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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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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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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
發表於 2014-6-1 12:55:37 |只看該作者
第710章 棄守之間

  曹睿面色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著,不論他怎麼用力,都沒能將手抬起來,似乎他所有的力氣都被曹宇的這一封軍報抽得乾乾淨淨。.

  這個結果太讓人驚駭了,五千真正的精銳幾乎全軍覆沒,酈縣失守,湍水防線全面崩潰,馬謖、魏霸在數日之間接連攻克——不,幾乎是兵不血刃的奪取了冠軍、穰縣,大軍推進到房川水一帶。趕去支援曹宇的一萬援軍眼睜睜的看著馬謖、魏霸攻城掠地,卻不敢輕易上前交鋒。

  連虎豹騎、武衛營這樣的精銳都被打敗了,他們這一萬人又算得了什麼?現在蜀漢軍有三萬之眾,士氣正銳,他們衝上去豈不是自討苦吃?

  好在曹宇、陳泰雖敗,卻還沒忘了自己的職責。他們渡過房川水,組織起了一道防線,護衛著宛城。雖然這道防線遠遠不如湍水防線,至少能給宛城提供一點預警,不至於讓蜀漢軍兵臨城下。

  曹睿非常失望。曹宇是宗室,陳泰是汝潁世家的年輕英才,這兩個人聯手,又有虎豹騎、武衛營這樣真正的精銳,還有湍水防線,居然沒有攔住魏霸、馬謖,他還有什麼辦法來挽救這個危局?

  曹睿請來了劉曄,蔣濟。劉曄和蔣濟聽到這個消息,也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兩人面面相覷。

  「兩位愛卿,有何妙策教我?」曹睿好容易才穩住了心神,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的驚惶失措。

  劉曄原本是建議以守代攻,固守宛城,現在看到魏霸、馬謖攻勢如潮,步步緊逼,他也覺得有些不安起來。可是,就此建議撤出宛城,放棄南陽,那責任也不小。將來一旦追究起責任來,他就要負重大責任。

  「陛下,魏霸詭計多端,我軍伏擊不成,反受其害,也有意外的成份在裡面。如今之計,不如撤回房川水的大軍,堅守宛城,以待其弊。」劉曄頓了頓,又說道:「宛城還有精兵三萬,存糧也能供應大軍數月,足以堅守,魏霸再善戰,難道他還能飛進宛城?」

  劉曄的話還沒說完,蔣濟咳嗽了一聲:「陛下,臣以為不妥。」

  「怎麼不妥?」

  「魏霸不僅擅長野戰,同樣善於攻城。陛下還記得魏霸是怎麼攻克嚴關的嗎?陛下還記得魏霸是怎麼攻克南鄉的嗎?」

  曹睿激零零打了個冷戰。嚴關之戰,他比蔣濟還要清楚,夏侯玄的報告裡曾經詳細描述過。南鄉之戰,他也聽曹宇說過個大概,其他的也許不清楚,可蜀漢軍飛進城卻是曹宇親口確認的。

  連嚴關那樣的關隘都能攻克,連南鄉都能飛進來,宛城又算得了什麼?宛城其中只是地理位置重要,城池堅固,但是論地理險要,根本不如嚴關,甚至不如南鄉。

  劉曄正要再勸,蔣濟給他使了個眼色,輕輕的搖了搖頭。劉曄只好閉上了嘴巴,無聲的嘆了口氣。

  「那護軍有何高見?」曹睿皺起了眉頭:「放棄宛城,放棄南陽?」

  蔣濟搖搖頭:「南陽是中原門戶,不可輕易放棄。宛城從秦漢以來,就是五都之一,是南方重鎮,也不可輕言棄守。不過,形勢緊急,臣以為當以一名重將守宛城,陛下當以國事為重,退守洛陽。」

  曹睿沒有吭聲。他明白了蔣濟的意思,南陽太危險了,最後能不能守住,誰也說不準,你留在這裡,一是安全沒有保障,二是如果在你手裡丟了南陽,對名聲不利。御駕親征,打贏了是好事,打輸了,也有損名聲。先帝為什麼英年早逝?和他好酒色當然有關,可是接連幾次東征都無功而返,最後還被人襲擊,連輿駕鹵簿都被人奪了去,臉面無存,這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現在,這個窘境可能會落到他的頭上。

  但是,如果要保全臉面,那就必須把南陽的重任交給一名重將,而最合適的人選只有一個:司馬懿。

  此時此刻,曹睿已經顧不上再壓制司馬懿了,先守住南陽再說。可是要調司馬懿守宛城,那就必須先放棄樊城,放棄了樊城,李嚴就會進兵宛城,司馬懿到時候能不能守住宛城,堅持到蜀漢軍退兵的那一刻?襄陽、樊城一失守,南陽就剩下宛城最後一個要塞啦,而且宛城的地理形勢遠遠不如樊城、襄陽險要易守。

  曹睿猶豫不決。

  蔣濟和劉曄告辭下殿,劉曄還是最終沒忍住:「子通,為什麼要勸陛下離開宛城?陛下一走,軍心必散,就算驃騎將軍退守宛城,無險可守,也未必守得住。」

  「是南陽重要,還是陛下重要?」蔣濟反問道:「不錯,陛下如果留在宛城,還能堅持得住,可是如果陸遜北上攻擊昆陽,切斷陛下退路,那怎麼辦?就算宛城還安全,中原呢?河北呢?」

  劉曄眉頭緊鎖,沉默良久,長嘆一聲:「存亡之秋啊。」

  ……

  司馬懿騰的站了起來,眼睛瞪得瞪溜圓,手裡的軍報嘩嘩作響。

  「酈縣失守,虎豹騎、武衛營全軍覆沒?」

  坐在一旁的司馬昭手一抖,手裡的筆落在紙上,迅速洇成一個大墨團。他卻根本沒注意到,只是盯著司馬懿驚訝的面容,失聲道:「怎麼可能?」

  「你們別奇怪,這件事……還就是真的。」司馬師苦澀的笑了一聲:「我派出的細作也回來了,這個消息千真萬確。第一次的對決也就罷了,明顯是魏霸挖了一個坑,激怒曹宇,讓他跳了進去。可是後來那一場夜戰,卻有些詭異,虎豹騎無故自亂,未戰先潰,實在讓人想不通。」

  「這豎子,還真是神了。」司馬懿漸漸的恢復了平靜,重新拿起軍報看了一遍:「這麼說來,他已經不是弱者了,能正面擊敗武衛營,他的實力非同小可,不僅在蜀漢軍中,就是放眼天下,也算得上是實力強勁。真是人才啊,短短幾年時間,就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孺子變成了一方重將。」

  「父親,不僅是他的實力讓人吃驚,他的隱忍更讓人歎服。」司馬師把細作打探的消息詳細的說了一遍,對魏霸有功而不居,卻把馬謖推到風口浪尖上的做法讚不絕口。司馬懿聽了,也連連點頭。他比司馬師還要明白魏霸的處境,對魏霸的做法當然更有體會。一個年輕人,能夠有這樣的心性,那是非常可怕的。司馬師比魏霸還要年長幾歲,也算得上同齡人中心機深沉之人,可是和魏霸相比,他有時候還是顯得沉不住氣。

  這人倒和當年早夭的曹沖有些近似,少年老成。

  這是個勁敵啊。司馬懿暗自感嘆道。

  「父親,如此看來,我們可能不用再守樊城了。」司馬師笑了笑,可是笑得非常勉強。放棄樊城,雖然他們父子不用承擔責任,相反,因為李嚴一直沒有強攻,他們「守」住了樊城,還是有功的,可是放棄樊城就意味著魏國放棄了南陽,對全局來說,絕不是一個利好消息。

  「嗯,魏霸、馬謖進入南陽腹地,不會立刻圍攻宛城,自然會回頭掃清障礙,我軍有被切退後路的可能。陛下如果不想坐以待斃,應該會命令我後撤,不管是退到哪裡,樊城肯定是守不住了。」司馬懿長嘆一聲:「天下局勢,於我大不利啊。」

  司馬師兄弟也跟著嘆息不已。

  ……

  「好!」李嚴一掌拍在案上,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笑容綻放,他將軍報抖得嘩嘩作響。「子度,你看看,你快看看,魏霸他們又打贏了。虎豹騎啊,他們把虎豹騎給滅了。」

  孟達也吃了一驚,連忙接過來看了一遍,然後不由自主的拍了一下大腿:「好啊,這下子司馬懿肯定坐不住了,樊城唾手可得。」

  「嘿嘿,唾手可得不至於,不過,司馬懿後路不穩,大概不會死守了。」李嚴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最後在地圖前站定。他輕哼一聲:「哼哼,有魏霸、馬謖相助,全取南陽的機會大增。子度,我們得留心孫權,他拿下江夏之後,一直按兵不動,我懷疑他別有用心啊。」

  孟達微微一笑:「將軍一定有所準備,諒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李嚴歪了歪嘴,側著頭,看著孟達,若有所思。孟達摸摸鬍子,笑了起來:「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夠嗎?」

  李嚴無聲的笑了:「不,我是在想,丞相聽到這個消息會有什麼想法。他會不會後悔沒有將馬謖和魏霸調到隴右去,否則他現在也不會頓兵堅城之下。子度,你說我們還要多久才能解決南陽的戰事?」

  孟達沉吟片刻:「依我看,不管南陽戰事的最後結果如何,戰事卻會在春耕之前結束。打到現在,我們的軍糧儲備可用得差不多了,吳懿把漢中的儲糧都運去了隴右,我們……支持不了太久。」

  李嚴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一抹戾色從眼中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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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04:24 |只看該作者
第711章 天生賭徒


馬謖揮師東下,連克冠軍、穰縣之後,將整個湍水防線收入囊中,大軍直抵房川水流域,再克涅陽、安眾,一路勢如破竹,直指新野。

曹叡咬牙堅持,下令堅守新野。

新野是南陽郡的要塞之一,南來北往,都要經過新野,光武帝當年從新野起兵,而劉備進入荊州之後,也在新野鎮守多年。在三國野史中,諸葛亮出山三把火,第一把火在博望坡,第二把火就在新野。

火燒新野純屬子虛烏有,但劉備駐守新野多年卻是事實。也正是在新野,劉備慢慢開始與荊襄豪傑相處,這才積累下人脈,為後來爭奪江南四郡,並進取益州,三分天下打下基礎,而這些人也是今天蜀漢朝堂上荊襄系的骨幹。

“我當年跟隨先主離開荊州的時候,還沒有你現在大。”馬謖用馬鞭指著遠處的新野城,感慨的說道:“當時誰也沒想到,再一次回到荊州的時候,已經人到中年。”

魏霸笑笑。馬謖這句話裡的怨氣可不小啊。

當年追隨是備的那些荊襄豪傑中,最矚目的當然是如今的丞相諸葛亮,但絕不僅僅是諸葛亮。諸葛亮只是荊襄系的代表之一,甚至不是最重要的那一個。倒不是說諸葛亮的能力不行,而是諸葛亮人脈雖廣,卻沒有家族實力為後盾,無法直接幫助劉備收攏荊襄士族。

當時在劉備帳下真正有實權的還是荊襄本地的士族,比如殷觀,比如向朗。劉備取江南四郡,為荊州牧的時候,殷觀是主簿,而向郎則督秭歸等四縣軍民事,控制著劉備通往益州的最重要的幾個縣,實權不亞於關羽、張飛、趙雲等元從係將領。

宜城馬家雖不能說首屈一指,可是實力同樣不可小覷,更重要的是馬家兄弟是諸葛亮的死黨。諸葛亮的兩個姊夫——蒯祺和龐山民都沒有追隨劉備,丈人黃承彥雖然有名氣,但除了將女兒嫁給諸葛亮之外,也沒有幫上諸葛亮太多的忙。真正全力支持諸葛亮的是以馬家、楊家兄弟為首的一幫人。

現在殷觀已經死了,向朗閒居,與諸葛亮最親近的馬氏兄弟一個死,一個差點死,而且是差點死在他自己的手上。荊襄系內部分崩離析,已不待言。

此時此刻,馬謖只提先帝劉備,卻不提諸葛亮,顯然對諸葛亮要殺他頂罪的事耿耿於懷。當時他還很仗義的說願意一死,為諸葛亮分擔責任,可是當那份豪情漸漸褪去之後,剩下的只有心結。

對馬謖的心理,魏霸非常清楚。當初他之所以要一直等到諸葛亮下了斬殺馬謖的命令之後才出面向諸葛亮求情,就是要造成這個既成事實,在馬謖和諸葛亮親密無間的關係之中硬生生的插進一根刺。

如果,這根刺已經茁壯成長,這個當年以諸葛亮為父兄的馬謖現在已經以反丞相聯盟的領導者自居。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魏霸搖動著馬鞭,笑道:“不過,如今幼常兄雄師數万,所向披靡,也算是榮歸故里了。”

“在攻克宛城之前,一切都是過眼浮雲。”馬謖迅速把話題轉了回來,“子玉,我軍雖士氣旺盛,攻勢凌厲,連克數縣,可是宛城未下,新野也在魏軍手中,司馬懿還駐紮在樊城不動,就以我們的兵力,不論是攻新野還是攻宛城,都力有不逮啊。一不小心,甚至可能野戰受挫。你可有什麼妙計?”

魏霸聳了聳肩:“幼常兄如果都沒什麼必勝之道,我又有什麼妙計可言。我嘛,小聰明是有一點,可是宛城就在那裡,沒有兵,我也不可能用牙去啃吧。說實話,如果能用牙啃得下來,我倒願意試一試。”

馬謖嘴角輕輕一挑:“子玉,你就不要謙虛了。按說你是鎮南將軍,這次戰事應該由你指揮才是。承蒙你看得起我,讓我來試試手段,可你也不能就這麼甩手不管,是不是?我們的兵力不足,可是你還有奇兵未動呢。你要是不肯幫我,那我也只好束手旁觀了,還是由你來扛這個重擔。”

魏霸沉吟片刻:“要說還能動的人馬,的確是一些,我師兄趙廣和護軍將軍陳到率領的一萬餘人還在豫州,如果他們能夠西向進入荊州,與我軍合力,應該能切斷司馬懿的退路,逼他放棄樊城。司馬懿放棄樊城,驃騎將軍就可以北上,這樣一來,幼常兄肩上的擔子就沒那麼重了。”

馬謖笑了。“那就趕緊讓他們來吧,陳群的援軍來了之後,魏軍還有六七萬人在南陽,還有曹叡這樣的貴人,僅是我和驃騎將軍是吃不下的。趙廣身為長兄,也不能總讓弟弟和師弟擅美於前吧?陳到與趙老將軍齊名,有他來,也可以大大振奮我軍士氣。”

魏霸滿意的點了點頭。馬謖這麼說,就是同意給陳到、趙廣分肥了。這次出師,他不求有功,韜光養晦,可是不代表他身邊的人也應該如此。不管是兄長魏風還是師兄趙廣,他都要給他們爭取最大的好處。特別是趙廣,拉攏了他,可是拉攏了元從系的最後一根標杆趙雲啊。要不是看趙廣有立功的機會,趙雲能真正安心的替他看家護院?

利益當然不能代表一切,可是如果沒有了利益,其他的也都成了無根之木,無水之源。

“行,我立刻給他們行文,讓他們趕過來支援。”魏霸爽快的說道:“不過,他們的兵力有限,最好能調動吳軍一起出擊才好。”

“吳軍?”馬謖眉頭微蹙,想了想,又說道:“孫權遲遲不動,大概是在等更實際的好處。能給他這個好處的,也許只有驃騎將軍和丞相。驃騎將軍現在勝負未卜,孫權未必就信他,能夠說話的只有丞相了。可惜丞相現在還沒能拿下冀縣,要不然的話……”

馬謖已經和諸葛亮斷了私下里的聯繫,不過魏霸和魏延還有聯繫,知道隴右的一些情況,知道諸葛亮在隴右看似情況一片大好,實質上沒有太大的進展。冀縣還在郝昭的手中,田豫固守榆中,夏侯霸率領五千步騎游弋在外,屢次打劫諸葛亮的糧道,燒毀羌人們剛剛搭起的茅屋,殺死羌人,甚至有一次還奔襲羌人老巢,殺死了大量的留守老幼,搞得羌人很頭疼,不少人來而復返,諸葛亮的屯田也大受影響。

要攻克冀縣,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郝昭這個硬骨頭給諸葛亮找了個意想不到的麻煩。附近其他諸縣都已經向諸葛亮投降,但是因為冀縣不下,諸葛亮的主力不能離開冀縣,無法征討更遠的地方,金城、西平等地還在觀​​望,武威、張掖更是不把諸葛亮放在眼裡。

隴右其實已成膠著之勢,就目前看來,在郝昭斷糧之前,諸葛亮除了強攻,沒有更好的辦法。可是強攻也不易,有馬鈞這個技術人才在城裡,諸葛亮在軍械上沒有太多的優勢可言,強攻必然損失慘重。

馬謖當然不希望諸葛亮太順利,可是現在的實際情況卻是只有諸葛亮才有這個底氣讓孫權相信,迫使孫權配合蜀漢軍攻擊魏軍,奪取南陽。而諸葛亮顯然沒有幫忙的意思,他一直對南陽的戰事保持沉默,甚至是暗中較勁,爭奪資源。吳懿不肯來南陽助陣,卻把漢中的儲糧大量的運往關中,運往隴右,便是再明顯不過的表示。

就目前的形勢而言,諸葛亮的把握更大。他需要的是時間,他也有時間,而李嚴、馬謖卻沒有太多時間了。沒有充足的糧食儲備,他們的戰事堅持不了太久。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幼常兄,既然如此,我來試試吧。”魏霸用馬鞭敲打著手心,有些漫不經心的笑道:“我們兩手準備,如果孫權願意配合,我們就乾掉曹叡,吃下南陽。如果孫權不配合,那我們就教訓教訓孫權,把他趕出荊州。”

“那怎麼行,豈不是讓魏國坐收漁翁之利?”

魏霸擠了擠眼睛:“不會的。我們打起來,曹叡正好喘口氣,我想,也許他會把主力調往隴右,去救冀縣。”

馬謖恍然大悟,他指了指魏霸:“子玉,你這可有點耍無賴啊。”

“那我有什麼辦法?”魏霸聳聳肩,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我只是個鎮南將軍,管好我那一畝三分地就行了,這天下大勢可不是我能問的,還是留給丞相、驃騎將軍與幼常兄這樣的高人操心吧。哈哈哈……”

魏霸越想越開心,忍不住放聲大笑。馬謖想了一會兒,也無奈的笑了起來。

“你啊你,不僅在戰場上奇計百出,在朝堂上也是變化無端,不循常規。”

“弱者和強者鬥,如果總按規矩來,還有勝利的希望嗎?”魏霸收起笑容,淡淡的說道:“什麼人最希望穩定?當然是那些已經得到了好處的人。投鼠忌器,誰的器最大,最值錢,誰的忌憚就越大。我嘛,本小利大,只適合做個賭徒。”

馬謖眼神一凜,意味深長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這番話,與其說是說與遠在隴右的丞相聽,不如是說給他聽。

一無所有的賭徒是可怕的,手裡捏了刀的賭徒更可怕,誰要是不長眼惹了他,他隨時可能化身為暴徒。有了不菲的家私,還保持著一顆光棍的心,這人得多無賴啊。

難怪他無往而不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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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08:49 |只看該作者
第712章 破罐子破摔

  魏霸帶著兩百親衛騎趕到了襄陽。李嚴非常驚訝,如今雙方交戰,司馬懿如果知道魏霸輕裝簡行,大概會不惜一切代價派兵阻擊魏霸。

  「子玉,你這麼做太冒險了。」李嚴忍不住沉下臉,責備道:「萬一出了事,如何是好?」

  魏霸知道李嚴如此緊張,大部分是為他自己的利益考慮,小部分是演戲,不過他也不揭穿,開門見山的說道:「驃騎將軍,情況緊急,我不得不冒點險。」

  「什麼事這麼緊急,能讓你不惜自己的性命?」

  李嚴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大致明白了魏霸在說什麼。他揮了揮手,讓親衛們退下去,只留下他的外甥鄧賢一人。

  魏霸坐了下來,把不久前的行動簡略的說了一遍。這些之前都已經通過軍報傳遞給李嚴了,現在再說一遍,不過是為後面的話做個引子。

  「我軍總兵力不足七萬,魏軍總兵力也在六、七萬左右,雙方兵力相當。因為將軍輕舉襄陽,馬長史湍水大捷,我軍士氣略佔上風,卻不足以取勝。現在魏軍據城不出,顯然是要以堅城疲憊我軍,待我軍無糧自退。」

  李嚴微微頜首,這個問題正是他最頭疼的事。

  「如今之計,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就此撤退。這樣一來,前面的所有戰果都付之東流,得其名而不得其實。」

  李嚴一聲不響,緊緊的盯著魏霸的臉,很顯然,他對這個建議根本沒有興趣。

  「要麼就聯合吳軍,夾擊魏軍。」

  「如何聯合吳軍?」李嚴應聲問道:「孫權屯兵江夏,坐觀成敗。揚州聽說倒是打得挺積極,不過張合一到,他們大概也只能撤退了。」

  「是的。」魏霸點點頭:「而今之計,漢吳若不能聯合作戰,必然兩不利。若能聯合作戰,我軍得南陽,吳軍得江淮。孫權之所以觀望,大概還是信不過我等。」

  「那你準備如何破解?」

  「我想,就目前而言,真正能讓孫權有信心的,大概只有丞相。」

  魏霸著重點出「目前而言」四個字,就是為了照顧李嚴的面子,同時提醒他攻取南陽對他的重要性——攻取了南陽,你就能和丞相平起平坐,說話才有份量,現在嘛,還略遜一籌。儘管如此,李嚴的臉色還是有些難看。不過,他沉思了片刻之後,還是按捺住心中的煩悶,問道:「那你待如何?」

  「若將軍信我,我願意去和孫權交涉。」魏霸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未算勝,先算敗,行此計之前,需要將軍做好真正放棄南陽的準備。」

  李嚴的眉頭皺了起來,兩道法令紋深如刀刻。他死死的盯著魏霸,魏霸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他知道,李嚴騎虎難下,除了此計,他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

  果然,過了良久,李嚴輕輕的吐了一口氣:「你有幾成把握?」

  「若得將軍支持,大概有六、七成。如果將軍不支持,一成也無。」

  「好吧,事已至此,我也只得勉力一試了,希望你能說服孫權和丞相。」

  「借將軍吉言。」魏霸微微躬身致意:「多謝將軍寬容。」

  李嚴笑了起來,沒有聲音,眼神閃爍如鷹,寒冷如冰。

  商議已定,李嚴隨即下令馮進率水師北上,自己則留下一部分人監視樊城的司馬懿,主力則趕往鄧塞。與此同時,馬謖率領大軍南移,做出與馮進會合,攻取鄧塞的架勢。

  司馬懿非常緊張,立刻派人向曹睿求援。他雖然有樊城,可是樊城根本容不上三萬大軍,他的大部分主力還是駐紮在城外。如果李嚴和馬謖合兵一處,先取鄧塞,再攻樊城,他必然要受到重創。

  就在司馬懿緊張萬分的時候,魏霸派人到江夏召費禕立即前來。

  兩天後,費禕趕到了襄陽,與他一起來的還有張溫。

  魏霸在峴山習家舊宅設宴迎接他們。

  習家大部分人都跟著劉備入川,還有一些人老弱留在襄陽,不過這些年襄陽兵火連連,已經沒幾個人了。曾經的習家大院只剩下一些殘垣斷壁,老樹枯藤。李嚴奪取襄陽之後,魏風特意派人收拾了一下,又找到了夫人習氏的姑姑,也就是嫁給龐統弟龐林的那個。龐林隨黃權降魏之後,封列侯,現在官居鉅鹿太守。習氏本可以隨官,但是她故土難離,一直守在襄陽。因為這層關係,習家雖然破敗,原本的土地宅院還算是保全了不少。

  習氏知道魏霸雖然是魏家庶子,卻是魏家真正的希望所在,習家要想有所發展,對這個少年可不能有任何怠慢。這一點,她的從女習夫人早就從成都寫來了家書。是以習氏花了不少心思,整治出了一個院子,供魏霸臨時居住。

  魏霸又派武卒們將習家收拾了一下,特別把習家魚池換了水,重新放了一些魚進去。費禕和張溫趕到的時候,魏霸就在魚池邊釣魚。

  費禕笑道:「子玉好悠閒,驃騎將軍在準備樊城大戰,你卻在這兒釣魚?」

  張溫也湊趣的笑道:「不知鎮南將軍是釣魚,還是釣人?」

  「既不釣魚,也不釣人,不過借習家一宅,以度殘生。」魏霸晃了晃魚桿,也沒起身,用下巴指了指身邊的兩個馬扎,示意張溫和費禕坐下。

  張溫和費禕互相看了一眼,覺得魏霸的舉動非常失禮,張溫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了。費禕連忙給魏霸遞了個眼神:「子玉,惠恕是吳王使者……」

  「吳王他媽個球。」不等費禕說完,魏霸忽然暴怒,將魚桿砸進水中,站起身來,一腳一個,將兩個馬扎全踢進了水裡,指著東南方面,怒吼道:「孫權他媽的是什麼意思?當初說好的聯手攻魏。結果他拿下了江夏就不動了,這算什麼?是想背盟,坐山觀虎鬥,還是想捅我們一刀?」

  魏霸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從懷裡拿出那份有諸葛亮和李嚴聯合簽署的方案,在張溫和費禕面前晃了晃。「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他既然不講信用,這個方案就沒有意義了。」他說著,三兩下將合約撕得粉碎,手一揚,全扔進了魚池。紙片飄飄灑灑,落到水面上,迅速浸濕,洇成一片。

  費禕和張溫目瞪口呆,費禕知道這個方案有問題,可是他不明白魏霸為什麼突然撕毀這個方案,是想毀滅證據,還是真要和孫權翻臉。張溫卻是大吃一驚,魏霸這麼做,是要報復吳國,向吳國宣戰嗎?

  「沒錯,以我們的兵力現在搞不死曹睿,拿下整個南陽也是做夢。不過,我們要取江夏、長沙諸郡還是易如反掌的。」魏霸臉色陰沉,像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拜託張使回去告訴孫權,讓他做好準備,我們再打一場。來人,請張使出去。」

  兩個武卒走上前來,不由分說,就將張溫往外架。費禕大驚,連忙上前阻攔,魏霸勾了勾手:「費文偉,你等會兒,我還有兩句話對你說。」

  費禕滿頭大汗,只得給張溫使了個眼色,讓他先在外面等著。他趕到魏霸身邊,又驚又怒。「子玉,你這是幹什麼?」

  魏霸眼睛一翻:「你說我幹什麼?反正我現在是兩頭不落好。丞相背地裡磨刀霍霍,準備拿我開刀。驃騎將軍攻不下南陽,也準備拿我當替罪羊。我只好鼓動他和孫權打一仗,多少補點損失,哪怕是出口惡氣也好。打南陽兵力不足,打武昌還是夠的,滅不了魏國,先把吳國滅了也不錯。蚊子雖小,也是塊肉不是。」

  「你這是什麼話?」費禕嚇出一身冷汗:「李嚴想幹什麼?你想幹什麼?」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吧?」魏霸不耐煩的說道。

  「你們……不能撤。」費禕的口氣軟了下來。

  「為什麼不能撤?」魏霸語氣非常惡劣:「孫權不幫忙,兵力不足,南陽根本攻不下來。吳懿把漢中的糧全運去了隴右支援丞相,我們難道空著肚子在這裡乾耗?老子不幹了,打不了老虎,我就打狐狸,打不了老鷹,我就打蚊子。」

  「可是……」費禕真的急了,猶豫了半天,還是說了出來:「可是丞相還沒拿下隴右,你們一撤,他也會前功盡棄。」

  「我就是要他前功盡棄。」魏霸一呲牙,眯了眯眼睛。「這樣驃騎將軍也許心裡平衡點,你說是不是?」

  費禕啞口無言。他明白魏霸的意思了,這是破罐子破摔,存心給諸葛亮找彆扭啊。李嚴如果停止攻擊南陽,轉而與孫權開戰,那不僅曹睿可以鬆口氣,孫權也會將江淮的人馬調回荊州。這樣一來,魏吳必然要聯合,更加減輕了曹睿的壓力,曹睿就可以將主力調往隴右,諸葛亮的壓力必然大增。如果諸葛亮被迫撤兵,到時候他還有什麼資格說李嚴的不是?

  這是魏霸的自保之策,可是損害的卻是諸葛亮的北伐大計。

  「子玉,你看這樣行不行?」費禕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緩和一些:「你別急著撤,我先問問丞相的意思,再和吳王商量商量,看看他能不能一起出兵,如何?」

  魏霸斜著眼睛看著費禕,沉吟了半晌,這才勉強鬆了口:「那你可得快點,我們只剩下一個月的糧了。如果不成,我還想早點回湘關過年呢。」

  費禕掐指算了算,一臉無奈的苦笑:「行行,我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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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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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3章 忍無可忍

  費禕不敢怠慢,他立刻給諸葛亮寫了一封急件,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同時把魏霸的計畫轉告給了張溫。張溫也嚇了一跳。他和費禕一樣,不知道魏霸究竟是真想這麼幹,還僅僅是虛張聲勢的威脅。不過,以魏霸的做事風格,他完全有可能真的和孫權翻臉,畢竟攻不下南陽,李嚴肯定會把他當替罪羊,而他已經得罪了諸葛亮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做任何事來進行補救都是可能的。

  諸葛亮能不能拿下隴右,張溫不怎麼關心,甚至可以說,諸葛亮拿不下隴右更符合吳國的利益。可是如果魏霸和李嚴為了轉嫁責任,調頭攻擊武昌,那對吳國來說就是一個大問題了。孫權坐山觀虎鬥是想佔便宜,可不是想惹火燒身。

  張溫立刻把消息回報給孫權,同時匯報了李嚴、馬謖調兵遣將的事實,他們也許是準備夾擊司馬懿,但同時也可能是大撤退的前兆。一旦他們放棄了樊城,放棄了南陽,接下來就完全有可能攻擊武昌。

  對魏霸這樣的瘋子,誰都不能以常理推測,只能做好應變準備。

  在見費禕、張溫之前,魏霸就派了一個武卒緊急通知趙統,事情可能有變,接到命令後,你和陳到立刻退出豫州,不要有任何遲疑,越快越好。我會在桐柏山接應你們,你們不用再從江夏境內通過,可徑直由汝南進入南陽郡。

  忙完了這一切,魏霸重新在習家池邊坐了下來,甩開釣桿,悠閒自得的釣起了魚,彷彿天下太平。

  ……

  趙統接到魏霸的消息之後,和陳到商量了一下,沒有任何遲疑,立刻起營。他在離開之前,還給陸遜送了個消息,很客氣的對陸遜說,我軍正在圍攻新野,兵力不足,我要回去增援。這裡的戰事就託付給輔國將軍你了,願你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云云。

  陸遜莫名其妙,不知道趙統說的是真是假,不過趙統、陳到不是他的部下,有什麼行動,也不需要向他請示,通知他一聲,而且這個理由很正當,就已經盡到了盟友的本份了。他雖然派陸嵐去勸了一下,卻不好阻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陳到、趙統消失在視野之中。

  陸遜立刻向孫權匯報。

  孫權剛剛接到張溫的急報。得知魏霸惱羞成怒,攻南陽不成,要轉而攻擊武昌洩憤,孫權氣得眥睚俱裂,暴跳如雷。魏霸這麼做,簡直是打他的臉,打不下南陽就來打武昌,你當我是軟柿子,想捏就捏?我雖然還不是皇帝,卻也是堂堂的吳王,你以為就你年輕有為?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不比你差。什麼時候我成了你想打兩下就打兩下的慫包?當年曹孟德率領大軍而來,我都沒低頭,今天還能向你低頭?

  在暴怒之後,孫權又有些擔心起來。他當然不怕魏霸來攻武昌,可是他也清楚,一旦魏霸、李嚴從南陽撤兵,轉而攻擊吳國,不管他們能不能攻下武昌,他夢寐以求的江淮肯定是沒戲了。魏霸撕毀了那份由諸葛亮和李嚴共同簽署的方案,蜀漢就不可能再同意他稱帝,吳蜀之間轉眼就由盟友變成了仇敵。

  再想遠一點,如果吳蜀交兵,魏國就能抽出兵力支援隴右,那樣一來,諸葛亮也會失去攻取隴右的機會,他也就沒辦法壓制李嚴和魏霸,他會怎麼做?不管怎麼做,好像對吳國都沒什麼好處。

  合則兩利,分則兩傷。真要把魏霸逼到這個地步,最後誰也得不到好處,反而是魏國得到了寶貴的喘息機會。此戰過後,諸葛亮和李嚴之間的矛盾激化,在分出勝負之前,他們大概也不會再有實力攻魏,魏國依然是實力最強的一個。

  這可不是吳國希望看到的局面。

  配合李嚴出兵,可以取江淮,稱帝。

  不配合李嚴出兵,就要與李嚴、魏霸開戰,兩敗俱傷。

  孫權左右為難,無法取捨。他既惱怒魏霸對他的蔑視,又不願放棄快要到手的江淮,轉而再和魏霸惡戰一場。

  接到陸遜的報告,得知趙統和陳到已經撤離豫州,孫權更緊張了。魏霸這麼決絕,可不像僅僅是恐嚇啊。莫非他已經真的決定這麼做了??

  孫權立刻派人把張溫傳回來的消息告訴陸遜,向陸遜問計。

  ……

  冀縣,旌旗招展,戰鼓喧天,數萬羌人正在演練諸葛亮剛剛創新的八陣。

  郝昭固守冀縣,不肯投降,田豫守榆中,夏侯霸率領五千步騎,依仗著騎兵的速度,行蹤不定,不斷的襲擊蜀漢軍。蜀漢軍中實力最差的就是這些羌人,在歷次戰鬥中,他們的損失也最大。一方面是因為他們的裝備差,不像諸葛亮統率的蜀漢軍有制式甲冑、武器,一方面也是因為他們不通陣法,打仗的時候一哄而上,一旦遇到不利的情況就作鳥獸散,然後就剩下被騎兵追殺一個結局。

  針對這種情況,諸葛亮決定一邊屯田一邊練兵,練兵的對象就是這些羌人。他改進了八陣,先從千人小陣開始練起,練習熟悉之後,再組合成萬人大陣,再組合成數萬人的大陣。

  諸葛亮城下操練,既練了兵,又給城裡的守軍施加壓力,希望郝昭能夠認清形勢,趁早投降。

  可惜,郝昭就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根本不為所動。他派人對諸葛亮說,只要城裡還剩下一口吃的,還有一個士卒,你就別指望我投降。要進城,你只有攻進來一條路。

  這個結果讓諸葛亮很惱火,以至於陣法創新,練兵有成的喜悅都淡了幾分。到了這一步,似乎只剩下兩條路,一條路是等城裡的糧盡,一條路是盡快把這些羌人練成精兵,強攻冀縣。

  因為諸葛亮心裡也沒底,不知道李嚴在魏霸、馬謖的幫助下能否攻克宛城,什麼時候能攻克宛城。如果被李嚴搶了先,對他來說就非常不利了。雖然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李嚴搶在他前面的可能姓都不大,但是他還是不能放心。

  所以他選擇了後一條路,加緊訓練羌人,爭取盡快投入戰場,解決戰鬥。

  諸葛亮看著正在操練的羌人,看著進退有序的新陣,瘦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

  能在短短的一個多月能將羌人訓練到這個地步,心血總算沒有白費。他看著正在前陣指揮的姜維,欣慰的笑了。六盤山之敗,沒有將姜維打垮,反而將他由一塊生鐵錘煉成了精鋼,磨礪出了鋒芒。有魏霸這個勁敵在,姜維在以令人驚訝的成長。

  就和馬謖一樣。

  一想到馬謖,諸葛亮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胸口一陣刺痛。馬謖成長起來,他原本應該感到喜悅,可是現在的馬謖卻成了他的心病。他怎麼也感覺不到一絲快樂。馬謖和李嚴並肩作戰,這分明是對他無言的反抗,更讓他不安的是,不僅馬謖背棄了他,連他派過去監視魏延、趙雲的監軍鄧芝都背叛了他。

  這究竟是為什麼?

  「丞相!」楊偉穿過戰陣的空隙,急匆匆的走了過來,「噔噔噔」的上了指揮台,氣喘吁吁的看著諸葛亮,雙手遞過一份急報。

  諸葛亮花白的眉毛挑了挑,微微頜首,以示對楊偉的嘉獎。經過一段時間的調教,楊偉現在已經不像以前那麼輕浮了。他手中的軍報顯然是一份緊急軍報,可是他卻沒有大驚小叫,只是走得急一點,這已經難能可貴。

  「誰寫來的?」

  「費參軍。」

  「什麼事?」

  「南陽有變。」

  諸葛亮心裡「咯噔」一下,迅速接過軍報,打開之前,先看了一眼封囊,當他看到那個特定的標誌時,他的心立刻提了起來。

  這是一封十萬火急的軍報,如果不是足以影響全局的消息,費禕不會使用這樣的標誌。諸葛亮立刻抽出軍報,沒有看內容,先看了一眼最後的曰期。

  費禕標註的曰期比較長:臘月三日子時三刻,於襄陽峴山習家舊宅。

  諸葛亮的眼神頓時縮緊,這裡面透露出的每一個信息都讓他緊張。一是時間,從費禕寫完這封急報,到他收到這份急報,只有五天時間,這是六百里加急送來的。二是地點,費禕特地點出習家舊宅,其實就是在暗示他,魏霸現在人在襄陽的習家舊宅,而不是在前線。他是統兵的將領,突然回到襄陽習家舊宅,當然不是休假,而是另有原因。

  諸葛亮再也無法保持鎮靜,立刻攤開軍報看了起來。軍報並不長,他很快就看完了,當他放下軍報的時候,他的臉色紅白變幻,眼神凌厲,怒不可遏。

  「豎子敢爾!」諸葛亮慢慢握緊拳頭,一拳砸在案上,震得案上的筆墨跳個不停,硃砂從硯台裡溢了出來,在案上蜿蜒流淌,如血。用黃色蜀錦包裹著的兵符「啪」的一聲歪倒,沾染了一些硃砂,變成了紅色,看起來是那麼的刺眼。

  楊偉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他知道這個豎子不會是別人,只會是魏霸。諸葛亮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現在當著他的面罵魏霸是豎子,自然是怒到了極點。對他來說,這實在是個不錯的消息。他們父子在魏霸手上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偏偏諸葛亮還護著魏霸,這是他們父子心頭的一根刺,扎得他們非常難受。現在魏霸要倒霉了,他當然樂見其成,而且非常樂意再加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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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最懂他的人是我

  深夜,中軍大帳。

  諸葛亮背著手,在帳裡來回踱著步。他原本高大挺拔的身軀不知道什麼時候弓了起來,腳步也有些遲緩,彷彿背著一座大山,不堪重負。他雙目赤紅,眼神如焰,臉色卻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稀疏的鬍鬚突然間又多了不少白鬚,宛若殘雪。

  姜維、楊儀跪坐在一旁,目光隨著諸葛亮的腳步來回移動。姜維緊緊的咬著嘴唇,眼中含淚。楊儀臉色鐵青,鼻息粗重。

  楊偉悄悄的跪坐在一角,臉色平靜,可是眼神中卻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諸葛亮已經來回踱了近半個時辰,單調的腳步聲像是踢打在帳裡每一個人的心上,時急時緩的呼吸,迴蕩在每一個人的耳邊。他的腳步越來越慢,越來越不穩定,每一次轉身的時候,晃動越來越大,讓人很擔心他會突然摔倒。

  「丞相,你休息片刻吧。」姜維哀求道。他顧不上失禮,膝行到諸葛亮面前,抱住了諸葛亮的腿,泣不成聲。

  諸葛亮停住了,轉過頭,看著案上那封簡短的急報,聲音沙啞。

  「伯約,威公,你們……有什麼好建議?」

  「丞相,不能讓步。」楊儀搶先說道:「羌兵已成,冀縣破城在即,隴右已是丞相囊中之物。奪取隴右後,丞相可收攏大兵東向,何須李嚴、魏霸?這是一個除去魏霸的大好機會,切不可輕易放過。」

  諸葛亮失望的搖搖頭,目光轉向姜維:「伯約,你呢?你也是這麼想?」

  姜維咬著嘴唇,沉默了片刻,用力的點了點頭。「丞相,明日我便率軍攻城,不破冀縣,誓不罷休。」

  諸葛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慢慢的吐了出來,他俯低身子,瘦得皮包骨頭的大手按在姜維肩頭,輕輕的推了推。姜維茫然無措的鬆開手,諸葛亮回到案前,彎下腰,跪了下來。他的動作很慢,臉上有一絲痛苦之色,不知是不是因為踱步的時間太長,腿腳有些不便,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他慢慢的坐好,挺直身子,拿起案上的急報。急報在他顫抖的手上簌簌作響。

  「伯約,威公,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啊。」諸葛亮喃喃的說道:「攻其必救,就勢取利,他這個時機選得太準了。仁義盡至,以退為進,他對勢的把握,已經如火純青。你以為我不答應就能制他於死地?不,你們想得太簡單了。別說冀縣還沒有攻克,就算冀縣在手,我們也承受不起這個後果啊。」

  「丞相……」姜維聽著諸葛亮口音不對,不禁急了。諸葛亮抬起手,打斷了姜維的話。「伯約,你想想看,如果魏霸和李嚴轉攻江夏,有多少勝算?與取南陽的功勞孰重孰輕?」

  姜維愕然,楊儀卻長嘆一聲:「孫權背盟在先,伐吳順應人心,再有關羽、先帝之敗在前,恐怕襄陽諸軍人人爭先,個個效命。取武昌,迫使孫權退出荊州,其功績不亞於迫使曹睿退出南陽。」

  「你們再想想,是魏霸、李嚴取武昌用時少,還是我取涼州的用時少?」

  姜維不吭聲了,臉色灰敗,沉默良久,這才沉聲道:「魏霸的機會更大,用時更少。」

  「既然如此,那我還能……」諸葛亮突然咳嗽起來,咳得面色潮紅,手腳發顫,姜維不忍,上前輕輕拍著諸葛亮的背,長嘆一聲。「既然如此,那丞相就不要猶豫了,還是保重身體為好。任重道遠,非丞相不可啊。」

  諸葛亮好容易才咳得輕一些,他喘息著,仰起臉,看著青黑色的帳頂,喃喃說道:「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這個責任,當然也要由我來承擔。先帝啊,臣雖有目,卻若盲瞽,識人不明,愧對先帝,愧對陛下啊。」

  「丞相……」姜維和楊儀泣不成聲,楊偉卻沉下了臉,眼神陰晦不明。

  諸葛亮大帳裡的燈亮了一夜。第二天清晨,一匹快馬衝出了大營,向東方狂奔而去。

  ……

  習家池,魏霸聚精會神的盯著魚線,身體一動不動,彷彿石雕。

  他這麼坐著已經有半個時辰了,其間除了他的衣衫被風拂動之外,沒看到他有任何變化。

  費禕站在遠處,看看手裡剛剛送到的急件,再看看魏霸一動不動的背影,猶豫再三。他知道這封急報交到魏霸手裡代表了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把這封急報交到魏霸的手裡。

  他已經反覆權衡了一夜,依然沒有得到結果。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向魏霸走去。魏霸依然一動不動。費禕走到他身邊,張了張嘴,剛要說話,魏霸忽然手腕一抖,魚桿倏在一抖,一條魚被拉出了水面,在空中擺著尾巴,水花四濺。

  其中一滴滴在了費禕的臉上。費禕卻沒顧得上去擦,他睜大了眼睛,看著那條魚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準確的落到了一旁的魚簍裡。一個武卒應聲上前,抓住魚,解下魚鉤,又掛上一條白白胖胖的魚蟲,然後說道:「少主,妥了。」

  「嗯!」魏霸頭也不回,手腕抖了抖,魚鉤再次入水。

  費禕目瞪口呆,釣上魚不奇怪,可是魏霸居然僅憑手腕就能將魚直接提出水,扔進魚簍,這可有點神了。

  「費君,你不會是來看我釣魚的吧?」魏霸側過臉,看了費禕一眼,笑道:「你的臉色不太好,昨天沒睡好?」

  費禕收回心神,咧嘴笑了笑,開了個玩笑:「你這釣技越來越高明了啊。」

  「沒什麼,多練而已。」魏霸道:「你要是像我這樣,一釣就是十天,你也能做到。熟能生巧嘛。」

  「我可沒你這樣的耐心。」

  「沒有耐心,怎麼做得大事?」魏霸放下魚桿,有些感慨:「鍥而不捨,金石可鏤。堅持和專注,有多少人能夠真正做到?淺嘗輒止,怎麼可能有真正的成就呢。」

  費禕眼神一閃,若有所思。他低下頭,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軍報,遞了過去:「丞相的回覆到了。」

  「不用給我看了,給孫權看吧。」魏霸頭也不回的說道。

  「你不看?」

  「我不看。」魏霸淡淡的說道:「我不看,也知道丞相會做什麼樣的選擇,否則,我又怎麼能安心的坐在這裡釣魚。我難道不知道兵貴神速,先下手為強嗎?」

  費禕張口結舌,他再次看了魏霸一眼,不死心的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魏霸沉默了片刻,轉過身,看了費禕一眼,忽然笑了。這笑容如春風,瞬間吹散了他臉上的冷漠。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最瞭解丞相的人不是你,不是姜維,也不是馬謖,甚至不是黃夫人,而是我。」魏霸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丞相有大抱負,有大抱負的人不敢冒險,不會為了和我這樣的人治氣而做出有傷大局的事,只有我這種小富即安的人,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而不惜一切手段。」

  費禕眯了眯眼睛,不得不承認魏霸說得有道理,他對諸葛亮的心思把握之準,幾乎無人能出其右。在此之前,他就不敢相信諸葛亮會接受魏霸這種近乎逼迫的條件。

  「其實說得更簡單一點,他是君子,而我是小人。」魏霸聳了聳肩:「通常情況下,君子不屑和小人斗,我之所以敢這麼放肆,就是因為知道丞相不會計較我。」他頓了頓,又笑道:「當然了,小小的懲戒,還是逃不掉的,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費禕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丞相不屑和你計較?丞相怕是殺了你的心都有,豈是小小的懲戒這麼簡單。不過,他什麼也沒說完,拿著急報,轉身離開。他走得非常快,似乎想快點離開魏霸,儘可能的離他遠一點。

  他不願意和魏霸以敵對者的身份面對面,就像不願意面對一柄利劍。

  ……

  費禕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江夏,泰然自若來到了孫權的面前,遞上了諸葛亮的書信。

  谷利接過書信,轉呈到孫權的手中。孫權接過來,先是狐疑的看了費禕一眼,似乎想從費禕的臉上看出一點端倪。不過,他什麼破綻也沒看到,費禕面帶微笑,從容鎮定。

  諸葛亮的信並不多,只不過重申了之前的約定,希望孫權能夠遵守約定,盡快配合李嚴、魏霸出兵,並希望孫權能夠幫助解決一些糧草問題,以解蜀漢軍的燃眉之急。為了表示謝意,諸葛亮送給孫權三百匹西涼戰馬,這些戰馬已經在途中,到達襄陽後,將由魏霸轉交給孫權。

  諸葛亮還說,目前隴右戰事順利,他之所以圍冀縣而不攻,並不是攻不上冀縣,而是效仿樂毅圍即墨,攻城為下,攻心為上,為以後收服隴右人心做準備。不過,因為這個原因,他現在戰馬還不是很充裕,只能先聊表寸心,等全取隴右之後,一定幫助孫權建立騎兵,與魏國對抗。

  孫權沉吟良久,他從諸葛亮的話裡聽出了警告。這些警告雖然很含蓄,不像魏霸那麼赤裸裸的氣焰囂張,卻更有威壓,也更能讓孫權信服。

  「既然如此……」孫權將諸葛亮的信細心的折好,收進袖口,微微一笑:「我怎麼能辜負丞相的拳拳之心。費文偉,你可以轉告驃騎將軍和鎮南將軍,我即日將率主力北上,與驃騎將軍共破曹睿。」

  費禕躬身一拜:「恭喜大王,賀喜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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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10:32 |只看該作者
第715章 棋逢對手

  臘月底,在新年將近的祥和氣氛中,南陽卻是殺氣騰騰,形勢緊張。孫權率領兩萬大軍北上,直逼義陽。與此同時,陸遜出兵猛攻六安,滿寵支持不住,突圍而走。張合聞知六安危急,連忙回援。他剛剛離開,孫韶再次向王凌發動了猛攻,張合進退兩難,正在猶豫的時候,他接到了曹睿的命令:立刻回援南陽。

  張合無奈,只得放下王凌和滿寵不顧,星夜趕往南陽。

  在半路上,他與陸遜遭遇,雙方遠遠的對峙了一番,陸遜嚴陣以待,張合沒有找到突破口,只好揚長而去。陸遜揮師西進,殺奔義陽,與孫權兩面夾擊。在五萬多吳軍的猛攻面前,樂綝堅持不住,只得棄關而走。

  孫權與陸遜會師以後,再次分兵,陸遜殺向昆陽,孫權則轉而西向,徑直向新野而去。

  曹睿先後得到張合和樂綝的匯報,得知豫州、揚州吃緊,又聽說陸遜準備搶佔昆陽,孫權又趕往新野,準備與李嚴、馬謖會師,再也沉不住氣了。司馬懿雖然有三萬兵,可是現在圍攻他的有八萬漢吳聯軍,僅憑一座小小的樊城,他是支持不住的。為了避免司馬懿全軍覆沒,曹睿只得下令司馬懿放棄樊城,退守宛城。

  司馬懿一撤,李嚴將樊城收入囊中,揮師北上,一路順利收復新野、淯陽、棘陽等縣,兵臨宛城。

  他們還沒到新野就收到了一個好消息,陸遜在召陵再次大敗滿寵,並輕鬆擊敗趕來支援的陳群,斬殺過萬,兵鋒直指昆陽城,有切斷魏軍退路的可能。

  緊接著,孫韶又傳來好消息,他在淮陰擊退王凌,水陸並進,第一次將戰線推過淮水。

  吳軍勢如破竹的攻勢,大大的鼓舞了漢吳聯軍的士氣,也大大的挫傷了曹睿的信心。曹睿只得接受了司馬懿的建議,由司馬懿率軍三萬守宛城,自己則退守昆陽。等李嚴等人趕到宛城的時候,曹睿已經進入昆陽城,與他一起的還有張合率領的萬餘精騎。

  曹睿趕到昆陽之後,沒有停留太久,他將大軍交給了張合,自己和陳群一起趕回洛陽。南陽的戰事不利,江淮又連連失守,洛陽人心浮動,已經到了不可忽視的地步,他必須趕回洛陽坐鎮大局。

  現在,擺在漢吳聯軍面前的只剩下宛城一座大城,和城裡的三萬魏軍。

  可是宛城卻不好攻。

  宛城周邊雖然沒什麼崇山峻嶺,但是宛城本身卻非常堅固,城池夠堅固,守軍的數量也足夠的多,司馬懿在宛城經營了多年,曹睿又多次進駐宛城,宛城的城防設施非常完備。如果強攻,損失必然驚人。

  在江淮已經大半入手的情況下,孫權雖然人到了宛城,可要想他拼出老命,不借代價的幫李嚴攻取宛城,這還是有些不太現實。李嚴對此心知肚明,他把魏霸、馬謖請到一起,商量如何攻破宛城。

  孫權也派來了代表諸葛恪和胡綜。諸葛恪是諸葛亮的從子,又是孫權寄予厚望的年輕將領,而胡綜則是孫權多年的心腹,忠心毋庸置疑。

  當然了,費禕和張溫作為雙方的聯絡人,自然是要列席的。

  十多人濟濟一堂,圍住在沙盤前,看著中間那個微型宛城,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李嚴心情不錯。魏霸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僅僅在峴山呆了半個月,孫權就老老實實的出兵相助。孫權一出兵,打破了南陽形勢的平衡,曹睿乖乖的放棄了樊城,曾經遙不可及的宛城現在就擺在他的面前。只要攻下宛城,南陽就是他的了,而諸葛亮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攻克冀縣,完成北伐的戰略目標。

  看樣子,他終於有機會搶在諸葛亮的前面了。

  更讓他開心的是,他雖然不知道魏霸用了什麼辦法讓孫權這麼聽話,但是他能猜得到,在這次明爭暗鬥中,諸葛亮肯定吃了癟。能讓諸葛亮吃癟,他非常開心。

  所以現在他對魏霸態度非常好,至於以後魏霸是不是會遭到諸葛亮的報復,那就不是他關心的事了。

  當然了,如果魏霸能幫他攻克宛城,在不傷害他利益的情況下,他也不介意替魏霸說幾句公道話。

  「子玉,你是攻城名家,快說說看,怎麼才能攻克宛城。」

  魏霸連連搖頭:「驃騎說笑了,我哪裡算得上什麼攻城名家,碰巧破了幾座城而已,都是運氣所致,運氣所致。有驃騎和馬長史兩位高人在此,哪裡需要我說話。我就等著接受命令就行了。」

  馬謖笑著接過了話頭:「子玉啊,驃騎說得對,嚴關、南鄉,都不是那麼好攻的,你都拿下了,現在要攻宛城,成就驃騎的最後一擊,你就不要謙虛了。有什麼好的建議,說出來,也讓我們開開眼界嘛。就算有什麼不妥也沒關係,大家互相探討就是了。你不是一向推崇廣開言路,各抒己見的嘛。」

  眾人聽了,都紛紛起鬨。雖然魏霸一直躲在後面,甚至不肯領湍水擊敗虎豹騎的戰功,可是大家都是明白人,很清楚誰才是真正的功臣。

  穿著一身甲冑,坐在趙統身邊的孫魯班皺了皺鼻子,湊到趙統身邊說道:「夫君,你什麼時候才能像他這樣一呼百應?」

  趙統笑而不語,只是用手在案下輕輕的拍了拍孫魯班,示意她不要太多事。這裡這麼多人,她要是鬧出點笑話,不光是他臉上無光,就連孫權也沒面子。

  魏霸推辭不掉,只好站了起來。他咳嗽一聲,擺了擺手,大帳裡頓時安靜了下來。魏霸微微躬身,先向李嚴和馬謖致意,轉過身,又向孫魯班點了點頭,這才向諸葛恪和胡綜致意,然後目光掃過其他將領,溫和而不失威嚴,平易近人卻不顯輕佻。

  「既然驃騎和長史要我先說,那我就不揣妄陋,拋磚引玉。」魏霸輕聲笑道:「在座諸位都是久經沙場之人,就連公主都是女中豪傑,有兵聖遺澤,巾幗不讓鬚眉,自然都知道宛城雖大,卻已經是孤城一座。既然是孤城,那就沒有攻不破的道理,區別只在於時間長短而已。」

  眾人點點頭。這句話雖然平實,卻是不易之理。孫魯班聽到魏霸特意誇她,更是眉飛色舞,頭昂得高高的,彷彿真的成了久經沙場的女中豪傑。

  魏霸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更何況宛城也不是沒有被攻破的舊例。據我所知,故太尉,江東名將朱公就曾經在宛城大破黃巾。如今城裡雖然不是黃巾,不過曹睿已經倉惶北顧,司馬懿也不過是釜底游魚,比黃巾強不了多少。我相信,有吳王親自率領的江東精銳助陣,在驃騎和馬長史的指揮下,我們一定能攻克宛城,以竟全功,為北伐中原,興復漢室打下堅實的基礎,實現關侯當年未竟的遺願。」

  魏霸轉身拿起一杯酒,高高舉起,大聲說道:「且讓我等,先以此酒祭奠關侯的在天之靈。待攻破宛城,再向他以及為漢室赴湯蹈火的諸位先賢立祠紀功。」

  李嚴皺了皺眉,略一遲疑,還是站了起來,朗聲說道:「子玉說得有理,諸位,請舉杯。」

  蜀漢軍諸位互相看看,眼裡都有些戲謔,一個個配合的舉起了酒杯,卻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諸葛恪等人。關羽最後是死在吳人手上的,魏霸此刻高調為關羽張名,又說以後還要為關羽立祠紀功,還要吳人一起舉杯祭奠關羽,這可有打吳人臉的成份了。興復漢室,那吳國將擺在什麼位置,是滅了還是怎麼的?為關羽立祠紀念,那吳人豈不是千古罪人?

  胡綜沉默不語,臉色有些難看,坐在那裡半天沒動。魏霸看著他,笑盈盈的說道:「怎麼,胡君不想攻破宛城嗎?」

  胡綜假咳了兩聲,避而不答。諸葛恪卻泰然自若的站了起來,舉起手中的酒杯,微微一笑:「鎮南將軍說得對,前車之轍,後車之師,我等當效仿朱公,也當紀念關侯,時刻牢記合則兩利,分則兩傷的教訓,慎言慎行,併力攻魏,為天下百姓謀太平。若是不識大體,傷了吳漢的和氣,那就不好了。鎮南將軍,你說是不是?」

  胡綜鬆了一口氣,臉色輕鬆了些。諸葛恪這句話不動聲色的反駁了魏霸,並且警告魏霸,你要學朱公,但是要牢記關羽是怎麼死的,慎言慎行,否則後果難料。關羽的死是因為他破壞聯盟在先,自取其咎,你現在如果學他,傷了漢吳兩者之間的和氣,你會和關羽一樣死得很難看。

  李嚴面色微郁,這兩個人針鋒相對,真要翻了臉,漢吳之間再起爭端,損失最大的可就是他了。他對紀念關羽沒什麼興趣,他更不想當關羽。可是他也清楚,此時此刻,他需要魏霸為他出力,對關羽不敬,就是不給魏霸面子。

  李嚴沉默不語,謹慎的注意著事情的發展,看看魏霸如何應付。

  魏霸暗自喝采,這廝果然唇吻了得,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棉裡藏針,實在不易。

  「哈哈哈……正是如此。」魏霸舉起杯,大聲喝道:「請天地諸神共鑑,若有背誓逆盟者,人神共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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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6章 較量無所不在

  魏霸這句話同樣不動聲色的把諸葛恪頂了回去。不識大體,傷了和氣?究竟是誰背誓逆盟,大家都清楚。人在做,天在看,這一次如果你們還想玩老花樣,神也許不會拿你怎麼樣,可是人——老子卻不會饒了你們。

  威脅的意思很明顯,但是卻又沒有撕破臉皮,大家心裡都有數就行了。諸葛恪清楚,那些家中有父兄死在夷陵之戰,對東吳向來沒有好感的年輕將領們更清楚,那眼神可就有些不善了。一副不怕吳人不背盟,就怕吳人不背盟的架勢。你來吧,只要你有膽,老子奉陪到底,有戰無不勝的鎮南將軍在此,吳人算個鳥,滅了你再說。

  諸葛恪也有些語塞,卻找不出話反對,他總不能說我就是要背盟,你能拿我怎麼樣吧。他只好附和道:「正當如此,若有背誓逆盟者,人神共誅之。」他的話和魏霸一樣,可是那意思——誰都聽得出來,完全是對立的。

  李嚴、馬謖暗暗點頭。這兩個年輕後生,不經意間就交過了手,魏霸素以言語尖刻著稱,諸葛恪能在他面前不落下風,不愧是諸葛亮的從子,不是一般的聰明。看來,以後的鬥爭還會很殘酷啊。

  眾人將杯中酒倒在地上,魏霸拿著空酒杯,走到沙盤前,諸葛恪提起酒壺,走過去,給魏霸添滿酒,笑容滿面的說道:「將軍可有妙計破城,恪不才,願為將軍助陣?」

  魏霸撇了撇嘴,笑了一聲:「妙計,我剛才不是說了麼?元遜兄是沒有聽清,還是沒聽懂?」

  諸葛恪一愣,眼神有些緊張。他已經和魏霸對上了,事關吳國的顏面,他不能落了下風。魏霸這句話有明顯的考校意味,他如果回答不出來,那就丟人了。他沉思片刻,這才有些不太確定的說道:「將軍是說,要效朱公故伎?」

  魏霸哈哈一笑:「然也。朱公怎麼破黃巾,我們這次就怎麼破司馬懿。」

  諸葛恪迅速恢復了平靜,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不屑,淡淡的笑道:「將軍,恐怕不易啊。城裡可是三萬魏軍精銳,不是黃軍那些烏合之眾。」

  魏霸不以為然的擺擺手,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區區宛城,何足道哉。當年朱公以萬餘人破十萬黃巾,今天我們有雄師八萬,還破不了三萬魏軍殘部?看來朱公之後,江東的文風大盛,這武事卻是江河曰下了。」

  胡綜等人聽了,不免有些尷尬,特別是張溫覺得面上無光。蜀漢軍將領聽了,卻是興奮莫名。不管魏霸最後能不能攻克宛城,就憑現在這股捨我其誰的氣勢,看著就讓人覺得爽啊。

  諸葛恪心中卻是暗喜。你吹吧,現在吹得越厲害,到時候丟的臉越大。朱俊打宛城,宛城裡是黃巾,又圍了幾個月城才得手,你現在圍的可是三萬魏軍精銳,統兵的又是司馬懿,雖然算不上名將,卻是目前曹魏的一方重將,你以為那麼好打?更何況你有那麼多時間嗎?

  「鎮南將軍,城裡的司馬懿可不是無能之輩啊,你是不是太輕敵了?」諸葛恪貌似善意的提醒道。

  「司馬懿不是無能之輩?」魏霸一臉的茫然:「那他有什麼值得稱道的戰績嗎?」

  諸葛恪想了想,頓時面紅耳赤。他知道上魏霸的當了。司馬懿有什麼戰績?在魏霸出道之前,他最大的戰績就是擊敗他的父親諸葛瑾,魏霸出道之後,司馬懿就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戰績,接二連三的敗在魏霸手中。

  司馬懿是個無能之輩,那他的父親諸葛瑾呢?豈不是無能到家了。繞了一個圈,魏霸終於把他帶到溝裡了。

  魏霸戲謔的看著諸葛恪,馮進等一干年輕將領也配合的噓聲一片,如果不是顧忌著諸葛瑾是丞相諸葛亮的胞兄,他們大概會笑出聲來。不過,對諸葛恪,他們就沒必要那麼尊敬了,鄙視他一下也無妨。

  諸葛恪有些惱怒,卻沒有亂了方寸,他平靜的反擊道:「這麼說,鎮南將軍對宛城志在必得,卻不知鎮南將軍需要多少時間?」

  嘴上說得再漂亮有什麼用?攻下宛城才是真本事。你如果拿下不宛城,就是自打耳光,現在說得越得意,到時候丟的臉越大,看你到時候怎麼遮臉。

  李嚴也有些不安,魏霸吹這麼大的牛,把他也置於不利之地了。

  「宛城,還能比襄陽更堅固嗎?」魏霸擺擺手:「你別忘了,你們吳人攻襄陽多次未果,可是驃騎將軍一出手,襄陽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如今再攻宛城,輕車熟路,又能難到哪兒去?我們要擔心的,其實不是宛城,還是逼魏軍突圍之後,如何在野戰中獲取更大的戰果。據我所知,輔國將軍之前勢如破竹,可是張合回到豫州之後,他就望昆陽而興嘆了。如果你們不能攻克昆陽,切斷魏軍的退路,我們怎麼全殲司馬懿的三萬大軍?你們將來又如何有信心進攻充豫、青徐,怎麼把戰線推進到黃河一線。」

  魏霸嘿嘿一笑:「如果我記得不錯,冀州、幽州都是分給你們吳國的吧?你們究竟有沒有能力取?」

  在諸葛亮親口承認的分割天下版圖中,黃河以北以太行為界,太行以東歸吳國,太行以西歸蜀漢,雙方基本上是平分天下,所以孫權才會這麼心動。就目前而言,蜀漢已經佔據了黃河以西,接下來只要再收復並州就可以完成任務,而吳國的征伐卻剛剛開始,看起來遙不可及。魏霸這時候懷疑吳國有沒有這個實力,不僅僅是懷疑他們有沒有實力切斷魏軍的退路,更是懷疑他們有沒有實力與蜀漢平分天下,挑釁的意味很濃,可是也把吳國逼上了無法迴避的一個問題上。

  你如果連昆陽都無法拿下,還有什麼資格和我們平起平坐?

  這個挑釁看似張狂,其實卻非常陰毒,就是要逼著吳國全力以赴,攻克昆陽。可是誰都知道,昆陽現在有張合率領的三萬步騎,不是那麼好攻的。如果換了一個吳人,那他可以反駁,連你們諸葛丞相都不是張合的對手,馬謖都被張合打得落花流水,憑什麼要我們一定攻克昆陽?可是對諸葛恪來說,這句話他是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雖說是兩國為臣,他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諸葛亮不行,特別是當著李嚴的面。

  諸葛恪的額頭沁出微汗。他有些後悔自己太自信了,貿然跳出來和魏霸打嘴仗,實在有些不智。這人不講規矩,無孔不入,抓住薄弱之後猛擊,誰受得了?

  諸葛恪左思右想,勉強笑道:「將軍放心,昆陽再難,也比宛城要好一點。我想,驃騎將軍攻克宛城之時,我軍必定已然攻克昆陽了。」

  「當真?」諸葛恪話音未落,魏霸就逼問了一句,不給諸葛恪任何反悔的機會。

  諸葛恪真有些頂不住了。這些事他做不了主啊,魏霸則不同,他雖然不是蜀漢軍的最高指揮官,可是他說出來的話,李嚴至少不會當面反駁。而他說的話,對陸遜來說則一點作用也沒有。更何況,他自己也覺得陸遜沒什麼機會攻克昆陽。

  可是話趕話,已經逼到這個地步了,他又豈能示弱,只好強作鎮靜的說道:「當然。」

  「你這話,能代表吳王的意思麼?」魏霸毫不客氣的追問道。

  諸葛恪無奈的把臉轉向了胡綜,胡綜也非常窘迫。可是他又不能說諸葛恪是胡說八道,只好勉強應道:「請將軍放心,我軍一定會全力以赴,盡力而為。」

  魏霸笑了,擺擺手:「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能與不能,是能力問題。人有賢良愚笨,參差不齊,本來就不能強求。不過為與不為,卻是態度問題,只要貴國君臣全力以赴,我們也就滿意了。」

  胡綜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自己這句話比諸葛恪的回答更慘,活生生被魏霸逼到了絕路上。你們如果不攻昆陽,就是心存不良,如果攻不下昆陽,那就自認能力不行,既然能力不行,那還指望與我們平起平坐嗎?那也太自不量力了。

  馮進、張威等人聽了,喜得抓耳撓腮。魏霸這一番話,實在是大快人心啊。

  李嚴和馬謖互相看看,也有些狐疑。讓魏霸說怎麼攻城的,魏霸卻繞了一個大圈子,把吳國君臣趕進了絕路,他這是想幹什麼?難道他根本不要孫權出手幫忙,要獨取宛城?他究竟是胸有成竹,還是意氣之爭?

  這個念頭在李嚴、馬謖的心頭一掠而過,立刻被他們自己否決了。開玩笑,魏霸如果是個只知意氣之爭的人,他能有今天的成就?這麼說來,他是胸有成竹了?一想到此,李嚴不僅心動起來,挺直了腰背,擺擺手,威嚴的咳嗽一聲:「子玉,你就說說,如何攻城,也讓吳國的賢良們一起參謀參謀。」

  魏霸收起了一臉的不屑,躬身道:「攻城方面,將軍是行家,一個月攻克襄陽,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有將軍在此,何須我贅言?我只需聽將軍號令,抓緊時間堆起土山,打造霹靂車,再保證石彈的充足供應,將軍到時候一聲令下,千餘架霹靂車一起發射,宛城再大,又能如何,就是填平了它也是可能的。這麼簡單的事,將軍就不用考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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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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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7章 新式武器

  李嚴一聽,頓時恍然大悟。不錯,攻城有什麼難?如果真如魏霸所說,有上千架的霹靂車一起發射,有什麼樣的城牆攻不下來?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不堪一擊,任何城牆都無法阻擋前進的步伐。

  他看了一眼面色發白的諸葛恪等人,頜首微笑。魏霸這不僅僅是在攻宛城,更是要攻吳國君臣之心,數千架霹靂車,轟擊的是宛城,警告的卻是吳國君臣啊。這種攻城法看起來簡單粗暴,可是震懾力卻比任何妙計來得直接,來得有效。

  看看胡綜等人此刻的表情,就已經知道這個效果有多好了。

  ……

  「上千架霹靂車一起發射石彈?」孫權驚駭莫名,一雙碧眼瞪得溜圓。「魏霸真是這麼說的,他不會是大言不慚吧?」

  「臣看不像。」諸葛恪有些沮喪的搖了搖頭,在和魏霸的較量中接連失利,他現在也非常希望魏霸是吹牛,到時候才好看魏霸的笑話。可是他從理智出發,覺得魏霸不應該是誇大其辭,他有可能真的打算這麼攻擊宛城。「他們現在需要我們提供糧草才能支持,肯定不能持久,速戰速決,應該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孫權慢慢放鬆了身子,撫著紫髯,沉吟片刻:「這麼說,他這是在向我示威啊。」

  「臣也作如是想。」

  孫權輕輕的吐了一口長氣,心悸不已。霹靂車的威力,他已經親眼見識過了。他攻江夏的時候,只用了五百多架霹靂車,就形成了絕對的優勢,要不是石彈供應嚴重拖了後腿,他完全可以更輕鬆的取勝。魏霸如果真能用上千架霹靂車一齊發射,而且能保證石彈的充足供應,那攻克宛城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千餘架霹靂車不難,可是千餘架霹靂車一起發射需要的石彈,那絕對是一個想想就能讓人頭皮發麻的數字。霹靂車發射一次的時間大概是二十到三十息,也就是說,一架霹靂車一天一夜能發射近千枚石彈,一千架就是百萬枚,如果是一次發射多枚石彈,那需要的石彈更多。

  魏霸要用多少人才能跟得上石彈的供應速度?或者說,他那一直不肯轉讓給吳國的石彈製造技術真是這麼神奇,能夠滿足千餘架霹靂車的石彈需求?

  一想到千餘架霹靂車齊射的場景,孫權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心頭湧過一個念頭:保持冷靜,在弄清魏霸的真正實力之前,千萬不要惹他。

  「問問費禕,看看他們能不能供應一些石彈給我們,幫輔國將軍攻下昆陽。」

  「喏。」張溫應了一聲,躬身而退。他聽得出來,孫權這次是真的有些怯了。

  ……

  李嚴、馬謖、孟達等人團團而坐,看著魏霸在紙上畫了一個攻城示意圖。

  魏霸用鎮紙將圖壓好,拍拍手,就著親衛端過來的銅盆洗了手,這才說道:「將軍,宛城東南兩面淯水繞城,正可以用來運輸石彈。北有獨山,西有低崗,獨山雖高,卻離城太遠,且不便運輸,低崗雖然也不能直接作為霹靂車的陣地,但是山勢相對平穩,又有梅溪水行船,最適合霹靂車安置。所以,我打算在西面角安置千餘架霹靂車,以雷霆一擊,迅速摧毀魏軍的城防,為將軍開路。」

  李嚴盯著圖,沉吟了很久:「你能保證後面的霹靂車也能打到城上嗎?」

  魏霸笑笑,李嚴雖然姓格讓人生厭,不過眼光還是有的,上千架霹靂擺開陣勢,那可是一大片地方,就算經過他的周密安排,將攻擊陣地安排在城的西南角,充分利用了地形,從三面攻擊一角,可是最遠處的霹靂車離攻城有近五百步之遙,普通的霹靂車根本無法打這麼遠。

  「將軍放心,這是最新設計出來的霹靂車,用的也不是普通石彈,而是空心陶彈,裡面裝有引火物,重量較輕,可以打得更遠。」魏霸從一旁拿過一個拳頭大小的陶罐,送到李嚴的面前:「這種陶彈落地之後會摔碎,敵軍無法再使用,而且裡面的引火物可以自燃。將軍不防將罐口打開,將裡面的東西取出來看看。」

  李嚴非常詫異,看看魏霸,小心的打開了封口。這個封口封得不是很嚴,大概是魏霸專門為了給他看的。他剛把封口打開,拿出一團絮狀物,一股淡淡的白煙就冒了出來,隨即就成了明火,點燃了絮狀物的同時,也照亮了李嚴的眼睛。

  一股刺激氣味隨即瀰漫了大帳,李嚴等人被嗆著了,忙不迭的捂緊鼻子,卻發現魏霸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將鼻子捂得好好的,一臉壞笑的看著他們。

  「子玉,你……咳咳,咳咳!」馬謖一邊咳嗽著,一邊指著魏霸,鼻涕眼淚齊飛。

  「真不好意思。」魏霸一臉歉意的說道:「為了能讓諸位有個直觀的認識,我沒有提前告訴你們。」

  「豎子!」孟達一邊流著眼睛,一邊笑罵道:「你給我們提個醒也好啊,老夫氣息本來就短,這一嗆,會要人命的。」

  魏霸連忙走到孟達背後幫他撫背,同時讓人打開帳門換氣。孟達年紀大了,又有輕微的哮喘,冬天是他最難熬的時候,這麼一嗆,的確有些狼狽。

  帳內一片混亂,別說孟達了,就連一向不苟言笑的李嚴都有些失態,平時很注意儀表的馬謖也沒有了往曰的風度。一時間,笑罵聲不絕於耳。魏霸只好拱著手,連連說著好話,像個犯了錯的後輩。

  李嚴好容易才緩過勁來,瞪了魏霸一眼,又忍不住笑了。「不錯,有了這等利器,夠司馬懿喝一壺了。子玉,這等利器是哪來的?」

  「是交州學堂新研製出來的。」魏霸說道:「裡面究竟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有一些毒物。將軍想必也知道,交州那一帶毒瘴多,要找這些東西並不難。」

  「嗯,好東西,好東西啊。」李嚴信心大增,拍了拍大腿:「有子玉相助,我對拿下宛城大有信心了。說說看,還有什麼好主意。」

  魏霸一攤手:「有將軍坐鎮指揮,馬長史機智百出,孟鎮東久經沙場,將軍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嘛,為將軍做好軍需官,保證你們吃飽睡好就行了。」

  李嚴笑了,對魏霸的識趣非常滿意。如果什麼事都由魏霸做了,他這個主將還有什麼用?他將目光轉向馬謖和孟達,說道:「子玉已經為我們做好了充分的準備,接下來,你們有什麼好建議,趕緊說出來吧。」

  馬謖用手帕抹去眼角的淚水,吸了吸鼻子:「子玉,先前你以猛犬出戰,大破虎豹騎,我還以為是你用最別出心裁的殺招來幫我。現在看來,你還是把最得意的殺招留給了驃騎將軍啊。」

  魏霸尷尬的聳聳肩,李嚴眉頭一挑,笑了。

  ……

  李嚴隨即下令在宛城下築土堆,這是攻城的常規作業,並沒有什麼稀奇。司馬懿也沒太當回事,只是例行公事似的派弓弩手進行阻擊搔擾。蜀漢軍有巨盾和攻城大車做掩護,城頭魏軍的射擊雖然造成了一些傷亡,卻沒有太大的作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土堆一個個的樹了起來。

  李嚴在築土堆的時候,一艘艘船沿著洧水從南而來,滿載著石彈和霹靂車的部件,幾乎每一艘船都吃水很深,好在洧水裡沒有什麼大風大浪,前面又有戰船牽引,這些補給船行進得還算順利。

  魏霸在預設的陣地上架起了軌道,軌道一直伸進河中央,盡頭是一架架高大的滑輪起重架,起重架上的軲轆由水車驅動。補給船依次停靠在起重架下,打開頂篷,將吊鉤掛在一個個沉重的竹筐上,自有人合上水車,水車被河水推動,沉重的竹筐就會被吊起,裝上軌道上的小車,然後由兩個身強力壯的民伕拖曳著趕向陣地。

  在各種機械的幫助下,勞動強度大大減輕,霹靂車的陣地以讓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漸漸成形。

  魏霸坐在土崗上,看著熱鬧的工地,心情愉快。

  這些機械的設計安裝都不是他的功勞。他現在已經不需要親力親為,有什麼想法,只要安排下去,自有一幫工匠進行設計製造。他覺得自己已經有點像那位傳奇的喬幫主,只負責創意,手下有一大幫能幹的工程師幫他實現那些天馬行空的點子。

  看著一個個想法變成現實,即將改變歷史,作為一個曾經以光明派、技術宅自詡的工程師,這是多麼令人陶醉的事啊,比問鼎天下還要讓人滿足。

  攻擊宛城是李嚴出兵的最後一個重大戰役,他當然不會不露一手。因此,魏霸承擔了霹靂車陣地的任務之後,李嚴就包攬了餘下的所有任務,根本不需要魏霸再出手了。對這個結果,魏霸非常滿意,可是他滿意,不代表其他人就滿意。

  比如魏武就不太滿意,他是為了打仗才到南陽來的,前面幾仗打得都很過癮,正在興頭上,最後一次大戰卻要袖子旁觀,他真是有些不甘心。不過最不甘心的卻是孫魯班,到目前為止,趙統雖然成功的調動了魏軍,造成了魏吳兩軍在豫州的對峙,為魏霸、李嚴創造了機會,可是他還沒有立真正能讓他連升三級的顯赫戰功,她又怎麼能心滿意足?

  這不,她又來向魏霸問計了。不過,她聰明的選擇了夫人路線,向關鳳討好賣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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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8章 各打各的算盤

  關鳳對吳人沒好感,對孫家的人更沒好感——除了孫夫人這個特例,不過面對孫魯班,她卻沒辦法保持冷漠。

  孫魯班的熱情就像冬天裡的一把火,讓你無法拒絕。哪怕是關鳳故意冷落她,她還是一臉燦爛的笑容,亦步亦趨的跟在關鳳身後,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少女跟著自己的白馬王子,不離不棄,又像是小孩子跟著大孩子,怎麼趕也趕不走。

  她讓關鳳想起了以前的小尾巴張星彩,心不由得軟了下來。退一步再想想,孫夫人現在就在成都,以後避免不了見面,而趙統又是魏霸的師兄,兩人總不能永遠不相往來。

  「你追著我也沒用。」關鳳放緩了口氣,無奈的說道:「你也看得出來,就連我夫君現在都成了輜重營校尉,更何況我?你應該去求驃騎將軍才是。」

  「我才不呢。」孫魯班嘴一撇:「你以為我不知道,雖然這兒是驃騎將軍官位最大,可是鎮南將軍卻是最著名、人氣最旺的戰將,他又和我夫君是師兄弟,只要他說一句話,驃騎將軍還能不答應?再說了,他當初答應過的,只要我幫忙,我夫君就能連升三級,現在他的要求我都做到了,可是我夫君的戰功呢?他總不能騙我一個弱女子吧?」

  孫魯班說完,又陪著笑臉,討好的說道:「鎮南將軍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傑,肯定不會這麼做?姊姊,你說是不是?」

  關鳳又好氣又好笑的瞥了孫魯班一眼。心道這丫頭不傻啊。這話說得,雖然不敢說有多機靈,至少有理有據,小心眼兒還挺活泛。

  關鳳看看四周,向孫魯班湊了湊:「公主,我問你一句話,你要想想再回答我。」

  「你說。」孫魯班連連點頭:「我一定不說假話,不信的話,你去問子瑜,她最知道我的脾氣了。」

  關鳳眼睛一瞪:「你又跟我耍心眼?」

  孫魯班心虛的嘿嘿一笑:「沒有沒有。姊姊你多心了。我怎麼敢。」

  「那我問你啊,你希望趙統受傷嗎?」

  孫魯班不假思索的搖搖頭:「當然不希望,受傷那多不好。」

  「那就對了。」關鳳耐心的解釋道:「攻城,只是把魏軍從城裡趕出來。真正的戰鬥還是魏軍突圍之後的野戰。相對來說。野戰時傷亡比攻城時的受傷要小得多。」

  「這個我懂。」孫魯班連連點頭。若有所思:「姊姊,你是說,魏霸……不。鎮南將軍現在不讓我夫君上陣,是因為怕攻城傷亡太大?」

  「你以為呢?」關鳳低聲說道:「你想想看,豈止是你夫君不能上陣攻城,他的兄弟有上陣的嗎?」

  「哦……」孫魯班明白了,喜上眉梢:「現在攢著力氣,讓別人攻城。等司馬懿從城裡出來了,再去追殺,這樣才能花最小的力氣,立最大的功勞。」

  「對啊,如果能抓住司馬懿,哪怕是他的兒子,那也比先登的功勞大。」關鳳讚賞的拍拍孫魯班的肩膀:「可是現在有一個大問題。昆陽還有三萬魏軍,特別是張合率領的一萬騎兵。如果不事先佔領昆陽,到時候這三萬步騎殺進南陽,誰勝誰負,那可就難說了。要是正在追殺司馬懿的時候,魏軍騎兵衝了過來,你想想看,那得多麻煩?」

  孫魯班頭點更快了,像小雞啄米。她歪著頭,咬著手指頭,想了半晌:「怪不得鎮南將軍催著輔國將軍先攻克昆陽,原來是為破城之後追殺魏軍做準備啊。」

  「公主,什麼都瞞不過你。」

  「嘿嘿嘿……」孫魯班臉一紅,揚了揚手,轉身像風一般的走了,她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姊姊,我去求我父王,讓他再催催輔國將軍。」

  關鳳笑著搖搖頭,心道這丫頭都嫁了兩次人了,怎麼還長不大?為了能讓趙統超過他弟弟趙廣,被魏霸支使得團團轉。這女人啊,一旦心有所屬,腦子就變笨。不過像孫魯班這麼執著的,倒是不多見。

  ……

  孫權最近有些頭疼。

  蜀漢軍的攻城準備工作如火如荼,吳軍卻在一旁閒著,沒什麼正事可做,好像他從江夏趕來,不是為了協助李嚴攻城,就是為了來欣賞一下蜀漢軍是怎麼攻城的。

  我究竟是他不可缺少的盟友,還是陪斬的囚犯?

  孫權有些不甘心,他派胡綜去試探過李嚴,李嚴話說得很客氣:你看,地形不便,你們在哪兒攻城呢?似乎都不太好。既然如此,你們就在一旁看著吧,等我把司馬懿從城裡打出來,你們再幫我們一起追殺。野戰的時候戰場廣闊,多一個人都是好的,你們肯定能幫上忙的。

  胡綜氣得不知道怎麼說才好。李嚴這分明是要獨吞攻佔宛城的功勞,免得到時候吳國向他伸手要好處。野戰中就算有功,也不會牽涉到宛城,最多是分一點戰利品的問題。可是,李嚴已經拿下了襄陽、樊城和新野,再拿下宛城,那整個南陽郡的戰事就算基本結束了,基本上和吳國也沒什麼關係。如果就這麼結束,那吳國的所有收益就是江夏和義陽三關,除此之外,就是豫州、揚州剛剛攻佔的地方。

  看起來很公平,和當初約好的一樣,南陽歸蜀漢,江淮歸吳國。可是南陽盆地的地勢要比江淮好得多,一旦讓李嚴在南陽站穩腳跟,魏軍再想反攻,那就難了。江淮則不同,魏軍現在退卻,是因為戰線拉得太長,兵力不足,這才被迫撤退,一旦他們緩過勁來,大舉反攻,吳軍隨時有可能被趕出江淮,回到以前的局面。

  這麼一來,吳國豈不是什麼收穫也沒有?

  孫權很苦惱,卻找不到什麼好辦法,雙方的實力擺在這裡,他就是想和李嚴翻臉也要考慮考慮後果。更何況有關羽的事件在前,蜀漢軍只怕提防他比提防司馬懿還要用心。你以為魏霸兄弟真的是閒著?也許他們就是防備著吳軍呢。誰都知道,蜀漢軍中最精銳的人馬現在就是魏霸手下的,他們可是打得虎豹騎、武衛營這樣的精銳都落花流水,全軍覆沒的。

  剩下的最後一條路,似乎只有催促陸遜盡快攻克昆陽了。拿下昆陽,再加上已經在手的義陽三關,南陽的東門和北門就算是關上了。以後李嚴要想進入潁川、洛陽,或者東進汝南,都要看吳人臉色。當然了,按照事先的約定,豫州就是吳國的,蜀漢軍根本沒必要進入豫州,將昆陽、義陽交給吳人,也算是一個互相信任的姿態。

  你看,我將大門鑰匙都交給你了,還對你不信任嗎?

  一想到目前的窘境,孫權就暗自嘆息。當初被劉備這個大耳賊給騙了,要是聽周瑜的計劃,搶先攻入益州,哪裡會有現在這麼麻煩的事。在天下局勢上,吳國身處長江中下游,天生就不佔優勢,取荊州也好,取益州也罷,都是想儘可能的控制上游,擺脫這種不利局面。

  可是現在看來,這幾乎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算和蜀漢共分天下,以後也屈居下游,處境困難。

  就在孫權犯愁的時候,孫魯班來了,死纏爛打,軟磨硬泡,非要孫權下令陸遜,讓他盡快攻破昆陽,切斷司馬懿的退路。

  孫權哭笑不得。心道攻破昆陽,你知不知道現在他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敵人?魏國名將張合,碩果僅存的五子良將,率領一萬精騎入隴右,打得馬謖全軍覆沒,諸葛亮第一次北伐功敗垂成。要不是魏霸間取關中,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呢。陸遜以三萬步卒對三萬步騎,能保持不敗已經是奇蹟了,怎麼可能攻克昆陽?

  不過孫權沒這麼對孫魯班說。

  「大虎,我知道攻克昆陽很重要,可是我們還缺點東西。」孫權眉心微蹙:「你如果能幫父王要來這些東西,陸遜就有機會攻克昆陽。」

  「什麼東西?」

  「你應該知道,魏霸將霹靂車、連弩車的技術給了我,但是他沒有把石彈的製造技術給我。沒有了石彈,霹靂車有什麼用,當鞦韆麼?如果他能把這個技術給我,我相信陸遜攻克昆陽不是什麼大問題。」

  孫魯班不假思索:「沒問題,我再去求關姊姊,一定把這個技術要來。」

  孫權苦笑一聲:「求關鳳沒用,你得由趙統出面才行,當然了,雙管齊下效果可能更好。」

  孫魯班拍拍胸脯,大包大攬,轉身走了。

  孫權笑了。他才不相信魏霸會把這個技術給他呢,現在魏霸對吳國最有威脅的兩項技術,一個是戰船,一個就是石彈的製作技術。如果魏霸讓出這兩項技術,他還怕魏霸什麼?魏霸當然也不會這麼傻,當初他出讓霹靂車、連弩車的時候就特意留了一手,後來戰局不利,他通過諸葛亮給他承諾,也沒有同意出讓這兩項技術,現在他穩操勝劵,會鬆口?

  可是,如果魏霸不同意,那責任就不在他了,陸遜肯定是不會全力攻昆陽。而昆陽不下,張合隨時都有可能進入南陽支援,最後鹿死誰手,還真的難說。如果吳軍再暗中放水,那形勢可就更微妙了。

  我就不信魏霸你能掌控全局,寸步不讓,不要我幫忙。孫權暗自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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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12:53 |只看該作者
第719章 燃眉之急

  孫魯班嘀嘀咕咕的說了一通,又是央求又是威脅,趙統一直不為所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最後看得孫魯班心裡有些發毛了,弱弱的問道:「夫君,有什麼問題嗎?」

  趙統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他雙手交叉,擋在嘴前,手肘支在案上,沉思了片刻。「公主,你知道子玉為什麼不把石彈的製作技術給你父王嗎?」

  孫魯班眨眨眼睛,似懂非懂。

  「我們的確需要你父王的幫助,可是,子玉擔心你父王的實力增強之後,心思也變大了。」趙統抬起眼皮,靜靜的看著臉色漸漸黯淡下來的孫魯班,接著說道:「你不用去求關鳳,對那一年的事,她比子玉更記懷。你也不要去求子玉,子玉最擔心的就是你父王在我們背後下手,我們再也承受不起這樣的打擊了。」

  孫魯班沮喪的耷拉下了腦袋,她清楚趙統說的是實話。她的父王孫權真要有了能夠抗衡蜀漢的實力,一定會有別的想法。魏霸強佔荊州、交州,他已經是恨得牙癢癢了,如今李嚴又佔了南陽,吳國在荊州的地盤日蹙,而且被蜀漢南北夾擊,隨時都有可能被迫退出荊州,他的心裡要是沒想法,那才是怪事呢。

  「這麼說,你連升三級的機會沒有了?」

  「我從來就沒想連升三級。」趙統笑了起來:「公主,我剛到而立之年,這次如果能順利攻克宛城,我別領一部的功勞不小,至少做個將軍是不成問題的,又何必一定要連升三級?在官場上,官職升得太快,是要靠機遇的,而且有時候往往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只有攀龍附鳳之人才會不按官場的規則來,可以青雲直上。」

  「你又不是這麼來的,你是靠戰功積累來的。」孫魯班撅著嘴道:「你有什麼好怕的,小叔連升兩級,也沒見人說什麼。」

  趙統微微一笑:「這件事就不再提了。不過,我們現在的確需要你父王的幫助,我去問問驃騎將軍,不管最後能不能成,建議一下總是好的。」

  孫魯班聽了,連連點頭,歡天喜地的跟著趙統出了大帳。

  ……

  李嚴、孟達和魏霸等人正圍著沙盤商量。城下的土工作業基本已經完成,魏霸的遠程打擊陣地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但是李嚴卻不放心,召集軍議,對即將展開的攻城大戰以及後續的戰鬥進行推演。

  推演的結果卻有些不盡人意。

  魏霸拍著胸口保證,只要戰鬥一開始,他可以兩三天之內摧毀宛城西南部的防務,為主力登城創造機會。可是孟達卻對接下來的戰鬥沒什麼信心,因為蜀漢軍的總兵力不過是宛城內守軍的兩倍而已,還要分出一部分人來監視孫權,並不像雙方的遠程打擊力量那樣佔壓倒姓的優勢。就算是破了城,除非魏軍立刻崩潰,否則一定陷入巷戰,或者司馬懿退守牙城,接下來還是一場艱苦卓絕的戰鬥。

  如果傷亡太大,孫權又蠢蠢欲動,蜀漢軍將腹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

  面對孟達的這個擔心,魏霸一聲不吭,彷彿沒聽到。

  李嚴有些不高興。他瞟了魏霸一眼:「子玉,可有解決之道?」

  魏霸搖搖頭,簡潔明瞭的說道:「沒有。到目前為止,我們能用的兵力都用上了,該使的手段也都使上了,我想不出還有其他的辦法。」他頓了頓,又道:「而且我想提醒驃騎將軍一句,時間緊迫,半個月之內不解決宛城的戰事,恐怕就支撐不下去了。」

  李嚴冷笑一聲:「半個月,談何容易。」他皺了皺眉,有些後悔:「現在看來,讓孫權在一旁看著是個失策,我們不僅不能指望他幫忙,還要留出人手防備他,實在是弄巧成拙。」

  馬謖附和道:「如果能讓孫權幫助我們攻城,那情況就好多了。」

  「談何容易。」李嚴搖搖頭,他和孫權的交道最多,對孫權的心思也非常清楚。「沒有好處,他是不肯鬆口的。」

  李嚴說著,眼睛瞟著魏霸,魏霸笑了笑:「將軍,我怕他就是得了好處,也不肯鬆手,說不定還會反咬一口。就算將軍滿足於取南陽的戰功,以後運籌帷幄,不再征戰沙場,也不應該冒這個險。」

  鄧芝咳嗽了一聲:「子玉說得有理,孫權反覆無常,不得不防。將軍攻佔襄陽,等於在他心頭紮了一根刺,沒有一點看得見的威懾,實在很難放心。」

  馬謖和孟達也點頭附和。

  李嚴眉頭蹙得更緊。魏霸的擔心,他非常贊同,問題是他現在需要孫權的幫忙,否則他看著宛城就在眼前也不敢下口,一旦被諸葛亮搶了先,大半年的辛苦可能會化為烏有。他本人在猶豫,是不是要向孫權妥協,可是在此之前,他需要魏霸的同意,因為只有魏霸手中的技術才是孫權想要的東西,所以他又不能直接強迫魏霸。

  正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趙統和孫魯班來了。他看了一眼魏霸,魏霸彷彿不經意的點了點頭,隨即把目光轉到了一邊。趙統一一見了禮,把孫魯班帶回來的話簡略的說了一遍。

  李嚴嘆了一口氣,轉向魏霸:「子玉,你的意思如何?」

  「我不同意。」魏霸不假思索的說道:「我還是那個意見,與其向孫權讓步攻宛城,不如回師攻武昌。」

  李嚴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眼中有掩飾不住的怒氣。他接連清咳了數聲:「子玉,你以為武昌是那以好打的?就算好打,南陽的戰果也會前後盡棄,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魏霸反問道:「那將軍有什麼好主意,你能保證他得到這個技術之後不會反咬一口?」

  李嚴無語。繞來繞去,還是這個問題:孫權不可信。

  大帳內一片死寂,孫魯班如坐針氈。很顯然,父王的名聲不怎麼好——當然了,在他的眼裡,蜀漢人的也不是什麼好人,當年劉備耍無賴的事,他一直耿耿於懷——直接影響了夫君的戰功,讓她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最後,趙統打破了沉默:「將軍,我有一個建議,也許可行。」

  「伯仁,你說。」李嚴早就急不可耐了,一聽到趙統開口,居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想,就算現在將石彈的製作技術給吳國,吳國也來不及製造。不如分一些石彈給他們,讓他們運到昆陽,助輔國將軍攻昆陽,先斷魏軍後路。昆陽一下,魏軍無路可退,士氣必然大落,對我們攻城也是有莫大的好處。此戰之後,雙方再談技術轉讓的問題也不遲。」

  趙統把自己的建議一說,李嚴立刻明白了。不給技術,但是給一部分石彈,這樣一來,既解決了陸遜攻昆陽的問題,又不會造成重大的後患。而且,孫權要把這些石彈護送到昆陽去,就要派一部分兵力,這樣也可以減輕他們防備孫權的壓力。

  這不是一個最好的辦法,卻是一個不壞的辦法,更重要的是,他解了李嚴的燃眉之急。

  「我覺得不錯。」李嚴眼神一掃,看著孟達:「子度,你覺得呢?」

  孟達撫著鬍鬚,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可行。」

  李嚴鬆了一口氣,又轉向馬謖和鄧芝:「幼常,伯苗,你們看呢?」

  馬謖和鄧芝交換了一個眼神,也笑了:「伯仁此計甚妙。」

  李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把目光轉向了魏霸。孫魯班握緊雙拳,也把目光轉向了魏霸。其他人都同意了,現在就看魏霸同意不同意了。

  魏霸聳聳肩,無可奈何的說道:「將軍都覺得不錯了,我還能說什麼。不過,我把醜話說在前頭,這些石彈只要有一顆落在我軍的頭上,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到時候不管將軍是不是願意,我都要和孫權討個公道。」

  「那還用說。」李嚴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轉向孫魯班,特意擠了擠眼睛,做出一份老天真的模樣。「公主,這句話,可要勞煩你帶給吳王。我們的鎮南將軍真要發了火,可是誰也攔不住的。」

  孫魯班喜歡得合不攏嘴,連連點頭:「將軍放心,我父王一定不會這麼做的,否則,我也不答應。」

  眾人大笑。

  李嚴隨即派費禕給孫權正式傳話,願意先支援一部分石彈給吳軍,如果雙方合作愉快,戰後再討論石彈製作等技術轉讓的問題。與此同時,孫魯班也把魏霸的威脅轉告給了孫權。孫權一聽,知道自己要在這個時候拿到想要的技術是不太可能了,非要逼得魏霸翻臉,對方都沒有好處,與其如此,不如先取實利。

  基調已定,又經過幾個回合的磋商,孫權商量了李嚴的要求。李嚴撥付了一批石彈給孫權。孫權立刻派諸葛恪押送這些石彈趕往昆陽,並助陸遜攻克昆陽。然後,他正式和李嚴見了面,協商如何合作攻擊宛城的事宜。

  漢吳聯盟的合作終於打破堅冰,進入了一個新的局面。雙方緊鑼密鼓的籌備著攻城事宜,讓城裡的魏軍感受到了山雨欲來的寒意。

  作為建議人,作為孫權的女婿,趙統得到了雙方的信任,擔任起與吳軍合作的重任,李嚴讓他以虎威中郎將之職行驃騎將軍別部司馬,統領本部一萬精兵與萬餘吳國精銳,駐防於宛城東,做好了阻援及追擊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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