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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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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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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女說客

  孫大虎伏在欄杆上,托著腮,看著遠處的城門出神。她的母親步夫人坐在屋裡,摟著她的兒子虎子,正慢慢的搖晃著,嘴裡哼唱著家鄉的童謠。

  「青青草,紅紅花,小小郎君騎白馬……」

  小名小虎的孫魯育坐在對面,正俏臉含暈的將一件嫁衣披在身上,羞澀的對母親說道:「阿母,好看嗎?」

  「好看,好看。」步夫人愛憐的看著孫魯育:「我的小虎穿什麼都好看。」

  「阿母……」孫魯育不好意思的抵下頭,小心的撫著嫁衣,瞟了一眼步夫人懷中正在酣睡的虎子,眼圈兒一紅:「阿母,我若是嫁了,以後就不能再陪你了。「

  「沒事,我還有你姊姊和虎子嘛。」步夫人也有些傷感,臉上卻不露出一星半點。

  孫魯育馬上就要出嫁,孫權為她選中的夫婿是朱據。朱據一表人才,又是吳郡四姓之一,現在是建義校尉,領兵屯守湖孰。

  「嫁人了,就要守為婦之道,不要因為自己是公主,就欺凌妯娌……」步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孫魯班轉過頭來,沒好氣的說道:「阿母,做人可不能太老實,朱據四十歲才娶妻,他的家人能好到哪兒去?現在,父王遷朱據為後將軍,他們朱家都沾了光呢,何必和他們太客氣。」

  「你這孩子,怎麼吃了苦頭也不長點記性?」步夫人惱怒的瞪了孫魯班一眼:「婦道人家,一路霸蠻。誰能喜歡?家室不寧,又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麼?」

  孫魯班翻了個白眼,氣哼哼的扭過頭去。孫魯育窘迫的看著生氣的母親和姊姊,滿腔的喜悅一下子不翼而飛,氣氛有些尷尬。正在這時,賈桐快步走了上來。孫魯班轉過頭,看著他,難得的口氣緩和了些:「什麼事?」

  賈桐是孫魯班的親衛將,夷淵之變時,他救援不力。後來跟著步騭一路殺到三山谷。步騭被趙統追擊的時候,他還和趙統惡戰過一場,後來孫魯班回到吳國,他才知道趙統是公主相中的人。不過孫魯班對他的忠心非常滿意。雖然現在身邊沒幾個親衛了。還是讓他做親衛將。

  「公主。辰陽來人了。」

  「辰陽?」孫魯班一下子精神起來,兩眼放光:「是趙統派來的?」

  「我不知道,是個女子。」賈桐搖頭道:「說是潘姑娘的使者。」

  「潘子瑜?」孫魯班眉毛一豎。殺氣騰騰:「她現在得意啦,居然還有使者,在哪兒呢,給我把她的首級砍了,送給潘子瑜去。」

  賈桐愕然,不知道是不是該聽孫魯班的話,下去砍了那個使者。見他不動彈,孫魯班氣哼哼的推開他,轉身下了樓,一路來到宮門前。見宮門前停著一輛馬車,便衝了過去,大聲叫道:「來人,給我把她揪下來,砍了她的首級……」

  話音未落,夏侯徽掀開車簾走了出來,笑盈盈的說道:「公主,你要殺了我,我只怕武昌會血流漂杵啊。」

  孫魯班一愣,上下打量著亭亭玉立的夏侯徽,被夏侯徽那從容而恬靜的微笑吸引得一時出神。片刻之後,她又暴跳如雷:「你算什麼物事,殺了你,不過像除根草一樣。」

  「我的確不是什麼物事,那公主又是什麼物事呢?」夏侯徽笑盈盈的反問道。

  孫魯班一時語噎,她詫異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子,在周圍衛士的矛戟包圍下,她居然能如此鎮定,著實讓孫魯班很意外。

  「你是誰,為什麼我殺了你,武昌就會血流漂杵?」

  「因為我是蜀漢鎮南將軍的女人。」夏侯徽親親熱熱的走上前,泰然自若的拉下孫魯班指著她的手,握在手中,笑道:「你說,你要是殺了我,我的夫君會不會將武昌殺得血流漂杵?」

  「魏……魏霸?」孫魯班一想起這個名字,突然間打了個激零,原本的囂張氣焰為之一滯。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怎麼做了子瑜的使者?」

  「要不然怎麼能見到公主?」夏侯徽笑道:「其實,我是為了公主下嫁趙家而來,也是為了漢吳盟好而來。公主,我們要站在門口說嗎?」

  孫魯班挑了挑眉,眼珠一轉:「既然是為了吳漢盟好,為什麼魏霸不來,卻讓你一個女子來?」

  「我夫君殺氣太重,不太適合談判這種事,而且我聽說步王后寵冠吳王后宮,只有她才能說服吳王,所以才派我來向步王后請益。」

  夏侯徽幾句話一說,孫魯班頓時覺得心情舒暢。她的母親雖然最得父王孫權寵愛,吳王宮裡都默認她是王后,可是畢竟沒有得到正式的冊封,這是孫魯班心頭的一根刺。現在夏侯徽口口聲聲稱步夫人為王后,又說步夫人是唯一可以影響吳王孫權的人,頓時覺得面上有光。再加上她對魏霸那種近乎本能的畏懼,一時倒不再那麼囂張跋扈了。

  孫魯班把夏侯徽引到了步夫人的殿中,夏侯徽恭恭敬敬的向步夫人行了禮,攀談了一會,發表了一下對當前局勢的影響。步夫人母女三人都不怎麼關注政局,哪裡是夏侯徽的對手,夏侯徽幾句話,就說得步夫人心驚肉跳,惴惴不安,覺得不和蜀漢聯盟簡直就是亡國之舉,恨不得立刻起身去勸孫權。

  孫魯班和孫權接觸比較多,稍微知道得多一點時事,可是和夏侯徽相比,她那點瞭解就不夠用了。夏侯徽彬彬有禮,言辭舉止都無可挑剔,就連步夫人見了,也是非常喜歡,看得孫魯班又羨又妒,忍不住問道:「任你巧舌如簧,也休想讓我為妾。」

  夏侯徽微微一笑,轉向步夫人:「徽也無禮,敢問王后一個問題。」

  步夫人輕輕頜首:「夏侯夫人,但說無妨。」

  「敢問王后,是願意像現在這樣,做一個無名有實的王后,能夠天天陪在吳王身邊,相濡以沫,還是願意像後漢靈帝時的宋皇后、何皇后一樣,做一個有名無實的後宮之主?」

  步夫人出身淮陰步家,雖然不是什麼經學世家,這點典故還是知道的,她略一思索,便笑道:「男女陰陽,男主陽剛,女主陰柔,女人嘛,當然是陪在自己的丈夫身邊最開心,名份什麼的,又哪有那麼重要。」

  「王后柔順知禮,果然是名不虛傳。」夏侯徽轉過臉,又對孫魯班說道:「敢問公主,你是想做一個一輩子讓夫君感激的平妻,還是想一個讓夫君為別的女人愧疚的正妻?」

  孫魯班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想做趙統的正妻,卻不希望因此而被趙統記恨一輩子。

  「徽敢再問公主,公主是想做一個讓夫君為你而驕傲的賢妻,還是想做一個為了名份,不惜與昔日的好姊妹反目成仇的悍婦?」

  孫魯班張口結舌,就連步夫人和孫魯育都意識到了其中的嚴重性,不由得沉思起來。

  夏侯徽淺淺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王后,公主,這是孫夫人從成都送來的信,是寫給公主的。孫夫人在成都沒有什麼親人,很希望公主能夠嫁入趙家,以後與她在成都做伴。公主,明人面前不說暗話,大漢現在需要吳國的幫助,我夫君急需派趙將軍率軍入南郡,督運糧草,為大軍後援。此戰過後,趙將軍加官進爵是意料中事,到時候,公主與孩子在成都為質,名份是不缺的,只是寂寞些罷了。只要公主願意,我傳話給趙將軍,趙將軍隨時可以迎娶公主。他這個人,重情是自然的,不過忠誠更是無可挑剔,與國事相比,他多大的委屈都能承受。」

  孫魯班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左思右想,此刻已經被夏侯徽逼到了絕處。她明白了夏侯徽的意思,你可以得到正妻的名份,風風光光的嫁入趙家,可是從此以後,你不僅會和潘子瑜反目成仇,也會給趙統留下難以磨滅的陰影,他會對潘子瑜愧疚一輩子,他會因此被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如果你堅決不肯,那他就會失去這次立功的機會,甚至魏霸很可能為此再次攻吳,強取南郡。

  是堅持要一個名份,然後失去趙統的心,以後留在成都陪孫夫人,還是退一步,得到趙統一輩子的感激,一直陪在趙統的身邊?

  步夫人看看孫魯班,知道女兒被夏侯徽抓住了要害。孫魯班也許不在乎任何人,但是她不會不在乎趙統,要不然她也不會天天纏著孫權。為了趙統的名聲和功業,孫魯班不可能堅持到底。

  「夏侯夫人所言甚是,大虎與潘夫人原本情同姊妹,同甘共苦,現在既然共侍一夫,正妻平妻,又有什麼區別?你回報趙將軍吧,讓他好好的準備一番,要他親自到武昌來,將我的大虎風風光光的迎回去。」

  夏侯徽躬身一拜:「只要夫人願意,就是要我夫君伴趙將軍前來迎親,也是沒有問題的。漢吳盟好,夫人與公主功莫大焉。」

  孫魯班被夏侯徽擠競得心中酸苦,忍不住的說了一句:「漢吳盟好,漢吳盟好,你可是魏人。」

  夏侯徽不動聲色,應聲答道:「未嫁從父,已嫁從夫,我既然已經進了魏家的門,以後就是漢人。夫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步夫人連連點頭:「正是這個道理,要不然的話,我也是魏人呢。」

  孫魯班啞口無言。步夫人是淮陰人,若按籍貫算,她豈不也是魏人?自己這個問題,可是連阿母都陷進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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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利誘


  夏侯徽三言兩語說服了孫魯班。為了促成趙統的這件大功,孫魯班倒戈一擊,纏著孫權立刻同意與蜀漢聯盟,而且一定要同意魏霸借道南郡的事,讓趙統率軍進入南郡,為襄陽後援。

  孫權雖然沒有立即答應,但是費禕和魏興明顯的感覺到孫權沒那麼堅決了。他們趁此機會,拋出了最有誘惑力的兩個條件:魏霸願意將一系列的工程技術——包括霹靂車和連弩車在內——轉讓給吳國,並開放交州商道上幾個關隘,與吳國共享,不再徵收高額的關稅。

  這兩個條件一說出來,負責談判的張溫立刻不淡定了。前一個條件當然不用說,魏國、蜀漢的連弩車、霹靂車都是戰場上的利器,吳國雖然也有,可是質量總是不過關,張奮的機械水平顯然不如魏國的馬鈞,更別提和魏霸相比。魏霸同意轉讓這兩個技術,孫權肯定會心動。

  可是吳地的世家大族對這兩個條件會更加心動。

  吳蜀兩國都在江南屯田,細說起來,吳國控制的區域人口密度還大於魏霸控制的區域,但是目前屯田的效果卻正好相反。據潛入蜀漢境內的細作說,蜀漢境內大量推行各種機械來代替人力,現在就連山坡上都開闢出了梯田,引水上山,到處都是莊稼,土地的利用率遠比吳國要好。細作們雖然到處打探,可是蜀漢控制得卻非常嚴,一旦發現可疑人物立刻緝拿,如果搜出畫有圖樣的紙。那就不用客氣了,直接送到深山裡做苦力,這輩子都回不了家。

  所以到目前為止,吳國損失了不少細作,也瞭解到了一些技術,但都是粗略的模樣,經過張奮改造之後也能用,效果終究不如原版的好。

  如果魏霸願意轉讓這些技術,最受益的當然是土地多,勞力不足的世家。

  至於開放交州商道。減免關稅。那就更不用說了。

  張溫確認了費禕說的不是空話之後,興沖沖的去見孫權。

  孫權聽完了張溫的匯報,不由自主的冷笑一聲:「看來魏霸真的急了,居然捨得把自己安身立命的最大倚仗送給我。惠恕。你說他會不會藏一手?」

  張溫雖然興奮。臉上卻不敢露出絲毫。他身為吳地大族。當然要從大族的角度考慮問題,可是他現在是孫權的代表,如果讓孫權覺得他是只顧江東世家的利益。不顧吳王的利益,那結果就不妙了。

  「大王所慮極是,依我看來,魏霸是擔心他的兄長,所以才要借道南郡。由趙統擔任這個任務,無非是因為趙統行事穩重,不會引起吳漢雙方的衝突。大王,商道可通而復斷,可是圖紙一旦交付,卻無法再收回。大王若是不放心,可派張奮先行檢查一番,此刻魏霸有求於我,相信他不敢做什麼手腳。」

  「可是讓我的女兒做妾,這事……」孫權咂了咂嘴,沒有再說下去,張溫也識相的沒有接話,他都有些佩服,不知道費禕派什麼人,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說服了孫魯班。對這件事,他保持沉默就好。

  孫權隨即召集幾個親信大臣議事。其實也不用議,就目前的情況而言,與蜀漢保持聯盟,讓他們放心的去攻打襄陽,對吳國肯定是有利的。至於吳國在江淮是否用兵,用兵又用到什麼程度,蜀漢根本控制不了,還不是孫權自己說了算。他就算和曹睿私下裡勾勾搭搭,那魏霸也沒法管。

  能得到魏霸轉讓技術和開放商道這麼大的讓步,已經是孫權能得到的最大好處了,難道你還能讓魏霸把吃進去的荊州三郡和交州七郡吐出來?

  孫權鬆了口,拉下來的談判就進入細節商洽了。

  與此同時,孫權回覆了魏霸要進入臨沅的通知,魏霸接到回覆後,立刻起程趕往臨沅。

  趕到臨沅的時候,魏霸見到了狐忠。

  狐忠是李嚴的使者,見面之後,他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李嚴可以同意魏霸的母親鄧氏、夫人關鳳等人到荊州來,但是魏霸要支持更多的糧食給孟達,以促成襄陽戰的勝利。如果魏霸同意,鄧氏等人可以立即成行。

  面對狐忠的條件,魏霸沒好氣的說道:「我希望狐參軍能認識到一點,我的家人遲一天來,早一天來,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可是襄陽大戰在即,你們還斤斤計較於這些細節,有意義嗎?我不瞞你說,我已經基本和孫權談妥了,他會讓我們借道南郡,我會派趙統親自負責押送糧草,保證目前房陵的兩萬大軍三個月的糧草供應。」

  狐忠聽了,非常意外:「將軍已經準備好了?」

  「你要不是信,你自己去問孫權,也順便問問他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魏霸痛心疾首,臉頰不停的抽搐著,像是挖去了一塊心頭肉。

  狐忠思索片刻:「將軍,你對襄陽之戰有信心嗎?」

  魏霸詫異的問道:「狐參軍,這句話不應該是你問我,而應該是我問你啊。驃騎將軍決定的計劃,你狐參軍肯定有幸參與,我想問你,你有信心嗎?」

  狐忠避而不答:「我只是想知道,將軍有信心嗎?」

  魏霸不假思索的搖搖頭:「沒有信心,一點也沒有。」

  狐忠笑了:「既然一點信心也沒有,那你還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是不是有些不值?」

  「不是值不值的事。」魏霸長嘆一聲:「一個是丞相,一個是驃騎將軍,他們決定的事,我一個小小的鎮南將軍還能說什麼?明知成功的機會不大,也要勉力為之了。只希望孟將軍他們能不負重望,馬到成功。」

  「丞相可沒有同意。」

  「可是他也沒有反對。」

  「如果丞相反對呢?」狐忠似笑非笑的看著魏霸:「你還會支持驃騎將軍嗎?」

  「丞相反對這項戰事?」魏霸吃了一驚,直起了身子:「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丞相沒有反對。」狐忠搖搖頭:「我只是想問將軍。丞相如果反對,你還會支持驃騎將軍嗎?」

  魏霸眉頭輕鎖,沉思片刻:「狐參軍,你這個問題問得我無從答起啊。我倒想請教一句,我應該聽誰的命令,是丞相府的命令,還是驃騎將軍府的命令?」

  狐忠一時語塞,魏霸把這個問題推了回來,他也無法回答。

  魏霸笑了:「我只聽有效的命令,驃騎將軍的命令有效。我就聽驃騎將軍的。丞相的命令有效,我就聽丞相的。萬一他們有矛盾,起了衝突,那我只好看誰的命令先到。就先執行誰的命令了。不過。我相信丞相和驃騎將軍配合默契。應該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你說是吧?」

  狐忠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還是說說正事吧。」魏霸收起了笑容:「我正在寫一份奏疏,狐參軍幫我斧正一二。提提意見。」

  狐忠詫異的看看魏霸,接過那份奏疏草稿。從語氣文辭可以看得出來,這的確是一份草稿,還沒有經過楊戲的潤色。

  狐忠看了一半,就皺起了眉頭:「將軍認為孫權不可信,那還要將那些技術轉讓給他?」

  「我有什麼辦法?」魏霸無奈的說道:「我不給他一點甜頭,他連道都不借給我。為了能儘可能的支持襄陽戰事,我只好忍痛割肉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孫權什麼品性,驃騎將軍應該很清楚,把希望寄託在孫權出兵江淮上,好像有些不切實際。僅憑孟達部下的兩萬多人,能否對宛城起到震動作用,我表示非常懷疑。我建議,如果準備不足,這襄陽之戰還是不要打的好,戰端一起,勝負難料,不如集中精力,助丞相守住關中為好。」

  狐忠沉思半晌:「如果驃騎將軍一定要發動襄陽之戰,將軍可有取勝之道?」

  「幾乎沒有。」魏霸搖搖頭:「依我看,如果僅僅是為了牽制魏國的兵力,佯動即可。要想憑這點人馬撼動南陽,幾乎沒有可能。」

  「如果由將軍統兵呢?」狐忠目光炯炯的看著魏霸:「將軍率兩萬人北上,兵力就有了保證。」

  魏霸沉思半晌,還是搖了搖頭:「我還是不能動,江南、交州根基未穩,孫權沒有一天不想著奪回去,我不能大意。以我拙見,驃騎將軍如果真想打贏這一仗,不如親自出擊,有我在此,吳人不敢西行,永安、江州的大軍都可以北向,應該也能湊到五萬之數。」

  狐忠大驚失色:「讓驃騎將軍親自出擊?」

  魏霸笑了起來,笑得很詭異:「驃騎將軍要想立功,這是唯一的機會。否則,孟達不僅不會成為驃騎將軍的助力,反而會斷驃騎將軍的一臂,到時候悔之晚矣。可是如果驃騎將軍親自統兵,成功的機會大大增加,功勞未必就比丞相北伐弱。狐參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狐忠怔怔看著魏霸的笑容,心頭寒意頓生。李嚴在想什麼,他非常清楚。李嚴堅持要讓孟達出兵襄陽,一方面是給截斷交州的糧草找個藉口,另一方面也的確有立功以增加自己實力的打算。可是李嚴的心思並不僅僅在東州系,他更想爭取荊襄系,因為會集了孟達和宗預、魏風的新城駐軍就成了最合適的選擇。然而從根本上說,他並不希望孟達因此崛起,更不願意看到孟達敗在司馬懿手中,那樣的話,他將無法面對諸葛亮的反擊。

  魏霸建議李嚴親征,這無疑是一個非常有誘惑力的建議,但是同時,風險也成倍的增加了。

  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魏霸是真心為李嚴著想,還是僅僅是誘惑李嚴離開成都的一計,但是魏霸提出這個建議,本身就已經暴露了他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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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玉碎
        

  現在蜀漢朝堂之上有三股勢力,正如天下三分一般,丞相諸葛亮和驃騎將軍李嚴較力,他們是當之無愧的強者,而魏霸則是剛剛崛起的新生力量。論根基,論實力,他都無未能和前兩者相提並論,目前也只能在兩者之間選一個作為依附對象。魏霸之所以現在能兩面逢源,只不過是因為兩個強者勝負未分,一旦分出勝負,他是無法和勝利者分庭抗禮的。

  魏霸的實力雖然不是最強,但是他也掌握了一部分力量,在兩強相持不下時,他倒向誰,誰就有更多的勝算。這就是諸葛亮和李嚴都對魏霸非常客氣的原因之一。魏霸本來是不偏不倚,恭順而謹慎,既讓人抓不住把柄,又進退自如,可是現在他試圖建議李嚴出成都,親自率兵攻擊襄陽,這已經有些反客為主,想以小搏大的意思了。

  這當然是野心。

  狐忠不能不小心應付,魏霸如果甘心當一個順從的跟隨者,決戰將只在李嚴和諸葛亮之間展開,如果魏霸主動出擊,那情況就複雜了。他決定幫哪一個,在某種程度上能決定最終的成敗。

  狐忠沉吟著,他並不是考慮魏霸的這個建議是對還是錯,他是在考慮魏霸這個建議背後的用意:他是真心想幫助李嚴立功,還是想誘惑李嚴離開成都?

  成都沒有戰事,無疑卻是朝堂之爭的最後戰場。劉備去世之後,諸葛亮為什麼不讓李嚴回到成都?因為控制了朝廷,控制了皇帝,在朝堂之爭中就佔據了主動。這麼多年來,李嚴一直想要回到成都,卻始終無法如願。如果不是諸葛亮進駐關中北伐,離開了成都,魏霸又不肯回成都督運糧草,李嚴又哪有這樣的好機會。

  讓李嚴離開成都去新城,這會不會是魏霸的一計,或者是諸葛亮授意的?

  狐忠無法判斷。

  「狐參軍?」魏霸見狐忠沉吟不語,眼神閃動,不免詫異的叫了一聲。狐忠一驚,連忙掩飾的笑道:「將軍此策。的確計高一籌,相信驃騎將軍見了,也會為之動容。將軍對驃騎將軍可謂是推心置腹啊。也不枉驃騎將軍對你這麼器重。」

  魏霸笑笑:「我不過是秉公而論,要論忠心,狐參軍才是真正的忠臣啊。驃騎將軍才能卓著。可是我聽說這脾氣可不好相與,你能在他的幕府中呆這麼久,可見一斑。」

  狐忠笑而不語。

  ……

  經過艱苦的談判,孫權終於接受了蜀漢的條件,同意出兵江淮,牽制魏國的軍隊,並允許趙統率兵一萬。進入南郡,在吳軍的監視下完成督運糧草的重任。為此,孫權也提出了要求,那就是魏霸不能留在荊州。如果魏霸本人在荊州。孫權將在荊州保持重兵,以保證武昌的安全,就沒有足夠的兵力出兵江淮了。

  魏霸答應了,他決定前往交州。不過他沒有立刻就走。趙統迎娶孫魯班,他要在這裡做客。

  在孫魯班的糾纏下。孫權勉為其難的同意了魏霸的要求。在談判的條款完成之後,張奮作為技術圖紙的驗證人,與建武中郎將胡綜一起來到了臨沅,與魏霸再一次見了面。

  魏霸熱情的接待了張奮,一見面,看著張奮瘦削的臉頰,魏霸關心的說道:「你太勞累了,要注意休息。」

  張奮苦笑一聲:「能淺任重,不得不駑馬加鞭,豈能和將軍相比。」

  魏霸笑了起來:「既然這麼累,不如來幫我吧。我們一起探討,豈不更好?」

  胡綜笑眯眯的說道:「將軍,你這可就不對了。你手下那麼多精通機械的人,何苦再來撬我們大吳的牆角,若是我們吳王對趙將軍說這樣的話,你會怎麼想?」

  「良禽擇木而棲,若是趙統願意歸吳,我不會反對的,我相信我師父趙老將軍也不會反對。想當年,你們大王可是動心招攬過我家丞相的,你身為吳王近臣,不會一點也不知道吧?」

  胡綜一愣,詫異的看著魏霸。孫權動心招攬諸葛亮這件事比較隱秘,知道的人不多,魏霸一個年輕人居然能知道這件事,難道是諸葛亮告訴他的?這也不對啊,諸葛亮可不是那種喜歡炫耀的人,沒必要在一個年輕後輩面前提這樣的往事來抬高自己的身價。

  莫非是因為魏霸是諸葛亮的親信,所以他才會知道這樣的事?

  魏霸不知道胡綜一下子想了那麼多,他只是隨口一說而已,這件事在後世只要對三國感興趣的人都知道,更何況他對諸葛亮的事蹟那麼瞭解呢。

  魏霸越是泰然自若,胡綜越是狐疑。魏霸也不管他,命人拿來一堆準備好的圖紙交給張奮。張奮一看到圖紙,原本有些疲憊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也顧不上和魏霸寒暄,撲在圖紙上就研究起來。

  過了大概半天時間,張奮抬起頭,給正在和魏霸閒扯的胡綜遞了個眼神。胡綜這才放了心。他們最擔心的就是魏載耍詐,把一些沒什麼意義的圖紙給他們,所以這才要求在簽訂正式協議之前要看一眼圖紙。如果是這樣,那孫權可就丟臉了。

  「將軍坦誠,我們心領了,一定會如實轉報吳王。」胡綜欠身施禮,起身就要走。魏霸抬起手,聲音雖然不高,卻帶著不可抵抗的威嚴:「且慢!」

  胡綜一愣,又坐了回去,略帶緊張看著魏霸:「將軍還有什麼要求?」

  「我沒有什麼要求。」魏霸嚴肅的看著胡綜:「你們應該知道,我這次為什麼會做出這麼大的讓步。」

  胡綜點點頭。

  「我希望你們能信守承諾,不要節外生枝。」魏霸擺擺手,丁奉拿過來一支玉如意,魏霸接過玉如意,摩挲了一陣,推到胡綜面前。

  胡綜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如此重禮,綜不敢受。」

  「這不是送給你的,是送給吳王的。」魏霸說著,突然用力在案上一擊,玉如意「啪」的一聲折為兩段。胡綜大吃一驚,不知道魏霸是什麼意思。魏霸將兩截玉如意推到胡綜面前,淡淡的說道:「煩請胡君將此玉如意轉呈吳王,希望他能言出必行。莫欺天,莫欺人,莫欺心。」

  胡綜的臉色頓時失去了血色。魏霸這可是非常嚴厲的警告,如果孫權反悔,魏霸不惜玉碎,也要向孫權討個公道。他沉下了臉:「將軍,你這是威脅麼?」

  「是什麼,隨你們怎麼想。」魏霸又擺了擺手,丁奉捧過來一個錦盤,盤上捧著五支碧綠的玉如意。「這也是我為吳王準備的禮物,願意收哪一個,由吳王決定。」

  魏霸的眼神逼視著胡綜,胡綜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一顆晶瑩的汗珠從額頭滑落。他不僅是驚訝於魏霸的強橫,更是驚訝於魏霸的琢玉技術。琢玉是一個技術性很強的手藝活,玉器又是重器,普通人家根本用不起,所以最好的玉工都在宮裡,以前江東根本沒有手藝高超的玉工,直到漢末大亂,宮裡的一些玉工逃到了江東,江東這才有製作高級玉器的能力。

  中原常用軟玉,已經如此困難,現在魏霸擺在他面前的卻是從交州來的翡翠。胡綜見過翡翠,知道這種玉的硬度極高,就是老玉工看到這種玉也會非常頭疼。而魏霸一下子擺出了六支同樣造型的玉如意,可見魏霸已經掌握了這種硬玉的琢玉工藝。

  這可以從另一個側面證明魏霸的實力又有了進步,與口頭威脅相比,這種無聲的威懾顯然更具殺傷力。

  胡綜嚅嚅而退。

  ……

  孫權看著那柄斷裂的玉如意,眉頭擰成了川字形。他看著跪伏在面前的胡綜:「那些圖樣有問題嗎?」

  「張奮再三保證,絕無問題。」胡綜抬起頭,肯定的說道:「不過,臣同樣相信,這絕對不是魏霸手中最好的技術。」

  孫權皺了皺眉,臉色更加難看。他本來對魏霸的條件就有所懷疑。魏霸就算再擔心魏風的安全,又怎麼可能把連弩車、霹靂車這樣的利器交給他。他原本擔心是魏霸耍詐,所以才讓張奮去查看一下,現在證明了魏霸的誠意,卻也知道魏霸的實力正在迅速提升,這讓他非常不安。

  相比於曹魏和蜀漢,魏霸對孫權的威脅無疑更大一些。如果讓他有時間充分發展,對吳國可不是什麼利好的消息。有這樣一頭茁壯成長的幼虎在側,孫權以後怎麼能睡得安穩,又怎麼敢放心大膽的做手腳。真要惹急了魏霸,不惜一切代價的報復,那可怎麼辦?

  孫權拿起半截玉如意,握著光滑溫潤的玉柄,摩挲著粗糙的斷口,決斷難下。他猶豫了良久,起身道:「備車,去輔國將軍府。」

  孫權來到輔國將軍府,把那柄玉如意遞給陸遜,陸遜拿著玉如意端詳了半天,沉吟道:「大王,曹魏是不是有使者來?」

  孫權眼神一縮,沉默了片刻,默默的點了點頭。

  「這麼說,襄陽是個獵場,想要在這裡逐鹿的人不少啊。」陸遜眉毛一挑:「大王何不讓魏霸進入南郡,一起狩獵?」

  「我怕他來了就不肯走。」

  「南郡交戰多年,已經荒殘,何妨與南陽並作一處,做一個更大的狩獵場。」陸遜無聲的笑了起來:「也許,借此良機,能夠一石數鳥,防患於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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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各有心機
        

  李嚴放下信,以手托額,手指揉捏著酸脹的眉心。

  魏霸的建議讓他怦然心動。

  李嚴自己非常清楚,襄陽之戰與其說是爭戰功,不如說更是一個藉口,一個不讓諸葛亮建功的藉口。就憑孟達等人手下的那兩三萬人,想要攻克襄陽是不可能的,更別提撼動宛城了。能牽制一部分魏軍,讓關中這個主戰場變成旁觀者,他的目的就算達到了。

  這就是他為什麼不自己領兵征戰,而是把機會留給孟達的原因。

  可是魏霸的建議卻給了他另外一個選擇。

  如果他親自出兵襄陽,可以從成都和永安再帶兩萬人走,加上新城的駐軍,就有近五萬人。魏霸再從旁協助,不用太多,派一萬人,再加上充足的糧草,他完全有可能攻克襄陽,直搗宛城,化虛為實,實實在在的大戰一場。

  這無疑要比孟達出兵所能產生的影響更大。

  「魏霸是真心的嗎?」李嚴又一次問道。

  「我看像是真的。」狐忠耐著性子回答道。「魏霸對襄陽之戰非常不看好,他認為孟達等人出師風險極大。為了能讓趙統深入南郡,為大軍後援,他對孫權做出了非常大的讓步,連霹靂車、連弩車的技術都轉讓出去了。儘管如此,我看他戰事前景也不看好,提出這個建議,也在情理之中。若驃騎將軍親自出征,可以調動魏霸策應,兵力增加,糧餉供應也會更充裕,勝算會大大增加。」

  李嚴眼神閃爍,狐忠說的這些,他都清楚。要不然他也不會心動。可是他同樣擔心魏霸這麼做是別有用心,他好容易才回到成都,如果根基未穩,又要離開,諸葛亮突然回來了怎麼辦?

  「隱君,你看呢?」

  隱蕃笑了笑:「計的確是好計。這位鎮南將軍少年成名,風頭太勁,他若參戰,他的不敗戰績又多一個襄陽大捷。上一次和陸遜聯手就險些攻克襄陽。這一次和驃騎將軍聯手,襄陽還不是手到擒來。」

  李嚴眉梢一顫,從中聽出了其他的意思。上一次魏霸攻襄陽時是丞相府參軍,卻成了襄陽之戰的最大功臣,如今魏霸已經是戰功赫赫的鎮南將軍。豈不是要將他的風頭搶得一乾二淨?

  而隱蕃提到的襄陽攻城戰,更讓他心生警惕。為了攻克襄陽城,陸遜被魏霸擺了一道,結果東吳損失慘重。如果這次魏霸再擺他一道,他豈不是和陸遜一樣倒霉?如果是這樣的話,魏霸提這個建議可就是居心不良了,說不定是受人指使。

  可是。沒有魏霸助陣,李嚴還真沒有必勝的把握。

  誘惑很大,風險也很大,李嚴很糾結。和隱蕃、狐忠商討了很久。他決定還是先開始準備工作,一邊攛掇人上書陛下,要求親自率兵出征,一邊又派人通知孟達。讓他加緊刺探南陽的魏軍動向,看看魏軍究竟有多少兵力。如果魏軍實力不足。不需要魏霸也有很大的成功機率,無疑是最佳選擇。

  就在李嚴為要不要親自出征而糾結的時候,諸葛亮的軍報又到了。陳式被張合圍於蕭關,若不及時求援,蕭關有失守的危險,陳式率領的一萬精銳也有可能因為斷糧而全軍覆沒,希望李嚴能夠盡快撥付糧草,確保關中無虞。

  李嚴沒有太多猶豫,立刻同意了諸葛亮的要求。他自己也非常清楚關中的重要性,一旦關中失守,就算諸葛亮背了這個責任,他也不能原諒自己。

  當然了,李嚴非常有分寸,他撥付的糧草僅夠諸葛亮解蕭關之圍,要想趁機出隴右,那肯定是不夠用的。他還給諸葛亮寫了一封信,現在鎮南將軍魏霸提出了一個新的戰略,我覺得很有道理,特地提請丞相共議。

  為了表示對這件事的重視,李嚴派參軍狐忠親赴關中,當面和諸葛亮商議。

  ……

  新野,司馬懿站在一個土坡上,看著田野裡漸漸泛黃的莊稼,眉頭輕鎖。再有一個多月就要秋收了,秋收就意味著有糧,有了糧,就意味著大戰即將再起。關中已經快僵持了一年,因為曹植的搏命一擊,關中的形勢現在對曹魏有利。張合圍住了蕭關,等著諸葛亮前去救援,以諸葛亮目前的實力,雙方可能還有一場慘烈的廝殺,而廝殺的結果將使蜀漢在關中的兵力更加薄弱,更加無法應付接下來魏國的攻擊。

  不過司馬懿並不因此感到高興。

  曹植雖然死了,天子重用宗室的意願卻更濃,從曹植的身上,他看到了同一血脈的力量,暫時壓制住了對宗室的警惕。如果張合再取得大捷,那麼那些宿將子弟必然也會得到重用,世家在軍中的利益會受到更近一步的擠壓。

  除了宗室和武人之外,世家內部也有不諧之音傳出。鎮守河北的振威將軍吳質死之前給天子上書,盛讚他司馬懿是社稷之臣,而與他同為輔政大臣的司空陳群不過是從容之士,非國相之才。這給了他一個重新進入天子視線的機會,卻也和陳群產生了隔閡。在陳群的影響下,天子一邊接受了吳質的建議,一邊給了吳質一個「丑」的謚號。

  這讓吳質的兒子吳應無法接受,不肯將吳質下葬,上書申辯,並向他求援。這讓司馬懿非常為難。這件事背後分明有陳群的影子,但更重要的是天子的態度,他如果上書為吳質說情,不僅會和陳群翻臉,而且會引起天子的不快。可是如果他不為吳質說情,那吳家肯定會和他翻臉。

  司馬懿哭笑不得,知道自己上了天子的當。很顯然,天子對他和吳質之間的事非常不高興,藉著這個機會讓他難堪。

  為了這件事,司馬師這兩天和吳氏發生了嚴重的衝突,吳氏痛斥他們父子忘恩負義,收下了兩千多精銳部曲的陪嫁,恢復了實力,在這個時候卻不肯為她的父親出頭申辯。

  這讓司馬懿非常頭疼,也為當初為司馬師迎娶吳氏的決定非常後悔。吳質就是個無賴,他女兒也是個悍婦,嘴上不帶把門的,遲早一天要惹出事來。

  「父親!」司馬師縱馬奔到坡前,翻身下馬,遞上一份密報:「成都密報。」

  「隱蕃有消息了?」司馬懿吃了一驚,連忙打開密報,仔細的看了兩遍,眼神變得凝重起來:「魏霸有可能參戰?」

  「嗯,據說是擔心他的兄長魏風,所以不惜血本,對孫權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司馬師擦了擦額頭的汗,臉色也有些難看:「怪不得孫權最近沒什麼消息送來,我看他大概是動了心,要讓魏霸進入南郡。」

  「魏霸如果進入南郡,我軍的實力可就不足了。」司馬懿曲指彈了彈手中的密報,沉吟道:「李嚴、魏霸聯手,總兵力有可能達到五萬甚至六七萬,不僅襄陽城危險,宛城都有可能不保。戰事一起,恐怕比關中還要危險三分。」

  司馬師沉吟片刻,忽然說道:「如果能把張合統領的大軍調過來就好了。」

  「那怎麼可能,陛下花了這麼大的心血,一心想奪回關中,眼看成功在即,怎麼可能把張合撤回來?」

  司馬師笑了起來,朗聲道:「父親,陛下當初是信任張合,可是張合自己不爭氣啊。你看他快打了一年了,糧食消耗無數,卻還沒能進入關中。我看陛下對他大概也失望了,只是不好意思收回在自己的話罷了,現在趁著李嚴出兵南陽的機會,放棄關中,何嘗不是給陛下一個機會?」

  司馬懿低下頭,看看手中的密報,又看看司馬師:「子元,你是不是太急於報仇了?」

  司馬師詫異的看了司馬懿一眼:「父親,你是這麼覺得的?」

  司馬懿不說話,剛剛趕到的司馬昭卻接了上去:「兄長,你難道不是這麼想的?魏霸搶走了你未過門的妻子,逼得你只好娶了吳家那個潑婦,又多次打敗你,你難道就不急著報仇?」

  「你懂個屁。」司馬師又好氣又好笑的敲了司馬昭一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是那麼心急的人麼?襄陽之戰,也許是我打敗魏霸的機會,可我卻不會為此而亂了方寸。」

  司馬昭揉了揉腦門,反駁道:「你嘴上說不急,心裡卻急得跟什麼似的。」

  「我急,是因為魏霸的實力增長太快,如果不能趁他羽翼未滿之時撲滅他,到時候我們就更不是對手了。」司馬師收起了笑容,轉向司馬懿,非常嚴肅的說道:「父親,把魏霸拉入戰場,於國於家都是有利的。現在開戰,在他之上還有李嚴,通過隱蕃,我們能間接的控制他。等他獨當一軍,我們又有什麼先機可言?你真以為隱蕃能在蜀漢內部紮下根來?」

  司馬懿眼神一緊,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就把彭氏兄妹先除掉吧,留在身邊不太平。」

  司馬師搖搖頭:「不然,我知道彭珩已經變了心,不過他還有利用價值。我們可以通過他送一些真假難辨的情報過去,幫隱蕃做個掩護。」他冷笑一聲:「縱使騙不過魏霸,能騙過李嚴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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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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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4章 趙雲來了
        

  「既然驃騎將軍有意出征,為我減輕壓力,那當然再好不過。」諸葛亮將一封親手書寫的回信推到狐忠面前,深深的看了狐忠一眼:「不過,能不能說服鎮南將軍,那就要看他有沒有合適的理由了。我已經收到鎮南將軍的方略,他似乎並沒有參戰的計劃。」

  狐忠接過書信,小心的收好,躬身拜了拜:「那我就告辭了。丞相的意思,我一定如實轉告給驃騎將軍。丞相保重,努力加餐。」

  「多謝你的關心,也多謝驃騎將軍的關心。」諸葛亮揮揮手,起身將狐忠送出大帳,拱手告別。狐忠出了營,翻身上馬,在幾個衛士的簇擁下,飛奔而去。

  一直站在帳外的楊儀跟了進來,腳剛跨進大帳,他就按捺不住的說道:「丞相,怎麼能同意李嚴的這個計劃呢?」

  「為什麼不能同意?」諸葛亮笑笑,坐回案前,攤開筆墨。「他們出兵襄陽,配合孫權出兵江淮,曹魏必然不能再用兵關中,正好給我們機會,何樂而不為?」

  「可是……」

  「你擔心襄陽兵力不足?」諸葛亮瞥了楊儀一眼:「放心,如果魏霸願意助陣,兵力雖然不佔優勢,卻也不差,還是有取勝機會的。」

  「丞相……」楊儀真的急了,跺跺腳,大聲說道:「我擔心是不是他會敗,我正是擔心他會勝。」

  諸葛亮目光一閃,沉默了片刻:「勝了不好嗎?如果能收復荊襄。對興復漢室大有裨益,有何不好?」

  楊儀還待再勸,諸葛亮搖了搖頭:「威公,馬上就要出兵蕭關,你要準備的事還很多,不要再糾纏這件事了。我還要給魏霸寫信,你去忙吧。」

  楊儀沮喪的長嘆一聲,轉身出了帳。他覺得丞相這個決定非常失誤。李嚴出襄陽,有魏霸助陣,就算不能大勝。至少也有機會打平。而關中卻遭此重創,到時候李嚴肯定會壓丞相一頭,對丞相眼前的形勢顯然不利,可是丞相居然還同意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難道是因為馬謖和姜維的連接失利。讓丞相信心不足。抑或是他有其他的想法?

  楊儀搖著頭,唉聲嘆氣,百思不得其解。

  ……

  狐忠趕回成都。將諸葛亮的意見匯報給李嚴,李嚴大喜,卻並不安心。他知道,如果出征,勝負的關鍵就在於魏霸肯不肯幫忙,肯幫多少忙。在仔細權衡之後,李嚴同意了關鳳等人離開成都,並派狐忠帶領數十名衛士保護她們趕往臨沅,順便和魏霸敲定協同出兵的事。

  狐忠馬不停蹄,又來到了臨沅。

  臨沅很熱鬧,魏霸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孫權終於同意了他的要求,孫魯班出嫁的程序按部就班的開始操作,使者在臨沅和武昌之間穿梭不停,臨沅城內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費禕是最忙碌的人,他不僅要在雙方之間協調,又是媒人、司儀一肩挑,還要不斷把事態的進展報告給關中的丞相,簡直是腳打後腦勺,沒有一刻消停的。

  相比之下,魏霸是最清閒的,他除了每天按慣例出城巡視,操練自己的親衛營之外,就是和趙統商議出兵的事。因為夏侯徽成功的說服了孫魯班,她因此也成了潘子瑜的閨密,兩人形影不離,這也讓趙統有更多的時間陪著魏霸。

  此刻,兩人站在一架沙盤前,沉吟不語。

  他們對出兵襄陽的形勢很不樂觀。

  根據手頭不太完整的數據分析,魏軍在秋收之後,能夠徵集到五萬人馬,其中駐紮在新野的司馬懿統領的荊州軍團就有近兩萬人,駐紮在宛城的曹睿禁衛軍兩萬餘人,還在駐紮在許昌一帶,由陳群統領的一萬餘機動兵力。如果孫權虛應故事,不肯出力,那駐紮在壽春,由滿寵率領的揚州軍團兩萬餘人隨時有可能加入戰團,魏軍的總兵力將達到七萬人以上。

  而蜀漢軍能調動的兵力最多不會超過五萬,這幾乎是蜀漢目前除了關中兵團之外能抽調的所有機動兵力。這五萬人也不能全部參戰,至少要留出一萬到兩萬人來監視孫權,以免他趁火打劫。不管是魏霸還是趙統,對孫權都不太放心。

  「你這便宜阿舅可真是讓人頭疼,以退為進,既賣了個人情,還給自己創造了機會。」魏霸揉著眉心,抱怨道:「我看他用心不良,不能不防啊。」

  趙統將手裡的小旗插好,瞥了魏霸一眼。對魏霸的這種說話方式,他已經習慣了。

  「他有心用計,還要看你是不是願意上當才行。」趙統淡淡的說道:「就從目前的態勢來看,我不讚成你參戰。你如果不同意參戰,李嚴未必敢有那麼大的底氣,他也許不一定會出兵。」

  「我也不想參戰。」魏霸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摩挲著鬍鬚:「只要能把曹睿的注意力從關中挪開,給丞相爭取一點時間,我就心滿意足了。目前北伐的條件還不成熟,再等幾年……」

  「北伐的事可以再等幾年,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你卻必須去辦。」費禕一頭闖了進來,興沖沖的說道:「伯仁,趕緊收拾一間上房出來,趙老將軍來了。」

  「什麼?」魏霸和趙統同時叫了起來。

  「幹什麼?」費禕眼睛一瞪,笑道:「你們不願意?子玉,是不是怕你師父搶你的風頭?伯仁,你還想再讓趙老將軍在關中喝一次喜酒?」

  「不不不。」魏霸和趙統連連擺手,相互對視一眼:「我們求之不得呢。」

  「這還差不多。」費禕一擺頭,使了個眼色:「那還不出去迎接?」

  「已經到了?」魏趙二人再次吃了一驚,不過隨即又釋然了。趙府甚至整個臨沅縣範圍以內戒備森嚴,可是趙雲是什麼身份,他要長驅直入,還真沒人敢攔他。

  魏霸不敢怠慢,立刻拉著趙統出了府,剛出門,趙雲率領二十騎正好趕到府前,也沒有什麼號令,二十名騎士就齊唰唰的勒住了戰馬,二十匹戰馬站得整整齊齊,彷彿是列好了隊一般。

  魏霸和趙統並肩奔上前去,神情卻截然相反。趙統尷尬的站在馬前,躬身施禮,一臉愧疚的說道:「父親,你來了。」

  魏霸卻是眉開眼笑,一把抓住趙雲的馬韁,一臉喜色的說道:「師父,你可來了,這可太好了。累了吧,快下馬,進府喝兩杯,解解乏。」

  風塵僕僕的趙雲看了一眼熱情的弟子,又看了一眼拘謹的兒子,輕輕哼了一聲,翻身下馬,舉步進府。魏霸緊緊的陪在一旁,嘰嘰呱呱的說個不停,趙統卻低著頭,像是犯了錯的孩子,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進了府,就看到潘子瑜跪在庭中,低著頭,只露出修長的脖頸。

  「妾身潘氏子瑜,拜見阿舅,迎接來遲,萬望恕罪。」

  趙統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趙統一眼,趙統尷尬的看著他,一句話也不敢說。他娶潘子瑜的時候,趙雲還在關中,事先也沒有什麼媒妁之言,都是後來補辦的,更何況還有孫魯班的事扯在裡面,他都不知道怎麼向父親解釋,一看父親這張黑臉,他就知道父親非常不滿意。

  「師父,嫂子是老關將軍都督荊州時的主簿潘承明的女兒,知書達禮,賢惠無雙,和師兄一見鍾情,兩情相悅……」

  「我知道。」趙雲打斷了魏霸滔滔不絕的誇獎,連去世多年的關羽都抬了出來,終於繃不住臉,難得的露出了笑容:「我和潘承明過往雖然不密,卻是知心的好友。我趙家能娶到他的女兒,我心甚慰。孩子,起來吧。」

  趙雲曲身虛扶,潘子瑜連忙站了起來,趙雲上下打量了潘子瑜那張有些羞怯的臉,點了點頭:「嗯,和小時倒是差得不多。」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璧,攤在手心看了看,遞給潘子瑜:「孩子,這個是該給你的,雖然遲了點,想來你也不會怪我。」

  潘子瑜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卻清楚這件古色古香的玉璧肯定非常重要,否則趙雲不會這麼說。她的目光越過趙雲的肩膀,卻看到趙統臉上一臉的喜色,衝著她連連示意。潘子瑜抿唇一笑,收璧入懷,躬身施禮:「多謝阿舅,請入內堂稍待,待子瑜入廚,為阿舅作羹,補新婦之禮。」

  按照慣例,新人成親第二天早上,新婦要早點起床,給阿舅阿姑作羹煮飯,以示入門,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員。趙統和潘子瑜成親至今,也沒見過趙雲的面,當然談不起來,今天趙雲登門,雖然是為了迎娶孫魯班而來,潘子瑜卻要搶在孫魯班面前作羹,以示自己先入門在先。

  潘子瑜轉身去了廚房,趙統按捺不住喜悅,和魏霸一起陪著趙雲進了內堂。趙雲卻沒有坐在堂上,而是徑直進了書房,看著那插滿了小旗的沙盤,趙雲眼神一緊,回過頭,看著魏霸,沉聲道:「子玉,你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嗎?」

  魏霸笑了起來:「大概能猜個七八不離十吧。」

  趙雲眼皮一抬:「那你還能笑得出來嗎?」

  「師父來了,我為什麼不笑?」魏霸哈哈大笑:「我真的非常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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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繡衣小密使

  魏霸就是再笨,也能知道趙雲這時候從關中戰場趕到荊州來,不會只是為了參加趙統的婚禮。趙統娶潘子瑜的時候,有那麼多的準備時間,關中當時也沒有戰事,他都沒來,現在卻來了,當然有婚禮之外的原因。

  而且費禕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發自肺腑,趙雲為什麼來已經昭然若揭了。

  「丞相讓我來的。」趙雲開門見山的說道:「他覺得襄陽之戰很有必要,又怕你放心不下後方,所以讓我來幫你。」

  趙雲頓了頓,又笑道:「我老了,沙場征戰怕是不行了,看家護院還可以。」

  魏霸也笑了:「師父,荊州安定,正適合養老。你就安心在荊州呆著吧,想呆到什麼時候就呆到什麼時候。不過,我還是希望師父能夠長命百歲,至少等我們拿下常山,讓你回家看一眼,你說是不是?」

  趙雲感慨的點點頭:「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氣魄,不像我們這些老朽,氣弱血衰,沒什麼鬥志了。」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師父,心不老,人就不老。」魏霸走到沙盤前,將小旗一個個的拔下來,攏作一團,送到趙雲的手裡:「師父,拳怕少壯,謀要老成,這運籌帷幄的事,就交給你了。」

  趙雲白鬚掀動,看著魏霸,哈哈大笑,反手將小旗拍在魏霸手中:「我說了,我是來看家護院的,打仗的事。我不管,你們費心吧。呃,我今天一路奔了一百多里,又累又餓,你們不會忍心聽我腸鳴如鼓吧?」

  魏霸也大笑,反手握著趙雲的手:「師父,那你今天有口福了。嫂子的廚藝,那是這個。」他挑起大拇指,表情誇張的說道:「天天吃她做的飯,包你樂不思蜀。你看。我現在就不願意離開臨沅了。」

  三人互相看看。會心而笑。幾句寒暄之間,已經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

  魏霸在臨沅的這些天,潘子瑜天天下廚,手藝嫻熟。沒多一會兒。就端上來一案佳餚。葷素搭配,清香撲鼻。趙雲一看就讚了一聲,趙統欣喜的看了潘子瑜一眼。指了指腰間的玉玦,又比了個圓滿的手勢,潘子瑜心領神會,臉生薄暈的走了。

  魏霸和趙統陪著趙雲吃完了飯,便說起了關中的戰事。魏霸從邸報中知道了一些總體戰局的情況,也從魏延、諸葛亮的來信中瞭解到了一些,但文字描述畢竟簡略,聽趙雲來講就詳細多了。

  「馬謖之敗,在乎突然,曹植以快打慢,以強凌弱,這沒什麼好說的。」趙雲淡淡的說道:「馬岱之敗,只是差之毫釐,失乎千里,若不是臨陣猶豫,也不至於敗得這麼慘。姜維之敗,卻是經驗不足,中了夏侯霸的虛張聲勢之計。他之前數月的戰績可圈可點,本不當犯此大錯。不過,正如馬謖一樣,經此一戰,姜維的心性會大有提升,丞相不願意處置他,而是自己擔下了主要的責任,也是情有可原。」

  「這麼說來,進步最快的倒不是姜維,而是丞相。」魏霸微微一笑:「姜維沒有成為馬謖第二,倒是沾了不少光,他應該感謝馬謖才對。」

  趙雲撫了撫鬍鬚。「可惜,從馬謖的態度來看,他們之間似乎沒有什麼感激可言。子玉,馬謖和丞相……是不是有什麼矛盾?」

  「師父,你這話不應該問我啊,你和馬謖在一起的時間更多,難道不比我更清楚。」

  「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是多,可是馬謖心機太深沉,我不是太看得懂他。我知道他心裡有芥蒂,可是……」趙雲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魏霸也沒有接他的話頭,換了一個話題道:「丞相極力促成襄陽之戰,他就沒想過這其中的風險嗎?」

  「丞相是個謹慎的人,他既然同意,當然是有所考慮。」一提到即將開始的戰事,趙雲有些漫不經心,興趣缺缺。「我聽說你說過一句話,丞相雖然不善用奇,正兵卻是無敵。可是在我看來,那只是在戰場上,如果是朝堂上,丞相是正奇皆無敵,李嚴嘛,嘿嘿……」

  魏霸明白了,感激的點了點頭。趙雲這句話已經提醒得很清楚了,他能在風雲詭譎的蜀漢朝堂上堅持這麼多年,沒點眼力是很難生存的。

  「我和師兄討論了很久,覺得出兵襄陽還是沒多少勝率,不如再等幾年,這一次只要虛張聲勢,解關中之圍就行。」魏霸說道:「我本來以為丞相會同意我的看法,沒想到他卻贊成李嚴的建議,要大戰一場,莫非是關中的形勢已經危急到了這種地步?」

  「關中的形勢雖然危急,可是還沒有到崩潰的時候。丞相著急的是蕭關的陳式,如果不救,陳式和一萬精兵必然潰敗,蕭關失守,如果救,就要與張合決戰,這必然是一場惡戰,丞相沒有足夠的實力,經不起這樣的消耗,所以他希望你們出襄陽,逼著曹睿撤走張合,他不僅能保住關中,還有機會再議隴右戰略。」

  趙雲沉吟了片刻:「以我之見,丞相既然同意李嚴的建議,並且要求你參戰,一定會做好安排,只是我們還不知道這個安排是什麼罷了。」他笑了笑,「如果讓我猜,我想陳叔至這次也許會參戰。」

  魏霸心中一動,卻什麼也沒說。襄陽之戰與其說是一場戰場上的較量,不如說是一場蜀漢內部朝堂上的較量,這裡面有複雜程度遠超過戰場上的形勢。任何人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大有深意,稍一疏忽,就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他不得不小心應付。

  ……

  狐忠很快也到了,與他同行的還和魏霸的母親鄧氏、關鳳。除此之外,鄧氏的閨密李氏和她的女兒蘭兒也跟著來了。不過她們不會在這裡長住,只是一次難得的遠足而已。

  老媽來了,魏霸當然要親自去迎接,夏侯徽不敢怠慢,也拉著潘子瑜一起去了江邊。見了面,鄧氏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兒子,笑得淚花點點,拉著魏霸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半天,才在李氏的勸阻下,勉強收住了眼淚,由夏侯徽服侍著上了車。

  關鳳走了過來,瞥了一眼遠處慇勤的夏侯徽,瞪了魏霸一眼:「又懷上了?」

  「有嗎?」魏霸一臉茫然:「不知道啊,沒聽她說。」

  「哼,就你會裝傻。給你介紹中一個重要的客人。」關鳳一側身,後面突然跳出一個少年,大叫道:「哈哈,鎮南將軍,你認得出我嗎?」

  魏霸愣了片刻,突然如夢初醒,嚇了一跳,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掉出來,他結結巴巴的說道:「姊姊,你……你怎麼把她給帶來了?」

  「你以為我想啊。」關鳳嘆了口氣:「是她自己混上船的,要不是她在過巫峽的時候興奮得大喊大叫,我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呢。」

  少年一聽,頓時像被戳破的氣球,沒精打采的問道:「你認出我是誰了?」

  「堂堂皇后的妹妹,我能認不出來?」魏霸苦笑道:「你都快嫁人了,怎麼還翹家?莫非是想和誰私奔?」

  「嘻嘻,我要私奔,也是和關姊姊私奔啊。」張星彩拉著關鳳的手臂,得意的笑道:「不過,我這次卻不是翹家,我是繡衣使者,奉有皇帝陛下的密旨,到荊州來做暗探的。你瞧,我這兒還有陛下的手詔呢。」

  張星彩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塞到魏霸的手中,魏霸接到手裡,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不由得心神一落,不由自主的瞟了張星彩一眼。張星彩臉一紅,咄道:「快看,要不然治你大不敬之罪。」

  魏霸掩飾的一笑,連忙專心看密詔,密詔上只有兩句大白話。

  第一句的意思是:讓這個煩人精別再回來了。

  第二句的意思是:照顧好她,要不然皇后不會放過朕,朕的幸福就託付給愛卿了。

  魏霸很無語,劉禪同志這是被張星彩小姑娘煩到什麼程度,才會下這樣的密詔啊。他撓了撓頭:「這個……張密使,你還有什麼秘密任務,沒有寫在這上面的?」

  「既然是秘密任務,那能告訴你嗎?」張星彩星眸一翻,豎起兩根手指:「如果你不趕我走,我可以透露其中兩項。」

  「喲,還有好多項啊?」魏霸誇張的說道:「那你先說說看,是哪兩項。」

  「我奉陛下密詔,一是看看你這兒有什麼好吃的沒給陛下送去,二是看看你這兒有什麼好玩的,沒告訴陛下。哼哼,你懂了嗎?」

  魏霸眨著眼睛,仔細的想了想:「我想我明白了,就是要先讓你吃很多好吃的,然後再讓你玩許多好玩的,收買你,然後你就幫我在陛下面前說好話,是這個意思吧?」

  「聰明!」張星彩老氣橫秋的點點頭:「怪不得那些人都要做密使,原來密使這麼好玩啊。哈哈哈,這次我賺到了。」

  「有很多密使嗎?」魏霸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

  「當然……」張星彩忽然意識到說得太多了,連忙摀住了嘴,斬釘截鐵的說道:「沒有!」

  魏霸一臉深以為然的笑道:「我覺得也是,像張密使這樣的密使,天底下哪能找出第二個來。」心裡卻道,荊州真是越來越熱鬧了,老子這麼低調,還是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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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章 針尖對麥芒

  臨沅接連來了兩撥重要的客人,一時間熱鬧非凡。隨著婚期的臨近,魏霸麾下的諸將不論遠近,都派出了使者,帶著重禮來慶賀,就連遠在新城的魏風、馮進等人也派出了代表,這其中就包括孟達的外甥鄧賢。

  在客套寒暄之後,魏霸直接把鄧賢引入了偏院。

  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的人,原本的太守府已經住不下了,魏霸現在暫住在潘家,和太守府隔得不遠,來往很方便,卻又不會被無關的人打擾。

  潘濬投降孫權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武昌,家屬也大部分在吳郡,住在臨沅的人並不多,潘家老宅就空了下來。潘子瑜出嫁的時候,這座宅子連帶奴僕都成了潘子瑜的嫁妝。潘子瑜大部分時間都跟著趙統,不怎麼在家住,如今魏霸沒地方住,潘子瑜當仁不讓的就將自己的宅子讓了出來。

  側院很安靜,圍牆很高大,牆上有影影綽綽的衛士,衛士手裡扶著寒光閃閃的武器,讓圍牆看起來更加高大,似乎連外面的聲音都被隔絕了。

  兩人剛剛入座,鄧賢就笑道:「聞說鎮南將軍要參戰,鎮東將軍非常高興。兩次與將軍並肩作戰,合作非常愉快,希望這次也一樣。」

  魏霸苦笑著搖了搖手:「你別著急,這還只是一個意向。我們既然並肩作戰過兩次,我也不瞞你,我不讚成這次大動干戈。驃騎將軍的意思原本是由鎮東將軍出擊,牽制一下宛城的魏軍。為丞相分憂。我擔心鎮東將軍兵力不夠,這才建議驃騎將軍親自統兵。不料他卻將我拉了進去,要和魏軍大戰一場,說實話,我非常不讚成這個方案,到現在為止還在和驃騎將軍商議,看能不能取消這個決定呢。」

  鄧賢眼睛眨了眨,喃喃說道:「原來是這樣?」

  魏霸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拿來了幾封信:「這是我和丞相、驃騎將軍討論這場戰事的往來書信。你可以看一看。」

  鄧賢疑惑的看了魏霸一眼。搖搖手推辭道:「書札我就不看了,我相信將軍。」

  魏霸也不推辭,將書信又收了起來。鄧賢的話說得漂亮,其實指責的意味非常濃。他特別點出他現在的官職。又提醒他們這將是第三次合作。其實就有說魏霸搶功的意思在裡面。魏霸第一次去新城的時候。是一個有名無實的丞相府參軍,只是一支奇兵;第二次去的時候,就已經是真正的丞相府參軍。實際成了大軍的智囊;而這一次再去,已經和孟達平起平坐了。

  這難免會讓人覺得襄陽城了魏霸的福地,孟達反而成了陪襯的。原本這次出兵襄陽是以孟達為主,連吳懿都裝病不出面了,現在不僅多了驃騎將軍李嚴,又多了與孟達平級的魏霸,孟達又成了陪襯,這讓孟達心裡非常不舒服。

  可是魏霸的態度讓鄧賢有所警覺,他意識到可能李嚴所說的話並不是實情。也許是李嚴意識到孟達可能的情緒,所以特地把魏霸推到了前面。但是魏霸既然敢把和李嚴、諸葛亮來往的信疏給他看,那足以證明魏霸剛才所說的並不是虛言,魏霸的確沒有和孟達爭功的意思。

  鄧賢的態度緩和了些:「那將軍以為,這次攻擊襄陽,可行嗎?」

  魏霸咂了咂嘴:「有驃騎將軍親至,居中調度,又有鎮東將軍臨陣指揮,我想縱不能大勝,想必牽制的作用還是有的。」

  鄧賢嘆了一口氣,他聽出魏霸的意思了。這一仗原本是想趁魏軍主力在關中的時候,孟達偷襲宛城,起一個奇兵的作用,現在李嚴接連變計,時間拖延了下來,魏軍又有了準備,已經由奇兵變成了正兵,實在沒什麼太多的機會。能像魏霸所說,能保持不大敗就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一想到此,鄧賢反而放下了包袱,既然不是什麼大功勞,和李嚴爭也沒有意義了,就讓李嚴去打吧,萬一出了事,也好有個個兒高的扛著。

  ……

  八月,臨沅迎來了兩件大喜事。

  一個是武陵太守趙統迎娶吳國的公主孫魯班。大家都很清楚,孫魯班出嫁的陣仗雖然很隆重,一點也看不出是一個再嫁的公主,可是臨沅的百姓都清楚,趙府君的正房妻子是臨沅潘家的姑娘潘子瑜,公主身份再高,也不過是個平妻。

  這讓臨沅人覺得與有榮焉,一個個好像佔了吳國多大便宜似的。

  二是一個多年未見的大豐收。武陵是最先被蜀漢收復的一個郡,雖然因為與吳人靠得太近,並沒有成為魏霸屯田的重點,可是臨沅的條件無疑卻是武陵郡最好的,再加上趙統、廖安用心,臨沅的屯田成果並不比其他地方差。經過兩年的整治,臨沅今年又風調雨順,一個意外的豐年突然出現了多年來一直為吃飽飯而犯愁的臨沅人面前。

  雙喜臨門,臨沅到處都是洋溢著節日的氣氛。

  中秋過後,徵兵令也送到了各鄉各聚,籌備了多時的襄陽之戰終於進入實質性的準備階段。因為魏霸部分恢復了兵役制,所有適齡的男子都在徵召之列,所以各縣都開始忙碌起來。

  打仗有兩個必備的條件,一是兵,二是糧。糧只要集中起來就可以起運,兵卻不是集中起來就能上戰場。一提到兵法,很多人都會想到神機妙算,出奇制勝,其實那只是兵法中的一小部分,如何徵集兵源編成步伍,再加以訓練,將普通的百姓訓練成能夠上陣的士卒,使他們能夠聞鼓而進,聞金而退,如何開拔行軍,如何紮營休息,這才是兵法的主要內容。

  只有這些基礎條件具備了,才有可能談到各種用兵之法,如果基礎不紮實,那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人數再多,也不可能取得勝利。就像當年的黃巾軍,號稱百萬,最後卻被區區數萬官軍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練兵,是兵法中最重要的一環。歷史上評價諸葛亮「治戎為長」,就是說他擅於練兵,堪稱一代名將,只是「應變為短」,用奇不足,所以才不能成濟大功。後一句歷來有爭議,但前一句幾乎是公論。

  兩者相較,前者是基礎,畢竟實力才是決定性的因素,如果實力不足,僅僅寄希望於出奇制勝,那也只是書生之見。西方兵法重練兵之法,輕奇變之謀,重視技術改進,最後打敗了以謀略著稱的東方帝國,稱雄世界,便是一個最明顯的例證。

  魏家父子的兵法傳承自吳起,吳起用兵就最注重練兵,魏武卒便是其練兵思想的集中體現。魏霸的精兵思想更上一層,他從來不認為把壯丁們集中起來,每人發一把刀就能上陣,那是鄉民械鬥,不是真正的戰鬥。用孔子的話說,這就是「不教而戰,是謂棄之」,和讓他們去送死一模一樣。

  所以魏霸的徵兵聲勢很大,進展卻非常慢。他先派出親衛營的精幹人手到各縣去選兵,並不是適齡的人都可以入選,只有那些身體強壯,通曉基本格鬥技能,而且本份忠誠的人才能入選。兵役制恢復才兩年,好多百姓還沒有農閒時練武的習慣,能夠滿足要求的人非常少。忙活到九月底,李嚴都從成都出發了,魏霸也沒能征足兵源。

  在李嚴的接連催促之下,魏霸先安排趙統押運糧草起程,他給趙統配備了一萬精銳,這一萬精銳可不是新徵召來的,而是這兩年一直戰鬥在第一線的常備兵,戰鬥力毋須多言。

  就連孫魯班這種沒心沒肺的女人看了那些士卒和裝備,都不得不承認魏霸對趙統這個師兄那是沒話說。新婚之後,孫魯班如願以償的可以陪在趙統身邊,一起奔赴戰場,心情大好,看著魏霸這個大惡人都能露個笑臉了。

  魏霸和趙統交待了之後,上下打量著一身勁裝的孫魯班:「公主,穿成這樣,是打算伉儷並肩上陣殺敵?」

  「不行嗎?」孫魯班眼皮一翻,帶著些許得意的說道:「我打理家務比不過子瑜,力氣總比她大一些。夫君上陣殺敵,我幫他解解甲,總是沒問題的。」

  「我說公主,你不會攜夫潛逃吧?」魏霸一本正經的說道。

  孫魯班一愣,隨即跳了起來,指著魏霸大叫道:「怪不得你遲遲不肯動窩,原本是怕我們大吳抄你的後路啊。我可告訴你,就算他肯逃,我都不會逃。我還要等著我們大吳的將士生擒你的那一天,看看你的衰樣呢。」

  「咦,你就是那個被鎮南將軍抓走的公主?」張星彩不知道從哪兒冒了出來,眨巴著大眼睛,盯著孫魯班上下打量了一番:「穿得這麼利索,會打架嗎?要不我們打一架好不好?」

  「這是哪來的野孩子?」孫魯班眼睛一翻,提高了警惕。她知道魏霸的夫人關鳳身邊有女衛,武技可不低。她雖然身體結實,也會兩下花把式,真要和人開打,那可不夠看的。在這麼多人面前被一個孩子打了,那可丟人丟大了。

  「野孩子?」張星彩眼睛一翻,袖子一卷,雙手叉腰,用比孫魯班還要大三分的聲音罵道:「你敢罵我是野孩子?你搞清楚一點,我姊夫可是大漢天子,比你阿爹那個什麼名不正言不順的吳王可尊貴多了!你這公主才是野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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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7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孫魯班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放肆的小丫頭是誰。她早就聽說臨沅來了一個小魔頭,背景深厚,既是蜀漢皇帝陛下的小密探,奉使來看荊州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又是故車騎將軍的女兒,當今皇后的妹妹,和魏霸的夫人關鳳是閨密,和魏霸的寵妾夏侯徽是表姊妹,更是和魏霸的妹妹魏英蘭是蜜裡調油的好姊妹,在臨沅城簡直無人敢惹。

  沒想到這個小魔頭今天找上她這個大魔頭的門上來了,居然還當著這麼多年的面說她是個野公主,孫魯班頓時一蹦三尺高,捲起袖子就要開罵,趙統一看形勢不妙,咳嗽了一聲,伸手攔腰抱起孫魯班,扭頭就走了艙,一邊走一邊說道:「夫人,開船了。」

  「不行,你讓我下來,我要和她分個勝負。」

  趙統臉一虎:「她是個孩子,你自己已經生了孩子,贏了她不值得驕傲,輸了卻是奇恥大辱。你要是不怕丟人,你就出去,不論輸贏,留在臨沅,以後有的是機會和她切磋。」

  一聽讓她留在臨沅,孫魯班頓時軟了。她眼珠一轉,覺得趙統說得有理,不過她還是不服氣:「我不能就這麼被她罵了。」

  「報仇的機會多的是,一切都等我立了功再說。」趙統換了一副笑臉:「現在只有這才是大事,你說是不是?」

  孫魯班不甘心的點點頭,拍拍趙統的臉,撅著嘴。撒嬌道:「夫君,你一定要立大功啊,超過魏霸,以後就不用被他欺負了。」

  「那要看你父王是不是守信了。」趙統嘆了一口氣,「我這趟差事難辦啊,帶著一萬人,還有大量的糧草,要在你們吳國的境內行軍,部下偏偏又是和吳人不對付的蠻子,稍有差池。就有可能釀成大禍。不出事我就心滿意足了。哪裡還談得上立功。」

  「那不用怕,不是有我嘛。」孫魯班拍著胸脯,大包大攬。「你放心,我父王能讓魏霸進入南郡。還能攔著你?這一片地兒是我的外叔祖管著。只要你的手下不過分。沒人敢攔著你。」

  趙統點點頭。在吳國境內行軍,魏霸之所以把這個重任交給他,又讓孫魯班同行。就是因為負責這一帶的是孫魯班的外叔祖步騭的防區。有孫魯班這面不太講理的大招牌,就算有什麼事,步騭都得擔待一二。

  「夫人,這次真要靠你了。」趙統的臉一陣陣發燒,暗自罵魏霸太缺德,讓他施美男計,這要是傳出去,得被那幫袍澤笑死。「魏霸說了,到時候還要借重你的身份,要送一件大功給我呢。」

  「是麼?」孫魯班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只要能讓你立功,讓我幹什麼都行。」

  碼頭,關鳳走到魏霸身邊,瞪了好鬥小母雞一般的張星彩一眼,有些擔心的說道:「夫君,把這個刁蠻公主留在趙統身邊,會不會有問題?」

  「沒什麼問題。」魏霸壞笑道:「她這個人腦子簡單,為了能和趙統在一起,連正妻的名份都可以放棄,還有什麼不能做的。我跟你說吧,要想打贏這一仗,我還就得指望她呢。」

  「那你什麼時候起程,我跟你一起去。」

  「我?」魏霸看看關鳳,微微一笑:「不急,這仗啊,有得打。有機會,我們就出手,沒機會,我們就在一旁看著。」他又嘆了一口氣:「他們都太心急了,心急吃不得熱豆腐啊。」

  關鳳聞言,也嘆了一口氣。她何嘗不知道這一戰時機並不成熟,不過是因為內部鬥爭而激發的,這樣的戰事通常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

  張合接過詔書,頹然的站了起來,眼神中掩飾不住失落。

  他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接到讓他轉戰南陽的詔書。

  關中秋收已經完成,諸葛亮正在整裝待發,很快就要來救援蕭關,正是他圍城打援,在蕭關附近重創諸葛亮的最好時機。諸葛亮現在有兵兩萬多人,又調來了鎮北大將軍魏延,總兵力接近三萬,全是步卒,長途跋涉三百多里而來,而他麾下三萬多人有一萬兩千騎兵,就算諸葛亮再擅長陣地戰,他也有較大的把握擊敗諸葛亮。

  更何況他非常清楚,諸葛亮就剩這點實力,他根本不敢和自己拚命。

  這是進入關中的最好機會,他需要的只是一批糧草,可是皇帝陛下沒有給他送來糧草,卻送來了一紙讓他率軍增援南陽的詔書。

  他沒有爭辯,他知道皇帝陛下給過他機會,可是他沒有能抓住。如今蜀漢軍出兵襄陽,南陽危急,皇帝陛下要他暫時放棄關中,增援南陽,也是迫於無奈。

  「將軍……」田豫欲言又止,他和張合一樣清楚,張合這一走,收復關中的最好時機就喪失了。

  「國讓,不用再說了。」張合拍拍田豫的手:「到了宛城,我會向皇帝陛下請罪,你和秦將軍好好配合,特別要留心步度根、柯比能那些人。他們就是一群狼,不管平時看起來有多麼溫順,一旦中原有事,他們就會露出獠牙,狠狠的咬你一口。既然關中暫時不可圖,還是花點精力,把後方打掃乾淨吧。」

  田豫長嘆一聲,點了點頭。

  秦朗也走了上來,和張合告別。他話不多,但是很誠懇,這段時間,他從張合身上學到了很多用兵之道,受益匪淺。

  兩天後,張合帶著田復和一萬精騎,匆匆的趕往南陽。田豫和秦朗商量了一下,覺得僅憑剩下的人馬無法攻克蕭關,也只好遺憾的放棄了對蕭關的包圍,退守榆中。

  正在趕往蕭關途中的諸葛亮接到消息,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雖然率兵趕來救援。可是他實在不想與張合對陣。張合為了能進入關中,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他卻不能全力以赴。他現在只有這些主力,李嚴已經決定發動襄陽之戰,不可能再給他增加一個兵,一旦損失過大,關中將無兵可守,而他這次北伐也將輸得一敗塗地,接下來,必然會迎來朝堂上急風驟雨般的攻擊。

  如今。一個重大危機因為李嚴爭功而化解。他可以在關中安安穩穩的屯田,用心經營關中,然後冷眼旁觀李嚴的襄陽之戰。

  諸葛亮讓魏延立刻返回長安。趙云離開關中,長安只有馬謖和鄧芝。力量嚴重不足。萬一魏軍再出現一個曹植式的亡命徒。那麻煩就大了。

  歷時一年多的關中之戰,以一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悄悄的結束了。

  ……

  蜀漢建興九年,魏太和五年。十月,蜀漢驃騎將軍李嚴統兵五萬,包圍了襄陽城,天下人的注意力再一次聚集到了三國交匯的中樞:襄陽。

  李嚴登上了城西的一座小山,遠眺襄陽城。襄陽與樊城隔水相望,中間架著一座浮橋。那一年,魏霸先用計奪下了樊城,再用奪來的樓船沖垮了浮橋,讓襄陽變成了一座孤城,讓陸遜看到了破城的希望,這才發力猛攻,險些攻克襄陽城。如今戰火再起,情況與魏霸當初遇到的情況卻大不相同,魏國雖然重建了襄陽水師,實力卻大不如從前,而蜀漢擁有技術先進的十餘艘樓船組成的漢中水師,在數量和技術上都能力壓魏軍襄陽水師,這座浮橋已經岌岌可危。

  「文舉,仲簡,此情此景,可有什麼感想麼?」李嚴用馬鞭指了指遠處的漢水,難得的露出了些許笑容:「可曾想起了什麼?」

  經過幾年曆練,馮進和傅興都穩重了許多,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老成,他們這些年蓄起了濃密的鬍鬚,看起來有三十出頭。見李嚴這麼客氣的和他們說話,馮進連忙躬身行禮:「當年由車騎將軍、鎮東將軍指揮,我等後生晚輩廝殺,大破曹魏,想起來還是讓人熱血沸騰。這次驃騎將軍出馬,一定能更勝從前。」

  李嚴嘿嘿一笑,轉頭看看身邊的孟達:「子度,你可有信心?」

  孟達無聲的笑了笑:「車騎將軍雖然病體未恙,不能參戰,可是有驃騎將軍在,當然更有信心。不過,驃騎將軍似乎忘了,除了車騎將軍,這裡還缺一個當年的功臣,而且是最大的功臣。」

  馮進和傅興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覷。孟達這是給魏霸下眼藥了,李嚴都已經到了襄陽,魏霸卻遲遲未到,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如果讓李嚴覺得他傲慢侮上,那可難辦了。李嚴這個人可是很好面子的。

  果然,李嚴臉上的笑容不見了,他沉聲喝道:「魏霸到了哪裡?」

  隱蕃連夜上前:「將軍,最新收到的消息說,虎威中郎將趙統已經率軍一萬,押運著糧草,正在趕來。至於魏霸……好像還在臨沅。」

  「這可就有點不像話了。」李嚴沉聲道:「新婚的趙統都快趕到了,魏霸怎麼還沒來?莫非是家人到了臨沅,消磨了人的意志,還是他眼裡只有丞相和車騎將軍?」

  傅興猶豫了一下,上前抱拳施禮道:「將軍,魏霸既然派趙統率兵運糧前來,他本人遲到一時,想必也有他的苦衷……」

  「仲簡,你是不知道啊,魏霸雖然派了趙統來,可是他卻不讚成這次襄陽之戰,依我看,他大概是不看好這場戰事的。」李嚴威嚴的目光掃視了一圈:「我倒是想知道,若是少了魏霸,我們還能不能拿下襄陽,諸位還能不能像上次一樣盡力盡力。」

  傅興等人大吃一驚,連忙說道:「願唯將軍馬首是瞻,原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錯了,我是奉陛下之命前來。」李嚴陰惻惻的說道:「你們是在為陛下效勞,切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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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章 刁難

  李嚴的話一出口,眾人就覺得腦後陰風陣陣,都沉默起來,誰也不敢再多一句嘴。李嚴大概是覺得說得有些過火,放緩了語氣,鼓勵了一番,卻怎麼也無法將氣氛緩和過來,即使孟達在一旁幫襯也無濟於事。

  原本應該是一場鼓舞士氣,拉近關係的展示,現在卻有些不祥的味道。

  回到大營之後,隱蕃來到了李嚴的大營,還沒開口說話,李嚴便歎了一口氣:「元豐,看來魏霸的影響力遠比我們大,我看孟達都有些偏向那小子,這仗……難打了。」

  見李嚴這麼說,隱蕃倒不好再說,只是耐心的說道:「魏霸少年驟貴,難免有些驕氣,現在將軍又要倚重於他,他擺些架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將軍位高權重,要與丞相爭鋒,更當禮賢下士,屈已從人。只要能打贏這一仗,擊敗了丞相,輔佐聖君,建不世功業,百年之後,無愧於先帝,無愧於青史,魏霸之流,充其量不過是廉頗而已。」

  李嚴嘿嘿一笑:「他是廉頗,我卻是趙括麼?」

  隱蕃連忙躬身:「將軍,蕃不是這個意思。」

  李嚴擺擺手:「我知道了。元豐,你我雖然相知日短,卻一見如故。你也知道,魏霸不來,我可以攻下襄陽,卻難免會有大損傷。為國家計,還是要他盡快到襄陽來才好。你能不能去一趟臨沅?」

  隱蕃一愣,隨即應道:「敢不從命。」

  李嚴苦笑一聲。起身走到隱蕃的身邊,拍拍隱蕃的肩膀:「元豐,辛苦。」

  「將軍於我有知遇之恩,蕃理當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甚好。我子李豐不在此,我待元豐若子,元豐當待我若父。」李嚴盯著隱蕃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看著李嚴的眼睛,隱蕃忽然覺得一陣心悸,彷彿被一頭猛虎盯上了一般。他連忙躬身道:「將軍,蕃必竭誠以報將軍。」

  李嚴鬆開了隱蕃。臉上露出疲態:「我有些累了。明日起。我會安排馮進等人攻戰漢水,切斷浮橋,可能的話,先攻克樊城。再圍襄陽孤城。估計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完成。這段時間。你正好去臨沅。幫我好好看看魏霸的實力,看他究竟是全力以赴,還是虛浮應付。」

  隱蕃應了一聲。轉身出帳。李嚴目送他離開,當他的背影消失在帳門之外,李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伸手入懷,慢慢的掏出一封信,在眼前凝視了很久,卻沒有拆開,他將信湊到前上點燃。竹紙被火烤得捲了起來,照亮了李嚴陰沉的眼睛,照亮了他鼻翼兩道刀刻般的皺紋。

  隱蕃回到自己的帳篷,才覺得一陣冷汗透體而出。他坐在案前,靜靜的坐了很長時間。李嚴剛才那句話讓他心驚肉跳,他不知道李嚴剛才說的是真心話,還是試探他的話。作為一名間諜,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應付一切意外情況。

  李嚴讓他去臨沅催魏霸早點來襄陽,這件事不在他的計劃之中。他左思右想,揣摩著李嚴的心思,覺得這似乎沒有什麼疑點。魏霸以機械之術聞名天下,要攻城,有他這樣的人才的確可以增加不少勝算。不過,也正因為魏霸的機械之術高明,司馬懿才不希望魏霸太早到襄陽來,李嚴讓他去臨沅催促魏霸,倒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隱蕃又想了很久,執筆寫了一個小紙條,又細心的捲起來,塞到袖口的衣緣裡,又小心的撫平褶皺,直到看不出一點破綻。

  第二天,隱蕃帶著十幾個衛士,向臨沅趕去。這些衛士都是李嚴安排來保護他的,其實也可以說是監視他。隱蕃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視線之內。不過,隱藏還是藉著出恭的機會,把袖緣裡的紙條壓在一塊石頭下面。在他離開小半個時刻之後,草從裡穿出一個魏軍細作,取走了這份情報。

  當隱蕃到達江陵的時候,司馬師收到了這份情報。他沉思半晌之後,帶著情報來見司馬懿。

  「父親。」

  正斜靠在案几上,注視著一副地圖的司馬懿側著臉,斜睨了他一眼,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再說。司馬師一邊坐下,一邊將隱蕃的情況送了過去。司馬懿也沒有接,就著司馬師的手看了一眼。紙條上的話說得很隱晦,看起來像是幾句無病呻吟的詩,其實全是隱語,只有相關的幾個人能看明白。

  「李嚴心很大,膽子卻很小,戰法很保守嘛。」司馬懿端起水杯呷了一口,不緊不慢的說道:「這可不太像他的脾氣。」

  司馬師笑了:「此一時,彼一時,他現在實力不濟,面對的是我大魏的真正主力,可不是那些烏合之眾,謹慎一點也是應該的。」

  「嗯。」司馬懿笑笑:「子元,你不知道,這種人才可怕呢。因為他會變,看到弱者,他會是一頭猛虎,看到強者,他卻暫時收起爪牙,扮作一頭無害的小鹿,可是當你露出破綻,他就會用他那漂亮的鹿角,一下子就要了你的命。」

  司馬師似笑非笑的看了司馬懿一眼:「莫非他比孔明還要難以對付?」

  「為什麼不能?」司馬懿盯著司馬師,慢吞吞的說道。

  司馬師卻不笑了,他眉心微蹙,輕聲說道:「父親以為張郃沒有攻破關中,是因為張郃無能?」

  「我從來沒有說過張郃無能。」司馬懿搖搖頭:「我當然也沒有說諸葛亮無能,但是和李嚴相比,諸葛亮還有跡可循,你多少能預先知道他要幹什麼。可是李嚴這樣的人,你很難預測他的下一步動作。」他下巴一挑,指向司馬師手中的情報:「我們本來有隱蕃這枚暗棋。可是現在隱蕃去了臨沅,我們在李嚴身邊沒有眼線了。他的這個戰法,誰能保證不會變?」

  「可是這樣的戰法中規中矩,的確是比較穩妥的戰法啊。」司馬師狐疑的問道:「父親,你覺得李嚴是故意支開隱蕃?」

  「不知道,不過我可以懷疑。」司馬懿捻著鬍鬚,不緊不慢的說道:「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是不是這麼回事,要看李嚴到時候是不是真的這麼用兵。可是……」他沉吟了片刻:「其實。不管是變還是不變。我們都無法猜到他的心思。最大的變數,還在於那個年輕人,我很擔心隱蕃的安全。」

  司馬師心神一凜。

  「別忘了,魏霸可是做過間的人。彭珩又去見過他。他大概已經知道隱蕃是間。你說他會不會殺了隱蕃。以絕後患?」

  司馬師大吃一驚:「父親,那我們要不要通知隱蕃?」

  「不用。」司馬懿冷冷一笑:「隱蕃既然為間,那就有赴死的準備。我們倒不妨藉著隱蕃的生死。來看看魏霸和李嚴之間究竟是真的不和,還是故弄玄虛。」

  司馬師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記住,不要輕易插手。不要因為隱蕃一個人的生死,而亂了我們的大計。」司馬懿幽幽的說道:「也許隱蕃死了,對我們更有利。」

  ……

  隱蕃趕到臨沅的時候,魏霸正在練兵,秋後徵召起來的一萬多人正在演練陣型。一聲令下,將士們手持木戟、鈍刀,箭矢飛馳,喊殺聲震天。

  魏霸站在將台上,看著正在操練的將士,臉色很不好看。他看了一眼走到指揮台下的隱蕃,招了招手:「你就是驃騎將軍的使者,降人隱蕃?」

  隱蕃愣了一下,躬身答道:「正是在下。」

  魏霸皺皺眉:「你上來。」

  隱蕃不解,不過還是提起衣擺走了上去,站在魏霸身後。魏霸指了指正在廝殺的士卒:「你覺得這些人能用嗎?」

  隱蕃瞟了一眼,卻沒有回答。他不知道魏霸是什麼意思,看魏霸的臉色,不像是要詢問他的樣子。既然不是詢問,那自然就是刁難了。一想到魏霸遲遲不肯動身去襄陽,隱蕃大約明白了一些。

  「蕃本書生,不知兵。」隱蕃小心翼翼的說道:「不過將軍百戰百勝,練出來的兵,想必都是精兵。」

  「照你這麼說,我是故意推諉,有兵在手,卻不肯前去支援驃騎將軍了?」魏霸拖長了聲音,陰陽怪氣的說道:「驃騎將軍讓你來,是想問責於我嗎?」

  隱蕃暗自苦笑,心道這人果然蠻橫,怎麼回答,都無法避免被他找到發飆的借口。他不動聲色的說道:「將軍誤會了,驃騎將軍派我來,只是想看看將軍準備到什麼程度,什麼時候能起程而已,並無問責於將軍的意思。」

  魏霸嘿嘿冷笑了兩聲,轉過身去,繼續看操練,把隱蕃晾在那裡半天沒搭理。隱蕃如坐針氈,卻又不好亂動。他極力保持著鎮靜,默默的站在魏霸身後。不知道過了多少,就在隱蕃覺得腳發麻,腿發軟的時候,魏霸突然說道:「隱蕃,你知道我曾經在長安為間嗎?」

  正在苦撐的隱蕃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零,思索片刻,恭敬的答道:「在下聽說過將軍的功績。」

  「那你到成都來,是不是也想效仿於我?」

  隱蕃沉下臉,一臉嚴肅:「將軍莫以己推人。隱蕃出身寒門,仕進無門,聞說蜀中有聖天子紹繼大漢炎德,驃騎將軍禮賢下士,這才不遠千里,前來投效。將軍如此觀,豈不是拒天下人於千里之外?」

  「巧言佞色鮮矣仁。」魏霸冷笑一聲,聲色俱厲。「你當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來人,給我把他推下去,斬首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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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2:01:54 |只看該作者
第649章 狐假虎威

  兩個武卒擁了上來,二話不說,就將隱蕃擒住,拖下指揮台,摁倒在地,拔出雪亮的戰刀,高高舉起,一刀劈了下來。

  隱蕃哀歎一聲,心道真是倒霉,遇到蠻不講理的對手了,千里迢迢的跑到臨沅來送死。他無奈的閉上了眼睛,連爭辯都放棄了,索性慨然赴死。如果就這麼死了,李嚴肯定要和魏霸翻臉,倒也不能算一點收穫也沒有。

  就在隱蕃等死的時候,頭頂傳來「噹」的一聲脆響,接著一個渾厚之極的聲音響起。

  「住手!」趙雲放下了手中的矛,不滿的瞪了魏霸一眼:「子玉,不得魯莽。」

  「師父,這人分明就是個詐降的。」魏霸不敢怠慢,連忙起身行禮,解釋道:「驃騎將軍出兵,就是他蠱惑起來的,這樣的人不殺,絕對是個隱患。」

  「你有證據嗎?」

  魏霸啞口無言。

  「若是有證據,那就送給驃騎將軍,相信驃騎將軍一定不會饒了他。如果沒有證據,你這麼殺人,就是草菅人命,將來於驃騎將軍面子上也不好看。」趙雲撫著鬍鬚,責備的看著魏霸:「你如今不是一個普通人,身居高位,做事要沉穩一點才好。」

  「喏。」魏霸無奈的拱了拱手,惱火了瞪了隱蕃一眼。隱蕃從剛才的對話中,已經知道這個鬚髮皆白,卻威風凜凜的老將軍是魏霸的師父趙雲,不禁暗自僥倖。在臨沅。大概也只有趙雲有這樣的面子,能讓魏霸有所收斂。看來自己的運氣還不算差到極點,至少命是保住了。

  趙雲負著手走了,連給隱蕃一個致謝的機會都沒有。魏霸擺了擺手,一臉不耐煩的說道:「算你運氣好,趕緊走吧,下次可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隱蕃撣撣身上的灰塵,走到指揮台前,拱拱手:「將軍,殺不殺我。那是將軍之威。無人敢當。不過,有句話,我卻要對將軍說個清楚。」

  「說。」

  「驃騎將軍出師襄陽,我和將軍一樣。是不贊成的。將軍若是不信。將來有機會見到驃騎將軍。不妨當面問個明白,看看我可有一句虛言。」

  「你不贊成?」魏霸詫異不已:「驃騎將軍出兵,不是你攛掇的?」

  「將軍對我有成見在先。不信我,也可以理解,但是這件事並不難解,你到襄陽的時候,當面問驃騎將軍,還可以問他身邊的人,就知道我有沒有說謊了。」

  魏霸沉默了片刻,欠了欠身,算是表示歉意:「你先到驛館住下,不要妄生是非。」

  「謝將軍。」隱蕃又施了一禮,轉身跟著兩個武卒走了。正如魏霸吩咐的那樣,他在驛館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安靜靜的在驛館裡讀書。三天後,正當隱蕃在燈下讀書的時候,沒有任何先兆,魏霸突然來到了驛館。

  隱蕃連忙放下手裡的書,起身相迎。魏霸站在門口,靜靜的看了他一會,緩步來到案前,低頭看了一眼案上的書,咧嘴一笑:「想不到你也喜歡看這樣的書。」

  「雖然文筆粗俗,卻也能增廣見聞。」隱蕃不卑不亢的說道。

  「那你沒從中看出點什麼?」魏霸目光灼灼的盯著隱蕃,讓隱蕃感到一種莫名的緊張。如果說李嚴的眼神如虎,那魏霸的眼神是就像大海,深不可測,誰也不知道裡面究竟藏了些什麼,有可能是神仙,也有可能是海怪。

  「的確看出了一點東西。」隱蕃強自鎮靜的笑了笑:「交州學堂、武陵學堂雖然規模不大,卻卓有成效。若驃騎將軍能聽將軍之言,再緩幾年北伐,想必勝算會大很多。」

  「哦,這話怎麼說?」魏霸也不用人請,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他沒有像通常那樣跪坐,而是箕坐,就是把兩條腿叉開,像是簸箕一樣。這是一種很無禮的行為,隱蕃很不習慣,卻又無法指責。

  「百工之學,墨家之術,雖然不登大雅之堂,卻是實學。讀書人都以為聖人經義是天下大道,可是民無食不飽,無衣不暖,這些東西可不是聖人經義能帶來的,要靠這些實學才行。」隱蕃拿起案上的書翻了翻:「將軍與匠人之別,就在於窮究其理,將常用之物中蘊含的大道理揭示出來,這可是功德無量。我原本以為將軍是下里巴人,沒想到卻是陽春白雪,夏侯太初傾心於將軍,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

  魏霸笑了笑,沒太當回事。夏侯玄說他是大泥鰍的事,現在的確有不少人知道,甚至傳到了皇帝劉禪的耳朵中,不過大多數人都當成笑話或者敵人的挑撥之言聽。

  「我想聽聽你為什麼不贊成驃騎將軍出兵的理由。」魏霸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如果被我聽出有問題,我還是會殺你。我師父現在可不在這裡。」

  隱蕃苦笑一聲:「想不到將軍敵意如此之重。也罷,全國上下,反對驃騎將軍出兵的人不少,敢說出來的大概卻只有我和將軍。今天就和將軍探討一番。若能有所進益,死亦甘心。」

  魏霸不為所動。

  隱蕃將自己當初反對李嚴出兵的理由一一說來,但是他卻沒有告訴魏霸這其中的變化。他最開始的時候的確是反對李嚴出兵的,原因是不希望李嚴牽制魏國的兵力,影響張郃收復關中,但是後來接到司馬懿的命令,要他促成此事,他才改變了主意,轉而支持李嚴出兵,並極力要把魏霸拉入戰事。李嚴現在待他如心腹,魏霸寫給李嚴的書信,包括那些論爭是否應該出戰的觀點,隱蕃一清二楚,經過他的理解加工,此時說出來,自然處處同魏霸暗合。

  魏霸聽了之後,什麼也沒說,不過眼神明顯的緩和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瞞你了。第一,我對你很不信任。」魏霸坦然的說道:「我自己用過間,你這一套瞞不過我的眼睛。第二,到現在為止,我依然認為驃騎將軍沒有多大取勝的機會,最大的戰果應該就是攻克襄陽。這一點,我相信還是有機會的。我不去襄陽,想必驃騎將軍也能取勝,我就不去和他分戰果了,免得他到時候一激動,揮師北上,反而把難得到的勝利也丟了。反正當初出兵的目的就是策應關中,現在魏軍齊集南陽,關中已經無恙,我去不去襄陽已經不重要了。你回去之後,對驃騎將軍說明我的意思。」

  隱蕃心中暗急。司馬懿父子這次促成李嚴出兵,一方面是想爭功,另一方面卻是想擊殺魏霸,如果魏霸不出現在戰場上,僅僅擊敗李嚴,效果就大折扣了。

  「將軍,驃騎將軍出兵襄陽,可不僅僅是為了奪取襄陽這麼簡單。丞相已經在關中立穩了腳跟,驃騎將軍如果能出宛洛,兩路出擊,會師於洛陽,這可是大好機會啊。」

  「想法很好,時機不成熟。」魏霸擺擺手,打斷了隱蕃的話:「你如實匯報給驃騎將軍就是了,其他的不用你擔心。」

  隱蕃無奈:「那除了趙將軍已經押送到襄陽的糧草之外,將軍還能支援多少糧草?」

  「糧草糧草,你們就盯著我這點家底。」魏霸有些焦躁起來:「他要我給多少才滿意?」

  隱蕃不動聲色的笑道:「現在誰不知道將軍屯田收穫頗豐,兵精糧足?聽說,就連洛陽都從交州販糧。」

  魏霸眼神一凜,身體突然繃緊,厲聲道:「誰說的?」

  隱蕃大喜,試探了這麼久,終於抓到魏霸的軟肋了,看來魏霸也不是無隙可擊。

  「有人在驃騎將軍面前提及,驃騎將軍是不信的。不過,為了塞眾人之口,他讓我到臨沅來,除了促請將軍盡快北上之外,還要讓我來看一看,以示將軍清白。」

  魏霸目光閃動,猶豫很久,這才有些無奈的說道:「戰事緊張,你就不要走得太遠了,就在臨沅附近看一看吧。一旦我準備妥當,你就隨我北上,支援驃騎將軍。此外,山裡尚未向化的蠻子多,我派些人保護你,以免意外。」

  隱蕃強自抑制著心中的狂喜,躬身施禮。魏霸似乎有些心事,沒有再和隱蕃多說什麼,匆匆起身離開。他走了之後,隱蕃終於忍不住輕笑一聲:「唉,真是不容易啊,沒想到我這次成了一隻狐狸,借了李嚴的虎威,鎮住了魏霸這頭猛獸。嘿嘿,聖人不我欺,季氏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

  驛館外,魏霸登上了馬車,拉上了車簾,一直陰沉的臉突然陽光燦爛。

  坐在車廂內假寐的法邈睜開了眼睛:「看來將軍這一次交鋒又輸了。」

  魏霸哈哈一笑:「是啊,又輸了。這小子想做狐,藉著李嚴的虎威來壓我,手段雖然有些生澀,不過在他這個年齡來說,倒也難能可貴。這小子是個做間諜的好材料,可惜,他遇人不淑,這次怕是要吃苦頭。」

  「將軍準備怎麼處置他?」

  「他不是要看我的實力嘛,我就讓他去看一看。」魏霸摸著下巴,眨巴著眼睛:「伯遠,你有什麼好主意?」

  「不急,時候還沒到,將軍的兵不是還沒練好嘛。」法邈微微一笑:「這火候不到,湯的滋味不夠醇厚,要多熬一陣子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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