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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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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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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1:02:33 |只看該作者
第620章 血戰


  戰鼓聲炸響,地動山搖。

  抱著必死之心的魏軍從一開始就發動了最猛烈的攻擊,曹植的戰旗迎風呼嘯,每一個走過戰旗的將士都深深的看了戰旗一眼,然後決然的走向蜀漢軍的戰陣。

  他們都清楚,走過這面戰旗,就沒有多少生還的機會,要麼英勇的戰死在陣前,要麼屈辱的死在曹植的刀下。而曹植本人也將跟著他們的步伐,迎著蜀漢軍的箭矢和刀矛,走向死亡。

  沒有人奢望還有生還的機會,除非他們能擊敗兩三倍於己的敵人,他們想的只是儘可能在死之前殺死幾個敵人,讓自己死得不那麼虧。

  在這種必死信念的支撐下,在曹植堅毅目光的注視下,五百名魏軍將士推著由輜重車改裝成的大盾,義無反顧的走上了戰場。

  曹植在陳倉打造了不少軍械,現在,他全部帶到汧縣來了。他進入關中的時候,帶了一些輜重車,在鴻門擊敗馬謖,又繳獲了不少輜重車,還有不少重型軍械,這些都被他帶在身邊。要帶著這些東西趕路可不是易事,可是連曹植本人都步行,又有誰敢有怨言?

  付出最大代價的是那些俘虜,一路上,他們承擔著最重的勞役,卻只能分到最少的口糧。誰要是體力不支倒在地上,或者是跟不上大軍的步伐,那就只有一個結果,被魏軍無情的殺死,扔在路邊。

  前前後後三千多俘虜,現在還不到五百。其他人都已經拋屍荒野。而魏軍付出了幾乎相同的人命,才把這些軍械帶到了汧縣。

  現在,這些用數千人命換來的軍械開始發揮作用,一輛輛輜重盾車被推到了陣前,組成一道可以移動的堡壘,在盾車的身後,連弩車被安放到位,拆解成零件運輸的霹靂車被重新組裝起來,挺立在陣前。

  兩軍本來就只相距三百步,已經在強弩的攻擊範圍以內。魏軍再向前推進一百五十步。雙方其實已經接觸。在魏軍組裝霹靂車的時候,蜀漢軍已經開始攻擊,連弩車、霹靂車一起咆哮,將鋒利的箭矢和石塊送上天空。再砸向魏軍的陣地。

  魏軍躲在盾車後面。耐心的等待著。

  連弩車開始還擊。隨著一聲聲轟鳴,一枝枝利箭飛馳而出,呼嘯著撲向蜀漢軍的陣地。

  組裝霹靂車的士卒雖然有盾車掩護。在蜀漢軍密集的箭雨打擊下,還是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個接一個的士卒被利箭射中,每一架霹靂車上都血跡斑斑。

  一個又一個魏軍士卒倒下,卻沒有人後退,霹靂車在蜀漢軍猛烈的打擊下,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組裝起來,然後開始怒吼。

  霹靂車開始發威後,魏軍開始了真正的攻擊,兩百人推著盾車,嘶吼著衝向蜀漢軍的陣地。他們躬著腰,用盾牌護住自己的頭頂,緊握手中的戰刀,血紅的眼睛緊緊的盯著越來越近的敵人。

  箭羽交馳,石彈破空,戰鼓聲越來越急,震耳欲聾。

  有箭穿過盾牌的空隙,射穿了魏軍士卒的札甲,刺破了他們的肌膚骨肉,鮮血飛濺。有人倒了下去,有人則堅持著繼續向前走,在身後留下一串帶血的腳印。

  有石彈砸在了盾牌上,發出一聲聲脆響,盾牌飛散,盾牌下的士卒被砸得血肉模糊。後面的士卒讓開同伴的屍體,沉默的繼續向前。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兩百魏軍士卒已經倒下了一半,四輛盾車也被砸壞了兩輛,可是魏軍士卒的步伐卻越來越快。他們齊聲大吼,推著盾車開始飛奔。沉重的盾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帶著轟隆隆的巨響,衝向了蜀軍的戰陣。

  「殺!」盾車後面的魏軍士卒咆哮著,衝了過來。

  「轟」的一聲,盾車撞上了蜀漢軍列在陣前的拒馬,四分五裂,藏在陣中的蜀漢軍士卒下意識的用盾牌擋住了臉。可是那些魏軍士卒卻不管不顧的衝了過來,揮舞著戰刀,撲向陣中的蜀漢軍士卒。

  在奔跑中,他們有的被拒馬巨大的尖刺刺中,有的被飛馳的箭矢射中,有的被埋伏在後面的蜀漢軍士卒手中的長矛刺中,可是他們卻毫不畏懼,怒吼著殺入,即使同時面對數名敵人也沒有任何退讓。

  雙方殺在一起。

  蜀漢軍以逸待勞,又有拒馬護身,更有身後的連弩車掩護,可是魏軍卻只有必死的信念,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奮不顧身的殺入蜀漢軍的陣地,捨命搏殺。用刀砍,用盾砸,即使受了重傷,他們也不肯倒下,撲上來,任由敵人的武器刺入自己的身體,抱住敵人,拚命廝咬。

  他們不再是普通的人,而是瘋狂的野獸。

  第一批兩百人的士卒還沒有衝到蜀漢軍的陣前,曹植就派出了第二批,緊拉又是第三批。魏軍迎著密集的陣雨,前仆後繼。他們衝過蜀漢軍的箭陣堵截,衝入蜀漢軍的陣中,亡命搏殺。

  面對瘋狂的敵人,蜀漢軍士卒不敢怠慢,他們強壓心中的恐懼,操縱著連弩車、霹靂車,不斷的射擊,壓制魏軍的攻擊。拒馬陣中的勇士則倚仗著地利,不斷的反擊,將一個個敵人砍倒在陣中。

  雙方血戰。

  曹植站在戰旗下,面無表情的看著血肉橫飛的戰場,不斷的下達著攻擊的命令。在他的面前,有三輛盾車,在他的身邊,有兩百多名勇士。他們有的是曹植的親衛,有的是曹睿安排來保護曹植的虎賁,有的是曹真交給曹植的親衛營。不管是來自於哪個陣營,現在他們都只有一個信念,在自己戰死之前,不能讓陳王殿下受到任何傷壞。

  曹植的位置靠前,已經在蜀漢軍的強弩和霹靂車的攻擊範圍以內,在諸葛亮的指揮下,蜀漢軍集中了十餘架強弩、霹靂車集中射擊,箭矢混雜著石彈,不斷的轟擊著這個陣地,一輛盾車被推上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就被砸成了碎片,而不少親衛還沒來得及站穩腳跟,就被箭矢射中,慘哼著倒地,或者被石彈砸中,頃刻間就一命嗚呼。

  可是曹植卻巋然不動,也許是因為親衛們的捨命相護,也許是冥冥中有神明保護,他居然沒有受一點點輕傷,而他頭頂飛舞的戰旗雖然連中數箭,被射得千瘡百孔,卻依然高揚。

  短短的半天時間,魏軍就損失了兩千多人,但是他們成功的突破了蜀漢軍的第一道陣地,將藏在拒馬陣中的五百蜀漢軍砍死大半,硬生生的拔下了這根刺。橫七豎八的屍體,令人欲嘔的血腥,遍地如茅草般的箭羽,將大地砸出一個個坑的石彈到處都是,一旁的汧水已經被血染紅。

  曹植將戰旗再向前一百五十步,插在了剛剛奪取的蜀漢軍陣地上。

  魏軍士氣大震,越戰越勇。

  看著那面破損的戰旗,看著戰旗下曹植的身影,楊儀凜然心驚,面色蒼白。

  「不用擔心。」諸葛亮搖了搖手中的羽扇,不緊不慢的說道:「曹植這麼搏命,正說明他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只能垂死一擊。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他堅持不了太久。」

  向朗笑了一聲,附和道:「丞相所言甚是,他攻破了我軍一道拒馬陣,就付出了大約兩千人,而我軍還有五道拒馬陣,他那一萬多人連我軍本陣都碰不到,大概就要全部折在這裡了。」

  諸葛亮微微一笑,眼神卻依然警惕:「可是我相信,曹植不會這麼簡單的蠻幹,也許他還藏著什麼殺招,只等我們露出破綻。」

  「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有什麼殺招?」楊儀詫異的問道。

  「問題就在於此,我們不知道他會用什麼樣的招術。」諸葛亮的目光投向遠處,那裡有夏侯霸的戰旗:「不過,我想他的殺招應該落在那些騎兵的身上。向公,你覺得呢?」

  向朗含笑點頭:「丞相所言甚是,我也是如此想。」

  遠處,夏侯霸坐在一塊石頭上,嘴裡叨著一根草莖,草莖已經被他咬破了,淡淡的苦味瀰漫在他的口中,刺激著他的鼻子。聽著陣前一直就沒有停過的戰鼓聲,他不敢抬頭看,生怕看到最可怕的一幕。他知道曹植在什麼位置,他怕看到曹植的戰旗倒下。

  他在等待出擊的命令,他已經精心挑選出兩千騎士和三千匹戰馬,等待著最後一擊的開始。可是他又不想聽到這個命令,因為當曹植髮出這個命令的時候,往往代表著他已經直面死亡。

  夏侯霸幼年起就在軍營中度過,定軍山一役,他親眼看到父親夏侯淵和弟弟夏侯榮戰死,他覺得自己已經看淡了生死,可是現在,當他看著曹植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時,他卻感到了一陣陣緊張。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政治見識,他當然知道曹植必須死,死在這裡或許是他最好的選擇。而能不能讓曹植的死變得有意義,就要看他夏侯霸能不能完成曹植的目標,順利的擊潰姜維,接應張合入關。

  其實,如果不是牛金重傷未癒,沒有其他人能夠擔起這個重任,他寧願和曹植並肩作戰,哪怕一起死在這裡。

  他相信,這不僅是他一個人的心願,而是所有將士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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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1章 百辟刀
        

  雙方惡戰一天,魏軍前仆後繼,有進無退,以巨大的傷亡為代價,連破蜀漢軍四道拒馬陣。

  曹植的戰旗一直飄揚在戰陣的最前方。

  陣前重重疊疊的全是屍體,鮮血已經匯成小溪,腳下的土地變得濕滑泥濘,戰靴踩下去吱吱作響,再拔起來的時候,彷彿有人拽著靴底,非常吃力。

  蜀漢軍的傷亡雖然沒有魏軍那麼大,可是士氣卻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特別是曹植承受了那麼多的攻擊,卻依然沒有倒下,這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他的戰旗每向前移動一次,都會讓蜀漢軍的心理受到一次難以名狀的衝擊。

  當這種衝擊積累到一定地步的時候,蜀漢軍產生了動搖,面對衝殺上來的魏軍士卒,他們的抵抗不再那麼堅決,反擊也不再那麼果斷。有兩道陣地就是這麼丟失的,特別是第四道陣地,魏軍一發起衝擊,拒馬陣裡的蜀漢軍就懵了,掉頭就跑,將陣地拱手相讓。

  蜀漢軍的動搖讓魏軍士氣大漲,滿臉是血的魏軍士卒驕傲的站在輕易到手的陣地上,舉刀狂嘯。

  魏軍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陳王萬歲——」

  「大王萬歲——」

  曹植左手扶旗,右手高舉,向將士們揮手致意,以手撫胸,微微欠身,身上的戰袍雖然沾滿了血污,姿態卻優雅無比,彷彿剛剛完成了一幕完美的表演,正在向觀眾謝幕。

  魏軍更加興奮,歡呼起此起彼伏,驚天動地。

  諸葛亮沉下了臉,揮了揮羽扇:「將棄陣的將士全部斬首。」

  「丞相——」楊儀大吃一驚,那可是近五百人啊。全殺了?

  「威公,去吧,人可以死,心不能軟。」向朗看著遠處歡呼的魏軍:「曹植要拚命,我們只要有些許軟弱就會前功盡棄,後果不堪設想。」

  楊儀打了個激零,不敢再勸,轉身下了指揮台,招來親衛營。傳達了命令。

  在眾目睽睽之下,棄陣而歸的士卒被捆了起來,押到陣前一一斬首,血淋淋的首級掛在了第五道拒馬陣的尖樁上。

  蜀漢陣地一片死寂,看著這數百顆首級。沒人有敢說一句話。

  「丞相,只剩下一道拒馬陣了,怕是擋不住曹植的衝鋒,還是……」

  向朗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諸葛亮拒絕了。「向公,多謝你的提醒,不過。曹植廝殺了一天,傷亡至少五千,接近總兵力的一半,我不相信他還能保持這樣的攻擊力度。他這麼不惜代價的攻擊。不就是想擊垮我們的士氣嗎?我一退,豈不是正中他的下懷。」

  「可是丞相千金之軀……」

  「丞相難道還比王還要尊貴嗎?」諸葛亮的眉心一陣陣抽搐,他也為曹植的瘋狂所震驚,他更為曹植的控制手段所折服。大軍奔襲千里。斷糧在即,現在又傷亡過半。居然還能把士氣控制得這麼好,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這當然和曹植以王爵之尊親臨戰陣,死戰不退有關,可是如果沒有足夠高明的手段,僅憑無畏的氣概是遠遠不夠的。

  與這樣的對手作戰,不僅需要足夠的智慧,還需要有足夠的實力,必要的時候,還要有能與他以命搏命的勇氣。

  諸葛亮自認有足夠的智慧,也有足夠的實力,正如他對向朗說的,他相信能頂住曹植的攻擊。可是他自問沒有和曹植拚命的勇氣。如果不是手握遠遠超過曹植的大軍,而是兵力相近,他不可能堅持下去。

  曹植可以死,他不能死。他身上肩負的責任太重,他不能像曹植一樣視死如歸,無所畏懼。

  勇者有所懼。

  幸好,他現在還有足夠的實力,只要控制住士氣,他就能頂住曹植的進攻。而讓部下經歷這樣一場戰鬥,可能比斬殺魏國的王還要能錘煉士氣,正如魏霸在臨賀城下借陸遜來錘煉隊伍一樣,他也要借曹植這把難得一見的強硬對手來錘煉自己的人馬。

  現在又怎麼能退,退了,就再也沒有進的機會。

  諸葛亮深吸了一口氣,再次下令敲響了戰鼓。夜幕即將降臨,可是曹植卻沒有退卻的意思,魏軍還在向前推進陣地,看樣子,今夜是無法安睡了。

  正如諸葛亮所料,曹植根本沒有打算休息。一來他沒有太多的糧食了,時間並不寬裕,二來魏軍戰鬥勇猛,士氣可用,不趁著這個機會戰鬥,一夜過來,誰知道這些士卒會不會被死亡的恐懼壓倒。

  一天的戰鬥,魏軍戰死近六千人,幾乎沒有傷者,凡是上陣的人都倒在了陣地上。曹植也實現了他的諾言,有進無退,他向前移動了四次,現在離諸葛亮的中軍不到四百步,攻破最後一道拒馬陣,他就可以直接面對諸葛亮的中軍。

  在這個距離,他能看到中軍指揮台上諸葛亮的身影,想必諸葛亮也能看到他。兩人雖然無法看到對方的面容,可是他們的心智卻無時不刻不在進行著殘酷的較量。

  插在最後一道拒馬陣上的首級,在向曹植表示著諸葛亮的堅持,蜀漢軍士氣的細微變化,也預示著這最後一首拒馬陣將是前所未有的艱難。

  曹植停了下來,下令士卒們吃晚飯,同時收集蜀漢軍遺棄在陣前的軍械。經過一天的惡戰,曹植帶來的連弩車和霹靂車大多已經損壞,羽箭和石彈也消耗殆盡。好在雙方惡戰到現在,陣地上到處可見羽箭和石彈,蜀漢軍失守的陣地上也有不少連弩車和霹靂車,只要稍作修復,就可以使用。

  不得不說,蜀漢軍的軍械質量就是比魏軍的質量要好,耐用得多。

  曹植就在陣前啃著幹糧,親衛們舉著盾牌,小心翼翼的護在一旁。這裡離蜀漢軍陣地太近,一枝流矢都有可能要了曹植的命。

  曹植對著所有的將士說過,他今天只進不退,因此夏侯霸只能冒險來到陣前,聽取曹植的命令。

  「仲權,我今天會連夜攻擊,盡一切可能的壓迫蜀漢軍。」曹植喝了一口帶有血腥味的河水,慢慢的嚼著又乾又硬的麵餅。他嚼得很細,彷彿要細細品味其中的滋味,記住了這最後一頓的味道。「你準備好了,我一發出消息,你就準備衝鋒。」

  夏侯霸眼神一緊,沉默了片刻。

  「不要管我,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你衝過去了,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你衝不過去,我們只能全死在這裡。」曹植盯著夏侯霸的眼睛,眼神凌厲如鷹。「今天的戰鬥你也看到了,正如張合所說,諸葛亮思慮周密,破綻極少,而且反應很快,一旦出現問題,他就很快能彌補起來。因此,你不能有任何猶豫,一猶豫,可能就會失去機會。」

  夏侯霸緩緩的點了點頭。

  曹植抹了抹嘴,從腰間抽出一把戰刀,留戀的看了一眼,塞到夏侯霸的手裡。「這把雀環百辟刀,是當年武皇帝所賜,我不能讓他落到敵人的手裡。仲權,你留著做個紀念吧。」

  「殿下……」夏侯霸捧著刀,痛不欲生。

  「好啦,你父親曾經虎步關右,所向無前,你既是他的兒子,就要像個漢子,休作小兒女態。」曹植拍拍夏侯霸的肩膀:「仲權,努力之。自磨自勵,國之百辟。」

  「喏。」夏侯霸捧刀向後退了數步,將刀插入腰帶中,再施一禮,轉身大步離去。

  曹植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轉過身,目光掃過戰場。魏軍將士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紛紛轉過頭來,挺起了身軀,屏住了呼吸。

  曹植大吼一聲:「勇士們,準備好了嗎?」

  魏軍將士七嘴八舌的大叫道:「準備好了。」

  「大王,你就下命令吧,皺個眉的都不是好漢子。」

  「大王,我們跟著你!」

  「那好,讓我們再戰一場,看看誰能看到明天的朝陽。」曹植緩緩拔出戰刀,指向天空:「舉火,攻擊!」

  「喏!」魏軍轟然應喏。

  「放!」一名操砲手大吼一聲,操起手中的木錘,用力擊下。霹靂車一陣震顫,木梢呼嘯而起,將數顆石彈甩上了天空。

  石彈破空而出,帶著凌厲的殺氣,飛向蜀漢軍陣地。

  與此同時,數十架霹靂車、連弩車開始怒吼。

  諸葛亮坐在指揮台上,看著再次發射的霹靂車,看著凌空飛至的石彈,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他揮揮羽扇:「反擊!」

  傳令兵奔到台前,揮動令旗,鼓手們揮起鼓桴,敲響了牛皮大鼓,無數的霹靂車和連弩車開始咆哮,最後一道拒馬陣裡的蜀漢軍將士站在同伴的首級旁,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盯著越來越近的魏軍。

  遠處,夏侯霸大步離開,他走得非常快,生怕被別人看到他眼中的淚水。他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曹植了。他走到右陣,兩千騎士坐在地上休息的騎士紛紛站起,圍了過來,默默的看著夏侯霸。夏侯霸拔出那口雀環百辟刀,高高舉起:「兄弟們,陳王將最重要的任務交給了我們,我們能辜負他嗎?」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騎士們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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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1:03:37 |只看該作者
第622章 國之殤
        

  曹植的攻擊力度超過了諸葛亮的預計,特別是兩道拒馬陣的失守讓諸葛亮非常意外。*文學館*在他看來,曹植最多只能攻破三道陣,以攻破每道陣需要兩千人來計算,三道便是六千人,幾乎是曹植現有可用兵力的一半左右。按照常識,不管意志多麼強悍的戰士,一旦傷亡超過一半,信心就會受到重挫,士氣會急轉直下,到了這一步,能控制著部下不至於崩潰,就算是難能可貴了,要想繼續攻擊,而且是繼續攻擊實力明顯超過自己的敵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可是,曹植偏偏做到了,而且超出了諸葛亮的預計。他不僅連破三道拒馬陣,而且動搖了蜀漢軍的士氣,直接導致第四道拒馬陣不戰而潰。

  諸葛亮通過血腥的殺戮控制住了局面,但是他卻無法將曹植趕回去。現在,曹植離他不到四百步,雖然霹靂車和連弩車都無法傷到他,可是箭矢和石彈卻可以攻擊到中軍的前沿。

  這對蜀漢軍的士氣打擊不小。

  諸葛亮不想退,也不能退,中軍就不能移陣,面對魏軍的攻擊,他們只能多豎盾牌,加強防備。向朗更是緊張,他生怕有流矢流彈傷到諸葛亮,下令虎步監孟琰率領數十名虎步營士卒上前保護諸葛亮。

  雖然他和諸葛亮之間明爭暗鬥,可是他非常清楚,諸葛亮不能死。不管是從荊襄系的利益還是從蜀漢國的利益來說,諸葛亮現在都不能死。

  諸葛亮在重重保護下,全神貫注的注視著戰場。夜色籠罩了河谷,雖然點起了不少火把,終究不如白天看得清楚。特別是他因為勞累過度,眼力並不好。白天還勉強能夠應付,一到了晚上,百步之外,對他來說就是模糊一片,只看到忽明忽暗的影子,卻分不清是敵是我。

  諸葛亮暗自叫苦,眼睛睜得痠疼,卻還是無法適應這種夜戰。他越發的不安起來,卻又不好明言。現在不是他想不想打。而是曹植根本不打算結束,他只好捨命陪君子。

  曹植卻是越戰越勇,他一手舉著戰旗,一手舉著戰刀,指揮著一批又一批的勇士沖上前線。不斷的衝擊著蜀漢軍的陣地。只要衝破這最後一道拒馬陣,諸葛亮的前軍陣地就算易手,他就可以直接面對諸葛亮的中軍。到了那時候,諸葛亮要麼以中軍迎戰,要麼調集左右兩軍向前靠攏,密集防守。那樣的話,他的機會就來了。

  河谷地寬約一千兩百步。諸葛亮在這裡擺下了最常見的八陣,除了前面的前後左右中五軍之外,在大陣的後方還有三個方陣,每個方陣兩到三千人不等。這三個方陣是為了防守來自後方的敵人的。也是留作最後決勝負的預備兵力。一般情況下,這三個方陣是不會動的,甚至連中軍和後軍都不會動,真正參與戰鬥的是前軍。前軍如果不敵,則左右兩軍會相機前移。遮到中軍的前面,或者向前突,與中軍形成包抄之勢。

  諸葛亮的陣設在汧水西,在汧水東的坡地上,他還安排了一個大約兩三千人的戰陣。這是為了防止魏軍騎兵由汧水東岸繞到他的背後。僅憑這兩三千人當然無法擋住魏軍騎兵,可是卻足以阻滯魏軍騎兵的速度,給援兵渡河爭取時間。

  曹植的計劃就是擊破諸葛亮的前軍,逼著諸葛亮調集左軍或右軍前來支援補充,這樣一來,他的兩側兵力就會減弱,夏侯霸就有了突擊的機會。如果是攻擊中軍,那還遠遠不夠,中軍的戰陣是最厚實的,僅憑這兩千多騎根本無法突破,可是要突破留作後陣的三個方陣中的一個,那就相對容易多了。

  至少有一線機會。

  為了能將這一線機會放大,曹植才堅持夜戰。夜戰,會給騎兵衝鋒帶來困難,可是同樣也會給守方帶來困難。在黑夜之中,更難發現急速衝鋒的騎兵,互相之間也不能像白天那樣通過戰旗來傳遞消息,而戰鼓聲傳遞消息總不如戰旗來得直接,來得快捷,來得明白。

  更何況在黑夜之中,敵人無法確切的看清騎兵的數量,心理上的恐懼也會因為黑夜的原因而被放大。

  這就是曹植的計劃,也是他能做到的極致,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線機會。

  那些士卒不知道這些,他們只知道如果不能突破諸葛亮的戰陣,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既然陳王可以不怕死,他們也沒有道理,更沒有資格怕死。就是憑著這麼一種簡單的信念,他們向蜀漢軍的陣地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擊。

  諸葛亮的血腥手段震懾了拒馬陣裡的士卒,大大延緩了曹植的攻擊速度,卻依然無法阻擋住瘋狂的魏軍。苦戰一個時辰後,拒馬陣終於易手。

  曹植將戰旗插到了最後一道拒馬陣上,站在他身邊的是三千多筋疲力盡,氣喘吁吁的士卒。為了攻破這最後一道拒馬陣,他付出了兩千多人的傷亡。現在,除了那倒在地上呻吟的士卒和隱沒在黑暗中的兩千餘騎,就只剩他身邊的這三千多人。

  他已經油枯燈盡。

  可是曹植卻沒有退縮,更沒有一絲頹喪,他揩去了臉上的血污,啞著嗓子大聲的吟唱起來。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這是屈原的《國殤》,是為數不多能在軍中流行的歌謠,也是最貼合從軍將士的歌謠。在後世人看來,這是典雅到拗口的文辭,可是在中古時代的軍人看來,這首《國殤》卻是他們的心聲,不少人都能熟練的吟唱。此刻,聽著曹植唱起這首《國殤》,所有會唱的人都跟著唱了起來。

  「凌余陣兮躐余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哼唱的人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整齊。隨著旋律的激昂,魏軍士卒的眼神亮了起來,腰桿挺了起來。他們不是在吟唱,而是在大聲的吼叫,每吼一聲,身體中的力量就多增加一分。他們聚集在曹植周圍,一個個怒髮衝冠,慷慨激昂。

  「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曹植舉起戰刀,厲聲嘶吼:「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勇士們,生為人傑,死為鬼雄,黃泉路上,得與諸君同行,植死而無憾!」

  一個虎賁郎舉起了戰刀,厲聲長嘯:「追隨大王,死而無憾!」

  更多的魏軍士卒舉起武器,放聲大笑:「死而無憾!」

  「跟我來!」曹植接過一面盾牌,舉步向諸葛亮的中軍殺去。

  「願與大王共生死!」親衛們吼叫著,搶上幾步,衝到了曹植的前面。

  更多的士卒怒吼著,爭先恐後的向諸葛亮的中軍衝去。他們沒有什麼嚴整的陣形,只有一往無前的殺氣。他們無視十倍於已的敵人,眼中只有曹植的身影,只有燃燒的火焰。

  諸葛亮從指揮台上站了起來,分開護在他身前的親衛,走到台邊,看著遠處晃動的火把,沉默不語。他看不到曹植的面容,可是他能聽到那熟悉的楚歌,他也知道這首《國殤》代表的意義。

  向朗走了過來,默默的站在諸葛亮的身邊。他是荊襄人,對這首由楚人先賢創造的《國殤》當然瞭然於心。

  楊儀也走了過來,臉色蒼白,小聲的提醒道:「丞相,一人拚命,十人不能當,萬人必死,橫行天下。曹植要拚命,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諸葛亮點了點頭:「傳令,左右兩軍突前,掩護中軍。」

  「喏。」楊儀轉身下令去了。

  諸葛亮轉過身,看著向朗,眼神有些疑惑:「向公,那些騎兵哪兒去了?他們會不會趁著夜色離開?」

  向朗眉頭一皺,也有些擔心起來:「丞相是說……隴關?」

  「不僅是隴關,還有陳倉。」諸葛亮擔心的說道:「我前些天得到王平送來的消息,說是郝昭率領萬人出了冀縣,沿著渭水集結了不少船隻,還有不少糧食,我擔心他會冒險過箕谷入關中,已經安排文長前去堵截,萬一夏侯霸回師……」

  向朗的眉頭擰了起來,半晌沒有說話。他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情報,這麼重要的事,諸葛亮居然沒有給他通個氣,這也太不把他當回事了。如果不是被眼前形勢所迫,只怕等臨渭的戰事結束,他這個負責上邽防務的蕩寇將軍還被蒙在鼓裡。

  見向朗不說話,諸葛亮的臉上閃過一抹愧色。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向朗解釋。

  兩人沉默著,各自想著心思。

  曹植卻已經殺到了陣前,率領著如狼似虎的親衛營,勢不可擋的殺向蜀漢軍的中軍。中軍將士嚴陣以待,左右兩軍也奉命向中軍靠攏,向曹植的身後包抄過去。他們跑得非常快,眼看著就要將曹植包圍在其中。

  曹植大喜,厲聲嘶吼:「傳令,騎兵出擊!」

  「喏!」緊跟在他身後的傳令兵敲響了戰鼓,戰鼓聲沿著山谷傳了出去。

  夏侯霸突然跳了起來,側耳傾聽了片刻,大吼一聲:「所有人上馬,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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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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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兩千騎兵,三千匹戰馬,像一隻藏在鞘中的利劍,終於露出了鋒芒。

  他們原本就一直躲在大軍的後方,步卒將士們先後倒在了戰場上,也就給他們騰出了衝鋒的空間。此刻,他們沿著空蕩蕩的軍營,催動戰馬加速,卻彷彿能感覺到戰友的亡魂就在自己身邊。

  他們很悲傷,很憤怒。

  他們很沉默。

  沒有人嘶喊,甚至連戰馬都不嘶鳴,他們沒有舉火,戰場上的火光雖然和白天的陽光無法相比,卻足以讓他們看清方向。

  只要這些就夠了。

  原本就是死裡求生,死了是應得的結果,沒死就是上蒼的恩賜。

  將一切都交給上蒼吧。

  兩千騎士催馬急行,三千匹戰馬慢慢步伐一致,雜亂的馬蹄聲變成了整齊的轟鳴,化作一道驚雷,沿著汧水西岸,向蜀漢軍的左翼衝殺過去。

  諸葛亮並沒有忽視這支魏國騎兵,相反,他一直對這支魏國騎兵保持高度關注。他在汧水東岸準備了三千人,陣前有拒馬,還挖了壕溝,足以擋住魏國騎兵的第一波衝擊。在汧水西岸,他也為魏軍騎兵準備了前後兩個方陣,足有五千人。

  如果是在白天,魏軍騎兵一發動,他就能看到形勢的變化,及時做出反應,可惜現在是夜裡,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具體的形勢。也正為此,他才懷疑魏國騎兵去了別的地方,比如隴關,比如渭水。在他看來,騎兵在夜里根本無法衝鋒,只要有一匹戰馬摔倒。就有可能導致無法估量的損失,曹植就算把騎兵留在這裡,當作最後一擊,也要等到天亮以後才有出手的機會。

  現在離天亮還有兩、三個時辰,而曹植顯然支撐不到那個時候。

  諸葛亮的思維是縝密的,可是他忘了一個最基本的事實:曹植也好,夏侯霸也罷,他們都是瘋子。

  再聰明的正常人也無法準確把握瘋子的思維。諸葛亮是聰明,可是他無法打破自己的思維習慣。他做不出這樣瘋狂的決定,當然也不相信曹植會這麼做。

  雖然曹植的舉動一直就很瘋狂。

  這完全是思維慣性,與是否聰明無關。相反,越是聰明的人,越是堅信自己的正確。思維慣性越強大。正因為諸葛亮足夠聰明,能夠將每一種可能的利害都計算得很清楚,所以他才不相信曹植會這麼做。

  而黑夜又讓他變成了半瞎,長年累月的伏案工作嚴重傷害了他的身體。他不僅視力不佳,聽力也好不到哪兒去。

  當比他年長十餘歲的向朗都清晰的聽到了馬蹄聲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丞相,騎兵——」楊儀聽出了騎兵衝鋒帶來的震動聲。大驚失色的叫了起來。

  諸葛亮頓時面色煞白,他轉向左翼,終於看到了從黑暗中衝出來的影子,可是他卻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騎兵衝鋒帶來的震動讓他手中的羽扇在簌簌顫抖。

  剎那間,他終於明白了曹植的用意。曹植的騎兵從來不是為他準備的,而是為兩百里外的姜維準備的,從頭至尾。曹植只有一個目標:接應張合進入關中。為此,曹植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曹植瘋了。夏侯霸也瘋了,為了奪回關中,他們不惜一切代價。

  因為瘋狂,他們從不可能中找到了一絲可能。而這一絲可能卻是他親手送給曹植的。如果不是他將左軍調到陣前支援中軍,包抄曹植,這些騎兵根本沒有機會連沖兩道陣。

  現在,左軍的陣地空虛,根本擋不住急速衝鋒的魏軍鐵騎,而後面的軍陣以為有左軍在前面擋著,根本沒什麼準備,面對突然殺出的魏軍鐵騎,他們不崩潰就算不錯了,哪裡還來得及堵截。

  一絲沮喪從諸葛亮的眼中一閃即逝,他隨即恢復了平靜,嘆了一口氣:「曹子建以為憑這些人就能引張合入關?他也太異想天開了。」

  向朗詫異的看了一眼諸葛亮,不知道諸葛亮在這個時候怎麼還能這麼平靜。事起倉促,兩千騎兵眼看著就要和後軍接觸,他不趕緊通知後軍戒備,儘可能的攔住魏軍,怎麼還有心情替曹植惋惜。

  「傳令,包圍曹植。」諸葛亮擺了擺手,鎮定自如的下達了命令:「立即派快馬通知姜維,小心後路。」

  傳令兵紛紛離去。

  魏軍鐵騎來得極快,也極隱秘,他們幾乎和正在往前陣趕的蜀漢軍左軍擦肩而過。被馬蹄聲驚得心正在奔跑的蜀漢軍士卒看著數十步外飛馳而過的騎兵,驚駭莫名,下意識的向右側跑去,險些衝撞了中軍。這個時候,沒有人會想到自己應該衝向魏軍鐵騎,哪怕是用手中的弓弩射幾箭,都有可能對魏軍造成不可估量的打擊。

  魏軍來得太快,根本沒給蜀漢軍離下多少考慮的時間,就像一陣風似的捲了過去,直奔留在最後的三個蜀漢軍方陣之間寬約二十步的空隙。

  這三個預備兵力方陣雖然沒有休息,卻也沒什麼防備。在他們面前有近兩萬的主力,血戰到此,中軍還沒有接戰。而左右兩軍正向前包抄,想來曹植快被包圍,馬上就要授首了。斬殺魏國的一個王,這可是一場大功啊,可惜他們這一次只能旁觀,沒有立功的機會,到時候只能看人家吃肉,他們連湯都未必有得喝。

  就在他們自怨自艾的時候,誰會想到黑夜中會衝出兩、三千騎兵。等有人感受到騎兵衝鋒的地面震動時,夏侯霸已經衝到了他們面前,在他們面前呼嘯而過。

  狂奔的戰馬帶著無可匹擋的力量,將那些反應最快,衝過來堵截的蜀漢軍士卒撞飛。鋒利的戰刀舞成一團光影,劈在蜀漢軍的戰甲上,砍出一溜溜火星,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長矛捅在蜀漢軍的胸口,將結實的胸甲刺破,將慘叫的蜀漢軍挑起,甩向遠處。

  一觸即潰。幾乎沒有任何懸念,夏侯霸輕易的就穿過了蜀漢軍的後陣,如果他願意,他甚至可以將兩個方陣的蜀漢軍士卒斬殺大半,可惜他沒有時間,他只能率領著殺氣騰騰的騎兵向北飛奔而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直到此刻,後軍的這兩個方陣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麼。他們嚇得心跳如鼓,一邊加緊防備,以免魏軍去而復返,一邊向中軍發出警告。

  聽到後軍的戰鼓聲,楊儀和向朗面面相覷,只有諸葛亮臉色平靜,比剛才還要輕鬆一些,彷彿有一個壓在心頭的重擔終於放下了似的。

  「丞相?」楊儀戰戰兢兢的叫了一聲,他懷疑諸葛亮是不是還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魏軍騎兵已經衝破了後陣。

  「沒事。」諸葛亮擺了擺手:「他們跑不遠的,不過多活幾日罷了。他們走了,我們就可以放心的圍殺曹植了。」

  楊儀下意識的哦了一聲。向朗皺了皺眉,看向諸葛亮的眼神中露出不加掩飾的欽佩。事已至些,愁亦無益,不如做好眼前的事。道理當然沒錯,可是身臨其境,真正能做到這一點的,大概也只有諸葛亮。

  曹植雖然被困在陣中,心神卻全部落在遠處的馬蹄聲中,憑著那微弱的感覺,他估計夏侯霸十有八九是破陣而出了,自己創造了這個機會,而夏侯霸成功的抓住了這個機會,不禁心情大慰。

  「殺——」曹植推開兩個擋在他前面的親衛,衝向圍過來的蜀漢軍。他怒吼著,揮舞戰刀,劈開一柄長矛,戰刀順著矛柄滑了過去,一刀削掉了那個士卒手指,割開了他的咽喉,也切斷了他的慘叫聲。接著又揮刀撲向另一個蜀漢軍士卒。

  兩柄長矛刺了過來,曹植大喝一聲,揮刀磕開左邊的長矛,藉著反彈之力,戰刀砍在了右邊那個士卒的脖子上。

  「撲」的一聲悶響,他砍中了那個士卒的脖子,同時也被那個士卒手中的長矛刺中了肋骨。他悶哼一聲,伸手握住長矛,用力推開,捂著肋,踉蹌了兩步。

  「殿下!」親衛們大驚失色,紛紛衝了過來,而蜀漢軍士卒看到曹植倒下,個個欣喜若狂,爭先恐後的殺了過來。

  曹植長嘯一聲,再次衝了上去,揮舞長刀,左砍右劈,連殺兩人。與此同時,他也被兩口戰刀砍中,緊接著,三柄長矛不分前後的刺到,洞穿了他的身體。

  「哈哈哈……」曹植的嘴裡湧出血沫,他緊緊的握著其中一桿長矛,眼神中卻充滿了快慰。「馬革裹尸,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哈哈哈……」話音未落,他圓睜雙目,發力前衝,同時揮起了手中的戰刀。

  長矛從他的身體穿過,那個剛剛為立了功而狂喜的蜀漢軍士卒卻嚇得驚叫失聲,他的手臂被曹植緊緊的抓住了,曹植手中血淋淋的戰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只要曹植輕輕的一拉,他就會血灑當場。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曹植忽然笑了笑,鬆開了手,緊緊的握住矛尾,仰面噴出一口血箭,緩緩栽倒。刺穿了他身體的長矛頂在地上,支撐住了他的身體,讓他看起來似乎不是倒下,而是持矛長嘯。

  ……

  宛城,曹睿忽然坐了起來,對著搖曳不停的燈火,冷汗涔涔。

  當值的燕王曹宇聽到聲音,匆匆的從側殿趕了過來,見曹睿面色驚惶,一頭冷汗,連忙問道:「陛下,又做夢了?」

  「彭祖……」曹睿還沒說話,淚水就奪眶而出,他緊緊的拉著曹宇的手,泣不成聲:「王叔……可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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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4章 心有靈犀
        

  曹宇愣了半晌,眼中也落下淚來。

  他哽咽道:「陳王孤軍入關中,已有必死之心,為國殞身,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天祐大魏,或許他能旗開得勝也說不定。陛下愛惜陳王,以致夜有所夢,殊不知夢有時候也是反的麼?」

  曹睿搖搖頭:「現在是什麼時候?」

  曹宇瞟了一眼屋角的銅漏,沒有再說話。俗語說,上半夜的夢是正的,下半夜的夢是反的,現在正是子時初刻,夢當然是正的。這個道理他當然懂,只是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曹植入關中,天子的心思是複雜的,既希望陳王收復關中,又生怕陳王因此掌握兵權,尾大難掉。在他心裡,陳王戰死在勝利到來之前,恐怕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這樣的心思,又怎麼能宣諸於口,哪怕他是陛下信得過的宗室,哪怕他是陛下從小的玩伴。

  曹宇是曹沖的同母弟,按輩份,他是曹睿的叔叔,可是兩人年齡相近,而且曹丕憐惜他的兄長曹沖早亡,對他和他的同母兄曹據比較關照,他從小就和曹睿比較親近。早在曹植向曹睿進諫重用宗室之前,他就是曹睿信任的人。

  他對曹睿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思又豈能不瞭解。

  何況他也非常清楚,曹植進入關中的確是九死一生,若是戰死在陣前,靈魂回到宛城,向曹睿道個別,倒也不是不可能。

  「我也希望我的夢是反的。」曹睿摀住臉,良久才止住了抽噎,心有餘悸的說道:「我也希望王叔能夠收復關中,可是我的心裡……」

  「唉,陛下這是太緊張了。」曹宇伸出手,想和小時候一樣撫撫曹睿的背來安慰他。可是伸到一半,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人不再是那個內向沉默的孩子,而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不由得又把手縮了回去。

  ……

  曹植戰死,魏軍並沒有因此崩潰,面對重重包圍的蜀漢軍,他們越發的瘋狂,為了爭奪曹植的屍體,數百人前仆後繼。直到全部戰死在陣前。親衛營無一生還,層層疊疊的屍體圍著依然挺立的曹植,像是一座封丘。

  他們的亡命反擊給蜀漢軍造成了近兩千人的傷亡,戰鬥雖然結束了良久,可是那慘烈的氣氛卻遲遲沒有散去。當陽光再一次照進河谷。照在那些憤怒的面孔上,所有的蜀漢軍將士都沉默了。

  曹植敗了,可他又何嘗敗了。即使是那些還不知道有兩千魏軍騎兵衝過了大陣的將士,也被曹植壯烈的遺容所震撼。曹植滿臉血污,可是他的臉上卻沒有痛苦,只有解脫,圓睜的雙目中彷彿還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沒有人建議砍下曹植的首級。諸葛亮下令收斂所有戰死的士卒,不論是魏軍還是蜀漢軍。他來到了曹植的大營,看到一地的灰燼,那些都是曹植燒掉的公文。可想而知。在出陣之前,曹植就已經抱有必死之心。看到這一切,諸葛亮凜然心驚,他知道魏軍強大的戰鬥力來自於哪裡了。

  中午。戰果清點了出來,魏軍除了夏侯霸帶走的兩千多騎兵。還有輜重營的三千多重傷士卒,其他的全部戰死,總人數是八千八百二十五人。至少有一半人是死在蜀漢軍的弓弩和霹靂車之下,真正戰死的人只有四千餘人,可是這四千餘人卻給蜀漢軍帶來了近六千人的傷亡。

  如果不是蜀漢軍有強大的軍械和裝備,不是有陣可守,最後的結果還真是難說。

  看完報告,諸葛亮召集眾將議事,把戰報通報給所有的將領。這時候,才有人知道魏軍還有漏網的,夏侯霸帶了兩千多騎兵已經殺向姜維的後方,不禁大吃一驚,大帳裡頓時騷亂起來。

  姜維只有兩萬人,面對張合的衝擊,他本來就已經很吃力了,如果再被夏侯霸從背後襲擊,後果將不堪設想。很可能在幾天之後,他們將面對張合四萬步騎的猛烈攻擊。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那兩個方陣的將領臉上。那二人大驚失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卻不敢求饒。因為他們知道諸葛亮丞相微功必賞,纖惡必糾,求饒是沒有用的,更何況他們還犯下了如此嚴重的錯誤。

  「你們的家人我會照顧的。」諸葛亮揮了揮手,下令把他們二人拖出去斬首。

  片刻之後,兩顆血淋淋的首級擺在了諸葛亮的案前。

  大營裡鴉雀無聲,誰也不敢說話。

  諸葛亮站了起來,威嚴的目光掃過所有人的面孔。他淡淡的說道:「戰場乃死生之地,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輕心,稍有疏忽都可能引起大患。因為他們兩個人的疏忽,我們還要面對一場惡戰。不過我們能擊敗曹植,也就能擊敗張合。請諸君做好準備,不可懈怠。眾志成城,只要大家各盡職守,我們一定能最得更大的勝利,把魏軍拒之門外,守住關中。」

  眾將轟然應諾。

  ……

  成都,驃騎將軍府。

  李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圍坐在一旁的掾吏們也不敢大聲說話。丞相不在成都,驃騎將軍獨掌大權,任何人都不敢輕易的違逆他,以免招來無妄之災。與諸葛丞相的以法治國不同,李嚴更加情緒化,而且他也是《蜀科》的制訂者之一,對律法的精通,讓他面對任何人的反駁都能找到一套有利於自己的說辭。在這樣的情況下,除非是吃了熊心豹膽,才能和他對著干。

  「丞相在關中與魏軍作戰,臥雪吞冰,辛苦備至,尚無一句怨言,諸君在成都安居,僅僅是多做了一些份內的事,就再三抱怨,這是何道理?」李嚴的聲音冰冷,帶著不言而喻的威嚴。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和善的人,現在大權在握,更不需要對任何人假以顏色。「關中沃野千里,佔領關中對興復漢室有多麼重要,我相信就是最糊塗的人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曹植孤軍深入,你們以為他是個有勇無謀?不,這正是說明了關中的重要。」

  李嚴咳嗽了一聲,端起案上的杯子,呷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繼續訓話。他已經收到了諸葛亮的急報,曹植突入關中,情況很危急,要想堅持下去,就需要大量的糧食支援。有了這個再正當不過的理由,李嚴當然要進一步的催逼屬下徵糧。

  被他催得喘不過氣來的不僅是驃騎將軍府的掾吏,還有丞相府的掾吏。諸葛亮不在成都,蔣琬又去了零陵,僅剩下一個留府長史張裔支撐局面。張裔是成都人,卻和諸葛亮相交莫逆,頗得諸葛亮信任。此刻,他明知李嚴是趁勢奪權卻無可奈何,他如果和李嚴對著干,在關中的諸葛亮必然會有斷糧的危險。

  可是籌糧也不是易事,益州兩年大熟,魏霸又從交州運來了大量的稻米,可是在李嚴的運作下,大量的糧食運到了新城,再也撥不出多少糧食來支援關中了。面對李嚴義正辭嚴的指責,性子本來就有些急的張裔急得滿頭大汗,語無倫次。

  看著臉色發白的張裔,李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只要能把張裔壓制住,丞相府就再也沒有人能和他對抗了。而張裔一旦沒有了諸葛亮的支持,他就什麼也不是。他是成都人,卻和成都人交往得有限,他依附諸葛亮,卻和荊襄系相處得並不和睦。上一次諸葛亮進駐漢中時,他也是留府長史,卻和司鹽校尉岑述發生了矛盾,以至於諸葛亮要親自寫信給他。

  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而張裔反對孟達兵出新城的理由又是那麼站不住腳,作為一個曾經被孫權生擒的敗軍之將,張裔在軍事上的威望更不及他萬一,根本沒什麼發言權。

  張裔辯不過李嚴,又不能拂袖而去,只能苦熬。其他人就更不敢多嘴了,戰戰兢兢的聽李嚴訓話。他們忽然感覺到,相比於李嚴,諸葛亮雖然嚴苛一些,至少還講些道理,不會做得這麼肆無忌憚。誰不知道李嚴堅持有孟達出兵襄陽是東州系的利益所致,這本來無可厚非,可是李嚴一邊嘴上說著關中重要,一邊卻將有限的糧食供應給孟達,置諸葛亮的主力於不顧,這顯然有些過分了。

  看著敢怒不敢言的掾吏們,李嚴心裡暗自冷笑。他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可是他相信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所有人都以為魏帝曹睿在宛城,南陽必然有重兵守護,可是他們卻不知道曹魏的主力都在關中,南陽只剩下司馬懿不到兩萬人的兵力,此時此刻攻擊宛城,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一旦宛城危急,關中之圍自解。關中再重要,難道還比洛陽重要嗎?

  等我兵出宛洛,逼得曹睿遷都,諸葛丞相在關中的功勞又算得了什麼?要什麼與人為善,建功立業,獨攬大權,口含天憲,才有說話的資格。他雖然要與諸葛亮爭權,卻非常同意諸葛亮的一句話,劉璋之所以失去益州,就是因為他太縱容這些人了,現在只有以嚴刑峻法治理益州,才有可能以一州之地爭衡天下。鄉愿是治理不好益州的。

  李嚴暗自冷笑,繼續聲色俱厲的訓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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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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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好兆頭
        

  魏霸站在靈渠前,感慨不已。他雖然不是水利工程師,可是依然能感覺到靈渠這個四百年前的工程所蘊藏的智慧。

  可見華夏民族從來就不缺聰明人,只是被那一套儒家學說捆住了手腳,把聰明人的才智都引到了勾心鬥角上去,反而忽視了這些最根本的技術。

  魏霸雖然是一個技術人員出身,也信奉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的論斷,但他從來不是一個唯技術論。他認為技術是基礎,只在立足於這個務實的基礎之上,才有實力推行所謂的理念這些務虛的事。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強者說了算,而強者之所以強,正是因為科學技術。

  當然他也反對唯技術派,與人為善還是要的,像秦始皇那樣把所有人都當成奴隸和工具,甚至不惜殺戮自己的親人,就算是征服了天下,大概也只有他一個人會覺得開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畢竟一個人不可能包攬所有的事務,不可能獨打天下。也正因為如此,他對諸葛亮事必躬親的工作作風並不認可。

  一個人再聰明,又能聰明到什麼地步。

  正因為有這樣的想法,以機械技術揚名天下的魏霸沒有埋頭在作坊裡;少年成名,戰無不勝的魏神將也沒有全身心的泡在軍營裡;相反,他很悠閒的做起了甩手掌櫃。

  武陵學堂由來敏主持,交州學堂由劉熙主持,他們手下各有一些儒生,還有一些通曉技術的讀書人做輔助。原本學技術人的不多,大部分人進學堂讀書都是為了以後做官,誰會想著費心費力的去做個工匠啊。即使是李譔這樣有魏家背景的大匠任講師,即使有魏霸親自出面講課。那時也招不到幾個學生。

  不過,經過今年的土地改革之後,工學生的招生難,問題終於有了一些改善。因為地多人少,很多分到了地卻招不到足夠部曲的家族只好轉而使用新技術,而那些不太合適耕種的地方要想利用起來,通曉農學水利的讀書人就派上了用場。工學生有了用武之地,當春季開學之後,他們帶著豐厚的酬金,衣著光鮮。滿面紅光的回到學堂,立刻引起了那些經學生的羨慕嫉妒恨。

  現在,每個學堂都能招到百餘名工學生,大多來自於沒什麼背景,當官無望的庶民寒門。和那些有家世背景,以後可以當官的世家、部落頭領子弟為主的經學生涇渭分明。

  即使是魏霸,一時也無法改變這種局面。

  從成都趕來的陳祗給他出了一個主意:借巡視防區的名義視察各地的工程,帶上一些品學兼優的工學生,既讓他們實地考察,增長見識,又有助聲勢。表示將軍對技術的重視,為天下人做表率。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只要能堅持一段時間。潛移默化,自然能改變一些世人輕視技術的觀感。

  魏霸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於是開始了週期性的巡視。這一次,他巡視到了嚴關。重點視察靈渠。

  領鬱林太守,鎮守嚴關的守將朱武、錢飛親自趕來作陪。白衣飄飄的陳祗識相的站到了遠處,和一些工學生討論靈渠的工程技術。

  陳祗字奉宗,是陳禕的兄長,大儒許靖的外孫,長得一表人材,多才多藝,少年成名,弱冠之後就入仕做了選曹郎。聽起來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官員,不過如今的蜀漢大權在丞相府,其他部門不管什麼曹都是擺設,他這個選曹郎和李譔的那個尚書令史一樣沒什麼前途。李譔是本地人,再怎麼的還能回家種地,他卻是有家也不能回,只能苦熬。

  因為天師道的原因,陳禕先到了魏霸的身邊,後來相處愉快,回成都辦事的時候,曾經鼓動陳祗一起來武陵。那時候魏霸還沒有攻佔交州,陳祗對魏霸沒什麼信心,所以沒答應,想再觀望一段時間。後來魏霸奪取交州,又擊敗陸遜,以弱冠封侯拜將,名揚天下,他才來到鎮南將軍府求見。

  與張表、楊戲等人由李嚴舉薦而來的不一樣,陳祗是走費禕的路子。費禕是江夏鄳人,陳祗是汝南人,雖然不是一個郡,甚至不是一個州,但其實他們的家鄉靠得非常近,算得上是鄉黨。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費禕對陳祗一直比較看重,陳祗求上門去,他也欣然的答應作書為陳祗推薦。

  在費禕的推薦,又有他弟弟陳禕的關係,再加上他本人在學業上的造詣,他很快得到了魏霸的重用。特別是他給魏霸出了那個主意之後,他現在已經是魏霸身邊的親信,比張表、楊戲還要親近幾分。魏霸有意讓他接替李譔,擔任武陵學堂的工學祭酒。

  其實,陳祗最突出的還不是他的學術,而是他做人乖巧。比如他現在看到朱武和錢飛來了,就主動的讓到一邊。與張表、楊戲等人不太看得起武人不同,他雖然也看不起武人,但是他很清楚魏霸是武人出身,對部下也很重視,所以他從來不在魏霸面前表露出一絲半毫對武人的輕視。

  「鬱林的情況如何?」魏霸問道:「陸公紀(陸績)讀書的地方可曾修繕?」

  「將軍放心,我們已經讓人去處理了,很快就能修繕完畢。」

  「讓人去處理?」魏霸眉頭一皺,不太滿意。

  陸績是吳郡四姓的陸家家主,比陸遜還要正牌,他的女兒陸郁生嫁給了吳郡張家,也就是張溫的弟弟張白。陸績曾經做過鬱林太守,並且在鬱林去世,雖然他在鬱林過得不開心,卻並不影響魏霸利用陸績來爭取吳郡世家的人心。修繕陸績的讀書處,當然不是僅僅修兩間房子這麼簡單。朱武和錢飛都是粗人,居然沒明白這裡面的關竅,只派了手下去處理。

  朱武和錢飛不解其意,茫然的互相看看。

  魏霸嘆了一口氣,這兩粗貨打仗還行,做這些事確實不行。看來還是要另選一個人做鬱林太守,治理民事。交州是他的根基所在,鬱林更是交州的重心,幾條商道在鬱林境內交匯,這裡的人手必須得力。

  魏霸又問了一些情況,除了兵事之外,這兩人基本上都知之不詳,這越發堅定了魏霸的決心。見他臉色不好,朱、錢二人知道自己的工作讓魏霸不滿意。訕訕的退到一邊。

  陳祗瞟了他們一眼,走了過來,輕聲問道:「將軍要撤換他們嗎?」

  魏霸目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將軍,時局未定。不宜大動。」陳祗看著魏霸,從容的說道:「還是給他們配一些得力的助手比較好。換人,難免會引起猜忌,來者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做好,就難免要用雷霆手段,而用雷霆手段。又難免有奪權的嫌疑。不如派一個助手,又做了事,又不至於引起牴觸。」

  魏霸略作思索,讚賞的看了陳祗一眼。陳祗的辦法的確比他換人的辦法來得委婉一些。他笑了一聲:「奉宗。你去做鬱林監吧,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了。」

  陳祗笑了笑:「既然將軍這麼說,那我只好勉力一試了,希望不會讓將軍失望。」

  「奉宗。你的能力我很清楚,我相信你也明白當今的形勢。交州雖然離中原很遠。卻影響著中原的局勢,而且這個影響可能會越來越大。」

  陳祗躬身一拜:「將軍,我一定全力以赴。」

  魏霸沒有再說什麼,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只要稍微點撥一下就行了。魏霸隨即把朱武、錢飛叫了過來,告訴他們自己的決定。朱、錢二人聽了,連忙拜謝,他們還以為魏霸要免去他們的職務呢,現在只是給他們配一個助手,雖然會分去一些權,總比免官要好得多。

  視察完了靈渠,魏霸入駐小嚴關行營。鈴鐺正牽著孩子的手,在平地上蹣跚學步。魏霸蹲下身子,拍了拍手,笑道:「兒子,走到老子這兒來。」

  小傢伙笑得口水直流,鬆開鈴鐺的手,晃晃悠悠的邁了兩步,一跤撲倒地,鈴鐺剛要去扶,夏侯徽從裡面走了出來,叫道:「別扶他,讓他自己起來。」說著,走到魏霸身後,柔聲叫道:「阿征,阿征,快起來,起來到阿爹這兒來。」

  小傢伙本來咧著嘴要哭,聽到夏侯徽的聲音,又笑了起來,在地上掙扎了一會,慢慢的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走著,走出兩步,眼看著又要摔倒,他挪動著小腿,向前奔了兩步,一下子撲進魏霸的懷裡,咯咯的笑了起來。

  「阿征真乖。」夏侯徽探過頭,在小傢伙的臉上很響的親了一下。小傢伙更開心了,眉開眼笑,一臉的得意和驕傲。

  魏霸也很開心,不過他意識到了夏侯徽的稱呼。按照風俗,為免為鬼神所知而夭折,小孩子生下來之後並不是立刻取名字,直到百日才會長輩賜名。這孩子出生的時候,魏霸不在身邊,百日的時候正在來荊州的路上,所以一直沒有取名字。

  「阿征?誰取的名字?」

  「是丞相。」夏侯徽笑著揚了揚手中的信。

  「丞相的信?」魏霸皺了皺眉頭,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接過信。他一眼就看得出來,這正是諸葛亮的親筆書信,他的書法就是學諸葛亮的,太熟悉不過了。

  「是啊。」夏侯徽接過孩子,擠了擠眼睛:「你沒覺得這個名字是個好兆頭嗎?」

  「哪個名字不是好兆頭。」魏霸不以為然,取出信囊一抖,就開始讀信。曹植突入關中,關中的形勢危急,這個時候諸葛亮還有心情給他這麼長的信,大概不是取個名字這麼簡單。

  「說你不讀書,你還不承認。」夏侯徽嗔道:「王者之師,有征無戰,這不是好兆頭是什麼?」

  魏霸突然一愣,倒不是因為這個名字是什麼好兆頭,而是覺得魏徵這個名字……太耳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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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狡兔三窟
        

  魏霸的兒子,魏霸當然有資格取名字,不過有魏延這個封建家長在,魏霸還沒有膽量敢把自己太當回事,長孫的取名榮譽還是留給了魏家的家主魏延同志。沒曾想魏延又把這件事委託給了丞相,特地寫信去向丞相請教,而丞相居然也不厭其煩,給魏延的長孫挑了這麼一個好名字。

  當然,丞相的意思大概不是夏侯徽的意思——夏侯徽聰明過人,可惜在兒子的事上總有些耿耿於懷,難免有些小家子氣。王者之師——如果的確有這個意思在裡面的話——當然指的是這次北伐,丞相為魏霸的兒子取名為征,是希望魏霸記住誰是正義的,誰是非正義的。

  這裡面的微妙含義,又豈是取個名字那麼簡單。

  魏霸一邊看著信一邊往屋裡走,小魏徵急了,哇哇哇的叫著,兩隻小胳膊摟著魏霸的脖子不放。夏侯徽居然拉不開他,剛要訓斥,魏霸伸手將孩子接了過來,扛在肩上,小魏徵這才咧著嘴樂了,口水沿著下巴,一直滴到魏霸的頭上。

  「別給寵壞了。堂堂的鎮南將軍,這麼寵孩子算怎麼回事。」夏侯徽一邊笑著一邊伸手來搶,魏霸笑笑:「沒事,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誰要笑誰就笑去吧。」

  夏侯徽本來就沒真心想攔著,小嚴關駐的三千多人全是魏霸的貼身親衛,來自於荊州、交州還有豫章一帶的蠻族最精銳的戰士,由魏家武卒統領。毫無疑問,這些人裡面將走出一批中高級將領,讓他們習慣這一幕,將來對小魏徵的生存、發展有莫大的好處。

  魏霸進了屋,將小魏徵從肩上挪了下來,鈴鐺一邊笑著一邊拿來毛巾,替魏霸擦去頭上的口水。魏霸單手拿著信紙,看了一眼,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把兒子交給鈴鐺,柔聲道:「去騎會兒馬。阿爹有正事要辦。聽話!」

  剛才還死活不肯鬆手的小魏徵聽了,烏黑的大眼睛眨了眨,雖然有些委屈,卻沒有哭。乖乖的跟著鈴鐺走了。

  「曹植這麼能打?」魏霸將信放在案上。拉過地圖。他上次接到了消息還只是曹植進入關中。沒想到曹植居然在鴻門擊敗了馬謖,又一路長驅直入,吃掉了馬岱的四千騎兵。

  夏侯徽沒有說話。用毛巾細心的擦著魏霸的頭髮。魏霸能將來往公文這樣的事交給她處理,當然是對她的信任。可是這件事涉及到她的故國,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評論。

  「可惜了。」魏霸抬起頭,鬆了一口氣。

  「可惜什麼?」夏侯徽終究沒勝過好奇心。

  「可惜用得不是地方。」魏霸笑道:「用兵當奇正相依,魏國在關中戰場有張合這個奇,再有曹植這個奇也不會增色多少。而且曹植孤軍入關中,曹真又被我父親擊敗,無法威脅潼關,司馬懿退守襄陽,魏國有奇無正,又怎麼可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你覺得陳王入關中不會改變戰局?」

  「至少說可能性不大。」魏霸的目光在地圖上來回逡巡著:「魏軍幾路突擊,圍攻丞相一路,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會疲於應付,百密一疏,就足以前功盡棄。可惜丞相雖然不擅用奇,正兵卻是天下無敵。這幾路魏軍若是集中一處,丞相也許會因為兵力懸殊不敢拚命,分兵而攻,卻正好讓丞相各個擊破。我覺得吧,雖然情況對丞相不利,卻還不至於一敗塗地。如果敗,可能最後不是敗在戰場上,而是後勤上。」

  夏侯徽狐疑的看著魏霸,很顯然,她不太認可魏霸的論斷。諸葛亮正兵天下無敵?

  「你不相信?」

  「我怎麼會不相信夫君的眼光。」夏侯徽笑笑,「可是陳王既然抱必死之心,以萬人突擊關中,就算不能戰勝丞相,也能讓丞相大傷元氣吧。」

  「這可不容易。」魏霸笑道:「陳王自投死地,他那些部下未必就肯死。就算他們肯死,丞相的陣也不是那麼好破的,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了。更重要的是,陳王的選擇其實並不多,奇兵最後必然會變成正兵,游擊不徹底,最後只能被迫變成攻堅戰。說到底,還是君臣猜疑,互不信任啊。否則,早些讓曹植領兵,或者不要逼得這麼緊,讓曹植從容應對,多給他幾個月,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夏侯徽眼神一黯。她雖然對戰術上的事不太精通,戰略大勢卻也清楚。曹植突入關中的時機不對,她自然是一眼就看得出來。如果晚上兩個月,待關中麥熟前後,進入關中可以搶收屯田的成果,情況可能就完全兩樣了。之所以這麼急,歸根到底,還是因為曹睿不敢放手重用曹植,如果不是曹真病重,戰事又久拖不決,曹植肯定不會有帶兵的機會。

  「夫君,你還是多想想自己吧。」夏侯徽岔開了話題,「既然丞相能守住關中,關中屯田又被破壞,糧食必然是各方的焦點,到時候,你肩上的壓力不會小呢。」

  「我怕什麼,我是君子坦蕩蕩,有多少收穫,那是擺在明處的,他們怎麼用,那是他們的事。」魏霸歪了歪嘴角,壞壞的笑道:「他們兩個鬥,最後誰能搞得定誰,我反正都不吃虧。他們鬥得越凶,我的日子就越好過。我這兩天琢磨著,怎麼讓李嚴把阿母和蘭兒他們幾個也給我放到荊州來呢。」

  夏侯徽斜睨了他一眼:「還有關姊姊。」

  「哈哈哈……」魏霸不好意思的笑道:「知我者,媛容也。」他摟著夏侯徽的纖腰:「夫人,捉個刀如何?」

  「我替你捉刀沒問題,你也得給我一個保證。」夏侯徽順勢坐在魏霸懷裡,手指理著魏霸的衣領,低聲說道。

  「什麼事?」魏霸眼神閃了閃:「我們之間,還用這麼嚴肅嗎?」

  「你別害了我兄長。」夏侯徽企求的看著魏霸:「我在這兒,只有兄長一個親人了。」

  魏霸佯作不快的沉下了臉:「這什麼話,我和阿征不是妳的親人?」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夏侯徽扭了扭身子,撅著嘴道:「你別跟我打岔,今天我一定要得你一個准信兒。」

  魏霸嘿嘿笑了兩聲:「真是個傻女人,我怎麼會害太初呢。妳放心吧,這件事嚴實著呢,誰都抓不到把柄。再說了,妳夫君我實力這麼強,就算出點庇漏,誰還敢來查我?」

  「我兄長沒事?」

  「肯定不會有事。」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要是有事,那也是他自己找的。」

  「你……」夏侯徽剛剛鬆了一口氣,被魏霸這麼一說,心又提了起來。魏霸得意的大笑著,將下巴擱在夏侯徽的肩上:「妳放心吧,我向妳保證,行了吧?天塌下來,我頂著。」

  「那倒不至於。」夏侯徽得了魏霸的承諾,這才放了心,風情萬種的瞟了他一眼:「想關姊姊來,是不是因為我侍候得不好?」

  「那倒不是。」魏霸收起了笑容,「狡兔三窟,我只是覺得成都那一窟太危險了而已。兩虎相爭,別讓我們這些善良可憐的小白兔遭了殃。」

  ……

  日南,曹馥下了海船,看了一眼負手而立的夏侯玄,不由得噗哧一聲笑:「太初,你這張臉,現在就算用一斤粉也敷不白了。」

  夏侯玄本來虎著一張臉,聽了這句話,也忍俊不禁,啐了一口:「你不遠萬里跑來,就是為了說笑?」

  「當然不是,不遠萬里,只為求財。」曹馥一攤手:「你也知道的,我文不成,武不就,只能做做生意了。聽說這裡遍地珍寶,我就來求你太初老弟了。」

  夏侯玄以手遮額,看看遠處的帆影。「走吧,回府裡說話,反正一時半會的你也走不了。」

  「怎麼,沒糧?」曹馥吃了一驚:「我還等著糧食回去救命呢。」

  「你得了吧,你就是現在趕回去,也正好趕上秋收,你能賣出個好價錢?」夏侯玄瞪他了一眼:「聽我的,沒錯,好好在這兒守幾天,再過兩、三個月,新米出來,價錢最低,你運到洛陽,正是新年前後,不管是稻米還是珍寶,都是最值錢的時候,包你賣個好價錢。」

  「咦,你怎麼對做生意這麼精通。」曹馥詫異的說道:「這可不像你四聰之首的夏侯大名士會說的話啊。」

  夏侯玄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那幾個人現在情況如何?」

  「不好。」曹馥嘆了一口氣:「戰事緊張,陛下重用行伍之人,又接受了陳王的建議,逐步提拔宗室、宿將子弟,他們幾個沒有根基的,哪裡還有什麼機會。」

  夏侯玄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曹馥看了看夏侯玄:「太初,你不會是想他們引到這兒來吧?」

  「不行嗎?」夏侯玄哼了一聲:「反正陛下又不打算用他們,讓他們來禍害蜀漢豈不更好。」

  曹馥呲了呲牙:「得了吧,你明明知道這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你到魏霸這兒來,陛下是准了的。可是你招他們來,那可就授人話柄了。到時候司馬父子再彈劾你,你可怎麼辦。哦,對了,吳質死了。」

  「吳質死了?」夏侯玄吃了一驚,突然停住了腳步。曹馥猝不及防,呯的一聲撞了上去,頓時淚水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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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7章 輕薄子
        

  吳質是一個名聲不顯,卻怎麼也繞不過去的人物。

  作為文帝四友之一,吳質為曹丕爭儲立下了汗馬功勞,在這一點上,甚至司馬懿都沒他的功勞大。文帝登基之後,司馬懿還在文職苦熬的時候,吳質就已經是振威將軍,假節都督河北諸軍事,重兵在握。

  河北是魏國的根基所在,吳質持節都督河北軍事,可見曹丕信任之重。不僅在文帝四友之中獨樹一幟,就算是和曹真、曹休這樣的宗室相比,吳質也是舉足輕重的重將。

  有這樣的地位和吳質本人的才智當然分不開,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吳質是個孤臣。

  所謂孤臣的意思,就是除了皇帝,誰也不親。

  吳質是濟陰人,但是家門單薄,他本人又心高氣傲,一心想鑽營富貴,和鄉里人並不親近,名聲並不好。文帝四友中,司馬懿、陳群是世家,曹丕用之又防之;朱鑠倒是沛人,可惜又是個武人,只有忠心,卻沒什麼才智可言;吳質既是寒門,又有才智,身兼二者之長,這才得到文帝信任。驟貴之後,吳質看誰都不入眼,曾經對同鄉前輩董昭說,我想尿那些人一臉。這樣的人能被同僚接受才怪。

  與同僚不睦,同為文帝四友的其他三人對吳質也非常看不慣,司馬懿、陳群是世家子弟,就算有矛盾,也不會和他擺在明面上,只是敬而遠之罷了。吳質與朱鑠同樣不睦,而且當眾發生過衝突。當然了,對吳質來說這都是小意思,他還當面取笑曹洪、曹真這樣的宗室重臣呢,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朱鑠。

  吳質之死讓夏侯玄這麼驚訝的原因在於司馬懿前年主動向吳質示好,為司馬師迎娶了吳質的女兒。兩個一直沒什麼來往的人成了姻家。表面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夏侯徽被魏霸搶走了,司馬師到了當婚年齡,不能不娶親。可是娶誰家的女兒不行,偏要娶吳質的女兒,這裡面就有文章了。

  夏侯玄當然知道這裡面的問題,他雖然人在交州,心思還有一部分擱在洛陽。如今曹休死了,曹真病重,曹氏、夏侯氏在軍中的實力越來越弱。司馬懿和吳質聯手會有怎樣的威脅,他非常清楚。

  吳質死了,既是一個好事,又是一個壞事。好事是因為司馬懿少了一個幫手,壞事是司馬懿少了一個能制衡他的人。吳質和他之間的關係本來就是制衡多於合作。

  「我聽宮裡傳出來的消息說。吳質死之前上書陛下,吹捧司馬懿,甚至不惜貶低陳群。第二天,陛下就下詔切責陳群。」曹馥把打聽來的情況說了一遍,最後嘆了一口氣:「依我看,司馬懿父子被重用已經沒什麼意外了。媛容被魏霸搶了來,真不知道是福氣還是損失。」

  夏侯玄愣了片刻。聽到曹馥這句話,他不由得冷笑一聲:「那還用問,當然是福氣了。司馬懿父子包藏禍心,已經昭然若揭。我家和他們父子扯在一起,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話是這麼說呢。」曹馥搖了搖頭:「你若是安心在交州呆著,以後再也不回去,那倒沒什麼問題。可若是你要回去。我看就不好弄了。」

  夏侯玄沒有再說什麼,把曹馥引上了車。向太守府駛去。一路上,不斷有身材矮小,皮膚黝黑的本地人從他們面前經過,各種中原少見的物事更是隨處可見,曹馥非常好奇,東張西望,看個不停。和洛陽比起來,這裡無疑是蠻荒之地,可是蠻荒之地也有蠻荒之地的野趣,特別是那些皮膚雖黑,面目卻非常嬌好的年輕女子絲毫不怕生人,見曹馥看他們,不僅不退縮,反而大膽的拋媚眼,撩撥得曹馥心裡癢癢的。

  「太初,你真是豔福不淺啊。」

  「你給驃騎將軍留點面子好不好?」夏侯玄沒好氣的說道:「你眼裡就只有女人?」

  「當然不是,我到這兒來,是為了賺錢的,順便挑幾個漂亮女人帶回去。你也知道的,我老子也好這一口。」曹馥笑嘻嘻的說道:「咱倆又不是外人,你不用繃著那張名士臉,你的底細我又不是不知道。」

  夏侯玄皺了皺眉。他是名士不假,可他並不是那種只會談玄論道的名士。對魏霸把他安排到日南來的目的,他一清二楚,甚至比魏霸自己都瞭解得更清楚。魏霸想幹什麼,他也心知肚明,別以為魏霸暗中賣糧給魏國是什麼好事,他可不是良善之輩。萬里運糧,成本之高,讓人難以想像。魏國和蜀漢爭奪關中,糧食儲備是重中之重,魏霸坐地起價,用不了幾年,魏國的國庫就被掏空,無可用之錢。

  可惜,曹馥只關注他自己能不能賺到錢,從來不思考這些關係到魏國存亡的問題。夏侯玄也清楚,在他身邊肯定有魏霸的人,他又不能把話說得那麼明白,傳到魏霸的耳中,對他和夏侯徽都不會有好處。

  蜀漢有魏霸,非我大魏之幸啊。外有強敵,內有奸臣,大魏國祚堪憂。

  ……

  費禕趕到了嚴關,他也收到了諸葛亮的信。

  「費君,你來得正好。」魏霸一出來,不等費禕開口就說道:「我正要派人去請你,你就來了。」

  「你找我有事?」

  魏霸微微一笑:「我找你的事,和你找我的事,是一模一樣的。」

  費禕尷尬的笑了笑,默認了魏霸的說法。「丞相在關中壓力很大,如果沒有充足的糧食供應,關中很可能失守,多年的努力都會付之東流。」

  「我知道。」魏霸頜首附和:「所以我想請你和吳王商量商量,看看他能不能盡一點盟國的義務,出兵威脅江淮一帶。只要在江淮一帶施加一點壓力,我想魏國堅持不了太久。」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要讓孫權同意,你先得做出讓步啊。」

  「你要我做什麼讓步?」魏霸往後靠了靠,拿起案上的一柄玉如意。從脖子裡伸了進去,撓起了癢癢。「你可別說讓我割地啊,這事兒是想都別想。」

  費神哭笑不得:「我說你能不能有點鎮南將軍應有的威儀?」

  「怎麼了?」魏霸不以為然,「俗不拘禮嘛,我把費君當自己人,才不拘泥那些俗禮的。對了,你推薦的那個陳祗不錯,我準備讓他去做鬱林監,如果做得好。將來也許會讓他接替廖公淵做交州刺史。」

  監是一個比較古老的官職,秦時郡有守,有尉,有監。守掌全職,尉治兵。監則負責監督,與州的刺史責任相同,相當於後世的紀委,不過那時候職權要比純粹的紀律監察寬泛得多,必要的時候還有領兵權。後來漢代重太守權利,監就被取消了。魏霸接管交州,削弱了太守的兵權。卻重設了監這個職位,一方面可以多安排一些人,另外也是對太守的制衡。

  魏霸這個時候說出對陳祗的安排,當然是給費禕面子。可不是東拉西扯這麼簡單。

  「人是我推薦的不假,可是怎麼用,那是你的事。」費禕也很油滑,直接把魏霸擋了回去。「孫權現在最頭疼的事就是公主孫大虎。子玉。你看是不是……」

  「這關我什麼事?」魏霸啼笑皆非:「孫大虎的孩子是趙統的種,跟我又沒有半個錢的關係。他要把女兒送給趙統。去問趙統願不願意接收就是了,何必來問我。」

  「那可是你說的?」

  「是我說的。」魏霸笑笑:「不過,如果趙統扛不住壓力,我會覺得他不配擔當武陵太守的重任。」

  費禕頓時沒了精神。孫大虎是什麼人,她能給趙統做妾嗎?孫權繞了一個圈子,讓他來找魏霸通融,不就是想由魏霸出面,讓趙統娶孫大虎為妻,把潘子瑜變成妾,哪怕是變成平妻也行,反正正妻的位置要讓出來。魏霸嘴上說不管這事,實際上卻是反對,這還怎麼談。

  「我鄭重聲明一下,我不是反對啊。」魏霸笑嘻嘻的說道:「你也知道,我對妻妾看得不是那麼太重。我只是覺得,趙統不應該屈從於孫大虎的壓力。那女人就是個賤皮子,要狠一點才治得住。這次讓她得逞了,以後趙統家室肯定不寧。再說了,我就不信孫權會為了他女兒的名份置國家利益於不顧。」

  「這倒也是。」費禕吐了一口氣:「他要求你將靳東流撤到郴縣,將趙統撤到辰陽,解除對長沙的威脅,他才好將張承調回濡須。」

  魏霸想了想:「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行,原則上我同意。」魏霸笑了起來:「細節由你去和孫權再談。按照慣例,魏興會陪你一起去,你做好人,他做壞人。另外,你告訴孫權,如果他跟我說一套,做一套,不肯出力,那我就自己去。」

  「子玉,你能不能給孫權留點面子?」費禕很無奈的說道:「他終究是個王……」

  「他是曹魏封的王,又不是我大漢封的王。我只承認他的吳侯爵位,這什麼王的,我才不會承認呢。」魏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是列侯,我也是列侯,我幹嘛要給他面子?」

  他嘻嘻一笑,又說道:「費君,我們不是說好的嘛,你做好人,惡人我來當。我要是對他客氣了,你這好人還有什麼意義?你放心,孫權那人就是吃硬不吹軟的,有我這個惡人坐在旁邊,你談判才能談得爽氣。要不然,他才不會老老實實的跟你談呢。」

  費禕心有同感的點點頭:「你這話說得雖然粗鄙,卻也是句實話。我只是希望你能控制一下分寸,不要激怒了孫權,弄巧成拙。孫權最近火氣很旺,不能再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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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章 伏擊


    最近孫權的火氣真的很旺。

    漢魏兩國在關中僵持,對吳國來說本來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孫權既可以選擇聯合魏國攻擊蜀漢,也可以選擇和蜀漢結盟攻擊江淮,讓魏國首尾難顧。他甚至不需要動一兵一馬,就可以從中取利,如果他願意出兵,也有足夠的把握斬獲更多。以前他就是這麼幹的,每次都能得手。

    可惜這次他只能旁觀,什麼也不能做。原因無他,只是因為在他身邊臥著一頭幼虎,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不僅如此,他還要防著這頭幼虎襲擊他,每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哪裡還談得上什麼歡愉可言。原本是坐山觀虎鬥,現在是坐山被虎觀,這感覺完全變了樣。

    除了國事之外,家事也讓他非常不省心。孫魯班經過十月懷胎,順利的生下了一個男孩,健壯可愛。孫權不缺兒子,但他最寵愛的步夫人卻沒有能生個兒子一直是他最大的遺憾。如今他寵愛的女兒大虎生了個這麼可愛的孩子,他當然非常高興,也非常喜愛。可是一想到這個孩子的父親,他就高興不起來了。再加上孫大虎不停的在他面前嘀嘀咕咕,要他把趙統弄回來成親,他就更加的心煩意亂。

    這樣的心思都是不能宣諸於口的無名火,悶在心裡的無名火讓他更加難受,更加鬱悶。

    這兩件事都和魏霸有說不清的關係。那一頭讓孫權寢食難安的幼虎就是魏霸,而孫大虎的遭遇也是因為魏霸引起的。如果不是魏霸在夷淵劫走了孫大虎,孫大虎又怎麼會成為孫權不能碰的傷口。要依著孫權的性子,早就派人把魏霸滅了,奪回交州。以解心頭惡氣。可惜,他現在不僅不能出兵攻擊魏霸,還要防著魏霸來攻擊他,這種被動的感覺讓她他越發惱火。

    費禕對孫權的心思摸得比較透,所以這才來提醒魏霸別做的太過分。以免激怒孫權,打破目前的平衡,影響關中的戰局——交州的糧食還需要由荊州運往關中呢。

    魏霸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這關我屁事,我又沒有義務讓他開心。”

    費禕笑笑:“你也不希望你兄長隨孟達攻擊襄陽的時候缺糧吧?”

    魏霸的笑容變得有些不太自然。

    ……

    隴關。

    趙廣揮舞著戰刀,在城牆上往來奔跑,聲嘶力竭的喊叫著。殺死一個又一個的羌人。可是羌人卻越來越多,怎麼也殺不完。他們就像一群強壯的螞蟻,不斷的向前向上攀爬,殺死一個,來了兩個,殺死五個。爬上來十個,永無止境。

    趙廣已經苦戰了三日,勉強守住了隴關,卻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兩千士卒剩下了不到八百,敵人卻越來越多。他再也堅持不下去了,他向東邊的山谷看了無數次。卻沒有看到援軍的影子。

    “殺!”趙廣怒吼一聲,雙手握刀,砍下一個羌人的首級,飛起一腳,將那個無頭屍體踢下城去。因為用力過猛,他自己也險些摔下去,虧得親衛一把​​抓住。他扶著被鮮血浸得濕滑粘膩的城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兩條腿彷彿有千斤重,怎麼也抬不起來,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對到處都是的屍體和鮮血也沒什麼反應。

    “將軍,援軍再不來,我們就守不住了。”一個親衛看著城外又在聚集的羌人,氣喘吁籲的說道。

    趙廣有氣無力的說道:“守不住也得守。隴關丟了,關中就完了。這個責任太大,我承擔不起。與其回去被丞相殺了,不如死在這裡,免得給老爹蒙羞。”

    親衛們沉默了,他們知道趙廣說的是實話。丟了隴關逃走,關中就失守了,他們肯定承擔不起這個責任,諸葛丞相也不會饒了他們。那一年的隴右之戰,馬謖在木門戰敗,丟失了糧草,以至於隴右潰敗,諸葛丞相險些斬殺馬謖。趙廣和諸葛丞相的關係遠遠沒有馬謖和諸葛丞相的關係親近,而丟失隴關的責任也遠比丟失糧草的責任更大,兩相一比較,趙廣怎麼看都是死定了。就算丞相能夠放過他,恐怕趙雲也不能放過他。

    與其回去死,還不如死在隴關,這就是趙廣目前的心情寫照,悲壯而無奈。

    戰鼓聲再起,羌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趙廣拖著疲憊的身子站了起來,下令再戰。看得城下抬著雲梯洶湧而來的羌人,趙廣眼前一陣陣發黑。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這一次。戰死已經是無可迴避的結局,區別只在於什麼時候死。按照時日計算,諸葛丞相剛剛收到他的消息,就算丞相現在派出援兵,恐怕也來不及了。

    說到底還是自己的責任,沒能儘早發現羌人的企圖,以致隴關失守。犯了這麼大的失誤,別無他途,只能以死謝罪。

    趙廣苦笑著,舉起戰刀。

    一個親衛匆匆走了過來,附在趙廣耳邊大聲喊了幾句,趙廣眼睛一亮,嘶聲道:“真的?”

    “此等大事,豈敢欺騙將軍。”親衛說道:“傳令兵就在城下等你,有諸葛丞相的親筆命令,將軍快下去看看吧。”

    趙廣下令部下備戰,自己匆匆的走下了馬道,在東門的門洞裡,他看到了諸葛亮派來的傳令兵。傳令兵一看到他,立刻上前行禮,雙手拿出了一封軍令。趙廣檢查了封泥,這才用顫抖的手打開了信封。

    片刻之後,他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丞相果然神機妙算。”

    ……

    夜幕降臨的時候,羌人再一次沖上了城牆,蜀漢軍抵抗不住,終於兵敗如山倒,在趙廣的指揮下,蜀漢軍退出了隴關,扔下一地的屍體,落荒而逃。

    奪取了隴關,羌人興奮不已,在城牆上來回狂奔,發出狼嚎一般的怪叫。三天時間,傷亡過萬,他們終於奪取了隴關,打開了進入關中的大門,從此可以在富饒的關中定居了。他們沒有理由不高興,沒有理由不熱淚盈眶。

    看著城頭上狂喜的羌人,夏侯儒既欣喜不已,又有些遺憾。不過,此時此刻,最重要的還是入城,佔領隴關,追擊趙廣。雖然隴關得手,可是要進入關中,還有百餘里的山路要走,適合阻擊的地方不少,如果讓趙廣有時間從容佈置,他們還要付出更大的傷亡。

    夏侯儒留下一部分人守隴關,率領羌人主力立刻追擊。羌人們彷彿看到了關中的土地在向他們招手,不用夏侯儒動員,就爭先恐後的追出了隴關。趙廣舉著火把在前面逃,羌人舉著火把在後面追,首尾相望,零星的戰鬥不時的爆發,趙廣率領親衛斷後,且戰且退。羌人窮追不捨,奮勇爭先,在山路上留下了一具具的屍體。

    戰鬥血腥而短暫,趙廣沒有了城牆做掩護,只能利用隨處可見的地形,不過羌人們也沒佔什麼便宜,趙廣逃得很快,根本沒有時間讓他們去包抄,而且山路狹窄,他們人多的優勢根本發揮不出來,前面的和趙廣打得血肉橫飛,後面的卻只能看著,幫不上忙,等他們費了千辛萬苦趕到前面去,趙廣又扔下陣地跑了。

    好在他們追得緊,沒給趙廣留下充裕的準備時間,否則他們還要付出更大的傷亡。

    一個逃,一個追,一夜之間,他們跑出了五十多里。黎明時分,趙廣進入了一個叫馬鹿峽的峽谷。

    經過一夜的戰鬥,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趙廣身邊的都是訓練有素的親衛營,雖然疲憊,還能勉強保持隊形,大部分也跟了上來,可是羌人們卻已經沒有了隊形,他們像一群互不統屬的野狼,只知道追逐獵物,完全顧不上同伴在什麼位置。大量的士卒掉了隊,從隴關追出來的時候有近兩萬人,及時跟著趙廣進入馬鹿峽的不到一半。

    好在趙廣只有幾百人,而且同樣奔跑了一夜,體力不支,他們還有足夠的兵力優勢。看著趙廣在前面停了下來,匆忙的準備臨時陣地,羌人們笑了,互相打著氣,慢慢的在峽谷中聚集起來,向趙廣的陣地衝了過去,準備再一次戰鬥。

    趙廣也笑了,他豎起戰旗,大喝一聲:“擊鼓,叫關定國、張子望起床。老子跑了一夜,也該讓他們活動活動了。”

    他身邊的士卒們露出了陰險的笑容,突然敲響了戰鼓。戰鼓聲在峽谷間來回震盪,地動山搖。

    片刻之後,山谷上也響起了雄壯的戰鼓聲,與趙廣的戰鼓聲交相呼應。

    羌人們大驚失色,他們抬起頭,看著山坡上招展的旌旗,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關興站在左側的山坡上,緩緩的拔出戰刀,伸了個懶腰,笑罵道:“趙仲德這個豎子跑得還真快啊,大清早的擾人清夢,著實可恨,待老子殺光了這些羌人,再和他算賬。來人,給我把那些石頭都推下去。”

    在另一側,張睎同樣懶散的搖搖頭:“這豎子,是不是沒接到丞相的命令就撤退了,怎麼跑得這麼快?嗯,等打完這一仗,可得好好問問他,趙老將軍的臉面都讓他丟光了,這樣的人也能和魏子玉做師兄弟,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他瞪了一眼那些看著他的士卒:“看什麼看,還不把那些石頭推下去,留著當早飯?”

    士卒們不敢怠慢,一起動手,將準備了兩三天的石頭推下了山坡。

    一時間,大大小小的石塊從山坡上滾了下來,越滾越快,帶著轟隆隆的巨響,砸向目瞪口呆的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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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01:08:03 |只看該作者
第629章 信任


    關興接到諸葛亮的命令是在四天前,那時候隴關的戰鬥還沒開始。關興和張睎趕到馬鹿峽設伏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平靜,以至於關興和張睎私下裡認為這是丞相故意把他們的撇開,不讓他們參與擊殺曹植的大戰。

    不過,很快他們就遇到了趙廣派往汧縣的信使,知道了隴關的情況。得知隴關前聚集了數萬羌人,他們在大吃一驚之餘也對丞相敬佩不已。要知道羌人春夏之際到各地游牧那是很正常的現象,能提前從中聞出危險的味道,不管是先知先覺還是出於謹慎,丞相的舉措都稱得上完美。

    當趙廣派出的信使越來越密集,傳遞的消息越來越急的時候,關興和張睎不敢再有任何懈怠,他們按照諸葛亮的安排,在隴關大戰開始後的第三天才派人通知趙廣可以撤退。打到這個時辰,趙廣已經支撐不住了,實際上如果不是他堅持,恐怕隴關早就失守了。到了這一步,士卒的傷亡,城牆的破損都是實實在在的,沒有一點偽裝,就是再精明的將領也找不出什麼破綻,一切都那麼真實自然。

    因為這本來就是真的。除了諸葛亮能提前估計到羌人會攻擊隴關,並且安排關興和張睎率領五千人在馬鹿峽設伏之外,任何人都沒有預料到這一幕。按照正常的思維,從夏侯儒兵臨隴關開始算,現在諸葛亮應該剛剛得到消息,根本沒有時間派出援兵。

    也正因為如此。夏侯儒才會下令追擊趙廣,不讓他有喘息、反撲的機會,不料因此一頭撞進了關興和張睎設下的埋伏圈。

    無數的石頭從山坡上滾了下來,凌空飛舞,砸得羌人們頭破血流,骨斷身離。他們再也顧不上什麼陣形,哭喊著到處尋找躲藏的地方,就是再剽悍的勇士也無法和這些砸下來的石頭對抗,任何人只要被砸中,要麼立刻送命。要麼重傷不起。哪怕是輕輕的刮一下也能刮去一大塊皮肉。

    近萬羌人一觸即潰,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峽谷裡安靜了下來,羌人們從藏身處探出頭來。看著滿地狼藉的峽谷。驚魂未定。又過了片刻。哭泣聲、呻吟聲四起,像一曲悲傷的輓歌。

    趙廣在一塊巨石後面找到了面色慘白的夏侯儒。夏侯儒的左腿被砸斷了,露出白生生的骨頭。精緻的頭盔被刮出一道口子,鮮血從額頭流了下來,在蒼白的臉頰上蜿蜒流淌。

    夏侯儒奉張郃之命,用幾個月的時間召集了三萬多羌人,在隴關激戰三天,戰死的羌人有一萬多,夏侯儒留下了少量的人守隴關,然後帶著兩萬多人追擊趙廣,準備一口氣殺入關中,策應張郃入關,根本沒想到會遭到伏擊。能夠跟上來而沒有掉隊的都是精銳,現在被趙廣等人一網打盡,而那些體力不支,還落在後面的羌人就更指望不上了。沒有他居中調度指揮,那些羌人就是一盤散沙,只會被趙廣等人各個擊破。

    隴關這一路已經失敗了,夏侯儒後悔莫及。他相信,既然趙廣撤退是有預謀的,那麼隴關大概還會被趙廣收回去。

    夏侯儒猜得一點也沒錯,當趙廣、關興三人一路殺回隴關時,隴關突然起了一場大火,將正準備據關而守的兩千多魏軍燒得焦頭爛額,狼狽不堪的棄關而去。

    趙廣幾乎是兵不血刃的收復了隴關,張睎留下和他一起守關,關興則押著一萬多俘虜返回汧縣。

    ……

    馬鹿峽亂石穿空,箕谷驚濤拍岸。

    一艘艘滿載糧食的狹長小船整裝待發,只要鬆開纜強,這些船就會順水而下,穿過奔濤洶湧的箕谷,進入關中。

    郝昭卻遲遲的沒有下命令,他看著遠處的上邽城,手指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將軍擔心這些船會傾覆嗎?”馬鈞揉著酸澀的眼睛,吶吶的問道。這些船都是他特製的,箕谷谷狹水急,礁石又多,大船根本無法行駛。他是扶風人,對這種情況非常清楚,奉命來到隴右之後,他就根據箕谷的特殊情況設計了這種體形修長的小船,能夠穿行於箕谷之中。

    誰都以為他在潼關或者宛城,卻不知道他去年冬天就冒著大雪來到了冀縣。

    現在,船造好了,郝昭收集的糧食也裝好了,只等鬆開纜繩起運,這些士卒和糧食就可以進入關中,郝昭不知道怎麼的,卻遲遲沒有下命令,反而一直看著上邽城出神。

    “不是,馬君的船造得精巧,穿過箕谷不會有一點問題。”郝昭捻著須尖,沉吟道:“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有什麼不對勁?”偏將軍魏平不解的問道。他跟著郝昭多年,對郝昭的戰場經驗非常欽佩。征戰多了,有時候判斷戰局並不是依靠情況,而是直覺。這種直覺的養成需要經驗,更​​是一種天賦,有人打了一輩子仗也未必能有這樣的直覺。

    “上邽太安靜了。”郝昭指著遠處的上邽城:“王平就算再膽怯,也不會不敢出戰,否則他守上邽城的意義何在?他閉城不出,任由我們進入關中,這不合常理。除非……”

    “除非他希望我們進入關中。”魏平不太肯定的說道。

    郝昭點了點頭:“我們進入關中易,再出關中卻難了。到時候逆水而上,王平在谷口列陣,我們就會全軍覆沒。而進入關中,以我們的兵力也無法長驅直入,臨渭、陳倉都有兵,不會讓我們輕易過關的。”

    魏平眨了眨眼睛:“那怎麼辦?陳王還在關中等著我們呢。”

    “陳王恐怕等不及了。”郝昭嘆了一口氣。他知道曹植進入了關中,他也知道曹植正在向陳倉進發,可是他不認為曹植會強攻陳倉。曹植急行而來,沒有大型攻城器械,攻城必然耗時太多,對於沒有後勤輜重的曹植來說,攻城是非常冒險的,不如尋機與諸葛亮野戰。而且他和曹植之間聯絡不便,一來一回,順利的話要七八天,如果碰到蜀漢軍的斥候截殺,半個月收不到消息也是正常的。他們之間根本無法緊密配合,相信曹植也不會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

    正如他也不會把希望寄託在曹植的身上。

    他原本的用意是想誘上邽城裡的王平出擊。他以五千步卒運糧,故意就在上邽城東忙碌,然後埋伏了兩千騎在上邽城西,只要王平一出城,兩千騎殺出,王平就沒機會再回去了,到時候強攻上邽城,再決定是否進入關中。

    可是王平一直沒有出來,他死死的守著上邽城,根本不給他奪城的機會。王平不出城,哪怕他有萬人,哪怕他知道上邽城時的守軍不會超過三千人,他也無法攻克上邽。

    郝昭遲疑良久,決定還是跟隨自己的直覺,暫緩進入關中。

    ……

    王平站在城頭,看著緩緩西行的魏國船隊,暗自鬆了一口氣,鬆開了握得緊緊的手,悄悄的將手汗擦在戰袍上。

    都尉馮顯看出了王平的緊張,悄聲問道:“將軍,我們不追擊嗎?”

    王平瞟了他一眼,又好氣又好笑:“追擊郝昭?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這位郝伯道,我要是追出去,他肯定有一個大坑等著我,你信不信?”

    馮顯摸了摸鼻子,沒有吭聲。與王平部下的其他將領不同,他原本是魏將,對郝昭並不陌生。正如王平所說,郝昭絕不會沒有後續的手段。

    “我擔心的是他進入關中。”王平恢復了平靜,淡淡的說道:“按照時日算來,曹植應該正和丞相對峙,如果他帶著糧食進入關中,曹植就能堅持更長的時間,時間越長,對我軍也越不利。”

    馮顯沒有接王平的話頭。他不知道關中的情況,曹植進入關中的事,他也只是聽到了一些風聲,從向朗率兵支援諸葛丞相猜出了幾分​​,具體情況並不清楚。很顯然,王平是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這件事,以​​免引起軍心動搖。

    上邽城裡只有兩千人,而且有不少仍心向魏國的人,一旦讓他們知道關中形勢不穩,誰知道什麼時候會透露給冀縣的郝昭。

    郝昭退回冀縣,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個利好消息。不過馮顯不知道的是王平之所以敢堅決不出戰,哪怕郝昭真的進入關中也由他去,是因為他得到了諸葛亮的命令。諸葛亮沒說為什麼,只是囑咐他守好上邽這個隴右的要塞,為下一步反擊做好準備。

    王平不知道丞相的信心從哪兒來,但是他選擇相信丞相。他當然知道郝昭突入關中會帶來什麼樣的嚴重後果,可是他更清楚,自己如果出擊,不僅擋不住郝昭,反而可能會葬送上邽。既然丞相要他他守好上邽,他就守好上邽便是了。

    有時候聽話犯了錯比不聽話立了功還要好一些,這就是王平多年來輾轉於漢魏之間得到的生存經驗。

    “叫書吏來,我要給丞相寫軍報。”王平沉下了臉,悶悶的說道。寫軍報對他來說是一個比較痛苦的事,誰讓他識的字少,自己寫不了呢。為了這個事,他可沒少被人鄙視,也嚴重影響了他的晉升。也正因為如此,他對給他晉昇機會,並調走了向朗,給他獨當一面的機會的諸葛亮充滿了感激,言聽計從。丞相讓他不要出擊,他就堅決不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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