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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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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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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44:48 |只看該作者
第590章 李嚴的大手筆
        

  魏霸連忙起身相迎,大開中門,赴宴的豪紳、將領們也連忙起身,列隊相迎。在這個時候,成都朝廷來人,肯定是對魏霸平定交州及荊州戰功的賞賜,賞賜的厚薄直接關係到魏霸有多大的權利,也就影響到在座的每一個人將來的利益,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蔣琬跟著魏霸出迎,一看到使者,他心裡就「咯噔」了一下,湧起一陣強烈的不安。

  他認識這個使者,是法正的兒子法邈。

  毋庸置疑,法正在世的時候是劉備的第一心腹,劉備對法正可謂是言聽計從。這一點,連諸葛亮都不得不承認,所以他才會在劉備兵敗夷陵的時候說,若法孝直在,一定能說服陛下不打這一仗,就算去了,也不至慘敗如此。

  然而,法正雖然跋扈一時,橫行成都,到死卻也沒能封侯,這大概是他除了早卒之外唯一的遺憾,也是劉備的遺憾。法正死的時候,劉備痛惜,賜法邈關內侯的爵位,讓法邈在自己身邊為郎,本想著等法邈再大一些,鍛鍊幾年,就加以大用,誰曾想夷陵一戰敗北,劉備很快就追隨法正去了。

  劉備一死,諸葛亮當政,法邈就徹底靠邊站了,他的爵位還在,官職卻遲遲沒有能得陞遷,而他的關內侯只是個虛爵,是沒有食邑的,僅憑著他的官俸,他的日子過得不是很舒心。

  這樣一個人,突然做了皇帝使者,來到荊州傳詔,雖然官職未必高,卻表明他正式踏入仕途,而不僅僅是個備員了。

  由郎中這樣的備員出任正式官職。就像趙統在宮裡做了許多年的郎中,終於抓住和魏霸出征武陵的機會,從此一飛衝天一樣,這是一個門檻。很多人邁不過這個門檻,一輩子做個郎官。

  蔣琬立刻想到了李嚴,能夠讓法邈這樣的人出仕,無須考慮丞相會怎麼想,也可以不把荊襄系的反對放在眼裡的人,只有李嚴。

  丞相在關中。他又奉命來了荊州,現在成都沒有人能制衡李嚴。董允原本是丞相安排中宮裡的人,可是面對李嚴這樣的人物,董允根本不夠份量。

  法邈上了堂,宣佈了皇帝的詔書。結果讓蔣琬更加吃驚不已。皇帝陛下拜魏霸為鎮南將軍,湘鄉侯,食邑八百戶。這個官爵看起來不怎麼大,可是想想魏霸的父親魏延不過是鎮北大將軍、南鄭侯,就可以知道這份封賞是何等的厚重。八百戶鄉侯,別說魏霸這個年紀,就算是整個蜀漢。那也是屈指可數的。

  因為三國分立,封爵還有兩種形式。一種叫遙領,就是以籍貫所在地為封邑,像張飛封為西鄉侯。諸葛亮封為武鄉侯就屬於這種情況,西鄉在涿郡,武鄉在琅琊。這種封爵方式更多的是榮譽,因為你不可能真的回去經營自己的莊園。能拿到只是租賦。還有一種叫實封,就是封的地方是能夠派人去建立莊園。實際管理的,像魏霸這種情況就是,湘鄉現在就在他的轄區之內,他可以在湘鄉建立莊園,實際管理莊園內的各種事務。魏延的南鄭侯也是這種情況,南鄭就是蜀漢的統治區域以內,所以魏家在南鄭的莊園可以保留。

  聽完了詔書,通曉其中內情的人都不禁驚嘆出聲。

  蔣琬的臉色雖然沒什麼變化,可是心裡的擔心卻更重了。他很清楚,這不太可能是劉禪的主意,只可能是李嚴的主意。李嚴和魏霸雖然沒有直接來往,可是他們之間似乎有默契,上次魏霸不肯回成都,據說就有李嚴的影響在其中,現在李嚴利用諸葛亮不在成都的時候,用皇帝的名義重賞魏霸,自然是投桃報李的意思。

  魏霸接了詔,謝了恩,當著眾人的面換上了鎮南將軍的印綬,又佩上了湘鄉侯印,接受眾人的恭賀。隨即,他又請法邈當眾公佈了對立功將士的賞賜,這一來可就更熱鬧了,要知道除了趙統、靳東流等人之外,大部分的立功將士都在場,每報到一個人名,都引起一陣歡呼,湘關城頓時成了歡樂之城,歡呼聲連城外都能聽得到。

  封賞的名單很長,足足讀了小半個時辰才讀完,法邈將詔書遞給魏霸,拱拱手道:「恭喜將軍。如今你們父子兄弟一門三侯,可喜可賀啊。」

  魏霸哈哈大笑,挽著法邈入座。法邈搖搖手,笑道:「將軍莫急,讓我為你介紹兩位賢才。」

  聽了這話,蔣琬的眉心不由得一跳。魏霸也有些吃驚,不過他還是笑嘻嘻的說道:「能得法君誇讚,一定是當世人傑,今天這座湘關城可真是群賢畢至,高朋滿座啊。」

  法邈含笑,向一直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三十左右的文士招了招手:「文然,伯達,還不過來拜見將軍,要人請麼?」

  兩個文士含笑走了過來,躬身向魏霸行禮。

  「犍為楊戲,拜見將軍。」

  「蜀郡張表,拜見將軍。」

  蔣琬終於動容了,他回過頭,對賴厷露出苦澀的笑容,而賴厷的臉色早已經鐵青。這也怪不得他們,楊戲是犍為武陽人,和楊洪是同宗,在楊洪死後,他就是犍為人的代表。這也就罷了,畢竟犍為人實力一般,沒什麼實權派。可是張表就不同了,他是蜀郡成都人,他的父親就是曾經為劉備入蜀立下汗馬功勞,最後還送掉了性命的張松。

  這兩個人到荊州來依附魏霸,就代表著益州系正式向魏霸表態了。與此相比,法邈代表的當然就是東州系。

  李嚴果然是大手筆啊,不容蔣琬不緊張萬分。他忽然間覺得丞相這次犯了個大錯。

  「文然人其如名,文采斐然,便是放在中原,也是錦繡文章,不讓他人。伯達智計過人,是蜀中俊秀。他們平時可是有些目中無人的。只是聽說了將軍的赫赫戰功,這才心動,要來見見將軍。」

  魏霸連忙謙虛道:「法君見笑了,偶有微功,也是天祐大漢,上有陛下、丞相運籌,下有將士用命,我哪裡敢貪天之功。恐怕要讓諸位賢明笑話了。來來來,既然屈尊前來。就共飲一杯,除舊迎新,一起為大漢開創一番新局面。」

  法邈等人互相看了看,心領神會的笑了。

  眾人一起舉杯,再次恭賀魏霸。如果說剛才零陵的大族還有些憤憤不平。現在看到魏霸如此得寵,那點兒不平早就扔到九霄雲外了。不怕現官,就怕現管,魏霸在可以預見的將來肯定會是這裡的最高軍政長官,和他作對無疑是和自己過不去。他們這些家族在這裡也許有點小實力,可是要跟朝廷對抗,他們根本不是對手。

  當下。恭賀聲四起,只有蔣琬和賴厷非常寂寞。

  後堂,夏侯徽正陪著一群女人飲酒,得到了前院傳來的消息。頓時一片歡呼,各種恭維諂媚之詞洶湧而來。大家都清楚,在魏霸的夫人關鳳沒有到零陵之前——按照大漢的規矩,估計關鳳是來不了零陵——夏侯徽自然是魏霸的內當家。要想和魏霸搞好關係,當然先要和夏侯徽搞好關係。

  祝賀聲不絕於耳。縱使夏侯徽每次只是沾沾唇,也讓她臉頰微紅。

  ……

  成都,驃騎將軍府。

  李嚴和李豐面對面的坐著,參軍狐忠、督軍成藩在一旁陪著。李嚴笑眯眯的說道:「法邈現在應該趕到零陵了吧?」

  李豐笑道:「父親關照的,他還能不辦到,就是晝夜兼程,他也必須在新年到來之前趕到,給魏霸送一份大禮。」

  李嚴嘿嘿一笑,把玩著手裡的玉杯,看著杯中如琥珀一般的酒液。「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魏霸雖然年輕,卻知道厲害,這一點比他父親強多了。不過他還是年輕,這麼全力支援關中,他以為有多少糧食能落入他父親的手中?再說了,從荊州直接運糧至襄陽,從吳人的境內通過,可不太安全。」

  李豐還沒有說話,狐忠便接上了話頭:「將軍所言甚是。關中戰事雖然緊張,可是成都的糧食也緊張。從荊州運雖然便捷一些,安全卻無法保證,還是轉運到益州來比較安全一些,而且這樣一來,將軍統籌調撥也方便一些。」

  李嚴滿意的笑了。他抿了一口酒,將酒液在舌上停了片刻,這才慢慢的嚥下去,帶著智珠在握的從容說道:「我相信魏霸是個聰明人,他會知道其中的輕重利害的。就算他一時糊塗,法邈也會提醒他。多好的人才啊,丞相就是不肯大用,我真是想不通。天下這麼大,人才何必限於荊襄?還是魏霸有度量,知道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

  成藩有些茫然的看著李嚴,他不太明白李嚴的意思,但是他相信李嚴的眼光。見李嚴對魏霸評價這麼高,連忙附和了幾句:「要說文武全才,在現在的年輕人中,魏霸的確出類拔萃。他入武陵之後的戰績,也只有將軍當年平定馬秦、高勝的戰績能夠一比。」

  李嚴矜持的笑了:「老了老了,當年的那點事,現在不能提了。後生可畏,我不敢獻醜了。」

  狐忠眼珠一轉:「將軍,如今漢吳盟好,魏霸被阻於江南,那接下來這襄陽的戰事就只有將軍能夠當得起來了。」

  李嚴眯起了眼睛,沉吟片刻,忽然冷笑一聲:「不急,我可不想步關羽的後塵。如今好容易回到了成都,我還是多呆幾天,好好的看看成都的風物,再議不遲。至於襄陽嘛,想必吳懿會很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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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 高築牆,廣積糧
        

  對於普通人來說,春節前後是一年最清閒的時候,農田裡沒活,一般來說,官府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征發徭役。唯一的苦惱可能就是年關要還債,如果沒有債務在身,甚至手裡有點餘錢,除了準備來年的種子之外,還可以打點酒,割點肉,犒勞一下全家乾枯了一年的腸胃,那日子就算是幸福了。

  魏霸治下的百姓有不少人已經過上了這樣的幸福生活。這些人指的那些跟隨魏霸作戰,不僅幸運的沒有戰死或者受傷,而且立了功,甚至升了官的人。這樣的人當然不會太多,也就百十個左右,絕大部分士卒只分到了一點戰利品,卻大多是榮譽居多,實際上的物質收益非常有限。

  不過,普通人總是容易滿足的,能活著回來,就是運氣好,如果沒有殘廢,那就是福星高照,如果一點傷也沒有,或者只是皮肉傷,甚至還能帶點戰利品,那就更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更何況撫夷將軍——不,聽說現在已經是鎮南將軍了——還放出風聲,凡是軍中將士,開年後都要按口授田。

  這個消息比任何獎賞來得都更激動人心,覆蓋面積也更廣,追隨魏霸征戰的有四萬多人,一個人就是一個家庭,四萬多戶雖然尚不足魏霸治下戶口的十分之一,卻涉及到大量的部落,這麼多人能從山裡遷出來,有了屬於自已的耕地,這個好消息無異於甘霖普降。

  此時此刻,不僅是那些立了功的將士,凡是入選參戰的將士都成了左鄰右舍們羨慕的對向,而那些曾經去投軍,卻沒能入選的男人則成了婆娘們鄙視的目標,人前人後有些抬不起頭來。這反過來更增加了那些入選士卒的自豪感,堅定了跟隨神將征戰的信心。

  沒能入選的痛下決心,苦練武藝,等著下次神將的徵召令,已經入選的更是不敢放鬆,更要苦練武藝,以報答神將的一片厚愛。風聲已經傳出來了,神將為了能讓更多的將士享受到實惠,拒絕了丞相府蔣參軍的方案。把屬於自己的那一塊土地全部讓了出來,將絕大部分無主土地都用來分給戰士們。他不僅讓出了一大片土地,更因此可能得罪了丞相。因此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應該苦練武藝,以報答神將的恩德。

  習武。成了搬家之外最重要的事務。

  新年剛過,荊南三郡、交州七郡就開始熱鬧起來,大量的山民從山裡遷出來,到剛分到手的土地上居住,到處可以見到伐木造屋的景象。這也給那些相對數量不多,絕對數量卻不少,沒有分到土地的人一個吃飯的機會。他們藉著幫忙搬家、造屋的機會走出大山,尋找屬於自己的發展機會。

  正月十五過後,土地分配方案正式出爐,那些新分到了土地的家族開始招收部曲。不過進展並不順利。那些從山裡走出來的蠻子被同鄉們的美好前景誘惑,寧可等著神將的徵召,也不肯輕易成為哪一家的私人部曲。私人部曲其實就是家奴,沒到那個份上。誰願意去做家奴啊,跟著神將去打仗豈不更好。

  眼看著春耕在即。招收不到足夠的部曲,新分到的土地就無法耕種,那些家主們都急了。迫於形勢,他們有的提高待遇,有的則改招收部曲為僱傭,更有甚者急了眼,老子不招人了,老子去學堂找匠師們打造新式機械來代替人工,那些機械雖然一次性投資大一點,可是卻比人聽話,更比人合算。

  武陵學堂和交州學堂懂機械之術的學生一下子成了香餑餑,趁著放寒假的時候,他們到處打工,不僅好吃好喝的供著,走的時候還能拿一筆酬金,比起那些課餘替人寫家書的同窗要掙得更多。

  看到這個場景,那些原先不把讀書當正經事的人家也開始熱心起來,本來不怎麼受歡迎的工學生揚眉吐氣,趕到鎮南將軍府,好說歹說,要請鎮南將軍開個後門,給一個學堂名額的人也多了起來。

  武陵學堂也好,交州學堂也罷,學費都是減免的,招收人數也非常有限,規模最大的交州學堂也不過才三百多人。開始的時候,入學堂讀書更多的意味著人質,所以很多部落頭領對把孩子送到學堂讀書並不怎麼熱心,現在情況不同了,普通百姓把入學堂讀書當成了一個晉身機會,紛紛來搶,他們有些坐不住了。

  鎮南將軍府門庭若市,門檻幾乎要被人踏平了。

  法邈站在小樓上,看著府門外的牛馬騾驢各式車,不禁笑道:「將軍,你日理萬機,還抽出時間來陪我,我真是有些過意不去。」

  魏霸微微一笑,半真半假的說道:「你是陛下和李驃騎的使者,我豈敢慢待?」

  法邈和魏霸接觸了幾次,知道他雖然年輕富貴,卻不是那種眼睛長在頭頂的人,相反,他很容易接近。兩人很談得來,雖說談不上推心置腹,卻也算不上互相提防。

  「我還以為將軍是把我當朋友呢,原來只是因為我的身份。」法邈靠著欄杆,笑了笑:「那我如果回成都卸了差事之後,再來將軍麾下聽令,將軍府裡還有我的容身之處嗎?」

  魏霸看看他,嚴肅的說道:「你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

  法邈的臉色有些不自然,他遲疑了片刻:「當然是真的。」

  魏霸放低了聲音,提醒道:「驃騎將軍對你可是倚重得很。」

  「我知道驃騎將軍的心意,不過,我更希望能像將軍一樣建功立業,而不是在那座城裡勾心鬥角。」法邈轉動著手裡的酒杯,臉上忽然有些落寞:「你也知道的,我父子得罪的人不少。」

  魏霸沒有說話,法邈說得很坦誠,他老子法正原本在益州人緣不好,只和張松是莫逆之交,後來得勢,眥睚必報,可是得罪了不少人。法正在世的時候,權勢薰天,連諸葛亮都要忍讓三分,法正死了,當然要有仇的報仇,有恨的雪恨,雖說沒人敢把法邈怎麼樣,可是他不受待見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時候,李嚴可沒伸手幫一把。要說法邈沒點想法,大概也不現實。

  魏霸和法邈相處了幾天,對他有所瞭解,法邈雖然不像他父親法正那麼偏激,也沒法正那樣智謀出眾,可是他是個聰明人,卻不用懷疑。畢竟法正死的時候,他已經成年了,法正的心術他繼承得七七八八。如果能招至麾下,那當然是個人才,可是他要考慮李嚴會怎麼想。

  李嚴能委託法邈來和他說那些話,當然是把法邈當成心腹。他招攬法邈,豈不是挖李嚴的牆角?而且他可不想因為和東州系走得太近讓丞相不爽。

  他不認為李嚴或者東州系是丞相的對手,而且他人就是荊襄人,不可能和整個荊襄系作對。

  「如果你能來,我當然虛左以待,可是我怕驃騎將軍不放你離開。」魏霸輕聲笑了起來:「伯遠,驃騎將軍對你很是看重呢。」

  「只要你給我留個位置就行了。」法邈聽懂了魏霸的意思,結束了這個話題,轉而問道:「接下來,你有什麼計劃?」

  「也沒什麼計劃,六字方針:高築牆,廣積糧。」

  「高築牆,廣積糧?」法邈品咂了一番,讚許的點了點頭:「很好,立足於守,著眼於糧,這正是陛下、丞相和驃騎將軍對將軍的期待。」

  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得陛下信任,又得丞相和驃騎將軍栽培,當然要盡綿薄之力,效犬馬之勞。伯遠,請你回報陛下與驃騎將軍,他能夠體諒我的心情,不追究我擅行其事,我非常感激。接下來,驃騎將軍讓我把糧食運到哪裡,我便運到哪裡,北上西行,絕無二話。我說過,如果驃騎將軍回京主持督運之務,我肯定會全力支持的。」

  法邈無聲的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了魏霸一眼,沉吟了片刻:「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起程回成都。」

  「明天?」魏霸有些驚訝的說道:「明天就走,是不是太急了?我還想請你去看看武陵學堂呢。」他笑了起來:「這多少也是我的一項政績不是。」

  法邈哈哈大笑:「行了,將軍的政績,我已經看得足夠多了,回報陛下和驃騎將軍,他們一定會很滿意。武陵學堂不看也罷,來夫子肯定會上書為將軍請功的。我還是趕緊回去,讓陛下和驃騎將軍放心,有了將軍的支持,他們肩上的擔子總算輕了一些啊。」

  「慚愧慚愧。」魏霸惋惜的說道:「那就只能等下次你來,再與你暢談了。唉,這新年過得真是忙啊,連送送你的時間都沒有。伯遠,我準備了一點薄禮,還請你幫我帶給陛下和驃騎將軍,明天我讓伯達去送你,我就不去了,還請你海涵。」

  「將軍治軍要緊,不要著意我。」法邈笑笑,頓了頓,又道:「將軍的禮物夠實在,我就很滿意了。」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領神會的笑了。法正也是當年受重賜的一個,雖然這些年因為生活所迫,花了不少錢,家裡的積蓄還有一些。法邈這次來,也是想從交州商道上分一杯羹,免得坐吃山空。魏霸當然爽快的答應了,以借貸的形式把法正手中的閒錢全部接了過來,給了法邈一個非常有誘惑力的回報利率,法邈當然心滿意足。要不然,有些話他也不會說得那麼透徹。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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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國難財
        

  洛陽,清河公主府。

  馬車緩緩的停住,曹馥一躍下了車,趕到車後,伸手相扶:「阿爹,小心些。」

  曹洪咳嗽了一聲,扶著車軾,有些艱難的起身。他雖然穿著燦爛的錦衣,臉色卻不好,看起來有些灰敗。他在曹馥的幫助下下了車,看了一眼黯淡無光的門額,嘆了一口氣,背著手,慢慢的走了進去。

  夏侯安從門裡迎出來,一臉笑容的把曹洪迎進了府,徑直來到中庭。夏侯楙一身白衣,正在院子裡盤著雲手,看到曹洪進來,他收了勢,從侍女手中接過布巾擦了擦臉,笑道:「阿叔,新年好啊。」

  「好,好,又多活了一年。」曹洪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有什麼大事,不讓我這把老骨頭安生,還要跑過來給你拜年?」

  夏侯楙微微一笑:「阿叔,照理說,應該我去給你拜年才是,可是你也知道的,我現在……」他聳了聳肩,苦笑道:「行動不方便啊。」

  曹洪沒有再說什麼,丟了關中,夏侯楙是毫無疑問的第一責任人,曹睿雖然把他贖了回來,也沒有處罰他,卻再也沒有重用他。因為這個緣故,清河公主可沒少跟他發火,夏侯楙的日子也不好過。兩人同病相憐,就不再計較什麼了。

  夏侯楙把曹洪讓到堂上,斥退眾人,這才低聲說道:「我聽說阿叔為了支持關中戰事,捐出了一半家資?」

  曹洪臉頰一陣抽搐。一想到那些錢,他就心疼。他的身體不好,一方面是因為有病,另一方面就是因為這些捐出去的錢。關中戰事緊張,他身為宗室。不能不有所表示,更何況他當年因為吝嗇險些被曹丕殺了,一年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年紀大了,沒幾年過了,可不想再被曹睿殺一趟。

  可是那些錢,真的讓他心疼啊。

  「阿叔的慷慨,我敬佩不已。不過國家現在不僅僅缺錢。更缺糧。」夏侯楙淡淡的說道:「阿叔不想為陛下分憂嗎?」

  曹洪險些跳了起來,瞪著夏侯楙:「子林,你……」

  夏侯楙知道他誤會了,連忙擺擺手:「阿叔,你別急。你聽我說。」

  「說什麼說,我真的沒錢了。」曹洪急赤白臉的說道。

  「我知道阿叔沒錢了,所以我想送阿叔一條財路。」見曹洪如此心慌,夏侯楙不敢再賣關子,大過年的,別把老曹洪嚇死。

  「財路?」曹洪這才平靜了些:「有什麼好財路,你能給我?」

  「你看你這話說得。」夏侯楙不滿的看了曹洪一眼:「這件事。我只能對你說。」他湊到曹洪耳邊低語了幾句。曹洪的眼睛原本眯著,一點神采也沒有,聽了一半,突然眼皮一抬。眼中精光四射:「當真?」

  「我敢騙你嗎?」夏侯楙嗤了一聲:「我跟你明說吧,我這不僅是幫你,也是幫我自己。我要再不做點事,我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曹洪眼皮一落。撫著鬍鬚沉吟了良久,點了點頭:「如果真是如此。這生意做得。可是,要想做得安穩,還得先和陛下通個氣,萬一有人告發到陛下面前,陛下可不能裝聾作啞。另外,船隊從哪裡登岸,也要找好地方,現在徐州不太平,如果沒有當地人幫忙,恐怕船到不了洛陽,就被人劫了。」

  「我想好了一個人。」

  「誰?」

  「泰山羊家。」

  曹洪眉毛一挑,瞥了一眼夏侯楙,笑了起來:「你都籌劃好了,就等老夫入彀,是吧?」

  夏侯楙含笑不語。

  曹洪滿意的點點頭:「看來你在家休息的這段時間也不算虛度。泰山羊家的確是個好人選,有辛佐治在陛下面前進言,比我們說要好多了。不過,你可要小心些,這筆生意雖然大,可是先期投入可不少,要是出了岔子,那可就是血本無歸。」

  「阿叔,你放心,你們幾家,哪一個我都惹不起,我能不小心嗎?」

  「行,我就信你一次。」曹洪嘿嘿的笑了起來。夏侯楙也笑了,向後仰了仰,與身後的一個年輕人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

  曹睿一愣,看著辛毗:「有這等事?」

  辛毗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曹睿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兩步,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悅,笑出聲來:「這豎子好大膽,售糧於敵,不怕暴露了之後,死無葬身之地?」

  「這件事關系甚大,他當然做得縝密,不可能留下把柄,就算被諸葛亮發現了,也不過是治下不嚴罷了,抓不到他直接參與的證據。不過,陛下,我看這件事還有些蹊蹺。」

  「有什麼蹊蹺?」

  「千里運糧,縱使是海運,費用也不少。用不了多久,只怕我大魏就無可用之錢了。」

  曹睿眼珠轉了轉,用力的一揮手:「事急從權,暫時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馬上下詔,將洛陽、鄴城的銅收集起來鑄錢,度過眼前這個難關。」他走到廊下,看著遠處的天空,笑了笑:「我知道這是一副毒藥,可是我只能吃下去。如果不能奪回關中,大魏國運可能會在我的手中結束。」

  辛毗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既然曹睿把一切後果都想到了,他就不用再多說什麼了。

  「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把證據收集好,沒有證據,就偽造一些證據。等我渡過這個難關,我再狠狠的咬他一口。」曹睿陰森森的一笑:「有這樣的臣子,蜀漢的國運又怎麼可能昌盛,諸葛亮就是天縱之才,又何益於事?看來這是上蒼還沒有拋棄大魏啊。」

  辛毗欲言又止。

  ……

  陽光普照,被厚厚的積雪掩蓋的群山白皚皚的一片,白得有些刺眼。一隊民伕驅著馱馬,拉著一隻隻裝滿了糧食的雪橇,在雪地裡艱難的跋涉著。看到前面的大營,他們終於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大叫起來:「大夥兒加把勁,進了大營,就算是交了差事啦。」

  雖然有諸葛亮發明的雪橇,可是這樣的天氣運糧依然是一件苦差事。安全到達大營了,總算不用睡在冰天雪地裡,總共可以吃一口熱乎飯了。聽到大營二字,疲憊不堪的民伕終於有了些精神。

  諸葛亮眯緊了眼睛,裹緊了身上的大氅,看著那些穿著破舊棉衣,凍得鼻涕直流的民伕,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轉身吩咐道:「威公,讓輜重營多準備一些熱食,再宰兩頭豬,給這些百姓添點葷腥。」

  楊儀皺了皺眉:「丞相,糧食還有,豬卻不多了,還留著饗軍用呢。」

  「將士們吃,百姓吃,不都一樣嗎?」諸葛亮說道:「去吧,不要吝惜,等雪化了,就會有更多的牛羊送來。」

  楊儀無奈的應了一聲,轉身去了,正好和霍弋迎面相遇。一看到霍弋臉上嚴肅的神情,楊儀不由得吃了一驚,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給霍弋遞了個詢問的眼神。霍弋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楊儀的心情頓時緊張起來,他匆匆的安排了一下,就趕回到諸葛亮身邊。諸葛亮剛剛看完那份急報,看到楊儀趕來,什麼也沒說,把急報遞給了楊儀。楊儀接過來一看,不禁倒嘆一口涼氣。

  是蔣琬發來的消息。

  「李嚴好大膽!」楊儀眼睛都有些紅了,氣息也有些急促:「陳孝起說得不錯,李嚴的確是腹有鱗甲。不,他豈止是腹有鱗甲,簡直是包藏禍心。如此大量提拔益州人、東州人,朝堂之上豈能不亂?」

  「他就是要亂中取勝呢。」諸葛亮輕嘆一聲:「國事維艱,他們不知精誠團結,卻黨同伐異,自亂陣腳,著實讓人心寒。長此以往,內鬥不止,國將不國,還談什麼北伐中原,興復漢室?」

  楊儀臉色鐵青,想了想:「丞相,我們要早做準備,李嚴既然不安份,那孟達豈肯蟄伏?若是他將交州來的糧草轉運至襄陽,我們這裡如何是好?」他頓了頓,又道:「還有,董允太軟弱了,他不是李嚴的對手,還是讓蔣琬回成都去吧,反正他在零陵也派不上什麼大用場。」

  諸葛亮眼神一閃,搖了搖頭:「不,蔣琬在零陵有用。」

  「那誰在成都主事?」

  諸葛亮無聲的笑了起來:「不急,李嚴翻不起大浪來。現在我擔心的不是外敵,而是內患,內患不除,無以禦敵。內患一解,外敵又何足道哉。」

  楊儀有些茫然,諸葛亮的這些話,他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

  ……

  長安。

  馬謖長身而起,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站在他面前的劉敏一聲不吭,似乎對馬謖的反應早有預料。

  劉敏是蔣琬的表弟,現任丞相府參軍,跟在諸葛亮身邊,這次奉諸葛亮之命來到長安,將蔣琬傳遞過來的消息轉告馬謖。來之前,丞相諸葛亮就關照他,你只要如實轉告就行,其他的不用多說,馬幼常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該怎麼做。如今馬謖的反應正在諸葛亮的預料之中,不由得他不佩服諸葛亮的神機妙算,把馬謖的心理把握得如此之準。

  馬謖來回踱了幾步,咬了咬牙,一跺腳,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我要去臨渭,面見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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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破鏡難重圓
        

  大營外,馬謖翻身下馬,將馬鞭交給謝廣隆,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在營前站了片刻,做了兩次深呼吸,這才舉步向營門走去。謝廣隆看在眼裡,不由得暗自嘆惜。他跟隨馬謖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到馬謖這麼緊張。說起來,比那次在木門戰敗逃亡還要緊張幾分。

  馬謖邁著方步,來到營前,沒有立刻進營,看守營門的士卒也沒有立刻打開營門,而是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馬謖,誰也不說話。他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可是馬謖和諸葛亮之間那種無形的隔閡還是能感覺得到的。如果是以前,別說是中軍大營,便是諸葛亮的中軍大帳,馬謖向來也是直接進的。

  「鎮北大將軍長史,領左馮翊太守,馬謖求見丞相,請通報。」

  門侯躬身還禮:「請馬長史稍候。」說完,轉身快步去了。時間不長,他又走了回來,揮手命令道:「打開營門,請馬長史入營。」

  士卒們打開營門,馬謖走了進去,謝廣隆等人牽著馬,緩緩進營。按照營裡的規矩,不得乘馬,不得急行。馬謖在軍中多時,這些規矩都很清楚。他一路來到中軍大帳前,讓謝廣隆等人在帳外百步等候,自己來到大帳前,大聲報進。

  馬謖剛剛站定,姜維快步從遠處走了過來,見是馬謖,不由得有些詫異:「是馬長史,怎麼不進來?」

  馬謖微微一笑,卻沒有回答他,主動說道:「伯約對戰張合,打得精彩。」

  姜維無聲的笑了笑:「是丞相指揮有方,我不過是聽從指揮罷了。」

  他們正說著,帳門掀開。霍弋從裡面探出頭來,看了一眼姜維,對馬謖笑道:「馬君,丞相請你進帳。伯約,你來得正好,丞相正要找你呢。」

  姜維讓了讓,請馬謖先進。馬謖也不客氣,又看了一下衣服,舉步進了帳。諸葛亮正坐在燈下。案上攤著一張地圖,旁邊放著一疊公文,諸葛亮一手拿筆,一手端著油燈,正在地圖上找著什麼。聽到腳步聲。他也沒抬頭,伸手將油燈遞了過來。

  馬謖搶上一步,接過油燈,順勢就跪坐了下去,低聲說道:「丞相,為關中戰事擔憂?」

  諸葛亮沒有接他的話頭,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在一個地方停了下來,笑了一聲:「對了,應該就是這裡。」

  馬謖瞟了一眼,目光閃了閃。卻沒有說話。

  「幼常,你對涇陽河谷道熟悉嗎?」諸葛亮抬起頭,平靜的看著馬謖。馬謖點了點頭,「我在鶉觚安排了人。在漆縣有兩千人馬,不論是從涇陽河谷來。還是從直道來,我都能及時趕到。」

  「兩千人?」諸葛亮搖了搖頭:「恐怕不夠。守城足矣,可是萬一魏軍以騎兵入關中劫掠怎麼辦?兩千人擋不住他們。」

  馬謖不假思索的說道:「那我回去後立刻再增派人手。」

  「嗯,凡事小心為上。」諸葛亮滿意的點點頭:「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魏軍以輕騎突襲關中。想把各部的親衛騎集中起來,交由馬岱率領,以騎對騎,想來還不至於落了下風。幼常,你覺得如何?」

  馬謖眼神一緊,收攏各部的親衛營,這可不是一個好差事。哪個將軍願意把自己的親衛騎交出來?可是他只是遲疑了片刻,立刻說道:「我會向各部傳達丞相的命令,盡快把親衛騎收集起來。」

  諸葛亮笑了。「關中的親衛騎,大部分集中在魏延和趙雲父子麾下。說起來,這還是當初魏霸從司馬懿父子手中奪來的。趙雲父子忠厚,想來不會有什麼意見,魏延那裡,你要多費點口舌。這件事也只有你能辦好。」

  「丞相誤會了。魏延父子最敬重的還是丞相,丞相贈與魏延的甲冑,魏延視若珍寶,丞相的命令,他也是向來不肯稍有違逆的。」

  「魏延的心思,我很清楚,可是魏霸嘛,我就說不準了。」諸葛亮撫著鬍鬚,眉心輕蹙。「若說他聽話吧,他屢次違反我的命令,擅自與吳國開戰,不肯去成都督運糧草,又不顧費禕的勸阻,執意要與陸遜決戰。這一戰雖說是贏了,可是卻贏得非常險,稍有不慎,便是個慘敗之局,前功盡棄。若是說他不聽話吧,他可是不遺餘力的支援關中戰場,拿下交州之後,立刻運來了大量的稻米,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我們現在還能安穩的坐在這裡,不得不說,這裡面有魏霸的功勞。幼常,你說他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馬謖不假思索的說道:「是能臣。」

  「能臣?」

  「對,是能臣。」馬謖抬起頭,迎著諸葛亮冷誚的目光,平靜的說道:「魏延父子俱是如此,他們有能力,有見識,不肯人云亦云,敢於堅持自己的見解。當初子午谷計劃可謂是人人反對,只有他們父子堅持,就連丞相也不看好。若不是後來丞相決定賭一把,我們怎麼可能佔據關中?」

  諸葛亮的眼神變得尖銳起來。

  馬謖接著說道:「再說這一次,若不是魏霸堅持與陸遜一戰,又怎麼能奪取零陵、桂陽,逼著孫權接受他的條件,同意交州的稻米由荊州界內運往新城?」

  諸葛亮沉默了良久,忽然笑了一聲:「幼常果然是進步神速,一語中的。那不知幼常對當前的局勢又有什麼高見教我?」

  「丞相言重了,高見不敢當,只有一些淺陋之見,想請丞相三思。」

  「是嗎,說來聽聽。」

  「丞相身荷先帝託孤之重,調和陰陽燮理,權衡天下綱常,又有教誨陛下之任,當坐鎮成都,總攬權柄,免有輕內重外之虞。如今關中戰事僵持,丞相滯留關中,似乎不妥。敢請丞相回成都主持大局。」

  「成都有李嚴。」諸葛亮不緊不慢的說道:「他也是陛下託孤大臣之一,我看他最近所作所為,也頗有章法,便是我回成都,也未必能做得比他更好。幼常,你的擔心有些多餘吧?」

  馬謖嘆了一口氣:「丞相,李正方腹有鱗甲,這一點陳孝起早就說過。他此刻回成都,收買人心,意欲何為,丞相難道還看不出來?不錯,他是陛下託孤大臣之一,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還是中都護,統內外軍事。若按先帝遺詔,也應該是丞相坐鎮成都,總攬大局,由他負責對外征伐。」

  諸葛亮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眯緊了眼睛,盯著馬謖的臉,眼中的怒火幾乎抵制不住。姜維和霍弋站在一旁,噤若寒蟬。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馬謖會這麼直接,簡直不給諸葛亮留一點面子。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之間的關係怎麼可能緩和,難道他費了這麼大的力氣,跑了這麼遠,就是來刺激丞相,要和丞相攤牌的?

  「不錯,當初先帝是任他為中都護,統內外軍事。這對外征伐之事,的確應該由他來負責,我有些越俎代庖了。」諸葛亮哼了一聲,把手裡的筆重重的擱在筆架上。「既然幼常也這麼認為,那我便早日回成都,換李嚴來吧。」

  「丞相誤會了。」馬謖躬身一拜:「不是我這麼認為,是李嚴必然會這麼做。若我猜得不錯,再給李嚴一段時間,等他在成都站穩了腳跟,大概就會揮師東下,要麼與魏霸合擊武昌,要麼與孟達一起出擊襄陽。不管是哪裡,戰事一起,大部分的糧賦大概都會轉向那裡,關中沒有足夠的糧賦支持,能維持現狀便是最好的結果,要想反擊卻是力不從心。丞相,你希望看到這一幕嗎?」他頓了頓,懇切的說道:「我不希望,我們都不希望。」

  諸葛亮眼角抽搐了兩下,臉色慢慢的緩和下來。他慢慢的吐出一口長氣,手指在案上敲了敲:「幼常多慮了。雖然魏霸新得交州,可是交州的稻米也有限,在屯田有所成效之前,他的支援也就僅限於此吧。李嚴通曉兵法,他怎麼可能犯這種錯誤。至少,半年以內,李嚴不會離開成都。」

  從進帳開始,馬謖雖然一直很恭敬,可是他的態度一直很強硬,直到聽到諸葛亮這句話,馬謖的眼神中才出現了一絲慌亂。說了半天的話,兜了半天的圈子,馬謖的目的不就是想讓諸葛亮回成都,免得李嚴坐大嘛。李嚴現在在成都收攏人心,他兼有荊襄系和東州系的關係,現在還大力拉攏益州系,這樣一來,荊襄系要想獨大是不可能了,而他們這些原本依附諸葛亮的荊襄人更會遭到排擠,這是馬謖絕對不能接受的。也正因為此,他才主動跑到諸葛亮面前來,如果諸葛亮不肯回成都,他之前的那些表態豈不是全白廢了?

  「丞相這麼有信心?」馬謖不死心的試探了一句。

  「你放心,李嚴是先帝託孤的重臣,他在成都,和我在成都沒什麼區別。」

  「可是丞相,我覺得還是讓蔣琬回成都的好,他在零陵,起不了什麼作用。」

  「不,他在零陵作用更大。」諸葛亮重新拿起了筆,忽然笑了起來:「我覺得魏霸更需要有人輔助。魏霸少年心性,也只有公琰這樣的忠厚之人才能忍受得了,才能合作得好。」

  馬謖的臉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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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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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做秀也不易

  魏霸熟練的左手操犁,右手鞭子一揚,喝了一聲,壯碩的耕牛就邁動步子,拉著犁向前走去。鋒利的新式鐵犁破開黑色的泥土,像是破開一道黑色的浪潮,不斷的向前延伸。時間不長,一人一牛便走了一趟,魏霸雙手用力,嘴裡吆喝著,催促著耕牛掉頭,又犁了回來。

  「哇,想不到將軍還有這一手?」朱武驚得目瞪口呆。

  「他怎麼像是幹過這種活的?」夏侯玄詫異的問夏侯徽道:「他在成都的時候,也做這個嗎?」

  夏侯徽茫然的看著操作自如的魏霸,心道他倒是經常耕田,不過只在閨房裡耕田,什麼時候看到這種場景。從來沒見到他下地啊。

  蔣琬撫著鬍鬚,連連點頭:「拿得刀,扶得犁,將軍果然是個奇才。」

  張表和楊戲互相看看,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楊戲讚賞的說道:「伯達,我想做文章了。將軍親自下田扶犁,而且能做得這麼好,足見他以民本的重農思想並非只是嘴上說說。若是為政者都能像他這樣親力親為,天下豈能不治?」

  張表笑道:「那我就等著看你的錦繡文章了,這可是實實在在的事情,不用浮飾,一定是一篇好文章,將來說不定要傳誦天下呢。」

  楊戲笑眯眯的連連點頭。

  說話間,魏霸已經犁完了一趟,他將手中的犁和鞭子交給在旁邊等候,面色黝黑卻笑逐顏開的老蠻子,躬身施禮道:「老丈,這些地和牛,以及這架犁,都是你的了。」他招了招手。讓敦武拿過一把刀,也交到老蠻子的手中:「這把刀也給你,誰敢搶你的田和牛,就用這把刀砍他,好不好?」

  老蠻子嚇了一跳,翻身就要跪倒,魏霸連忙托住他,堅決不肯讓他跪下。他扶著老蠻子的手臂,大聲說道:「我說過。只要不是懶漢,只要願意出力氣,能吃苦,就應該能吃飽飯。如果辛苦一年,你還不能吃飽。那就是我的錯,到時候,你拿著這把刀到將軍府來,我請你吃飯,你指著我的鼻子罵,誰敢攔你,你就砍誰。好不好?」

  「好好好。」老蠻子激動得熱淚,語無倫次:「將軍,秋收之後,老漢一定請將軍吃新米。一定,一定。」

  「那好,我就等著老丈的新米下鍋了。」魏霸哈哈大笑,又拜了拜。轉身離開。他來到蔣琬等人面前,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你們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了吧?」

  蔣琬連忙點頭:「聽到了。」

  「那好。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要被辛苦了一年還吃不飽飯的百姓指著鼻子罵,我保證你們一定會陪著我。」魏霸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如果對自己沒信心,現在回成都還來得及。」

  蔣琬沉默不語,張表等人面面相覷,魏霸這個要求可不低啊,這算不算是趕他們走?農夫辛苦一年,能吃飽飯,聽起來好像很簡單,可是要做到這一點是談何容易。別說是戰爭頻發,就是天下太平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啊。你可以保證不貪污,你能保證老天爺就一定風調雨順嗎,萬一來個天災,把莊稼全毀了,餓死人豈不正常?

  可是此時此刻,又有哪個敢說自己沒信心,我還是回成都算了?就算回了成都,也沒臉見人了。

  「既然你們都有信心,那我就更有信心了。」魏霸等了片刻,見沒人站出來說要走,這才緩和了臉色,微微一笑,和蔣琬並肩向前走去。

  鈴鐺提著他的戰靴,剛要過來讓他洗腳換上,被夏侯徽一把拽住了。夏侯徽瞪了鈴鐺一眼,低聲嗔道:「你真沒見識,髒反正已經髒了,凍反正也已經凍了,還差這一時嗎?」

  鈴鐺翻翻眼睛,不解其意,有些委屈的抱著靴子跟在後面。丁奉走了過來,陪著她一起走,輕聲解釋道:「將軍這是要做給那些官員看,要給所有的百姓看,穿上靴子,還給誰看?」

  鈴鐺恍然大悟:「原來他是裝給別人看啊。」

  「不是裝,是秀。」丁奉用了一個新學來的詞。「也不光是秀給這些人看,還要秀給孫權看。不是說不打仗就相安無事,爭人心比戰場上爭勝負更重要。」

  「喲,你現在長學問啊。」鈴鐺詫異的看著丁奉,「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樣的見識。」

  丁奉臉一紅:「我在成都也和李先生讀了幾年書的。」

  「不錯不錯,孺子可教。」鈴鐺老氣橫秋的點了點頭,「難怪將軍這麼喜歡你,看來你也要陞官了。」

  丁奉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魏霸和蔣琬並肩而行,不時的和旁邊的百姓打個招呼。那些百姓看到鎮南將軍大人赤著腳,腳上還全是泥,顯然剛剛下過地,那眼神頓時熱烈起來。到這裡來屯田的人都知道鎮南將軍雖然年輕,對百姓卻是極好,又推崇以民為本,把老百姓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鎮南將軍大人會親自下地。他們還不知道魏霸親自耕了兩壟地,在他們看來,魏霸能讓自己的腳板底沾到泥土,便是屈尊降貴了。

  蔣琬暗自苦笑,以前只知道魏霸在戰場上善用心理戰,沒想到對老百姓玩起這一套更是駕輕就熟。這一路走下去,他治下的太守、縣令還有誰敢不把百姓當回事?這些蠻子可大多都有刀的,說砍你可不是鬧著玩的。

  「將軍,這樣會不會助長刁民的氣焰,將來治理不便啊。」

  「有刁民才會少幾個貪官。」魏霸不以為然的說道:「如果有不講理的刁民,自然有國法來收拾他,你以為那些正卒是吃素的?」

  一聽到正卒二字,蔣琬更覺得嘴裡發苦。正卒的說法來自西漢的役兵制,東漢特別是到了三國時期,役兵制已經形同虛設,大部分採用募兵,哪裡還有什麼正卒之說。魏霸以募兵耗錢,而且沒有忠誠度為由,不肯實行蜀漢現在實行的兵制,把土地和兵源結合在一起,說是部分恢復了西漢的役兵制,其實實行的是魏國的士家制,通過這種手段,魏霸把這些由蠻子轉化而來的農民變成了他的兵。

  蔣琬現在才明白魏霸為什麼放棄那些土地,他放棄了兩成的土地。卻得到了七成土地上蠻子的心,而且這幾天的所作所為,給繼任者設置了一個門檻:你要是做得不如他,怎麼可能爭取到蠻子們的心?

  跟他比?拜託,能做到他這個地位的。有幾個不是富貴子弟,有幾個不是讀書人,有幾個能吃得了這苦?

  可以想像,如果沒什麼意外,在短期內不會有人能代替魏霸治理這些蠻子。四萬多戶啊,就這樣成了魏霸的部曲,這可比萬戶侯強多了。

  「那秋後如果再開戰。你的糧賦怎麼辦?」

  「如果徵收的賦稅不夠,那就花錢買他們的餘糧。」魏霸不假思索的說道:「用市價買,合平交易。」

  「如果他們不肯賣,或者有人哄抬物價呢?」

  「如果花不起這錢。那就不要打。」

  「北伐中原,興復漢室的大業,你能說因為打不起就不打?」

  「那就想辦法多掙錢,開源節流。」魏霸笑了起來。笑得很無邪:「公琰先生,這個重任就交給你了。說老實話。我來不想麻煩你的。可是丞相和馬幼常都對你很有信心,我也願意讓你試一試。丞相說你是社稷之器,我想區區武陵三郡,應該不在話下吧。」

  蔣琬的眉心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兩下,嘴裡苦得像含了黃連。他知道自己被逼上了絕路,再難也不能退,如果做不好,不僅丞相的臉上無光,還會讓魏霸有機會把廖立推出來。要知道廖立現在可負責著交州七郡,任務比他還重呢。

  丞相啊,你可把我害苦啦。

  ……

  蔣琬叫苦的時候,孫登也在叫苦。

  魏霸在零陵屯田的消息傳到武昌,孫權豈能示弱。江南四郡丟了三郡,剩下的一個長沙郡也是蠢蠢欲動,早在武陵之戰的時候,長沙的大族就有過賣糧給廖立,支援魏霸作戰的前科,如今魏霸越來越強,如果不籠絡好了,不用魏霸出兵,長沙可能就丟了。

  因此,孫權必須和魏霸爭,魏霸能做的,他要做,魏霸不能做的,他也要儘量的做。只能做得比魏霸好,不能比魏霸差。可是他很快發現,跟魏霸爭並不輕鬆,這豎子裝模作樣的事不比他打仗的事差啊。別的不說,這扶犁重農的事,他就做得太絕了。

  扶犁以示重農,這並不稀奇,孫權也玩過,不過那是擺擺樣子,扶一下犁,揮兩下鞭,就算是做過了,哪有魏霸這樣真的下地犁田的?雖說正月已過,大地回春,地裡可涼著呢。

  孫權做不到,只好把這件事交給了太子孫登。孫登同樣很吃力,據零陵傳來的消息說,魏霸耕了一畝地,他不能比魏霸少啊,也要耕一畝地。這一畝地耕下來,牛沒事,孫登倒了。能不倒嘛,累得一身臭汗,被風一吹,本來就容易受涼,腳底下又是冰涼刺骨,一冷一熱,孫登沒回到武昌宮就發起了燒。

  孫權本來還有些擔心,正準備去探視孫登,結果孫大虎說了一句,這點事兒都做不好,還跟魏霸爭?我這是剛生了孩子,要不是生了孩子,我都能下地犁田,而且犁得比他好,絕不會讓父王輸給魏霸,被魏霸鄙視。

  聽完這話,孫權大失所望,再也沒心情去看孫登了。孫登的母親死得早,把他養大的徐夫人又在吳郡,現在老爹也不管他,他覺得自己徹底成了孤兒,本來只有三分病,一下子變成了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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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始作俑者

  孫登雖然渴望著孫權的關心,可是他卻不敢打擾孫權,一方面是他的天性使然,另一方面卻也是因為他知道孫權最近比較煩。

  從襄陽之戰開始,不,應該是遠從房陵之戰,潘璋救援孟達開始,魏霸就成了吳國的噩夢。他就像一隻蒼蠅,時刻在吳國頭頂飛舞,肆無忌憚的嘲笑著吳國君臣的無能,羞辱著吳國君臣,羞辱著孫權。

  戰房陵,魏霸打了潘璋,吳國救援房陵的行動幾乎是一無所獲。

  戰襄陽,魏霸引魏軍鐵騎渡漢水,吳軍遭受重創,孫慮戰死沙場,吳國為人作嫁衣,損失慘重。

  求婚姻,魏霸拒婚,孫權父女臉上無光。西陵設計,本想抓住魏霸,結果魏霸逃出夷淵,還挾持了公主孫魯班,直接引發了武陵災難,從此,魏霸與吳國的對抗走上了明朗化的道路。

  戰武陵,步騭、潘濬等重將敗北,呂岱戰死,吳軍損失慘重,被迫割讓武陵。

  戰嚴關,戰臨賀,吳國最著名的戰將,帝國的柱石陸遜敗北,吳國讓出交州七郡以及零陵、桂陽,魏霸的兵鋒幾乎吞併整個江南。如今長沙雖然還在吳國手中,可是這記耳光卻是響亮的打在了吳國君臣的臉上。

  吳國上下,沒有一個人不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作為吳國的最高統治者,孫權當然承受了最多的恥辱。

  這比當年被劉備所騙還要難受,這比被關羽拒婚還要憤怒,這比迫於形勢,不得不向曹丕低頭還要可恥。

  然而,讓孫權更絕望的卻是深深的無奈。當劉備欺騙了他,關羽拒絕了他的時候。他還有呂蒙,可以用武力來奪取荊州,當他向曹丕低頭的時候,還有陸遜替他左衝右殺,拒劉備,敗曹丕,可是現在,陸遜也敗在了魏霸的手下,還有誰能替他抵擋咄咄逼人的魏霸?

  如果沒有人能擋住魏霸。這些羞辱就遠遠沒有結束。

  曾幾何時,孫權一直以為天下三國,曹魏最強,蜀漢最弱,吳國居中間。吳國因為沒有成建制騎兵的原因。不能和曹魏爭雄於中原,所以只能屈居其中。現在情況忽然一變,蜀漢佔領了關中,又奪了大半個江南,已經佔天下之半,儼然是三國中最強大的國家,吳國卻成了最弱的一個。而且最近的戰事更是讓人羞愧欲死,從頭到尾,整個吳國都被魏霸壓得死死的,沒有還手之力。

  這比起曹魏關中失守還要讓人無法接受。

  蜀漢攻關中。是傾全國之力。吳國失去大片土地,卻只是因為魏霸一個人。

  孫權的心裡好受才怪。

  在這種情況下,孫登如果敢去打擾孫權才怪。

  孫登躺在東宮的病榻上,昏昏沉沉的。顧譚陪在一旁。不時的嘆息一聲。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孫登勉強睜開眼睛。看著張承、張休兄弟並肩走了進來。

  張承已經五十歲,多年的軍營生涯,讓他在儒雅之外多了幾分威嚴。孫登見到他,連忙起身。張承看著他那病懨懨的樣子,眉頭輕輕的皺了皺。兩人見禮完畢,張承說道:「殿下,你病體未癒,不能受涼,還是先到榻上躺下。」

  孫登發燒了幾天,渾身無力,剛才起身見禮已經讓他難受之極,如果不是多年來的禮儀訓練讓他不敢放肆失禮,他真不想起來。張承少年成名,與諸葛瑾、步騭等人相好,後來任濡須督,奮威將軍,雖然身在軍營,卻是士林中的魁首,威望非常人可比。像孫登身邊的謝景就是張承看中提攜起來的。孫登在他面前,不敢有任何失禮之處。
  孫登一邊示意給張承上酒,一邊問道:「先生怎麼趕到武昌來了?」
  張承臉色有些陰鬱,遲疑了片刻才說道:「我是奉詔而來,大王以長沙兵力不足,調我駐守益陽。」
  孫登吃了一驚:「那濡須怎麼辦?」
  濡須塢是防備魏軍南下的要塞,歷來是重兵鎮守之地,如果魏軍突破濡須塢,很快就能進入長江,直擊秣陵。
  「魏軍放棄了合肥,主力退到了壽唇。」
  孫登恍惚明白了一些。曹魏情況也不妙,只能和東吳媾和,再次將防線後撤,孫權也能將鎮守濡須的張承調到長沙前線來了。臨賀一戰,陸遜精銳盡失,現在只剩下三千多部曲,士氣低迷,又在戰略上和孫權有分歧,已經不適合再在荊州了。益陽原本由左將軍諸葛瑾鎮守,周胤等人輔助,現在周胤被貶,諸葛瑾顯然又不是一個善戰的將軍,當然要換人。張承是張昭之子,是江淮系,和步騭、諸葛瑾等人又交好,由他來負責戰事,孫權應該是最放心的。
  「那先生要受累了。」
  「為國為家,這都是臣應該做的。」張承不假思索的答道:「願與殿下共勉。」
  孫登有些疑惑的看著張承。坐在張承身邊的張休咳嗽了一聲:「殿下,大王為了能讓殿下瞭解戰事,有意派殿下去益陽督戰。他曾經就此事諮詢過家父,家父雖然有些不同意見,卻也覺得大王的考慮有道理。殿下身荷天下之重,不僅應該學習治國之道,還應該瞭解一些攻戰之事。兵者,國之大事,不可不察。」

  孫登愕然,他瞪著張休的眼睛,半晌沒有說話。他從張休的話中聽出了潛台詞。首先,父王對他現在的能力不滿意,要把他送到前線去鍛鍊;其次,為了這件事,張昭有反對意見,但是他無法違抗孫權的壓力。張昭是什麼人,孫登非常清楚,他和父王之間的矛盾大概不是分歧那麼簡單,說不定就是一場劇烈的衝突。而這一些,他一無所知,還要由張承兄弟來轉告自己。

  他的太子宮和父王所在的大殿不過百步之遙,可是他和父王之間卻隔著一道深不可見的鴻溝。

  ……

  宛城。

  春風吹拂大地,雖然還有些寒意,卻已經不像冬天那樣刺骨。曹睿穿著一身短衫。赤著腳,走下了田,扶起了那架單牛拉動的犁。

  漢代常用的犁是兩頭牛拉動的犁,由兩到三個人進行配合,力量很大,效率還算可以。可是現在,三國征戰僵持不下,已經到了考驗雙方後勤補給能力的地步,重農已經是能否維繫王朝命運的重中之重。在這種情況下,曹睿花了大量的力量偵探蜀漢的情報,其中農具的改進幾乎和武器的改進一樣用心。

  曹睿現在知道,作為機械方面的天才,魏霸在農具上的才華和在軍械上的才華一樣驚人。他發明的鐵臿和鐵犁給漢中帶來了生產力的翻倍提升。正是因為漢中的糧食產量有了大幅度的提高,諸葛亮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再次出兵,也正是因為這些新式農具在整個蜀漢國內的大面積推廣,蜀漢的糧食產量才能支撐大軍兩線作戰。否則,就算魏霸拿下交州,糧食總量也無法供應如此數量的大軍長時間的征戰。

  好在農具不像武器,只要花點心思。就能把技術偷來。再加上在馬鈞這樣不輸於魏霸的機械天才,魏國的農具改進也在曹睿的推行下迅速展開。大戰多年後,人口的嚴重缺乏使新技術的優勢凸顯出來,即使是戰事緊張。曹睿依然抽調出數量可觀的鐵來打造新式農具,自己還親自下田扶犁,以示重農之意。

  扶犁、犁田,這些事他以前都做過。不過這次不再是象徵性的。為了能和蜀漢爭霸天下,曹睿的心理和孫權一樣。不能比魏霸差,只能做得比魏霸更好。不過,孫權自己不肯下地,還有兒子代替,可是曹睿卻沒有兒子能做這些,他只有親自下地。

  腳一接觸到地面,曹睿就打了個寒顫,更覺得腳板底刺疼。他從小到大,還沒有光著腳踩過這樣的地面呢。雖然之前在宮裡已經適應了一下冷熱,可是宮裡的地是平的,哪有現在的地這麼硌腳。

  「陛下,不如由臣來代勞。」陳王曹植上前一步,懇切的說道。

  「王叔,以後有勞王叔的地方還多著呢,這點小事,還是由朕自己來。」曹睿輕輕的推開曹植的手,笑道:「王叔比朕還長十多歲,王叔能當得,朕就當不得?」

  曹植這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連忙退在一旁,低著頭,再也不敢多說一句。他好容易才有機會來到皇帝身邊,也許還有機會親臨前線,如果這時候再觸犯了皇帝的忌憚,那可太不值了。

  曹睿看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曹植,既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安。從來張揚無忌的曹植變得如此深沉內斂,不知是國家之福,還是國家之禍。大將軍曹真在潼關作戰,因為身體不好的緣故,不能親臨前線,而且病體沉重,隨時都有可能病死,曹睿想來想去,只能起用這位王叔。

  事急從權,他不知道自己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抑或是對錯參半。他很清楚,曹植到潼關,不僅可以代替曹真,而且可以緩解曹魏宗室與皇室之間的緊張氣氛,發揮出曹氏宗親的力量。可是讓曹植這樣一個當年險些把父皇的太子之位奪走的強勁對手掌兵,稍有不慎,可能就是自掘墳墓。

  是以,曹睿才不得不小心從事,無時不刻的不在考驗曹植。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年近四十,經歷了十年監禁的曹植鋒芒盡斂,不再是那個書生意氣的年輕人,可是他這樣的改變並沒有讓曹睿放心,反而讓他更加擔心起來。

  曹睿扶著犁,揮起手中的鞭子,鞭子炸響,強壯的耕牛往前邁出了腳步,鐵犁一動,曹睿一下子沒扶穩,腳下一個趔趄,險些一跤撲倒在田裡。他連忙邁出一步,卻邁得大了些,腳踢在了鐵犁上,頓時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大臣們大驚失色,連忙擁了上去。曹睿的臉色有些白,神情卻很平靜。他四顧一看,目光落在曹植的臉上,淡淡的笑道:「慌什麼慌,王叔,有勞你幫朕包紮一下,包得厚實一些,正好可以當鞋穿。快點,朕還要接著犁田呢。」

  曹植猶豫了一下,脫下自己的外袍,跪倒在地裡,將曹睿的腳抱在懷裡,小心翼翼的將曹睿受傷的腳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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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蟄伏與張揚

  武關。

  彭小玉坐在大帳裡,細心的補綴著一件破損的戰袍。

  戰袍是她的兄長彭珩的。

  她逃到宛城之後不久,彭珩就由細作營頭領轉為了司馬師的親衛營校尉,級別有所提高,但是再也接觸不到那些機密事件了,而且必須親臨一線廝殺。他隨司馬懿父子攻打上洛,幾次擔任敢死隊,身邊那些忠於他的高手已經死得七七八八,就連他本人也受了傷。彭小玉正在縫的這件戰袍,就足以說明他離死亡有多近。

  儘管如此,彭珩卻不敢有任何怨言。他非常清楚,要想帶著妹妹一起逃走是不切實際的,而如果他一個人逃走,彭小玉的下場必然很淒慘。可是讓彭小玉逃走,彭小玉又堅決不肯,沒辦法,兩兄妹只好在這裡苦熬,直到哪一天他戰死沙場。

  「小玉,別犟了,自己先走。」彭珩看著已經成了黑色的屋頂,輕聲說道:「你走了,我才能放心的走。」

  「有意思嗎?」彭小玉用牙齒咬斷了線頭,麻利的將衣服蓋在彭珩身上:「別說我一個人出不去,就算我出得去,只要那些人半天看不到我,你的首級就會掛在城牆上。」

  「可是……這樣下去,我的首級還不知道會落在哪條溝裡。」

  「不許瞎說。」彭小玉不由分說的打斷了彭珩的話:「想吃點什麼,我幫你做。」

  「小玉!」彭珩伸手拉住了彭小玉的手,焦急的說道:「小玉,你聽兄長一句勸好不好?趕緊走,去零陵,不要和我一起死在這裡。陳王入朝,陛下明顯是對司馬父子有疑心。他們為了自證清白,所有可能暴露的死士都要清洗掉。我這樣的人更不可能留著,你留在這裡,只會讓我擔心。」

  對曹植入朝可能帶來的影響,彭氏兄妹早就討論過很多次了,此刻彭小玉瞥了彭珩一眼:「你如果死了,我就能安心?」

  「你走了,我就有機會逃。」

  「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彭小玉坐了回來,托著腮。想了想:「要不我和少主的人聯繫一下,我們一起逃到房陵去?風少主在房陵,只要進入房陵,我們就安全了。」

  「不立一個大功,我不能離開。」彭珩抬起手。撫摸著彭小玉臉上的那塊青斑。「小玉,你長得不好看,我們彭家又不能和關家、夏侯家相提並論,如果不給你準備點有份量的嫁妝,進了魏家門,你哪有好日子過。」

  「兄長……」彭小玉臉一紅,剛要嗔兄長兩句。鼻子卻不由自主的一酸,淚珠兒就滾了下來。

  「咳咳!」外面響起一聲響亮的咳嗽,彭小玉一驚,連忙擦了擦眼淚。起身站到帳門口。帳門一掀,司馬師緩步走了進來,看看彭氏兄妹,笑了一聲:「玄玉。這是怎麼了,令妹怎麼哭了?」

  「沒什麼。一時想起父母,有些傷心罷了。」彭珩堅持著坐了起來,要下地行禮。司馬師輕輕的按住了他,「玄玉,你有傷在身,就不要起來了。躺好,我有事要和你說。」

  彭珩恭敬的說道:「將軍儘管吩咐。」

  「諸葛亮在關中,又把心腹蔣琬調到了零陵,成都現在成了李嚴的天下。我們覺得這有些不正常,卻又不清楚個中端倪,想讓你回一趟成都,打探一下情況。究竟是李嚴和諸葛亮達成了什麼妥協,還是李嚴抓住了機會,要想爭權。如果是後者,那當然是好事。如果是前者,我們也要從中做點手腳。蜀漢現在國勢日強,如果不在他們內部搞點紛爭出來,我怕我們是堅持不了太久。」

  司馬師開門見山的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彭珩一時倒有些搞不清他是真是假,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能沉默著。司馬師也不著急,打量了一下四周,嘆了一口氣:「最近軍務繁忙,我有些力不從心,各種物資集中供應潼關戰場,我也是捉襟見肘,你這裡這麼差,我實在過意不去。玄玉,你放心,你走之後,我會給你妹妹安排一個好些的住處,也不會讓她受委屈。」

  司馬師交待完了任務,轉身走了。彭氏兄妹面面相覷。這下子,彭小玉是肯定跑不掉了。

  「你呀……」彭珩沮喪的長嘆一聲。

  「沒事。」彭小玉反而平靜下來:「至少你不用死在陣前了。兄長,你放心的去成都吧,看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少主和李嚴走得近,我總覺得不是好事。如果有機會,你問問少主是怎麼看這件事的。」

  「那你怎麼辦?」

  「司馬師不會殺我的。」彭小玉嫣然一笑:「他要想殺我,就不會等到今天。」她出了一會兒神,笑道:「少主搶了夏侯姑娘,他的心裡有根刺,拔不掉呢。這是好事,以後再和少主對陣,這就是他的破綻。」

  ……

  司馬師回到中軍帳,司馬懿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司馬昭拱著手站在一旁。見司馬師走進來,司馬懿目光一掃:「安排好了?」

  「已經安排好了。」

  司馬懿沒有再問,他非常清楚司馬師做事謹慎,既然說是安排好了,就不會有差錯。可是事涉魏霸,他還是皺了皺眉:「這事不能出差錯。我們父子現在處境困難,不能因為這個女子出問題。」

  司馬師用力的點點頭。「父親放心,萬無一失。」他想了想,又道:「父親也不必太擔心了。陛下雖然起用陳王,可是他未必就能信任陳王,如果陳王立了戰功,也未必就是好事,若是敗了,那當然更不用心,陛下只能把父親當成心腹了。」

  「振威將軍身體如何?」

  「很不好。」司馬師搖搖頭,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夏侯徽被劫之後,司馬懿就為他物色夫人,結果振威將軍吳質主動示好,將女兒嫁給了他。吳質與司馬懿同為文帝四友之一,不過吳質品性惡劣。人緣極差,和注重名聲的司馬家並不相投。他們父子之間談到吳質時都不帶私人感情,直接稱之為振威將軍。司馬師對夫人吳氏也沒什麼感情,對司馬懿接受這門婚姻也不太理解。

  「吳質麾下有不少精銳,你想想辦法,要一些人過來做部曲。」司馬懿平靜的說道:「魏霸在荊南、交州積屯糧草,用不了多少,我們就會重新對陣。到了那時候,我們唯一能夠佔優勢的就是騎兵。不能不提前做些準備。」

  「喏。」司馬師看看司馬昭,試探的問道:「陳王去潼關了?」

  「是的,所以我不想打了,請旨後撤到新野,隨時準備接應襄陽。房陵最近有動靜。我已經報與陛下,陛下也同意了。」

  司馬師眉頭微蹙:「陛下僅僅是同意而已?」

  「當然也不是,他讓我抽調一部分人交給陳王,支援潼關。」司馬懿忽然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靳東流害我不淺。」

  司馬師聽到這個名字,神情一暗。如今靳東流和王雙已經是魏霸麾下的兩員重將,王雙也就罷了,他原本就是夏侯尚的部下。靳東流卻是司馬懿一手提拔起來的,他成了魏霸的心腹,實在讓司馬懿面上無光,再加上陳王曹植這件事對司馬懿打擊甚大。他現在有些心灰意冷,對招攬人才的心思都有些淡了。

  這是讓司馬師最擔心的事。一時受到壓制,這可以理解,可是如果失去了戰鬥的慾望。那就徹底輸了。可是他又不知道怎麼勸司馬懿,曹植三十八。曹睿二十五,司馬懿卻已經五十一了。人過五十,就開始走下坡路,要和正當英年的曹氏叔侄較量,難免會讓人心生畏難情緒。

  也許,趁著這個機會退下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就連司馬師都有這樣的想法,只是他很不甘心罷了。他當然也清楚,父親也不甘心,要不然他不會讓他通過吳氏向吳質討要部曲來積攢力量,準備反擊。

  以守為攻,以退為進,向來就是司馬懿保命的絕技。當此之時,唯有蟄伏而已。

  ……

  司馬懿準備蟄伏的時候,李嚴卻意氣風發。

  法邈從零陵回來,帶來了魏霸的答覆。魏霸雖然沒有明確表態要投靠他,可是魏霸再次重申了要全力支持他的工作,又同意把從交州運來的糧草交給他全權處理,並且留下了張表和楊戲這樣的益州人,其實態度已經很明白。

  官場上,沒有人會把話說得那麼清楚,畢竟李嚴也不敢奢望把魏霸收入麾下。他和魏霸的關係更多是的合作的關係,而不可能是上下統屬的關係。要是魏霸明確表態,李嚴反而不敢相信了。

  李嚴隨即下令,以運糧船經過襄陽境內有可能被魏軍打劫為理由,進入長江後,轉而溯江上行,至西陵轉陸路運輸,入安橋塞,一路轉到房陵。

  這個路線看起來沒什麼大的區別,實際上卻大有文章。由水路經襄陽改成由陸路經房陵後,安全係數是增加了,可是途中的消耗同樣大大增加。而且糧食到了房陵後,孟達沒有立即起運關中,而是大量截留,留作己用。

  隨後,孟達拿著李嚴的命令找到了吳懿,要求吳懿下令出兵襄陽,威脅在宛城的曹睿,牽制魏軍的兵力,減輕關中的壓力。孟達手裡有李嚴的命令,身後有急欲立功的將士們,又有充足的糧草和軍械,看起來簡直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吳懿想不出有什麼好的藉口拒絕。

  於是吳懿病了,一病不起,人事不知,兵權也就自然的交給了孟達。孟達重兵在手,不顧監軍宗預的強烈反對,下令出兵襄陽,同時回覆李嚴。

  李嚴得到消息,微微一笑,給諸葛亮寫了一封信。襄陽有戰事,需要大量的糧草,在魏霸運到更多的糧草之前,可能沒有糧草支援關中了。丞相,你可要耐心點,堅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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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以靜制動

  建興九年三月,關中,汧縣。

  春風吹綠了關中,去年的那一場大雪化作涓涓細流,滋潤著關中大地。汧水在六盤山下發源,一路向南,溉灌著兩岸的萬頃良田。

  關中的水利基礎原本就不錯,要不然也不會成為陸海,八百里秦川曾經是大秦帝國征戰天下的糧倉,經過西漢兩百多年的發展,關中的地利更是被發揮到極致。物極必反,王莽篡漢,引發天下大亂,關中也成了重災區,從那以後,關中就再也沒有恢復當年的繁華,那些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的水利設施也在時光的流逝中慢慢的坍塌,失去了應有的作用。

  那場大雪之後,諸葛亮就已經意識到這場戰事不會很快結束,長期的對峙需要充足的糧食作為後盾,所以他立刻把重心放在了屯田上。天氣尚未回暖,他就四處視察水利情況,準備屯田的相關事宜。

  當初魏霸佔據關中,曾經上報了關中三郡的太守人選,但是諸葛亮只同意了一個,就是由趙素出任京兆太守,馮翊和扶風兩郡的太守一直沒有任命。馬謖到關中來,原本是準備擔任扶風太守的,後來因為種種原因,改任鎮北大將軍府長史,兼領了馮翊太守,扶風太守還是空著。

  現在諸葛亮有意在扶風屯田,當然不能再讓扶風太守缺任,於是任命廖化為扶風太守,主持屯田事務,並調任馬遵為郡功曹。

  馬遵是扶風馬家的人,曾經做過天水太守。就是他把姜維等人關在門外,逼得姜維進退無路,只好投降了諸葛亮。後來馬遵在上邽被俘,他是扶風人,當然就順理成章的投降了。不過他投降之後,一直沒有受到重用,直到現在,諸葛亮讓他擔任郡功曹,才算是重新走上了仕途。

  郡功曹負責人事,是一個實際權利很大的職位。與主簿、主記並稱三長吏。太府出行的時候,功曹是有資格獨坐一車前導的。諸葛亮讓馬遵做這樣的要職,是對扶風馬家的示好,而他沒有任命曾經跟著魏霸征戰武關道的馬操。也讓馬家能夠接受了。

  畢竟馬操太年輕了。又是一個武人。做功曹不太合適。

  這樣一來,扶風馬家平靜的接受了諸葛亮的示好,作為交換條件。他們接受了馬承作為扶風馬家新家主的建議。馬承是馬超到了成都之後才生的,可以說是馬超唯一的繼承人,今年才十三歲,卻有爵位在身,這是非常罕見的,也足可見馬超當時在蜀漢的身份特殊。對於扶風馬家而言,由一個有爵位的君侯作家主,也是頗有面子的事情。

  何況有消息傳來,丞相有意讓馬承的姊姊馬文姍嫁給安平王劉理。

  有了馬家的支持,扶風那些家族也紛紛向諸葛亮示好,屯田的事務順利的展開了。在諸葛亮的指揮下,軍屯、民屯同時進行,大家一起出力,抓緊時間修復那些被時光掩蓋的水利設施。經過兩個多月的奮戰,扶風面貌一新,無數高大的水車矗立在汧水、渭水兩岸,將清澈的河水提到高處,彌補那些損壞太嚴重,一時半會無法修復的溝渠帶來的不便。那嘩嘩的流水聲就像一曲動聽的歌謠,彷彿在感慨昔日榮光的重現,傳誦丞相的英明。

  諸葛亮身披鶴氅,手持犛牛尾,看著田地裡忙碌的百姓和士卒,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只要能堅持到八月,大軍的糧食就能自給自足,再也不用擔心千里運輸的困難了。

  楊儀快步走了過來,正好看到諸葛亮臉上的笑容,也不禁笑了:「丞相,你真是高瞻遠矚啊。你看,正如你所料,李嚴把交州來的糧食截留到房陵了。」

  諸葛亮接過楊儀手中的公文,掃了一眼,輕輕哼了一聲。

  「丞相,就這麼讓李嚴亂來?」

  「怎麼能說他是亂來呢?」諸葛亮不緊不慢的說道:「李嚴的所作所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格的地方。他是驃騎將軍,我不在成都,當然由他來主持內外事務。他這麼做,也許有他的道理吧。」

  楊儀有些不安,上次馬謖來了之後,和諸葛亮經過一番長談,做出了讓步,同意與諸葛亮一起作書給魏霸,支持蔣琬留在零陵,條件便是諸葛亮要回成都去主持大局,不能讓李嚴等人鑽了空子。

  這件事對荊襄人的意義遠比對諸葛亮本人的意義更大。

  諸葛亮不是荊襄人,他不依靠荊襄人,還可以依靠別的人,李嚴能做到的,他也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做得更好,只要他願意。可是對荊襄人來說,如果益州系、東州系大量湧入朝堂,勢必要侵佔他們的利益,職位就那麼多,別的派系佔多了,荊襄系當然就少了。與益州人有土地不同,荊襄人是外來人,如果沒有權力在手,他們很快就會無法在益州立足。

  這就是諸葛亮和馬謖能達成互相諒解的原因。楊儀也是荊襄人,他當然希望諸葛亮和荊襄系之間一如既往的緊密合作。

  可是,諸葛亮遲遲不肯回成都,反而花大力氣屯田,這讓楊儀非常不理解,也非常擔心。

  「威公,不要急。」諸葛亮雖然沒有回頭,卻彷彿看到了楊儀的擔心:「不僅是我們不希望看到襄陽開戰。」

  楊儀憤憤不平的說道:「我知道,吳懿也不想,可是他太狡猾了,居然裝病,不作為。」

  「不光是吳懿,還有魏霸。」在楊儀面前,諸葛亮沒有隱瞞的意思,他也不希望楊儀誤會了他的意思,產生其他的想法。「運到關中的糧食,不僅是支持我們,也要支持魏延。魏風也在襄陽,一旦襄陽有戰事,魏風就會有危險,如果魏風有危險,魏霸會答應嗎?」

  楊儀有些暈,不過他聽明白了,丞相這是在等魏霸先跳出來呢。魏霸和李嚴之間現在曖昧得很,丞相要逼得他們反目,然後自己再出手。

  「傳書成都,就說我們準備妥當,只等糧食一到,就可以出兵攻擊隴右。至於襄陽的戰事……」諸葛亮沉吟片刻:「在李嚴有命令送到之前,暫不表態。」

  楊儀愣了一下,連連點頭。

  ……

  「李嚴在搞什麼?」魏霸將剛收到的公文往案上一扔,沒好氣的說道:「襄陽那麼好打?」

  夏侯徽看了魏霸一眼,將孩子交給鈴鐺,走了過來:「怎麼了?」

  「李嚴讓孟達攻擊襄陽,要我再提供一點糧草。」魏霸冷笑一聲,「他把我當他的倉曹掾了。」

  夏侯徽接過公文看了一下,斜睨了魏霸一眼:「有意思嗎?」

  魏霸無辜的眨眨眼睛:「你什麼意思?」

  「李嚴的舉動,不都在你的預料之中嘛。你要告訴我襄陽將有戰事,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吧?你別忘了,要論親疏,我和仲權的關係更近。」

  魏霸啞然失笑,起身走到夏侯徽身邊,攬著她的肩膀:「媛容,你多心了。我是真的覺得李嚴這麼做太蠢了。襄陽那是什麼地方?上次打襄陽,是出奇不意,還拉了陸遜做幫手,都沒打下來。這次曹睿坐鎮宛城,司馬懿就在新野,如果不是為了避免孫權多心,我想司馬懿會親自鎮守襄陽。孟達出兵,豈不是自找苦吃?」

  夏侯徽也收起了笑容,沉吟片刻道:「夫君,我知道你擔心阿兄的安危。不過,既然是帶兵之人,難免會遇到危險。他是嫡長子,現在爵位還不如你,他的心裡怕是也不服氣。你如果貿然讓他不要參戰,他未必就會聽你的。」

  魏霸嘆了一口氣,這才是他真正擔心的地方。李嚴會怎麼搞,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在他看來,李嚴遲早是丞相案上的一盤菜,他蹦跶得越歡,死得越快。他倒也不是不想讓魏風上陣,正如夏侯徽所說,既然是將門,上陣廝殺就是天經地義的,他只是覺得在這種必敗的情況下出兵,因為李嚴和丞相之間的政治鬥爭而損失魏家的實力,有些不值。

  「我知道了。」魏霸摩挲著夏侯徽的肩膀,沉吟了片刻:「我想讓太初去日南。」

  「為什麼?」夏侯徽有些擔心:「他沒做過地方官,一下子就做太守,能不能做好?」

  「他很聰明的。」魏霸拍拍夏侯徽:「我對他很有信心,他自己也有興趣,現在就看你捨得捨不得。畢竟日南是蠻荒之地,稍有不慎就會出事。不過,如果能從那裡鍛鍊出來,以後做什麼都不成問題。」

  夏侯徽默默的點了點頭:「既然你這麼說,那我還能說什麼呢?」

  「嗯,你放心好了,我會安排最得力的人手給他。」

  「你這麼用心,怕是不僅僅讓他鍛鍊一下這麼簡單吧?」夏侯徽突然笑了起來:「你不會拿我的兄長做局吧?」

  魏霸尷尬的摸摸鼻子。「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呢,媛容,你太多心了。」他想了想,又說道:「如果一定要說做局,倒也不錯。不過,我設的這個局,可比你想像的還要大得多。」

  「那你說說看,到底有多大呢?」夏侯徽逼了過來,臉上飛起一抹緋紅:「江東,還是整個天下。」

  「天下,不過不是你說的那個天下。」魏霸嘿嘿笑道,張開雙臂,劃了一個大圓,最後將夏侯徽攬入懷中。「是比漢魏吳三國加起來還要大幾倍的天下,我要讓太初成為我征服天下的先鋒,你捨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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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自以為是

  魏霸走進了公廨,一眼看到正在忙碌的蔣琬,蔣琬眼神疲憊,張表站在他面前,正激動的說著什麼。看到魏霸走進來,張表連忙收起了揮舞的袖子,客客氣氣的行禮:「將軍。」

  蔣琬也站了起來,躬身行禮。

  「什麼事,說得這麼開心?」魏霸笑眯眯的說道。

  蔣琬脾氣再好,也差點氣得罵人。這是開心麼,這是開心麼,將軍難道看不出來張表這是在向我示威?

  怒火在蔣琬心裡燃燒,可是話從蔣琬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卻還是那麼雲淡風清,波瀾不驚。

  「也沒什麼,張伯達來要軍糧,說是上個月的軍糧少了兩百多石,非要我補給他。」

  張表是靳東流的司馬,每個月來領軍糧的事就由他負責。原本李嚴以皇帝的名義拜靳東流為平虜將軍,卻被魏霸回絕了,降了一級,只任平虜中郎將。這樣一來,張表的官職就不可能太高,不過張表也不在乎,他清楚靳東流是魏霸的心腹,讓他輔助靳東流,就是魏霸對他的信任。

  雖然以蜀郡張家來輔佐一個寒門士子並不怎麼光榮,可是張表還是愉快的接受了。對魏霸和諸葛亮之間的明爭暗鬥,張表一清二楚,對蔣琬的來意,他同樣是心知肚明,說什麼兩百石糧食的差額,他根本就是故意找蔣琬的茬。

  這不是對蔣琬個人有什麼意見,相反,蔣琬的脾氣好,為人忠厚,包括張表在內的所有人都很佩服,可是關係到立場問題。他們就不能不有所表示了。

  「將軍,蔣長史這些話,我可不贊同啊。」張表義正辭嚴的說道:「兩百石糧怎麼了?一個士卒一個月才一石八斗糧,兩百多石,能讓一百多個士卒吃飯呢。靳將軍為了減少消耗,已經把士卒的數量減到最少了,現在他身邊的親衛就只有兩百多個人。他又不肯剋扣普通士卒,少了這些糧,親衛營有一半人要餓肚子。影響了戰鬥力,到時候誰負責?」

  魏霸轉過頭,看著蔣琬,臉色也有些不好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蔣琬嘆了一口氣:「將軍,五千人的口糧。一個月領一次,也是近萬石。發放的時候,難免有些誤差,兩百石的誤差已經很小了。」

  張表脫口而出:「那你怎麼沒多給我兩百石?」

  蔣琬不緊不慢的反駁道:「沒多給?上個月你不是多領了一百多石,怎麼也沒看到你吭一聲。」

  張表一愣,隨即大義凜然的說道:「我可以允許你們犯一次錯誤,可是不能允許你們連續犯錯誤。」

  魏霸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抬腿作勢要踢,瞪起眼睛笑罵道:「我看你是故意找蔣長史麻煩吧?如果沒有別的事,趕緊給我滾。」

  張表掉頭就要走,又被魏霸叫住了。「伯達。等等,這兒有件事,正好要你出出主意。」他說著,將李嚴的命令拿了出來:「驃騎將軍要房陵駐軍攻擊襄陽。要我們再調撥一些糧草,你們看看。我們還能抽得出來不?」

  張表沒有說話,看了看蔣琬。他是人精,當然知道魏霸把他留在這裡的目的。他是李嚴安排來的,蔣琬是諸葛亮安排來的,什麼事有了對證,以後魏霸就不會被動。

  蔣琬沉吟片刻:「我們雖然還有一些餘糧,可是不斷有部落的人從山裡走出來,我們不留點糧食,到時候怎麼安置他們?再說了,萬一有戰事,糧食消耗會大幅度的增加,沒有餘糧儲備,萬一交州來不及供應,那可怎麼辦?」

  張表贊同的點點頭:「的確如此,俗話說得好,家中有糧,心裡不慌。如果沒有一個月以上的儲糧,是非常危險的。驃騎將軍要房陵出兵,還是由成都調撥方便吧。」

  見蔣琬和張表的意見相近,魏霸也沒有再說什麼,叫來了楊戲,讓他寫一封回書給李嚴,表明自己的困難。然後,他又表示了對襄陽戰事的擔憂,認為在當前的情況下發動襄陽之戰並不合適,如果能等到秋收以後,情況可能會更好一些。

  ……

  收到魏霸的回覆,李嚴微微一笑,慢慢的將公文疊了起來。

  「你覺得魏霸真正的意思是什麼?」

  狐忠想了想:「我想他的確沒什麼糧了。從去年他拿下鬱林開始,就一直在不斷的往成都和關中運糧,半年下來,交州的積儲應該都差不多了。最近市面上的糧價開始回升,也和交州來的稻米越來越少有關。」

  李嚴眉梢一揚:「我不是說這件事,我是說他對襄陽戰事的態度。」

  狐忠有些猶豫,他斟酌了良久,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將軍,我覺得鎮南將軍的建議是有老成之言。現在攻擊襄陽,恐怕很難取得戰果。襄陽城堅固難攻,上次鎮南將軍和陸遜合力攻城,最後也沒有奏全功。現在僅憑孟達他們,恐怕……」

  「沒有魏霸,還就不能攻城了?」李嚴嗤的冷笑一聲。

  「將軍所言甚是。」狐忠微微一笑,向李嚴湊了兩步:「可是將軍有沒有想過,丞相在關中屯田練兵,等到秋後,糧食充足,士伍精練,出征隴右,必然所向克捷。如果孟達能在此之前攻克襄陽,直搗宛洛,那當然是再好不過,可是如果孟達無功而返,甚至有所挫折,那將軍的面上……」

  李嚴一怔,有些擔心起來。他心裡很清楚,孟達出師襄陽,能平安的回來就不錯了,攻克襄陽這樣的好事想都不用想。說到底,出師襄陽,不過是截留糧食的一個藉口罷了。可是如果諸葛亮因此坐守關中,屯田練兵,等到了秋後再大舉出征,那他取勝的可能性非常大。魏國雖然也在河東、南陽屯田,可是規模顯然不如關中大,至於隴右,規模就更小了,大部分還要仰仗河東的支援。拖的時間越長,對諸葛亮越有利,甚至有可能直接把張合拖死了。

  如果孟達大敗,而諸葛亮大勝,那他這次鼓動孟達出兵豈不是自找麻煩?

  「那該怎麼辦?」

  「將軍,我覺得可以借丞相用兵的名義在成都徵糧,如果有人反抗,那當然會埋怨丞相窮兵黷武,到時候就算糧食不足,丞相也不好怪罪將軍。只要丞相失利,就算孟達失利,想必也無法指責將軍。」

  李嚴眉頭一挑,沉吟不語。過了好半天,他緩緩說道:「計是好計。不過,這時機卻要掌握得正好才行。」他看了看狐忠,狐忠卻茫然的看著他,顯然還沒明白究竟如何能能把這時機掌握得正好。

  李嚴笑了,笑得高深莫測。

  ……

  李邈的小院外,彭珩和陳茗一前一後的走來,走到側門的時候,他們停住了腳步,不動聲色的向四周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他們,彭珩對陳茗點了點頭,飛身一躍,翻過了院牆,身如狸貓,落地無聲。

  他蹲在地上,側耳傾聽,又四處看了看,很快看到了還亮著燈的臥房。小院裡寂靜無聲,只有李邈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還有偶爾傳來的咳嗽聲。

  彭珩起身來,快步走到門前,輕輕的敲響了門。

  「篤篤!」

  屋裡一片死寂,過了片刻,傳來李邈掩飾不住驚慌的聲音:「誰?」

  「我是玄玉。」

  「玄玉?」屋裡傳來一個聲音,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你再不開門,被人看見了可不好。」彭珩笑了一聲,抱著手臂,靠在牆上。

  話音未落,門吱呀一聲開了,李邈探出半邊臉,即使是黑暗中,也能看到他額頭的冷汗。

  「你回來幹什麼,還嫌害我不淺?」

  「誰讓你當年見死不救。」彭珩推開李邈,走進房間,四處掃了一眼,又吸了吸鼻子,不禁笑了起來:「阿舅,最近日子過得不錯啊,看得起這等好書,喝得起這等好酒。」

  「這酒還好,這書很好嗎?」李邈走了過來,想擋著案上的酒瓶,卻被彭珩搶先一步抓住手中,湊到鼻端聞了聞,笑道:「阿舅有了錢,還是那麼吝嗇,親外甥不遠萬里來看你,一點好酒還要藏著掖著。」

  「你懂什麼,夏侯夫人不在成都了,我坐吃山空,還能喝多久?」李邈見彭珩一副要獨吞的架勢,氣急敗壞的說道:「你彭家的事,能怪我麼?是你父親出言無狀,得罪了先帝和丞相……」

  「劉備已經死了,我總有一天要掘了他的墳。可諸葛村夫還沒死。」彭珩打斷了李邈,開門見山的說道:「我這次來,就是想搞清楚李嚴是怎麼回事,諸葛村夫許了他什麼好處,居然讓他主持成都的事務?」

  「李嚴?」李邈冷笑一聲:「他不過是一條自以為是的狗罷了,別看他現在蹦得歡,遲早要被丞相剝皮吃肉。」

  彭珩目光一閃:「你怎麼知道?」

  「哼。」李邈得意的笑了笑:「你以為這酒是白來的?當初受夏侯夫人之託,去江州讓李嚴出兵聲援魏霸的就是我。當時我沒想明白,後來我想明白了,別看李嚴以為自己做得很高明,終究還是被魏霸利用了。他想拉著魏霸和丞相鬥法,還自以為高明,想把這兩人玩弄於股掌之上,又豈能長久?」

  彭珩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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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0:51:16 |只看該作者
第599章 洛神賦

  李嚴高坐在堂上,把玩著一支青翠如竹的玉如意,看著面前這個侃侃而談的年輕人,眼神閃爍。

  玉如意從南來。

  玉是中原少見的硬玉,顏色青翠喜人,如仲春綠竹,蒼翠欲滴,卻無一絲雜色,是一隻難得的玉如意。這麼好的玉如意當然價值不菲,可是李嚴喜歡這支玉如意,卻不僅僅是因為價值,而是因為這支玉如意是魏霸送的。

  有才子從北來。

  這個清秀如玉的年輕人叫隱蕃,今年剛剛二十三歲,青州人,剛剛來到成都,求見驃騎將軍李嚴。他的口才高明,見識過人,李嚴見獵心喜。不過,這人是降人,他不得不小心從事。

  降人的使用是一個很有技術含量的事,用得好,可以聚攏人心,吸引更多的人才,禮賢下士,本來就是執政者的一個重要品質。可是如果用得不好,甚至於中了詐降計之類,那麻煩可就大了。這樣的例子很多,遠有黃蓋詐降,一把火燒掉了曹操的天下夢。近有魏霸詐降,一舉奪取關中,徹底扭轉了天下格局。

  隱蕃是個人才,如果能收為己用,可以平添一助力,在他與諸葛亮爭權的過程中加分。可是如果隱蕃是詐降,重用隱蕃,無疑是自己往火坑裡跳。

  如何證實隱蕃是詐降還是真降,就成了一個問題。在沒有證實之前,不用隱蕃這樣的年輕名士,也會影響他的名望,讓他失去人心。

  李嚴猶豫不決。

  隱蕃見李嚴一直沒有回應他的話,也沒有露出招攬的意思,有些失望,躬身拜了拜。轉身告辭。

  李嚴沉默著,看著隱蕃消失在門外,然後使了個眼色。狐忠點了點頭,轉身跟了出去。

  隱蕃出了驃騎將軍府,徑直出了城,在經過夾江橋的時候,他停下來,欣賞著江邊的秀麗風光,卻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扮作苦力模樣的彭珩背著一包貨物。從他身邊經過,擦肩而過的瞬間,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隱蕃笑了,轉身向城西走去。

  遠遠的,一個面目普通。衣著簡樸的中年人不緊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後,直到他走進了李邈的小院。

  ……

  「李邈?」李嚴的眉梢慢慢的挑了起來,露出一抹讓人猜不透含義的笑容。李邈是什麼情況,李嚴非常清楚,上次他到江州來做說客,李嚴一眼就識破了他,後來得知李邈得了魏家的一筆好處。李嚴更是差點笑破肚皮。在他看來,這件事的兩端都明白是怎麼回事,唯獨中間人李邈莫名其妙。

  李邈這個人實在不是個會玩陰謀的人,而且他和彭家的關係也是明擺著的。很顯然,這個隱蕃是從魏國來絕不是那麼簡單,至少他和彭家有聯繫。諸葛喬的死,李邈的被貶。魏霸侍女彭小玉的逃亡,這些事在李嚴這個層次並不是什麼秘密。

  「莫非是魏國想借我的力?」李嚴冷笑不已:「他們也未免太小看我了。」

  「將軍。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不急,先晾他一段時間。」李嚴眼神一緊:「另外,派人監視李邈,看看他都和什麼人接觸,然後再做計較。」

  ……

  彭珩和陳茗再一次來到了小院外,以他們的身手,那些在暗中監視李邈小院的人當然逃不出他們的眼睛。陳茗在外面望風,彭珩避過監視者的視線,跳進了小院,徑直來到了李邈的住處。

  隱蕃打開了門,把彭珩引了進去。黑暗中,李邈坐在案前,臉色有些發白。

  「怎麼了,因為門外那些狗?」

  李邈點了點頭。

  「不用怕。」彭珩微微一笑:「李嚴如果不想惹麻煩,早就可以對你動手了。現在只是監視,說明他還有心想利用你們。」

  隱蕃附和道:「不錯,從現在瞭解到的情況來看,李嚴和諸葛亮之間顯然不是什麼妥協,而是李嚴趁虛而入。據之前關中傳來的消息,諸葛亮用兵謹慎,即使是張合一時半會也找不到他的破綻。時間拖得太長,對我們非常不利,要想辦法把諸葛亮請回成都來才行。」

  「李嚴能願意讓諸葛亮回成都嗎?」彭珩反問道:「從他的角度來說,當然希望諸葛亮在關中,好讓他在成都獨攬大權。」

  「這個簡單,如果諸葛亮在關中大敗,那他再回成都就沒什麼威脅了。」隱蕃笑道:「我想這個結果,李嚴一定會樂見其成。」

  彭珩笑笑:「那就要看你怎麼說動他了。」

  「這個我自有辦法。」隱蕃胸有成竹的說道:「基本情況已經有了判斷,我會盡快將消息傳回宛城去。你呢?在這裡不太安全,還是先離開吧。」

  彭珩眼神一緊:「我要去零陵一趟。」

  隱蕃不假思索的問道:「為什麼?」

  「這不僅僅是李嚴與諸葛亮的較量,零陵的魏霸同樣是大魏的心頭之患。他在這件事中立場如何,對最後的結果可能至關重要。」

  隱蕃看了彭珩一眼:「也好,那你自己小心些。讓陳茗和你一起去,兩個人互相有個照應。」

  「喏。」彭珩躬身領命,又說了幾句,轉身出了小院,和陳茗會合,揚長而去。

  ……

  曹睿輕輕的放下了淡黃色的竹紙,看著端坐在對面的曹植,撫摸著案上的金帶玉鏤枕,眼神中忽然多了幾許溫情。

  「王叔的文章果然還是那麼美。」曹睿吸了吸鼻子,用手絹揩去眼角的一滴淚珠。「只是這名字不妥,還是改了吧。」

  曹植輕輕的吁了一口氣,有些不情不願的說道:「陛下覺得改成什麼好?」

  「既然是洛水之神,就叫《洛神賦》吧,願她在天之靈能如王叔賦中所言,不再被人世間的污濁所侵擾。」

  曹植思索片刻,緩緩點頭:「就依陛下。」

  曹睿又道:「這金帶玉鏤枕,我也留下了。雖說是發乎情,止乎禮,可是畢竟不足為外人道。先帝當初隨性,我為人子,卻不能如此做。不便之處,還請王叔體諒。」

  曹植眼中露出不捨之意,他看著那只在燈下發出柔和光澤的玉枕,良久不語。曹睿將他的眼神盡收眼底,心中一軟,嘴動了動,卻還是什麼也沒說。他立刻把話題扯開:「王叔,到了潼關之後,你決定如何處置?」

  曹植咳嗽了一聲,收回思緒:「張合是我國名將,用兵之妙,自是毋須誨言。可是正因為他威名遠播,諸葛亮才會以重兵待之。一攻一守,僵持不下,於我軍不利。雖說有交州米轉運而至,可是萬里運糧,消耗靡多,只能救一時之急,不能作長久之計。因此,臣希望能打破關中的僵局,引潼關兵越龍門,攻黃龍山,直取合陽,效當時武皇帝取關中故計。如果能吸引諸葛亮主力東進,則張合也許能找到機會,突入關中……」

  看著口若懸河,指點江山的曹植,曹睿有些走神,他怔怔的看著曹植,忽然說了一句:「王叔,當年你為什麼不爭?如果你要爭,先帝爭不過你。」

  曹植一愣,驚訝的看著曹睿,過了片刻,他默默的收回了眼神,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我之所以不爭,有兩個原因:一是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二是你母親希望你能繼位。」他的眼神飄到了別處,神情落寞之至:「我本以為自己佯狂便能置身事外,逍遙自在,沒想到依然不能倖免。」

  「你後悔過嗎?」

  「後悔過。」曹植迎著曹睿警惕的目光,淡淡的說道:「當初本不應該爭,既然爭了,就不應該半途而廢。要不然,任城王也不會死於同胞之手。陛下,若有任城王在,區區逆蜀,又何須陛下親征?分封諸王,本是列藩王室,如今卻形同囚禁,反讓外人趁虛而入,豈不傷了聖人封建本義?」

  曹睿默默的點了點頭:「王叔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的去,我不會掣肘的。」

  「陛下英明。」曹植躬身再拜,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雙手送到曹睿面前。曹睿接過來一看,不由得有些詫異。這是一封請求歸隱的上疏,後面附著曹植認為值得培養的宗室子弟,建議曹睿招至身邊,予以重任。

  「王叔,正當大用之時,何必歸隱?」

  「陛下,臣不是現在要歸隱。」曹植懇切的說道:「臣此去,戰場凶險,難保萬全。臣懷必死之心,與敵周旋,若邀天之倖,能有寸功以報陛下,誠為幸甚。屆時只願陛下賜我富貴名山,怡養天年。若不幸戰死,亦可與父兄會於九泉之下,無愧於心。」

  曹睿明白了,他細心的將紙疊好,放在胸口。

  「王叔放心,你舉薦的這些人,我立刻召見。還望王叔此去,保重身體,以國家為念。」

  「唯!」曹植避席,拜了三拜,最後一次看了案上的金帶玉鏤枕一眼,起身退出大帳。

  聽著曹植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曹睿撫著胸口,拿起金帶玉鏤枕抱在懷裡,忽然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阿母,王叔,奈何生在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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