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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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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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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0章 丹水旁,小漁翁

  曹睿會想到這一點,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郭皇后的提醒,而是出於對魏霸和孫權的瞭解。

  孫權是什麼人?心狠手辣,翻臉無情,能軟能硬,但是你如果想佔他點便宜,那卻非常不容易。當年他能頂住壓力,赤壁一戰,打碎了武皇帝統一天下的夢想。十多年後,又趁著關羽北伐的時候撕毀剛剛簽定不久的盟約,偷襲荊州,致使關羽敗走麥城。再後來,為了能一心一意對付要為關羽報仇的劉備,又忍氣吞聲,向文皇帝俯首稱臣。當文皇帝向他要質的時候,他卻一再推脫,把使者浩周騙得團團轉,最後如願以償的渡過了難關,再次翻臉。

  這樣一個人,他怎麼可能剛剛被魏霸奪走了一大片土地,轉眼就和魏霸笑臉相迎,還借道讓他進入豫州?如果說是事實,那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孫權和他一樣,想在豫州挖一個坑,把魏霸這個禍害給埋了。

  曹睿當初甚至曾經想和孫權聯手,不過考慮到孫權也不是什麼好鳥,最後終究沒能下定決心。

  可是魏霸同樣不是什麼好騙的人,他會冒這麼大的危險,為李嚴為別部?

  曹睿一直有這樣的懷疑,但是在各種證據都指向魏霸的確有意出奇兵的情況下,他明知這其中可能有疑問,也只好預先做好準備,有備無患。

  事實上,即使是現在,他也不能肯定魏霸究竟在哪兒。魏霸一直在南郡活動,襄陽被李嚴攻克之後。魏軍細作已經很難深入到南郡打探消息,魏霸最後出現的地點是當陽,然後就失去了蹤跡,他究竟在哪兒,誰也說不準。如果從他的身份來看,那一萬來歷不明的人馬最有可能是他統領的,也只有他,才能有資格讓陳到做先鋒。

  這是一個看起來最確實的證據,但也僅僅是看起來而己,事實是不是這麼回事。誰也不敢肯定。兵不厭詐。真真假假,本來就很正常。既然如此,魏霸如果有意設局,做出這樣的假象。不僅可能。而且非常可能。

  郭夫人作為一個局外人。以最簡單、最直接的思維重新點出了這個問題,曹睿一直藏在心底的那個疑問自然又重新泛了起來。

  襄陽有李嚴,有孟達。魏霸在那裡的可能性不大。如果他又不在豫州,那他要麼在南郡為李嚴押運糧草,要麼在南鄉或者其他地方。考慮到孫權對魏霸的忌憚,他在南鄉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點。一旦攻克南鄉郡,向東可以威脅宛城,向西則可以控制武關道。一旦重奪武關,那魏軍攻擊關中的途徑就又少一個。

  從各種跡象來看,如果魏霸的確不在豫州,那他最可能在南鄉,而這是之前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正符合出奇制勝的原則:聲東擊西,攻其必救,卻又出人意料——要攻南鄉,一萬人太少,而且也不符合魏霸鎮南將軍的身份。可是正因為如此,這反而是最有可能的。

  曹睿不敢大意,立刻傳令郭夫人的叔叔,騎都尉郭立率步騎五千趕往順陽,支援曹宇和毋丘儉。

  ……

  夕陽西下,丹崖如火,映得順陽城上下一片血色。丹水成了名符其實的丹水,連浮動的波光都像是著了火一般,刺痛每個人的眼睛。

  一天的激戰已經結束,裝載著霹靂車和連弩車的戰船互相掩護,依次退回大營。一直在等候的輜重營將士立刻迎上去,將破損的戰船和軍械進行分類,破損不嚴重的就地修理,破損嚴重的則要拖回輜重營修理,而那些基本報廢的則把上面可用的東西拆下來,剩下的扔在一旁,曬上兩天,就能當柴火用了。

  受傷的士卒則被集中安置,由專門的醫匠來治療包紮。魏霸帶來的親衛營中,有一百多神犬營蠻女,她們除了通曉訓犬之術之外,還懂一些基本的護理知識。其實僅僅是她們的身影出現在傷兵營,就能給那些受傷的士卒帶來一份慰藉。有了她們,再加上輜重營的官奴婢幫助護理,傷員的情緒還算是穩定,配合治療,恢復起來也要快一些。

  不過,神犬營的蠻女是關鳳率領的,大多有些傲氣,陪寢這種事,一般是沒人敢提出要求的,倒是有作戰勇敢被蠻女看中,偷偷成了好事的。在某種程度上,這也鼓舞了士氣,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士卒為了博佳人一顧,平時加緊苦練武藝,上陣的時候特別豪邁,受點傷也不沮喪,反像是得了勛章似的到處炫耀。路過蠻女們出現的地方時,連說話聲音都大一些。

  魏霸坐在丹水邊,手握釣桿,皺了皺眉頭:「姊姊,你能不能把你那些部下管一管?這麼吵,我這魚都被嚇跑了。」

  關鳳瞟了他一眼,笑道:「要管還不簡單,讓王雙帶幾個重甲士去,保準連鬼影一個都沒有。」

  「重甲士是用來殺敵的,不是為了嚇唬自己人。」魏霸無奈的聳了聳肩,收起釣桿。「算了,反正這兩天的丹水血腥味太生,釣上來的魚也不好吃。」

  「怕不是魚不好吃,是魚太大,釣不上來吧。」關鳳向四周看了一眼,衝著楠狐使了一個眼色。楠狐心領神會,喝了一聲,把正和傷兵們打情罵俏的蠻女們趕遠了一些。關鳳靠在魏霸身邊,用肩膀擠了擠他,眼皮一挑:「現在能跟我說說你究竟是什麼打算了吧?」

  「非要現在說?」魏霸眉頭微蹙,「不能晚上說?」

  「呸!」關鳳紅著臉咄了他一口:「晚上你能好好說話嗎?」

  「咳咳。」魏霸尷尬的笑笑:「那不是想滿足你的心願,盡快生個娃嘛。這個……就是我的打算。」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關鳳佯怒,伸手掐著魏霸的手臂:「你說不說。不說我就真掐了。」

  「我說了,你能保證不洩露出去麼?」魏霸看著瑟瑟丹水,微微一笑。

  「能。」關鳳連忙保證道。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想讓丞相知道,他最應該防範的不是我,而是李嚴罷了。」魏霸抬起來,很自然的向四周看了一眼,聲音平淡如風。「我的實力增長太快,丞相人在關中,心卻在荊州。明明關中有糧。卻還要李嚴從我這裡再運糧。他不僅是在給李嚴找難題,也在想抽空我的實力,限制我的發展。」

  魏霸笑了一聲,接著說道:「李嚴也不是什麼好鳥。他藉著丞相的旗號來勒索我。如果我不聽命。就同時得罪了他們兩個。如果我聽命,那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一點糧食全被他們搜刮去了。最後丞相得隴右,李嚴是他的蕭何。我呢?是他的屯田都尉。如果一直這麼聽話,也許他能給我一點希望,比如在馬謖、姜維之下,給我留一個位置。」

  說到這裡,魏霸不由得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中有一絲譏諷。

  「現在李嚴興師動眾,要攻南陽。如果得了南陽,他就能和丞相平起平坐,丞相想必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了。」魏霸嘿嘿一笑:「丞相最是冷靜明智不過,在有老虎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先對付我這隻猴。李嚴也不是笨蛋,他要想和丞相對峙,當然要對我客氣點,否則,他只會屍骨無存。」

  「那李嚴能拿下南陽嗎?」

  「危險。」魏霸晃了晃手裡的釣桿:「拿下了當然是好事,拿不下也不是壞事。只要能拿下襄陽、樊城,對宛洛構成威脅,他這個餌就算咬進去了,想鬆開,就沒那麼容易了。」

  「所以,你布了這麼大的局,就是想把李嚴拖住。而把李嚴拖住,卻是為了讓他成為丞相的敵人,吸引丞相的注意力?」

  魏霸皺了皺眉:「你和媛容不要太親密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那小心眼裡可全是算計人的陰謀詭計。」

  「她的心腸再黑,還有你更黑嗎?」關鳳瞋了他一眼:「你這一盤棋,把丞相和李嚴都算計進去了。」

  「過獎過獎。」魏霸得意的咧了咧嘴:「你說的還不夠,如果不把孫權算進去,東吳不出兵,曹睿怎麼可能把主力派到豫州去,如果曹睿不把主力派到豫州去,李嚴又怎麼攻襄陽、樊城?這局棋,又豈是我們大漢內部這麼簡單。當然了,如果不是隱蕃,我也不敢指望能做到這個地步。這大概就是天意啊,你想睡覺的時候,就有人送枕頭來。」

  關鳳思索片刻,恍然大悟。她正要說些什麼,傅興從遠處大踏步的走了過來,她連忙閉緊了嘴巴,輕聲提醒道:「仲簡來了。」

  「嗯,你去忙吧。」魏霸手腕一抖,魚鉤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再次入水。

  「子玉,手藝越發高明啦,釣了幾尾了?」傅興探頭看了看魚簍,見裡面空無一物,不禁啞然失笑:「怎麼,你學姜太公,願者上鉤?這丹水裡的魚可沒那麼靈性,你要給點誘餌才行。」

  「仲簡以為,什麼才是最好的誘餌?」魏霸招了招手,有武卒拿過一個胡床,傅興接過,坐在魏霸身邊:「子玉,子柔去了幾日,還沒動靜,會不會有困難?」

  「有困難不是很正常麼?」

  「可是這樣一來,我們要攻克順陽、南鄉,難免會拖得太久。」

  「能吸引住一部分魏軍,就已經完成任務了。」魏霸斜睨了傅興一眼:「難道你還想搶了驃騎將軍的風頭?」

  傅興搓了搓手:「話是這麼說,可是難得出來打一仗,如果沒點收穫,那豈不是很沒面子?」

  「面子能當飯吃?」魏霸微微一笑:「君子見機而作,無機則隱伏待之,不可輕舉妄動。仲簡,耐心點,且釣魚。」

  傅興看看夕陽下魏霸泛著紅光的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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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2:21:44 |只看該作者
第671章 捲土重來

  魏霸坐在丹水旁釣魚的時候,豫州的局勢已經緊張起來。

  在陸遜的默許縱容下,陳到、趙統率軍向趕來堵截的滿寵發起了攻擊。雙方列陣而戰,陳到讓趙統領中軍正面攻擊,自己亮出了戰旗,率領三千精銳對滿寵的右翼展開了猛攻。

  看到這個陣勢,滿寵不僅確認了這支人馬是蜀漢軍,更相信中軍的主將是魏霸了,除了魏霸這個鎮南將軍,誰還能讓護軍陳到擔任先鋒?

  滿寵心懷疑懼,擔心附近的陸遜對他展開攻擊,不敢全力以赴。在陳到的猛攻下,右翼迅速陷入險境,就在他調兵增加右翼的陣線時,趙統率領主力發起了正面攻擊。

  蠻王黑沙手舞長刀,帶著沅溪部澆的兩千勇士,發起了第一波攻擊。長達半年的強化訓練充分展示出了成果,這些原本喜歡一哄而上的蠻子列陣而斗,號呼向前,不僅個人的武勇不減,而且陣勢嚴整,在黑沙和一百長刀甲士的率領下,在如飛蝗般般的箭陣掩護下,他們推鋒而進,順利的撕開了一道口子,殺入滿寵的前軍。

  緊接著,酉溪的毋諸,辰溪的寒如一起殺入。

  滿寵吃驚不小,正準備下令中軍反擊的時候,斥候來報,陸遜正率領大軍趕來。滿寵大吃一驚,不敢戀戰,率領主力迅速脫離戰場,退守六安城。

  陸遜一旦出手,就沒有任何遲疑,他隨即率領大軍包圍了六安,小勝一場的陳到和趙統則率軍一路向北,直達芍陂,前鋒抵達壽春城下。

  與此同時,孫權親率大軍進入魏國控制的江夏郡。江夏原治西陵,吳國佔據荊州大部之後,江夏一分為二,一部分被孫權所佔。一部分還控制在魏國的手中。孫權的國都武昌就緊靠魏國控制的江夏郡,目的無非是想找機會拿下江夏,不過江夏的守將文聘實在太能守,十幾年了,愣是沒讓孫權找到機會。

  這一次,機會來了。蜀漢出兵襄陽,李嚴甚至一舉拿下了襄陽。正在攻擊樊城,吳蜀聯軍甚至攻入了豫州,魏軍的戰線從東到西幾千里都燃起了戰火,曹睿兵力嚴重不足,而讓孫權頭疼了很多年的文聘又於兩年前病死了,正是孫權攻克江夏的大好時機。孫權如果不緊緊抓住。他就不是孫權了。

  其實,早在文聘死訊傳到武昌的時候,孫權就想動手了,不過那時候魏霸正在武陵、交州生事,搞得他焦頭爛額,不得安生,哪裡還有餘力來攻江夏。現在總算和魏霸暫時放下分歧。又組成了統一戰線,孫權立刻迫不及待的來攻江夏。

  對孫權的這個計畫,陸遜也是贊成的,如果能借此機會,將戰線推進到桐柏山一帶,顯然對吳國更加有利。陸遜配合陳到、趙統出兵,也是借力打力的意思。

  只不過這樣一來,孫權就徹底和曹睿撕破臉了。明確的站在了蜀漢一方。雖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會翻臉,在蜀漢背後捅一刀,至少目前來看,他是準備先和蜀漢聯手,從魏國割走江夏甚至江淮的一部分土地。

  他這麼做,沒什麼道義可言,純粹是利益驅動。魏霸在利用他的同時。他又何嘗不是在利用魏霸?這中間的算計又豈是孫魯班所能明白的。

  一時間,江淮震動。

  曹睿收到滿寵和桓禺的求救文書,不再猶豫,立刻派出了張合的一萬精騎。張合得令之後。火速殺入豫州,直奔衝在最前面的趙統和陳到。陳到得到騎兵來襲的消息,立刻退軍,背靠芍陂立陣固守。張合解了壽春之圍,卻沒有和陳到糾纏,而是立刻南下,再解六安之圍。面對一萬精騎,陸遜雖然沒有亂了陣腳,卻也沒有太多的辦法可想,雙方試探性的接觸了一下,各有損失,正當滿寵、張合準備合力大破陸遜的時候,陳到、趙統也撤到了六安附近,與陸遜互成犄角之勢,和張合、滿寵對峙。

  淮南的戰局一時僵持,樊城的形勢也趨於緊張。

  趁著魏軍主力在豫州的大好時機,蟄伏了幾個月的李嚴再次出手,他留下三千人守襄陽,自己親率大軍兩萬餘包圍了樊城,卻圍而不攻,而是先派孟達率大軍兩萬猛攻鄧塞。孟達鎮守新城多年,對襄陽、樊城一帶的地形很熟悉,他的攻擊非常犀利。鄧塞雖然是要塞,卻還沒有險要到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步,在孟達的猛攻下搖搖欲墜,只能同時向司馬懿和曹睿求援。

  司馬懿的情況也不太妙,他雖然有精兵兩萬,可是襄陽已失,漢水又被蜀漢軍的漢中水師控制住了。李嚴擋在他的前面,要想救鄧塞,他就必須先擊破李嚴的阻擊。可惜,李嚴固然一口吃不掉他,他一時半會的也無法擊破李嚴的陣勢,雙方惡戰數日,司馬懿也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襄陽的易手對雙方的士氣影響很大。普通士卒不知道當官的怎麼想,他們只知道幾十年沒被人攻破過的襄陽城在一個多月的時間內就被李嚴攻破了,李嚴的威名一下子深入人心,大有趕超當年關羽的架勢。魏軍對他還僅僅是畏懼,可是蜀漢軍的將領們卻知道這不僅僅是李嚴一個人在戰鬥,他的身後還藏著一個鎮南將軍,這一老一少聯手,區區司馬懿又算得了什麼?

  雙方士氣此消彼長,兵力又相近,蜀漢軍的軍械還佔有優勢,司馬懿無法突破李嚴的阻擊,也就在意料之中。

  孟達猛攻鄧塞,消息傳到宛城,曹睿被迫無奈,只得率領兩萬禁衛軍趕往鄧塞,同時要求駐在許昌的陳群率軍支援。

  得知曹睿親征的消息,魏軍士氣大振,孟達強攻鄧塞五日,死傷近三千人,卻依然沒能攻克鄧塞。眼看著曹睿的主力就要趕到,李嚴無奈,只得讓孟達放棄鄧塞,退到樊城城下,跨水列陣。準備和曹睿再戰一場。

  對沒能順利攻克鄧塞,李嚴雖然有些失望,卻沒有絕望,因為他現在還佔據著優勢,在水師在手,他至少可以據有襄陽,覬覦樊城。而曹睿卻不可能一直堅守在樊城,因為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隱秘的殺手魏霸。如果魏霸能夠得手,曹睿必然要放棄樊城,退守宛城。

  正如李嚴分析的那樣,曹睿現在是左右支絀,疲於應付。陸遜、陳到纏住了滿寵和張合。孫權在攻江夏,他卻和李嚴在樊城對峙,抽不出多餘的兵力去解江夏之圍。一旦江夏失守,孫權將戰線推進到桐柏山一帶,那他的防線就有可能被孫權從中路突破。

  可是最讓他憂心如焚的還不僅如此。在魏軍解除了對關中的壓力之後,諸葛亮重整旗鼓,率領四萬大軍出隴山。正在攻擊冀縣。張合率領一萬精騎離開之後,隴右只剩下田豫的兩萬步騎以及冀縣郝昭的五千人馬,他們能不能擊敗諸葛亮,守住隴右,實在是個讓曹睿放心不下的問題。

  更不要說魏霸可能藏在南鄉伺機而動。

  ……

  天水,顯親。

  戰旗如狂,戰鼓如怒,數萬大軍正在廝殺。

  田豫站在指揮台上。聽著前陣山呼海般的喊殺聲,看著紛飛的戰旗,看著如群鴉亂舞的箭矢,心一陣陣的往下沉。

  他從來沒有輕視諸葛亮,在張合的耳提面命之下,他自認為對諸葛亮有足夠的警惕,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對諸葛亮的重視還是不夠。

  秋收之後,諸葛亮就開始整軍備戰,為此,他特地從長安調來了大將魏延。十一月。他率領四萬主力出隴關,撲向冀縣。田豫聞訊,立刻率軍趕來救援。他已經足夠小心,卻還是在顯親遭到了諸葛亮的阻擊。

  田豫原本以為這只是諸葛亮阻援的別部,後來當他發現魏延等人的的戰旗一一在目的時候,他才知道這是諸葛亮的主力。他意識到了危險,想立即撤退到顯親城,據城而守的時候,卻發現姜維率領一萬大軍繞到背後,截斷了他的後路。

  田豫大驚,只得硬著頭皮迎戰,希望能置之死地而後生,反敗為勝,至少也要與諸葛亮拚個兩敗俱傷。可惜他未能如願,蜀漢軍的攻擊太犀利了。他們蓄謀已久,攻勢一經發動,就如狂濤巨瀾,打得魏軍喘不過氣來。密集的箭雨,呼嘯的石彈,陣勢嚴整而又凶悍的蠻羌步卒聞鼓而進,聞金而退,來如狂潮不可擋,去如疾矢不可追,就算是久經戰陣的田豫看了,也不禁歎為觀止。他曾經驚訝姜維戰陣的嚴整,現在看了諸葛亮的戰陣,這才發現張合所言不虛,列陣而戰,諸葛亮果然是沒什麼破綻。

  不過半天功夫,王平就率領無當營突破了他的前陣,殺入中軍。

  「將軍,快撤吧,再不撤,我們就要全軍覆沒了。」田毅再一次提醒道,他的眼睛在冒火,額頭上卻全是冷汗。被兩倍多的敵人前後夾擊,這絕對是個死局。如果不趁現在左側的高地還控制在夏侯霸的手上盡快撤離,等蜀漢軍合圍,他們再想走,就來不及了。

  田豫長嘆一聲:「想不到顯親會成為第二個馬邑,老子這仗真是越打越差了。牽子經(牽招)已卒,張車騎遠在南陽,沒人能救我,只能走了。」

  田豫下令撤退,田毅立刻率領親衛營殺出,與夏侯霸一起,擊破姜維的堵擊,保護著田豫突圍而去。

  看到魏軍突圍,諸葛亮鬆了一口氣,下令諸軍出陣掩殺,卻不能追殺太遠。蜀漢軍沒有騎兵,如果大軍分散開來,難免會被魏軍騎兵反撲。只有抱成團,才讓夏侯霸率領的魏軍鐵騎無機可乘。

  「丞相,擊敗了田豫,我們就可以包圍冀縣了。」楊儀眉開眼笑的說道:「這個功勞肯定比李嚴大。」

  「現在說這話還為時過早。」諸葛亮輕聲嘆息:「你不要忘了,不僅僅是李嚴在南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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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2:22:34 |只看該作者
第672章 重任

  戰勝田豫後,蜀漢軍士氣大振,總算一掃被曹植殺入關中,橫行千里帶來的陰影。更重要的是,擊潰了田豫這支有生力量,隴右的魏軍主力就只剩下冀縣的郝昭所部,只等攻克冀縣,整個隴右就是蜀漢的了。美好的願景帶來了澎湃的熱情,整個蜀漢軍大營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姜維也是如此想,當他大步走進諸葛亮的大帳時,他的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

  「丞相,此役過後,隴右已經有一半入手了。」

  諸葛亮一手舉著燈,一手拿著筆,站在地圖前,削瘦的身體如風中翠竹,原本很貼身的綿袍像是掛在竹竿上一樣。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姜維:「是伯約啊,損失如何?」

  「微乎其微。」姜維笑道,解下了腰間的戰刀掛在一旁的蘭錡上。「奉丞相之命,未曾出力阻擊,所以傷亡不大,收穫卻頗豐。魏軍已經被打破了膽,無法再給我們找麻煩了。」

  諸葛亮輕輕的吐了一口氣:「不是不想全殲他們,只是上次失利之後,軍心未固,需要有一個勝利來提升士氣。若是損失太大,難免影響士氣。伯約,你來看看這個。」

  姜維收起了笑容,拿起案上的一封文書,他只看了一半,就不禁勃然大怒:「丞相,魏霸好大的膽,他居然敢……」

  姜維說到一半,看到諸葛亮的眉頭皺了皺,連忙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他知道諸葛亮這個神情的含義。這往往說明他沒有得到希望得到的答案。在諸葛亮面前,姜維從來不敢像馬謖那樣自認為是一個可以互相討論的對手,而是自認為學生,諸葛亮的每一次詢問,都是一次考試,而不僅僅是諮詢。

  「丞相,莫非……這是丞相允許的?」

  「當然不是。」諸葛亮搖搖頭,眼中透出說不盡的疲憊。「只是事已至些,若是處置他,南陽戰事必然半途而廢。一旦李嚴從南陽撤退……」

  「一旦李嚴從南陽撤退。魏軍主力就會重新移向關中。而我們攻取隴右的戰略就可能受到影響。」姜維接著說了下去,臉色越來越難看:「所以魏霸趁這個時候告訴丞相,與其說是他承認錯誤,實際上是要挾丞相。讓丞相無法處置他。丞相。這是先斬後奏。罪不可恕。再者,若李嚴攻克南陽,以後將越發不可制。朝堂之上,一分為二,內且不安,如何攘外?」

  「我知道,我知道。」諸葛亮擱下筆,放下燈,輕輕的揉著眉頭,鬆弛的皮膚在蒼白的手指上蠕動。「可是,如果真能拿下南陽,對興復漢室的大業非常重要啊。如能控有荊襄,不僅能威脅宛洛,而且能掩護益州,那該多好?」

  諸葛亮抬起頭,看著姜維,目光中有痛苦,有掙扎,有憤怒,有無奈。姜維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一軟,鼻子一酸:「丞相,可是如此一來,不僅李嚴坐大,而且魏霸也會嘗髓知味,將來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樣的事來,如之奈何?」

  「魏霸是膽大妄為,可是當年若不是他膽大妄為,我們又怎麼可能得關中?如果今天為了懲戒於他,白白的損失了奪取南陽的機會,將來我去見先帝,又怎麼對他解釋?」諸葛亮長嘆一聲:「這件事,說來也是我的錯,當初若是將他留在身邊,多加教導,也不會讓他走到今天這條邪路上去。」

  姜維眼神眯了眯,無聲的笑了起來:「丞相用心良苦,只怕魏霸未必就領情。他在這個時候向丞相請罪,大概正是看破了丞相權衡利弊,不會戳破他的陰謀。可是丞相難道就不怕他變本加厲,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所以我才希望你盡快成長起來。」諸葛亮轉過頭,盯著姜維的眼睛,聲音雖然不大,卻字字千鈞:「內憂外患,如蜀道千里,艱難險阻,不一而足。我已經年過半百,不知道哪一天就會追隨先帝而去,接下來的重任,就要落在你們這些年輕人的身上。伯約,魏霸才智有餘,德行不足,若有人能制之,則為良材,若無人能制之,則足以禍國。伯約,你能擔起這個重任嗎?」

  姜維凜然,向後退了一步,單腿跪倒在地,大聲道:「願為丞相效犬馬之勞。」

  「錯了。」諸葛亮嘆息道:「你應該為大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喏,願為大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起來,聽我對你仔細的說說這裡面的利害。」諸葛亮招了招手,把薑維叫到跟前,一一分析起來。

  ……

  魏延看著面前謝廣隆,威嚴的目光上下掃了兩下,沉聲問道:「你不在長安,怎麼到這兒來了?」

  謝廣隆拱了拱手,微微一笑:「我是奉馬長史之命趕來的。」

  「馬長史?」魏延遲疑了片刻:「他有什麼話,居然要你不遠千里的來到隴右?」

  「是因為鎮南將軍的一封信。」謝廣隆頓了頓,又道:「是因為鎮南將軍寫給丞相的一封信。」

  魏延的眉頭擰成了疙瘩。魏霸給丞相寫了一封信,結果馬謖卻派謝廣隆千里迢迢的來到隴右,又隱藏身份,悄悄的進入他的大營,這事兒實在太詭異了。他知道魏霸和馬謖之間有些不明不白的關係,可是說實在的,他也搞不清他們倆個究竟在搞什麼。

  他相信魏霸,但是他不那麼相信馬謖。

  「馬長史說,鎮南將軍正在協助驃騎將軍攻南陽,如果順利,有可能收復荊襄,事關重大,不容有失。不過鎮南將軍兵力不足,又兵分兩處,恐怕很難建功。所以,他想將將軍留在長安的精銳部曲轉給鎮南將軍,助他立功,並且下令折衝將軍鄧伯苗出上洛,與鎮南將軍夾擊武關,收復武關道。」

  魏延目光一閃,哼了一聲,卻什麼也沒說。諸葛亮北伐之前,他是鎮北大將軍,關中都督,是關中的第一負責人,趙雲、鄧芝都是輔助他的。後來馬謖來了,任鎮北大將軍長史,分走了他一部分權,現在他追隨丞相作戰,長安已經交給了馬謖負責,但是他在長安還留了兩千部曲,雖然不是武卒這樣的精銳,卻算是他的力量。如果馬謖把這些人都支走了,那長安一帶他就失控了,全成了馬謖的天下。

  魏延懷疑馬謖這麼做別有用心,恐怕不是僅僅要支援魏霸這麼簡單。他有些惱火,他看不清馬謖,是因為魏霸從來沒有對他明確的說過他和馬謖之間的關係。說起來,他們父子也有好幾年沒有見面了。

  魏延沉吟了很久,謝廣隆一直靜靜的站著,臉上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意思。

  魏武從外面走了進來,打破了帳內的沉默,他一張嘴,剛要說話,一眼看到了謝廣隆,不禁笑道:「咦,聽說你也是什麼劍派的?」

  謝廣隆躬身施禮,笑道:「少將軍說也,莫非還看過其他劍派的?」

  「嗯哪。」魏武嘿嘿一笑:「我上次回成都,聽嫂嫂說過,敦武的婆娘就是什麼蜀山劍派的,聽起來很神秘的樣子。你不會是和她同門吧?」

  謝廣隆瞟了魏延一眼,笑道:「蜀山劍派如林,弟子更是多如繁星,是不是同門,要見過面才知道。不過,就算是同門,也有追隨不同主人的,並不會因為同門而區別對待。」

  魏武笑道:「你們這些遊俠,倒是奇怪,為了忠,連同門之義都不顧。不過話說得也是,要不然的話,馬長史也不敢用你。」

  謝廣隆笑笑,不置可否。

  魏延目光一閃:「你和那個姓韓的女子是同門?」

  「有可能。」

  「我知道了。」魏延擺擺手:「我不在長安,馬長史想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吧。既然我兒子相信他,我就相信他。」

  謝廣隆笑了,拱了拱手,轉身離去。魏延看著謝廣隆挺直的背影,不知道嘟囔了兩句什麼。他轉過身對魏武說道:「你有什麼事?」

  「沒什麼。」魏武沉下了臉:「丞相是什麼意思,把我們父子從長安調來,不僅領別部的機會不給,就連打頭陣的機會都沒有,卻讓王平那個文盲出陣,還讓他領無當營?」

  「閉嘴!」魏延喝了一聲,臉色也卻變是陰沉起來。諸葛亮這一仗打得漂亮,卻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這著實讓他有些不舒服。可是他自己雖然口無遮攔,卻不認為魏武輕輕的就有資格說三道四,特別是指責丞相的不是。

  魏延想了想:「你真想作戰嗎?」

  「嗯。」魏武委屈的應了一聲。

  「那我去和丞相請示一下,你到子玉那裡去吧。他那裡肯定有仗打。」

  「好啊。」魏武眉開眼笑,隨即又撓撓頭:「那我走了,阿爹這裡怎麼辦,沒個貼心的人……」

  「老子還沒老到要你照顧的時候,再說我身邊還有幾百個武卒,能不如你一個小豎子?」魏延抬手拍了一下魏武的後腦勺,嘿嘿笑道:「到子玉那兒,你用心點學,子玉雖然兵法不如我,可是教學生卻比我強多了。」

  魏武翻翻白眼,作無語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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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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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3章 群策群力

  魏風伏在一塊巨石上,看著山崖下的南鄉城,濃眉緊鎖。

  他率領六千精銳潛行到南鄉城外已經四五天了,可是還沒有找到破城的機會。曹宇不愧是那個神童曹沖的同母弟,小時候大概也沒少跟著曹操行軍,雖然是第一次上陣統兵,城卻守得頗有章法,至少魏風是沒看出什麼大的破綻。

  他成功的繞到了南鄉城前,卻無法找到入城的機會。南鄉城裡有三千多守軍,如果強攻,他沒什麼機會可言。

  他這時候知道魏霸為什麼讓他寧可不帶帳篷,也要多帶一些糧食了。山裡到處都有山洞,哪兒都可以貓一夜,可是沒有糧食的話,他現在做不到這麼從容。

  魏霸沒有限定他攻克南鄉的時間,所以時間只決定於他帶的糧食。他這次出來,帶的都是精壯士卒,每人負一石糧,大約能吃半個月,就目前而言,他還有大約十天的時間。

  不過,魏風心裡有些急了。好容易單獨行動一次,如果連一個小小的南鄉城都無法攻克,他還有什麼面目回去見魏霸和傅興?難道他要被別人說一輩子,只能靠自己的弟弟加官進爵?

  魏風很清楚,他能取到習家的女子,是因為諸葛亮要給魏霸補償,他能做上蕩寇將軍,也不僅僅是因為在樊城一帶襲擊曹睿的大營,這裡面還是有魏霸的原因。同僚們藉著玩笑的機會,或真或假的都表示過類似的看法。這讓魏風心裡很不是滋味。

  他很願意看到魏霸有成就,但是他不願意自己成為一個只能靠分弟弟功勞才能晉陞的無能之輩。

  他一直想著憑自己的戰功升職,他非常希望自己有獨立領兵的機會,一戰成名。

  魏霸滿足了他這個願望,可他卻無法做到一戰成名,反而有束手無策的感覺。這讓他非常沮喪,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沒用,要不然怎麼一點辦法也沒有。

  魏風忽然警覺,他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不動聲色的轉過頭,正好看到丁奉把頭轉了過去。魏風靈機一動。走到丁奉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承淵,你來一下。」

  丁奉跟著他進了旁邊隱匿的山洞,客客氣氣的說道:「將軍有何吩咐?」

  「別客氣,坐。」魏風拉過兩個包袱。扔給丁奉一個。自己坐了一個。又拿出一個麵餅,撕了一半遞給丁奉。部曲將王徽遞過水壺,兩人邊吃邊聊起來。

  「承淵。你跟著子玉很久了吧?」

  「時間不算短了。」丁奉淡淡的應道。

  「你原本就有作戰經驗,又跟著子玉這麼久,對用兵一定有些心得。就眼前的情況而言,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

  丁奉灌了一口水,一抹嘴,笑道:「將軍是想說,鎮南將軍如果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麼做吧?」

  魏風尷尬的笑了笑,點了點頭。

  「將軍聽說過戰術推演嗎?」

  魏風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我當然聽說話,我自己還參加過。」

  「遇到這種情況,鎮南將軍都會召集將領們討論,進行推演。」丁奉不緊不慢的說道:「推演戰術有兩個好處,一是防止自己的遺漏的地方。不管多聰明的人,都會有一定的習慣,習慣於從某一個角度看問題,這樣就難免有遺漏的地方。可是幾個人一起看,就能看得更全面一些。二是大家坐在一起討論,有時候會產生一些意想不到的好點子。」

  魏風若有所悟:「我明白了,怪不得以前子玉讓我們隨便說,不要有顧忌呢,原來他是這個用意啊。」

  丁奉笑笑:「看來將軍果然和鎮南將軍兄弟情深,這思路倒是非常相近的。」

  「嘿嘿,你不要臊我了。」魏風一擺手,叫過一個武卒:「去,把軍侯以上的人都叫來開會。」

  丁奉連忙提醒道:「將軍,還是先把校尉、都尉叫過來吧,如果不成,再叫軍侯們也不遲。根據鎮南將軍的經驗,人太多了未必就好。如果還是找不到解決辦法,不妨再發動軍侯以下的將士商議。」

  魏風從諫如流,立刻更改了命令。

  武卒去了,時間不長,五個校尉,十二個都尉全部趕到,圍著火堆坐成一圈。魏風把目前的困難一說,然後說道:「今天請大家一起來,就是想請大家議一議,看看如何才能攻破南鄉城。大家不用擔心,可以隨便說,說錯了無罪,誰也不准笑,誰笑我收拾誰,說對了有賞。嗯……」

  魏風拖長聲音,仔細的回想了一下當初魏霸召開戰術推演時經常說的話,這才接著說道:「缺錢的賞錢,不缺錢的賞個漂亮姑娘。現在雖然沒有,不過攻破南鄉之後,俘虜你可以先挑。曹宇是魏國的王爺,想必身邊應該有幾個好貨色的,你們不眼饞嗎?」

  眾人聽了,不禁哄堂大笑。對這些沒資格帶家屬的普通將領來說,能到輜重營找官奴婢洩個火就不錯了,那些漂亮的女人想都不要想,就算有俘虜,那也是高級將領們的禁臠,哪裡輪到他們享受。現在魏風給出這個賞格,的確正中他們下懷。

  既然說錯也沒關係,說對了有重賞,那就敞開了說。有的說強攻的,有的說截斷丹江,把南鄉給淹了的,有說讓人像鳥一樣飛進南鄉的,有說罵陣,罵曹家的祖宗八代,激曹宇出來應戰的,不一而足。

  魏風耐著性子,靜靜的聽著,希望從裡面找出一個有用的辦法來。若不是他曾經多次見過魏霸這麼做,他甚至覺得這是浪費時間,這都是些什麼主意嘛,根本沒一個有可行性。

  時間就在這些人的說笑中慢慢的逝去,真正有用的主意卻一個還沒有找到。

  王徽湊到了魏風身邊,輕輕的碰了一下眉頭已經皺得越來越緊的魏風:「少主,我覺得有個主意是不錯。」

  「什麼主意?」

  「剛才那個飛進南鄉城的主意。」

  「這個主意?」魏風差點笑出聲來,隨即又想起自己說過不准笑的,連忙憋了回去。「你會飛?」

  「我不會飛,可是,我當初和子玉少主一起攻安橋塞的時候,試過用繩子。」王徽瞟了一眼一直坐在那裡不說話的敦武:「敦武也參加了,你不信問問他。」

  魏風眉頭微微一挑,心裡有些不高興,可他還是按捺著自己的性子,招手把敦武叫了過來。一問敦武,敦武點點頭,當初奪安橋塞的時候,的確用過繩降這種戰術。

  「可是現在沒法用,安橋塞旁邊就是絕壁,我們可以降下去。南鄉城旁邊雖然也有丹崖山,但是丹崖山離城太遠,沒法進去。」敦武解釋道。

  魏風頓時大失所望。

  一個名叫王忠的中年校尉聽了,突然問道:「繩降是怎麼回事?」

  敦武把繩降的技術解釋了一下,又有些得意的說道:「這是我們魏家武卒的一項技能,很多人都會。」

  「那你們會飛不?」

  敦武臉一沉,反問道:「你會飛不?」

  王忠有些尷尬,魏風見了,連忙打圓場道:「敦武,不要這樣,我們說好,說錯了也不計較的。你說,你想的意思是什麼?」

  敦武現在雖然不歸魏風管,卻也不能不給魏風面子,只得咳嗽了一聲,勉強笑了笑。

  王忠接著說道:「我雖然不會飛,但是我家是山裡的,我見過一種山鼠……哦,敦校尉,我不是拿你開玩笑,真是一種山鼠……」

  敦武本來還繃著臉,反被王忠的緊張逗笑了。「沒事,你說吧。」

  「我們山裡有一種山鼠,四條腿之間長有薄薄的皮,它從高處跳下時,可以藉著這層皮滑出好遠,看起來就和飛一樣。我們那裡有人這麼學,也能飛上幾十步,不過要身手靈活的才行。我想,武卒們既然能繩降,想必身手了得,也許能做得到。」

  王忠一邊說一邊畫了個草圖,敦武看了,眉頭一皺,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魏風大喜:「你也能這麼飛?」

  「現在是不能,可是給我三五天時間練習,從丹崖山上飛到南鄉城裡應該不行問題。不過,能做到的人不會太多,強攻肯定不成。如果把握得好,也許能打開城門。」

  「能打開城門就夠了。」魏風大笑道:「哪怕是城門打開一條縫,我們就能殺進去,你們說對不對?」

  「對對對。」眾人連連點頭,都覺得不可思議。魏風拍拍那個王忠的肩膀,眉開眼笑:「行,這南鄉首功不能給你,但是我答應你,破城之後,曹宇的嬌妻美妾你先挑,如何?」

  王武沒想到自己隨意提出的一個方案居然真有實現的可能,而且真能得到獎賞,不禁欣喜莫名,聽了魏風的許諾,連連點頭。

  眾人聽了,也豔羨不已。不過眼看著有機會攻破南鄉城,也都比較興奮,對這次漫無邊際的胡侃能得到這樣的效果都覺得有些意外。魏風也感慨不已,搓著手道:「子玉做事常出人意料,不過也確實能收到出人意料之功效。我雖然是個兄長,以後還要多向他學習才對。」

  丁奉和敦武互相看了一眼,會心的笑了,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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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5
發表於 2014-6-1 12:26:54 |只看該作者
第674章 萬事俱備

  順陽東十五里,雙狐嶺。

  魏霸站在北嶺上,看著遠處越來越近的魏軍戰旗,心思卻不在戰陣上,而是傾聽著剛剛從南鄉趕回來的習安講述魏風召集戰術推演的經過。

  「這麼說,敦武他們正在練習學山鼠飛?」

  「是的。」習安恭敬的應道。習安原本為習家的家僕,武藝雖然不算很出眾,但是識文斷字,為人機靈,習夫人就讓他跟著魏風,一來輔助魏風做一些文書事務,二來也幫他處理一些人際關係。

  習家是襄陽大族,在光武帝時,習郁曾經被封為襄陽侯。他在峴山倣傚陶朱公開鑿養魚池,稱習家池,他在蘇嶺山立神祠,墓前立雙鹿,蘇嶺山因此改名鹿門山。

  可以說,在很久一段時間內,習家在襄陽都是首屈一指的世家,即使到了現在,依然是荊襄系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習夫人的姑姑就嫁給了龐統的弟弟龐林,而龐家自然也是荊襄大族。諸葛亮作為一個外來人,能在荊襄立足,一方面是他的才華過人,另一方面和他的家族關係也不無關係的。他叔叔諸葛玄和當時的荊州牧劉表有舊,他的兩個姊姊一個嫁給了蒯家的蒯祺,另一個就嫁給了龐家的龐山民,而他本人則娶了荊州名士黃承彥的女兒黃月英。

  荊襄系盤根錯節,實力強悍,正是他們的支持成就了諸葛亮,同樣也因為諸葛亮,荊襄系的實力得到了更大的提升。他們是相互依存的關係。所以向朗和馬謖在與諸葛亮爭權的時候,卻又不能徹底割裂這層關係。

  以習夫人的家世來說,嫁給魏風當然是屈就了,這是諸葛丞相的面子。不過既然木已成舟,習夫人當然要盡力為魏風著想。把習安這樣的前途的年輕人給魏風,就是習夫人的一個舉措,而和魏霸一房打好交道,更是習夫人予以高度重視的內容。

  是以習安在魏霸面前非常恭敬,一點也沒有嫡房正室對庶子一系的倨傲。

  「少主找了一個相似的地形,讓敦武他們幾十個武卒由易到難的進行練習。估計還在幾天才能熟練。到時候讓他們飛進城去。打開城門,南鄉城就能得手了。」

  魏霸滿意的點點頭。一向只知道提刀砍人的魏風能做到這些,的確讓他很意外。從諫如流,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中國人的思維習慣就是上位者勞心。下位者勞力。很多人徵求建議不過是擂出一副虛心納諫的模樣,其實早有成見,根本聽不得不同的意見。你真要提意見。他不僅不領你的情,還會以為駁了他的面子,記恨在心。

  「你轉告少主,告訴他不要急,我會再派人給他送一些糧去。多訓練一些武卒出來,練得熟練一些,成功的機率就會更大一些。」

  習安大喜:「那可太好了。」

  魏霸隨手拿起紙筆,寫了一張紙條,讓習安帶給傅興。得知魏軍有步騎接近之後,魏霸帶著兩千親衛營趕到雙狐嶺阻擊,傅興還在順陽城下,糧草輜重也在那裡。由順陽到南鄉不過十餘里,就算是走山路也不過三十里,派人送糧給魏風並不是難事。不過魏霸當初對攻克南鄉並沒有太大的信心,他只是希望給魏風一個獨立領兵,獨立思考的機會,能否攻克南鄉,他並沒有太在意。現在魏風有機會拿下南鄉城,他當然高興,付出再大的代價,他也要支持魏風打好這一仗。

  對魏霸來說,這只是兄弟之間的感情,與其他的利益無關。從這一點上來說,他還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像諸葛亮揮淚殺馬謖那樣的事,他絕對做不出來。

  習安走了,魏軍來了。

  魏霸在這裡設陣阻擊是光明正大的,並沒有遮遮掩掩,是以魏軍的斥候很早就看到了他們,並匯報給郭立。郭立帶著親衛營趕到了山嶺前,極目遠眺,打量著山上的地形,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

  雙狐嶺,嶺如其名,兩道山嶺隔河相望,均水在北嶺東由北而來,在這裡轉折向西,緊貼南嶺崖壁,從兩嶺間流過,北岸有一道寬約十餘步的河道,可以行人走馬。不過要想從這裡經過,卻要先渡過均水。

  短短的百餘步距離,就有均水、狹窄坡地兩道障礙,是一個易守難關之地,對方的旌旗看起來只有兩千人,可是卻足以擋住這五千步騎。

  更讓郭立不安的是,他不知道在此設陣阻擊的蜀漢軍將領是誰,他看到了魏字戰旗,卻不是鎮南將軍魏霸的戰旗,而是蕩寇將軍魏風的戰旗。

  不管對面究竟是魏霸還是魏風,既然蜀漢軍已經到了這裡,想必順陽城下已經開始戰鬥。他要想趕到順陽城下支援毋丘儉,就必須先擊破這些蜀漢軍的阻擊。

  郭立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實力,觀察了一會蜀漢軍的陣地,有些撓頭。

  蜀漢軍佔據了地利,不僅在狹窄的河灘地上設立了拒馬,還挖了幾首壕溝,引水為池,再加上兩側山嶺上的弓弩陣地,要想突破這道陣地,絕非易事。

  郭立不敢強攻,他非常清楚這五千步騎已經是皇帝陛下抽調出來的兵力,如今魏國烽煙四起,兵力捉襟見肘,為瞭解樊城之圍,皇帝陛下親自率領大軍趕往樊城了,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有兵力來增援順陽。

  所以他不敢輕易的發動攻擊。

  郭立退後五里紮營,一面對雙狐嶺保持壓力,一面派人四處打探,尋找還有沒有其他的路徑。

  對郭立的反應,魏霸很淡定。雙狐嶺向南,就是均水注入丹水的均口,是一大片湖泊。再往南,是一片更大的湖泊,也就是後世著名的丹江口,直到百里之外的築陽,都不會給魏軍突破的機會。郭立除了從這裡突破,只有從更北的地方渡水,然後穿過一片山區趕往順陽。

  他敢只帶兩千人在這裡立陣,當然是在對地形在清晰瞭解的基礎上才做出的決定。

  正如他所料,郭立派斥候四處打探了兩天,也沒有找到更合適的路。只好硬著頭皮。發動對雙狐嶺的強攻。

  魏霸守得非常輕鬆,自己挑選的陣地,設置好的路障,強大的軍械。訓練有素的士卒。各種有利條件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別說是五千步騎,就算是一萬步騎,他也有足夠的信心將郭立擋在這裡。

  他更關心的是南鄉和順陽的情況。好在兩地相隔不遠。最遠的順陽離這裡也不到五十里,消息當天就可以收到。

  ……

  就在郭立絞盡腦汁想,要破魏霸的阻擊時,魏風終於準備妥當了。

  有了充足的糧食供應,魏風把訓練時間延長到了十天。經過十天的苦練,敦武等三十七名身手敏捷的武卒已經能夠從山崖上一躍而下,藉著山風滑行近百步。雖然付出了十幾個武卒的傷亡,成績卻還是出乎最初估計的好。

  萬事俱備,只待一躍。

  魏風總結了各方面的因素,包括敵人的動靜,天氣的陰晴,風向,風力的大小,決定在夜間發動攻擊。原因很簡單,能夠御風飛行的武卒人數太少,只能用來偷襲,搶佔城門,否則這些武卒肯定會淪為魏軍的刀下鬼。當然了,夜間飛行也會增加危險係數,不過權衡利害,這個選擇的風險最小,成功的機率最大。

  魏風下達了準備攻擊的命令,等待了十多天的全軍將士立刻準備起來,飽餐一頓,摩拳擦掌,準備一舉奪城。

  三更時分,校尉王忠帶領一千人,悄悄的接近了南鄉城,潛伏在南鄉城西門外三百餘步,屏息以待。魏風率主力潛伏在更遠處,等待著發起總攻。他本來是想帶著武卒衝在最前面的,不過被習安阻止了。

  習安只說了一句話:鎮南將軍希望你做一個大將,而不僅僅是一個鬥將。

  聽了這句話,魏風再也沒有堅持打頭陣。他緊握著戰刀,雙目炯炯有神,目光越過漆黑的夜,看向遠處的南鄉城,凝視中在夜色中漆黑一片的山崖,屏住了呼吸,側耳傾聽。

  風聲忽然一變,一個黑影悄無聲息的從頭頂掠過,撲向遠處的南鄉城。

  魏風的心猛跳起來,緊緊盯著那個若有若無的黑影。

  ……

  曹宇忽然翻身坐了起來,掀開被子,冷汗涔涔。侍寢的年輕美妾驚醒了,也坐了起來,抱著粉嫩的雙臂,小心翼翼的看著曹宇:「大王,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曹宇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目光看向大門。大門關得緊緊的,隱約能聽到外面的風聲。屋裡燒著炭爐,暖意融融,可是他卻覺得一陣陣心悸。

  莫非是敵人攻城了?

  曹宇早就接到了毋丘儉的警告,知道有一股敵人就潛伏在城外,他的斥候也捕捉到了這些人的蹤跡,不過對方防範得也很緊,只能打探到外圍的情況。對方在城外十來天,一直沒有攻城,曹宇也沒有實力出擊,只能這麼耗著。對方在城外,他在城裡,原本是可以安睡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他卻估了一個非常不祥的夢。

  「什麼時辰了?」

  「丑時初刻了。」

  「哦。」曹宇鬆了一口氣。上半夜的夢是正的,下半夜的夢是反的,看來是自己緊張過度了,這是一個反夢。

  正當曹宇自我安慰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親衛將尹大目急匆匆的推開門走了進來,一臉的緊張:「大王,有蜀漢軍飛進了南鄉城。」

  「什麼?」曹宇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與此同時,尖利的銅鑼聲湧進了溫暖的房間,房間裡一下子變得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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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5章 空中飛人

  夜間飛行,給武卒造成了慘重的損失。

  三十六個武卒從山崖上一躍而下,利用身上的牛皮大氅滑行百餘步,最後落在城頭的人只有二十一人,其他的不是偏離了方向,撞上了山崖,就是掉進了丹水,還有的撞在了城牆上,有一個最慘的武卒活生生的被一桿大旗的旗戟戳死了。

  不過,這些武卒從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出現,還是造成了出其不意的後果,城頭當值的魏軍目瞪口呆,看看一個個在城牆上打著滾,狼狽落地的敵人,居然沒有上前攔截,讓敦武等人有了從容的時間甩掉大敞,亮出手弩,抽出鋒利的戰刀,並且三三兩兩,就近組成了一個個小型戰鬥陣型,咆哮著向城門殺去。

  從近百尺的山崖上一躍而下,雖然已經練習了無數遍,可這一次在無法視物的空中滑行,眼中只有南鄉城頭的火把,憑著感覺調整方向,還是和赴死無二。直到此刻雙腳落了地,這一顆心才算是真正落了地,武卒們將無限的恐懼化作恐怖的力量,從不同的方向向城門殺去。

  魏軍都驚呆了,打了一輩子仗,誰也沒見過空中飛人。雖然已經戒嚴十多天了,可是一直沒有發生戰鬥,城頭的士卒甚至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過,他們早就鬆懈了。當值的人雖然站在城牆上,可是身體被夜風吹得冰冷,心也早被夜風吹到了暖和的被窩裡,都想著盡快熬到換班的時候,能抓緊時間吃點東西,暖和暖和,好好的睡一覺,誰曾想居然看到了空中飛人這種奇觀。

  城頭上雖然每隔三五步就一人執戟而立,還有一隊隊巡邏的士卒,可是面對這一切,居然沒有人能及時反應過來。更談不上過去攔截。

  敦武等人抓住機會,撒腿狂奔,衝向城門。直到城門口,才有魏軍士卒醒悟過來,一邊驚慌失措的大叫著,一邊衝了上來。

  「敵襲,敵襲!」

  報警的銅鑼聲立刻傳遍了南鄉城,正縮在牆角打瞌睡的士卒睜開迷糊的眼睛,跌跌撞撞的衝向鼓架,拿起鼓桴。用力敲響了銅鑼。被驚醒的士卒從被子裡衝出來,一邊拿衣服,一邊拿武器,衝出了營房。

  曹宇也衝了出來。他連戰甲都來不及披,裹著一件大氅,噔噔噔,跑上瞭望樓,四處一看,這才松了一口氣。雖然報警的銅鑼聲四處都有。但是真正騷亂的卻只有西城門,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中軍立刻支援西門。」曹宇衝著跟上來的尹大目喝道。

  「喏。」尹大目大聲應諾,同時奉上手中的戰袍戰甲:「將軍,還是趕緊穿上吧。別受了涼。」

  曹宇這才感覺到渾身冰涼,連忙解開大氅,就在望樓上開始換衣服。也許是有些緊張,他好半天才把手伸進袖子。

  城牆上的形勢卻在迅速發生變化。

  敦武等人都是百戰悍卒,深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僅憑他們這十幾個人是無法擊敗魏軍的,只有迅速打開城門。接應城外的大軍進城才有機會。所以他們目標非常明確。落在城牆上的人衝向城樓裡的軲轆,揮刀砍死幾個迎上來的魏軍士卒,然後幾個人圍成一圈。組成一個防守陣型,另外幾個人用力捲動軲轆,把沉重的懸門提起。

  懸門重逾千斤,即使有軲轆也非常吃力,這些武卒使出了渾身的力氣,肌肉賁起,連聲大吼,轉過巨大的軲轆將懸門提起。那些負責阻擊的士卒則手持盾牌,與衝過來的魏軍廝殺在一起,哪怕是連中數刀,也不肯後退一路,死死的護在同伴的面前。

  魏軍慌了,他們知道,一旦懸門被提起,城門就失守了一半。他們來不及組建陣型,爭先恐後的撲了過來,與武卒們展開血腥的廝殺。

  敦武厲聲長嘯,手中的長刀閃出一道道刀光,每次閃動,都有一名魏軍倒地。他就像一名殺神,如入無人之境,面前無一合之敵。他不得不拚命,目光所及之外,他只能看到十來人,稍微拖延一刻,就有可能喪失這個用幾十條性命換來的戰機。此時此刻,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使出了最犀利的刀法,一口氣連殺數人。

  和敦武一樣,每一個武卒都拼了命。他們很清楚,如果不能提起懸門,打開城門,城外的主力進不來,他們不僅會死,而且會死得沒有一點價值。

  雙方在城牆上以命相搏。

  武卒們佔了先機,武技又遠超過普通士卒,此刻捨出性命相搏,魏軍雖多,一時卻奈何不得他們,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提起了懸門。一個武卒連殺兩人,大吼一聲,將一個魏軍士卒活生生的塞到了懸門軲轆下面。軲轆繃緊,魏軍士捽髮出淒厲的慘叫,叫聲在夜風中傳出老遠,讓每一個人心裡發寒。

  甕城的城門轟隆隆的打開了,王忠率領一千士卒,衝過了剛剛放下的吊橋,衝進了甕城。他留下一部分緊緊的守著甕城城門,指揮著其他人開始猛攻主城的城牆。士卒們有的從甕城的城牆上衝過來,用手中的弓弩進行射擊,有的則豎起雲梯,蟻附登城,有的則推著攻城車,猛撞城門。更有的將雲梯扛上了甕城城牆,直接攀附主城的城牆。

  在攻城之前,魏風就對南鄉城的城池結構做過深入的瞭解,對攻城的步驟也做了很多的準備。敦武等人練習滑翔的時候,剩下的將士們都在練習攻城。每一個人都知道,敦武等人只能創造一個非常短暫的機會,要想獲得真正的勝利,還要靠主力及時跟進,所以對相互之間的銜接,他們做了大量的準備和練習。

  此時此刻,甕城裡看起來一片混亂,其實每個人都清楚自己的職責,全力以赴。

  王忠攻入甕城,給城牆上的魏軍造成了更大的恐慌,他們分出不少人來阻擊附城的蜀漢軍士卒,給敦武等人留下了寶貴的喘息機會。最後倖存的幾個武卒圍成一圈,死死的護住了懸門軲轆,近百名魏軍士卒將他們圍住。全力攻擊,卻一直無法接觸到軲轆,放下懸門。武卒人人帶傷,可他們的身前魏軍士卒的屍體也層層疊疊,鮮血橫流,即使寒冷的夜風也來不及冷卻。

  當曹宇帶著親衛營趕到城牆上時,魏風也帶著主力趕到。

  魏風揮舞戰刀,一刀當先,率領著兩百多名武卒殺進了城門,殺上了城牆。及時的救下了敦武等人。

  見蜀漢軍主力攻入主城,甕城裡外還有數不清的火把,曹宇知道大勢已去。蜀漢軍有備而來,又有空中飛人這樣的駭人聽聞的能力。再加上優勢兵力,一旦城門被破,僅憑他那些還沒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的士卒是無法奪回城池的。一旦被對方纏住,他不僅保不住城池,反而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面對像潮水一般湧來的蜀漢軍,曹宇無奈的帶著親衛營突圍而去。拱手讓出了南鄉城。

  曹宇一走,魏軍群龍無首,只能各自為戰。有的也突圍而去,有的則跪地投降。對於很多本地的郡兵來說,投降蜀漢並沒有什麼心理障礙,他們的家屬又不在魏國,沒有必要像那些從宛城趕來的士卒一樣拚命。

  天亮時分,魏風控制了南鄉城。他一面打掃戰場,一面派人將消息通報給魏霸和傅興。

  這一仗得益於空中飛人的戰術和配合的默契,曹宇剛剛帶著親衛營趕到城牆上,甚至沒有來得及部署有力的反擊。城門就易手了。是以戰鬥發生得倉促而短暫,傷亡並不大。損失最大的就是武卒,總共參加訓練的五十五名武卒。最後還活著的只有九人,包括兩名掉進丹水又游上岸的,和一名撞在城牆上,撞斷了腿,卻倖免於難的。攻上城牆的武卒最後只剩下六人,包括敦武在內,人人重傷,生死未卜。

  魏風當眾宣佈,這些武卒不管是生是死,是傷是殘,都將獲得非同尋常的賞賜,他們的家人將得到善待。與此同時,他兌現了最初的諾言,讓王忠率先挑選戰利品。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王忠喜滋滋的領走了一個曹宇沒來得及帶走的美妾。

  魏風隨即宣佈重賞立功將士,南鄉城一片歡騰。

  ……

  曹宇狼狽的逃進了順陽城。

  看著曹宇沮喪的臉色,毋丘儉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空中飛人?大王,你確定你沒有看錯?」

  曹宇苦笑道:「我沒有親眼看到,我到西門的時候,西門已經殺成了一團糟。不過,我在路上已經問過不少見過空中飛人的士卒,他們言之鑿鑿,的確是從空中落下來的人。我的部曲將尹大目就親眼見到過,你不信可以去問他。」

  毋丘儉苦笑道:「大王,還是別問了,這種事對軍心士氣影響很大的。一旦將士們以為蜀漢軍能飛天遁地,無所不能,那我們還怎麼打?不管是不是真的,都不能再傳了。」

  曹宇點點頭,這個道理他也清楚,只是這個傳言實在是太離奇了,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傳遍了全軍,他想控制也來不及。

  「仲恭,南鄉失守,是我的責任,我會向陛下請罪。」曹宇主動攬過了責任,懇切的問道:「現在只剩下順陽了,我們可一定得守好。」

  毋丘儉皺著眉頭想了想:「南鄉雖然失守,順陽卻還有城可恃,而且陛下又派來了援軍,騎都尉郭立率領五千步騎正在雙狐嶺與蜀漢軍作戰。你說你遇到的是蕩寇將軍魏風,那雙狐嶺的蕩寇將軍魏風必然是假的了,他究竟會是誰,會不會是陛下擔心的魏霸?」

  曹宇也皺起了眉頭,憂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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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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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勝負之機

  習安再次來到雙狐嶺,向魏霸報告了飛奪南鄉城的喜訊,同時轉達了魏風的歉意。.傷亡的武卒中有一半是魏霸的親衛,包括敦武在內,在城頭堅守到最後的六個人也都是魏霸的人。魏風非常不好意思,要撥五十個武卒給魏霸作為補償。

  魏霸曲指彈了彈魏風的親筆信,笑了笑:「兄長對接下來的戰事有什麼計畫?南鄉雖然入手,可是順陽未必就能唾手可得。」

  習安連忙回答道:「少主已經追殺到順陽城下,他的初步方案是和傅仲簡將軍聯手,先清除魏軍建在丹水上的浮橋,然後再圍攻順陽城。毋丘儉雖然把城守得堅固,可是南鄉一破,他就成了孤城,如果能集思廣益,想必攻破順陽也不是不可能。」

  魏霸咧了咧嘴:「他能這麼想,我非常高興。你讓他們用心的打吧,有我在雙狐嶺,魏軍的援軍過不去,所以他們不用著急。」

  「喏。」習安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魏霸搓了搓手,對戰死的武卒有些惋惜,那可都是他多年征戰積累下來的精英啊,隨便哪一個都有當都尉的能力。不過,能以這種方式奪下南鄉城,也算是物有所值。魏風戰前的部署,戰後的獎賞,以及迅速追擊至順陽,又沒有得意忘形的攻城,反而是穩紮穩打,進步可圈可點,付出再大的代價也值了。

  魏霸安坐雙狐嶺,繼續和郭立打攻防戰。

  郭立要瘋了。

  幾乎和魏霸同時,郭立也收到了南鄉失守的消息。現在毋丘儉和曹宇困守順陽,面臨被蜀漢軍包圍的可能,而他卻被擋在雙狐嶺寸步不前,讓他心急如焚。他也知道真正的魏風剛剛飛奪南鄉城,那眼前的這個魏風十有**就是陛下一直擔心的那個魏霸,而他面對的那些精銳士卒也佐證了他的猜想。

  郭立不敢怠慢,立刻把消息通報給曹睿。

  ……

  曹睿的心情比郭立好不了多少,或者說更差。

  樊城的情況也難以讓人滿意,李嚴跨水列陣,利用水師的優勢,牢牢的控制住了漢水上的兩座浮橋。一旦魏軍攻勢太猛,李嚴就會把大軍向後縮,背水列陣,既有水師從漢水中發射箭矢石彈進行掩護,又有岸上的步卒伺機進行反擊,襄陽城還能提供糧倉的作用,牢牢的守護著李嚴的後方。

  李嚴有恃無恐。雖說他一時半會兒的也無法擊敗曹睿,攻佔樊城,但是曹睿也沒有足夠的實力擊敗他。能拖住曹睿,對他來說就是一個不錯的局面,更何況他相信隨著戰局的進展,曹睿這個一國之君不可能一直留在樊城和他對峙。正面擊退曹睿率領的魏軍主力,這個影響未必比奪取樊城小。

  當然,李嚴也不敢掉以輕心,他非常清楚,別看曹睿本人就在樊城,魏軍在樊城內外也集結了四五萬人,但是這遠遠不是魏軍全部的實力。在謀劃這個戰略之前,魏霸就提醒過他,孫權不會在江淮戰場糾纏太久,他一旦得到他想得到的利益,他就會迅速撤離,才不會顧及蜀漢軍的生死呢。到了那時,魏軍主力從江淮戰場轉到南陽戰場,他的情況就非常不妙了。

  要想堅持下去,一是不斷的刺激孫權的野心,讓他不遺餘力的攻擊,一是要魏霸盡快的擊敗順陽的魏軍,轉而進攻曹睿的後方,逼曹睿早點後撤。只有這樣,他的堅持才有意義,他才能有反擊的機會。

  孫權只能**,卻無法指揮,所以李嚴無法把真正的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他能夠指望的只有魏霸,可是他也清楚,魏霸本人對這次戰事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陞遷太快,引起了不少人的妒嫉和警惕,所以這次他有意識的非常低調,一直隱在幕後。不僅把自己的主力交給趙統和陳到,讓他們作為別部殺入豫州,他自己只帶了三千親衛營去順陽,甚至連自己的戰旗都沒有打。

  魏霸自己的說法是混淆魏軍的視線,可是李嚴知道魏霸這是韜光養晦。這並沒有讓李嚴放心,一個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居然知道韜光養晦,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過李嚴更明白,與魏霸的威脅相比,他現在更需要魏霸的幫忙,只有得到魏霸的幫忙,他才有可能攻取南陽,立下足以和諸葛亮抗衡的戰功,證明自己比諸葛亮更適合領兵征戰,恢復當初劉備去世時的安排。

  李嚴有一件事非常不明白,在他沒有給諸葛亮更多糧食的情況下,諸葛亮怎麼會出兵隴右,他哪來的軍糧?如果諸葛亮一直就不缺糧,那他為什麼一直催糧,甚至把糧食的重要姓上升到關係關中存亡的地步?

  李嚴意識到,他被諸葛亮騙了。諸葛亮騙他,這是意料之中的事,讓李嚴更不安的是狐忠有沒有在這件事上欺騙他。

  為了說服諸葛亮同意他出兵,他曾經派狐忠去關中。狐忠不僅肩負著與諸葛亮進行溝通的事,還負有調查關中損失情況,瞭解諸葛亮實力的情況。正因為狐忠說關中屯田損失慘重,不給支援,諸葛亮就無法發動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李嚴才會大膽出兵南陽,要與諸葛亮爭功。

  如果諸葛亮困在關中無法行動,他不管取得什麼樣的成績,只要不敗就行,哪怕是現在這樣,僅僅是攻取襄陽,也足以凱旋回朝。可是諸葛亮出隴右,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如果不能全取南陽,他這次出師就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諸葛亮意外的出兵隴右,把他逼上了不歸路,而讓他更鬱悶的是他在南陽打得越狠,反而是幫諸葛亮的忙越大。

  不知不覺的,諸葛亮又成了主力,而他只是為了牽制魏軍主力的偏師,還不得不全力以赴。

  這一切都是因為狐忠。

  李嚴低著頭,在地圖前慢慢的踱著步,臉色陰沉得快要滴水。

  帳外響起輕快的腳步聲,狐忠走了進來,躬身行了禮:「將軍。」

  「是叔直啊。」李嚴抬起頭,原本陰寒如冰的臉卻緩和了一些,雖然還是看不到笑容,對他來說卻已經是很客氣的態度。「魏霸剛剛送來戰報,一是魏風攻克了南鄉,二是魏軍五千步騎支援順陽,現在他正在雙狐嶺阻擊。」

  狐忠看了一眼被李嚴勾畫過的地圖,不禁眉頭微皺:「如此一來,他豈不是無法盡快殺入南陽腹地?」

  李嚴輕輕頜首,輕嘆一聲。

  狐忠思索了片刻:「將軍是想給他派一些援軍嗎?」

  李嚴抬起頭,看著地圖,突然說道:「叔直,你說我如果僅僅攻佔襄陽,這次出師算不算圓滿?」

  狐忠一怔,沉吟了半晌,才謹慎的說道:「關侯當年北伐,不過是借漢水之威,攻殺於禁七軍,連樊城都沒拿下,更別提襄陽,就已經威震華夏。將軍北伐,一舉攻克襄陽,應該說已經是功勛卓著。力抗曹睿、司馬懿大軍不敗,亦非常人能為。就此班師,想必也沒人敢說什麼。至於圓滿不圓滿,就算將軍攻入洛陽,生擒曹睿,恐怕也會有人認為不夠圓滿,將軍又何必在乎這些?」

  李嚴無聲的咧了咧嘴,揮了揮手。「話雖如此,可是雄師數萬,耗費糧食無數,若僅僅是得一座襄陽城,不如當初把糧食給丞相,讓他一心一意出隴右了。」

  狐忠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頭,看著李嚴陰沉的面孔:「將軍是想增強魏霸的兵力,讓他出宛洛,迫使曹睿退兵嗎?」

  「有何不可?」

  「魏霸如今依附將軍,是因為他的實力還不足以和將軍、丞相抗衡。可是將軍有沒有想過,將軍在他這個年紀,還僅僅是一個縣吏,他這麼年輕就有這樣的實力,若將軍再助他一臂之力,讓他立下大功,他遲早有一天會超過將軍。到了那時候,他還能聽將軍的號令嗎?」

  李嚴的眼珠一轉,淡淡的說道:「魏霸少年成名,的確非常人所能及,我稟姓粗陋,怎麼能和這樣的少年英才相提並論。就算是丞相那樣的天才,在他這個年紀也還在隆中耕讀呢,何況是我。再說了,有這樣的人才,是國家之福,我怎麼能因為自己的一點私心而壓制他?」

  狐忠無奈的拱拱手:「將軍胸懷,包廓天地,非我所能及。那將軍準備給他多少人?南陽是平坦之地,沒有足夠優勢的兵力,特別是沒有騎兵,恐怕無法對付魏軍的鐵騎突擊。」

  聽了狐忠這句話,李嚴也有些撓頭。他現在的確抽不出太多的兵力來給魏霸,而沒有足夠的兵力,魏霸的確也不足以進入南陽,否則一旦被魏軍的騎兵追擊,他就必敗無疑。想必魏霸也不肯去冒這個險。

  與那些道義的空話相比,這是個最實在的問題。

  說來說去,還是當初不應該聽魏霸的,魏霸說他只能再調一萬人來,結果只來了三千親衛營。目前在整個戰場上,魏霸所部就是一萬三千人,連他的常備兵都沒有全部出動。如果魏霸能把他徵集的那些人馬全部動員起來,至少還可以增加兩萬人,現在也不至於這麼緊張。

  「你去一趟順陽,好好和魏霸談一變。」李嚴指了指狐忠,手在空中頓了頓,又加重的點了點:「告訴他,這場戰事至此,已經進入僵持局面,勝負之機,興復漢室的成敗,盡在他一念之間,切負辜負了上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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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7章 心虛

  襄陽到順陽三四百里,狐忠乘水師快船,逆水而上,只用了兩天兩夜的時間就趕到了雙狐嶺。

  狐忠趕到的時候,魏霸剛剛起床,就在山坡上盤著雲手,一襲白袍,在晨風中微微拂動,動作舒緩輕柔,一派仙風道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血腥的戰場上,而是一個隱居在嶺上的隱士。兩天沒睡好的狐忠一臉的灰塵,看到魏霸這樣子,自慚形穢的心情油然而生。

  不過,聽狐忠轉述完李嚴的意思,魏霸的仙風道骨一下子全沒了,他瞪著眼睛,扯著嗓子,急赤白臉的衝著狐忠吼道:「你大老遠的跑來,就是為了逗我玩?」

  狐忠嘴裡發苦,指指自己身上的污垢:「將軍,你覺得我兩天兩夜,不眠不休,就是為了來逗你玩?」

  「那就是驃騎將軍逗你和我玩。」魏霸沒好氣的吼了一聲,手一揮:「不行,誰有本事誰去,反正我不去。老子才二十出頭,還沒活夠,不想去送死。」

  說完,他轉身就走,把狐忠晾在那裡不管了。老遠的,狐忠還能聽他的咆哮聲:「他老母的,當老子好欺負是吧?老子不干了,馬上回交州,不管你們這些鳥事。」

  狐忠很尷尬,跟上去也不是,不跟上去也不是,想了半晌,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一塊石頭上,托著下巴,看著遠處的魏軍軍營發呆。

  過了一會兒,關鳳走了過來。黛眉輕皺:「狐參軍,你和子玉說了些什麼,讓他發這麼大的火?」

  狐忠連忙站了起來,把原委說了一遍。關鳳也有些不高興:「驃騎將軍這個決定可有些不妥,張合雖說被牽制在壽春一帶,可是騎兵來去如風,一旦重返南陽,僅憑步卒,我們如何能敵?別說一兩萬人,就算是五萬人入南陽。也未必能保得周全。子玉這次雖然無功。卻也出了不少力,驃騎將軍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太過了?」

  狐忠苦笑道:「關夫人,驃騎將軍也是沒辦法。現在他和曹睿在樊城對峙。看似勢均力敵。可是一旦江淮戰場分出勝負。或者許昌的魏軍趕到支援,驃騎將軍也支撐不住。要想打破眼前的僵局,只有派奇兵突入南陽。能擔當此重任者。除了鎮南將軍,還有誰有這樣的膽略?」

  「可是這也太冒險了。」

  「驃騎將軍也知道冒險,可是除此之外,夫人還有什麼妙計嗎?」

  關鳳沉吟片刻,讓人帶狐忠去吃飯休息,自己回到中軍大帳,卻看到魏霸伏在案上,正看著地圖出神。她不禁一愣:「你真想出擊宛洛?」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魏霸反問道。他抬起頭,笑眯眯的看著關鳳:「你覺得李嚴如果有一點辦法,他會鬆這個口?」

  「李嚴鬆什麼口?」

  「勝負之機,盡在我一念之間。」魏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可知道,對李嚴來說,這無疑是認輸服軟。」

  關鳳想了想,也不禁笑了。以李嚴的性格,他能說出這樣的話,的確不容易。這等於向魏霸求援,勝負成敗,全看你的了,你搭把手,拉我一把。

  「不過,沒有足夠數量的騎兵,進入平原作戰,與魏軍鐵騎爭鋒,尤其是張合這樣的宿將對陣,太危險了。」

  「我知道,可是這並不妨礙我先把主動權拿過來。」魏霸雙手合什,擋在嘴前,聲音聽起來有些深沉。「南陽雖然沒有多少山地,可是水道縱橫,如果能利用得好,未嘗不能用來阻擋魏軍的騎兵。再說了,張合雖然善戰,畢竟他只有一萬人,我如果纏住他,我相信陸遜、孫權不會不抓住這個天賜良機。騎兵再快,他還能飛來飛去嗎?如果我和能陸遜達成默契,用疲軍之計,說不定能讓張合吃點苦頭。」

  關鳳哭笑不得:「陸遜?他不趁機捅你一刀就不錯了,你還指望他和你配合?」

  「是的,正因為他們都想殺我,所以我才有機會調動他們。」魏霸笑道:「魚兒不吃餌,才不會上鉤,只要他有貪心,就總能找到讓他上鉤的辦法。只是這是一著險棋,要好好籌劃一下才行。」他捏了捏眉心,又道:「先晾狐忠兩天,除了吃飽喝好,除此這外,不要讓他接觸任何人。」

  關鳳點點頭,轉身去安排了。

  魏霸伏在地圖上,手指慢慢的劃過地圖,沙沙作響。這次出師,他不想爭,可是當機會送上門來的時候,他不抓住也沒有天理。何況他當初就有幫助李嚴拿下南陽,和諸葛亮抗衡,分擔壓力的計畫。如果就此放棄,不僅前面的鋪墊白做,而且會和李嚴徹底翻臉。

  不管最後能不能成功,至少要努力一下,讓李嚴看到自己的誠意。結果是一回事,態度又是一回事。

  過了一會兒,法邈匆匆的走了進來,一臉的喜色:「將軍,驃騎將軍熬不住了?」

  魏霸點點頭,把李嚴的意思詳細的轉述了一遍,法邈認真的聽著,偶爾還要打斷一下。他想了想,突然說道:「不對啊,將軍,狐忠有點可疑啊。他錯估了關中形勢,打亂了驃騎將軍的計畫,以驃騎將軍的脾氣,怎麼會一點處置也沒有?」

  魏霸眼珠一轉,不動聲色的說道:「那你的意思是?」

  「這事兒,我看還另有玄機。」法邈和魏霸交換了一個眼神,意味深長的笑了。「我得找個機會和狐忠探探底,看看他究竟瞞了些什麼。」

  「那當然再好不過,可是現在最著急的還是先吃掉郭立這些人馬。」魏霸敲了敲地圖:「如果要殺入南陽,就算沒有成建制的騎兵,我們也需要一些戰馬供斥候使用,以便傳遞消息。郭立送來的那些戰馬,我決定收下了。」

  「這還不簡單,把他誘進來打就是了。」法邈淡淡的說道:「進了山,他的馬蹄子不就被困住了,將軍想要幾匹馬,就要幾匹馬。」

  魏霸笑了起來。

  ……

  狐忠被魏霸晾了兩天,開始還算鎮靜,後來漸漸的不安起來。李嚴還在等他的回覆,魏霸就這麼將他關著,他怎麼向李嚴交差?萬一誤了李嚴的大事,李嚴未必敢把魏霸怎麼樣,可是他卻沒那麼大的實力讓李嚴有什麼忌憚,更何況李嚴現在對他怨氣不小。

  一想到李嚴當時不陰不陽的模樣,狐忠的心裡就不由自主的冒寒氣。人在無聊的時候,往往會越想越複雜,狐忠被魏霸晾了兩天,想到了很多慘烈的局面,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緊張,幾乎要崩潰了。

  就在這時,法邈找到了他。

  「叔直,原本你在這裡。」法邈一拍大腿:「害得我好找。」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狐忠警惕的問道。他和法邈原本認識,但不是很親近,現在法邈又轉投魏霸門下,雖然不知道是他自己的決定,還是李嚴的授意,法邈在這裡和他見面總是有留點心的。

  「還能有什麼事,問問襄陽的情況唄。」法邈像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個扁壺,又掏出一包豆子,用手托著,遞到狐忠面前:「來,嘗嘗,味道不錯的。」

  狐忠拈了一顆豆,卻沒有吃。

  法邈愣了一下,哈哈大笑:「不愧是姓狐的,這疑心病也太重了,怕我藥你不成?」他一邊說著,一邊拈起兩顆豆扔進嘴裡,咯嘣咯嘣的嚼著,又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壺口,這才送到狐忠面前。

  狐忠窘迫的笑笑,吃了豆,呷了一口酒,把襄陽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最後說道:「雙方兵力相近,誰也奈何不了誰,可是魏軍的援軍還在不斷的趕來,萬一陳群的大軍趕到,或是張合解決了江淮之間的戰事,趕到樊城一帶,我們未必擋得住。驃騎將軍想立功,只能指望鎮南將軍批虛搗亢,從背後猛擊曹睿一拳,以成大功了。」

  「原來是這樣啊。」法邈沉吟了片刻:「叔直,我有個疑問,不知你能否為我解惑?」

  「你這麼聰明的人,還有疑問?」

  「我想不明白,以驃騎將軍的眼光,難道他看不出來,他就算全取南陽,也無法和丞相取隴右的戰功相比嗎?而且他攻擊南陽,承擔了魏軍最大的壓力,卻是給丞相創造了機會。你不要對我說,這是驃騎將軍為大局著想,主動為丞相分憂。」

  狐忠的眉心不由自主的一陣抽搐。他咬著嘴唇,半天沒有說話,最後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是我有眼無珠,誤了將軍。」

  「僅僅是失誤?」法邈關心的看著狐忠,一臉的真誠。

  狐忠用力的點了點頭。

  法邈沉默了片刻:「你跟著驃騎將軍這麼多年了,深得將軍信任,犯這麼大的錯,雖說不應該,可是將軍想必也不會不念舊情。」他把酒這壺塞給狐忠,狐忠仰起脖子,用力喝了一大口。法邈又接著說道:「事已至此,看來鎮南將軍不得不勉力而行。可是,叔直,我說句真話,鎮南將軍這次真沒打算和驃騎將軍爭功,他手頭這點兵力遠遠不夠啊,你看,能不能幫他在驃騎將軍面前美言幾句?」

  「你要我怎麼美言?」狐忠自嘲的看著法邈:「驃騎將軍如果有多餘的兵力,他會自己不用?你要的話,我算一個行不行?」

  法邈卻沒有笑:「叔直,你忘了一個人嘛,他在漢中一直沒挪窩呢。」

  狐忠一愣:「吳懿?」

  法邈笑而不語,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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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兄弟聚首
  
  自從孟達當初請求出兵襄陽開始,車騎將軍,兼領漢中都督的吳懿就告病了,他把大部分兵力都交給了孟達,自己只留下了五千多人,然後龜縮在南鄭看戲——當然名義上是養病,至於是什麼病,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點破而已。

  狐忠笑了笑,嘴角撇了撇。「吳懿只有五千人,能改變戰局嗎?」

  法邈不以為然,坦然的迎著狐忠略帶嘲諷的目光。「如果去襄陽,這五千人不過是杯水車薪,的確改變不了戰局,可是如果來順陽,那情況就很難說了。鎮南將軍現在只有不到一萬人,如果有這五千人助力,別的不敢說,拿下順陽的機會就會大大增加。拿下順陽之下,就有可能打通武關道。我相信,武關道吃緊,曹睿多少會有些壓力,驃騎將軍那裡也會輕鬆一些。叔直,你說是不是?」

  狐忠收起了笑容,明白了法邈的用意,同樣也明白了整個戰局可能的變化。他思索了片刻,自嘲的笑了笑:「驃騎將軍一直想把鎮南將軍作為別部,沒想到最後還是成了鎮南將軍的別部。」

  法邈搖搖頭:「叔直,你這麼想就不對了。你應該能明白,拿下南陽,對驃騎將軍的意義遠遠超過鎮南將軍。鎮南將軍已經是少年成名,謗書滿篋,他根本不想這麼做。我現在說的不過是我自己的想法罷了,還不知道鎮南將軍能不能同意呢。誰讓我曾經也是驃騎將軍的屬下呢,這也算是我報達驃騎將軍的一片情意吧。叔直。你冷靜下來想一想,是不是這麼回事?」

  狐忠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臉色有些扭曲,顯示出內心的掙扎。法邈看在眼裡,卻不露聲色。

  「那就有勞伯遠在將軍面前美言了。」

  「應該的,應該的。」法邈笑眯眯的拍拍狐忠的肩膀,一副我不幫你誰幫你的架勢。狐忠臉上在笑,卻又像是在哭。

  有法邈求情,魏霸勉為其難的接見了狐忠,一見面。他就是一通抱怨。說狐忠和李嚴把他害慘了,這個任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且和當初的約定也大相逕庭。當初說好的,他只負責牽制魏軍。不參與主要決戰。現在打順陽已經是步履維艱了。哪裡還有實力進南陽腹地。

  魏霸抱怨了一陣之後,讓法邈和狐忠一起返回襄陽,向李嚴進言。希望他取消這個任務。這個任務太過冒險了,基本上沒有實現的可能。

  狐忠看看法邈,法邈也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表示自己已經盡力了,可是鎮南將軍還是覺得機會不大,不願意答應。

  狐忠不知真假,又不好當著魏霸的面問,只好和法邈一起起程,以最快的速度趕回襄陽。

  目送狐忠和法邈離開,魏霸的嘴角挑起一抹笑意。他笑得很陰險,關鳳看得一陣陣不安,用手指捅了捅他:「怎麼了?」

  「狐忠。」魏霸輕聲說道:「這隻狐狸尾巴藏不住了,不知道李嚴會怎麼處置他。」

  關鳳不解的眨了眨眼睛:「狐忠怎麼了?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法邈說,從各種跡象來看,他應該是丞相安排在李嚴身邊的人。」魏霸咂了咂嘴:「我真是對丞相佩服得五體投地,單從狐忠的履歷看,我一點也看不出狐忠有什麼可疑之處。不過,我現在有九成的把握肯定他是丞相的人。」

  關鳳倒吸一口涼氣,情不自禁的用手摀住了嘴。狐忠很久以前就到了李嚴的身邊,現在是李嚴的參軍,參與了無數的機密,像隱蕃這件事,除了李嚴和魏霸之外,就只有狐忠知道。李嚴絕對是拿他當心腹看的,如果這樣一個人卻是諸葛丞相安排的人,那李嚴還有什麼秘密能瞞得住丞相?

  李嚴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這麼說,狐忠死定了?」

  「別急,如果李嚴簡單的殺了狐忠,這個人就不值一提了。」魏霸笑笑:「你別忘了,這種罪名是無法指證的,如果用這個罪名來殺狐忠,無異於和丞相決裂,而巴西的大族也會對李嚴很失望,李嚴想以三巴為根基的願意豈不是落空了。我相信李嚴不會這麼傻。」

  關鳳想了想,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黯然道:「我明白先父當年北伐為什麼會失敗了。」

  「朝堂遠比戰場更凶險。」魏霸安慰道:「你父親的委屈,總有一天會解的。現在,你還是先考慮考慮眼前的戰事,如何把郭立收拾掉。」

  關鳳抽出手絹,揩去眼角的淚痕,應了一聲。

  郭立的攻擊已經持續了好幾天,因為魏霸的陣地守得嚴實,郭立一直沒有能取得實質性的進展。不過,郭立雖然名聲不顯,卻也不是庸將,他的攻擊很有章法,就算一時半會攻不破魏霸的陣地,也沒有給魏霸留下多少反擊的機會。雙方在雙狐嶺僵持著,魏霸在等順陽的結果,而郭立同樣在等更多的援軍。

  原本魏霸只要守住這道山嶺就行,可是現在形勢有了新的變化,他就不能再在這裡和郭立對峙了,必須想辦法解決掉郭立才行。要想達到這個目的,僅靠他這兩千人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要魏風和傅興一起出手才行。

  ……

  順陽。

  奇襲南鄉城得手之後,蜀漢軍士氣大振。魏風率軍順著河道追擊到了順陽城下,和傅興聯手,經過幾天耐心的戰鬥,逐步清除了毋丘儉部署在城外的幾個據點,包圍了順陽城。

  順陽城這塊骨頭卻不好啃,儘管蜀漢軍控制了丹水,但順陽城的身後卻是石山,雖然不算高大,卻無法行軍,要想發動攻擊,只能從東南兩個方向。有了南鄉城的前車之鑑,再想玩空中飛人,大概只會成為毋丘儉的靶子,被射成刺蝟。

  曹宇丟了南鄉,可他身邊還有千餘親衛,一起帶進了順陽,現在順陽有近五千人的兵力守護,足以將小小的順陽城守得固若金湯,魏風和傅興雖然有近兩倍的兵力,一時半會的也拿毋丘儉沒什麼辦法。

  在這個時候,他們接到了魏霸的消息。魏風立刻趕往雙狐嶺,親自和魏霸商討戰術。一見面,魏風就摟著魏霸的手臂,歉然道:「子玉,這次我能立功,多虧你派去的人。可惜,三十一個精銳武卒,個個都是好漢子,卻被我折在南鄉了。」

  魏霸嘆了一口氣:「兄長,你看你說的,武卒是魏家的武卒,為你出力和為我出力不都是一樣的嗎?我聽說你的善後做得很不錯,我相信他們一定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的,阿爹和阿母聽到了,也會非常欣慰。征戰沙場,難免有傷亡,我們這些為將的,只要不讓他們因為自己的愚蠢而死,那就不易了。」

  「話雖如此,我這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過。」魏風招了招手,把王徽叫了過來:「他以前跟著你一段時間,對你印象不錯,我現在將他和他麾下的一百武卒送給你。」

  魏霸剛要推辭,魏風按著他的手,很嚴肅的說道:「子玉,你不要推辭,這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魏霸苦笑道:「你身邊總共才兩百武卒,幾次征戰,又損失了不少。再給我一百,你還剩下幾個人?萬一你有什麼損傷,我將來如何向阿爹、阿母交待?不用給這麼多,一個補一個吧。」

  魏風哈哈一笑:「我知道,阿母一樣有些偏心,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和她計較了。這些武卒也都是好漢子,不過我練兵的水平不如你,和你手下的那些武卒相比,他們的腦子不夠靈活,你還要多多教導他們。多出來的人,就算是我請你代訓的,我需要的時候,再向你要就是了。」

  魏霸也笑了。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要是不收的話,魏風肯定會不高興。他把魏風拉進大帳,兩人坐下,剛要說正事,帳門一掀,魏武大步闖了進來,還沒說話,先放聲大笑。他張開雙臂,作豪情萬丈狀。

  「二位兄長,我來啦。」

  魏霸、魏風都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迎上前去,一人拉著魏武的一條手臂,欣喜若狂。

  「阿武,你怎麼來了?」

  「臭小子,怎麼也不通知一聲,我好去接你。」

  「接什麼接,接什麼接?」魏武得意洋洋的連聲說道:「我有胳膊有腿的,還要你們派人去抬嗎?唉呀,我可告訴你們啊,阿爹讓我來幫你們打仗。聽說這裡有仗打,我馬不停蹄的從隴右一路狂奔到長安,又從長安奔到這裡,只用了半個月啊。快不快?快不快?」

  魏霸和魏風面面相覷,從隴右到長安有千里之遙,從長安到這裡又有近千里,魏武居然只用了半個月就趕到了,平均每天急行一百多里,簡直和當年的急先鋒夏侯淵一樣啊。難怪魏武這麼得意,一個勁兒的得瑟。

  不過,魏霸更關心的是魏武說的另一句話,這裡有仗打,難道了隴右就沒仗打?諸葛亮正在攻取隴右,為此特地將老爹從長安調往隴右,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讓魏武離開?

  「你到這裡,是老爹的命令,還是丞相的命令?」

  「這話說來長了。」魏武四處一看,抓起案上的水杯,也不管是誰的,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是馬長史的建議,老爹請示了丞相,丞相認可的。」

  聽魏武把大概情況一說,魏霸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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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2:30:53 |只看該作者
第679章 同盟

  這件事絕對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

  馬謖為什麼會提這個建議?

  魏延為什麼會接受這個建議,並且向丞相提出請求?

  丞相為什麼會同意魏延的請求?

  這裡面都大有深意可言,只是魏武只顧著來打仗,根本沒有想過其中的原由。他也許覺得這兩千多人不會影響大局,所以丞相不在乎,可是實際上這卻遠遠比兩千多人代表的意義更深遠。

  這兩千魏家嫡系離開長安,長安就成了馬謖的天下,趙素、程安等人雖然能起一定的牽制作用,但是他們不掌兵,對馬謖的影響力有限。

  在隴右大戰的時候,魏延卻讓魏武離開,理由是滿足魏武好戰的意願,可是這正說明了他在隴右無仗可打,至少不是主力。之前丞相在顯親擊敗田豫的戰鬥中,姜維率別部包抄,王平率無當營主攻,都沒有魏延的事。這大概是促使魏延接受馬謖的建議,讓魏武離開的原因之一。他未必沒有看出馬謖的用心,但是他不想與馬謖或者丞相撕破臉,乾脆把魏武派到魏霸這兒來,自己留在丞相身邊待命。對於向來不喜也不擅陰謀的魏延來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已經是難能可貴。

  最後一個問題,丞相為什麼會同意魏延的請求?是因為他確實不打算用魏家父子,還是另有想法?魏霸猜不透,但是他相信,丞相不會一點想法也沒有。正因為他猜不透,他才會更加擔心。

  這些事暫時可以放一放。慢慢思考,魏武帶來了兩千魏家嫡系精銳,對於兵力短缺的魏霸來說,這卻是一個意外之喜。

  「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在商量著怎麼吃掉嶺下的那些魏軍呢。」

  「是嗎?」魏武眉開眼笑,興奮的搓著手:「那我可真是來對了,哈哈哈,你們就看我的吧。」

  「好戰分子!」魏霸、魏風同時用手指著魏武,一本正經,拉長了聲音。老氣橫秋的說道:「小娃娃。這樣是不對嘀——」

  「且——」魏武不屑一顧的一揮手臂:「你們還不是跟我一樣,還來教訓我。」

  兄弟三人放聲大笑。

  ……

  李嚴擺了擺手,淡淡的說道:「叔直,你辛苦了。先去休息休息吧。我和伯遠討論一下軍事。有什麼事。再讓人通知你。」

  狐忠沮喪的應了一聲,拱拱手,出了門。他知道。李嚴這麼說,等於把他排除出了信任的心腹之外,雖然還沒有最後肯定他的身份,但是暴露是遲早的事。

  等狐忠出了門,李嚴的臉立刻沉了下來,拳頭越握越緊,關節發白。他一揮手,將案上的筆墨紙張全部掃在地上,破口大罵:「諸葛村夫,欺人太甚!」

  法邈靜靜的看著他,什麼也沒說。李嚴這麼做,當然是在表露對諸葛亮的不滿,可是也難說沒有惱羞成怒的意思。狐忠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沒想到卻是諸葛亮安排的細作,對李嚴來說,這可是一記響亮之極的耳光。

  「老夫有眼無珠,看錯了人,讓鎮南將軍和伯遠見笑了。」李嚴吐了一口氣,恨恨的說道:「可嘆我李嚴自視眼力過人,卻沒有認出這隻藏在身邊的狐狸,可笑可笑。」

  法邈假咳了一聲:「將軍以誠待人,本是善舉,奈何為人所趁,的確讓人傷心。不過,將軍也無須自責,這世上用心如此險惡之人畢竟不多。」

  李嚴無聲的咧了咧嘴:「伯遠,鎮南將軍如何?」

  法邈笑笑:「鎮南將軍和將軍一樣,都是以誠待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李嚴嘆了一口氣:「難怪你去了一趟零陵,就死心塌地的要離開我,現在看來,我的確不如鎮南將軍有眼光。他對諸葛村夫多加防範,也是有先見之明的。當初我與諸葛村夫一起勸孟達棄暗投明,我只當他和我一樣,是為國事著想,願意寬容孟達,現在想來,他早就有不良用心。若不是鎮南將軍力主救援房陵,恐怕孟達的首級早就掛在洛陽城頭了。」

  法邈從不同的渠道聽過這個故事,現在聽到李嚴說這句話,倒也沒什麼意外。兩人感慨了一番,言歸正傳,說起了當前的戰事。法邈以魏霸的立場表明了態度,就以魏霸目前的兵力而言,拿下順陽都有困難,更別說進入南陽腹地,攻擊宛城了。

  不過,法邈提出了另外一個方案,這也是魏霸目前能夠接受的方案:先取武關道。打通武關道後,接應長安諸軍出南陽。有了長安諸軍的襄助之後,再進攻南陽腹地就有了更充足的把握。

  李嚴沉默不語,揣摩著魏霸的真正用意。這個方案的確是穩妥,可是這樣一來,壓力就全在他的身上了。他面對四、五萬魏軍的阻擊,寸步難進,一旦魏軍的援軍到來,他的壓力會更大。魏霸入武關道,能夠牽制的魏軍非常小,對他目前的困境沒有太大的幫助,至少說短期內沒有太大的幫助。

  可是他又不能輕易否定這個方案,因為只有這個方案才能讓魏霸出手。如果魏霸不出手,他要想攻取南陽基本不可能實現,甚至能不能守住襄陽都很難說。

  形勢不由人,李嚴覺得非常憋屈,自己是主將,率領的也是主力,怎麼反倒像是為魏霸做鋪墊的?莫非他在一開始就設計好了陷阱,誘我跳進去?

  「鎮南將軍好深遠的謀略,我真是老了,腦子跟不上啊。」李嚴話中有話的長嘆一聲。「讓吳懿出師,又要打通武關道,馬謖必然又要插上一隻腳。鎮南將軍舉手投足之間,幾乎牽動了整個大漢朝堂,這手段真是……嘖嘖。」

  法邈思索片刻,抬起頭,凝視著李嚴:「將軍,你相信我嗎?」

  李嚴皮笑肉不笑的看看法邈:「我如果不信你伯遠,又怎麼會說這些話?」

  「既然將軍信任我,就請聽我一言。」法邈正色說道:「丞相也好,將軍也罷,亦或是馬謖和鎮南將軍這樣的後輩,你們都是荊襄人。不管承認與否,荊襄人都是我大漢朝堂的中堅力量。」

  李嚴微微頜首。這一點不言而喻。

  「馬謖今年剛過不惑,鎮南將軍也是弱冠之年,若說馬謖與將軍、丞相還有一點爭鋒的可能,那鎮南將軍卻是一點可能也無。他雖然自信自強,卻不至於自負到要在而立之年獨攬朝綱,將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嚴的眼神眯了起來,他明白了法邈的意思。他們爭的是權利,而不是帝位,帝位是世襲的,權利卻不可能世襲,以他的兒子李豐的能力,在這樣的爭奪中不可能有什麼機會,勉強為之,反而是招禍之道。至於吳懿、孟達這些人,他們能想的大概也只是不要站錯隊,從勝利者手中分一杯羹。

  所以,他的對手只是諸葛亮,甚至可能是馬謖,卻不可能是魏霸,因為他們之間年齡相差太大了。魏霸如果狂妄到要在而立之年位極人臣,那他就是一個狂妄自大之輩,這樣的人是不可能真正成功的。以目前魏霸的表現來看,他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既然如此,魏霸就是他的好幫手,而不是對手。魏霸為什麼和諸葛亮不和?就是因為諸葛亮的身邊先有馬謖,後有姜維,卻不肯給魏霸一個合適的位置。這無疑是諸葛亮最大的失誤,他不能和諸葛亮一樣犯錯。

  當去除了對魏霸的猜忌之後,他就無須為眼前的得失所困擾。魏霸不管立多大的功勞,只要他能幫他奪取南陽,他李嚴就有了足以和諸葛亮抗衡的戰功,就有了和諸葛亮較力的底氣。他只要給魏霸一個承諾,把魏霸扶上通往權力巔峰的道路,那魏霸就會對他感激涕零,並從此為他衝鋒陷陣,立下更大的功勞,先把他送上權力的巔峰,完成他的人生願望。甚至他的兒子李豐都有可能在魏霸的幫助下,站在巔峰之上,品一品權傾天下的滋味,只要他不擋著魏霸的道。

  利害得失,一目瞭然。

  想通了這一點,李嚴的表情慢慢的鬆弛了,笑意從眼角蕩漾開來,他站起身來,走到法邈面前,輕聲嘆息道:「伯遠,讓你離開,是我最大的失誤,卻也是我最意外的收穫啊。你要好好輔佐鎮南將軍,你們這些年輕人,將來一定會成為大漢的棟樑。伯遠,努力!」

  「多謝將軍厚愛,邈必不肯辜負將軍的栽培。」法邈笑盈盈的說道:「我相信鎮南將軍聽到這句話,一定也會非常榮幸的。」

  李嚴心結一解,頓時輕鬆了許多。他豪爽的揮揮手:「我老了,征戰沙場這種事,本來就要你們這些年輕人多擔當一些。既然如此,我就儘可能的拖住曹睿、司馬懿,給鎮南將軍分擔一點壓力。不過,希望鎮南將軍也要快一點,畢竟軍情緊急,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堅持多久,若是襄陽得而復失,我們可就對不住陛下的一片期望啦。」

  他想了想,又道:「還有,你提醒鎮南將軍,要小心孫權,那人可是最擅長背後下黑手的。我會儘量看著孫權,可是我兵力有限,未必能如願,最終還要他自己小心些為妙。」

  「多謝將軍提醒,我一定轉告鎮南將軍。將軍老成謀國,鎮南將軍後生可畏,你們兩位英雄聯手,區區孫權又怎麼會是對手。」

  李嚴被法邈這句話撓到了癢處,心情痛快,不禁朗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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