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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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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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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2:32:26 |只看該作者

第680章 佈局
  
  「殺——」一名魏軍士卒揮刀砍倒一個蜀漢軍士卒,又接連兩刀,砍斷綁紮在拒馬上的草繩。幾個人一起用力,將巨大的拒馬橫桿抬起,扔在一旁,然後蜂擁而入,殺向蜀漢軍的陣地。

  在他們破壞拒馬的時候,蜀漢軍已經退出十餘步之外。他們一邊放箭阻擊,一邊向嶺上退去。嶺上的蜀漢軍士卒也紛紛從藏身處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強弓硬弩,傾瀉下一陣陣的箭雨。

  可是,這些箭雨遠遠沒有往日的密集,他們的反擊也失去了前幾天的威力,魏軍舉著盾牌,排著鬆散的陣型,一步步的向嶺上逼去。

  郭立驚訝不已,連忙下令穩住陣腳。經過十多天的戰鬥,他已經知道擋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魏風,而是魏霸,他也見識過了魏霸的防守陣地,知道魏霸兵力雖然不多,但是陣地紮得非常穩健,今天的情況顯然有些異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郭立不敢大意,生怕中了魏霸的詭計,親自趕到陣前觀察。

  在謹慎的觀察魏霸的陣地時,他發現了一個問題,魏霸的兵力明顯比前些天少了很多,也正因為此,魏軍才得以突破魏霸的陣地,殺上雙狐嶺的北嶺。粗粗的估計一下,雙狐嶺的兵力最多不會超過五百。

  就在郭立大惑不解的時候,他收到了毋丘儉送來的消息:魏霸出現在順陽城下,近萬蜀漢軍正在猛攻順陽。因為魏霸的出現,蜀漢軍士氣大振。攻擊得非常猛烈,請郭立盡快支援。

  郭立恍然大悟,原來魏霸去了順陽城下,怪不得這裡的兵力這麼單薄。他後悔莫及,早知如此,就早點發動猛攻了。他因為擔心損失太大,一直控制著攻擊的節奏,不敢全力以赴。魏霸大概就是看破了這一點,這才在這裡留下少量兵力作為疑兵阻擊,而把主力移到了順陽城下助陣。

  郭立立刻派出傳令兵。向毋丘儉發出通知。同時率軍急進。儘管如此,他還是不敢大意,這裡的地形非常利於伏擊,誰知道魏霸會在哪裡給他下套。小心謹慎。什麼時候都不為過。

  郭立派出大量的斥候。四處打探。直到確認了順陽城外的確有近萬的蜀漢軍,而沿途也沒有什麼埋伏,這才放心前進。雙狐嶺離順陽城不過十五里。一旦確定安全,郭立就向順陽趕了過去。等他趕到順陽城東五里的時候,蜀漢軍再一次攔住了他。

  這一次是真的魏風。五千大軍,旌旗招展,依山列陣,擋在郭立的面前。

  苦戰十多日,郭立損失了千餘人,雖然有騎兵,可是這裡的地形並不合適騎兵突擊,他只好耐下心來和魏風交戰。好在他趕到了這裡,逼得魏風迎戰,也就算減輕了順陽的壓力。以蜀漢軍剩下不到四千人的兵力,想要攻破順陽顯然不太容易。

  郭立在山坡上立下了自己的指揮台。站在山坡上,他看到了魏風身後的另一面魏字戰旗,那是鎮南將軍魏霸的戰旗。魏霸似乎對魏風不太放心,特地在他身後列陣,準備隨時支援,而遠處的順陽城下卻已經平靜下來,看不到戰鬥的跡象。

  郭立來得還算快,魏風的陣地準備得有些匆忙,不像魏霸在雙狐嶺準備了那麼多拒馬、壕溝,對郭立來說,這是一個大好機會。如果再等一段時間,魏風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他攻擊起來就難了。

  郭立發動了攻擊,同時派人駐守雙狐嶺,以免被蜀漢軍抄了後路。這裡緊靠均水,蜀漢軍的水師完全可以無視他,直接衝到他的身後去。

  形勢對蜀漢軍不利起來,面前有堅城,身後有援軍,順陽城裡的魏軍士氣復振,一旦他們出城內外夾擊,雙方兵力相差無幾,戰局就有逆轉的可能。是以戰鬥一打響,郭立就展開了猛烈的攻擊。雙方你來我往,箭矢交馳,殺得難分難解。

  喊殺聲傳到了順陽城頭,毋丘儉摘下頭盔,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著遠處廝殺正酣的戰場,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魏霸突然出現在順陽城下,真的讓他吃了一驚。他雖然只帶來了千餘人,可是對雙方士氣的影響卻非常大。在漢魏雙方士卒的心目中,年輕的鎮南將軍魏霸已經成了一個傳奇,短短的幾年之間,他連續在關中、襄陽、荊州、交州擊敗了一個又一個對手,就連魏軍非常忌憚的輔國將軍陸遜都敗在了他的手中,而且是光明正大的列陣而戰。

  他的威名已經超過了陸遜,成為魏軍將士最不願意對陣的敵人之一。這樣一個人來到城下,對魏軍的士氣影響可想而知。與之相反,蜀漢軍卻因為魏霸的到來而變得熱情高漲,他們在霹靂車、連弩車的掩護下,掀起了一波波的攻擊狂潮,戰船一直駛到順陽城下,似乎要將戰船直接駛上城頭。

  魏霸的威名,再加上魏風飛奪南鄉城的奇功,僅是魏家兄弟的名頭就足以讓人心驚膽顫。毋丘儉一度懷疑自己能不能撐到郭立的援軍到來。直到他看到正在攻城的蜀漢軍突然撤退,在五里外列陣的時候,他才把那顆心放了下來。

  郭立終於還是及時趕到了。

  曹宇在尹大目等人的保護下,匆匆的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遠處的戰場,他鬆了一口氣:「仲恭,我們什麼時候出城夾擊?」

  毋丘儉重新戴上頭盔,細心的繫好頜帶,這才回答道:「大王莫急,郭都尉說,他的損失並不大,又有兩千精騎,一時半會的還支持得住。先讓他和蜀漢軍戰一場,等雙方力疲,我們再出擊不遲。再者,將士們辛苦,也需要時間恢復體力,才能出城一戰。」

  曹宇贊同的點點頭:「仲恭所言甚是,今天天色已晚,我們正好休息一夜,明日出城,內外夾擊,一舉擊破魏霸,然後再奪回南鄉。」

  毋丘儉苦笑一聲:「大王,談何容易。你看,魏霸亮出戰旗之後,他就是這裡的最高將領,現在的陣地也是以他為主。魏風在前面阻擊郭都尉,傅興率水師在城下阻擊,魏霸居中策應,我們出城之外,如果不能迅速擊潰傅興,纏住魏霸的中軍,就很難和郭都尉互相呼應,最後勝負難料啊。」

  曹宇也嘆了一口氣,雙方兵力總數差不多,魏軍佔有城池的優勢,但是蜀漢軍卻有魏霸這個威名赫赫的名將坐鎮,魏軍的確沒有必勝的把握。事實上,曹睿之所以派郭立來支援順陽,就是因為顧忌魏霸,否則以毋丘儉和他的兵力,守住順陽、南鄉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根本無須再派郭立來。

  郭立和魏風大戰一場,不分勝負,雙方各自收兵回營。地形所限,雙方的大營離得不遠,鼓角之聲相聞,誰都不敢掉以輕心,以免被對方所趁。

  蜀漢軍中軍大帳,魏氏三兄弟以及傅興四人圍著火塘而坐,一隻鐵釜在火上吱吱作響,湯色漸濃,魚香味溢滿整個大帳。

  魏霸抄起筷子,夾了一條魚,送到魏武的碗裡,笑道:「來,嘗嘗丹水的名產丹魚,看看有沒有血腥味。」

  魏武咧著大嘴樂了:「有血腥味才香呢。」一邊說著,一邊歪著頭嘬了起魚來。

  「都是做都尉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個德性,有好吃了就忘了禮儀。」魏風瞪了他一眼,對傅興招呼道:「仲簡,別客氣,都是自家兄弟,來,開吃。」

  傅興也端起碗,拿起筷子,一起到釜中撈魚。他們一邊吃著魚,一邊討論著戰局。

  「子玉,你看明天怎麼打,是先吃掉郭立,還是先吃掉毋丘儉,抓住曹宇這條大魚?」

  「兩個一起打。」魏霸吐掉魚刺,倒轉筷子,在地上畫了一個草圖:「你們看,現在的情況是順陽城在西,郭立在東,我們在中間。就以我們的形勢而言,子柔的主力在東,正面抵抗郭立,仲簡你在西,防守的是城裡的毋丘儉。子柔的兵力足夠,應該能纏住郭立,不讓他西進,所以最危險的反而是仲簡你。 我相信,毋丘儉明天一出城,肯定會猛攻你的陣地。你不要戀戰,稍微擋一下之後,就撤到戰船上去,繞到雙狐嶺,截斷郭立的退路,把這裡交給我。」

  「嗯。」傅興點了點頭,拿起木勺,給每個人舀了一勺熱乎乎的魚湯。

  魏霸喝了一口魚湯,接著說道:「我聽夏侯玄說過,毋丘儉這個人心氣兒蠻高,他現在手頭有四、五千人,就算留下一部分人守城,出城作戰的人至少也會有三千之眾。擊敗只有兩千人的仲簡,他一定不會滿足,接下來,他就會把目標對準我。」

  「子玉,你的中軍只有一千五百人,是不是太少了?」魏風嘴裡叼著一尾魚,含糊不清的說道:「要不我再撥一千人給你。」

  「不要,我怕人多了,把毋丘儉嚇跑了。」魏霸嘿嘿一笑,「你的任務是擋住郭立,一定不能讓他前進,否則,一旦到了開闊地帶,讓戰馬跑起來,我們就真的麻煩了。」

  「那你怎麼辦?」

  「我不會有事。」魏霸胸有成竹的說道:「我的親衛營我清楚,對付三、四千普通魏軍一定沒問題,更何況我還給毋丘儉準備了禮物。阿武……」

  「我現在有字了。」魏武連忙說道:「阿爹給我的起的字,子烈。」

  「你行冠禮了?」魏霸詫異的說道,「什麼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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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eolian 於 2014-6-1 12:36 編輯

第681章 誰是誰的獵物


  「冠禮還沒,不過阿爹告訴我,他打算給我起字子烈。」

  「且。」魏霸撇了撇嘴:「好啊,子烈,你明天一定要準備好,找準時機,繞到北側的山坡上藏起來,一定要藏好,不能被毋丘儉發現。等我把毋丘儉纏住,你就從背後包抄過去。如果有機會奪城,你就奪城,如果沒機會奪城,你就和我一起,前後夾擊,先吃掉毋丘儉。」

  「行,沒問題。」魏武一拍大腿,興奮的說道。他用肩膀擠擠傅興:「我可沒搶你的功啊,毋丘儉歸我,郭立歸你了。」
  傅興笑笑。

  「我和阿武……」魏霸抱怨道:「唉,還真是有些不習慣。我和子烈夾擊毋丘儉的時候,仲簡你的動作一定要快。你順水而下,郭立肯定會注意到,所以你一定要比他快,配合留守雙狐嶺的人,切斷郭立的退路。注意,多設路障,我要他的戰馬。」
  傅興應道:「你放心吧,只要已經過了均水的戰馬,連一根馬毛都不會少。」

  「切斷郭立的退路之後,你不要急著攻擊,抓緊時間準備陣地,等我們把郭立趕過去,你再收網。」魏霸在褲子上蹭掉筷子上的泥土,重新去撈魚吃。「你們明白沒有?沒明白的,現在趕緊問,有更好的意見,現在也可以說,等開戰之後,可就沒時間說了。」
  「我覺得挺好,沒什麼好說的。」魏武大大咧咧的說道。

  「有兩個兄長在此,哪裡輪到你先說話了。」魏霸將一尾魚扔進魏武的碗裡。沒好氣喝斥道:「人為什麼長了兩隻耳朵,兩隻眼睛,卻只長了一個嘴巴?就是讓你多看多聽,少說話。」

  魏武翻了個白眼,嘟囔了兩句,埋頭吃魚。魏風和傅興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記住,這是我們主宰這個戰場的第一戰,能不能打得漂亮,對士氣的影響非常大。」魏霸雖然語氣很溫和。可是神情卻非常嚴肅:「城裡還有一位燕王。他是曹睿的親信,生擒他,對曹睿的心志觸動肯定不小。這是心理攻勢的一方面,用得好。有時候可以左右戰局。比陣上殺百人、千人還有效。」

  魏風和傅興臉色一整。連忙應道:「喏。」

  ……

  朝陽躍上山坡,將萬道霞光照在丹水上,大營裡的炊煙漸漸散去。飽餐一頓的將士們整束衣甲,拿起武器,在戰鼓聲的指揮下出營列陣,開始又一輪的廝殺。

  郭立站在山坡上,暗自給自己鼓勁。他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山石嶙峋、權木叢生的山坡,雖然不是很高大,行走卻非常困難,更別說騎馬奔馳了,南側則是嘩嘩流淌的丹水,丹水和山坡之間,只有不到五十步寬的平地,更讓他頭疼的是,在他的身後就是一個很大的彎,真正的直線距離不到兩百步。

  這樣的地形當然不利於騎兵奔馳,想來魏風選擇這樣的地點來立陣也是想限制他的騎兵。可是只要把魏風的戰陣向後逼退一百步,就是一片開闊地,正適合騎兵衝鋒,一旦騎兵加速起來,甚至可以直達順陽城下。

  郭立的目標,就是用步卒突破魏風的陣地,爭取奪取這塊開闊地,發揮騎兵的衝擊力。這個時間越短越好,因為蜀漢軍正在砍伐樹木,製造拒馬,挖掘壕溝,做防備騎兵的準備。如果讓他們準備好了,騎兵的威力必然大減。
  列陣完畢,郭立揮動戰旗,發起了攻擊。魏軍弓弩手在盾牌的掩護下,衝到陣前,向蜀漢軍射出了第一陣箭雨。

  「舉盾——」魏風一聲大喝,前陣的將士們舉起了盾牌。

  「連弩手,準備射擊——」

  連弩車的射手們雙手握緊了弩機。

  「射!」

  一聲令下,第一排的二十架連弩車發出一聲悶響,兩百支利箭呼嘯而出,撲向魏軍陣地,頓時壓得魏軍的弓弩手氣勢一滯。
  魏軍是急行而來,無法攜帶連弩車這樣的利器,而魏霸他們卻是坐船來的,連弩車、霹靂車之類的大型戰具帶了非常多,僅是裝箭矢、石彈的運輸船就有十幾艘。在軍械方面,他們有足夠的優勢,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敢以兩倍的兵力攻城,而且打得毋丘儉心驚膽顫。以一般的情況來說,沒有五倍的兵力是不可能攻城的,只能圍城,否則四比一甚至更高的傷亡比例會讓攻守無以為繼。

  郭立早就領教過蜀漢軍的優勢軍械,對此除了用大盾、輜重車等進行防護之外,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為了盡快奪取自己想要的陣地,他只能逼著將士們向前。

  戰鬥迅速白熱化。

  就在郭立和魏風惡戰的時候,毋丘儉帶著四千士卒從城裡衝了出來,直撲傅興的陣地。看到順陽城門大開,如狼似虎的魏軍將士潮水般的湧出,蜀漢軍顯得有些緊張,傅興下令將士們射擊,同時擺出了長矛陣準備阻擊。

  毋丘儉身披戰甲,在親衛的保護下,舉起戰刀,厲聲長嘯:「殺——」

  魏軍將士嗷嗷的嘶吼著,爭先恐後的殺了過去。他們舉著盾牌,揮舞著戰刀,迎著蜀漢軍散亂的箭雨,發足狂奔。弓弩手則舉起手中的弓箭進行反擊,雙方的箭矢在空中飛馳,不時的有人中箭倒地,旁邊的人卻沒有人看他們一眼,繼續奔跑。

  雙方迅速接觸,殺在一起。

  傅興故意示弱,只是象徵性的抵擋了一下,就率軍向停靠在丹水裡的戰船退去,將魏霸的中軍暴露在毋丘儉的面前。為了演得更像一點,他的部下驚慌失措的大叫著,有的人從戰船上跑下來,有的則往戰船上跑。雙方相撞,還引發了不小的混亂,好幾個人掉進了冰涼的水中,甚至有兩架連弩車都落了水,看起來一片混亂。

  交戰不久,傅興的陣地就「崩潰」了,求救的戰鼓聲響個不停,雙兔大旗來回擺動。魏霸的中軍則不斷的響起要求傅興重整戰陣的命令,可惜這也沒能阻擊毋丘儉的前進,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毋丘儉就擊敗了傅興。攻到了魏霸面前。

  雖然心裡還有一些警惕,可是看到魏霸的戰旗就在自己面前,而魏霸身邊的陣勢更是單薄得近乎可憐,看起來只有一千多人。這讓毋丘儉看到了希望。冒險之心急劇膨脹。而傅興率領的水師離岸遠去。更讓毋丘儉的膽子越來越大。
  冒險一擊,如果能擊敗魏霸,甚至擊殺魏霸。那將是一件奇功,他的名聲立刻可以傳遍天下,成為新的傳奇。這樣的輝煌刺激得毋丘儉雙目通紅,把最後的謹慎扔到了九霄雲外。

  「生擒魏霸,賞錢百萬——」毋丘儉舉刀狂呼,指揮著剛剛小勝一場的魏軍向魏霸衝了過去。

  魏霸率軍相迎,兩排刀盾手緊緊的擠在一起,列成一道堅固的盾陣,三排長矛手緊跟其後,將長矛放在前面夥伴的肩上,組成一道寒光閃閃的矛林,對準衝過來的魏軍。弓弩手在他們身後,拉開了弓弦,全力射擊。
  魏軍兩面夾擊蜀漢軍,剛剛勝了一陣,眼前又是一筆足以讓任何人眼紅的重賞,是以士氣旺盛,個個爭先。蜀漢軍則有堅固的戰甲,鋒利的武器,再加上嚴整的陣勢,精良的訓練,即使是面對兩倍於己的敵人,他們依然是毫無懼色,打得有聲有色。
  雙方全力廝殺。

  郭立在東,毋丘儉在西,兩面夾擊魏家兄弟,攻勢如潮,喊殺聲震天,就連城頭的曹宇看了都有些熱血澎湃。雙方兵力相近,魏軍略佔優勢,除此之外,魏軍還有兩千鐵騎沒有發力,一旦郭立取得了有利地形,將鐵騎派上戰場,就可以取得更大的優勢。在魏軍將士看來,這一戰打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們至少可能保證立於不敗之地,如果努力一下,還有不小的機會全殲被圍的蜀漢軍。

  甚至斬殺魏霸這個年輕的傳奇。

  這個夢想激勵著每一個魏軍士卒奮勇向前。斬殺魏霸,對毋丘儉來說,意味著一戰成名,他不僅可以證明陛下對他的簡拔是英明的,從此仕途一片光明,而且可以扭轉目前南陽的局勢,為皇帝陛下排憂解難。對於普通將士來說,他們沒有毋丘儉那麼高遠的志向,他們只想用魏霸的首級來換一筆重賞,也許還能脫離士籍,免除子孫世代當兵的身份禁錮。

  不管是誰,魏霸的首級對他們都充滿了誘惑力。在這種誘惑力下,普通將士前仆後繼,死戰不退,負責指揮的毋丘儉則漸漸的拋棄了最後一絲警惕,眼中只剩下那桿戰旗下的魏霸,即使是看到傷亡在不斷增大,也不肯輕易放棄。至於丹水中的水師什麼時候離開,又去了哪裡,他根本不在乎。

  看著熱情高漲的魏軍,看著陣中看似冷靜,其實已經快被一戰成名的榮耀沖昏了頭的毋丘儉,魏霸得意的笑了。這個與夏侯玄齊名的名士,將成為他的又一個獵物。

  當然,還有順陽城裡的燕王曹宇,這是一個比夏侯懋還要值錢的俘虜。

  激戰半個時辰,魏霸舉起了手中的令旗,下令魏武出擊。

  聽到魏霸中軍突然響起的戰鼓聲,雙目微紅的毋丘儉愣了一下,隨即感到一陣心驚肉跳。魏霸還有未用的兵力?是剛剛逃走的傅興所部重新集結起來了,還是他暗藏了一手?可是,他的兵力基本上都在這裡啊,哪裡還有多餘的兵力?
  他轉身四顧,看到北側的山坡上突然樹起了一面戰旗,戰旗上同樣寫著一個魏字,不過從旗幟的形制來看,顯然不是魏霸或魏風。數不清的將士正在戰旗下湧出來,撲向他的後陣。

  圍住了兩個姓魏的,怎麼又跑出來一個姓魏的?毋丘儉一頭霧水,大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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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2:37:11 |只看該作者
第682章 反擊
  
  魏武早就等不及了,魏風和郭立兵力相當,殺得難分難解,魏霸更是以少敵多,以一千多人的陣勢攔住了毋丘儉兩倍多的兵力,愣是讓毋丘儉寸步難進,而他率領著兩千精銳卻躲在一旁,不能參與,這無異於讓一個饕餮看著一席美食卻不能動手一樣,那叫一個饞涎欲滴啊。

  如果不是戰前魏霸再三叮囑過他,沒有命令,不准出擊,魏武大概早就衝出去了。出於對魏霸的信任和幾許畏懼,他才按捺著激動的心情,一直等到現在,眼巴巴的看著魏霸的中軍,等待著雙兔大旗升起的那一刻。

  對魏武來說,此刻的戰鼓聲就是世上最動聽的音樂,簡直就像魏霸說的,只有天上才有,人間根本聽不到。他舉起手中的戰刀,厲聲狂嘯:「殺——」

  兩千魏家部曲和魏武一樣,總就憋得眼珠子發綠了,聽到魏武的動員令,齊聲怒吼,如猛虎下山,捲起一陣狂飈,直撲毋丘儉的後陣。

  按照慣例,雙方野戰,很少會一下子全軍壓上,通常是三分之一的兵力破陣,三分之二的兵力等待戰機,一方面是穩住陣勢,以免意外,一方面是等突陣的前鋒打開對方的陣勢,再衝上去擴大戰果。除此之外,主將的手中還要留一部分機動兵力以防不測。

  今天毋丘儉卻不是這麼做的。

  他以四千人出戰,又輕鬆的擊破了傅興部,直接面對魏霸的中軍,他的兵力有兩倍多的優勢。面對擊敗甚至生擒魏霸這樣一個誘人的戰績,毋丘儉除了留下一千餘人沿河列陣,以防傅興去而復返之外,他投入了除親衛營之外的所有兵力,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擊破魏霸的陣地,完成致命一擊。

  是以面對從左側山坡上衝出來的魏武等人,他沒有一點防備,對魏霸在這情勢這麼危急的情況下,居然還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人,毋丘儉更是驚駭不已。

  這些潛伏已久的敵軍一衝出來,就插入他和順陽城門之間,很顯然,這是要包抄全殲他的意思。毋丘儉又驚又怒,他覺得魏霸太猖狂了,雙方兵力相近,你能擊敗我就不錯了,還想全殲我?

  「親衛營,出擊!」毋丘儉大喝一聲,率領不足兩百人的親衛營迎了上去,同時下領右翼的人馬掉頭迎戰。親衛營的將士都是最精銳的勇士,即使人數不多,擋一擋敵人的勢頭,給右翼人馬移防爭取時間還是能做到的。

  此時此刻,毋丘儉仍然不肯放棄擊殺魏霸的夢想。基於對魏霸總兵力的估量,他相信就算有誤差,也不會太離譜,他還有一定的兵力優勢,還有機會完成自己的夢想。

  他當然不清楚,魏霸之所以以身為餌,就是要他犯這樣的錯誤,否則,毋丘儉在擊潰傅興之後,不會全軍壓上,在看到伏軍盡起的時候,也不會滯留不退。如果他以最快的速度下令撤退,那全殲他所部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

  與其說魏霸計算的是雙方兵力,不如說計算的是雙方將領的心理。

  毋丘儉被魏霸這個誘餌釣住了,捨不得放開,給魏武留下了寶貴的時間。

  魏武率領兩百武卒狂奔而至,怒吼一聲,左手盾牌往外一推,將一個揮刀砍來的魏軍推開,右手戰刀一閃,從肋下滑了出去,陰險的從那個魏軍將士的腑窩外一閃而過,砍在了那一柄長矛上。戰刀在矛柄上一彈,閃電般的割向了那個魏軍長矛手的脖子。

  「殺!」魏武奔出兩步,兩個魏軍士卒才在他身後撲通一聲倒地,一個捂著脖子,一個左臂耷拉著,他們剛剛發出慘叫聲,就被隨後趕到的武卒殺死。

  魏武怒聲咆哮,狂飈突進,盾起刀落,連砸帶砍,眨眼之間連殺七人,一口氣向毋丘儉的陣勢突進了十步,面前無一合之將。其驍勇剽悍讓毋丘儉的親衛們驚駭莫名,寒氣頓生。

  武卒們以魏武為鋒,迅速殺入,將一個個魏軍士卒砍倒在地。而後面跟來的部曲則在唐千羽的率領下,迎上了那些剛剛從丹水旁撤過來的魏軍,卻把毋丘儉留給了魏武。

  魏武殺得興高采烈,大呼小叫,片刻之間,臉上、身上全是血,整個人像一個剛剛從地獄歸來的殺神,看得每一個魏軍將士心驚膽顫,沒有人願意面對他,哪怕是最勇猛的戰士面對他,也撐不過一兩個回合。

  毋丘儉發現自己的計劃全部落空了,親衛營根本擋不住這支伏軍的前鋒,而他寄予厚望的那一千多人也被擋住,根本無法向他靠攏。

  這支伏軍的人數雖然不是很多,可是戰鬥力非常強大,他有被圍殲的可能。

  毋丘儉悔意頓生,立刻下令正在攻擊魏霸的主力後撤,準備突圍。

  可惜,魏霸根本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看到魏武完成了包抄的任務,魏霸下令反擊。一聲令下,一直以密集陣型防守的親衛營頓時咆哮起來,陣型迅速膨脹變大,身披重甲的王雙揮舞長刀,帶著五十名重甲長刀手殺了出去。

  他們的殺出,給了原本就有些心慌意亂的魏軍致命一擊。在鋒利的長刀面前,魏軍的制式札甲根本起不了太多的保護作用,而他們手中的武器卻砍不破重甲,雙方根本不具備平等交手的水平,完全是一邊倒的輾壓。重甲士一出,就像一柄重劍,無可抵擋的殺入魏軍陣勢,將魏軍一破為二,分割開來,鋒銳直指毋丘儉的後背。

  王雙後發先至,幾乎與魏武不分先後的殺到了毋丘儉的身邊。

  面對這兩個殺神的夾擊,毋丘儉再也支撐不住了。身邊的親衛營很快被屠戮大半,剩下的也潰不成軍,其餘的士卒也被蜀漢軍包割開來,再也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抗。

  毋丘儉臉色蒼白,雙目卻是血紅,他揮舞著戰刀,左砍右殺,厲聲嘶孔,可惜他的刀法顯然和他的名聲不相符,面對魏武這樣的悍將,他的戰刀剛剛遞出去,就被魏武一刀劈飛,緊接著胸口挨了魏武一腳,整個人仰面飛起,撲通一聲摔倒在地,跌得七葷八素,眼前一片漆黑。

  「痛快!痛快!」魏武趕上去,一腳踏在毋丘儉的胸口,放聲大笑。

  毋丘儉的迅速被擒,嚴重打擊了魏軍的士氣,不僅毋丘儉率領的魏軍見突圍無望,紛紛棄械投降,甚至影響到了戰場東部的郭立所部。

  郭立一直在為騎兵爭取用武之地,可惜魏風守得嚴實,一個多時辰的苦戰,他也沒能將戰線前推一步。毋丘儉擊破傅興的戰鼓聲傳來,他還興奮了一下,希望毋丘儉能再接再厲,擊破魏霸的中軍,再和他夾擊魏風。

  可是,他還沒等到毋丘儉的第二個喜訊,卻發現丹水上有異常情況,被毋丘儉擊敗的傅興所部順水而下,向他的身後去了,看起來很像是要逃逸,不過郭立可不相信蜀漢軍會這麼容易崩潰,他開始擔心自己的後路。

  到目前為止,雙狐嶺的戰鬥還沒有結束,殘餘的蜀漢軍一直堅守著北嶺的最高點,因為人數不是很多,所以郭立也沒有太在意,只是派人監視著他們,護住嶺下的河灘地即可。地形狹窄,他的人馬一擺開,離雙狐嶺並沒有多遠,如果雙狐嶺有事,他隨時可能接應。

  看到傅興率領水師東下,郭立立刻警覺起來,他派人通知雙狐嶺下的部下,讓他們小心蜀漢軍水師,守好陣地。

  可惜,情況遠比他擔心的還要惡劣,雙狐嶺上的殘餘蜀漢軍發動了反擊,已經搶佔了河灘地。

  指揮雙狐嶺戰鬥的是關鳳。

  魏霸離開雙狐嶺之後,並沒有把所有的親衛都帶到順陽城下。他和郭立對陣了十來天,因為有嚴密的陣勢,損失並不大,總共傷亡不過兩百餘人,除了留下五百人繼續防守之外,他只帶走了一千五百人,還給關鳳留下了一千兩百多人。不過,這些人都藏在山嶺深處,瞞過了郭立和毋丘儉的斥候。

  關鳳手下有一百人的神犬營,還有五十多頭訓練有素的猛犬,要對付那些魏軍斥候簡直是太輕鬆了。兩軍交戰,雙方的斥候發生衝突,有幾個斥候失蹤也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大山之中,藏個兩、三千人更是易如反掌的事。

  正如毋丘儉沒有注意到魏武的存在,郭立也沒有注意到關鳳的存在。

  此刻,看到丹水上漂來水師的戰船,關鳳知道反攻開始了,立刻率領所有人進入反擊。面對突然冒出來的一千多蜀漢軍,正和嶺上蜀漢軍「殘部」對峙的魏軍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迎頭打了一悶棍。五十多頭披著輕甲的猛犬咆哮縱躍而來,從腿縫裡鑽入人群,張開血盆大口一陣撕咬,魏軍頓時亂了陣腳。

  關鳳一鼓作氣,不僅將魏軍趕下了山嶺,而且奪回了河灘陣地。當傅興的戰船趕到時,她實際上已經切斷了魏軍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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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3章 勸降
  
  退路被截斷的消息傳到郭立的耳中時,毋丘儉的戰旗正好也倒下,蜀漢軍的歡呼聲如潮水般的湧來,魏風所部的將士聽到後陣安全,並且已經生擒魏軍的荊州刺史毋丘儉,一個個興奮不已,士氣高漲。

  郭立卻面如死灰。毋丘儉全軍覆沒,僅憑他這些人馬想救順陽城已經沒可能了,甚至連他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成了問題。他的部隊像一條長龍,沿著彎曲的河灘地排出去數里遠,兩頭被敵人堵住,進無可進,退無可退,如果蜀漢水師從丹水上發動攻擊,他只有挨打的份。

  郭立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情況,但是他清楚,自己已經敗了,敗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他同樣清楚,從他「突破」雙狐嶺陣地的那一刻起,他就落入了陷阱。

  郭立下令停止攻擊,繼續攻擊除了浪費將士們的性命之外,對戰局沒有任何幫助。

  魏風也下令停止反擊,看著郭立率軍後退兩百步,保持在射程外,原本喧囂的戰場一下子安靜下來。蜀漢軍牢牢的控制住了局面,剩下的只是如何解決這些敵人而已。

  魏霸摘下了頭盔,坐在一架傷痕纍纍,血跡斑斑的拒馬上,晃蕩著一條腿,看著毋丘儉被拖到面前。

  毋丘儉的神情很頹喪,他胸口挨了魏武一腳,一吸氣就疼,讓他的臉色看起來更不好。

  「毋丘仲恭,久仰大名啊。」

  毋丘儉看了魏霸一眼,冷笑一聲:「區區賤名,豈敢有污尊耳。毋丘儉既然為將軍階下囚,唯一死爾,別無他求,將軍就別費口舌了。」

  魏霸自動忽略了他的後半句,哈哈一笑:「毋丘仲恭,河東聞喜人。生於初平元年八月壬午,今年四十有二,父毋丘興,黃初中為武威太守,討賊張進及叛胡有功,封高陽鄉侯,拜將作大匠……」

  魏霸將毋丘儉的履歷一一說來。最後眉毛一挑:「我說得有錯嗎?」

  毋丘儉詫異的看著魏霸,他沒想到魏霸對他這麼熟悉。

  「別太意外,是夏侯玄告訴我的。」魏霸笑嘻嘻的說道:「我那位內兄在交州很相念你們這些舊相識啊,你想他麼?」

  「哼哼。」毋丘儉恍然大悟,卻又有些不屑,把頭扭了過去。

  「看毋丘君這樣子。大概是不肯降了。你這麼做,不知是因為看不起我魏霸呢,還是想為你們的皇帝陛下盡忠?」

  魏霸的語音有些不善,毋丘儉愣了一下,有些懷疑自己接下來的回答如果稍有疏忽,魏霸很可能就將他砍了。雖說他不肯降,卻也不願意輕易的去死。據他所知。魏霸還沒有殺俘的習慣,就算夏侯懋當初也是被他關了一段時間,最後贖了回去的。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儉雖不才,不敢有負陛下。」毋丘儉不卑不亢的說道。

  「好。」魏霸拍了拍手:「君子不強人難,你既然要為你們的天子盡忠,我也不勉強。不過。你不要以為這麼做,就可以問心無愧。你為了一己私心,把主力都折在這裡,現在順陽城裡大概沒幾個人了,你覺得曹宇能守住順陽嗎?」

  毋丘儉閉口不言,眼神卻有些沮喪。魏霸這句話刺中了他的軟肋,他如果謹慎一點。多給曹宇留一千人,或者出城之後,不是被擊敗魏霸的戰功誘紅了眼,全軍撲上。後來又不肯及時撤退,順陽城的情況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糟糕。現在城裡只剩下五、六百殘兵,曹宇根本守不住順陽。

  「你我都知道,曹宇守不住順陽城,但是責任卻不是他,而是你。」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曹宇是宗室,他不會輕易投降,一定會血戰到底。這樣一來,他不僅守不住順陽城,而且會逼著我殺他。換句話說,曹宇會死,而責任人卻是你。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毋丘儉皺起了眉頭。

  「除了曹宇之外,還有郭立,我聽說他是郭夫人的叔叔,有這回事吧?」魏霸笑了起來:「郭家是西平大族,郭夫人入宮,好像和你父親的戰功還有些關係。你父親害了郭家,你莫非也要害了郭立?我不知道這個消息傳到郭夫人的耳中,她會不會給你做忠臣的機會。」

  毋丘儉再也忍不住了,漲紅了臉,大聲喝道:「魏霸,你究竟想幹什麼?要殺我,給個痛快,要我降,卻是萬萬不能。」

  「你死了,對我沒什麼好處,你降與不降,我也說了,我不強人所難。不過,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可以避免曹宇戰死,也可能避免郭立戰死,如何?」

  「什麼機會?」

  「替我勸降他們。」

  「巧言佞色,果然不出我所料。」毋丘儉冷笑一聲,把頭扭了過去。

  「你不要急著回答我,反正順陽也跑不掉,郭立也跑不掉。」魏霸站了起來,拍拍手:「我給你一天時間考慮,一天之後,我會派人強攻順陽,然後殺掉郭立,再放你回去為曹睿盡忠,當然了,順便幫我帶上曹宇和郭立的首級。」

  魏霸說完,哈哈一笑,邁著輕鬆的步伐走了,扔下一臉死灰的毋丘儉氣得渾身發抖,還有兩個武卒在一旁看著他。

  毋丘儉在那裡坐了一天,看著蜀漢軍打掃戰場,清點戰果,看著魏霸調兵遣將,準備攻擊順陽城,看著蜀漢軍將士帶著興奮的表情來來往往,像打量怪物似的圍觀他,看著一隊隊魏軍降卒垂頭喪氣的從他身邊經過,用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在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之後,毋丘儉接受了魏霸的條件,願意寫信給曹宇、郭立勸降。如果能勸降這兩人,他們都是降將,他擔負了最大的責任,曹宇和郭立多少對他還有點感激,否則,魏霸真讓他帶著曹宇和郭立的首級回去,他這輩子就毀了。

  魏霸對毋丘儉的態度很滿意,先讓他吃了一頓飽飯,暖和了一下身子,這才給他拿來了紙筆,讓他寫勸降書。不得不說,毋丘儉的文筆比魏霸強多了,這兩封勸降書寫得聲情並茂,說理透徹,不由得魏霸不拍案叫好。

  「難怪太初那麼欣賞你,你這文采,嘖嘖,不愧是做過文學掾的。」魏霸讚歎道:「你如果不領兵做戰,也能以文采名列士林,當真是文武全才。」

  毋丘儉尷尬不已。

  魏霸隨即找來了一個信奉天師道的士卒,讓他帶著毋丘儉的勸降信入城勸降,同時他還附了一封信給曹宇。他對曹宇說,你的夫人是天師道系師張魯的女兒,我本人則是天師道關中區的治頭大祭酒,有這層淵源在,我不會對你不利。我以張天師的名義起誓,獻城之後,你願留願去,我概不勉強。可是如果你不自量力,非要死戰到底,刀劍無眼,萬一有所損失,那就不是我的責任了。

  曹宇見到勸降的士卒,看了魏霸和毋丘儉的勸降信,沒有猶豫太久,就接受了魏霸的建議。城裡已經什麼兵力,根本守不住順陽城,要守也只不過盡節而已,於事無補。既然魏霸能讓他離開,他就沒有必要死在這裡。死了,不過是個虛名,可是他更清楚,天子曹睿現在需要更實際的幫助,把這裡的戰況轉告天子,比簡單的盡節要有用得多。

  曹宇派人把自己綁了起來,準備出城投降。魏霸得知曹宇願降,非常高興。他先派人進城,解開了曹宇身上的繩子,然後自己帶著親衛營進了城。這樣一來,曹宇雖然還是獻城投降,面子上卻好看多了,至少不用在大眾廣庭之下向魏霸下跪行禮。

  「多謝將軍。」曹宇慚愧的說道:「將軍氣度,非常人所能。」

  「哈哈哈……」魏霸大笑,親熱的攬著曹宇的手臂,一起進了縣寺。「誰讓你是七姑姑的夫婿呢,看在這份情意上,我也不能對你失禮,否則,將來見了七姑姑,我還怎麼有臉說話?」

  曹宇感激的笑了笑。他的夫人叫張琪瑛,雖然嫁給了他,在天師道內部卻依然身份尊貴,因為她排行第七,所以天師道眾都稱她為七姑姑。魏霸這麼稱呼,那就是以天師道眾自居,而不是以蜀漢將軍自居,無形中,也淡化了雙方的敵對關係。對曹宇來說,這也是排除心理障礙的一個折衷辦法,雖然無補於事實,心理上卻多少自然一些。

  對魏霸的這份善意,曹宇當然感激不盡。投桃報李,他也給郭立下了一道命令,讓他放下武器投降,不要再做無謂的廝殺。

  曹宇投降,魏霸輕鬆入駐順陽城,對郭立來說,也沒有了堅持的意義,所以接到毋丘儉的勸降書時,他就有心投降了,再接到曹宇的命令,他再也沒有任何想法,立刻投降。

  他麾下的那三千多將士,其中包括兩千還沒機會投入戰鬥,基本完好無損的騎士,也連人帶馬,全部落入了魏霸的手中。

  魏霸說話算數,他當場釋放了曹宇,連贖金都沒要,還另外奉送了十匹戰馬,十名親衛,讓他們護送曹宇回到宛城。而毋丘儉和郭立卻被他留在順陽城,人可以放,但是贖金卻不能免,他們家可沒人是天師道的要人。

  曹宇離開順陽之後,快馬加鞭,趕往樊城。

  魏霸急書關中,通知馬謖和鄧芝,可以夾擊武關,收復武關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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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以小搏大
  
  曹睿雙手扶在案上,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發抖。他的面色蒼白,連嘴唇都看不出一點血色。他的氣息粗重,曹睿即使是跪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也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喘息聲,甚至能聽到他急促的心跳聲。

  順陽、南鄉,扼守武關道水路的兩座要塞,就這麼丟了。

  一萬多人,包括兩千騎兵,全成了魏霸的俘虜。

  毋丘儉、郭立,一個是他超擢的東宮舊人,將來能與世家對抗的幹才,一個是他的愛妾郭夫人的叔叔,雙雙被擒,毋丘儉的失誤導致慘敗,而郭立則送了魏霸兩千騎兵。

  這一仗的影響絕不僅僅是兩座城,一萬多人,更給曹睿的用人原則帶來了致命的影響。任人唯親,任人唯近這個惡名大概是跑不掉了,世家肯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反擊。

  「又是魏霸!」曹睿咬牙切齒,臉色越來越白,眼睛卻越來越紅。

  魏霸出現在他的後方,兵力雖然不多,卻成功的撬動了南陽的局勢。現在曹睿面臨著一個困境,如果要保宛城,他就只能放棄樊城,而放棄了樊城、襄陽,南陽的門戶就已經大開,最終還是守不住。如果不退守樊城,那宛城則有可能落入魏霸之手,雖說魏霸的兵力有限,似乎不足以攻克宛城,可是魏霸哪一次不是出人意料?誰能保證他無法攻克宛城,一旦宛城失守,他們就有可能被魏霸和李嚴夾擊,遭受更大的損失。

  更別說戰局之外,朝堂之上,曹睿也將面臨困難。

  要說曹睿不恨魏霸,那是不切實際的,實際上,曹睿現在恨不得生吞了魏霸。他現在能理解孫權的心情了,對於這樣一個雖然不是很強大,卻往往能刺到你痛處的對手,誰不想把他消滅掉?

  上一次是關中,這一次會不會是南陽?

  曹睿愁腸百結。

  「啪噠」一聲,一個青瓷杯落地,熱茶四濺,驚醒了曹睿和曹宇。曹睿回頭看去,入眼的是郭夫人那蒼白的臉。郭夫人咬著嘴唇,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片,白晳細長的手指不停的顫抖著,瓷片在她手中叮噹作響。

  「嗯咳。」曹睿輕咳了一聲:「燕王,你辛苦了,先去休息。」

  「唯。」曹宇應了一聲,躬著身退了幾步,轉身離開。他嘆了一口氣,忽然有些後悔,早知道自己回到樊城會給曹睿帶來這麼大的震動,他就應該先回宛城,寫一封奏疏給曹睿,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才對。

  他現在有些明白了,魏霸放他離開,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夫人是天師道七姑姑的原因。魏霸不動聲色的利用了他,在數百里之外影響了曹睿和魏軍的士氣。

  十餘騎狂奔而來,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遍整個大營。

  曹宇暗自嘆惜,他現在不再那麼鄙視夏侯懋了。魏霸年紀雖輕,可是心思實在太縝密了,真是無孔不入啊。和這樣的人做對手,實在不是一個輕鬆的事。

  ……

  彭小玉端著一個洗衣盆,看著兩個滿面灰塵的騎士牽著戰馬來到水邊,一聲不吭的解開馬鞍,用粗大的毛刷開始洗馬。她想了想,轉身入帳,捧出兩碗熱粥和幾塊麵餅,走到那兩個騎士的面前,曼聲道:「兩位壯士,喝點熱粥,暖暖身子吧,你們連夜奔馳而來,恐怕一定是又冷又餓。」

  兩個騎士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不禁有些狐疑。不過,他們跟著曹宇一路從順陽奔馳而來,兩天兩夜沒有好好休息,也沒吃上一口熱食,現在曹宇去見駕,估計能吃點熱乎的,而他們卻還得來洗馬,的確是又冷又餓,能有人送他們一口熱粥喝,真是抓住了他們的要害,讓他們無從拒絕。

  兩人沒有多客氣,接過粥,拿起麵餅,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吃得乾乾淨淨,連餅渣被他們拈到了嘴裡,碗幾乎舔得乾乾淨淨。肚裡有了熱食,他們的身體暖和了一些,臉色也緩和了許多,對彭小玉的態度也變得熱情起來。

  「多謝姑娘。」

  「不客氣,你們為國征戰,連死都不怕,我給你們送點飯也是應該的。」彭小玉笑盈盈的說道:「順陽的戰鬥一定很艱苦吧?我軍沒有水師,戰馬在山地又擺不開,想來一定處處受掣。」

  「唉,別提了。」兩個騎士一提到順陽的戰事,頓時一肚子牢騷,呱呱呱的抱怨了一通。彭小玉不動聲色的聽著,直到遠處似乎有人過來,這才滿意而歸。

  她進了帳,剛坐下,彭珩就走了進來:「打聽到什麼消息了?」

  「少主在順陽,已經奪了順陽城,曹宇、毋丘儉、郭立三人被擒。」

  彭珩目光一閃:「看來他用兵還真有點門道,這麼快就解決順陽的戰事了。」

  「那當然。」彭小玉理所當然的說道:「少主那時候可用功了,天天看書到深夜,有時為了一個問題,能半天不說話。」

  彭珩瞥了她一眼,無聲的笑了笑。「小玉,我們逃吧,逃到順陽去,以後就不用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不行啊,現在還是離得太遠了,逃不掉的。」彭小玉撩了撩腮邊的青絲:「而且這裡還沒有亂,我們也沒有機會逃,勉強行事,只會把性命送掉。」

  彭珩皺了皺眉:「他說好會救我們的,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著什麼急,少主說話算話,他說會救我們,就一定會救我們。」彭小玉卻胸有成竹,她笑盈盈的說道:「倒是你,要抓緊時間習武,到了少主帳下,你才有機會立功。再說了,你如果不能制服陳茗,就算有機會逃出大營,也逃不過陳茗的追殺啊。」

  「他啊,我有對付他的辦法。」彭珩說得輕鬆,可是眼神中卻有些擔憂。他的武技雖然不錯,可是要和陳茗面對面的較量卻遠遠不夠,更何況他還要帶著妹妹一起逃,而陳茗也不可能沒有幫手。

  這也是他一直不敢冒險出逃的原因之一。

  ……

  長安。

  趙素笑容滿面的走進了鎮北大將軍府,看到他進來,馬謖迎了上來,拱手笑道:「明府辛苦。」

  趙素哈哈大笑,一邊還禮,一邊打量著馬謖:「馬長史,你這麼客氣,我這心裡可有些七上八下的啊。上次你請我喝了一頓酒,從我這裡多要了十五萬石糧,這次又想打什麼主意?我可跟你說,我那點存糧可都被你掏空了,你別再為難我。為了這事,我已經被人戳脊樑骨了。」

  馬謖笑盈盈的搖搖頭:「明府君為丞相出師籌集糧草,這功勞可都是在丞相的功勞簿上記著呢,丞相已經包圍了冀縣,隴右唾手可得,你還擔心到時候少得了你的好處?就是屯田的百姓也都會恩澤遍佈的,到時候謝你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你。」

  趙素滿意的點點頭,對馬謖的態度非常滿意。馬謖剛到關中的時候,他們都以為馬謖和諸葛亮一條心,到關中來就是為了壓制魏家父子,爭奪關中控制權的。他們原本都是依附魏霸,對馬謖的到來並不歡迎。不過現在他明白了,馬謖和諸葛亮已經不是以前的關係,他們之間的爭鬥也不少,這次諸葛亮出隴右,把馬謖留在長安,卻把魏延調往軍中聽命,用意就非常微妙。而馬謖為諸葛亮出兵而籌糧,也不是為諸葛亮效忠那麼簡單。

  他們有了分歧,漢中人才有機會從中漁利,這一點趙素非常清楚。

  「來,先看看這個。」馬謖遞過一份軍報。

  趙素不經意的皺了皺眉,不過還是接了過來,只是神色中多了幾分警惕。一打仗,錢糧就是重中之重,這些軍中將領向他們套近也好,恐嚇威脅也罷,無非是為了敲骨吸髓。

  不過,趙素的神色很快就變了:「魏鎮南拿下了順陽、南鄉,要重奪武關道?」

  馬謖點了點頭:「是的,你繼續往下看。」

  趙素眉心微蹙,沉吟了片刻:「將軍準備出擊?」

  馬謖捻著手指,不答反問:「重奪武關道,以後從交州來的貨物就可以不用再轉子午谷,由武關道直接進入關中,府君應該能明白這其中的利益所在吧?再者,魏鎮南這個人從來不讓朋友吃虧,你也是很清楚的。現在他需要我們幫忙,府君說,我們能袖手旁觀嗎?」

  趙素歪了歪嘴,意味深長的看了馬謖一眼,對馬謖的用心了然於胸。什麼幫魏霸的忙,分明是馬謖心動了。魏霸年紀輕輕就立下了這麼大的功勞,他已經招人忌憚,現在不會急著立功。可是馬謖則不一樣,到目前為止,他除了襄陽一戰襲擊曹睿之外,還沒有提得上嘴的戰功。如果能和魏霸一道攻入南陽,不僅自己可以立功,而且可以和李嚴搭上關係,是個兩全其美的機會,他怎麼肯放過。

  這一戰,對馬謖的重要性遠遠超過魏霸,難怪馬謖這麼熱情,又是搬出魏霸的面子,又是提醒他交州的商業利益。

  不過,趙素也有自己的考慮,打通武關道,對關中的好處,對漢中人的好處,也是不言而喻的。更何況這裡面還有魏霸。馬謖再有心,他的官職遠遠不如魏霸,最後還能搶了魏霸的風頭不成?

  「這個嘛,我要和諸家商量商量。」趙素坐了下來,擺出了談判的架勢。「長史能幫我想想,看以什麼理由最合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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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反客為主
  
  曹宇到樊城之後不久,李嚴也收到了魏霸的消息,得知魏霸攻克順陽,李嚴鬆了一口氣。他原本還擔心魏霸有心無力呢,畢竟以他的兵力攻城並不容易,沒想到魏霸果然出手不凡,不僅攻克了順陽城,而且一口吃掉了郭立的五千步騎,一下子有了兩千騎兵。

  這一點不由得李嚴不佩服,甚至有點妒嫉。兩千匹戰馬啊,這得是多大的一筆財富?諸葛亮為了籌集四千騎,花了多少心思才得手,結果魏霸一出手,曹睿就送他兩千匹。

  這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啊,人跟人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不過,就目前而言,李嚴對魏霸也就是有點小眼紅而已,畢竟他還指望著魏霸抄曹睿的後路,逼著曹睿從樊城退兵。魏霸的實力越強,對他來說越好。

  也是出於這個考慮,對魏霸要先奪武關道的想法,李嚴也非常支持。一來武關道攻取起來更方便,可是影響卻不小,對曹睿的觸動想必也不小,二來如果能打通武關道,讓鎮守長安的馬謖一起進攻南陽,那魏霸成功的機率就更大了。雖然他不喜歡馬謖,可是把諸葛亮曾經的心腹拉到自己身邊,對諸葛亮的人氣絕對是一個重創。

  這種好事,李嚴怎麼肯放過。

  因此,李嚴不僅完全贊同魏霸的方略,而且派停駐在南鄉郡南部,均縣一帶的馮進給魏霸運一部分糧過去。他給魏霸傳話,你慢慢來,不著急,我對你有信心。

  李嚴隨即把魏霸勝利的消息傳給了費禕,讓他通報給孫權。費禕以前一直和魏霸聯繫,現在魏霸去了南鄉,他只好和李嚴聯繫。不管他和諸葛亮是不是最貼心,可是他和李嚴絕對不貼心,偏偏這個時候他還不得不從大局出發,全力以赴的幫李嚴維持和孫權的關係,心裡這個憋屈就別提了。

  孫權收到魏霸取勝的消息,心情也非常複雜。一方面,魏霸在曹睿後方折騰得越歡,他攻取江夏的機會越大。另一方面,魏霸也曾經這麼折騰過他,以後肯定還要繼續折騰他,所以現在看到魏霸順風順水,他心裡難免有些不是滋味。

  這種欲其生又欲其死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孫權再不願意,也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漢吳之間的分歧是必然的,不過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抓緊時間搶地盤,誰搶到就是誰的。

  孫權隨即把南陽的戰況轉達給了陸遜,隨著魏霸在宛城附近打開局面,魏國守住南陽的可能姓越來越小,曹睿也許不會輕易放棄,這樣一來,漢魏在南陽必然有一場惡戰,你做好準備,一旦有機會,就要迅速出動,能不能搶佔江淮,這也許是最好的機會。

  ……

  六安。

  陸遜站在土坡上,看著遠處的魏軍大營,再看看另一個方向的蜀漢軍大營,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陸嵐站在他身後,聽到他嘆氣,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這件事居然真的有了可能。」陸遜喃喃的說道:「仲山,你說他會不會一開始就是有謀劃的?要不然當初怎麼會那麼順從的去順陽?」

  陸嵐苦了苦臉,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陸遜這個疑問。當初就能料到現在的情況?這也太離譜了吧。戰局多變,誰能預料到這麼多。

  「他這麼年輕,心機有這麼深沉嗎?」陸嵐沉默了半天,才有些不情不願的答道:「再說了,他以前也沒有一點神童的徵兆啊。」

  「誰知道呢。」陸遜苦笑道:「只聽說過天妒英才,神童大多不得高壽,這次倒是怪了,一個凡夫俗子,病了一場,卻突然變成了天才。你說這不是天意,什麼是天意?」

  陸嵐皺起了眉頭,沉默不語。他對天意這兩個字特別反感,尤其是從陸遜的嘴裡說出來。

  「你去一趟漢軍大營,就說我請他們過來商議軍情。」陸遜轉過身,看著一臉無奈的陸嵐:「現在看來,奪取江淮也不是一點機會沒有,我們的確應該早做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陸嵐應了一聲,轉身去了。聽說陸遜有請,要商議軍情,陳到和趙統商量了一下,由陳到守大營,趙統和孫魯班來到了吳軍大營。

  在此之前,陸遜一直覺得孫權是上了魏霸的當,為了一個不切實際的目標派出幾萬大軍,最後只能被魏霸利用,起一個牽制魏軍主力的支軍作用。所以陸遜對主動進攻一直不是很熱心,他守在六安城下,和張合、滿寵對峙,隨時都準備撤退,根本沒有真正攻擊六安的想法。現在陸遜主動提出要商討軍情,自然是認可了魏霸的計劃有實現的可能,對孫魯班來說,這簡直和自己佔了上風一樣開心。

  進了大帳,孫魯班笑盈盈的看著陸遜:「輔國將軍,這次下次決心,要取江淮了?」

  陸遜平靜的行了一禮:「公主,我收了大王的命令,自然要做些準備。我想,趙將軍也收到了相關的消息了吧?」

  趙統點了點頭:「是的,我也收到了魏霸收復順陽的消息。如果他真能進入南陽腹地,甚至攻擊宛城,那魏軍主力必然後撤,我們的機會的確就來了。不過,如果我們一直像現在這樣按兵不動,任由張合全身而退,就算是魏霸再善戰,也未必有多少成功的機會。」

  陸遜笑了笑,對趙統的指責恍若未聞。孫魯班看在眼裡,不禁哼了一聲。她對陸遜最大的不滿就是這種表情,不陰不陽的,不管你怎麼說,他都沒什麼反應。在她看來,戰局之所以僵持,就是因為陸遜的不作為,否則他們早就打敗張合、滿寵,揮師進入豫州腹地了,哪裡還會在六安和滿寵糾纏。

  沒有大的戰功,趙統還怎麼連升三級?

  陸遜輕輕的敲擊著案几,沉默了半晌,這才慢慢的抬起頭,靜靜的看著趙統:「趙將軍,我想問一個問題,你出發之前,魏霸究竟和你怎麼說的,關於這場戰事,他有沒有一個總體上的方略?」

  趙統思索片刻,沒有立刻回答陸遜。魏霸當然和他交過底,但這些他不能全部對陸遜講,講多少,這裡面的分寸非常重要。講得太少,雙方沒辦法配合,講得太多,又可能引起陸遜的警覺,甚至讓他猜到魏霸的真正用意,順其意而用之,反過來對蜀漢不利。

  「將軍莫非有什麼想法?不妨當面直講。」趙統微微一笑:「你這麼一問,我還真不知道從何說起。魏霸和我是師兄弟,他和我說過的話太多了,我一時不知道應該告訴將軍什麼。」

  陸遜點了點頭。經過這些天的相處,他非常清楚趙統的姓格,要想從他嘴裡套點話出來,那是千難萬難。就算是孫魯班,恐怕也未必真正知道她這個夫君心裡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陸遜招了招手,讓人拿過一張地圖來攤在案上,看著趙統:「以趙將軍之見,這場大戰的關鍵會在哪裡,決戰又會在哪裡?」

  「決戰當然是襄陽、樊城,南陽是潁洛門戶。襄陽卻是南陽門戶,如今魏軍主力盡在樊城,連魏國天子都在樊城,其對魏國的重要性已經很明白了。」

  孫魯班沒好氣的插了一句嘴:「可不是,如果不是李嚴在樊城拖著曹睿,父王能這麼從容的攻江夏,將軍能坐在這裡閒談?」

  陸遜無動於衷的搖了搖頭:「我不這麼看。」

  孫魯班眉毛一挑,剛要發怒,趙統衝她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平靜的問道:「那將軍以為呢?」

  「魏霸的確善戰,不過他卻不是狂妄之人。以我們的實力,要想在襄樊和魏軍決戰,恐怕還不足以取勝,況且,真要在樊城決戰,他又何必迂迴到樊城以北,他又何必讓將軍出豫州,集中兵力,在樊城和魏軍決戰就是了。」

  趙統淡淡的說道:「僅以我軍的力量,當然有所不足。只有集合漢吳雙方的兵力,我們才有優勢可言,可是漢吳這些年來雖然一直是盟約之國,互相之間的分歧也不少,若是合兵一處,怕是不僅不能同心協力,反而為敵所間,出現一些不該出現的悲劇。」

  陸遜的眉毛跳了跳,他當然知道趙統說的悲劇是指什麼。不過,他隨即又恢復了平靜:「不錯,吳漢之間利益衝突是不小,別的不說,魏霸對我吳國就多有摧折,我們可是記憶猶新啊。不過,我卻不認為這是魏霸這麼做的唯一原因。」

  陸遜笑了笑:「我相信,與在襄陽決戰相比,他更希望把戰場放在宛城附近。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我們的總兵力和魏軍的總全兵力相近,正面決戰,於我不利,所以不如分之。以李嚴牽制魏軍主力,而我等與魏霸兩側包抄,襲曹睿後路。曹睿為保宛城,必然後撤,所以,最後的戰場應該是宛城。」

  趙統沉默良久,既沒有肯定陸遜的分析,也沒有否定。

  「如果要想盡快完成北伐大業,最佳的方案就是在南陽殲滅魏軍主力,如果可能,那就擊殺曹睿。曹睿現在尚無成年子嗣,一旦他死在南陽,魏國必然大亂。」

  「而要想把魏軍主力殲滅在南陽,就要控制這裡。」陸遜伸手在地圖上點了點:「佔領這裡,就是卡住魏軍的咽喉,可以阻止南陽的魏軍撤退,也可以阻擋洛陽來的援軍。」

  「昆陽?」趙統眼神一緊。

  「對,昆陽。」陸遜輕聲笑了起來,有意無意的看了孫魯班一眼。「在適當的時機攻佔昆陽,扼住魏軍咽喉,將軍不僅有機會連升三級,甚至可以改變天下局勢,立下不亞於魏霸的赫赫戰功。」

  孫魯班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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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6章 司馬三策
  
  趙統臉色平靜,腦海裡卻已經是翻江倒海。

  目前所有的人中,對魏霸這次出師的目的最瞭解的人大概就是趙統。從李嚴要求魏霸協同出兵的那一天起,魏霸就和趙統多次推演戰術,分析戰局的可能。當時魏霸並沒有把握說動孫權,但是今天的局面卻也是當初預料的諸多可能之一,只不過當時魏霸、趙統都沒有對此抱什麼希望而已。

  發展到這一步,可以說是出人意料的順利,是當初所有構想中最順利的情況。當時魏霸說有這種可能的時候,趙統根本不相信。

  不過,趙統記得魏霸說過,如果要想取得南陽,除了老天保佑,一切順利之外,就是要及時的堵住昆陽。用意和陸遜現在所說的大致相同,一是截斷南陽境內魏軍的退路,一是阻擊魏軍的援軍。

  昆陽是荊州、豫州交界處的一個關隘,是南陽和潁川之間的要道,和義陽三關一樣,是中原的門戶,位置比義陽三關還要靠近洛陽。

  如果說南陽是中原的門戶,那昆陽就是進入中原的大門。進了這道門,就進了洛陽的前庭,可以直接登堂上室,洛陽雖然有八關守護,卻相當於門戶洞開。正因為如此,當初關羽攻擊樊城,水淹七軍之後,曹操就考慮要遷都。因為襄樊失守,南陽就等於丟了,南陽丟了,天子所在的許縣就直接暴露在關羽的兵鋒面前,不遷都不行。

  如果能攻佔昆陽,無疑要比關羽當時的形勢還要有利。

  現在還沒到那一步。但是陸遜卻點出了關鍵,這和當初魏霸提出這個方案的時候一樣,都屬於超前思維,是在事情還沒有發生的時候,就預先看到了樞機所在。

  這麼說來。陸遜一開始沒有主動性,大概也是對整個局勢,甚至魏霸的全盤計劃有所把握,所以才不願意積極推進。因為如果按照這個局勢發展下去,蜀漢攻佔整個南陽的可能性大大增加,而吳國在荊州的影響力卻會受到限制,到時候他們僅僅佔有江夏、南郡、宜都、長沙諸郡,面臨李嚴和魏霸的南北夾擊,形勢相當不妙。

  陸遜現在主動建議他攻佔昆陽,趙統反而有些不安起來。就和下棋一樣。萬一對方掌握了你的棋路,洞悉了你的企圖,隨時都可能因勢利導,將計就計,而你卻猜不透他真正的用意。你能不緊張嗎?

  趙統沉吟良久。也沒有給陸遜一個答覆。孫魯班急得快要跳腳了,可是見趙統不吭聲,倒也不敢放肆。她對別的事也許不太在意,可是對趙統的情緒卻非常在意,就算有什麼分歧,她也不會在陸遜面前和趙統發生爭執。

  「這的確是個不錯的建議,不過要實施起來也有難度,我回去和陳將軍商量商量,然後再給將軍一個答覆。」

  「如此甚好。」陸遜微微一笑:「不過,將軍最好能當機立斷。時不可失。時不再來,連升三級的機會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有的。」

  趙統笑了笑,不動聲色的說道:「軍機大事,豈能因個人私利而妄動。圖利者,必被人所圖,這個道理,將軍不會不懂吧。」

  陸遜目光一閃,隨即輕聲笑了起來:「趙老將軍號稱不敗,看來你得了他的真傳。伯仁,你太多心了。謹慎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卻也會失去機會。」

  「多謝將軍教誨。」趙統躬身拜了拜,起身告辭。他出帳之後,陸遜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心情顯得有些沉重。陸嵐送趙統回來,看到他這副表情,問道:「將軍,怎麼了?」

  陸遜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趙統中人之資,卻能緊守陣腳,不露破綻,便讓人無從下口。又有公主在側,我們要想從中取利是千難萬難。魏霸安排他來和我軍合作,大概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由此可見,魏霸不僅自己用兵有方,而且排兵佈陣也頗有見地,對我們來說,這可不是好事啊。」

  陸嵐皺了皺眉。

  ……

  樊城,司馬懿小步急趨,撩起衣擺,跪倒在曹睿面前,朗聲道:「舞陽侯,驃騎將軍臣懿,拜見陛下。」

  「司馬公,平身吧。」

  曹睿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精神不足。司馬懿抬起頭,看了一眼曹睿的臉色,又立刻低下頭,沉聲道:「陛下是一國之君,一軍之主,應該保重身體,不可操勞過度。」

  曹睿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司馬懿未經允許,如此直接的看他,這本身就是一個冒犯,但是此時此刻,司馬懿是在關心他,而他也需要司馬懿出力,對這種行為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司馬公,順陽失守了。」曹睿把曹宇帶回來的消息對司馬懿說了一遍。司馬懿愕然半晌,卻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聽著。曹睿見此,暗自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司馬懿會趁機抨擊一番呢,沒想他居然這麼平靜,原本準備好的解釋之詞也用不上了,反倒讓他有些失落。

  「司馬公,朕……真的很失望。」

  「陛下,如果攻順陽的真是魏霸,那就沒什麼好失望的。」司馬懿安慰道:「從陛下所述來看,燕王和毋丘儉的舉措並沒有什麼不當之處,只不過魏家兄弟對南鄉地形熟悉,魏霸又精於機械之術,這空中飛人聽起來匪夷所思,對魏霸來說卻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毋丘儉出城夾擊,在兵法上來說也是正常舉動,只是魏霸太奸猾,毋丘儉初領兵,被他算計,也是難免的。」

  曹睿靜靜的聽著,司馬懿對三個責任人表現了不同的態度。對曹宇,他認為是魏霸太厲害,對毋丘儉,在承認魏霸高明的同時,也委婉的指責毋丘儉經驗不足,可是對郭立,他卻是一個字的評價也沒有。這並不是說他對郭立沒有指責,相反,他是連談都不願意談。

  曹睿只好裝聽不出來,直奔主題:「司馬公,我們與李嚴在此對峙,江淮之間又僵持不下,宛城空虛,魏霸奪取順陽之後,很可能會攻擊宛城,南陽危甚,國家危甚,公有何教我?」

  司馬懿沉思良久,躬身道:「陛下,形勢雖然於我不利,卻不過是疥癬之疾,只要應對得當,尚不至於影響國本。臣有三策,請陛下定奪。」

  曹睿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臉上也看到了笑容。他擺擺手,輕聲笑道:「賜座,請司馬公一一道來。」

  一旁的孫資連忙取過席來,恭恭敬敬的送到司馬懿的面前。身為中書令,他對曹睿目前的困境最清楚不過,聽到曹睿稱司馬懿為公,也知道曹睿已經方寸亂了,不得不向司馬懿這樣的老臣請教用兵之道。曹睿雖然從小就在曹操的軍帳裡聽謀士們議事,對用兵之道並不陌生,眼界也非常人可比,可是他畢竟沒有親歷戰場,這種時候,還是需要司馬懿這樣的將領來出謀劃策的。

  現在樊城的戰事要靠司馬懿,而援軍卻要依靠陳群,世家捲土重來,衝破曹睿的壓制已經在所難免。他不趁這個時候向司馬懿套近乎,更待何時?

  「陛下,這次我軍陷於困境,一是因為關中戰事曠日持久,損失慘重,導致兵力不足。二是因為吳蜀聯合出兵,在兵力上佔有優勢,且戰線遷延千里,我軍顧此失彼,這才陷入被動。不過,吳蜀不能同心,世人所知,不論哪一方得勢,都必然會引起另一方的猜忌,因此,他們的聯合不會太久,正如當年孫權襲殺關羽一樣,孫權此刻只怕也對李嚴虎視眈眈。若我軍收縮兵力,退守昆陽,以一重將守宛城,讓出南陽大部,孫權、李嚴必然會因此反目。如此,吳蜀之盟必破,我軍作壁上觀,待其兩敗俱傷,再突然出擊,收漁翁之利。此臣之上策也。」

  曹睿眼神一緊,點了點頭,又道:「那中策呢?」

  「攻守之勢所異,所需兵力懸殊。此刻我軍主力五萬盡在樊城,攻襄陽則力有不足,守樊城則力未全施,反而加重了糧草輜重負擔,並且導致後方空虛。不若臣以兩萬人守樊城,與李嚴對峙,陛下回宛城,居中策應,以萬餘人為遊兵,東復江淮,西援武關,與敵僵持,以待轉機。此臣之中策也。」

  曹睿有些不喜。當初的局面就是如此,司馬懿以兩萬人守樊城,卻頻頻告急,否則他也不會親率大軍趕到樊城來,現在司馬懿又主動請纓,要以兩萬人守樊城,和李嚴對峙,讓他再回宛城去,那和之前的區別只在於現在他更需要司馬懿了。

  「那下策呢?」

  「吳國與魏霸糾纏多時,損兵折將,元氣已傷。逆蜀以一州之地,同時出兵關中與襄陽,已是竭澤而漁,難以為繼。若陛下發全國之兵,集全國之糧,與吳蜀戰於襄陽、江淮,若天祐大魏,則可一戰而定天下。」

  曹睿驚愕不已,半晌沒說話,這就是孤注一擲的意思啊。贏了,同時重創孫權和李嚴,不僅保住江淮和南陽,還有可能進取南郡,把戰線推到長江邊上。可要是輸了,那就全完了,除了退守河北,將大河以南拱手相讓之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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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7章 重組騎兵

  河北之地重要麼?當然重要!

  光武帝取天下,靠的就是河北之地;天下未亂,袁紹與曹操論天下形勢,就一眼相中了河北,他說:「吾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戎狄之眾,南向以爭天下,庶可以濟乎?」當時曹操其實也想河北,不過袁紹這麼問他,他能和大哥搶地盤麼?所以他只好說:「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話說得漂亮,卻不是真心話,後來他一滅了袁紹,就把自己的大本營搬到了袁紹經營多年的鄴城,從此就沒有再挪過窩。

  冀州是天下雄州,西有太行,北有燕山,東有大海,南有大河,人民豐足,實力雄厚,當然是個理想的割據之地。

  可是這樣夠麼?當然不夠!

  河北實力雄厚,但是在戰略上來說,卻非常不利。如果是一個進取的政權,以河北的實力為根基,可以四拓,可是如果一個衰落的政權困守河北,那就是四面受敵,遲早是個敗局。

  更何況還涉及到遷都。如今天下五都,長安已經失守,洛陽、許昌和譙郡可都在河南,大魏只剩下鄴城,那豈不是顏面丟盡?到時候丟的不僅是土地,還有人心。原本是三國中實力最強的一個,現在退守河北,以割據為滿足,那還有誰會相信大魏才是正統?

  下策萬萬不可行,曹睿不敢做這種豪賭的事。

  在上策和中策之間,曹睿猶豫不決。問題不在於其他,而在於襄陽、樊城太重要了。司馬懿的計策要成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蜀漢得到襄陽之後,孫權會因為蜀漢威脅到他的生存而變卦。這的確有可能,當初孫權襲殺關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一旦魏軍陣線後撤,孫權和李嚴面臨的壓力變小,他們之間的矛盾就會變大,轉而互相殘殺也不是不可能。

  問題是,這種情況一定會出現嗎?假如不出現,那襄陽、樊城豈不是白白的丟了?襄陽、樊城丟了,僅僅是宛城又怎麼可能守得住,局勢很快就會演變成下策的豪賭。

  中策,看似最穩妥,但這對魏國的國力是一個很大的考驗,大軍長期僵持,需要消耗大量的糧草。春天很快就要來了,如果不能及時春耕,秋天必然會出現饑荒。更讓曹睿頭疼的是,他如果長期困在南陽,一旦江淮戰局不利,後路被斷,那怎麼辦?河北可不是太平之地,那是世家大族最集中的地方之一,如果失去直接控制,天知道那些人能幹出什麼事。河北如果亂了,天下也就亂了。

  曹睿沒有立刻回答司馬懿,他要仔細權衡一下。司馬懿也不意外,平靜的告辭了。他回到自己的大營之外,司馬昭立刻迎了上來,急不可耐的問道:「父親,如何?」

  司馬懿看了一眼坐在帳中的司馬師,解下頭盔遞給司馬昭,坐在案前,這才問道:「子元,你猜猜。」

  司馬師想了想:「依我看,下策陛下肯定不會取,他不會拿天下來賭。在上策和中策之間,我覺得他會取上策。」

  「哦?為什麼?」

  「如果是上策,最大的可能不過丟失襄陽、樊城,甚至南陽。可是如果取中策,他將直接面對魏霸。」司馬師笑了起來:「他戰勝了魏霸,對他不會有什麼好處,可是如果他敗給了魏霸,丟失了宛城,可就是顏面掃地了。再者,戰局僵持到現在,天下財賦將竭,他不擔心河北生變嗎?萬一陸遜和趙統殺入潁川,佔據了昆陽,他可怎麼辦?所以,我想他會取上策,將南陽的戰事交給我父子,而他自己脫身回洛陽。」

  司馬懿微笑不語,司馬師反問道:「父親以為呢?」

  「上策和中策,五五之數。不過,你以為陛下會因為顧及自己的臉面而取上策,我並不贊同。擔心河北生變,倒是有可能的。至於他最後如何取捨,我們且拭目以待吧。也許,要看劉子揚的態度如何,陛下一向是信任他的,在這種時候,他的意見非常重要。」

  司馬師點了點頭,司馬昭看看父親,又看看兄長,想問又不好意思問。

  正如司馬懿所料,曹睿最後諮詢了劉曄等人,這些人有的從政治鬥爭的角度出發,建議曹睿返回洛陽,穩住朝堂,把南陽暫時交給司馬懿或者其他人,有的從軍事角度出發,建議曹睿死守樊城,堅持下去,吳蜀也已經筋疲力盡,再堅持一段時間,也許就會有轉機。

  說法不一。

  最後讓曹睿下定決心的正是劉曄。

  劉曄問了曹睿一句話:如果李嚴取了樊城之後就此罷休,不再繼續前進,轉而著力經營荊襄,休養生息怎麼辦?孫權當年襲擊關羽,一方面當然是因為荊襄重要,關羽得荊州,對東吳不利,可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關羽太傲慢,不知道和孫權搞好關係所致。

  李嚴雖然也有些傲慢,但是他和孫權沒有直接衝突,相反,他身邊還有魏霸幫他謀劃。魏霸剛剛和孫權打得不可開交,轉眼又讓趙統娶了孫魯班,他如果沒有把握和孫權搞好關係,他會冒險進入南鄉嗎,他不怕孫權斷了他的後路?

  別忘了,現在趙統就和陸遜在一起,這次吳蜀是實質意義上的聯合出兵,不管李嚴、魏霸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這是事實。如果當年關羽也會這麼做,他至於是那個下場嗎?把希望寄託在吳蜀交惡上,這未免有些不可靠,還是以守代攻,等待轉機為上策。

  曹睿接受了劉曄的建議,留下司馬懿堅守樊城,自己返回宛城。不過,他給司馬懿增加了一萬人,其中包括三千漁陽突騎。

  ……

  兩千騎在河灘地上飛馳,馬蹄踢起幹燥的塵土,捲起一條土龍,直衝雲霄,從遠處奔馳而來。

  「分!」唐千羽端坐在戰馬上,輕喝一聲,令旗兵揮動彩旗,奔馳的騎兵迅速分成兩隊,像是洪流遇上了巨石,分成兩股,流暢的向兩側馳去。騎士們在戰馬上偏轉身體,動作嫻熟自如,配合默契。

  「合!」唐千羽再次下令,騎兵再次合流,匯成一股,越來越近。

  「住!」唐千羽舉起手,輕輕一握。戰鼓聲一變,慢慢變緩,騎兵們緩緩勒住韁繩,戰馬逐漸漸速,最前面的戰馬嶺前收住腳步,騎士們舉起手,向嶺上的魏霸等人施禮致意。

  魏霸笑了,連連點頭:「不錯,不錯,千羽啊,你這騎戰的本事沒落下。」

  「唉,這些人只能看看,真要上陣衝殺,就沒這麼輕鬆了。」唐千羽遺憾的說道:「可惜了當初趙老將軍親自訓練出來的騎兵,都被馬岱丟在杜陽了。還馬家軍呢,真是,我看他連馬姑娘的本事都不如。」

  「哪個馬姑娘?」

  「還能是哪個馬姑娘,馬文姍。」關鳳接上話頭,瞟了魏霸一眼。

  魏霸茫然的看看她:「我知道馬文姍騎術不錯,可是她會練兵嗎?會騎馬和會用騎兵可是兩回事。」

  「還行吧,不過肯定沒有馬岱高明,畢竟沒什麼實際經驗。」關鳳給魏霸遞了一個眼神,讓他留意唐千羽的情緒。其實魏霸也看出來了,從關中來的這些人都對諸葛亮有所怨言,倒不是說諸葛亮不好,而是他們的立場不一樣,特別是杜陽一戰,幾千精銳騎兵損失在馬岱手中,是很多人都不能忘懷的慘重教訓。

  「兵是練出來的,也是打出來的,現在上陣還嫌過早,不過用來做斥候,送送消息,截截糧道,應該不行問題吧?」

  「這當然。」唐千羽眉毛一掀,帶著三分得意的說道:「這些人有三分之二是魏家部曲,下馬是最強的步卒,上了馬雖然不敢說是最強的騎卒,但是比起一般的騎士來也不差。」

  「那我就有數了。」魏霸滿意的點點頭。從郭立手中得了兩千多匹戰馬以後,他立刻著手組建自己的騎兵。魏武從關中帶來了兩千部曲,其中有不少是當年跟著唐千羽一起隨趙雲學習騎兵戰術的,現在全部補充到這些騎兵裡面去。

  魏霸又從投降過來的魏軍騎士中挑了三分之一家鄉在關中、隴右的騎士。誰都知道這次魏國三面受敵,隴右大概是保不住了,所以這些騎士對加入魏霸的騎兵,為魏霸戰鬥,並沒有太大的牴觸情緒。如果不是因為郭立是郭夫人的叔叔,郭立本人都可能投降,西平在那一年的叛亂中,可是受了不小的損失。在他的默許和縱容下,那些本籍西平的騎士都加入了魏霸的隊伍。

  這樣,魏霸建立起了一支兩千人的騎兵,由唐千羽擔任騎司馬。這幾天,魏霸一邊準備武關的戰事,一邊看騎兵訓練,日子過得很充實。

  丁奉從遠處跑了過來,遞給魏霸兩封軍報。魏霸接過軍報看了一遍,眉頭一皺,笑容頓消:「曹睿回援宛城了。」

  關鳳和唐千羽一聽,不約而同的問道:「那我們攻擊宛城的機會豈不是失去了?」

  魏霸點點頭,又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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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2:40:32 |只看該作者
第688章 思變

  關鳳等人有些糊塗,卻沒有主動發問,只是看著魏霸。魏霸卻彷彿沒有看到他們渴望的目光,不動聲色的將兩封軍報收了起來,淡淡的說道:「加緊訓練,不要有任何懈怠。」

  唐千羽挺直了身軀。「請少主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不負趙老將軍的教導。」

  魏霸微微頜首,轉身離開。關鳳眉頭輕佻,跟了上去。魏霸聽到關鳳的腳步聲,放慢了腳步等著她,卻什麼也沒說,和往常一樣,巡視了各個軍營,瞭解了一下各部訓練的情況,這才回到自己的中軍大帳。

  關鳳跟在後面,一直面色平靜,看著魏霸進了帳,轉身給韓珍英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守好大帳,不要讓閒人進出,這才走進大帳。韓珍英會意,立刻帶著幾個武卒,悄無聲息的將大帳包圍起來。

  「怎麼了?」關鳳走到魏霸身後,正好接過大氅,提著領子拍了拍,掛在衣鉤上。「吳懿不肯來?」

  「吳懿那老狐狸,裝病裝上癮了。」魏霸無奈的笑了一聲,雙手撐在雙盤的案沿上,目光從四周掃過,慢慢的落到宛城上。「不過,有一點他猜個正著,曹睿回兵守宛城,以守代攻,以靜制動,形勢會對我們非常不利。」

  關鳳的手滯了一下,目光中閃過一絲慌亂。吳懿留守漢中的兵力一直是魏霸寄予希望的一個因素,魏霸兵力太少,既要和馬謖一起取武關。又要準備對宛城的攻勢,僅憑手頭這點兵力是遠遠不夠的。魏霸和吳懿的關係一直保持得還不錯,對吳懿的到來也報以很大的期待,沒想到在這麼關鍵的時候,吳懿卻不肯來,一下子讓魏霸的計畫陷入了危機之中。

  「那怎麼辦?要調臨沅的留守大軍來嗎?」

  「還沒到時候。」魏霸無聲的笑了起來:「我不想動那些人,沒有那些人坐鎮,孫權不會那麼老實。」他頓了頓,又道:「曹睿這一招以守代攻,受影響的絕不僅僅會是吳懿一個人。孫權更是一個不安定因素。越是這個時候。臨沅的那些人越是不能動。」

  目前戰場上,魏霸帶過來的嫡系人馬只有趙統的一萬人和三千親衛營,還有一萬五千多人以訓練的名義集結在臨沅一帶,一直沒有投入戰場。偶爾負責一些糧草的運輸工作。也只是到長江而已。絕不深入南郡。

  這是魏霸目前唯一還能隨時調動的預備兵力。

  見魏霸搖頭,關鳳非常不解:「那你打算怎麼辦,就以現在的兵力。別說包圍宛城,就是曹睿出城一戰,我們也沒有勝算。」

  「那些人來了,也不夠包圍宛城。」魏霸擺了擺手,示意關鳳稍安勿躁。他笑了起來,笑意雖然很淡,卻非常平靜,看不出一點緊張。看著他的笑容,關鳳莫名的也平靜下來,彷彿肩頭卸下了一個重任似的。她忽然一笑,瞟了魏霸一眼,嘴角微挑,走到魏霸身邊,輕輕的偎著他。

  魏霸沒有注意到關鳳的神色變化,他的目光從宛城離開,轉向宛城周邊的地形,一邊看一邊說道:「我們本來就是要以小搏大,吳懿不肯來,雖然有些意外,我卻也不是一點準備也沒有,只不過這種情況是不怎麼理想的一種情況罷了。人嘛,怎麼可能什麼事都順心如意,這些人哪個不是人精,誰沒有自己的小九九,要想調動他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此之前,我就有心理準備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涼拌!」魏霸開了個玩笑,轉過身,這才注意到關鳳一直盯著他,眼神有些迷離,不禁詫異的眨了眨眼睛:「姊姊,你怎麼了?」

  關鳳驚醒過來,連忙掩飾的說道:「沒什麼,吳懿不來,我有些擔心,一時有些走神。」說著,臉卻紅了,露出一些小女孩才有的羞澀。

  「哈哈,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魏霸攬著關鳳的腰,將她拉到自己跟前,湊過去很響的親了一下,誇張的揮揮手臂:「且看你家夫君怎麼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他一時興奮起來,怪腔怪調的說道:「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賊人巢穴。待俺殺上前去,殺他個乾乾淨淨。」

  「我信你。」關鳳溫柔的點了點頭,一副溫順如水的小女人模樣,反而搞得魏霸有些訕訕了。他尷尬的笑了笑:「你今天這樣子,可不像關家虎女啊。」

  「我是真的相信你。」關鳳加重了語氣,聲音雖然輕,語氣卻非常堅守。「我相信你這一次一定能成功,就像你說的那個人,用一根木桿撬動整個大地。」

  「哈哈,其實,我就是一個稱砣。」魏霸禁不住樂了,擠眉弄眼的說道:「稱砣雖小,能壓千斤呢。」

  「呸!」見魏霸又不正經了,關鳳嬌嗔的瞪了他一眼。「還是想想正事兒吧。」

  「不急,這火候沒到,豬頭不爛的。」魏霸收起了笑容,聳了聳肩,放鬆了心情,握著關鳳的手,輕輕的揉捏著:「吳懿不肯來,我就執行另外一套方案,然後再撩撥撩他,細火慢燉,我還就不信了,這老狐狸能一直沉得住氣。」

  ……

  江夏。

  安陸城下,吳軍正在忙碌著,有的將一輛輛大車推向霹靂車的位置,大車裡裝滿了石彈,沉重無比,車輪深深的陷進泥土裡,拉車的牛喘著粗氣,士卒快要與地面平行了,才能將大車向前催動;有的扛著一捆捆的箭,飛快的向連弩車走去;有的則抬著擔架,將在剛剛結束的一輪攻擊中的傷員抬下戰場,送到輜重營集中救治。各司其職,忙而不亂。

  孫權圍攻江夏已經快一個月了。連弩車和霹靂車給他幫了很大的忙,經過這段時間的轟擊之後,江夏城已經破損不堪,堅持不了太久了。吳軍雖然也很疲憊,可是士氣很旺,如果能攻破安陸城,對吳軍來說,也是完成了一個十幾年沒能完成的夢想。

  孫權站在指揮台上,眼中卻沒有一點喜色。他來回踱著步,顯得有些焦灼不安。

  諸葛瑾匆匆的走了上來。抹了抹額頭的汗。拱手行禮:「大王。」

  「形勢如何,還有多久能拿下安陸?」

  「應該快了。」諸葛瑾底氣不是很足的說道。他學問不錯,人品也好,不過打仗實在不是他的強項。好在這次攻擊安陸也沒有太多的花招。又有大量的霹靂車和連弩車助陣。場面還算過得去。進度也不算慢。「就是石彈的供應速度太慢了,不敷使用啊。」

  孫權抬起頭,看了一眼像叢林般的霹靂車。皺了皺眉。霹靂車的威力是大,五百多架霹靂車一旦同時發射,城頭上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不過石彈的消耗也是驚人的,上萬的民伕夜以繼日的加工,還是來不及供應。積儲了幾個月的石彈已經消耗一空,接下來霹靂車的威力肯定要大減。

  「曹睿撤退了,把這個消息送進城去,魏軍的士氣可能會更弱一些。你準備好,爭取一舉攻克安陸。」

  「喏。」諸葛瑾應了一聲,正準備要走,突然又回過神來:「曹睿撤退,那襄陽是不是……」

  「還沒有攻下,不過李嚴的壓力小了,攻克樊城的機會大增。」孫權有些擔心的說道:「曹睿退守宛城,包抄的機會就沒有了,要是強攻,機會微乎其微。我擔心,李嚴攻克樊城之後,就會結束這場戰事,所以我們要抓緊時間。」

  諸葛瑾聽明白了。孫權擔心的不是曹睿,而是李嚴。曹睿退守宛城,戰局必然進入僵持狀態,以雙方的實力而言,要想把魏軍完全趕出南陽幾乎不可能。如果李嚴佔據襄陽、樊城之後就不再前進,那這場戰事就算結束了,而到目前為止,東吳能看得見的戰果只有安陸,佔據江淮的目的還遠遠沒有實現。如此一來,東吳不僅收穫有限,而且讓蜀漢佔據了襄樊,戰略上處於嚴重的劣勢。

  「我擔心魏霸又在耍我。」孫權壓低了聲音對諸葛亮說道:「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親眼看到那份合約,這個協議遠遠談不上正式,萬一魏霸又耍詐怎麼辦?」

  諸葛瑾沉默了片刻:「那大王的意思是?」

  「攻下安陸之後,暫時停止進攻,再和李嚴、魏霸談一談,看看他們究竟有多少誠意。」孫權冷笑一聲:「如果還推脫,就不要怪我不客氣,大不了到時候我善待趙統就是了。」

  諸葛瑾心頭冒起一股涼氣,半天沒有說話。蜀漢軍目前深入江北,趙統、陳到已經進入豫州,魏霸也遠離他的地盤,一旦孫權決定反戈一擊,那蜀漢軍的損失將非常驚人。諸葛瑾不是呂蒙,他沒有那麼強的戰鬥**,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為這個任務的負責人,他就覺得手心冒汗。

  孫權看了諸葛瑾一眼,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自從呂蒙病死以後,就再也沒有那麼投契心意的將領了。陸遜倒是善戰,可惜終究不像呂蒙那樣貼心。步騭倒是貼心,可是步騭現在實力有限,又擔負著鎮守西陵的任務,須臾不可離。

  唉,要是呂蒙還在多好啊。蜀漢因為內鬥,不惜犯兵家之大忌,傾一國之兵,兩路出擊,如果能趁機吃掉李嚴這一路,正如當年劉備兵敗一樣,蜀漢至少有十年時間恢復不了實力。更重要的是,如果能幹掉魏霸,被他奪走的那些土地也許不用打就能奪回來了。

  這麼好的機會,卻沒有合適的人去執行,想想都讓人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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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2:41:00 |只看該作者
第689章 未雨綢繆

  天水郡,冀城。

  姜維和馬岱並肩走進了中軍大帳,向伏案而書的諸葛亮躬身行禮。

  「丞相,我們回來了。」

  「嗯,好,好,先坐。」諸葛亮頭也不抬的說道,一邊說,一邊手不停揮。他沒有戴冠,一頭梳理得整整齊齊的花白頭髮在燈光下看起來非常刺眼。姜維和馬岱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

  與一個月前他們離開的時候相比,諸葛亮的白髮似乎又多了不少。姜維的心情比馬岱還要沉重,因為他清楚諸葛亮的心裡橫亙著一個多麼大的擔憂。

  擊敗田豫之後,諸葛亮就移兵包圍了冀縣。冀縣是一座堅城,郝昭又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諸葛亮很清楚攻打冀城不容易,所以他一面包圍冀縣,切斷與榆中的聯繫,阻擊收攏殘兵,一直陰魂不散的田豫,一邊派姜維和馬岱到羌人部落去遊說。

  隴關一戰,在諸葛亮的安排下,關興、張睎等人打了個漂亮的伏擊戰,不僅生擒了夏侯儒,還抓獲了不少羌人頭領。在姜維的建議下,諸葛亮沒有為難這些羌人頭領,反而以禮相待,承諾只要他們不再叛亂,就可以他們回去,如果他們願意支持他,他願意給他們土地,讓他們安居樂業。

  在這方面,諸葛亮的名聲是不錯的。他討平南中之後,沒有大開殺戒,而是秉承攻城為下,攻心為上的策略。安撫南中蠻夷。雖說沒有後來傳說的那麼神,但南中大致安定下來也是事實,不少蠻軍更是成了諸葛亮所部的主力,像王平所領的無當軍就是如此。

  羌人們聽說過這些事,對諸葛亮也非常敬重,不少人表示願意棄暗投明,效忠漢室。諸葛亮就讓姜維和馬岱送那些羌人頭領回去,同時遊說羌人部落。姜家是天水四姓之一的大族,姜維又是年輕才俊,在羌人心目中的地位不低。而馬岱則是天將軍馬超的從弟。也得到了許多羌人的信服。雖然說起來姜維的父親姜冏就是死在馬超的手下,不過這個時候並不妨礙他們一起為漢室出力。

  這一個月來,姜維和馬岱馬不停蹄的走訪了附近的羌人部落,今天才回到冀縣。

  諸葛亮放下筆。又看了一遍剛剛寫好的公文。這才抬起頭看看姜維和馬岱。疲倦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伯瞻、伯約這副神情,想必一路順利,辛苦你們了。」

  姜維和馬岱連忙起身致謝。姜維說道:「都是陛下天威,丞相仁義,所到之處,羌人望而歸附。丞相,十幾個羌人部落都答應出兵相助,我粗粗的估計了一下,大概可以增加五到六萬人。」

  姜維把這一個月來的行程大致說了一遍。

  「那可太好了。」諸葛亮滿意的連連點頭:「有了這五六萬人,隴右就是我們的了。你們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馬岱起身告辭,姜維卻沒有動。馬岱也不意外,他清楚姜維與諸葛亮的特殊關係,他們不僅僅是上下級的關係,還有一層師生關係。諸葛亮對這個涼州上士青眼有加,親近更甚於當初的馬謖,這是每一個人都看得出來的。

  馬岱走了之後,姜維起身走到諸葛亮的案前,重新跪坐了下來,雙手扶著案,仰起頭,看著諸葛亮憔悴的面容:「丞相,你要愛惜自己的身體,眼看隴右即將入手,你可不能有什麼意外。」

  諸葛亮疲憊的笑了笑:「我只是累一點而已,你回來了,我就可以輕鬆一些,自然會好轉,哪裡會有什麼意外可言。伯約,有羌人來助陣,那當然是好事,可是過猶不及,人如果太多了,對糧草的壓力也會大大增加,難以持久啊。我們需要的是能戰的羌人勇士,可不需要老弱。」

  姜維點點頭:「丞相放心,我和他們都說好了,老弱婦孺暫時不來,等拿下隴右,給他們安排了土地,再把家人接來。」

  「嗯,那我就放心了。」諸葛亮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捏起拳頭,捶了捶酸脹的腰眼。姜維連忙挪到他的背後,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丞相,我給你捏一捏吧。」

  諸葛亮心情不錯,半開玩笑的說道:「你是堂堂的將軍,怎麼也學這些佞臣行徑,不怕被人看見了,於名聲有礙。」

  姜維正色道:「丞相待我如子,我敬丞相如父,出乎本心,又何懼人言。再者,丞相為國效勞,殫精竭慮,我不能為丞相分憂,盡此微薄之力,是我的榮幸,誰會說什麼呢。」

  姜維一邊說著,一邊捏著諸葛亮的肩膀,諸葛亮愜意的閉上了眼睛,身體跟著姜維的動作慢慢搖晃著,似乎快要睡著了。姜維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越發的小心。過了好一會兒,諸葛亮突然說道:「伯約,拿下冀縣之外,你要出面和那幾家談一談,請他們顧全大局,讓出一些土地來。他們的損失,我會記在心裡的。」

  姜維的手滯了一下,隨即又重新動了起來。「丞相放心,我會全力說服他們的。」

  「這樣最好不過。」諸葛亮睜開了眼睛,直起了微躬的腰:「等平定中原,興復漢室的有功之臣都會得到應有的賞賜。不過,現在最大的任務還是先攻取冀縣。伯約,你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進城勸降?」

  「丞相,若要勸降天水大族,尹賞是個合適人選,如果要勸降郝昭,靳祥是郝昭同鄉,最合適不過。」

  諸葛亮應了一聲,對姜維推薦的兩個人都非常滿意。姜維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卻能感覺到諸葛亮的心思,也不禁笑了一笑。趁著諸葛亮情緒不錯的時候,他又問道:「丞相回覆魏霸了嗎?」

  諸葛亮的笑容漸漸的淡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姜維如釋重負。「丞相,這就對了,不能答應他。魏霸膽大妄為,居然做出這種事來,如果不加以懲戒,將來難保不會做出更大逆不道的事。丞相這麼做,也是為他好。」

  「伯約,你覺得南陽的戰事會如何變化?」諸葛亮微微側過身子,用眼角的眼光打量著背後的姜維。「魏霸有機會奪取南陽嗎?」

  「微乎其微。」姜維不假思索的說道。

  這一個多月,他人在山裡奔波,可是卻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思索南陽的戰局。對魏霸的戰術推演,他也非常熟稔,他甚至和馬岱一起討論過,最後的結果都非常悲觀。

  就以雙方的實力而言,李嚴能攻克襄陽已經是一個意外之喜了,如果能再攻克樊城,應該就是最大的勝果。這都是建立在蜀漢軍的水師可以完全控制漢水的基礎上,一旦進和南陽腹地,雖然水道縱橫,可是很顯然,水量的不足會導致水師的作用受限,李嚴再想憑藉水師的力量取勝就不切實際了。

  一旦戰事進入僵持,那麼孫權的態度就會發生變化。有共同利益的時候,雙方的分歧會被暫時掩蓋住,可是一旦利益不存在了,或者已經得手了,那分歧就會再次出現。更何況蜀漢佔有襄陽、樊城對東吳來說,無益於在胸口插了一把刀。蜀漢水師又有優勢,誰知道哪一天他們就會順漢水而下,攻擊武昌?

  因此,從整個局勢來分析,李嚴、魏霸要想在南陽取得大的進展是非常困難的。可是出於要與諸葛亮爭鋒的動機,李嚴不取得像樣的戰果,他也沒臉退回成都。他已經騎虎難下,而這個局面,正是諸葛亮期望的結果。

  把李嚴困在南陽,進退兩難,諸葛亮全取隴右,然後凱旋回京,雙方的勝負還要再說嗎?

  不得不說,要論朝堂上的權謀,李嚴雖然也算是老奸巨猾,但他和丞相相比,那就差得太遠了。別的不說,他身邊有丞相的耳目卻不自知,就可以看出雙方的高下。

  「我剛剛收到消息,魏霸攻克順陽,要與馬謖合力,重奪武關道。」

  「什麼?」姜維一驚,顧不得再給諸葛亮按摩,轉到諸葛亮面前,眼神有一些緊張:「馬謖要出武關道,他準備帶多少人馬?」

  「馬謖含糊其辭,說是萬餘,不過,我看他立功心切,不會少於兩萬。」諸葛亮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的皮膚已經鬆弛了,又多了一塊淡褐色的斑痕。他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老了,精力大不如從前,局勢卻越來越複雜,連馬謖都開始離心了,接下來又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僅憑姜維一個人,能控制得住嗎?

  諸葛亮抬起眼皮,打量著姜維,姜維驚愕了片刻,又慢慢恢復了平靜。「馬謖出武關道,雖然可以加強實力,可是優勢依然有限。我更擔心的是,他和漢中人是不是走得太近了?這樣一來,我們的糧草還能不能得到充足的供應,丞相可要預先做好準備,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半途而廢。」

  諸葛亮嘴角輕輕一挑:「這點倒不怕,廖化、馬遵已經將扶風郡的積糧都控制在手中,又從長安要了一些。另外,我得到了一些魏軍的船,加以改進之後,可以從漢中運糧。漢中今年的收成也不錯啊,吳懿雖然病了,卻沒耽誤正事。」

  姜維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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