裡急馳而來。夏侯霸一聽,就站了起來,大聲下令:「全軍集結,準備出發。」

  牛金趕了過來,和夏侯霸並肩向前:「將軍,迎戰嗎?」

  「迎戰?」夏侯霸搖搖頭:「我們不迎戰,我們的目標不是擊敗誰,而是騷擾,讓諸葛亮不得安生。超過五百人的兵馬,我們一概不與接戰,更何況是四千騎兵。一旦糾纏在一起,縱使勝了,也是慘勝,不值得。」

  牛金想了想,知道夏侯霸說的有道理,這是他們臨行之前曹植再三關照的。可是他還是有些不甘心,又提醒道:「將軍,蜀漢沒什麼騎兵,這四千騎兵很可能是蜀漢僅有的騎兵。如果能擊敗他們,就等於斬斷諸葛亮一臂啊。」

  夏侯霸眉毛一挑,有些心動,他翻身上馬,看了看遠處,馬鞭一指東北方向:「去杜陽。」

  牛金聽了,頓時灰心喪氣。杜陽在他們的東北方向,雖然算不上逃跑,可是也和逃跑差不多了。看來夏侯霸還是不敢和馬岱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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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56:28 |只看該作者
第608章 士氣可用

  馬岱勒住戰馬,看著滿地的鮮血,青煙裊裊的營房,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著。他奉命追擊夏侯霸,要將夏侯霸拖住,最好能誘入諸葛亮的伏擊圈,不料夏侯霸卻不肯上當,甚至不與他接戰,三千騎兵像一群餓瘋了的狼,在關中腹地到處遊蕩,沿途所到之外,不管是軍屯還是民屯,無一不被他的騎兵摧毀。人被殺死,糧食、牲畜被搶走,營房被推倒焚燒。

  諸葛亮苦心經營的屯田就像一塊肥肉,被夏侯霸東割一刀,西割一刀,割得遍體鱗傷,血肉模糊。虧得田裡的莊稼還沒有熟,否則夏侯霸會毫不猶豫的放火焚燒,就像當初田復他們燒掉上邽的麥田一樣。

  那是馬岱引以為恥的經歷,可是他沒想到,今天這一幕居然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馬岱非常憤怒,也非常猶豫。他雖然率領四千騎兵,兵力比夏侯霸還多,可是他非常清楚,自己這些部下剛剛整合在一起,相互之間的默契還沒有建立起來,要和三千魏軍騎兵對陣,他並沒有太多的優勢。正因為如此,諸葛亮給他的命令才是牽制,是誘敵,而不是擊敗。

  可是,夏侯霸不與他接觸,又一路逶迤向東北方面而去,他如果不追,只能看著夏侯霸肆無忌憚的破壞,如果追,就無法依靠諸葛亮的主力,只能獨立作戰。

  這一點,他們戰術推演的時候已經預想到了,卻沒有好的解決辦法,只能等,只能忍。

  馬岱的脾氣好,能等也能忍,所以諸葛亮放心的將這個任務交給他。

  馬岱左思右想。決定還是謹慎為上,這四千騎兵是諸葛亮的心血,是諸葛亮從各部那裡巧取豪奪來的,可不能就這麼葬送在他的手裡。

  至於那些民屯、軍屯的百姓和士卒,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了。

  接到馬岱的報告,諸葛亮也無可奈何,他做了周密的安排,卻無法克服這客觀上的困難,只能被動的防守。更讓他擔心的是。高平的陳式送來消息,消失了一段時間的張合重新出現了,看他的行軍路線,很有可能再次攻擊六盤山。

  諸葛亮萬般無奈,只得派姜維率領兩萬人前往烏氏設防。以免張合趁機突入關中。對他來說,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春季馬瘦,騎兵的戰鬥力遠遠不如秋冬之季,對步卒大陣的威脅要小得多。

  短短兩天,諸葛亮又接到了馬謖的消息。馬謖在鴻門意外被曹植擊潰,長安情況危險,趙雲兵力不足。不敢與曹植決戰,長安附近的形勢萬分危急。諸葛亮憂心沖沖,夜不能寐,一夜之間。頭髮就白了一半。

  又過了兩天,諸葛亮總算接到了一個好消息:魏延重創曹真大營,將曹真趕過了黃河,目前潼關安全。魏延率領兩千人馬與馬謖合兵一處,正在追擊曹植。而曹植正在向汧縣方向急行。看樣子是想與夏侯霸合兵一處,接應張合入關。

  諸葛亮這才勉強鬆了一口氣,雖然魏軍向他集中,他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可是相比於張合從東部突入關中,他更希望把戰場放在西部,這樣一來,他就無須長途行軍,可以以逸待勞。以他手中的兵力,就算曹植趕過來,他大致還是有機會守得住陣地的。

  為了能增加一些勝算,諸葛亮下令蕩寇將軍向朗、撫遠將軍趙廣率軍支援。向朗身邊還有丞相參軍王平,所以向朗可以親自率兵前來,而原本協助趙廣的馬岱已經在丞相身邊,所以他只能派人帶了兩千人馬趕到汧縣,自己只留下兩千人守隴關。

  向朗等人到達之後,諸葛亮身邊的兵力超過三萬,就算是馬謖和魏延不追過來,也有足夠的兵力對付曹植了。諸葛亮的心稍微安了些,又派出霍弋率領兩千人增援陳倉,護住關中通往漢中的路口,以免曹植轉而威脅漢中。雖說曹植沒有後勤補給,無法奔襲漢中,可是曹植已經瘋了,誰能保證他不會再瘋一次。

  諸葛亮不肯給曹植留下任何一絲機會,他要把曹植困死在關中,消除這個心腹之患。

  與此同時,他提醒馬岱,曹植的步卒主力很快就要到達,你千萬小心,與夏侯霸保持距離,以免遭到包圍。馬岱本來就非常謹慎,接到這個消息之後,更不敢大意。

  ……

  夏侯霸坐在胡床上,一邊啃著半生不熟的牛肉,一邊靜靜的盯著那張曹植給他的地圖,半天沒有說話。

  牛金抱著手臂,倚著戰馬,打量著遠處的群山出神。他對夏侯霸連日來的避戰非常不滿,已經掩飾不住自己的怨氣了。

  牛金是隴西人臨洮人,和當年董卓的女婿牛輔是同宗。牛家也是隴西臨洮的大族,牛金更有隴西人的悍勇。在他看來,當初做大司馬曹仁的部曲將時是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候,因為曹仁也是一員勇將,其勇猛甚至還在逍遙津一戰成名的張遼之上。江陵之戰,他力主出擊,結果被周瑜所圍,是曹仁力排眾議,出城擊潰吳軍,把他救了出來,足以和張遼在逍遙津的壯舉相媲美。

  夏侯淵也是一員勇將,虎步西北,獨行隴右,可惜夏侯霸卻沒有其父之風,一看到馬岱就跑。牛金征戰多年,屢立戰功,卻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更沒心情裝出一副笑臉去討好夏侯霸。

  夏侯霸顯然也清楚這一點,他也不怎麼主動和牛金商量,一個人看著地圖思考。

  「牛將軍?」

  牛金轉了一下頭,詫異的看了一眼夏侯霸,見夏侯霸低著頭,並沒有看向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牛將軍,你來一下。」夏侯霸沒聽到腳步聲,這才轉過頭,看著牛金。牛金見此,這才確認自己沒聽錯,連忙走了過去。

  夏侯霸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和滿面的灰塵相映。「將士們是不是有怨氣?」

  牛金撇了撇大嘴,沒有說話。

  「士氣可用否?」

  牛金茫然的看著夏侯霸,愣了半晌,才問道:「將軍意欲一戰了?」

  「當然要一戰。」夏侯霸收起地圖揣在懷裡,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你不是說過嗎,馬岱這四千人可能是諸葛亮僅有的騎兵,擊敗他們,以後這八百里秦川就任我們馳騁了。」

  「可是……」

  「我不是怕他。我是在等機會。」夏侯霸打斷了牛金的話:「現在,機會來了,你們可準備好了?」

  「是嗎?」牛金兩眼放光,也不多問,連忙站直了身體。大聲應道:「將軍,我們都等著將軍下令呢。隨時能戰,戰則必勝。將士們被馬岱追著跑,早就積了一肚子惡氣了。」

  「那就再好不過,讓所有人飽餐一頓,喂好馬。這一頓,也許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頓了。」

  「喏。」牛金頓時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大步流星的走了,老遠的聽到他打雷似的呼喝聲。

  夏侯霸笑了笑,看著遠處陽光明媚的天空,笑得很燦爛。眼神卻冰冷。

  「馬岱,既然你不敢來,那我就去。」

  正如牛金所說,被馬岱跟在屁股後面追了三、四天。魏軍士卒早就一肚子火了。他們跟著夏侯霸一路殺到汧縣,殺人放火。姦淫擄掠,每一天都像是最後一天,每一頓都像是最後一頓,早就把什麼仁義道德,慈悲憐憫扔到了腦後,他們是沒有明天的人,帶來的軍糧已經吃完了,現在是靠搶劫生存,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搶不到糧食,面臨著餓死的悲慘結局,所以他們肆無忌憚的做著一切所能做的事,毀滅遇到的一切,甚至不惜毀滅自己。

  他們對生死無所畏懼,在乎的只是自己痛不痛快。到目前為止,唯一讓他們不痛快就是馬岱。馬岱追著他們跑,夏侯霸連接戰的膽量都沒有,讓這些十足的亡命徒非常鄙視,心裡的怒氣也積攢到了極點。

  現在,夏侯霸決定反擊馬岱,就像在他們的心裡扔進了一個火星,所有的怨氣頓時化作一團火,熊熊燃燒。每一個士卒都被這團火燒得嗷嗷直叫,每一個人都殺氣騰騰,就連戰馬都興奮的嘶鳴著。

  半個時辰後,夏侯霸率領三千騎兵掉頭,向尾隨其後約二十里外的馬岱殺去。

  夏侯霸端坐在戰馬上,身體跟著戰馬的步伐起伏,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之美。他用馬鞭指了指牛金,等牛金縱馬奔到面前,他大聲叫道:「牛將軍,給你五百人做先鋒,敢戰麼?」

  牛金用力的拍著胸脯,大聲應道:「有何不敢,當年在江陵,我敢面對周瑜的數萬大軍,今天又有何懼?我雖然年紀大了,卻尚堪一戰,請將軍看我的吧。」

  「好,請牛將軍先行,我隨後就到。」

  「喏。」牛金踩著馬鐙,從馬背上站了起來,拔刀出鞘。「隴西的漢子們,跟我來,擊殺馬岱,為隴右的父老報仇。」

  馬超當年為禍隴右,死在他刀下的人不少,聽了牛金這一聲喊,他的那些隴西籍部下頓時紅了眼,嗷嗷的叫著,縱馬出列,聚集在牛金的身後,像一群聞到了血腥味的狼。

  牛金哈哈一笑,衝著夏侯霸一拱手:「夏侯將軍,你是條漢子,不愧是征西將軍的兒子,老牛多有得罪,擊殺馬岱後,再向將軍請罪。」

  夏侯霸微微一笑:「擊殺馬岱,與諸君痛飲。」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走!」牛金咆哮一聲,猛踢戰馬,衝出了隊列。

  五百餘騎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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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56:53 |只看該作者

第609章 稍縱即逝

  看著遠處打馬飛奔的斥候,馬岱的嘴裡是說不出的苦澀。

  跟了夏侯霸三、四天,夏侯霸總是躲著他,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方圓百里內燒殺了個遍。因為自知實力有限,又有丞相的囑咐,他沒有全力追趕,在保全了實力的同時,也讓自己的威望大減。那些從各部抽調來的騎士原本對這次調動就不滿,現在看到他這麼軟弱,更是把馬家軍都看扁了。

  就連那些扶風馬家的人對他都有些不屑,私下裡議論說,他只是依附諸葛亮才得到今天的地位,為此還把馬超的女兒馬文珊嫁給了安平王劉理。劉理才多大的孩子,比馬文姍小好幾歲,還尿褲子呢,娶什麼妻,這分明就是馬岱討好諸葛亮。

  還有人說,馬岱如此怯懦,簡直是丟盡了馬家軍的臉,要是天將軍馬超領兵,哪裡會讓夏侯霸這麼猖狂,扶風也不可能遭受這麼大的損失。

  聽到這些議論,馬岱心裡很不是滋味。不過他征戰多年,早就見慣了血腥,也習慣了勝負,再有丞相的囑託,他還不至於為了幾句議論就亂了方寸。能把夏侯霸趕到邊緣地區,他覺得就已經不錯了。

  可是現在情況變了,他一直以為不會主動求戰的夏侯霸居然返身殺了過來,一下子把他逼到了絕路上。迎戰?必然是一場惡戰,損失很可能會非常大,丞相會不滿意。不戰?滿腹牢騷的士卒會不會因此四散而逃,不戰而潰?如果是剛剛開始。士氣不是這麼低落,他還可以說是誘敵,暫時退卻,可是幾天下來,情緒已經有所變化,他再說誘敵大概也不會有人信。

  在馬岱權衡利弊的時候,遠處的斥候已經奔到馬前,大聲叫道:「將軍,牛金率領五百餘騎,正向我軍殺來。」

  聽了這話。馬岱嘆了一口氣。指著一個眼巴巴的看著他的校尉錢飛:「你去迎戰,盡快把牛金吃掉。」

  「喏!」錢飛一聽,頓時兩眼放光,領著自己所部的一千餘騎就衝了出去。

  馬岱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備戰。他很清楚。夏侯霸絕不會讓牛金帶五百人來騷擾一下。既然要戰,必然是全力以赴。牛金的作用有兩個:一是衝陣先鋒,不惜馬力。以最快的速度發起攻擊,讓他沒有足夠的時間準備。二是讓他無法逃脫,如果面對五百敵騎都不敢迎戰的話,他這個將軍以後還怎麼領兵作戰?是以明知夏侯霸這招很陰險,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接戰。

  諸葛亮的主力離他還有很遠,他指望不上,只能希望這四千騎能夠頂住夏侯霸的攻擊,憑藉兵力的微弱優勢取得勝利。如果能打贏這一仗,重創夏侯霸,就算損失大一點,也是值得的。

  兩軍相距不過二十里,當馬岱接到斥候報告的時候,牛金已經在五里之外,是以馬岱的命令一下,錢飛帶著部下剛剛衝出隊伍,就與牛金迎面相遇。

  遠遠的看到對方的戰旗,牛金和錢飛不約而同的發出了命令。

  「加速,衝鋒!」牛金大聲怒吼:「不留後手,直衝本陣,斬殺馬岱!」

  「喏!」騎士們轟然應喏,伏下了身子,人馬合一,猛踢戰馬,再次加速。他們大多是隴西人,騎射技術原本就好,再經過多年的廝殺,早就是百戰精兵。雖然戰馬經過長途奔襲,體力不足,可是在他們精妙的騎術配合下,還是將速度提到了極限。

  錢飛也發出了命令,他踩著馬鐙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戰斧,厲聲咆哮。

  錢飛是趙雲的部下,汝南人,十來歲的時候莫名其妙的成了黃巾賊,從屬於汝南黃巾劉辟。劉備到豫州的時候,錢飛被趙雲俘虜,後來一直跟著趙雲南征北戰,積功升至都尉。憑著一身好武藝,這次集結到馬岱麾下後,他接連戰敗數人,成功的擔任了四校尉之一,手下領有千騎,就連馬岱也不敢輕視他。

  這是馬岱部下集結後的第一次硬仗,錢飛搶到了先發的機會,當然要發揮一下。他舉著跟隨自己征戰一生的戰斧,抵制著激動的心情,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加速衝鋒,擋我者死!準備射擊!」

  諸葛亮對這些騎兵非常看重,不僅給每一個騎兵配備了輕便堅固的半身甲,還為他們配備了三連發手弩。在奔馳的戰馬上,拉弓射箭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用可以預先上箭的手弩則容易多了。

  錢飛一聲令下,所有的騎士都端起了手弩,扣動了弩機。

  「嗖嗖嗖!」一蓬箭矢飛了出去,撕破春風,呼嘯著直撲牛金等人。

  「舉盾——」牛金一看到對方舉起手臂,就立刻大吼下令,同時舉起了左手的騎盾,右手揮起戰刀,一刀砍在馬臀上。戰馬吃痛,長嘶一聲,再次加速。

  牛金的話音未落,蜀軍的箭已經到了,一支箭擦著盾牌的邊緣射中牛金的肩胛,深深的紮了進去。牛金的身子在馬背上晃了一下,卻沒有停下,反而高高的舉起了戰刀,厲聲長嘯:「加速,殺——」

  「殺——」騎士們怒吼著,有的舉起手中的戰刀,有的端平了手中的長矛,有的拉開了弓,猛烈還擊。不少人被箭射中,有的翻身落馬,隨即被後面飛奔的馬蹄踩死,有的腳還掛在馬鐙上,被戰馬拖著狂奔,更多的人則死死的揪住馬鬃,視身上的箭於不顧,發紅的眼睛盯著越來越近的敵人,嘶聲怒吼。

  「轟!」兩軍相撞,無數騎士落馬。戰馬巨大的身體撞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騎士從馬背上飛了起來,張牙舞爪的向前撲去。即使是在半空中,他們依然瞪大了眼睛。尋找著最近的敵人。

  「殺!」牛金的戰刀一閃,劈開一柄長矛,戰刀反彈回來,割開了那名騎士的脖子。騎士慘叫著翻身落馬,隨即被後面的馬蹄踩中胸口,慘叫聲嘎然而止。他手中的長矛飛了出去,正中一匹魏軍戰馬的胸口。長矛深深的刺入戰馬的身體,戰馬長嘶一聲,橫了過來,轟然倒地。馬背上的騎士早有準備。趁著馬速騰空而起。一聲怒吼,一刀避開了一個而來的敵人的頭顱,沒等他慶賀自己的勝利,一柄長矛飛馳而至。洞穿了他的腹部。

  戰馬奔馳如風。戰刀揮舞如電。鮮血飛濺,血肉橫飛,慘叫聲混雜在馬蹄的轟鳴中。不絕於耳。

  「殺!」錢飛連聲怒吼,手中的戰斧連砍帶砸,接連殺死三名魏軍騎士。他的驍勇立刻引起了魏軍的注意,魏軍騎士調整戰馬,紛紛向他撞了過來。接連數口戰刀向他砍來,錢飛全力撥擋,狼狽不堪,一名魏軍騎士從馬背上飛身躍起,撲向錢飛,錢飛大驚,掄圓了戰斧,一斧砸向那騎士的頭。

  那名騎士大吼一聲,雙臂合攏,死死的拽住了斧柄。他剛剛拽住斧柄,就被斧頭結結實實的砸中了太陽穴,一命嗚呼,可是他的手卻依然握得緊緊的。

  錢飛連忙鬆手扔掉戰斧,同時拔出腰間的戰刀,堪堪擋住了兩名騎士的攻擊,隨即被兩柄長矛刺中,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大腿上鮮血直流。他驚駭莫名,眼前全是飛馳的馬腿,頭頂不斷的有戰刀劈來,有長矛刺來,片刻之間,他的身上就多了幾處傷。如果不是身上的戰甲堅實,他只怕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校尉,快上馬!」一名蜀軍騎士衝了過來,揮舞長矛,擋在錢飛的面前,為錢飛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機會。錢飛二話不說,飛奔兩步,跳上了一匹無主戰馬,那名騎士卻已經被人砍去了首級,無頭屍身還坐在馬背上,手中的長矛依然緊握。

  錢飛痛極,厲聲怒吼,狀若瘋狂。

  牛金打馬飛奔,手中的戰刀在連砍三人之後已經不知去向,現在他握著一柄不知道從誰手中奪來的長矛。矛頭閃動,連挑兩人。肩窩裡的箭桿打在他的臉上,干擾著他的視線。牛金大怒,伸手握住箭桿用力一折,一陣劇痛傳來,箭桿「啪」的一聲被他折斷。他扔掉箭桿,再次握緊了長矛。

  兩軍相對衝殺,片刻之間,無數騎士落馬。

  魏軍騎士勝在騎術精湛,配合默契,蜀軍騎士勝在裝備精良,他們身上的戰甲和手中的連弩、戰刀、鐵矛都給魏軍騎士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不過,錢飛的武技雖然驍勇,可是他的指揮能力卻不如牛金,他被打落馬上,險些被臨陣格殺,雖然最後死裡逃生,卻還是失去了對部下的控制。他的部下只是憑著舊有的習慣在衝鋒,卻把馬岱教給他們的騎戰技能忘在腦後。

  這些人大多是各個將領的親衛騎,平時擔任保護任務,戰時投入戰場,作為保護主將,決定戰局的勝負手,可是這樣的機會畢竟不多,要論大規模騎戰配合的能力,他們比起牛金率領的魏軍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牛金雖然衝殺在前,可是他的身邊卻有大量的親衛保護,所以他除了中了一箭之外,幾乎沒有遇到真正的危險,他也有足夠的時間來調整隊形,指揮手下以最有利的方式戰鬥。在他的指揮下,魏軍騎士排成流暢的衝鋒陣型,像一柄鋒利的長矛,勢如破竹的刺破了錢飛所部的陣勢,將他們一分為二,大大降低了傷亡。

  雙方迎面衝殺,經過短暫的慘烈廝殺,雙方脫離接觸。在身後,離下了一具具屍體,一汪汪鮮血。

  牛金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部下,估計了一下傷亡,舉起長矛,大聲下令:「繼續衝鋒,斬殺馬岱!」

  戰鼓聲再響。

  「斬殺馬岱!」騎士們士氣如虹,齊聲大喝,再次加速,捲起一陣狂飈,直撲馬岱的本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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