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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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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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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13:20 |只看該作者
第720章 今非昔比

  司馬懿站在城牆上,遠眺蜀漢軍的陣地,憂心忡忡。

  雖說漢吳聯軍圍城,可是兵力並不佔優勢,更何況昆陽還在魏軍的手中,張合還有一萬精騎在手,不僅護著他的生命線,而且隨時可以馳援宛城。如果按照通常的攻城戰術來說,宛城萬無一失,司馬懿根本不用擔心。

  可是,他還是有些不安。

  襄陽也曾經看似沒有陷落的可能。畢竟三十年來,襄陽就沒有直接被攻破的先例,但是在李嚴的攻擊下,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襄陽就成了李嚴的戰利品。

  看起來宛城比襄陽還要難攻,可是宛城卻有多次被攻破的歷史。宛城不僅沒有襄陽的地利,在心理上更不如有樊城為後援的襄陽。一旦昆陽被攻克,宛城就成了孤城,連能不能安全撤退都是個問題。

  更何況,攻襄陽的時候只有李嚴,而現在又多了魏霸和馬謖,旁邊還有一個孫權。

  司馬懿不得不加強戒備。

  蜀漢軍把主攻的方向設定在了西南角,又建立了規模龐大的弓弩陣地,架設了近千架霹靂車,僅僅是那如林般的霹靂車木梢就讓人心生寒意,更別說那些整天在城外演練攻城戰術的蜀軍了。

  為了萬全起見,司馬懿不僅加固了牙城的城防,準備在大城失守之後退守牙城,還在城裡建起了第二道防線,準備與入城的蜀漢軍巷戰。

  司馬懿的這個做法引起了司馬師兄弟的反對。司馬師認為大戰尚未開始,先在城內築第二道防線,首先在士氣上就弱了,對守城不利。

  司馬懿無動於衷,堅持讓人拆毀了大量的民房,在中部築起了一道城牆,將大城一分為二。不過由於時間緊迫,這道牆很簡陋,遠遠不能和正式的城牆相提並論。

  司馬懿對這座臨時城牆很不放心,一心想著再加固一些,司馬師不得不再次反對。

  「父親,這麼做……是不是有些示弱了?」

  「還需要示弱嗎?」司馬懿反問道:「很明顯,我們就是弱者。」

  「父親,是不是太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司馬昭也按捺不住的問道:「就算蜀漢軍有一定的優勢,可是他們的兵力有限,要攻城,不是那麼容易的。」

  「那是因為你沒有和魏霸對過陣。」司馬懿意味深長的瞟了司馬昭一眼:「魏霸這個人,要麼不出手,出手就肯定有把握。你沒看出來嗎,他這是集中所有力量,強攻一點,突破城防之後,再將戰果進行擴大……」

  司馬昭剛剛弱冠,正是年青氣盛的時候,對與他年齡相當的魏霸一向不太服氣。聽到司馬懿這麼說,他頓時忍不住了。「父親,你不覺得他這個陣地有些疑兵的味道嗎?什麼樣的霹靂車能打到四、五百步之遠?就算他機械技術獨步天下,他還能變無為有?依我看,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你對機械技術又懂多少?」司馬懿反問道。

  「我……」司馬昭想了想,堅持道:「我雖然不通機械之術,但我也不相信他有通天徹地之能。如果他能和那些神仙一樣驅鬼役神,你就是準備得再充分,又有什麼用?」

  司馬懿眉毛一挑,轉過身,側臉看著笑而不語的司馬師:「子元,你覺得呢?魏霸這麼做,是虛有其表,還是真有通天徹地之能?」

  司馬師咳嗽了一聲:「通天徹地,我看不太可能。不過,要說魏霸擺出這麼大的陣勢只是嚇嚇人,也不見得。這豎子……的確是有些過人之處的。可是,我也覺得父親太過謹慎了。就算那些霹靂車都能打到城上來,他最多能攻破城牆一角,無法佔領全城,我們在城內與其陣而後戰,依然佔有優勢,他要破城,怕是不易吧。」

  「按說是如此.。」司馬懿輕嘆一聲:「可是多做些準備,難道不好嗎?守不住宛城,於國於家,都大不利啊。」他裹緊了狐裘,縮了縮脖子,喃喃自語:「這個冬天……真冷!」

  司馬昭沮喪的擺了擺手,他覺得父親有些不過謹慎了。他看看司馬師,司馬師卻眉頭微皺:「父親,你確信魏霸支持不了太久嗎?如果他們一直圍城,我們的存糧也無法堅持多久。萬一宛城真要在我們父子手中失守,這個責任可實在不小。」

  司馬懿低下頭,慢慢的向前踱著步。司馬師兄弟連忙跟上,靠得近了些。司馬懿似乎在自言自語,又似在回答司馬師的問題。

  「益州能有多少糧食?隱蕃雖然不知去向,但是他之前傳回來的情報卻非常明確。以益州的糧食產量,根本無法供應這十多萬大軍長期作戰。諸葛亮到關中已經一年多了,雖然有屯田,被曹植燒了一趟,又能有多少收成?現在李嚴所用的糧食,應該是魏霸在荊州、交州屯田的結果。可是魏霸屯田的時間太短,收穫必然有限。再者,魏霸會把自己的糧食全拿來供應李嚴,為李嚴爭功嗎?不會的,他肯定不會的,所以……」

  司馬懿伸手一指遠處蜀漢軍的陣地:「他們這才要速戰速決,否則,他們肯定堅持不了太久。他的機械之術再好,就算能增產一些,還能變出糧食來嗎?子上說得不錯,他沒有通天徹地之能。他畢竟是人。是人,就有做不到的事。」

  司馬師點了點頭,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對留守宛城這件事,他其實一直是沒有太多把握,特別是魏霸在南鄉一連串近乎神奇的戰績,讓他的信心更加不足。雖然以常理說,宛城似危而安,如果曹睿不是擔心河北,肯定不會把這樣的機會讓給他們。可是面對蜀漢軍的攻勢,面對魏霸擺出的攻擊陣地,他還是有些不太心安。

  他不知道父親司馬懿是不是很有把握,不過在這個時候,能聽到這番話,總是一個安慰。

  他站在司馬懿背後,看不到司馬懿眼中那一抹濃得化不開的憂慮。

  ……

  諸葛恪坐在馬背上,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看看身邊那一輛輛沉重的輜重車,心理不免有些得意。

  他奉孫權之命,領了兩萬餘人,護送蜀漢撥付的大量石彈趕往昆陽,之後就要留在昆陽,協助陸遜發動對昆陽的攻擊,他的身份和上次不一樣了,他是孫權指定的副將,既有協助陸遜的責任,又有監軍的身份。

  陸遜有三萬多人,他又帶了兩萬多人,還有幾千民伕,再加上這些石彈,攻克昆陽不再是遙不可及。而拿下昆陽,不僅切斷了司馬懿所部的退路,還是吳國建在中原的前沿重鎮,更是扼守蜀漢北上的重塞,地理之重要可想而知。

  諸葛恪有種預感,如果這一仗打得好,他有可能成為昆陽的守將。

  所以諸葛恪非常小心,雖然身邊有兩萬精銳,依然不敢大意。他倒不怕司馬懿會出城,他是怕張合會突襲他。一旦在這種地形遭到一萬精騎的襲擊,損失必然不小,更重要的是這些石彈來之不易,如果丟了,那就什麼都談不起來了。

  「兄長,前面有情況。」諸葛融忽然催馬趕到諸葛恪身邊,指了指前面。諸葛恪定睛一看,擺了擺手:「無妨,這是斥候,至少還在五里以外,塵高而不銳,可見並不很急。」

  諸葛融看了諸葛恪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敬佩:「兄長,你這都能分辨得出來?」

  諸葛恪笑笑:「這就是感覺了,說不上道理,經歷多了,你就知道了。」他沒有再往下說,他的這些經驗,都是來自於在臨賀的戰事。那時候雖然雙方都沒有成建制的騎兵,可是斥候還是有馬的,他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的虛驚,才有了如今的眼力。

  說話間,一匹快馬衝到了面前,馬背上的騎士老遠的就搖起手臂,示意有軍報。

  軍報是陸遜發來的,他命令諸葛恪不要趕到昆陽,就在葉縣駐紮列陣。

  諸葛恪大惑不解,葉縣是方城道所在,地理位置當然重要,可是在葉縣怎麼攻昆陽,兩者之間還相差五十多里呢。

  諸葛恪眉頭微皺:「輔國將軍在哪裡?」

  「在昆陽城下。」

  「他來葉縣麼?」

  「不知道。」騎士搖了搖頭,又想了想:「不過,陸校尉正在將霹靂車和連弩車送來,也許輔國將軍很快也會來吧。」

  諸葛恪若有所思。陸遜選擇在葉縣列陣,這是要阻援而不是要攻城,莫非是因為昆陽太難攻,所以要把張合調出來野戰?

  諸葛恪的猜測很快得到了陸嵐的證實。陸嵐押送著霹靂車和連弩車趕到了葉縣,他對諸葛恪說,輔國將軍在斷後,很快也會趕到這裡。昆陽城堅池深,張合又有近三萬精銳步騎,攻城不易,所以輔國將軍決定在葉縣設陣,阻止張合馳援南陽,給蜀漢軍創造攻城的條件。如果司馬懿選擇從此撤退,他們同樣可以起到切斷司馬懿退路的作用。

  陸嵐說的道理沒錯,可是態度卻不怎麼好。他根本沒有意識到諸葛恪的身份有了變化,還把他當成陸遜麾下的一個將領。看到這一幕,諸葛融非常生氣,剛想發飈,卻被諸葛恪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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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
發表於 2014-6-1 13:14:25 |只看該作者
第721章 有備無患

  南陽與豫州之間的通道為方城道,早在楚國北上與中原爭霸的時候就是兵家必爭之地。葉縣是方城道的中腰,葉縣以北是昆陽,以南是堵陽、博望。當年曹操幾次窺望荊州,都是由此道出入。劉備投劉表後,劉表把他安置在這裡,就是希望利用他的驍勇來阻擋曹操。夏侯惇、李典南下,被劉備擊敗,就是在博望。曹操平定北方之後,也是接受了荀彧的建議,大軍由葉縣南下,威脅文聘鎮守的宛城,在宛城未下的情況下,輕騎直逼襄陽、樊城,打了劉備一個措手不及,迫使剛剛繼位的劉琮投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荊州。

  如果宛城被蜀漢軍攻破,司馬懿的退路只有方城道,陸遜在這裡設立阻擊陣勢,而不是耗費時間強攻昆陽,從戰術上來說,顯然是最佳方案。

  可是,這裡有個問題:這不是,也不可能是孫權的原意。

  孫權的目的是要佔據昆陽,然後再談阻擊張合,截斷司馬懿退路的問題,前者是為自己,後者是幫蜀漢的忙,孰輕孰重,不言而喻。而陸遜現在放棄了昆陽,把主要的戰略目標變成了阻止張合救援司馬懿,切斷司馬懿的退路,那吳國就真成幫忙的了。

  一旦司馬懿的殘兵退入昆陽,和張合合兵一處,吳國奪取昆陽的機會更加渺茫。

  到時候孫權會怎麼想?

  諸葛恪當然不會提醒陸遜,他只會把這件事報告給孫權。臨賀一戰。陸遜敗給魏霸之後,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說一不二的輔國將軍,他和孫權之間的關係,也早就沒有了那種推心置腹的親密。他現在還能統領大軍,只不過是孫權還沒有找到比他更合適的人而已。

  諸葛恪讓人把這個消息送回宛城。

  孫權勃然大怒。

  可是李嚴卻非常高興。他本來還擔心陸遜無法及時攻克昆陽,影響他攻城的時機呢,現在得知陸遜暫時放棄了昆陽,在葉縣列陣,當然非常高興。他敏感的意識到這可能不是孫權的本意,立刻派費禕對孫權說。你放心。我們是盟友,互幫互助是應該的,你現在幫我們阻援,等我們拿下宛城。一定幫你攻昆陽。

  孫權無可奈何。只得把這口氣暫且嚥了下去。他總不能在李嚴面前暴露他和陸遜心意不一。

  ……

  萬事俱備,只等攻城。

  李嚴召開了戰前動員會。他意氣風發,慷慨激昂。就像在襄陽一樣,宣佈了賞格。他最信奉的就是重賞之下有勇夫,要想讓別人賣命,就要有讓人心動的誘惑。

  李嚴從來不是一個政治弱者,他對官場規則的諳熟比他的軍事才能更突出。李嚴以一個降將的身份能夠獲得劉備的信任,一方面是因為他腳踏荊襄系和東州系兩條船,另一方面就是因為他在關鍵的時候幫了劉備的忙。

  這不是指他在綿竹投降劉備,而是指在他任犍為太守時,獻上了黃龍現於武陽赤水的祥瑞,為劉備稱帝拉開了序幕。

  李嚴的一番話,說得諸將熱血沸騰,群情洶湧。

  魏霸笑眯眯的站在人群中,看著李嚴眼中抵制不住的興奮,看著諸將熱烈的眼神,他心情非常愉快。李嚴立了功,又有了這麼好的人脈,丞相現在不會再有閒情逸志來盯著我了吧?丞相啊,你不要怪我不近人情,盡給你找麻煩,實在是你看得太緊,我的壓力很大啊。

  李嚴擺了擺手,正在激動的人們頓時安靜下來,大帳裡鴉雀無聲。

  「諸君,這次出師,我們在襄陽創造了一個記錄。」李嚴威嚴的聲音在大帳內迴響,清晰的傳進每一個人的耳朵。「我們用一個月的時間,攻克了三十年沒人攻破的襄陽。今天,我們還要再創造一個記錄,那就是,用半個月時間攻克宛城。」

  眾人面面相覷。半個月攻克宛城?要知道前面的土工作業就用去了十一天,那也就說,李嚴準備只用四天的時間攻佔宛城?這也太誇張了吧?攻襄陽的時候,那可是苦戰了近半個月啊。

  「大家不信,是不是?」李嚴環顧四周,嘴角微微一挑,向魏霸招了招手:「子玉,來。」

  魏霸誠惶誠恐的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李嚴面前,躬身施禮:「將軍,有何吩咐?」

  李嚴走過來,攬著魏霸的肩膀,面向眾將:「諸位,我敢這麼說,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我們有鎮南將軍這樣的少年英雄作我們的後盾。大家也看到了,我們的弓弩陣地、霹靂車陣地有多麼厚實,這些都是鎮南將軍的功勞。」

  他頓了頓,似笑非笑的看著馮進、張威等人:「在座諸位,要麼是與鎮南將軍同齡,要麼是與鎮南將軍兄弟相稱,更多的是比他年長,可是,誰有鎮南將軍的赫赫威名?你們一定會說,這是因為你們沒有機會。那好,現在,我給你們機會,鎮南將軍給你們機會,能不能抓住這個機會,一戰成名,那就看你們自己有沒有這個能耐了。」

  魏霸暗自苦笑。李嚴這個老滑頭,到這時候了,不忘坑我一把。宛城拿下了,實實在在的功勞是他的,可是虛名卻給了我。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李嚴沒那麼好心替我揚名,這是要讓我繼續成為丞相的眼中釘,肉中刺啊。

  馮進等人沒有魏霸這麼多擔心,李嚴的話雖然並不嚴謹,可是卻成功的挑起了每個人的好勝心。他們有的大笑著,有的不動聲色,卻不約而同的握緊了拳頭,準備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大顯身手,搶個大功。

  不得不說,李嚴的動員比起諸葛亮來顯得粗俗了許多,也沒有諸葛亮那麼大義凜然,可是效果卻一點也不差,甚至還要更顯著一些。在簡短的動員令之後,李嚴一一分配了作戰任務和進攻序列,諸位聚精會神的聽著,誰也不敢落下一個字。

  ……

  司馬懿頂盔貫甲,站在第二道城牆上,看著旌旗招展的城外,眉心微蹙。從收到陸遜、諸葛恪在葉縣列陣,趙統、陳到率領兩萬多人在宛城東北方向的獨山、瓜裡津列陣的消息,他就知道蜀漢軍即將開始攻城,他也做好了準備,可是心裡還是有些不安。

  陸遜沒有攻昆陽,而是選擇在葉縣設陣阻擊張合,這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他原本以為還能再拖一段時間的,現在戰事卻迫在眉睫。

  他不明白孫權為什麼會這麼做,因為這不符合孫權的利益。難道是他們之間又有了什麼新的約定,或者是李嚴、魏霸提出了什麼讓孫權心動的條件?

  司馬懿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能不能守住宛城,成為力挽狂瀾的中流砥柱,已經在不經意之間變成了能不能活著回到洛陽。

  他相信張合的能力,就算陸遜和諸葛恪有五萬大軍有葉縣,張合只要願意,依然有可能從其他的地方突入南陽,牽制蜀漢軍,讓他們無法全力攻城。

  可是他不相信張合。

  他非常清楚張合對他有多少怨氣。

  以張合的身份和資歷,做夏侯淵、曹真的副將也就算了,做他司馬懿的副將,簡直是對張合的污辱。張合是百戰宿將,戰功赫赫,而他不過是一個文臣,只是因為依附文皇帝才出人頭地,根本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戰績,卻後來者居上,成了張合的上官,張合能沒有意見?

  如果魏霸攻城的速度快一點,而張合來援的速度慢一點,這中間的時間差就有可能成為致命的因素。

  司馬懿不得不自降身份,給張合寫了一封信,希望他能盡快來援。

  這再一次的引起了司馬師兄弟的擔心,這不是對敵人示弱,卻是對朝堂上的對手示弱。張合來援是應該的,可是寫信去請求,以後怎麼抬得起頭來?再說了,宛城的城防準備得這麼充分,就算張合不來援,李嚴在短時間內也無法佔領整個宛城,又何必如此低聲下氣。

  司馬懿無動於衷,他不僅給張合寫信,還找來了彭珩兄妹。

  一見面,司馬懿就開門見山的說道:「彭姑娘,我知道,你不是逃出來的,你是主動到宛城來為間的。至於為什麼,我不管那麼多,但是我現在想和你做一個交易。」

  彭小玉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吃了一驚。她遲疑了半晌:「我不過是一個婢女,能做什麼交易?」

  「其實很簡單,你幫我送一封信給魏霸。」司馬懿嘆了一口氣:「我想和他談判。如果你能促成此事,我就放了你們兄妹,還送上一份重禮。」

  彭小玉柳眉一挑,沉吟片刻:「好。」

  「彭姑娘不愧是益州才俊彭羨的女兒,識大體,能明斷。」司馬懿淡淡的笑了,眼神中卻沒有一點笑意,只有凜冽的殺意。他揮了揮手:「彭珩,從現在開始,委屈你了。」

  彭珩看了彭小玉一眼,轉身走了出去,陳茗扶劍相隨。彭小玉看著他們走遠,慢慢的把目光收了回來,靜靜的看著司馬懿。「驃騎將軍,我一定會回來的,你不要為難我兄長。」

  「放心,三天之內,你兄長不會有絲毫損失。」司馬懿不緊不慢的說道:「三天以後,那就很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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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14:53 |只看該作者
第722章 將計就計

  彭小玉坐在吊籃裡,被放下了城牆,站在護城河邊,向對面的蜀漢軍招手。.

  蜀漢軍莫名其妙,有人上來問話,得知是鎮南將軍的婢女,不敢怠慢,立刻把她接過了護城河,送到魏霸立在山坡上的大帳裡。

  魏霸正在安排任務,看到彭小玉,他半晌沒說出話來,好半天才笑了起來:「小玉?」一邊說著,一邊長身而起。

  「少主,是我。」彭小玉也笑了起來,快步走上前去,手輕輕的按在了要起身迎接她的魏霸肩上,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丁奉見她快步走向魏霸,大吃一驚,伸出就要拔刀,卻被敦武攔住了。

  「你怎麼出來了?」魏霸喜不自勝:「我正準備派人去接你們兄弟呢。」

  「不用了,司馬懿讓我來給你送信,把我兄長看押起來了。」彭小玉從懷裡掏出那封信,遞給魏霸。魏霸接在手中,看了一眼司馬懿的筆跡,不禁笑了。大戰在即,司馬懿寫這封信來是什麼意思,緩兵之計?總不會是想投降吧。

  魏霸拆開信,看了一眼,不禁笑了。司馬懿要談判,打算和蜀漢分割南陽。在信中,他還分析了一番蜀漢的形勢。他特別對魏霸說,你是後起之秀,年紀輕輕已經是鎮南將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個道理你懂,所以你不會爭取在南陽的利益,是否奪取宛城,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麼區別。

  現在益州疲憊,能夠依靠的只是你在江南的屯田,與其竭盡全力為李嚴爭取戰功,何不見好就收,分割南陽?你也知道,宛城不是那麼好打的,我在城裡做了充分的準備——這一點,你可以問問彭姑娘——至少一個月內,你無法攻克宛城。而你的糧食能不能支持到一個月,也許都是個問題。既然如此,何不見好就收?

  看完信,魏霸笑了。不得不說,司馬懿這個提議很對胃口,哪怕是明知他是緩兵之計,也不由得人不怦然心動。說真的,他現在的確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能不能攻克宛城,他一點把握也沒有。如果真能和司馬懿通過談判分割南陽,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可是,他根本不相信司馬懿,而且他非常討厭司馬懿,所以,他根本沒有接受司馬懿建議的可能。

  他非常清楚,司馬懿處心積慮的目的就是想做中流砥柱,想藉著這場戰事在魏國朝堂上立穩腳跟。因為他的原因,司馬懿崛起之路比歷史上難了許多,可是儘管如此,他依然在崛起。他靠的不是他的戰功,而是他的家世,他的背後是無數的世家。

  魏霸不喜歡這些世家,也就不喜歡司馬懿,哪怕明知道司馬懿父子不可能再有機會建立詭異的晉朝,哪怕他非常希望魏國朝堂再亂一點,他也不願意讓司馬懿得意。

  「小玉,你就不要回去了……」

  「不,我要回去。」彭小玉搖搖頭:「我兄長還在城裡,我不希望他因為我受到傷害。」

  「你回去,也幫不了他什麼。」魏霸微微一笑:「或者,你只會成為他的累贅。沒有你在他身邊,他也許更容易逃脫。」

  彭小玉笑了:「他也這麼說,不過,我還是不能放下他一個人。」她頓了頓,低下頭:「我現在只有他一個親人了,哪怕是死,我們也要死在一起。」

  魏霸聳了聳肩:「你還是和以前一樣頑固,頑固得近乎白痴。好了,司馬懿不是給你三天時間嘛,你先在這兒呆著,少主如果三天之內打不破宛城,我就答應他的條件,跟他談判。」

  彭小玉點了點頭,魏霸讓人領她先到後帳去見關鳳,自己坐著想了想,對那些還在等他命令的校尉、都尉們說道:「不用猶豫,去準備吧,每個營都要準備妥當,爭取十二個時辰內摧毀宛城的城防。接下來,要做好陣地轉移的準備。連弩車沒問題,霹靂車要進城,可能要做一些調整,你們都要提前準備好,到時候不要手忙腳亂的,影響大軍攻城進度。」

  「喏。」眾將轟然應喏,轉身走了出去。

  ……

  魏霸來到李嚴的大帳。李嚴正和孟達、馬謖等人在討論,看到魏霸進來,連忙招手道:「子玉,坐到這兒來。」

  魏霸笑笑:「不用了,這兒都是長輩,我忝陪末席就行了。將軍,司馬懿來信了,他要談判。」李嚴對他越客氣,他受到的注意就越多。他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

  魏霸一邊說著,一邊將司馬懿的信遞了過去。李嚴詫異的看了魏霸一眼,接過信,迅速的看了一眼,然後沉吟片刻:「子玉,你準備怎麼應付?」

  「司馬懿是條嗅覺靈敏的老狐狸,他要談判,顯然是聞到了什麼味道。」魏霸笑道:「我們不妨利用一下他的這種警覺,打擊魏軍的士氣。」

  馬謖也看完了司馬懿的信,聽了魏霸這句話,也附和道:「子玉說得對,這是一個好機會。當年司馬懿用孫權的信堅定樊城內魏軍的士氣,今天,我們就用他的信來瓦解魏軍的士氣,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李嚴暗自鬆了一口氣,笑了起來,緩緩點頭。

  李嚴隨即派出使者到城門下喊話,大張旗鼓的說響應司馬懿的邀請來談判。使者在城下這麼一喊,城上的魏軍士卒都知道了,有的大驚失色,有的卻心中暗喜。司馬懿聽到消息,卻是哭笑不得。

  不僅如此,李嚴還派人帶著司馬懿的信趕到葉縣,將這件事轉告給了陸遜。陸遜心領神會,派人進昆陽,對張合說,你看,驃騎將軍要談判了,你是不是也坐下來談一談?你把昆陽讓給我們,我們就讓你安全撤退。

  張合當然不會相信這些廢話,不過,司馬懿要和蜀漢人談判,並且要分割南陽,這卻是一個不錯的消息。他立刻派人把消息送信洛陽。

  在操作這件事的時候,攻擊宛城的戰鬥開始了。

  宛城西南角,數千士卒登上了土堆,旌旗招展,嚴陣以待,一架架連弩車蓄勢待發。在土堆後面,一個個霹靂車陣地配重箱高高吊起,木梢繃得緊緊的,石彈靜靜的躺在網籃中,等待著攻擊的開始。每一輛霹靂車的旁邊都有兩根木頭搭起來的軌道,一輛輛滿載石彈、陶彈的大車安靜的停放在軌道上。

  雖然是寒冬臘月,可是操砲手、上彈手們都光著膀子,露出結實的肌肉。他們不停的活動著手臂,因為他們知道,一會兒戰鬥開始,他們就沒有時間放鬆了。

  魏霸站在山坡上,看著山坡下林立的霹靂車、連弩車,彷彿看到了火器時代的炮兵陣地,心裡充滿了得意。司馬懿,三天?我不需要三天就能攻破宛城。

  一個傳令兵奔上山坡,跑到魏霸面前,單腿跪地,大聲說道:「鎮南將軍,驃騎將軍下令開始攻擊!」

  「知道了。」魏霸應了一聲,擺了擺手:「擊鼓,開始攻擊!」

  傳令兵揮動彩旗,發出了命令。

  二十名鼓手舉起粗壯的手臂,敲響了一人高的牛皮大鼓。

  「咚咚!咚咚!咚咚!」雄渾的戰鼓聲在戰場上空迴蕩,雖然節奏舒緩,卻預示著暴風雨的來臨。

  一聲聲厲喝傳來:「霹靂甲營,準備——」

  「霹靂乙營,準備——」

  「……」

  所有的操砲手身體微蹲,手中的木錘高高舉起,咬緊了牙關,目光死死的盯著鎖扣,豎起耳朵,等待著攻擊命令的開始。

  等各營準備完畢的消息傳到中軍,魏霸舉起手,輕輕往前一指。剎那間,原本低沉平緩的戰鼓聲一變,所有的鼓手都全力揮動雙臂,如急風驟雨般的敲擊著戰鼓,鼓聲如狂潮,如巨瀾,向宛城洶湧而去。

  千餘架霹靂車開始咆哮。

  「轟!」操砲手手中的木錘劃出一道弧線,狠狠的擊打在鎖扣上。鎖扣鬆開,沉重的配重箱猛的一沉,粗大的木梢突然旋轉起來,拖著長長的網籃,甩上了天空。網籃裡的石彈呼嘯而去,劃破長空,撲向宛城。

  「嗖嗖嗖!」破空聲不絕於耳。

  數百顆石彈在空中匯聚成一個箭矢狀的黑影,飛向了宛城西南角的敵樓。

  敵樓上的魏軍士卒看著迅速飛來的石彈,驚得目瞪口呆。

  「轟!」一顆石彈擊中了敵樓的城牆,城牆發出一聲巨響,猛的震顫了一下,灰塵撲簌簌的落下。

  「轟!」一顆石彈擦過了敵樓的屋簷,半個屋頂飛上了天空。

  「轟!」一顆石彈擊中了一根柱子,柱子發出一聲脆響,從中折斷,屋頂的瓦片噼哩啪啦的掉了下來。

  「轟轟轟!」無數的石彈飛向敵樓,接二連三的轟擊著敵樓的城牆,城垛、屋頂、木柱。

  片刻之間,數百顆石彈砸在了敵樓上,在魏軍驚恐的目光注視下,敵樓在顫抖,在呻吟,在搖晃,在倒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連續不斷的石彈打成了一堆廢墟,無數的木頭、瓦片被打得飛濺起來,飛下城牆。藏在敵樓裡的魏軍士卒驚惶失措,有的從在瓦礫中哭喊,有的從裡面衝了出來,沿著城牆狂奔,隨即被飛馳呼嘯的石彈擊中,摔下城牆。

  鮮血在空中飛灑,慘叫在空中迴蕩,片刻之間,宛城成了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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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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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3章 量變和質變

  孫權曾經懷疑魏霸千餘架霹靂車一起發射的可行性,主要理由有兩個:一是這麼多的霹靂車無法在有限的陣地上擺開,後面的霹靂車離城牆太遠,有可能超過射程,根本無法打到城牆上去;二是這麼多的霹靂車需要大量的石彈,根本來不及供應。

  事實證明,孫權的擔心是多餘的,魏霸很好的解決了這兩個問題,方法卻只有一個,那就是用空心陶罐代替實心的石彈。陶罐更輕,可以拋得更遠,輕鬆的由四五百步之外扔進宛城中,而裡面的引火物卻能發揮焚燒的作用,將魏軍準備的防護措施予以燒燬。

  孫權沒有預料到的一個問題是:一百架霹靂車發射一天,與一千架霹靂車發射一個時辰,看起來發射的石彈數量相近,可是效果卻絕對不同。一千架霹靂車同時發射時的壯觀場面,打擊力度,遠遠不是一百架霹靂車所能比擬的。

  量變引起質變,當數量超過一定的規模,所引發的效果可能完全是兩個概念。當魏霸下達發射的命令,千餘架霹靂車開始怒吼的時候,場面絕對驚心動魄,讓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刻骨銘心。

  石彈、陶罐如冰雹般的傾洩在城頭,打得魏軍暈頭轉向,他們是如此的驚恐,以至於那些陶罐破碎之後,突然冒起了火都沒有人感到驚訝。他們徹底被打懵了,征戰以來,就沒有見過這種場面,石彈像颶風一樣。橫掃魏軍陣地,留下一片狼藉。

  盾牌被打成碎片,盔甲被打得凹凸不平,城牆上準備的戰備物資被打得千瘡百孔,七零八落,士卒被打得頭破血流,骨斷體殘,鮮血肆意橫流。

  除了厚實的城牆依然保持著原樣,其他的一切在石彈的密集攻擊下都化為烏有。

  沒有一面完整的盾牌,沒有一個完好無缺的人。甚至沒有活人。就算有人能逃過石彈的攻擊,在所有的掩護物被破壞之後,他們也無法面對密集的箭雨。

  城牆上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箭矢。到處都是石彈。到處都是火。到處都是破碎的陶片。火苗點燃了箭羽,點燃了守城用的熱油,點燃了任何可以燃燒的東西。空氣中瀰漫著嗆人的煙味。

  宛城的西南角已經成了一片火海,在噼噼啪啪的火聲中,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呻吟。

  魏軍援軍趕了過來,卻被密集的箭林彈雨攔住,一枚枚石彈呼嘯而至,打得塵土飛揚,一隻隻陶罐落在人群中,裂成碎片,隨即青煙裊裊,冒出了火花。伴隨著四處飄蕩的青煙,一股辛辣的氣味籠罩了魏軍將士,讓他們鼻涕橫流,咳嗽不已,眼前一片模糊,連看路都成問題,更談不上防守了。

  陣型一亂,箭矢趁隙而入,大量殺傷。進入蜀漢軍射程的魏軍遭到了迎頭痛擊,而他們連敵人的面還沒有見著。

  魏軍慌亂不堪,四處找隱蔽物藏身,根本無法靠近西南角予以支援,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同伴在廢墟中輾轉呻吟。

  僅僅小半個時辰,魏霸就摧毀了宛城的防守,宛城的西南角已經沒有幾個還活著的魏軍將士,他們要麼死了,要麼逃了。就連守備最森嚴的兩個城門也不例外。

  宛城向蜀漢軍敞開了大門。

  李嚴又驚又喜。他知道自己的估計太悲觀了。當魏霸第一次告訴他這種戰術的時候,他只是估計到這種戰術可能會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但是他沒有想到效果會這麼好。

  他知道,自己對將領們說要在四天之內攻克宛城的諾言不僅不是豪邁的空話,而且是一個非常保守的預言。他原本估計魏霸至少要用半天時間才能摧毀宛城的防守,可是現在,他下令攻擊的命令猶然在耳,魏霸已經完成了任務。

  李嚴知道,從現在開始,攻城的戰術將發生一次重大的變革,這種猛烈而狂暴的集中射擊將掀開攻城史的新篇章。而他,就是這場戰役的指揮者和勝利者。

  李嚴的聲音有些微微發顫,他費了好大的力氣,這才抬起手,向前一指:「傳令,延伸射擊,孟達所部準備出擊!」

  傳令兵飛奔而出,將李嚴的命令送到魏霸和孟達的手中。

  很快,魏霸下達了命令,霹靂車、連弩車向城牆推進,向宛城深處射擊,為攻城的部隊掃清障礙。

  孟達發出了攻城的命令,鄧賢、李輔等人推著用生牛皮包裹的大車,迅速向城牆逼近。城頭一片死寂,甚至沒有一個魏軍站起來射出一支箭,蜀漢軍輕而易舉的衝過了填好的護城河,將攻城大車推到了城牆下,攀上了宛城。他們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給他們造成麻煩的只有到處都是的石彈、陶片和火。

  兩個城門被打開,孟達率領所部魚貫入城,直撲魏軍在城裡設立的第二道城牆。他們進城之後,並沒有立刻發動攻擊,而是立住了陣腳,擺出一副防守的架勢,開始清掃陣地。司馬懿為了建起第二道城牆,已經拆了不少民房,清理出一大片地方,孟達只要將這些地方再整理一下就行了。

  孟達心情非常不錯,他看著城牆的魏軍,看著親衛們簇擁下的司馬懿,哈哈大笑。

  城頭的司馬懿面色如土,他從來沒有低估魏霸,可是他發現自己的估計還是嚴重不足。不到半個時辰,蜀漢軍就攻破了宛城,這個結果出乎他的意料。

  事實上,除了魏霸之外,這個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和司馬懿一樣驚訝的還有孫權。

  孫權坐在大營裡,手裡拿著一本書,暗自神傷。身為吳王,他沒有道理去為李嚴站班,而且他已經把所剩不多的精銳都交給了趙統指揮,身邊只剩下三千繞帳兵,參戰也沒什麼意義,不如呆在一旁等消息。閒來無事,也為了表示自己很從容,他就找了本書看,沒想到不看還好,一看卻勾起了傷心事。

  這本書來自交州,寫的也是交州以南的蠻夷風俗,作者是曾經在吳國為官的薛綜。

  薛綜是劉熙的弟子,避亂交州,依附士燮。呂岱平交州時,薛綜隨軍,對交州一帶就很感興趣。後來他官至謁者僕射。魏霸奪交州,以劉熙為交州學堂大祭酒後,薛綜很快就辭官而去,孫權就再也沒有聽到他的消息。

  沒想到薛綜居然在交州遊歷,而且寫出了這本書。這勾起了孫權的心事,好一陣神傷。

  正在他難受的時候,胡綜急匆匆的走進大帳。

  「大王,蜀漢軍進城了。」

  孫權一時沒會過意來,以為胡綜是說蜀漢軍攻城了,順口應了一聲:「是嘛,進度蠻快的嘛。」話音未落,他才意識到胡綜說的什麼:「進城了?」

  胡綜點了點頭,張著嘴巴喘了兩口氣。他一口氣從觀陣的土台上跑到這裡,跑得氣喘吁吁的。

  「怎麼可能?」孫權一下子跳了起來,眼睛一掃帳角的漏壺,再看看案上的書,漏壺的浮橋剛剛移動了一點,書才看了幾頁,怎麼蜀漢軍就進了城?

  「真的進城了。」胡綜嚥了口唾沫,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大王,千餘架霹靂車齊射,太駭人了。魏軍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直接被打垮了。」

  胡綜說著,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他自己對剛剛那一幕也不敢相信。

  孫權倒吸一口涼氣,片刻之後,他推開胡綜,飛奔出了大帳。一出大帳,看到被煙薰黑的半邊天空,看看城頭飄揚的蜀漢戰旗,看著城頭歡呼的蜀漢軍將士,他瞠目結舌,手腳冰涼。

  這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孫權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接連揉了幾次眼睛,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

  李嚴、孟達卻沒有閒著,李嚴在城外安排大軍戒備,孟達在城裡指揮著部下像潮水一般在宛城奔湧,迅速擊退了趕來反擊的魏軍,打開了更多的幾個城門,馬謖、陳到、鄧芝等人率領大軍魚貫入城。

  當魏軍被從天而降的石彈、陶罐和箭矢打得垂頭喪氣的時候,蜀漢軍卻氣勢如虹。馮進、張威等人現在徹底相信了李嚴的那句話:有鎮南將軍給我們做掩護,我們還有什麼敵人無法戰勝?立功的機會就擺在你們面前,能不能抓住機會,一戰成名,就看你們自己的了。所以城門一打開,各部就以最快的速度殺了進來,按照事先部署好的任務,如猛虎下山,殺向目標戰區的敵人。

  也許不是每個人都敢指望一戰成名,可是這麼好的機會,不趁機多殺幾個敵人,那實在對不起自己了。進城的順序是定好的,那就看進了城之後誰的攻擊更快,誰前進的速度更猛,誰斬獲的首級更多。

  蜀漢軍將領如狼似虎,催促著部下奮勇向前。

  普通士卒們雖然沒有將領們那麼興奮,但是順風仗人人會打,而且個個願打。如此順利的攻破宛城,出乎每一個人的意料,在突如其來的勝利的鼓舞下,在將領們花樣翻新的鼓勵或威脅下,每一個蜀漢軍士卒都不可能冷靜的思考,他們只知道向前,向前,再向前。

  在蜀漢軍凶狠的攻擊面前,士氣低落的魏軍根本抵擋不住,節節敗退,很快就喪失了宛城的南部城區,退守到司馬懿臨時趕築的防線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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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16:07 |只看該作者
第724章 攻城

  蜀漢軍控制宛城的南部之後,魏霸開始指揮霹靂車和連弩車入城。在進城的先頭部隊的幫助下,輜重營的將士迅速將軌道鋪進了城,緊接著,一輛輛連弩車推進了城,一架架霹靂車放下了梢桿,順著軌道進入宛城,在孟達清除出的地區列陣。

  魏霸沒有進城,但是費禕進了城,來到陣前,求見司馬懿。

  他帶來了李嚴的話:驃騎將軍不是要談判嘛,我來了。

  如果說之前李嚴派人在陣前答話只是將計就計,打擊魏軍的士氣,那現在費禕出現在陣前,而身後就是漸漸成形的陣地,那就不是心理戰這麼簡單了。

  這是真正的談判,不過不是兵臨城下,而是大軍已經進了城,拿刀逼著司馬懿談判。

  司馬懿苦笑不已,卻沒有動氣,他讓人放下籃子,把費禕接上了城樓。費禕從籃子裡走出來,撣撣身上的灰塵,跟著司馬昭走進大堂,緩緩走到司馬懿面前,躬身行禮。

  「驃騎將軍安好。」

  司馬懿擺擺手,帶著一絲自嘲的笑:「費文偉,你來幹什麼?」

  「談判啊。」費禕泰然自若的笑道:「我手無縛雞之力,難道還能刺殺驃騎將軍?」

  司馬懿看看費禕,眼神中有些詫異,又有些苦澀。他派彭小玉出城,哪裡是真想談判,不過是想找理由拖一點時間罷了。可是魏霸識破了他的計策,根本沒有理他,反而藉著這個機會動搖了魏軍的軍心。現在魏霸已經攻破了宛城,卻派費禕來談判,意義和他所說的談判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費禕這麼從容,一方面是因為他的氣度,另一方面卻是因為蜀漢軍佔盡了上風。強者說話,總是要從容一些的。現在主動權轉移到了魏霸的手裡,費禕當然有恃無恐。

  至於彭氏兄妹,誰會把他們當回事。

  「你知道,我不可能投降。」

  「我的確知道,不過既然驃騎將軍發出了邀請,禮尚往來,我們總得有個回應,要不然豈不是很失禮?」費禕笑眯眯的說道:「不過,我建議將軍還是考慮一下吧,時間有限,等我軍攻下整個宛城,你再想談,可能情況就又不一樣了。」

  司馬昭眉毛一挑,嗆聲道:「是魏霸讓你來的?」

  費禕收起了笑容,眉頭微皺:「你是什麼人?」

  「我是驃騎將軍的次子,司馬昭。」

  「不對啊。」費禕疑惑的搖搖頭:「久聞溫縣司馬家以儒禮傳家,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失禮的後生?」

  司馬昭頓時臊得滿面通紅。司馬懿卻不動聲色,接著司馬昭的話頭問道:「是鎮南將軍讓你來談判的,還是驃騎將軍?」

  「當然是驃騎將軍,鎮南將軍根本沒有談判的興趣。」費禕攤攤手,有些譏諷的笑道:「你當真覺得一個婢女能夠左右他?一個險些致他於死地的彭珩會讓他有所牽掛?驃騎將軍,你太仁慈了,難怪你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敗在鎮南將軍手下。彭珩的生死不值得我們操心,我們還是談談你們父子的生死吧。」

  費禕說完,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鎮南將軍的陣地完成還需要一段時間,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

  李嚴在前呼後擁下走入宛城的南大門,在經過懸門的時候,他特地停下來看了看。懸門完好無損的吊在城門洞的頂上,只露出黑黝黝的一條邊,透出的少許火光為懸門鑲上了一道金邊,看起來是那麼的漂亮。

  「看來魏軍連這道懸門都沒來得及放下,子玉的攻擊果然是迅雷不及掩耳啊。」

  魏霸微微一笑:「石彈、箭矢跑得快一點,也是正常,可是如果沒有將軍的調度,諸軍不能如此井然有序的進城,又有什麼意義呢?將軍將百萬兵,如臂使指,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李嚴大笑,魏霸陪著笑,旁邊的驃騎將軍府幕僚們也開心的笑成一片。

  李嚴進了城,隨即在南門樓上落座,自有人準備好了案几坐席。城裡火光正盛,照得李嚴的臉亮堂堂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宛城攻克在即,他心裡的最後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雖然司馬懿還在負隅頑抗,可是大城已破,區區一個牙城又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李嚴看到了司馬懿趕築的第二道城牆,卻不屑一顧。真正的城牆都沒擋住他的步伐,這種臨時工事又能起什麼作用。

  「子玉,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攻破這道防線?」李嚴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指著那道城牆,對魏霸說道,語氣輕鬆而溫和。

  魏霸沉吟片刻:「若費禕能成功的擾動司馬懿的心境,諸將用心,我想一天時間足矣。」

  李嚴點了點頭。魏霸在城外立陣,司馬懿當然也要在城內相應的做出調整,魏軍大量的霹靂車、連弩車都安放在了城池的西南方向,結果在魏霸的雷霆猛擊下,這些部署基本上沒來得及發揮作用就被打成了木渣。站在城牆上,他能清楚的看到左側熊熊的火光,那些都是魏軍的霹靂車、連弩車等戰具在燃燒。

  可以說,在第一回合的交手中,司馬懿損失最大的倒不是那幾千士卒,而是這些霹靂車、連弩車。在這方面,魏軍原本就不佔優勢,現在又損失這麼大,在遠程打擊這一點上,蜀漢軍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就算城裡沒有城外開闊,不可能擺開千餘架的霹靂車一起攻擊,也足以擁有壓倒姓的優勢。

  魏霸說的一天時間,已經包括了把霹靂車、連弩車運進城列陣的時間。他雖然已經做出了最佳的方案,可是通過幾個城門來運輸這些大型戰具,還是需要大量的時間的。

  在準備好之前,李嚴需要用大量的兵力組建防線,為魏霸爭取時間。他派費禕入城和司馬懿「談判」,也是爭取時間的一個策略。

  李嚴拍了拍微熱的城牆,看著正在號呼酣戰的將士們,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笑容。只要魏霸在城內部署完畢,他就可以再一次發動攻勢,佔領整個宛城。

  遠處,孟達指揮著一隊隊將士組成防守陣勢,與企圖反擊的魏軍正在展開殊死的拚殺。

  腳下,將士們推著一輛輛戰車魚貫入城,匯入前方的陣地。

  李嚴看著這一切,心思卻飄到了遠處。丞相,我已經進了宛城了,你是不是也已經進了冀縣?

  魏霸站在李嚴身邊,看著前方浴血奮戰的將士,心頭卻有些惴惴。城裡還有兩萬多魏軍,如果費禕不能動搖司馬懿的意志,逼近司馬懿棄城而走,只能強攻牙城的話,那蜀漢軍的傷亡將非常驚人。在支援吳軍一批石彈、陶彈之後,剩餘的儲量不足以發動第三次攻擊,石彈還可以回收再用,陶彈卻是一次姓的,根本無法及時補充。在沒有壓倒姓遠程打擊力量的情況下,強攻牙城將是一個勝負難料的惡戰。

  如果蜀漢軍傷亡太大,就算攻克了宛城,以後能不能守住也是個問題。曹睿不可能坐視宛城失守,他一定會集中力量反撲,正如關中失守之後一樣。只有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讓曹睿不敢輕舉妄動,蜀漢才能獲得喘息的機會。

  而要想保存實力,就只能希望費禕成功。要想費禕成功,他就先要展示出強大到足以讓司馬懿膽寒的力量。

  這是一個矛盾,較量的是他和司馬懿心志哪個更堅韌。至於李嚴,他才不會關心這些呢,只要拿下宛城,他的戰功就到手了,至於接下來宛城能不能守住,那不是他的問題。

  因為他不可能親自守在宛城。

  他不考慮,魏霸卻不能不考慮。

  ……

  司馬師哭笑不得,司馬昭氣得臉色發紫,司馬懿看著費禕,不動聲色,心頭卻是沉甸甸的。費禕越是輕鬆,他越是不安。因為這只能說明魏霸根本沒興趣談判,他對攻克宛城有非常大的把握。

  事實上,魏霸已經證明了他的實力,不到半天時間就破城而入,這是擺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事實。

  投降是不可能的,河內司馬家族承擔不起這樣的恥辱,他可以死,卻不能讓司馬家族蒙羞。要知道司馬家雖然不是他們父子三人在朝中為官,他卻是司馬家在曹魏朝堂上的頂樑柱,如果他投降了曹魏,那整個司馬家族都會受到牽連。

  談判呢?顯然也不靠譜,費禕與其說是來談判,不如說是勸降。

  司馬懿坐著,一動不動,背心卻是一陣陣的冷汗。眼前這個局面是他所料未及的,片刻之間,他居然找不到什麼破解之策。

  他現在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一條路:放棄宛城,突圍。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司馬懿悚然一驚,凌厲的目光看向了費禕。費禕正怡然自得的打量著外面的風景,一排高大的衛士擋住了他的目光,他看不到外面魏軍的防衛。不過他的心思似乎也不在於此,他只是在看風景。

  至於是不是真的在看風景,那就只有他知道了。

  司馬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了出來,他發現自己有些慌,居然冒出了不戰而走這樣的荒唐想法,實在不可原諒。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越是危險的時候,主帥的心神越是要冷靜,怎麼能被眼前的戰局所迫,生出這樣的想法呢?

  莫非費禕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司馬懿眼珠一轉,笑了起來。「費君,既然如此,不如我們來手談一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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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5章 攻心

  「好啊。」費禕眼睛一亮,搓了搓手,有些喜不自勝。「我聽馬幼常說過,驃騎將軍當年在胡孔明門下的時候就精於弈道,早就想和驃騎將軍切磋切磋,今曰終於得償所願。」

  司馬懿愣了一下,覺得自己有些弄巧成拙,他本想是藉著下棋來探探費禕的虛實,沒想到這位卻是個弈林高手,而且聽他的口氣,他似乎對自己非常熟悉,居然還知道當年在胡昭門下學習的事。可是他對費禕的瞭解卻非常有限,至少不知道他精於弈道。

  話已出口,司馬懿也不好反悔,只好派人拿來棋盤,和費禕下起棋來。司馬師對他的用意一目瞭然,不用司馬懿吩咐,自行去安排城防事宜。他甚至有些慶幸這個意外,這樣他就又有機會和魏霸對陣了。

  司馬師立刻調整兵力,將城裡的霹靂車、連弩車都集中起來,加固了防線,準備在這裡和蜀漢軍再戰一場。魏霸在城外的陣地準備了好多天,現在時間緊急,不可能讓他從容部署,而司馬師佔有地主之利,如果把握得當,他也並非沒有一戰之力。

  關鍵是他怎麼把魏軍的士氣鼓起來。在之前的戰鬥中,蜀漢軍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對魏軍的士氣打擊太大了。

  司馬師摩拳擦掌的時候,司馬懿也堅持得很辛苦。他下棋是假,試探費禕是真,沒想到費禕比他想像的還要沉穩,根本不著急,而且棋藝也比司馬懿高出一籌,幾個子一落,司馬懿就知道自己不是費禕的對手了,卻還得死撐,不肯輕易放棄。

  不經意之間,司馬懿就全身心的投入了棋局之中,與費禕殺得你死我活,難解難分。

  費禕嘴角帶笑,偶爾看一眼司馬懿,心道這次來「談判」還真是來對了,論下棋,司馬懿哪是對手。在這種時候,能把司馬懿困在棋局上,也算是對戰局的一個貢獻。至於能不能擊潰司馬懿的心理防線,那還要看李嚴和魏霸的攻擊夠不夠迅猛。

  ……

  司馬師滿頭大汗,卻一點成就感也沒有,蜀漢軍的陣地遠遠比他想像的要危險。雖然目前進城的連弩車和霹靂車數量還不到城外的一成,卻依然穩穩的壓制了他,打退了魏軍一次又一次的反擊。雙方箭矢交馳,石彈穿梭,看起來平分秋色,可是司馬師自己清楚,蜀漢軍已經佔了上風。魏軍幾次攻擊未果,士氣越發低落。

  這不僅是因為蜀漢軍的操作更熟練,射擊更精準,還因為那些陶彈。

  一隻隻陶彈打了過來,落在地上,打在霹靂車上,砸在人的身上,隨著一聲聲脆響,裂成碎片,裡面彈出一團團絮狀物,然後那些絮狀物就在眼前冒起了煙,生起了火,燒了起來,還發出嗆人的氣味,被嗆到的魏軍將士都淚流不止,咳得上氣不接下氣,有的甚至癱軟在地,不停的抽搐著。

  守城的時候經常會用到石灰、毒藥,可是像這種會自燃的毒藥卻從來沒見過,而且這種陶彈實在太多,片刻時間,魏軍陣地就被青煙籠罩住了,到處都是咳嗽聲,喘息聲。

  司馬師大驚失色,連忙大聲叫道:「快,快用濕布摀住口鼻!」

  不等司馬師下令充,有經驗的士卒已經開始忙碌起來,有一個親衛奔到司馬師的身邊,將手中的濕布遞給司馬師,一邊捂著嘴咳著,一邊大聲叫道:「少將軍,快摀住口鼻,這煙有毒!」

  司馬師接過來,順手遞給後面的司馬昭,大聲道:「子上,快掩住口鼻,小心中毒。」

  司馬昭忙不迭的接過來,捂在嘴上,一股臊臭味湧得他的口鼻,比毒煙更讓人無法忍受。他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沾濕這塊布的不是水,而是尿。他不禁勃然大怒:「誰敢如此大膽,敢讓我聞此等穢物?」

  「別廢話。」司馬師淚流滿面的厲聲喝道:「尿能解毒!」

  司馬昭一聽,看了看手中亂猶有餘濕的尿布,苦著臉,無可奈何的捂在了嘴上。剎那間,他連死的心都有了。從小到大,什麼時候接觸過如此髒的東西,現在居然還要捂在嘴上。我的天啦,這軍中的生活果然不是人受的,有跳蚤蝨子也就罷了,怎麼還會碰上這麼噁心的事?

  在司馬昭厭惡的目光中,兩隻陶彈呼嘯而至,一隻從他的頭頂掠過,打在了身後的戰旗上,戰旗猛的震顫了一下,發出吱吱咯咯的呻吟。另一隻打在他的盾牌,陶片四散,一團絮狀物從裡面飄了出來,一個親衛眼疾手快,上前一腳踏住。這是偶爾之間發現的,只要用腳死死的踩住,這團東西就不會燃燒,如果能及時扔進水裡,那當然再好不過。

  可惜,魏軍根本沒有遇到過這種武器,急切之間找不到那麼多的水,只能暫時用腳踩住,稍微減少一些傷害。

  司馬昭顧不得尿臊薰人,連忙緊緊的摀住了自己的口鼻。那個親衛彎下腰,剛想撿起絮狀物拿遠一些,一枝利箭飛到,一箭洞穿他的面門。親衛一聲不吭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兩下,就停止了呼吸。鮮血汩汩的流了出來,被他踩住的那團東西卻開始冒煙,司馬昭大驚,連忙閃身避開,一不小心被地上的一具屍體絆倒,摔了個四腳朝天。

  司馬師用餘光看到司馬昭的狼狽,連聲喝道:「子上,快進牙城暫避。」

  親衛們擁上來,架起司馬昭就走。

  司馬師一手舉著盾牌,一手用尿浸濕的布捂著口鼻,眼睛卻死死的盯著遠處的蜀漢軍陣地。在蜀漢軍的身後,幾個城門大開,更多的霹靂車、連弩車正在源源不斷的運進城內。

  司馬師憂心忡忡,在剛剛結束的那場戰鬥中,他們損失了太多的霹靂車、連弩車,現在捉襟見肘,不僅性能有所欠缺,就連數量都落了下風。

  接下來還怎麼打?司馬師彷彿看到了遠處城頭上魏霸可惡的笑容,心裡卻發的惱怒,厲聲喝道:「攻擊,擊破逆蜀陣地,奪一輛戰車者,賞萬錢!」

  在司馬師的催逼下,魏軍再一次發起了反擊。弓弩手們先衝出了城牆,瘋狂射擊,突擊步卒們手持盾牌和短刀長矛,怒吼著衝向蜀漢軍的陣地。為了減低傷亡,蜀漢軍在城牆南一百五十步處立陣,除了少數的強弩,普通的弓弩根本射不到這麼遠,要想起到掩護作用,弓弩手必須衝出城牆。

  而衝出城牆,就意味著必須面對蜀漢軍連弩車的射擊。

  看到魏軍衝出城牆,正當其衝的李輔大喜,他舉刀長嘯:「準備——射!」

  「嗡」的一聲悶響,幾輛連弩車射出了一蓬箭雨,長箭倏忽百步,幾個正在奔跑的魏軍弓弩手中箭,慘呼著撲倒在地。更多的魏軍撒腿狂奔,希望盡快越過這段致命的距離,衝過去和蜀漢軍肉搏,也許還有拉一個墊背的機會。

  魏軍不惜代價,前仆後繼的衝鋒,蜀漢軍發揮連弩車的威力,持續不斷的射擊,直到射空所有的箭匣,或者魏軍已經衝到了面前,步卒們才會列陣而前,護住連弩車。

  雙方在這百步之間展開了血腥的廝殺。魏軍如潮水,一波接著一波,蜀漢軍卻如巨石,巋然不動,在他們的身後,霹靂車、連弩車越來越多,陣勢越來越厚,攻擊越來越猛。

  司馬師心急如焚,額頭全是層層疊疊的汗珠。

  ……

  司馬懿扔下了手中的棋子,笑道:「算了,我不是費君的對手,再努力也不過是自取其辱。」

  費禕有條不紊的撿著棋子。「將軍,知進退者不辱。」

  「我已經退到了牙城,無路可退,只有一戰。」

  「牙城雖固,奈何太小,如何容得下將軍的大軍。」費禕將棋子放進棋盒,有些惋惜。「將軍,我們下了半天棋,外面的情況你想必也清楚,再不放棄,可就要玉石俱焚啦。」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司馬懿十指交叉,不動聲色的看著費禕:「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非常想看看魏霸究竟有多少儲備,能不能全取宛城。如果不能,那也該讓我佔佔上風了。」

  費禕抬起頭,看看司馬懿,忽然笑了起來。他似乎覺得自己笑得有些放肆,有些無禮,用袖角擋住了嘴,假咳了一聲,勉強收住了笑容,這才說道:「那再好不過,能正面擊敗驃騎將軍,對我們來說,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對孫權來說更是一個好消息。陳王授首關中,大將軍受挫潼關,如果驃騎將軍又在宛城盡忠,孫權進攻洛陽的時候,阻力就小多了。」

  費禕站了起來,拱拱手:「今曰與將軍一別,想必後會無期。你放心,如果有機會,我會在將軍的墓前祭掃,到時候再與將軍手談一局,以寄哀思。」

  說完,他轉身就走。

  司馬懿安然不動,眼睛卻眯得越來越緊,漸漸的眯成了一條線,握著玉如意的手越握越緊,關節和玉如意一樣成了青白色。等費禕出了門,司馬懿的手忽然抖了起來,「啪」的一聲,玉如意擊在案上,斷成兩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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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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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6章 命中剋星

  費禕大搖大擺了出了牙城,在司馬昭的護送下,來到陣前。.他轉過身,衝著司馬昭拱拱手,上下打量了司馬昭一眼,惋惜的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有一隊蜀漢軍舉著盾牌衝了上來,將他接回本陣。

  司馬昭看著費禕消失在人群中,心裡卻有些不安。費禕臨走時的那聲嘆息彷彿是一個隱晦的預言,總在他的心頭縈繞,讓他心神不定。

  司馬昭轉過身,快步走到司馬師的身邊,悄聲問道:「兄長,我們能守住宛城嗎?」

  司馬師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下巴一挑:「你看不出來嗎?」

  司馬師臉一紅,看了看場面一片倒的戰局,嘆了一口氣,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蜀漢軍已經進了城,第二道防線攻破在即,只剩下一個牙城。蜀漢軍的總兵力是魏軍的兩倍,又有強大的軍械助陣,除非出現奇蹟,否則宛城肯定是守不住了。他問這個問題,的確顯得有些白痴。

  司馬昭轉過身,卻看到父親司馬懿站在牙城的城牆上,凝視著城中的戰場。遠遠的,司馬昭彷彿能看到父親緊鎖的眉頭。

  ……

  費禕趕到南門,卻只看到了李嚴,沒看到魏霸。他把和司馬懿見面的情況向李嚴匯報了一下,李嚴也沒說什麼。費禕下了城,徑直來到城外西南角山坡的大營。

  魏霸正在吃晚飯,看到費禕進來,魏霸對彭小玉說道:「小玉,給費君盛一碗粥。」又笑道對費禕說道:「費君,司馬懿大概沒留你吃飯,來,嘗嘗小玉熬的粥。我可有好些年沒嘗到了。」

  費禕笑笑,入了席,彭小玉端過來一碗粥。費禕嘗了一口,品了品味,滿意的點點頭。他埋頭喝粥,吃完之後,擦了嘴,洗了手,這才說道:「子玉,我已經盡力了,不過司馬懿心志堅忍,我沒看出他有動搖的可能。」

  「既然盡了力,那就沒什麼好遺憾的了。」魏霸也放下碗,接過手巾擦了擦,眉頭微蹙。「我們能做到的也就這些了,實在不行,只好由驃騎將軍去強攻。不管怎麼說,宛城肯定是要拿下的。」

  「只是這樣一來,後患無窮啊。」費禕看著魏霸,欲言又止。蜀漢大軍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丞相諸葛亮做出了巨大的讓步,默許了魏霸之前的僭越。諸葛亮做出這樣的讓步,不是出於對魏霸的寬容,而是出於大局的考慮。他不希望南陽只是短暫的入手,成為李嚴戰功簿上的濃墨重彩的一筆,他希望南陽真正能成為北伐的前沿陣地。

  而這不僅需要攻克南陽,還要保留有相當的兵力,否則,南陽隨時都有可能得而復失。

  費禕清楚這一點,他更知道魏霸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不需要把話說得太明白。不過,他也清楚,魏霸已經盡力了,主動權卻不在他的手裡。如果司馬懿不肯放棄,一定要死戰到底,那也只能由著李嚴強攻。

  魏風快步走了進來,看到費禕,他愣了一下。

  魏霸擺擺手:「什麼事?」

  魏風舔了舔嘴唇:「子玉,城內的陣地已經準備完畢,三百一十架霹靂車,五百又九架連弩車,隨時可以發動攻擊。不過……」

  「石彈不足了?」

  「石彈還好一些,陶彈缺口太大。」魏風說道:「攻破第二道防線應該沒問題,可是如果不留一點,攻牙城的時候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我們是不是悠著點?」

  魏霸眉頭緊鎖,沉吟了良久,苦笑道:「別留手了,打吧,打得越猛越好,能不能擊潰司馬懿的心理防線,就看這一次。跟他拼了。傳我的命令,如果司馬懿不突圍,就把所有的石彈、陶彈都打出去,一直打到他突圍為止。至於宛城百姓的損失,只好戰後再補了。」

  魏風見魏霸如此堅決,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了出去。

  費禕嘆了一口氣,良久未語。

  ……

  晚飯後,宛城內戰火再起,這一次,蜀漢軍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和上一次攻城一樣,在步卒發動衝鋒之前,霹靂車、連弩車連續不斷的射擊,無數石彈、陶彈、箭矢像飄潑大雨似的向魏軍陣地飛去。魏軍雖然全力反擊,可是他們所剩無幾的霹靂車、連弩車根本無法和蜀漢軍抗衡,就像是被一群壯漢圍住的弱女子,偶爾揮出的拳頭也顯得輕飄無力,只會惹起壯漢們輕蔑的狂笑。

  蜀漢軍意氣風發,毫不留情的蹂躪著魏軍,打得魏軍抱頭鼠竄,狼狽不堪。

  在蜀漢軍佔據絕對優勢的遠程打擊下,魏軍士氣低落,幾個霹靂車打擊不到的死角成了魏軍將士爭奪的目標,就連那些搖搖欲墜的臨時城牆都成了香餑餑,被石彈打得吱呀亂響,也總比被砸得頭破血流的好。

  可是,這樣的地方畢竟有限,大量的魏軍還是暴露在蜀漢軍的攻擊下,只能倚仗著手中的盾牌和盔甲,以及必不可少的運氣保護自己。盾牌、盔甲都擋不住石彈的連續攻擊,而陶彈引發的毒煙和火更是無孔不入,無情的鑽入魏軍的鼻子,燒得咽喉火辣辣的痛,咳嗽聲響成一片。

  魏軍陣地上煙霧繚亂,火光四射,將士們在煙火中四處奔突,爭奪著數量有限的水源,就連尿液都成了求之不得的寶物。

  真正的戰鬥尚未開始,魏軍已經被蜀漢軍的遠程打擊打得方寸大亂。有些士卒被嗆得實在受不了,舉著盾牌衝向對面的蜀漢軍,一面跑一面大喊投降。不過,他們大多數人都沒能活著跑到蜀漢軍的陣地,就被魏軍的督戰隊射倒在地。

  司馬懿站在牙城城牆上,看著遠處的戰場,心情灰暗苦澀。他非常清楚,在如此強度的打擊下,蜀漢軍擊破他的第二道防線根本沒有任何懸念,一個時辰內就可以見分曉。他現在考慮的是能不能守住牙城,堅守待援。

  如果魏霸還用充足的石彈、陶彈,依舊用這樣猛烈的攻擊來對付牙城,那牙城依然堅守不住。要想守住牙城,那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魏霸儲備不足,猛烈的攻勢難以為繼。

  有這種可能嗎?司馬懿不知道,至少他目前還沒看出什麼徵兆。

  蜀漢軍的攻擊一如既往的狂野、暴烈,一點也不看出後力不繼的可能。

  司馬懿哀嘆一聲,自己的運氣真是太差了。千里奔襲房陵,魏霸引來了吳國的援軍,功敗垂成。武關之戰,奪取了武關,卻被魏霸連消帶打,損失了精銳近萬。現在更慘,好容易爭取到了力挽狂瀾的機會,卻遇到了魏霸的新戰術,成了他的試驗品,連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

  每一次和魏霸相遇,他都成了那個可悲的墊腳石,不管自己怎麼努力,魏霸總能找到辦法,踩著他的肩膀,一步步的登上新的高度。

  莫非這就是天意,他就是我命中的剋星?

  費禕最後的話在司馬懿的心頭迴蕩。你可以玉碎,可是在曹植戰死,曹真病重的情況下,如果你再死在洛陽,那魏國還有能獨當一面的重將嗎?

  司馬懿知道這是費禕的攻心之辭。他也知道除了他,魏國還有很多能獨當一面的大將,最近的就有比他更適合的張合。可是他不得不承認,費禕的話點中了他的軟肋。

  他不願意死在這裡。死在這裡,他將一無所有,離開這裡,他還有機會重振旗鼓。曹植戰死,曹真病重,他的機會還很多。

  要戰勝魏霸,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擁有比他更強大的軍械,更多、更好的霹靂車、連弩車,沒有這些,他是不可能戰勝魏霸的。

  宛城沒有,可是洛陽可能有。任何戰術,第一次出現時的作用是驚人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總會找到相應的克制辦法。

  時間,只要有時間。

  他不幸的成了魏霸新戰術的試驗品,卻不代表著他就沒有反擊的機會。只要能活著離開宛城,只要給他幾個月的時間,當他再一次和魏霸相遇的時候,他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還手之力。

  他所付出的,只是暫時的屈辱,可是他得到的卻將是生存的機會和戰敗魏霸,一雪前恥的機會。

  孰輕孰重,毋庸多言。

  趁著蜀漢軍還沒有逼到牙城前,出城突圍,也許是最好的機會。城北只有趙統率領的兩萬人,他還有機會突出重圍,等魏霸攻破了第二道防線,他再想走,那就要面對李嚴和趙統的夾擊了。

  司馬懿握緊了拳頭,心中湧動,身體卻一動不動。他注意著紛亂的戰場,眼神如鷹,捕捉著稍縱即逝的蛛絲馬跡,等待著最後決定的最佳時機。

  ……

  城外,梅溪水,魏霸坐在一個小馬紮上,手持釣桿,一動不動。

  彭小玉站在他的身後,和一旁的梅枝融為一體,悄無聲息。

  不知過了多久,魏霸忽然說道:「小玉,你真想回城嗎?」

  「嗯。」彭小玉若有若無的應了一聲。

  「那好。」魏霸放下釣桿,直起身:「去把敦武、韓珍英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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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18:04 |只看該作者
第727章 意外收穫

  蜀漢軍的霹靂車、連弩車連續怒吼了近半個時辰後,終於慢慢的停息下來。.

  魏軍已經崩潰了。

  寒風吹過,濃煙漸漸散去,魏軍陣地上卻看不到幾個站立的身影。

  陣地上到處都是圓滾滾的石彈、陶彈碎片,魏軍的屍體橫七豎八的堆疊在一起,又被箭羽覆蓋了一層,像是突然長出的白茅。

  倖存的將士從藏身處走了出來,揮著手,驅散眼前的迷霧,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一陣陣的發毛。四周不時響起痛苦的呻吟聲。慢慢的,有更多的人爬了起來,茫然四顧。有的捂著傷口,心有餘悸的看向對面,有的則在血污中艱難的爬行,想要挪向安全的地方。

  到處都是血,一腳踩下去,不是同伴的屍骨就是被血水浸得發軟的泥土,粘住了他們的鞋底,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拽著他們,將他們拖向無底的深淵。

  魏軍的陣地已經成了殺戮之地,不知道有多少魏軍將士被蜀漢軍的彈矢置於死地,三百多架霹靂車,五百多輛連弩車,連續半個時辰的打擊,徹底摧毀了魏軍的意志。

  這根本不是戰鬥,這是一邊倒的屠殺。魏軍將士不管是否英勇,都沒有機會衝到敵人的面前,他們直接被從天而下的彈矢置於死地。

  司馬懿臨時趕築的防線也被摧毀了,只剩下一道破爛不堪的木牆,木牆著了火,噼噼啪啪的燒著,是這個戰場上唯一溫暖的所在。

  「殺——」孟達舉起戰刀,下達了衝鋒的命令。

  鄧賢一躍而起,帶領部下衝了過來。

  馬謖拔刀長嘯。

  鄧芝舉起了手臂。

  馮進、傅興、張威等將領也從後面衝出過來。

  魏軍陣地卻是一片死寂,倖存的將士們看著如猛虎下山的蜀漢軍,一臉的茫然。有人扔掉了手中的戰刀,有人扔掉了破碎的盾牌,有人靠著牆坐倒,卻沒有人奮起反抗。

  蜀漢軍衝到陣前,捂著口鼻,打量著這一切,在短暫的驚訝之後,發出震天的歡呼。

  孟達在親衛的保護下,快步走了過來,眯著眼睛,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他抬起手,推開親衛,笑罵道:「讓開點,老子征戰一生,難道還怕這些死鬼?」

  眾將大笑,隨即又默然了。眼前的慘狀超出了他們的想像。沒有了城牆的掩護,魏軍的傷亡比第一次攻擊還要慘重,這裡幾乎成了屍山血海,粗粗看去,至少有五、六千人倒在這一片陣地上。

  孟達抬起頭,看了看兩里外的牙城,忽然叫了一聲:「不好,司馬懿可能跑了。」

  馬謖抬起頭,藉著火光看向牙城,見牙城城頭一片死寂,旌旗仍在,卻沒有人影。

  正在這時,一個傳令兵來報,司馬懿已經出城突圍,向西北方向去了,趙統正在阻擊,陳到率領城外的一萬大軍也追了過去,李嚴命令孟達留守清掃戰場,馬謖立刻率軍追擊。

  孟達愣了片刻,嘎然一笑:「這老小子,跑得還真快啊。」

  馬謖也明白過來了,司馬懿這是趁著戰場喧囂,毒煙瀰漫的時候逃跑了。天色已黑,戰場上最亮的地方就是正在交戰的戰場,火光襯映,煙霧繚繞之下,遠處的牙城反而不容易看清,司馬懿趁著這個時候出城正是好時候。趙統在東北方向的獨山,他向西北方向逃跑,看起來是繞了一些路,卻更安全。而蜀漢軍不是在城內,就是在城南,要繞過去追擊,多少總要浪費一點時間。

  司馬懿這個時機掌握得真是確到好處。

  馬謖不再怠慢,立刻率軍出城追擊。

  宛城內的戰鬥剛剛結束,一場突圍與追擊戰又在宛城外展開。

  ……

  魏霸也接到了李嚴的通知,不過他卻沒有下令追擊,他帶著親衛營依然守在山坡上,魏風帶著魏武和五、六千人,跟著陳到一起去追殺魏軍,山坡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費禕坐在魏霸對面,手裡捏著一枚棋子,目光直勾勾的看著魏霸:「這麼說,我們成功了?」

  魏霸看著他,嘴角慢慢挑起,他點了點頭,抵制不住自己的興奮:「是的,我想是的。」

  費禕想了想,伸手在棋枰上落下一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麼說來,我也算是立了一功。」

  「你當然立了功,而且是立了大功。」魏霸笑眯眯的說道:「如果要強攻牙城,我們至少要傷亡萬人,在接下來的追擊中,我們可能還要死更多的人,何況我們根本沒有糧食來圍城。司馬懿逃跑,大大減輕了我們的阻力,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追亡逐北啊,暢快!暢快!」

  費禕連連點頭。

  過了一會兒,魏霸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散去,他抬起手,揉揉眉心:「費君,能幫我個忙不?」

  「什麼忙?」費禕瞟了一眼,示意他趕緊下棋。

  魏霸一邊落子,一邊說道:「幫我寫封自劾表,我要向陛下請罪。」

  「請罪?」費禕一愣,眼珠轉了轉。「你立了大功,請什麼罪?」

  「唉,雖說有些小功勞,可是畢竟冒用丞相的名義,欺騙吳王在先。丞相寬容大度,不計較我的失禮,可是其他人知道了,難免會說三道四,還會影響丞相的清譽。我還是自首為好,主動向陛下請罪,爭取一個從寬處理。」

  他看看費禕:「我文筆不好,又怕楊戲太過於舞文弄墨,所以想煩請費君捉刀。如果費君怕惹麻煩,我只好還找楊戲來執筆。」

  費禕看了他一眼,無聲的笑了起來。他明白了魏霸的意思,這個時機掌握得真是好啊。這是向丞相表示讓步,同時又堵住了丞相再拿這件事生難的可能,因為魏霸直接向天子請罪,一切自然擺在了明處,就連諸葛亮也無法阻攔。這麼大的罪狀,當然不可能一點懲罰也沒有,但處罰重了又說不過去,最大的可能是用魏霸剛剛立的功折罪。這樣一來,既提前把這個缺口堵上,免除後患,又保住了目前的利益,同時以退為進,把李嚴推到了前面。

  在大勝面前,卻一點不喪失理智,心思已經遠及朝堂之上,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

  難怪丞相會把他列為潛在的危險,這個年輕人的心思太深沉了,簡直不像一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

  費禕感慨莫名,又有些遺憾,丞相沒有把這個年輕人招為心腹,實在是一大損失。少了一個幫手,就多了一個敵人。而就目前的形勢來看,還不僅是一個敵人,李嚴、馬謖能夠走到這一步,魏霸的作用不容或缺。

  看著費禕的臉色變化,魏霸也笑了。

  ……

  魏軍出城之後,司馬懿再也控制不住部下,近兩萬魏軍趁著黑夜四散奔逃。面對這種情況,蜀漢軍也只能各自為戰,逮著一個是一個。

  在這種情況下,誰也沒本事找到司馬懿父子。

  追擊的各路人馬中,趙統收穫最多,一方面是因為他手下兵最多,而且全是精銳,另一方面是他準備充分,最早發現魏軍出城,攔截得也最多。

  不過,孫魯班依然不滿足,她帶著自己的親衛騎追了下去。親衛將賈桐怎麼攔也攔不住,只好派人通知趙統。趙統一聽,大驚失色,立刻帶著魏霸撥給他的兩千騎兵出發。等他沿著洧水一路追到雉縣時,天色已經將明。藉著晨曦,正好看到孫魯班和她的幾名親衛女騎被百餘騎魏軍追殺。

  孫魯班跑得氣喘吁吁。她帶著二十多個女衛,本來挺開心,那些魏軍慌亂之中,根本沒看出她們的身份,聽到馬蹄聲就四散而逃,她們一路追殺,戰果倒是不錯,可惜沒有一個是有份量的,直到她追上了這股敵人。

  這個敵人來頭不小,百餘騎兵保護著一個年輕將領,看起來身份不低。不過他們的實力更不低,雙方一交手,幾個女衛就被打落馬上。女衛們的驚呼聲暴露了她的身份,一聽說是吳國公主,這些魏軍轉而掉頭追殺她,她打又打不過,只好不顧臉色的掉頭逃跑。她跑得心慌氣亂,現在看到趙統的戰旗,一顆心才算落了地,放聲大叫:「夫君救我——」

  趙統勃然大怒,指揮騎兵包抄過去,自己躍馬舞矛,直奔衝在最前面的少年魏將。少年魏將見到大批的騎兵冒出來,大吃一驚,掉頭就想跑,卻已經來不及了,被趙統一矛戳中肩頭,挑落馬下。

  孫魯班圈回戰馬,正好看到趙統挑落魏將的那一幕,喜不自勝,連忙趕了過來,跳下馬,衝著那少年魏將就是兩腳,大罵道:「小惡賊,就你這點本事,連我家夫君一個回合都抵擋不住,還想殺本公主?真是白日做夢!」

  她轉過身,仰著臉,喜滋滋的看著趙統:「夫君,你來得真及時。」

  趙統上下查看了一下孫魯班。孫魯班頭盔沒了,頭髮也有些散亂,不過除了狼狽一點,倒也沒受傷。

  孫魯班卻顧不上這些,她轉過身,用力踢了一腳少年魏將,喝道:「小惡賊,快快報上你的名來。」

  少年魏將捂著肩膀的血洞,痛得眉眼抽搐。「在下司馬昭。」

  趙統一愣,眼睛頓時亮了,孫魯班的眼睛更是瞪得溜圓,嘴張得大大的,幾乎能吞下自己的拳頭。片刻之後,孫魯班一躍而起,抱著趙統的脖子,放聲大笑。

  ……

  雉台。

  彭珩拉著彭小玉的手,氣喘吁吁的爬到雉台上坐了下來,轉過身,看著陳茗,笑了起來:「你真打算押著我去洛陽?」

  陳茗抬起長劍,用袖角抹去長劍上的血跡,反問道:「除此之外,還能怎樣?」

  「跟我去見鎮南將軍吧。」彭珩將彭小玉掩到身後,左手扶上了刀環:「要不你說和我走散了,找不到了。你好歹也跟了我這麼久,大家好聚好散。」

  陳茗無聲的笑了起來:「你應該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我知道。」彭珩點點頭:「不過,我也知道,你在你們蜀山派中並不是第一高手。」

  陳茗眉頭一挑,突然轉身,看著從雉台後包抄過來的謝廣隆和韓珍英,眼神一冷:「原來是你們。」

  謝廣隆無奈的點點頭:「二師弟,是我們。」

  韓珍英邁著長腿走了過來,背著手,繞著陳茗轉了兩圈,嫣然一笑:「二師兄,聽說你想找我夫君報仇?」

  「你夫君?」陳茗的臉色忽然變得非常精彩,「你……嫁人了?」

  「是的。」敦武從一側走了過來,擋在韓珍英的面前,微微一笑:「就是我。」

  陳茗看看韓珍英,再看看敦武,忽然放聲大笑。他將長劍入鞘,拍拍手,笑道:「好,好,看在你幫我們師兄弟解決了一個大麻煩的份上,五師弟的仇,我就不找你報了。」

  謝廣隆走了進來,親熱的攬著陳茗的肩膀,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就說嘛,老二不會做蠢事的。」他又湊在陳茗耳邊,低聲說道:「老二,千萬別惹小師妹,她現在有人撐腰,比以前還要蠻橫三分,小心禍從口出。快走快走!」

  陳茗心領神會,跟著謝廣隆大步流星的走了。韓珍英拔腿追了上去,一邊追一邊叫道:「二師兄,你這頭笨豬,你才是大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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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18:37 |只看該作者
第728章 知進易,知退難

  孫權這一夜睡得很不好,幾次從夢中驚醒。

  入睡前,他就知道了司馬懿棄城而走的消息,也正是因為這個消息,他才久久不能入眠。

  李嚴只用了不到兩天的時間,就攻克了宛城。比起這個成績,曾經讓他非常震驚的襄陽之戰實在算不什麼了。他和胡綜、張溫分析了很久,意識到一場攻城戰術的變革就發生在他們眼前,而這將為以後的戰爭帶來根本姓的變化。

  霹靂車雖然是一個古老的戰具,卻曾經在歷史中消失了很久,近期重新出現在戰場上是官渡之戰,曹操用它來對付袁紹,因為聲如霹靂,故名霹靂車。能夠在官渡和袁紹對峙那麼久,霹靂車居功至偉。

  但是霹靂車並沒有因此這一戰而成為戰場的主角。原因很簡單,霹靂車需要大量的人力來操作,而且射擊速度慢,準頭差,移動又不方便。

  霹靂車真正大放異彩,成為城池攻守戰的主角,是隨著魏霸的橫空出世而出現的。他們父子奇兵奔取關中,解決了一系列的技術問題,利用霹靂車拿下了長安,又用霹靂車守住了潼關,充分展示了霹靂車的威力,這才促使魏吳兩國也跟著重視霹靂車技術。

  魏國有馬鈞,霹靂車的技術改進也非常快,吳國慢一點,但是從魏霸手中直接得到了霹靂車的圖紙之後,他們後來居上,反超了魏國。

  可是,當他以為吳國的霹靂車技術已經和蜀漢軍相當時,他發現魏霸還留了一手:石彈的製作技術。沒有充足的石彈供應,霹靂車的威力受到了極大的限制,所以他一心想從魏霸手中得到石彈的製作技術,解決這最後一個難題。

  然而,魏霸再一次打破了他的樂觀。魏霸用千餘架霹靂車一起發射,將攻城戰術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與這個戰術相比,那近乎神奇的陶罐彈其實並不是主角,這種大規模攻勢才是最大的創新。

  就目前來看,也只有魏霸才能完成這樣的創新。不論是霹靂車還是大量的石彈供應,抑或者新式陶彈,這都是建立在魏霸的技術上的。沒有魏霸的技術,想模仿這樣的戰術不太可能。

  技術,一下子成了孫權最大的軟肋。魏國還有馬鈞,吳國卻只有張奮,而張奮的技術和魏霸相比差得不是一點兩點。可想而知,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吳國很難反超蜀漢。

  孫權信奉強者原則,誰強大,他就依附誰。但是他也有他自己的原則,那就是不能放棄自己的既有利益,否則不管你是誰,都要抗爭到底,就像當初面對曹操的大軍。

  然而,他實在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和魏霸為敵,因為他看不到一點勝利的希望。

  眼前的形勢似乎比建安十三年還要緊張幾分。。

  孫權靠在枕頭上,暗自嘆息,愁眉不展。

  「父王——」孫魯班像風一樣的衝了進來,撲到榻邊,拉著孫權的手,未語先笑。

  「怎麼了?」孫權詫異的看著女兒。孫魯班穿著戰甲,頭髮也紮成男子的髮鬐,恍惚間,彷彿孫慮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父王,我生擒了司馬懿的兒子司馬昭。」孫魯班咯咯的笑著,神采飛揚,眼睛發亮。

  「是嗎?」孫權坐了起來,摸著孫魯班的臉:「閨女,果然有點虎氣啊。嗯,我孫家的大虎不比關家的虎女差,哈哈哈……」

  孫魯班興奮得滿臉通紅,眼睛眯成了月牙兒。

  「這麼說,你們大勝了?」

  「大勝。」孫魯班揮著手臂,眉飛色舞:「我們追了一夜,抓了好多俘虜,剛剛清點出來,超過五千多人,再算上其他人抓的,我估計至少過萬,軍資器械更是多得數不勝數。父王,你知道吧,牙城裡還有好多糧食,司馬懿為了逃得隱蔽一點,都沒敢放火燒糧。」

  孫權笑笑,嘴裡有些發苦。司馬懿居然狼狽到了這個地步,真是讓人難以想像。當然了,想不到的不會是司馬懿一個,在此之前,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這一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惜,勝利者不是自己。可幸,失敗者也不是自已。

  「哦,對了,李嚴要和父王會面,請我來和父王商議一下地點流程。父王,他們打贏了,可以幫你打昆陽啦。只要魏霸把那些霹靂車一起拉過去,不管是昆陽還是洛陽,一頓亂轟,全部拿下。」

  孫權忍不住笑了一聲,心道哪有這麼容易。昆陽也許還有可能,洛陽卻是想都別想,這麼多霹靂車運到洛陽去,那得花多少人力物力。不管是蜀漢還是吳國,眼下都支撐不起這場戰事。

  孫權立刻起身,讓人招來了張溫,派他去和李嚴商量相關的事務。

  ……

  李嚴心情很不錯,孟達等人也是喜笑顏開,圍著李嚴談笑風生。只用了兩晝夜就攻克了宛城,打得司馬懿落荒而逃,抓了上萬的俘虜,又繳獲了不少糧食,暫時解決了軍糧的問題。

  這是一個酣暢淋漓的大勝。

  北伐的任務已經圓滿完成,李嚴在第一時間給成都的天子寫了捷報,爭取趕在新年之時,給天子獻上一份大禮。在座的人人有功,加官進爵毋須待言。新年將至,有了這個大捷,每個人的心頭都是美滋滋的,笑逐顏開,就連鄧芝、馬謖都笑容滿面。看得出來,他們對這個戰果也非常滿意。

  李嚴打量著眾人的臉色,心中暗自得意。大功已立,接下來該回成都去了。幫助吳國攻取昆陽不是他的主要任務,他也不可能親自上陣,堂堂的驃騎將軍怎麼能為吳王打前鋒?派一個副將去就足夠了。

  關鍵是派誰去。

  孟達立了大功,卻猶不知足,昨天就提前和他打招呼,希望他能把這個任務安排給他。李嚴知道,孟達是想和吳人打好交道,將來鎮守宛城也方便一些。很久之前,他就和吳人來來往,司馬懿攻房陵的時候,他就向陸遜求援過。現在漢吳聯盟,他當然更是如魚得水。

  不過,李嚴不打算把這個任務給孟達。不是他不信任孟達——他相信孟達會聽他的話,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希望孟達立這一功。孟達已經有了足夠的功勞,這次陞官是意料中的事,已經能幫得上他的忙了,不差昆陽這一功。再說了,他和吳人走得太近,也未必就是好事。

  馬謖和鄧芝也想要這個任務,目的當然很簡單,誰不想再立一功?

  可是李嚴也不打算給他們,他要把這個任務給魏霸。理由很充足,這裡除了他和孟達之外,魏霸的軍職最高,他的威望更是無人能及,由他來指揮作戰,沒有人會有怨言。

  除了官面上的理由之外,李嚴還有別的用心。他很清楚魏霸幫他立功的目的,同樣,他也不願意讓魏霸躲在背後,讓他一個人面對諸葛亮的反擊,拉著魏霸一起,總比獨自作戰好,和諸葛亮鬥了這麼多年,李嚴對諸葛亮的手段非常清楚。

  所以,面對孟達和馬謖等人熱烈的目光,李嚴一直沒有鬆口。

  可是,魏霸一直沒有來,張溫都快到了,也沒看到魏霸的影子。

  李嚴有些不高興了,對魏風說道:「子柔,子玉在忙什麼,我們還等著他議事呢,讓他把手頭的事先放一放吧,說完正事再忙不遲。」

  魏風聽出了李嚴的話外音,連忙應了一聲,正要出帳,費禕陪著張溫走了進來,他攔住魏風。

  「子柔,你不用去了。」

  魏風茫然的看著他,李嚴也有些詫異,沉下了臉:「文偉,魏子玉為何不來議事?」

  費禕苦笑一聲:「將軍,你就不要等他了。他不會來了。」

  「為何?」李嚴惱了,這不是不給我面子嘛。

  費禕走到李嚴面前,低聲解釋了一下,說道:「將軍,鎮南將軍的自劾表早上剛剛送出去,這裡的事,他就不參與了。他說,他準備帶著親衛營和魏家武卒回臨沅去,在陛下降詔切責之前,和家人好好的聚一下,還請將軍寬容一二。」

  李嚴愕然,隨即明白過來。他看看費禕,眼角抽了抽,故意笑罵道:「這小豎子,還真是會弄巧啊,玩花樣玩到丞相頭上了?我倒要看他這次怎麼過關。」

  費禕無奈的苦笑。他知道李嚴現在肯定很失望,他想把魏霸拖下水的希望落空了。從費禕的角度來說,他肯定也不希望魏霸和李嚴走得太近,魏霸要溜開,和李嚴保持距離,他當然是舉雙手贊成的。

  李嚴沒有再說什麼,招呼張溫入座,含糊其辭的說魏霸臨時有事,不能參與會議了。孟達等人聽了,有些詫異,卻也沒有多問。

  魏霸躲起來不出面,李嚴只好重新選將,經過簡單的磋商,他做出了決定。護軍陳到為主將,馬謖、鄧芝為副,率領魏風、張威等將及三萬大軍、大量的軍械支援吳軍攻擊昆陽。孟達領一萬大軍駐守宛城,宗預為副,他自己率領禁軍返回成都,向天子獻俘。

  ……

  梅溪,魏霸走上了戰船,魏武耷拉著腦袋,跟在後面。

  「怎麼,不想跟我走?」

  「阿兄,這裡的仗還沒打完,我們就走,是不是……」

  「接下來的仗不是用刀就能解決的。」魏霸抬手攬著魏武的肩膀:「子烈,別急,以後有你打仗打得生厭的時候。」

  「那不可能。」魏武咧著大嘴一樂:「阿兄,要不我們去征南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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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1 13:20:11 |只看該作者
第729章 歸來

  建興十年正月十四,魏霸回到了臨沅,給新年餘興未盡的臨沅帶來了新的熱門話題。

  從去年秋季出征到現在不到半年時間,魏霸就攻取了南陽,而損失卻非常有限,這是又一次出人意料的大捷,而低到出奇的傷亡率更讓那些提心吊膽的將士家屬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可以盡情享受勝利帶來的喜悅。

  其實這一次出征,魏霸總共出動的兵力不過一萬三四千人,三千親衛營幾乎沒有參加什麼像樣的戰鬥,不是奇襲就是局部的以多勝少,或是倚仗強大的軍械優勢蹂躪對手,傷亡當然有限。真正損失大的倒是武卒,僅僅南鄉一戰,滑翔入城的武卒就損失了四十多,後來隨魏武迎戰武衛營又損失了一些。其他士卒的傷亡並不大,帶給普通百姓的創傷就小得多。

  這一切,都是因為有強大的軍械為後盾,輜重營的將士是這次勝利的最大功臣,隨軍的匠師更是當之無愧的首功,千餘輛霹靂車齊射,一舉攻克宛城,他們的威名早就揚遍荊州,雖然他們現在還跟著趙統征討昆陽,沒有回到臨沅,可是臨沅百姓,特別是那些將士的家屬卻比誰都高興。學堂裡的經學生看到這一幕,心裡難免有些酸溜溜的。

  從辰陽趕來的來敏也不例外。

  「將軍凱旋,可喜可賀。不知這次是以德勝,還是以力勝啊?」

  看著來敏老氣橫秋,卻又酸味十足的模樣,魏霸笑了:「來公,小人以力勝,君子以德。我是小人,當然以力勝。不過,我這力卻是來自於來公教誨出來的德,所以,也可以說是以德勝。」

  來敏最好的是面子,見魏霸這麼抬舉他,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不禁哈哈大笑。「將軍大勝歸來,卻依然謹慎不移,雖不讀書,亦得聖人真義,可喜可賀啊。」

  魏霸湊到來敏面前,苦笑道:「來公,我可不是謹慎不移,我是待罪之身,不得不慎言慎行啊。」

  見魏霸在這麼多人面前和自己說悄悄話,又是一副後輩在外面吃了癟,回來找長輩訴苦的樣子,來敏頓時覺得自己又高大了幾分,詫異的說道:「將軍戰功赫赫,怎麼會是待罪之身?」

  魏霸嘆了一口氣:「來公,這事等回去再說,我正要向來公請教,看看如何才能脫困呢。」

  來敏連連點頭,眼中甚至有些小興奮。在辰陽教書雖然清閒,卻也閒得有些無趣,現在有機會接觸一些大事,他心思立刻活泛了起來。

  魏霸見狀暗喜,更不肯和來敏多說,胃口吊的時間越長,來敏的戰鬥力越高。他轉而和來迎接的廖安等人寒暄起來。廖安率領一眾官員上前見禮,連聲祝賀魏霸勝利歸來。魏霸笑道:「諸君,你們來迎我,我是感激的,不過,我想問一聲,你們是真心希望我回來,還是迫於禮節啊?」

  廖安不解的問道:「將軍何出此言,我等迎接將軍,當然是真心誠意,發自肺腑了。」

  「我回來,可是要查帳的啊。」魏霸故意虎著臉道:「去年在外征戰,年末的上計,我沒有能過目,聽說有些人胃口不小,連軍糧都敢動心思,說實在的,我很失望啊。這次回來,少不得要拿幾個人做榜樣,你們心裡就沒有打鼓的?」

  廖安一聽,忍俊不禁:「將軍,去年的確出了幾個害群之馬,不過,那可等不到將軍回來處置了,夏侯夫人已經將他們一網打盡。」他轉過身,對著那些神情有些尷尬的官員們說道:「能在這裡來迎將軍的,都是經過夫人核實,身家清白,每一個錢都是過乾淨的。」他頓了頓,又道:「當然了,去年武陵收成不錯,他們不僅收入比往年好了一些,新年前後,多少也吃了一些請。不過,請將軍放心,這些吃請都是在太守府報過備的,沒有一個是被迫的。諸君,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連聲附和。

  魏霸一笑。他知道廖安這句話裡有玄機,他把夏侯徽擺在前面,那就是說該處理的夏侯徽都已經處理了,沒有處理的都是過關的,你就不要再深究了。魏霸也知道,官場上不可能那麼乾淨,齷齪的事避免不了,他能做的只是儘可能的建設好制度,讓官員們不能肆無忌憚,逼得百姓走投無路,鋌而走險,真要讓官員無利可圖,那還有誰願意做官?他就是有再好的理想,也要一步步的來實現,不可能一步到位。

  歷史上很多改革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違反人姓,什麼都希望一步到位。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制度呢。為人民服務的民主政權都做不到,更何況是萬惡的[他媽的]社會。

  話雖如此,魏霸還是要把醜話說在前頭的,至少要讓他們有所警惕,不敢胡來。

  大棒高高舉起,輕輕落下,魏霸和廖安等人談笑風生,寒暄了一陣,各自上車。

  魏霸向自己的大車走去,鈴鐺挑起了車簾,露出了夏侯徽和張開雙臂的小魏徵。

  「阿爹,抱……抱……」小魏徵流著涎水,小臉蛋紅撲撲的,極力掙脫夏侯徽的手,向魏霸撲了過來。魏霸伸手將關鳳扶上車,同時從夏侯徽手中接過兒子,提醒道:「嬡容,扶著姊姊一些。」

  「姊姊小心。」夏侯徽早就知道關鳳有孕了,雙手攙著關鳳上了車,將她安置在最舒服的位置,一語雙關的笑道:「姊姊,征戰辛苦啊。」

  關鳳臉色微紅,瞪了夏侯徽一眼:「妹妹操勞家務,讓我們能放心的在前線征戰,也費心了。」

  夏侯徽嘻嘻一笑:「現在姊姊回來了,我就可以清閒一些了。」

  「算了吧,你的算盤打得精,連夫君都自嘆不如,再說了,我這樣子也管不了事啊,少不得還要妹妹幫襯的。你就不要推脫了,要不然,夫君還以為是我善妒呢。」

  「哪能啊,姊姊是巾幗不讓鬚眉,怎麼會和我這樣的小女子爭鬥呢。」

  魏霸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女人真不能見面,一見面就唇槍舌劍,明爭暗鬥,可比戰場上的戰爭還要凶險,還是離得遠一點的好。他抱著兒子晃了晃:「兒子,跟阿爹去騎馬好不好?」

  小魏徵樂得口水直流,抱著魏霸的脖子不放。魏武走了過來,夏侯徽連忙欠身行禮,他也不在乎,揮了揮手便當是還禮了,伸手一撥小魏徵的小臉蛋:「小子,叫叔!」

  小魏徵看了他一眼,「撲」的噴了他一臉口水,轉過頭,將後腦勺對著魏武。魏武抹著臉上的口水,目瞪口呆,等他回過味來,魏霸已經抱著兒子走遠了。

  「嘿,這小子是怎麼回事,敢這麼對我這個叔叔?」魏武氣急敗壞的叫道。

  「你就算了吧,小兒天真,不說假話,誰讓你這麼不招人待見,連孩子不喜歡你。」張星彩從後面擠了出來,直起了腰,白了魏武一眼:「他看到我怎麼不這樣?還是你自己有問題。」

  「你誰啊?」魏武惱了,他對關鳳這個嫂嫂有敬意,對夏侯徽雖然也親近,卻沒什麼懼意,見張星彩從夏侯徽後面鑽出來,還以為她是和鈴鐺一樣的婢女,忍不住發了火。

  「我?」張星彩指著自己的鼻子,很詫異的問道:「你連我都不認識,還敢到臨沅來囂張?去打聽打聽,臨沅哪個不認識我。」

  「嘿……」魏武真的火了。都說臨沅是兄長魏霸的地盤,他一直想著到臨沅就可以可勁兒的撒野了,沒想到一見面就被小侄兒噴了一臉的口水,接著又被一個小婢女教訓,看來夏侯徽有點被兄長寵得過份了,這一點規矩都沒有啊。他一擼袖子,和張星彩一樣叉起了腰:「我管你是誰,下來,給老子道歉,要不然看我今天怎麼用魏家的家法收拾你,你個小賤婢,還反了天去了。」

  「你說誰吶,你說誰吶?」張星彩從車上跳了下來,一蹦三尺高,衝到魏武面前,仰起臉,惡狠狠的說道:「你敢動我一指頭試試!」

  「我還真就不信了。」魏武向後退了一步,晃了晃拳頭,又覺得不妥,轉身叫道:「來人,給我收拾這個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的小賤人。」

  張星彩不甘示弱,大聲喝道:「來人,給我收拾這個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的野小子。」

  關鳳一聽這兩人碰出真火了,連忙大聲喝止。「子烈,不得無禮,這是故車騎將軍之女,當今皇后之妹。」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她是陛下派到臨沅來的金牌小密探。」

  魏武一聽,頓時撒了氣,怔了半晌,掉頭就跑。他心裡那叫一個鬱悶啊,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今天怎麼這麼倒霉啊,被小侄子吐一臉口水也就罷了,那是個孩子,以後等他懂事了再教訓也不遲,可是惹上這麼一個麻煩,那可有些說不過去。唉,我的臨沅之行看來不太順利啊。

  張星彩不戰而勝,得意非凡,叉著腰,抖著肩,很威風的大笑兩聲,這才回到車上,摟著關鳳的脖子笑道:「嫂嫂,這小子是誰啊,挺有趣的。」

  「他啊,是我夫君的同胞弟弟魏武,字子烈,十六歲因戰功封都尉。你離他遠一點,他那雙拳頭可是會打死人的。」

  「真的?」張星彩更興奮了。「這麼說,我終於有對手了。哈哈,我就說今天早上喜鵲怎麼在我窗前叫呢,原來有這等好事。」

  關鳳張口結舌,求助的看了夏侯徽一眼。夏侯徽卻含笑搖頭,示意關鳳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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