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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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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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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57:29 |只看該作者
第610章 亡命者無敵

  馬岱經驗豐富,只是瞟了一眼,就知道牛金的損失不大,最多不超過兩成。看來錢飛雖然驍勇,指揮能力還是欠些火候。他原本只是趙雲部下的一個都尉,大多數時候都是跟著人衝鋒陷陣,勇猛自是毋須待言,可是獨立指揮一場戰事的機會卻不多,一下子領千人作戰,實在有些難為他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這樣的騎兵衝鋒,像錢飛這樣的勇士也難免會遇到危險,一旦落馬,也許就會被一個實力不怎麼樣的對手殺死,或者被戰馬撞死。

  在這樣的戰鬥中,個人的武勇其實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依靠的更多的還是整體實力。

  馬岱嘆了一口氣,揮揮手,下令左右兩支各五百人的騎兵衝出隊列,包抄到牛金的身後,同時下令中軍五百人出擊,正面迎戰牛金,務必將牛金和他的手下盡快斬殺。

  騎戰的節奏要比步戰的節奏更快,稍有閃失,都有可能帶來不可預料的損失。馬岱不敢有任何大意,牛金的身後還有夏侯霸率領的兩千多騎呢,他可不想在正與牛金混戰的時候被夏侯霸抓住機會。

  一千五對四百,馬岱相信牛金撐不過這一次衝鋒,他率領中軍的一千五百騎開始起動,繞過牛金,準備迎擊牛金身後的夏侯霸,提前發動,搶佔先機。

  一看到馬岱的戰旗動,牛金就猜到了馬岱的想法,他冷笑一聲。猛踢戰馬,衝了出去,手中長矛一指馬岱,怒聲大吼:「擊殺馬岱——」

  「擊殺馬岱——」三百餘魏軍騎士齊聲怒吼,撥轉馬頭,向剛剛起動的馬岱衝了過去。他們在馬背上側著身子,強行控制著戰馬轉向,三百多匹奮首揚蹄的戰馬在全力奔跑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轉了個方向,劈開了正面衝來的五百騎。

  雙方擦肩而過。

  蜀漢軍騎士大吃一驚。在全速奔跑中轉向的戰術動作。他們也能做。但是這麼多人一起做,他們做不到。只要稍一閃失,一匹戰馬失足倒地,就會帶倒一大片。危險係數非常高。這不僅需要個人的騎術精良。更需要相互之間的多年默契。

  他們做不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牛金從離他們不到十步的地方衝了過去,卻不敢嘗試調整方向去迎擊。現在,牛金等人就像是把肋骨露在他們面前。只要他們伸出手輕輕一點,就能將牛金的陣勢打破,可是他們卻做不到,只能白白的放棄了這個機會。

  牛金根本無視那些目瞪口呆的蜀漢軍,他再次猛踢戰馬,將馬力壓榨到極限。戰馬已經口吐白沫,氣喘如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一頭栽倒在地,可是牛金還是毫不憐惜的猛踢馬腹。

  其他的魏軍騎士也同樣如此,正如牛金要求的那樣,不留任何後手,全力以赴,也要擊殺馬岱。

  三百餘騎,像一枝利箭,帶著獰笑,射向了馬岱。

  馬岱皺起了眉,他發現自己遇到了瘋子。牛金在數倍於已的敵人包圍下做這樣的戰術無異於自殺。可是戰場上的瘋子是可怕的,發瘋的牛金現在就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如果停下來迎戰牛金,他有把握一個衝鋒就能擊斃牛金,實際上,牛金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輕輕一碰,也許就會轟然倒地。可是,他如果攻擊牛金,就會給夏侯霸留下機會,僅憑錢飛是擋不住夏侯霸的。一旦夏侯霸的主力殺到,錢飛也許死得比牛金還快。

  戰馬奔騰,蹄聲如雷,牛金沒有給馬岱留下大多的思考時間,前鋒就衝到了馬岱的陣前。馬岱被迫無奈,只得舉起手下令:「射擊!加速!」

  騎士們撥轉馬頭,向牛金迎了過去。戰馬剛剛啟動,一陣密集的箭雨就射向了牛金等人。

  「舉盾——」牛金嘶聲狂吼,舉起盾牌,擋在馬頭前。不僅護住了自己的面前,還擋住了戰馬的視線。對面的敵人太多,擋住馬眼,戰馬才不會產生恐懼,只會憑著本能和慣性狂奔。

  所有的魏軍士卒都像牛金一樣用盾牌擋住了馬頭,此時此刻,他們根本顧不了自己的全身,只要擋住頭部和胸腹要害不被箭射中就行,其他部位中兩箭不會立刻死,而他們的生命顯然也不會太長了,也許沒等箭傷致命,他們就會戰死沙場。

  他們不怕死,從越過黃河的那一刻起,他們就知道自己不會再有機會回到黃河東岸。

  他們都是亡命徒。

  現在,他們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砍下馬岱的首級,砍倒馬家軍的戰旗。

  「殺——」三四百人齊聲怒吼,一往無前的衝向馬岱。

  漫天的箭雨瞬間飛至,無數人和馬中箭,卻沒有人發出呻吟。

  「轟!」牛金率領數十名親衛,殺到了馬岱面前。

  他們太瘋狂,全力以赴,馬速已經到了極限,如一陣風捲了進來。

  馬岱對牛金的瘋狂估計不足,要權衡的事情太多,他的部下雖然也非常精悍,可是加速的時間太短了,他們的戰馬剛剛開始奔跑,牛金等人就殺到了。

  馬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原本沒有錯,可是面對瘋狂的牛金,他那片刻間的遲疑足以致命。

  狂奔的魏軍鐵騎勢如破竹的殺入了蜀漢陣中,以牛金為鋒,三百多餘騎士連續不斷的對馬岱發起了撞擊。馬岱的親衛雖然極力拚殺,可是他們的馬速不夠,面對全力衝鋒的魏軍騎士,他們的反擊顯得軟弱無力。

  牛金眼裡只有馬岱,和他身後的馬家軍戰旗。

  馬岱面色如土,他嘶聲怒吼:「密集防守,密集防守!」

  親衛們一邊踢打戰馬加速,一邊向馬岱靠攏,企圖以密集陣型消耗魏軍的速度,保護馬岱的安全。

  「斬殺馬岱!」牛金再次狂嘯。

  魏軍鐵騎捲起一陣狂濤巨瀾,無情的撲向馬岱。

  「轟!轟!轟!」撞擊聲不絕於耳。

  「殺!殺!殺!」喊聲殺震耳欲聾。

  馬岱的密集防守非常及時,牛金等人雖然狂奔而來,可是面對擠在一起的蜀漢軍騎士,他們卻只能用戰馬去撞。片刻之間,數十人就撞在一起,落馬的騎士有的摔落馬上,有的卻藉著馬速飛了起來,揮舞著武器,在落地或者被殺死之前向馬岱發出最後一擊。

  剎那間,無數的戰刀、長矛和箭矢飛向馬岱。馬岱的親衛們大驚失色,只能用盾牌擋在馬岱面前,組成了一道厚實的盾陣。可是這樣一來,也嚴重的干擾了馬岱指揮,他再也無法觀察整個戰場。雖然他大聲喊叫,可是他的聲音混雜在喊殺聲中,傳令兵根本無法聽到。

  失去了指揮,蜀漢軍的反擊立刻慢了下來,不少人驚慌的把目光轉向中軍,查看馬岱的戰旗是不是還在。詢問的戰鼓聲不斷傳來,卻無法得到及時的回應。

  牛金的捨命一擊雖然還沒有擊殺馬岱,卻成功的干擾了馬岱的指揮。當然他自己也陷入了危險的境地,戰馬被三柄長矛刺殺,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著,他本人也被砍了兩刀,鮮血如注。可是他卻夷然不懼,一手舞刀,一刀持矛,在親衛的護衛下,鍥而不捨的向前殺進。

  牛金憑自己的經驗和亡命,憑藉部下的精妙騎術和默契配合,突破了蜀漢軍的重重堵截,一下子擊中了馬岱的中軍,可是錢飛卻沒有這樣的能力。他個人也很驍勇,一柄戰斧,一口戰刀,片刻間接連斬殺數十人,幾次被人從馬上打下來,又幾次死裡逃生,重新上馬,可是他的指揮卻乏善可呈,面對奔騰而來的魏軍鐵騎,沒有任何陣型的數百騎遭到了滅頂之災。

  夏侯淵征戰一生,對兒子們的培養大多也是在戰場上。除了長子夏侯衡之外,其他幾個兒子基本上都有過隨他征戰的經驗。他的五子夏侯榮就是和他一起戰死在定軍山,當時只有十三歲。他的三子夏侯稱也是一員難得的將才,曾經被曹操寄予厚望,也是因為在軍中染疾,僅僅十八歲就英年早逝。

  夏侯霸作為次子,跟隨夏侯淵征戰的時間最長,經驗也最豐富。此時此刻,他僅僅通過蜀漢軍的戰旗位置和形狀就大致掌握了蜀漢軍的形勢,知道牛金已經成功的實現了他的戰術目標,纏住了馬岱,而眼前這根本沒有一點陣形可言的騎兵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夏侯霸沒有任何猶豫,發出了衝鋒的命令。

  兩千五百視死如歸的魏軍騎士發出怒吼,在奔跑中形成一個矢形衝鋒陣形向蜀漢軍殺了過去,就像一隻巨犁,輕而易舉的擊破了錢飛的堵截,殺向舉旗不定的蜀漢軍主力。

  被一面面盾牌保護得嚴嚴實實的馬岱聽到了四面八方傳來的警報聲,感覺到了大地的震動,心神劇震。他知道,肯定是夏侯霸率領主力趕到了,而他卻還被牛金纏在這裡。等著他指揮的騎兵現在面臨著全軍覆沒的危險,諸葛丞相所有的心血,有可能在他的手裡付之東流。

  馬岱覺得一陣熱血湧上了頭,他用力推開身邊的親衛,狂吼一聲:「擊鼓,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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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58:06 |只看該作者
第611章 兵敗如山倒

  馬岱被逼到絕境,終於決定放手一搏,戰鼓聲衝天而起,令旗兵拚命的搖晃著手中的戰旗,試圖將馬岱的命令傳出去。

  牛金大急,他成功的衝到了馬岱面前,現在離馬岱不到二十步,可是馬岱親衛營的密集防守攔住了他,在付出慘重的代價後,終於將他的速度優勢壓制住了。現在雙方只能面對面的肉搏,馬家軍的強悍和體力優勢佔據上風,不僅擋住了他的衝擊,還逼得他步步倒退。

  他的部下傷亡迅速增加。

  他們有勇氣,不怕死,可是身體畢竟也是肉做的,受了傷也會死,也許他們一個人能殺死兩到三個人,可是馬家軍同樣不是弱者,他們同樣有勇氣,為了馬岱的安全,他們同樣不怕死,而且在數量、裝備、體力上全面佔據優勢。在這樣的強敵面前,他們再也不能像開始那樣勢不可擋了。

  牛金有過這樣的經歷,衝陣的人都有可能遇到這樣的經歷。在江陵城下,他衝擊周瑜的陣地,就曾經被周瑜包圍,如果不是曹仁出擊,他早就死在江陵城下了。可是曹大司馬早就去世了,夏侯霸雖然勇猛,卻未必能像曹大司馬那樣不管不顧。畢竟今天的目的是重創馬岱率領的蜀漢騎兵,他衝陣的目的就是纏住馬岱,就是為了給夏侯霸爭取時間。

  在擊敗蜀漢騎兵之前,夏侯霸不可能來救他,而面對馬家軍的猛烈反擊,他似乎也堅持不到夏侯霸來救他。

  牛金知道,他今天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裡。

  面對死亡,有人痛哭流涕,軟作一團,有人放下所有負擔。放手一搏。

  牛金是後者。征戰多年,無數次的衝陣經歷,早就讓他看透了生死。每一次生還,都是上天的一次恩賜。

  恩賜是上天賞的,卻不能求。

  牛金舉起血淋淋的戰刀,放聲長嘯:「向我靠攏,矢形陣,擊殺馬岱!」

  傳令兵放下了手中的盾牌,敲響了手中的小鼓。

  「咚咚!」鼓聲剛剛響了兩下。馬家軍就注意到了,一枝利箭急疾而至,正中傳令兵咽喉。傳兵令翻身摔倒,小鼓還沒有落地,就被一隻大手接了過去。牛金接鼓在手。背對馬家軍,用手中的刀環擊響了戰鼓,同時大聲嘶吼。

  馬家軍箭發如雨,牛金的親衛舉著盾牌捨命相護,箭射在盾牌上如雨打蓮蓬。兩枝箭穿過了盾牌的縫隙,射在了牛金的背上。牛金痛得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了鮮血。卻將戰鼓敲得更急。

  在鼓聲的指揮下,陷入苦戰的魏軍士卒紛紛向牛金圍了過來。牛金將戰鼓交給一個親衛,轉身接過一口戰刀,舉刀大呼:「跟我來!」

  一句「跟我來」。比任何命令都有效,魏軍士卒疲憊的身軀裡再次爆發出令人生畏的力量,跟著牛金向前殺去。幾個親衛衝在最前面,揮舞著手中的戰刀。奮力砍殺,與阻攔的馬家軍貼身肉搏。一個倒下去了。兩個衝上來。兩個倒下去了,四個衝上來。他們用刀砍,用盾砸,用拳擊,用嘴咬,已經沒有了章法,只有最原始的本能,只有最野蠻的戰鬥。

  一個,兩個,五個,魏軍士卒前仆後繼,血染沙場。

  一步,兩步,五步,牛金步步緊逼,撕開馬家軍一層又一層的防守。

  馬岱臉色鐵青,一面下達著一道道命令,指揮大軍反擊,一面注意著越來越近的牛金。他不認識牛金,卻聽說出牛金的大名。張遼部下的悍將牛蓋就是牛金的同宗,當年在並州攻擊高幹的時候,他們曾經並肩作戰。牛金在江陵城下的壯舉,也曾經傳到過他的耳中。原本他還以大家都是西涼人為榮,現在卻成了生死仇敵。

  「射死他!」馬岱指了指滿面是血的牛金,大聲下令。

  「喏。」幾個親衛舉起了手弩,對準牛金,扣動了弩機。他們配的都是三發連弩,在這麼近的距離,足以洞穿札甲。牛金早就領教過這種連弩的利害,一看到馬家軍舉起手弩,立刻舉盾大呼:「舉盾!」同時用力甩出了手中的戰刀。

  戰刀打著滾,呼嘯而至,正中一名馬家軍親衛的胸口,這親衛慘叫一聲,仰面栽倒,手中的弩箭衝天而起。

  兩名魏軍士卒有樣學樣,扔出了手中的戰刀,扯下了背在身上的強弓,看也不看,拉弓搭箭,進行還擊。他們剛剛射出兩箭,馬家軍的弩箭就到了,正中他們無遮無掩的身體。他們悶哼了一聲,再次拉弦,又射了兩箭,胸口再被數隻弩箭射中,終於氣絕倒地。

  可是他們的反擊卻讓馬家軍也受到了不小的損失,弓的威力不如弩,卻比手弩要強一些,這麼近的距離,根本無須認真瞞准,幾乎每一箭都能射中目標。接連幾個馬家軍士卒倒下,馬岱面前的盾陣露出了一絲空隙。眨眼之間,數隻長箭射入,其中一枝「撲」的一聲,射入了馬岱的頸部。

  馬岱慘叫一聲,向後便倒,鮮血如注。

  親衛大驚,兩個人衝過來,不顧馬岱掙扎,挾起馬岱就退。馬岱大怒,奮力掙扎,嘴一張,卻湧出一口鮮血,根本沒人聽得清他在說什麼。

  馬岱受傷,中軍頓時大亂,牛金面前的壓力一鬆,殺進的速度再次快了起來。牛金狂喜,再次大吼:「擊殺馬岱!」

  「擊殺馬岱!」筋疲力盡的魏軍士卒應聲大喝。

  得到馬岱的命令,剛剛準備加速反擊的蜀漢軍士卒突然發現中軍的戰旗在往後移動,頓時大驚失色。他們擊鼓詢問,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不由得慌了神。面對奔騰而來的魏軍鐵騎,有的人猛踢戰馬,衝了上去,有的人則停在原地,猶豫不決。

  就在蜀漢軍遲疑不定的時候,夏侯霸帶著兩千五百騎兵衝到了他們的面前。夏侯霸率領親衛營衝在最前面,像是一隻斂翅俯衝的雄鷹,夏侯霸就是堅硬如鐵的鷹喙,而兩側突前的騎兵就是鋒利的鷹爪,他們組成一個三叉戟陣型,勢不可擋的衝入了蜀漢軍的陣地。

  魏軍的戰馬全速奔跑,幾乎四蹄騰空,人馬合成一體,所到之處,蜀漢軍人仰馬翻。速度根本沒有加起來的蜀漢軍不是被撞下馬去,就是被魏軍殺死,無還手之力。任何被捲入陣中的人都無倖免之理。

  兩千多魏軍鐵騎就像一具具鐵犁,無情的犁過蜀漢軍的陣地。他們在奔跑中漸漸的轉換陣型,化作一道道鋒利的箭矢,在蜀漢軍的陣地中穿刺。

  面對如殺神般的魏軍騎兵,面對撲面而來的滾滾洪流,蜀漢軍騎士雖然每個人都不錯的勇氣和武技,卻無法抵擋這數千鐵騎衝鋒帶來的衝天殺氣。看著一個個同伴倒了下去,看著敵人越來越近,看著一面面戰旗消失在魏軍的洪流之中,終於有人掉轉馬頭,打馬狂奔。

  不是衝鋒,而是逃跑。

  馬岱受傷,無法指揮,這些剛剛集結不久的蜀漢騎兵如鳥獸散,各自逃命。

  蜀漢軍崩潰了。

  看到蜀漢軍的戰旗向後移動,夏侯霸如釋重負,他知道自己賭贏了。他踩著馬鐙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戰刀,縱聲長嘯:「殺——」

  「殺——」魏軍鐵騎快意之極,士氣如虹。

  被兩個親衛挾著飛奔的馬岱聽到戰場上的一面倒的喊殺聲,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淚水和血,染紅了戰袍。

  看著迅速撤退的馬家軍戰旗,看著遠處飛奔而來的鐵騎,牛金以刀拄地,哈哈大笑,剛笑了一聲,腿一軟,坐在了地上。疲憊像潮水一般湧來,迅速淹沒了他的全身,可是他的精神卻非常亢奮,他仰面倒在地上,看著蔚藍的天空,看著破損不堪的戰旗就在他的身邊迎風飄揚,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可惜,沒能親手斬殺馬岱。」他喃喃的說道,略有遺憾的閉上了眼睛。

  沒有人注意到他,僅剩下不到百人的衝陣勇士每個人都累得像一攤泥。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傷,舊的傷口還沒有凝結,新的傷口還在流血,腳下是被血浸濕的土地,身邊是橫七豎八的屍體。有敵人的,更有同伴的。

  可是他們都在笑,笑聲嘶啞,帶著說不盡的疲憊,更帶著不加掩飾的自豪。

  魏軍鐵騎從他們身邊掠過,每一道看向他們的目光都帶著幾分敬意。如果不是他們捨命一擊,纏住馬岱的中軍,魏軍不可能取得如此大捷。

  戰場上,每一個勇士都值得尊敬,也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贏得真正的尊敬。

  ……

  「啪!」諸葛亮手中的水杯落地,摔得四分五裂。他怔怔的看著楊儀,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著:「馬岱敗了?」

  「敗了,全軍覆沒,馬岱重傷,昏迷不醒。」

  諸葛亮倒吸一口中涼氣,眼前一陣天旋地轉,他晃了晃,險些摔倒在地。楊儀連忙趕上一步,扶住諸葛。入手處,剛換上的春衫下,是諸葛亮冰涼的皮膚和硌人的骨頭。

  「丞相……」楊儀慌了,連聲叫道。

  「不要急,不要急。」諸葛亮在案邊坐好,以手支額,喃喃自語:「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楊儀的臉色比諸葛亮還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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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58:38 |只看該作者
第612章 老將向朗

  四千騎兵全軍覆沒的後果遠比損失了所有的騎兵更嚴重。

  諸葛亮收攏這些騎兵本來就頂著極大的壓力。蜀漢缺少上等戰馬,騎兵數量非常有限,除了馬家軍有不到千人的騎兵之外,其他將領就只有數量不等的親衛騎。這些親衛騎既是將軍們平時的儀仗,又是戰時最後的保命手段。戰馬的壽命不過十來年,為了保持這些親衛騎的戰鬥力,將軍們要花大量的金錢來從涼州買馬,每一匹馬都價值數十萬甚至百萬。

  諸葛亮要把這些親衛騎收攏起來,不僅是削弱了將領們的實力,還是剝了將領們的面子,更是搶他們的錢。如果不是諸葛亮的理由正當,如果不是馬謖的支持,如果不是鎮北大將軍魏延、護軍將軍趙雲等一些重將的沉默順從,諸葛亮根本不可能完成這個任務。

  即使如此,不服的人也不少,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

  現在,四千騎兵全軍覆沒,可想而知,諸葛亮必然要面對強烈的非議,對他用兵能力的質疑必然會掀起一個高潮。上一次北伐,隴右之戰乏善可呈,如果不是因為魏霸父子師徒奪取了關中,諸葛亮的北伐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

  這一次北伐,諸葛亮虛東實西,把最善戰的魏延和趙雲留在東面守關,自己率領主力在關中西部準備出擊涼州,還放著關興、張睎等年輕將領不用,讓降將姜維任前鋒,引起的非議同樣不小,等著看他笑話的人不在少數。

  身為諸葛亮的親信,楊儀對這其中的利弊再瞭解不過了。

  看到諸葛亮緊張,他比諸葛亮更緊張。

  與其他人不同。他是絕對的擁諸葛亮派。因為稟性的緣故,他的人緣並不好,即使是在荊襄系內部也不受歡迎,再加上和魏延父子勢同水火,所以在馬謖和諸葛亮之間,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諸葛亮。事實上,他也只能選擇諸葛亮。

  如果諸葛亮在朝堂上失敗,他必然跟著倒霉。馬岱的失敗,對他的打擊不亞於對諸葛亮的打擊。

  「拿地圖來。」諸葛亮輕聲說道。

  「啊?」楊儀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過了片刻,這才如夢初醒,連忙從案前翻出地圖。他有些慌亂,把案頭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公文翻得一團糟,才找到原本就放在顯眼處的地圖。

  諸葛亮也沒注意他的慌亂。接過地圖,立刻攤開在案上,伏在地圖上,仔細的尋找起來。他一手在地圖上劃動,一手支著額頭,彷彿頭有千斤重,連脖子都快要支撐不住了。

  楊儀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打擾了諸葛亮的思路。

  一層細密的汗水,從諸葛亮的額頭沁出,放在地圖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顫動著。四千騎兵的全軍覆沒實在太出人意料。任何人都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之前的戰術推演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到這種可能。事出突然,原有就捉襟見肘的計畫一下子出現了一個觸目驚心的漏洞,即使城府深如諸葛亮也有些慌了神。更何況楊儀。

  不過諸葛亮終究還是諸葛亮,半個時辰的冥思苦想後。他終於直起了腰,抬起頭,脖子發出「咯」的一聲輕響,一抹痛苦從他的眼中一閃而過。

  「威公,請向朗來。」

  楊儀愣了一下,隨即又明白過來,轉身匆匆的出去了。諸葛亮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向後靠了靠,輕拍著額頭。

  蕩寇將軍向朗正在營裡看書。他雖然奉命來到了大營,可是他清楚自己和諸葛亮之間的裂痕很難彌補。按理說,諸葛亮應該讓他留守上邽,防備郝昭,而讓王平率軍來支援才對。可是諸葛亮偏偏讓他來支援,說是對他的倚重,何嘗不是趁機剝奪了他的權利,把他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將領。

  權利之間的鬥爭原本就是很微妙的事。向朗很清楚諸葛亮的心機,他不會天真的認為他和馬謖甚至魏霸父子之間的事能瞞得過諸葛亮。不過他也清楚,這種事大家心知膽明就行了,最後的勝負各憑手段高低,誰要是主動撕破臉,那就落了下層。

  所以向朗來到大營之後很安靜,諸葛亮請他去,他就去,不請他,他就安心做學問。他年輕的時候雖然也曾向司馬德操問學,卻是以吏能著稱,學問粗淺,不入那些世家名士的法眼,現在他年紀大了,心性定了,也有心情做做學問,並且深得其中之樂。

  楊儀來找他的時候,他正和兒子向條研究一句經文的正誤,案上攤了十幾部書。

  「向公,丞相有請。」楊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向朗有些意外的看了楊儀一眼。楊儀是什麼心性,他再清楚不過了,身為丞相的心腹,他什麼時候對人這麼客氣過。看到楊儀強作鎮靜,卻掩飾不住心中慌亂的眼神,向朗吃了一驚。

  「出了什麼事?」

  楊儀欲言又止,掩飾道:「丞相請你去,自然是有事要商量,至於是什麼……」

  「威公,在我面前,你還要掩飾嗎?」向朗打斷了楊儀,不容分辯的說道:「快說,究竟出了什麼大事?」

  向朗一向很溫和,年紀越大,脾氣越好,可是一旦發怒,那種威勢還不是楊儀這樣的後輩所能承受的。楊儀舔了舔嘴唇,嚅嚅的說道:「剛剛接到緊急軍報,四千騎兵全軍覆沒,馬岱重傷。」

  「啪噠」一聲,向條手中的筆落在了案上,墨汁四濺。

  「你說什麼?」向朗睜大眼睛,追問了一句,似乎為了聽得更清楚一點,他一步跨到了楊儀面前。「我是不是年紀大了,聽錯了?」

  「向公,你沒聽錯。」楊儀鼻子一酸,快要哭出來了。在向朗面前,他驕傲的外殼被打破之後,終於露出了脆弱的內心。「馬岱全軍覆沒。」

  向朗長吸一口氣,屏住了呼吸,半天才慢慢的吐了出來。太陽穴上青筋迸起,突突亂跳。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驚人了。向條目瞪口呆,如泥塑木雕。

  「向公,丞相請你去商量呢,你快跟我走吧。」楊儀央求道。

  向朗以手撫胸,緩緩的點了點頭。「好,你前頭帶路。」他走了兩步,又停住了,轉身對向條說道:「閉緊嘴巴,聽見沒有?」

  向條連忙點頭,他太清楚這個消息的重要性了。如果在諸葛亮和向朗沒有想出對策之前就散佈出去,很可能引起一場騷亂。

  向朗跟著楊儀來到了中軍大帳。他不受諸葛亮待見,又身為蕩寇將軍,負一方之重,大營離中軍比較遠。這一路走來,他又刻意緩緩而行,這一路竟然走了小半個時辰,比楊儀獨自來請他的時間多出兩倍。楊儀急得滿頭大汗,他卻更加從容,到了諸葛亮大帳前的時候,他除了手心的汗之外,臉上已經看不出一點緊張,甚至還有一點笑意。

  這點笑意在他邁步進帳的時候已經被掩藏起來,不露一絲痕跡。

  諸葛亮靜靜的看著向朗,嘴角一挑,微微一笑:「向公果然穩重如山。向公一來,我便心安許多。」

  向朗躬身施禮,在諸葛亮斜對面入座,將衣擺整理好,這才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四千騎兵雖然重要,可是相比於殲滅兩萬魏軍精銳,生擒陳王曹植,實在不算什麼大的損失。」

  諸葛亮目光一閃:「向公很有信心嘛。」

  「當然。」向朗笑道:「千里奔襲,孤軍深入,原本就是兵家大忌。現在離秋收還有數月,曹植想要以戰以戰,時機不對。從屯田民眾那裡搶來的糧食又能讓他堅持多久?更何況搶劫民眾,可是大傷民心,餓死的人命可是要算在他頭上的。」

  諸葛亮微微頜首,笑而不語。

  「魏軍懸師遠來,自知無生還之理,故人人用命,個個爭先,銳不可擋。可是老子有雲,『飄風不終朝,暴雨不終日。孰為此?天地而弗能久,又況於人乎?』掐指以數,魏軍遠來,攜糧不會超過一個月,加上劫掠所得,也不會超過一個半月,從他們入關中算起,於今已有半月,正如人過壯年,雖欲老有所為,而體衰力弱,不足為患。丞相只要耐心守住大營,其敗亡翹足可待。到時候,丞相雖失四千騎,復得四千騎,又有什麼損失可言?」

  諸葛亮哈哈大笑。「向公果然是老成人,一眼便看出要害。不過,要想以靜制動,以重制輕,還需要向公這樣的老將襄助才行啊。」

  向朗撫鬚微笑。「但為國家計,丞相有令,向朗焉敢不從。若丞相覺得朗尚可用,朗願率兵一萬,為丞相前驅,與曹植小兒一戰,挫其銳氣。讓他知道丞相之威不可犯,大漢之兵不可輕。」

  諸葛亮笑著搖搖頭:「向公,你的壯志,我深表佩服。不過,對付曹植這樣的小兒,又何必向公親自出馬。還請向公坐鎮中軍,由我率後生們與之一戰。幼常與文長已尾隨曹植而至,我們前後夾擊,想必能小有斬獲。」

  向朗目光一閃:「丞相出陣,以幼常與文長相助,自然是馬到成功,生擒曹植,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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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3章 明爭暗鬥

  諸葛亮請向朗來,是要他領兵出戰嗎?

  當然不是。諸葛亮是要求得向朗的支持,有向朗這樣有資歷、有實力的老將幫腔,荊襄系的後生們就不敢亂來。穩住了荊襄系,其他人就不足為患。更重要的是向朗支持他,馬謖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和他談條件,他會看在向朗的面子上,從大局出發,全力支持他。有了馬謖的支持,他領三萬兵在西,馬謖、魏延在東,擊殺曹植不在話下。

  向朗是想出戰嗎?是。當此危險之際,與諸葛亮全力合作是毋庸置疑的,關中失守,對誰都沒有好處。要討論的不是是否合作,而是合作的方式。他想領兵出戰,也是因為與馬謖、魏延夾擊曹植獲勝的機會很大,如果能借此機會力挽狂瀾,甚至能生擒曹植,這個大功當然會落在他和馬謖的頭上。此戰過後,諸葛亮即使不情願,也不能不重賞他們,他們的實力就會更強。

  可惜,這個道理諸葛亮也非常清楚,所以他要求得向朗的支持,卻不會把這個立功的機會讓給向朗。在馬岱全軍覆沒的情況下,他需要一場更大的勝利來證明自己。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危急,其實只要冷靜下來,就能發現其中蘊藏著更大的機會。

  曹植、夏侯霸的勝利都來自於出人意料。他們違反兵家常識,孤注一擲,出其不意的進入關中,一路急行,這才取得了意外的成功。現在意外已經不再意外,曹植面臨著蜀漢軍的前後夾擊,他哪裡還有什麼機會。連生存都是問題,更別說創造什麼奇蹟了。

  他就是一隻主動跳上岸的大魚,雖然掀起了一些浪花,把漁夫嚇了一跳。卻也不可避免的將自己陷於必死之地。沒有後勤補給的孤軍,面對兩倍於己的敵人圍追堵擊,他又哪裡有什麼生路可言。只要堵住他的去路,不用打,等上一個月,等他糧食吃完,他就不戰自潰了。

  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他注定要成為某人功勞簿上濃墨重彩的一筆,諸葛亮怎麼可能把這個機會讓給向朗。如果不是迫於形勢危急,諸葛亮甚至不會讓馬謖從中分一杯羹。不過馬謖大敗在前。就算這一戰立了功,將功贖罪,他的官爵也不會太大的提升。

  至於魏延,諸葛亮有絕對的信心,從魏延對他送的那副甲冑的愛惜程度就可以清楚魏延的想法。只要不觸及魏家的利益。魏延不會偏袒馬謖,和他作對。

  魏延不是魏霸,他的心思要簡單得多。

  得到了向朗的支持,諸葛亮成功的穩住了陣腳,把一場災難轉化為繼續戰鬥的動力。私下裡的牢騷是避免不了的,只要沒有人敢跳出來,那些牢騷就無法對諸葛亮造成大的影響。

  哪個權臣沒有敵人?好好先生做不了權臣。也做不成任何事。

  ……

  一路急行的曹植過了郿塢,在五丈原停了下來,安營紮寨,不走了。

  五丈原在渭水南。高約五十丈,北闊南窄,最寬處約五里,南北長約十里。東側便是武功水,也就是斜水。北臨渭水,西側是一條深達十丈的水溝,南側便是秦嶺群山,著名的斜谷便由這裡入山,是一個易守難攻之地,當初田復等人就是在這裡堵住了由斜谷而來的趙雲。

  曹植選在這裡紮營,用意非常明顯,這是想堅守了。

  尾隨而來的馬謖和魏延相視苦笑,覺得非常棘手。這一路跟來,他們算是見識到了曹植的老到。如果說馬謖在鴻門敗在曹植的手上既有意外的成份,也有實力不足的客觀因素,那麼現在曹植選擇在五丈原紮營,其中的微妙就非普通人能夠領會了。

  而馬謖和魏延卻屬於能領會的那一類人。

  諸葛亮在汧縣,離此三百餘里,離北面的高平一帶大概也是五六百里,到西面的隴山和臨渭同樣是三四百里。他屯在汧縣,那當然是為了同時兼顧三面,不管哪一個方向有危險,他都能在一天內收到消息,三天內趕到支援。

  可是他在汧縣卻無法攻擊曹植,如果他趕到五丈原來,那他就無法顧及其他三地。如果他不來,那曹植就可以在這兒安安穩穩的呆著,以馬謖和魏延的五千人根本拿他沒辦法。即使是諸葛亮來了也拿他沒辦法,就以五丈原這種地形,三萬多人圍攻也攻不下來,必然是一場消耗戰。

  曹植可以在這裡休整,時間限制只在於他還有多少糧,否則他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曹植固守五丈原,並不是消極的守,夏侯霸的三千騎兵就是他伸出來的拳頭,以騎兵的速度優勢在汧縣和武功之間來回突擊,誰能抓得住他?

  當然了,馬謖相信,曹植也不會在這裡一直守下去,因為他的糧食有限,還沒有到秋收季節,他也無法抄掠。過不了多久,他就必須再次出動,是西向攻擊陳倉,還是北上攻擊汧縣,接應張合入關,都有可能成為曹植的選擇,唯獨不可能長期在五丈原堅守。他在五丈原休整,不過是牢牢的把節奏控制在自己手裡罷了。他休息的時候,蜀漢軍卻不敢大意,等他休息好了,再次行動的時候,雙方的體力士氣都會對蜀漢軍更不利。

  這些都是細微的變化,卻足以可見初次領兵作戰的曹植並不是個紙上談兵的書生,事實上,他對雙方態勢的把握非常精準。

  這就是有個高手老爹的好處。誰讓他老子曹操是這個時代最傑出的軍事家呢,天天跟在這樣的人後面學習,再加上有個聰明的大腦,想不厲害都難。馬謖也聰明,說起兵法來頭頭是道,可是他第一次領兵作戰的時候敗得鼻青眼腫,遠遠沒有曹植這麼老到,就是因為他缺乏曹植這樣的機遇,沒有實踐的機會。只有打過幾仗之後,那些倒背如流的兵法才能真正的轉化為帶兵的心得,而不僅僅是停留在紙上。

  曹植在五丈原上休息,馬謖攻又不能攻,退又不能退,只好離曹植遠一點,在渭水以北的北原紮營。北原離五丈原二十里,在這裡紮營,可以就近監視曹植,又不會有被曹植偷襲的危險。郿塢就在北原東五十里,鎮守郿塢的正是魏霸當時的親衛將朱壹,得知魏延率兵追擊曹植,他立刻親自安排運糧,趕到了北原。

  早在關中之戰時,朱壹就奉魏霸之命鎮守郿塢。當時和他一起的唐千羽原本比他更順利,在趙雲為魏霸訓練騎兵的時候,唐千羽就是校尉,是魏霸內定的騎將。

  上邽之戰,唐千羽生擒了郭淮,立了功,後來順利的成了魏霸麾下的騎將。魏霸隨後去了襄陽,唐千羽就歸到了魏延麾下,同樣任騎將,算是跟著魏霸的部曲中官職升得最快的。

  可惜,這次諸葛亮收騎兵,魏延麾下的千餘騎也被收走了,唐千羽不爽,寧願留在魏延身邊,統領數十親衛騎,也不肯到諸葛亮的麾下,一直留在郿塢的朱壹反而成了在關中的魏家部曲中實權最大的一個。他雖然只是個都尉,可是郿塢位置重要,他的地位也就與普通的都尉大不相同。

  有了朱壹送來的糧食,馬謖和魏延輕鬆多了。

  「郿塢裡還有多少糧?」

  「三萬大軍吃半年不成問題。」朱壹的臉色不太好,怨氣很明顯:「這是這幾年來辛苦攢下的,為了能攢下這些糧,那些屯田的百姓功勞可不小。原本少主和他們說好的,他們屯田供糧,我們保護他們的安全。現在可好,馬將軍帶著四千騎兵,卻看著三千魏軍騎兵燒殺搶掠,全無作為。百姓都對我們失望了,今天怕是收不到幾粒糧。」

  馬謖瞟了他一眼,沒有吭聲,卻也沒有阻止。他知道朱壹這是替人傳話。當初魏霸能守住郿塢,甚至能守住關中,就是得到了天師道眾的幫助。魏霸答應趙素的條件是關中三郡至少有兩個太守歸漢中人,實際上這些條件被諸葛亮打了折扣,到現在為止,只有趙素擔任了京兆太守,還被魏延——現在是他牢牢的控制住了。要說漢中人沒有怨言,那是不現實的。他們不好當諸葛亮的面說,藉著朱壹的嘴來傳到他的耳朵裡是個不錯的選擇。

  誰讓他是諸葛丞相的心腹呢,諸葛丞相派他到關中來,不就是分魏延的權,壓制漢中人的嘛,不說給他聽說給誰聽。現在馬謖吃著他提供的米,又當著魏延的面,還能不給他面子?

  魏延當沒聽見,狼吞虎嚥的吃著飯。對收騎兵這件事,魏延也不爽。那些騎兵可是趙雲訓練出來的,白白的送給馬岱算怎麼回事?要不是看在馬謖出面,又是諸葛丞相的主意,他才不會給馬岱一根馬毛呢。

  正在這時,唐千羽衝了進來,怒氣勃發:「將軍,長史,出大事了了。」

  一直沒吭聲的魏延重重的放下手裡的碗,哼了一聲:「什麼事,這麼慌張?」

  唐千羽一側身,把後面的錢飛讓了進來。錢飛一臉暗褐色的血污,身上也是破破爛爛的,一看到魏延,他就跪了下去,心有餘悸的說道:「將軍,我們全軍覆沒了。」

  「你是誰?」魏延莫名其妙。

  「我是趙將軍麾下的都尉錢飛,隨騎兵一起被調到馬岱部下。兩天前,我們在杜陽一帶被夏侯霸擊敗,全軍覆沒。我受了重傷,昏了過去,被戰馬馱到了山裡,才逃過一劫。醒來後,正好遇到將軍的斥候,所以才趕了過來。」

  馬謖和魏延互相看了一眼,頓時覺得腦後陰風陣陣,涼意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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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4章 引而不發

  五千步卒被三千騎兵突擊會是什麼後果?災難。

  五千沒有防備的步卒被三千沒有明天的騎兵突擊是什麼後果?滅頂之災。

  魏延和馬謖都是有作戰經驗的將領,魏延和魏軍作戰多年,深知騎兵的厲害,而馬謖更是親身體驗過騎兵突擊威力的人,那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慘重教訓。只是因為一點細微的疏忽,就釀成了無法挽回的後果,對於一向驕傲的馬謖來說,這個記憶之深,教訓之重,足以讓他銘記終身。

  「怎麼……怎麼會這樣,就算不敵,也不應該全軍覆沒吧?」就連久經沙場,經歷過無數惡戰的魏延也有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馬岱為人謹慎,這四千騎兵雖然集結的時間不長,配合不佳,可是基礎都不錯,僵持一段時間應該沒問題吧?」

  「原本應該是的。」錢飛慚愧的低下了頭:「可是魏軍都瘋了,牛金一口氣從我身邊殺了過去,就撲向了馬將軍。不知怎麼的,中軍一下子就亂了,遲遲沒有反應,等他們反應過來,夏侯霸已經到了。」

  錢飛結結巴巴的把情況說了一遍。他是個潰兵,對自己前鋒的情況略微知道一點,中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並不清楚,只能根據當時的情況來分析、猜測。

  然而他猜測的和當時的實際情況相差並不大,魏馬二人從他的猜測中也大致明白了原因所在。他們在開始的驚訝之餘,倒不覺得這個有什麼奇怪。魏軍殺入關中本來就是孤注一擲,置之於死地而後生,這種事亡命徒式的戰鬥方式,他們完全有可能做得出來。

  事實上,夏侯霸這麼做才是正常的。不這麼做才是不正常的。只要是正常人,都能看得出馬岱這四千騎兵對蜀漢軍的意義。馬岱身為馬岱的從弟,在騎戰水平上雖然不如馬超那麼傑出,可是也不亞於目前魏軍中的任何一名將領,只要給他時間,他完全有可能打造出一支能在同等兵力下和魏軍騎兵相媲美的騎兵,這對以騎兵稱雄三國的魏國來說,威脅自然不可小視。

  當初馬謖願意支持諸葛亮的這個計畫,也有這個考慮在其中。這次北伐的目的就是奪取隴右。建立蜀漢軍自己的騎兵,在此之前,先培養一些有騎戰經驗的軍官就顯得非常重要。如果能讓馬岱建成這支騎兵,一旦奪取隴西養馬之地,有了更多的戰馬。蜀漢軍就能迅速建立一支強大的騎兵隊伍,以最快的速度投入戰場。

  如果能將這不知道可能產生多少騎將的四千騎兵扼殺在搖籃之中,就算是拚個兩敗俱傷,對夏侯霸來說都是值得的。同樣道理,馬岱不願意與夏侯霸拚命也在情理之中。諸葛亮將騎兵交給他來指揮,未嘗不是看中了他的穩重性格。

  可是兩軍陣前,一個一心一意的要拚命。一個猶猶豫豫的想拖時間,這細微的心理差別往往會釀成無法承受的後果。

  馬岱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猜到了這其中的原因,並不能讓馬謖和魏延感到輕鬆一點。相反,他們的心情更加沉重。

  馬岱全軍覆沒。再也沒有人能夠抗衡夏侯霸,汧縣和五丈原之間這三百多里就成了夏侯霸的天下,蜀漢軍之間的聯絡都成了問題。更讓人擔心的是,曹植在五丈原停下來休整。未嘗沒有在與諸葛亮決戰之前先吃掉他們的意圖。

  五千步卒,面對一萬八千步騎。如果是在野戰中遭遇,下場幾乎不言而喻。

  錢飛的意外到來,無異於給魏延和馬謖敲了一記警鐘。他們原以為曹植是跳進了陷阱的野獸,卻不料自己險些成了這頭野獸嘴裡的一塊肉。如果他們被曹植重創甚至全殲,那關中的形勢就更危險了。

  魏延的臉頰一陣抽搐。「幼常,立刻加固營盤。」

  馬謖搖搖頭,捏著手指,沉吟道:「僅僅守住營盤也不是一個事,我看我們還是回到郿塢去,據塢而守,可能更安全一些。」

  魏延眉頭一皺:「那曹植如果西去,我們還追不追?」

  「到時候再說。」馬謖苦笑道:「就以我們這點兵力,追上去又有什麼用?要想發揮作用,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曹植與丞相僵持的時候。在此之前,貿然追上去,不過是曹植的餐前果品罷了。」

  魏延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又慢慢的吐了出來。他知道馬謖說得有理,眼下能擋住曹植的只有諸葛亮率領的主力。他們的兵力太少,根本不是曹植的對手,追上去也是自找沒趣。

  「那就依幼常的。不過,我們要盡快通知丞相,免得丞相還指望著我們和他一起夾擊曹植。」

  馬謖眼神微微一縮,點了點頭。

  魏延立刻派出數十名斥候,分別從不同的方向向汧縣進發。這些人當中絕大多數都會死在魏軍的追殺之下,但是只要有一個人能把消息送到,魏延的計畫就算是成功了。

  魏延隨後拔營返回郿塢。他非常緊張,把斥候派出五十里,親自殿後,命令所有的士卒提高警惕,刀在手,弓在腰,隨時準備戰鬥。同時,他把所有的輜重車都安排在隊伍的兩側,如果有敵情,這些輜重車一停就是臨時的營壘,可以幫助士卒抵擋騎兵的衝擊。

  他們撤退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曹植的耳中。

  曹植嘆了一口氣,有些遺憾:「要抓住這兩人,還真是不容易啊。」

  曹植還不知道潼關以東的情況,但是他看到了魏延的戰旗,大致也猜到了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不過此時此刻,他已經沒有心情去管那些。就算曹真被擊敗,蜀漢軍也沒有實力長驅出關,河東、河內和河南的郡兵必然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堵截。

  他本想在與諸葛亮接觸之前先擊敗這五千蜀漢軍,他可不想在與諸葛亮拚命的時候還要留神後背。這一路上,他都在耐心的等候機會,可惜他也沒想到夏侯霸會取得如此大的勝利,居然一口吃掉了四千蜀漢軍騎兵。就連兩三天前告別夏侯霸,剛剛趕到大營的郭淮也不敢相信這個結果,也許連夏侯霸在戰前都不敢奢望如此。現在夏侯霸還有兩百里之外監視諸葛亮的主力,根本來不及趕過來,否則,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出擊。

  現在,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魏延跑了。正如他來的時候魏延追不上他一樣,現在,他也追不上魏延。大家都是憑著兩條腿跑,半個時辰的時間差足以讓魏延全身退入郿塢。

  曹植有些惋惜,卻並沒有放在心上。他面臨的困難不僅僅是魏延、馬謖這五千人,他的時間不多,馬上還要面臨最大的敵人,不敢有任何掉以輕心。

  曹植像一隻飢腸轆轆的猛虎,盯著身強力壯的對手,耐心的尋找著一擊斃命的機會。

  他很清楚,他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一旦和諸葛亮接觸,就沒有改變計畫的可能。

  要麼死,要麼力挽狂瀾,反敗為勝。

  曹植看著沉默的郭淮,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一路順風。」

  郭淮躬了躬身:「多謝殿下。」

  ……

  張合率軍大踏步前進,再次緊逼到姜維的陣地前。這一次,他的一萬精騎沒有出現,究竟在什麼地方,只有他知道,姜維的斥候不遺餘力的尋找,幾乎把百里以內的山溝都跑遍了,也沒有看到那些騎兵的蹤跡。

  姜維很緊張,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很重。曹植再凶悍,也不過是一頭垂死反撲的猛獸,只要穩住陣腳,曹植的下場已經注定。真正的危險來自於他面前的張合,曹植冒險入關,當然不可能是只求一死,他下了這麼大的賭注,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接應張合進入關中。

  張合如果突破他的堵截進入關中,關中的形勢就會徹底逆轉。不僅丞相取隴右的計畫會落空,連已經佔領的關中都要拱手相讓,包括丞相這些年在關中傾注的心血。

  隨著張合的到來,姜維的神經幾乎快要繃斷了。他夜不能寐,困了累了,就和衣而臥,眯盹一會兒就會從夢中驚醒。他夢到了很多,有張合兇猛的冷笑,有丞相期待的目光,有母親憐憫而寬容的眼神,還是魏霸輕蔑的冷笑。

  他知道,魏霸不喜歡他。不僅僅是因為丞相對他的偏愛,更因為他拒絕了母親的召喚,鐵了心要跟著丞相留在蜀漢。他能理解魏霸對他的鄙視,因為他自己有時候也鄙視自己。

  可是他不想回頭,他只會更加努力。他要用自己的實力證明自己的選擇沒有錯,證明丞相的選擇沒有錯,證明母親的理解沒有錯。總有一天,他會追隨丞相興復漢室,總有一天,他會榮歸故里,驕傲的站在冀縣的城樓上。

  然而,張合的反應卻讓他暫時無暇顧及那些夢想。

  張合來到六盤山下,紮下了大營,做好了攻擊的準備,卻遲遲沒有發起攻擊。就像一隻弓,搭上了箭,拉滿了弦,卻遲遲沒有發射。

  他似乎並不急著攻擊關中。

  這讓姜維百思不得其解,惴惴不安,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總覺得,張合這種舉動的背後,可能蘊藏著比猛烈的攻擊更危險的計畫。

  那會是什麼樣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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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大將風度

  諸葛亮靜靜的坐著後帳中,雙目微闔,神態安祥。頭髮披散在肩上,沒有光澤,和他的臉色一樣露出不健康的灰白。親衛倪龍小心翼翼的給他梳著頭,梳子上纏了一團頭髮。他不動聲色的將頭髮塞進袖子裡,繼續梳著。最近丞相的頭髮稀疏了很多,再也沒有以前的濃密烏黑,就像秋天的樹葉,風一吹,就不斷的往下落。

  倪龍梳理完了,挽了一個髻,又插上簪子,戴上冠,最後才把丞相的冕旒戴了上去,再披上官服,原本有些清瘦疲憊的諸葛亮頓時變得威嚴不可侵犯。

  「丞相,要不要再抹點……」

  「不用了。」諸葛亮搖搖頭:「你先出去,我要靜一靜。」

  倪龍應了一聲,將手中的胭脂盒放在一旁,正了正衣冠,扶著刀,退出了大帳。他沒有走遠,就站在帳門口,挺立如矛。

  諸葛亮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像,只有不時蠕動一下的眼瞼暴露出些許不安和焦躁。

  曹植在五丈原停了下來,千里行軍嘎然而止,張合在六盤山下與姜維對峙,卻遲遲沒有進攻,彷彿根本不以曹植的安危為念。

  一切都顯得那麼詭異。

  事出反常必有妖。

  諸葛亮不敢有任何疏忽,同時面對宿將張合和異軍突起的曹植,他的壓力之大毋庸置疑。但是他沒有召開戰術推演,因為他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採取大家的意見,只會讓事態變得更複雜。必須承認,絕大多數人都不是智者,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本能的感到恐懼,進而被恐懼嚇倒。

  連楊儀這樣的親信都沒有信心了,還談什麼其他人?

  諸葛亮只能獨自思考,獨自承受這份壓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在帳門口停了一下,然後便進了帳。在那一剎那,諸葛亮睜開了眼睛,露出了從容的微笑。

  走進來的楊儀剛好看到笑容在諸葛亮臉上綻放的那一瞬,他站在帳門口,愣了片刻,忽然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威公,馬岱的傷勢如何?」

  「已經醒過來了,姓命無憂,只是以後說話可能會受些影響。」楊儀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睛不自然的瞟了諸葛亮一眼:「這次大敗,對他打擊很大。」

  諸葛亮沒有說話。馬岱這一輩子打過不少敗仗,經歷過無數的挫折,可是那時候他還年輕,在他之上還有馬超頂著,他承受的壓力遠遠沒有這麼大,現在他已經年過半百,而且直接承擔著馬家重興的重任,這次慘敗對他的打擊之大可想而知。

  「無妨,待會兒我去看看他。」諸葛亮淡淡的說道:「這次戰敗,我也有責任。可能是我給他的壓力太大了。」

  楊儀不解的看著諸葛亮,想從中分析出諸葛亮的真正意思。

  「是我對他期望太多,讓他自縛手腳,不敢放手一搏。」諸葛亮眯起了眼睛:「對付曹植、夏侯霸這樣的亡命之徒,若沒有壓倒姓的優勢可倚,那就必須放手一搏,才能克敵制勝,猶豫不決是大忌。」

  楊儀愣了一下,心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雖說雙方實力有些差距,但絕對沒有懸殊到這種地步,以馬岱的能力,他就算敗也不應該敗得這麼慘,臨陣猶豫才是致命的失誤。在陸續回到大營的潰兵口中,楊儀聽到了大量的抱怨,意思與諸葛亮所說的相近,只是他無法像諸葛亮這樣說得坦然。畢竟要承認這一點,就是承認責任在諸葛亮本人而不是馬岱。

  「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亂了陣腳。」諸葛亮站起身來,對著銅鑑照了照:「威公,我們的糧食還能支持多久?」

  「勉強能支持到八月。」

  「那不夠,立刻向李嚴發文,讓他運送糧草到關中來。」諸葛亮放下銅鑑,眼神明亮無比。「因為去年那場大雪,速取隴右的計畫不得不變。曹植突入關中,我們又要增加不少俘虜,糧食消耗肯定會超過預期,不提前做好準備,到時候必然捉襟見肘。」

  楊儀驚訝的看著諸葛亮,不知道諸葛亮是不是神經錯亂了。曹植都要殺到跟前了,關中面臨著崩潰的可能,他還想著隴右計畫,還想著俘虜帶來的消耗增加?

  楊儀正欲提醒諸葛亮,轉念一想,這不會是丞相的一計吧?如果按照他這個計畫,李嚴就必須動用成都的儲備糧。如果李嚴不肯,那丞相就可以趁勢退兵,將關中失守的責任推給李嚴?

  「傳令王平、趙廣,讓他們小心隴右的魏軍。」諸葛亮不緊不慢的說道:「既然曹植都千里迢迢的殺來了,隴右的魏軍沒道理一直按兵不動。」

  楊儀還在猜想諸葛亮的真正用意,一時沒注意,諸葛亮沒聽到他的回應,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走神,不由得有些不快:「威公,你在想什麼?」

  楊儀一驚,連忙說道:「丞相,真要動用成都的儲備糧嗎?萬一……」

  「奪取隴右,關係到興復漢室的成敗轉機,當然應該全力以赴。至於糧食的問題,魏霸在江南屯田,秋收之後,糧食的危機就能得到緩解。這麼做,雖然有些冒險,卻也值得一試。」

  楊儀恍然大悟,連忙點頭答應。

  兩人正說著,胡濟快步走了進來,身後領著一個渾身是血的斥候。他一進來,大帳裡就充滿了血腥味,廝殺的殘酷撲面而來。

  斥候跪倒在諸葛亮的面前,雙手遞上馬謖的親筆信,還沒說話,就一頭栽倒在地。

  諸葛亮接過信,一邊查看一邊說道:「威公,快把他送到輜重營去,好生照料。」

  「喏。」楊儀應了一聲,轉身安排人把這個斥候送到輜重營。等他回來的時候,諸葛亮已經看完了馬謖的信,眼神閃了兩閃。「讓幼常回長安去,以鴻門之敗,罷免他的馮翊太守,由程安暫領。讓他們立刻征發天師道眾,守好長安。讓魏文長留下守郿塢,是守是攻,不要再請示我,由他自己掌握。」

  楊儀和胡濟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驚訝之色。程安是漢中四姓的程家的人,以前魏延做漢中太守時,他就是主簿,和魏延父子的關係當然親近,由他來任馮翊太守,等於是向漢中人讓步。讓馬謖回長安,留下魏延守郿塢,又給他用兵的自主權,魏延豈能不強行壓製程安、趙素等漢中人?這些人如果出力,征發天師道眾,那長安可以立即增加兩萬兵,把長安附近守得固若金湯。

  可是這馮翊太守卻不是從丞相手裡拿出來的,而是從馬謖嘴裡挖出來的,丞相什麼損失也沒有。

  這兩個人事調動,可謂是高明之至,不由得他們不佩服。

  「讓廖化退往陳倉,務必守住陳倉。」諸葛亮的眼神更加凌厲,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曹植既然想死,那我就成全他。偉度,你去一趟姜維營裡,把我的意思告訴他。在我擊殺曹植之前,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不准張合一兵一卒進入關中。」

  胡濟躬身領命。

  ……

  夏侯霸大步流星的走進了大帳,剛要說話,正伏案沉思的曹植瞟了他一眼,夏侯霸臉上的紅光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拱了拱手,訕訕的說道:「殿下。」

  「仗打得是好,可是你一得意,再大的功勞也不值一提。」曹植哼了一聲,臉上看不出一點喜色。他擺了擺手,示意夏侯霸入座。「仲權,你是不是覺得擊敗了馬岱,我們就有了生還的機會?」

  夏侯霸尷尬的舔了舔嘴唇,端起水杯喝水,他喝了一口水,卻遲遲的不放下水杯,直到臉上的燥熱散去,這才假咳了一聲。「殿下,我知道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曹植緩緩的吐了一口氣,臉色緩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一直想證明自己,證明你父親不是個白地將軍,可是你應該知道,那並不是武皇帝的真正意思。」

  夏侯霸沉默不語。

  他的父親夏侯淵為曹魏穩定隴右立下了汗馬功勞,只可惜定軍山一戰大敗,丟失了漢中,還送掉了父子二人的姓命。最讓夏侯霸不能接受的是,曹操給這位功臣下了一個「白地將軍」的評語,雖說這是政治上的妥協所致,卻也讓他無法接受。夏侯霸之所以這麼拚命,也就是想證明自己,證明父親夏侯淵不是什麼白地將軍。

  這一戰意外的擊敗馬岱,的確讓他心裡非常高興,言語之間不免多了幾分意氣風發,只有到了曹植面前,被曹植迎面一盆冷水,他才重新意識到自己眼前的危險有多大。

  「我們還有十五天糧。」曹植緩緩說道:「如果十五天內不能擊敗諸葛亮,引張合入關中,那我們就會不戰自潰。」

  夏侯霸眉頭一聳,過了一會兒,又慢慢的放鬆下來。

  「馬謖和魏延退入了郿塢,我誘擊他們的計畫失敗了。」曹植惋惜的嘆了一口氣:「若是我早一點出手,攔住他們就好了。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多了這五千人,取郿塢是不可能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強攻陳倉,奪陳倉之糧,誘諸葛亮主力前來決戰,給張合創造機會。」

  「張合……能及時的抓住這個機會嗎?相隔六、七百里,中間又隔著蜀軍的兩道防線,我們聯絡起來很不方便。」

  「這就要看天意了。」曹植雲淡風清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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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蝴蝶

  馬謖接到了諸葛亮的回覆,什麼也沒說,將人馬交給魏延,自己只帶著親衛營和由數十名勇士護衛而來的程安一起趕往長安。

  對諸葛亮的用意,他一清二楚,可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反對,只有接受。

  當著魏延的面,程安允諾一定會和趙素配合,發動關中的天師道眾,幫助馬謖守住長安以及東部諸關隘。程安做了大半輩子吏,現在終於做了官,而且一躍成為二千石的太守,當然清楚要去掉「暫領」這兩個字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魏延對諸葛亮的這個安排也非常滿意,這樣一來,關中東部無憂,而他也有了足夠的自主權,不用再凡事和馬謖商量了。他和馬謖再親密,終究沒有自己一個人做主來得痛快。

  馬謖離開之後,魏延緊守郿塢,派出大量的斥候密切監視曹植的動向。曹植在五丈原休整了三天,再次起程,沿著渭水南岸向西,徑直殺向陳倉。

  收到消息之後,魏延沒有出城,他除了派人把消息送給諸葛亮之外,根本沒有出城的計畫,反而一門心思的加固城防。

  五丈原離陳倉一百餘里,曹植走了三天。這完全是正常的行軍速度,和之前一日百餘里的急行軍大相逕庭。他的從容讓魏延非常驚訝,要知道曹植突入關中是不可能帶太多輜重的,就算從馬謖手裡搶了些輜重糧草,可以多撐幾天,卻也非常有限,容不得他如此溫文爾雅。

  事實上,走到現在這一步,他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他不急著攻克陳倉。還能這麼慢條斯理的趕路,著實讓人驚訝於他的冷靜甚至冷酷。

  只有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的人,才能做到這麼冷靜。這和印象中的風流才子可是判若兩人啊。

  可見傳聞有時候並不可靠。

  得知魏延沒有追上來,曹植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多少也有些失望。不過他並不氣餒,反而多了幾分慷慨悲壯。行軍途中,居然還有興致寫詩作賦,到了陳倉之後,他也沒有急著攻城。反而讓人先在城北、城東兩個方向設立防線,做好阻援的準備,同時命令部下伐木,打造攻城器械。

  陳倉在渭水之北,汧水在城東匯入渭水。是個三面臨水的小城。陳倉原來沒有城,諸葛亮進駐關中之後,才在陳倉築城。

  由陳倉向南,可以入散關,經故道入漢中;向西,可以逆水而上,直至臨渭。穿過箕谷,可以進入隴右;向北,則可以溯汧水而上,直到蕭關和六盤山;向東。則可以沿渭水直至長安。

  陳倉的地理位置之重要可見一斑。可以這麼說,關中東部以長安為中心,關中西部則以陳倉為中心,諸葛亮下令在陳倉築城。無疑是一個極其英明的決定。現在,陳倉還守護著臨渭附近的屯田。臨渭的屯田規模不大。和汧水的屯田不可同日而語,可是在汧水兩側的屯田遭到了夏侯霸的大肆破壞之後,臨渭附近的屯田就顯得彌足珍貴。

  更何況陳倉城裡還儲備著不少的糧食。

  曹植攻打陳倉的意圖也非常明顯,拿下陳倉之後,他不僅可以得到糧食的補充,還可以得到臨渭的屯田成果,切斷諸葛亮支援隴右的路徑,上邽一旦落入魏軍手中,郝昭就可以順水而下,與他相聯絡。

  這樣,關中和隴右就重新勾通起來了。

  曹植還有另外一個打算,如此重要的地形,諸葛亮當然不會坐視不理。他不急著行軍,就是要給諸葛亮足夠的時間趕來救援。只要諸葛亮移兵陳倉,那他就無法顧及北面,張合就有了機會。

  他相信以張合的老練,不會抓不住這樣的機會。

  三天後,曹植正式開始攻城。可是,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陳倉城,而在汧水方向。汧水方向一直很安靜,絲毫沒有看到援兵的影子,諸葛亮似乎還沒有救援汧縣的計畫。這一點讓曹植非常不安,不過這也堅定了他攻克陳倉的決心。既然諸葛亮不上當,那他就強攻陳倉,拿下陳倉之後,看諸葛亮究竟著不著急。

  陳倉是新城,也不大,再加上三面臨水,無法部署兵力,所以曹植雖然只有一萬五千人,依然有足夠的兵力發動攻擊。

  陳倉有兵三千,守將二人,一個是霍弋,一個是廖化。

  霍弋是奉丞相諸葛亮之命,率兵兩千增援陳倉的。廖化原本不帶兵,他是扶風太守,駐在雍縣,負責汧水兩岸的屯田事宜。曹植來了,馬岱又意外的大敗於夏侯霸之手,就憑他那點屯田兵根本守不住雍縣,所以諸葛亮就命令他放棄了雍縣,帶著三百多屯田兵和所有的糧食撤到了陳倉,配合霍弋守城。

  此刻,霍弋和廖化並肩站在城牆上,看著城外正在列陣的魏軍,看著那些高大的霹靂車,廖化皺了皺眉:「馬鈞難道也在軍中?」

  霍弋沉默著,他不知道廖化說得對不對。從魏軍正在部署的軍械來看,這些軍械的水平都不差,比起蜀漢軍不遑多讓,這難免讓人會聯想到魏國那個能和魏霸媲美的機械奇才馬鈞。

  「應該不是。」功曹馬遵也站在城牆上,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想起了那一年的上邽之戰。不過現在顛倒了過來,他是蜀漢人,而攻城的卻是魏國人。馬鈞是他的同宗,他對馬鈞的情況比較熟悉,聽到廖化懷疑自己的族人可能在城外,他連忙出言解釋。

  「馬鈞在潼關以東,魏帝……曹睿下令,他不可參與任何軍事行動。」馬遵有些尷尬的看看霍弋和廖化:「曹植孤軍深入,顯然是自尋死路,這樣必死的行動,他不可能帶上馬鈞。」

  「這麼說,你的這位族人還是蠻受魏國皇帝的重用嘛。」

  馬遵勉強的笑笑:「匠人嘛,在這種時候當然更吃香一些。說起來,這也是因為魏霸,如果不是他在襄陽的大捷。大概也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他在洛陽的時候,也就是做一些小玩意取悅貴人罷了。」

  霍弋的眼角抽了抽,他忽然想起一句從不同渠道轉述過來的話,據說是魏霸諸多的奇談怪論之一。

  魏霸曾經對人說,哪怕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舉動,在經過各種因素的層層疊加之後,也有可能產生一個難以想像的後果。成都的一隻蝴蝶搧動一下翅膀,就有可能引起東海的濤天巨浪。

  他大概沒想到,他現在就成了那隻蝴蝶。馬遵這話說得一點也不錯。他在襄陽,因為改裝戰船的技術異軍突起,以一艘樓船連奪魏軍十餘艘樓船,幾乎是白手起家的重建了漢中水師,這對魏吳雙方的衝擊都非常明顯。魏國重用馬鈞,吳國重用張奮,都和他有莫大的關係。

  而影響最大的還是蜀漢,丞相諸葛亮對技術改造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心血,親自負責軍械的設計製造,蜀漢的裝備質量之高,在三國之中是當仁不讓的魁首。

  「魏國只有一個馬鈞。可是我們大漢卻不僅有魏霸。」霍弋輕聲笑了笑,拍拍身邊的大弩:「丞相設計的這些守城弩,今天要嘗嘗血肉的滋味了。」

  馬遵打量著那具殺氣騰騰的守城弩,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曹植是亡命之徒,一旦攻城開始,必然是雷霆一擊。霍弋和廖化都沒有打過仗,他們能守住陳倉嗎?按理說。如果諸葛亮的主力趕來支援,曹植別說攻城。不死就算不錯了。他想不通現在為什麼還沒看到援軍的影子,是諸葛亮對霍弋、廖化有信心,還是因為他想放棄陳倉,以確保張合不能進入關中?

  馬遵惴惴不安。

  就在馬遵提心吊膽的時候,諸葛亮也面臨著不少人的質疑。他們想不通諸葛亮為什麼不立刻趕往陳倉,他們的兵力是曹植的兩倍,完全有實力擊殺曹植,去除這個心頭之患,而不應該讓陳倉置於曹植的威脅之下。一旦陳倉失守,後果可能比馬岱戰敗的後果還要嚴重。

  諸葛亮對此無動於衷,他每天都工作到深夜,有時候甚至是徹夜不眠。斥候像穿花的蝴蝶一樣,日夜不停的出沒於大營,他們像一根根絲,編成了一張大網,而諸葛亮就是盤踞在網中央的那隻蜘蛛,正靜靜的等候著獵物的上網。

  關興忍不住了,他主動求見諸葛亮,要求領兵支援陳倉。不料,他還沒開口,諸葛亮從案上抬起頭,一張疲憊憔悴的臉上,一雙眼睛卻目光灼人。

  「定國,你來得正好,我正要派人去找你呢。」

  「找我?」關興一下子愣住了,隨即覺得後背發涼:「丞相有任務給我?」

  「是的。」諸葛亮笑著點點頭:「有一個非常重要,也非常危險的任務,我覺得非定國難以勝負。」

  「丞相……」關興糊塗了,下意識的認為諸葛亮這是拿他開心。什麼時候丞相對我這麼重視了?不錯,以前丞相誇過他,可那也只是嘴上說說罷了,這麼多年,諸葛亮可沒把他當成親信。在襄陽,他和魏霸成為朋友之後,丞相對他就更疏遠了,關鳳率領部曲出成都,暗中幫助魏霸取武陵,那更等於是和丞相決裂,關家和諸葛亮之間的那層布已經徹底的撕破了。

  也正因為如此,關興對眼前的境遇才沒有太多的怨言,這才是正常的,而丞相今天的表現則有些不正常。

  感受了關興的狐疑,諸葛亮將一份軍報遞了過來。關興接在手中,更加不敢相信。諸葛亮會將這麼重要的軍報給他看?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啊。這種待遇以前只有馬謖,現在只有姜維能夠享受到,向他這樣的人知道這樣的消息時,大多是已經最後一批了。

  「快點看看,我還需要你的建議呢。」諸葛亮對關興的詫異報以寬容的微笑,溫和的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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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7章 夾擊

  隴關,趙廣看著烏泱泱的魏軍,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漫山遍野的人,塞滿了關前的山谷,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這些人大多髡頭,也沒多少盔甲,但是一個個神情剽悍,一看就知道不是魏軍的正規軍,而是羌人。

  這麼多的羌人突然聚集到隴關前,當然不是什麼好事,動靜當然也不會小。在此之前幾天,趙廣就收到了斥候的消息,有不少羌人正在往這邊聚集。天氣轉暖後,羌人會從山裡走出來,趕著羊群逐水草而居,或者找合適的地方種地,這種情況並不少見,但現在是戰時,趙廣對任何情況都不敢掉以輕心,看到羌人往這邊集結,特別是不少羌人還帶著武器,他就把消息報告給了諸葛亮。

  但那只是警惕心使然,他並沒有想到羌人會真的聚集起來攻打隴關。他沒有肯定說羌人會有不利的形為,生怕干擾諸葛亮的戰略部署。現在看到這麼多的羌人,趙廣覺得自己之前的報告太輕描淡寫了,完全可以稱得上貽誤戰機。

  很顯然,這些羌人來者不善,他們是有組織的軍事行動,而不是僅僅是遊牧。

  趙廣的猜測一點也不錯,這些羌人是來攻打隴關的,率領他們的將領是魏平西將軍夏侯儒,而下達命令的則是征西車騎將軍張合。

  張合有這個計畫,還遠在曹植進入關中之前。

  去年那場大雪打斷了雙方的激戰,卻沒有阻礙張合對諸葛亮的認識。在六盤山下的戰鬥雖然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也算不上多麼激烈,卻讓張合看到了蜀漢軍戰鬥能力的提升。特別是蜀漢軍的裝備、軍械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管連弩車還是霹靂車,抑或是普通戰士的甲冑、武器。都超出了張合的估計,比起上一次和蜀漢軍作戰時的質量要好了很多。偶爾繳獲的蜀漢軍鎧甲也成了士卒們爭相搶奪的寶貝,比起魏軍的制式甲骨,蜀漢軍的甲冑從外觀上看並沒什麼區別,只是防護範圍大一些罷了,可是堅固程度卻超出不止一籌,每一具普通士卒用的甲冑都幾乎能和魏軍的高級將領用的甲冑防護能力相當。

  張合意識到,要想從正面突破諸葛亮的戰陣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指望田復等人再從雲陽舊道進入關中的風險也非常大。在莊稼成熟之前,騎兵就是突入關中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他等不起那個時間。

  從那時候起,張合就準備了另一套方案,征發羌人,從隴山方向攻擊關中。讓諸葛亮兩面受敵,以降低正面突破的難度。這件事一直在進行,只是羌人們分散在山裡,要召集起來實在不易,這才一直拖到現在。

  張合率領主力在六盤山下遲遲沒有發動攻擊,就是在等羌人先發動。而曹植的意外入關,更增加了張合的信心。他相信。以諸葛亮現有的兵力,要想把三個方向都守得嚴嚴實實是做不到的,他必然會在某一面露出破綻。至於究竟是哪一面,他猜不到。但是他對隴山這一面抱有更大的希望,畢竟這一路是隱秘的,而其他兩路都已經露面明處。

  張合的猜測沒有錯,羌人的出現的確讓趙廣嚇了一跳。隴關原有五千多人。諸葛亮移師汧縣之後,馬岱就率領千餘騎兵轉歸諸葛亮麾下。曹植入關,諸葛亮又調走了兩千人,現在隴關守軍不足兩千。

  而他要面對的卻是成千上萬,甚至可能是幾萬羌人。

  趙廣知道要守住隴關很難,可是他同樣清楚放棄隴關更不可取。如果讓這些羌人進入關中,關中就完了。

  趙廣一面派人向諸葛亮緊急求援,一面準備作戰。

  夏侯儒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立刻發動了攻擊。他和張合相距兩三百里,中間又隔著六盤山,聯絡非常不方便,只能按照預先約定的時間發動攻擊。

  羌人漫山遍野的呼嘯而來,他們沒有多少大型攻型器械,只有簡單的雲梯,只能做最原始的蟻附登城,他們也沒有大型的弓弩,甚至沒有正式的武器,有的人舉著一塊木板,拿著彎刀,有的乾脆舉著鍋蓋,拿著割草用的鐮刀,可是他們行動矯健,兇猛剽悍,特別是爬山爬得非常利索,對依山而建的隴關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在羌人的全面攻擊下,隴關的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狀態。如果不是趙廣和他的部下鎮守隴關已經三年,對這裡的情況非常熟悉,訓練也很嚴格,他們很可能在羌人的攻擊下迅速陷落。

  縱使如此,趙廣還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

  羌人太多了,殺死一個,衝上來兩個,殺死兩個,衝上來五個,就像殺不完似的,將士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只是不停的舉著刀砍刀。趙廣的喉嚨都喊啞了,帶著親衛營在城牆上來回衝突,將那些沖上城牆的羌人砍死,扔下關去,還要不停的注意頭頂上,以免有羌人從天而降。這些人數量不多,從山崖上跳下來也很容易摔傷摔死,可是一旦有人跳上來,就很容易造成混亂。

  血戰一天,戰死的羌人大概有四五千,而城上的守軍也折損過半。夜幕降臨,攻擊了一天的羌人們終於退了下去,隴關上空籠罩著濃烈的血腥味,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屍體。一天的戰鬥簡直就像是一場浩劫,在羌人們不惜代價的攻擊下,隴關幾次險些失守。

  聽著遠處羌人的歌聲,趙廣拖著沉重的腳步,就在滿是血腥的城牆上,給諸葛亮寫出了今天的第三封求援信。一天即損失過半的士卒,趙廣的心頭沉甸甸的,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到明天日落。羌人的攻擊太兇猛了,簡直像是不要命似的,完全是以命搏命。這不僅給防守造成了極大的壓力,也給將士們的心理造成了嚴重的衝擊。

  很顯然,夏侯儒是有備而來,他就是要一鼓作氣的拿下隴關,迅速突入關中。之前的張合陳兵六盤山,包括曹植突入關中,可能都只是明處的,這些羌人才是真正的殺招。

  趙廣看著信使離開,卻感受不到一點輕鬆。這些信要送到諸葛亮的手中,至少要一天,就算諸葛亮立刻派出援兵,趕到這裡也要兩天,可是他根本沒有把握堅守三天。

  隴關的失守似乎已成定局。

  趙廣有些懊惱,早知如此就不該聽從諸葛亮的命令,如果多兩千人防守,他的壓力要小得多。

  ……

  夏侯儒居中而坐,十幾個羌人首領圍坐在一旁,一個個笑容滿面,大聲的說笑著。今天一戰,雖然戰死了不少人,可是幾次攻上了城頭,曾經令人望而生畏的隴關在潮水般的羌人面前顯然那麼脆弱,這讓羌人們信心大增。而夏侯儒對他們的允諾,更讓他們熱血沸騰。

  夏侯儒說,皇帝陛下已經下詔,凡是在這次戰鬥中立了大功的部落,都可以遷入關中定居。這對羌人來說無異於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別看關中和隴右只隔著一道隴山,情況卻完全不同。隴右山地多,耕地少,適合放牧卻不適合農耕。關中沃野千里,水道縱橫,隨便墾一塊荒地出來都是良田,是理想的家園。

  為了能進入關中定居,羌人已經戰鬥了上百年,卻一直沒能在關中立穩腳跟,就是因為漢人死死的守著隴山,守護著關中。現在漢人主動讓他們進入關中,他們豈能輕易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也正因為此,數萬羌人才聞風而至,明知這次戰鬥傷亡會很大,也要奮勇爭先,唯恐落在後面。

  羌人們笨拙的恭維著夏侯儒,向夏侯儒敬酒,夏侯儒滿面笑容,來者不拒,雖然只是淺淺一口,卻禮節周到。羌人覺得很有面子,一時舉起,載歌載舞,大聲談笑。

  夏侯儒看著這一切,心中暗念:「張將軍啊,你也該開始攻擊了吧,我可不想讓這些羌人真的進入關中啊。」

  ……

  六盤山下,激戰正酣。

  張合很清楚曹植的底細,大致能算得出他能堅持多長時間,每拖一天,曹植的生命之火就黯淡一分。雖然大家都知道曹植孤軍深入關中就是自投死地,但是誰也不能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曹植和那些魏軍白白的死去,他們至少死得要有價值。

  張合按照和夏侯儒商量的時間,突然發動了攻擊。

  張合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一出手就是雷霆一擊。魏軍士卒推著由輜重車改裝成的攻城車,冒著蜀漢軍的箭雨,不斷的向前突擊。他們藏在大車的後面,猛烈還擊,雙方箭矢在空中交馳,尖嘯聲不絕於耳。數十架霹靂車被推到了陣前,隨著一聲聲咆哮,大大小小的石塊向遠處飛去,砸向蜀漢軍的陣地。

  魏軍猛烈的攻擊給姜維造成了不小的麻煩。蜀漢軍的裝備是好,卻也不具備壓倒性的優勢,在魏軍不計代價的攻擊面前,蜀漢軍的傷亡也在不斷的增加。

  一天激戰,張合付出了一千多人的代價,將陣地向前推進了一百步。即使是夜幕降臨,他也沒有撤回去,而是在剛剛佔領的陣地上露營。雙方就隔著兩百步的距離,幾乎能聽到對方的鼓角聲,這種貼身對抗讓蜀漢軍非常不適應,姜維也非常不適合。在和胡濟商量之後,姜維留下三千人守住陣地,大軍撤回營地休息。

  在夜色中,看到姜維的戰旗向後移動,張合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輕蔑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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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 以不變應萬變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征戰一生的張合不僅做到了這一點,而且更進一步,他靜的時候如同臥虎睡獅,雖然懶散,卻讓人不敢掉以輕心,不敢輕易冒犯,一動起來,猶如下山猛虎,獅子搏兔,全力以赴。他不僅在戰鬥中與對手較量,在各個方面都在與對手較量,像這種在陣地上宿營的行為,就是雙方將領在心理上的較量。

  離得這麼近,當然不可能安睡。兩百步的距離,全力奔跑的話,只要數十息就能趕到,用強弩甚至在本陣中都能射到對方。

  在這麼近的距離對峙,對任何一個人的心理都是一種煎熬,別說休息了,恐怕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敵人就衝了上來。

  姜維將主力向後退,完全是一種本能,一種遠離危險的本能。

  張合克服了這種本能,並且抓住了這個機會。姜維的戰旗一動,他立刻命令那些在後陣休息了一天的將士們開始攻擊。

  蜀漢軍有兩萬,魏軍有三萬,在狹窄的山谷裡,不可能一下子擺開這麼多人,真正面對面的將士,雙方加起來不過兩三千人,大部分人都在休息、觀戰。

  田豫就一直領著一萬人在遠離戰陣的地方休息。現在,該他上陣了。

  苦戰了一天,剛剛喘了一口氣,本以為可以多活一天了,沒想到魏軍居然逼在眼皮子底下不走,蜀漢軍心裡本來就有些打鼓。姜維將主力後撤,也是沒辦法的事,留在陣前監視的那三千人也只能自認倒霉。可是他們沒想到,倒霉的還不僅僅是不能睡個安生覺,而是要繼續戰鬥。

  面對衝殺過來的魏軍。蜀漢軍大驚失色,立刻下令準備戰鬥,同時敲響了求援的戰鼓聲。

  戰鬥隨即開始,田豫親臨陣前指揮,田復、田毅兄弟倆輪番上陣,猛衝猛打,喊殺聲震天,一口氣攻到了蜀漢軍的陣前。

  姜維還沒來得及脫下戰甲,就聽到了前陣的報警聲。大吃一驚。他連忙重新穿好戰甲,戴好頭盔,帶著親衛營趕到了陣前。

  看著陣前殺成一團的陣地,姜維目瞪口呆。他的目光看向遠處的魏軍中軍,心道曹植瘋了。難道張合也瘋了,還是魏國君臣都瘋了?

  和瘋子作戰果然不容易。姜維一邊嘆氣,一邊組織防守,同時給諸葛亮發出了緊急軍報:張合攻擊迅猛,請丞相做好接應的準備。

  ……

  幾乎在同一時間,陳倉的霍弋、隴關的趙廣和六盤山的姜維都向諸葛亮發出了緊急報警。一時間,汧縣的大營成了不同方向消息的彙集地。那些將領們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況。卻也能從這些信使的來回飛馳上感受到戰事的緊張。

  可是諸葛亮一直沒有下令行動,除了關興、張睎領著五千人出了大營之外,剩下的大軍一直按兵不動,保持著讓人費解的靜謐。就像是暴風中心。有一種讓人不安的平靜。

  不少人求見諸葛亮,希望通過諸葛亮的隻言片語,或者是他的神情變化來瞭解戰事的進展情況,可是他們無一例外的被擋了駕。誰也見不著諸葛亮。諸葛亮傳出話來,讓他們做好作戰的準備。卻不說什麼時候出發。他們沒辦法,不約而同的來見向朗。

  此時此刻,大概能讓諸葛亮給點面子的也只有向朗這位荊襄系的老臣了。

  面對接踵而來的訪客,向朗再也沒法安心看書了,只好來到諸葛亮的大帳求見。

  向朗求見,諸葛亮很給面子,親自迎出大帳。他沒有披甲冑,也沒有穿丞相的冠冕,而是戴了一頂進賢冠,穿了一身雪白的春衫,手持一把潔白的羽扇,在這暮春的季節裡,微風拂動,神采奕奕。

  「向公,怎麼沒做學問,來找我聊天?」諸葛亮笑盈盈的問道,挽著向朗的手,「既然來了,我們就去汧水邊走一走吧。」

  向朗打量了諸葛亮一眼:「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並肩步行出了大營,那些一直想見諸葛亮卻見不著的人遠遠的看到諸葛亮步履從容,偶爾還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看這樣子,那些消息應該不是壞消息,否則丞相不可能這麼輕鬆。

  大營裡的氣氛不知不覺的平靜了下來。

  向朗的心情卻一點也不輕鬆,因為現在除了諸葛亮和幾個親信之外,他是唯一一個知道戰事真相的。諸葛亮面不改色的轉述著情況,向朗卻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

  對向朗的驚愕,諸葛亮微微一笑:「向公,你對我不放心嗎?」

  向朗連連搖頭:「我怎麼會對丞相不放心。只是三面受敵,若有一處出現意外,後果就非常嚴重啊。」

  諸葛亮抬起頭,看著起伏的終南山,出了一會兒神,這才笑道:「以向公看來,哪一處會比較危險?」

  向朗沉思片刻:「隴山。」

  諸葛亮頜首附和:「向公果然是老成之人,一眼就看出了要害。隴山的確最危險,趙廣只有兩千人,數萬羌人在略陽一帶集結,一旦殺向隴關,趙廣的確很難抵擋。不過,羌人不會攻城,而隴關堅固,就算羌人數量眾多,也只會在開始佔一些便宜,我相信趙廣能堅持得住。」

  向朗的眉頭微微一蹙:「那丞相就在這裡靜候佳音?」

  「佳音?」諸葛亮眨了眨眼睛:「我能等得到佳音嗎?」

  「那丞相又如何克敵制勝呢?」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一個等字罷了。」諸葛亮輕聲笑了起來,揮了揮手裡的羽扇,瞟了一眼向朗:「向公,你覺得曹植能攻得下陳倉嗎?」

  向朗搖了搖頭:「陳倉雖小,卻很堅實,霍弋、廖化都是穩重之人。曹植若是不惜代價的強攻,大概也只會把一萬多步卒全部消耗在陳倉,那肯定不是他的目標。」

  「那曹植的目標會是什麼呢?」

  向朗沉吟了許久。「要麼是郿塢的魏文長,要麼是丞相。」

  「你覺得文長會上當嗎?」

  向朗眼神一閃,也笑了起來:「丞相果然高明,以不變應萬變。魏文長是最擅奇兵之人,他若是出手,即使是曹植也未必躲得過。若是沒有把握,他當然會躲在郿塢不出來。丞相又不肯輕動,那曹植攻陳倉就沒有了意義。這麼說來,他唯一的機會就是北上,直接接應張合入關了。」

  諸葛亮笑眯眯的看著向朗,一句話也不說。

  「曹植沒有後勤補給,又無法抄掠,就算西進臨渭,沒有戰船,他也無法逆水而上。他只有北上,要麼主動挑戰丞相,要麼繞過丞相,長驅五六百里去夾擊姜維。照這麼說來,他應該已經在路上了。丞相,你這是以靜制治,以逸待勞,坐等曹植送上門啊。」

  諸葛亮搖搖羽扇,指著天上的朵朵浮雲,微微一笑:「向公說得對,不過是以不變應萬變罷了。世人皆知雲卷雲舒,變化無端,卻不知雲之變化,唯在於風。風者,君子也,雲也,小人也。君子鼓之,小人應之。」

  向朗讚歎的長嘆一聲:「丞相真智者也,非我能及。」

  諸葛亮笑著搖搖頭,正要說話,楊偉氣喘吁吁的趕了過來。霍弋去陳倉之後,他就接替了霍弋,為諸葛亮處理文書事宜。不過,他顯然沒有霍弋那樣的穩重,不知道收到了什麼消息,他跑得一頭大汗,氣喘如牛。

  諸葛亮皺了皺眉,收起了笑容:「什麼事?」

  「丞相,陳倉急報,曹植北上了。」

  諸葛亮花白的劍眉一挑,立刻打開軍報,迅速看了一眼。他目光閃了閃,冷笑一聲:「曹子建終於坐不住了,這一次,我看他還能跑到哪兒去。傳令,全軍備戰!」

  楊偉愣了一下,隨即跳了起來,大聲應道:「喏。」沒等說完,轉身就跑。諸葛亮皺了皺眉,轉過身,卻一臉笑容的對向朗說道:「向公,你看,正如你所說,我們不需要走路,曹子建主動送上門來了。」

  向朗躬身一拜:「丞相高明,朗佩服。」

  ……

  曹植牽著戰馬,正帶著大軍一路急行。

  他並沒有攻陳倉。陳倉城雖小,卻非常堅固,從城防的情況來看,城裡的守將也頗有章法,沒什麼明顯的破綻。短期內攻城陳倉的可能性非常小。更重要的是他的目標不是陳倉,而是想吸引郿塢的魏延或者是汧縣的諸葛亮,偏偏這兩人一個也沒來,一個躲在郿塢,一個留在汧縣,根本沒有救援陳倉的意思,讓守候在一旁的夏侯霸白等了三天。

  所以,曹植當機立斷,放棄陳倉,果斷北上。

  接應張合的主力入關,才是他最終的目的。僅憑他這一萬多步騎,又沒有後勤補給,他是不可能佔領關中的。實際上,這支大軍的生命一直在倒計時,每耽擱一天,就離死亡更近一步。

  曹植當然不甘心於此,就是要死,他也要在臨死前和諸葛亮惡戰一場,給張合創造一點機會。

  所以,他率領大軍浩浩蕩蕩,直奔汧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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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1:01:51 |只看該作者
第619章 兵臨汧縣

  馬岱的四千騎兵被夏侯霸、牛金重創,魏國騎兵在關中腹地縱橫無忌,給蜀漢軍各部之間的相互聯絡造成了極大的困難。霍弋要從陳倉給汧縣的諸葛亮或者郿塢的魏延送一個消息,往往要付出十多人的犧牲,才可能有一兩個人死裡逃生,把消息送達。如果運氣不好,甚至可能全軍盡墨,一個都逃不掉魏軍的堵截追殺。

  諸葛亮收到霍弋的報警時,曹植已經離汧縣不足五十里,諸葛亮自己的斥候也發現了曹植的蹤跡。

  諸葛亮的斥候最遠的直至陳倉城下,正常的警戒範圍也有一百里,只是這些斥候都無法與魏軍的偵騎正面對抗,很難及時的把消息傳遞迴來。只有到了五十里範圍以內,斥候數量激增,魏騎無法控制局面,諸葛亮才能及時的收到消息。

  儘管如此,雙方在消息的及時和準確上,諸葛亮還是落了下風。面對四處出擊的魏軍鐵騎,任何人都能感受到戰前的緊張氣氛。

  汧縣東側是千山,右側是隴山,中間便是涇水河谷,山高谷深。由這裡向北可以進入塞北的高原,絲綢之路的草原線就是由這裡出關中,汧縣與草原上的蕭關形成這道河谷地的兩端。由汧縣向西,進入隴山,可以經由隴關通往隴右,進入天水郡北部。

  因為這樣的地形,汧縣又稱關陝鎖鑰,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曹植要想北上,張合要想南下,都必須經過汧縣,而諸葛亮的大軍就駐紮在汧縣。曹植長驅直入關中,不惜花了六七天的時間佯攻陳倉,想要誘諸葛亮離開汧縣。都沒有能得逞,被迫無奈之下,只好主動北上,攻擊諸葛亮。

  長達大半個月的急行軍,眼花繚亂,讓人捉摸不定的戰術,在諸葛亮的面前都失去了作用,最後還得以一萬餘疲憊之師來攻擊諸葛亮的三萬以逸待勞的大軍。

  到了這一步,再也沒有人懷疑諸葛亮按兵不動有什麼不對了。

  曹植的大軍一直逼進到諸葛亮的面前十里。才安營紮寨。兩軍相距這麼近,這無異於挑釁,蜀漢軍將領都義憤填膺,紛紛請戰,要教訓教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魏軍。

  諸葛亮不准出戰。他對眾將說。曹植千里迢迢的從關東殺來,就是為了和你們決戰。他的糧草有限,等下去,他只有全軍崩潰一條路,你還怕他會跑了?安心的守好大營,等著曹植來攻吧。守陣總比攻陣更容易一些。曹植這麼做,就是想激怒你們。你們如果去攻他的大營,他就得計了。

  聽諸葛亮說得有理,眾將雖然還有些憤憤不平,卻也不再堅持。他們各自回營。厲兵秣馬,準備戰鬥。誰都知道,曹植已成強弩之末,殺死魏國的王。那可是一樁大功,誰也不想在這樣的戰事中失敗。

  要說唯一讓人頭疼的。大概就是夏侯霸的騎兵了。對於這支剛剛重創馬岱的騎兵,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些惴惴不安。

  ……

  諸葛亮氣定神閒,等著曹植來攻。曹植卻沒有急著來攻,而是怪異的沉默著。他每天都要巡視大營幾遍,照料受傷的士卒,和將士們聊聊天,談談天,有時候還開幾句玩笑。

  在他的感染下,那些因為死期將近而顯得有些不安的將士們保持了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平靜。他們平靜的面對死亡,耐心的等待著戰鬥的開始,即使對即將見底的糧袋也保持了難得的平靜。

  這一點,即使是那些跟著大將軍曹真征戰多年的百戰悍卒也佩服不已。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大軍的情緒穩定,僅此一點,就足以可見曹植不是一個書生那麼簡單。

  夏侯霸也是這些崇拜者中的一員。他默默的學習著曹植的一舉一動,記在心裡,化為自己的經驗。忙碌完了一天之後,夏侯霸整理好了斥候們一天打探的報告,來到了曹植的大帳。

  曹植接過了報告,一頁頁的翻著。過了一會兒,他將報告放在案上,輕輕的撓著眉心。

  「隴關方向有戰事?」

  「現在還不太清楚,只是通往隴關的官道上來往的斥候頻繁,又有大軍通過的新鮮痕跡,應該是不久前有大軍趕往隴關。」夏侯霸試探的問道:「殿下,如果派一支人馬去襲擊隴關,可行否?」

  「我們兵力本來就不足,再分軍,更不可取。」曹植否決了夏侯霸的建議。

  夏侯霸眨了眨眼睛,剛要再勸,曹植瞥了他一眼。「仲權,我不惜代價的殺入關中,就是為了接應張合入關。隴關就算有人馬,也不會是張合的主力,很可能是羌人。你說,我們是接應張合入關,還是接應羌人入關?」

  夏侯霸砸砸嘴,沒有再說。他本來的意思是希望曹植率軍突襲隴關,也許能得到隴右的糧食支援,但是曹植拿出這個理由來,說明他根本不打算退讓,他就是要和諸葛亮血戰一場,讓張合順利入關。事實上,也只有張合率領的魏軍主力進入關中,魏國才有收復關中的可能。

  只是那樣一來,他們這支大軍的生還機會就非常渺茫了。

  曹植輕敲著案几,單調的篤篤聲讓人沉默。夏侯霸默默的看著曹植那張憔悴的面龐和通紅的眼睛,心裡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仲權,張合被姜維截住,要想入關,必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曹植慢吞吞的說道:「如果沒有人接應,他也許根本入不了關。」

  夏侯霸的眉頭皺了起來,除去俘虜和體力消耗過大,不能再戰的士卒,包括騎兵在內,他們現在只有一萬兩千多人,曹植連分一部人去襲擊隴關都不肯,怎麼還想著派人接應張合?張合率領的可是魏軍最精銳的主力。

  「我們還剩三天糧,從明天開始,我要發動攻擊,拖住諸葛亮。你準備好,帶上十天的糧食,一有機會,就穿過諸葛亮的戰陣,沿著汧水河道一直向北,去襲擊姜維的後陣。」

  夏侯霸大吃一驚:「殿下,你只剩下不到萬人,如何能擋得住諸葛亮?」

  「我本來就沒打算活著。」曹植擺擺手,示意夏侯霸不要爭論:「我會盡一切可能把你送過去,你千萬不要猶豫。諸葛亮是個謹慎之人,他不會給我們太多的機會。」他看了夏侯霸一眼:「如果你真的想助我,那就以最快的速度擊敗姜維,引張合入關。」

  夏侯霸淚如泉湧,連連點頭。

  ……

  朝陽初升,相隔十里的大營裡炊煙裊裊,鼓角之聲相聞。

  當陽光照進河谷地的時候,曹植率軍出營北向列陣。他們背對金燦燦的陽光,列著整齊的戰陣,沿著河谷地,慢慢的向諸葛亮的大營進發。在低沉的戰鼓聲指引下,他們步履從容,面色沉靜,肅穆中透出濃烈的殺氣。

  諸葛亮隨即下令出營列陣迎戰。蜀漢軍早就在河間谷地上準備好了陣地,也經過了演練,戰鼓聲一響,各部就井然有序的進入各自的陣地。他們迎著陽光,打量著那些背被陽光照得發亮,臉卻顯得非常陰暗的魏軍,既充滿了渴望,又有一些不安。

  這是一支即將斷糧的人馬,面對死亡,有人會崩潰,有人卻會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這些魏軍顯然是後者,他們的沉默比激昂更可怕。可以想見,接下來必然會是一場血腥之極的惡戰。

  沒有人願意和亡命徒作戰,可是他們又沒有其他的選擇。

  雙方相距三百步。

  諸葛亮坐在中軍的指揮台上,穿著丞相的官服,正襟危坐,凜然不可侵犯。三萬大軍排成在他的前後左右排開,像一個個規模得讓人無可挑剔的長方形,佔據了汧水西側的河谷地。每一個將士都站得筆直,不敢有絲毫懈怠。與魏軍籠罩著死亡氣息的戰陣不同,蜀漢軍的戰陣嚴整如山。

  魏軍陣中戰鼓聲響起,曹植騎著一匹駑馬,從大陣中緩緩走出,他的身後只有一個甲士,舉著他的戰旗。他緩緩來到陣前,勒住了戰馬,緩緩的看了一眼對面沐浴中陽光下,被初夏的朝陽照亮一片明亮的諸葛亮和蜀漢軍戰陣,微微一笑,輕輕的扯了扯馬韁。

  駑馬打著噴鼻,慢慢的轉過身子,面對萬餘魏軍將士。

  曹植舉起了手,所有的魏軍將士都將目光看向了他。

  「勇士們……」曹植的聲音有些嘶啞,卻不妨礙每一個人都能聽清楚他的話,反而增加了幾分陽剛之氣。「我們奔襲千里,一路所向無敵,今天,我們將迎來最後一戰。」曹植頓了頓,再次提高聲音,大聲吼道:「最後一戰的意思是,擊敗眼前的這些敵人,我們就可以收復關中,或者,我們將全部戰死在這裡。」

  他一伸手,從甲士的手中接過戰旗,重重的頓在地上。「從現在起,我絕不會從此後退一步,你們要麼踏著敵人的屍體前進,要麼踏著我的屍體偷生。」

  一陣溫暖的南風吹來,戰旗迎風飛舞,獵獵作響,長長的旌旒拂過曹植剛毅的面龐,矯若游龍。

  在短暫的沉默後,魏軍忽然爆發出一聲怒吼:「戰!」

  「戰!」

  「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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