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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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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 霸蜀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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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1章 偶爾露崢嶸

  諸葛亮沉吟片刻:「三代不同禮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豈可一概而論。.當初罷丞相,其後復丞相,皆是因時而動。曹操以丞相弄權,並不代表丞相府就不合法。子玉莫非以為我和曹操一樣,有篡立之心?」

  他淡淡的笑了笑:「那你大可放心,我已垂垂老矣,兒子卻還小,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不是你魏子玉的對手,更何況還有正方這樣的忠厚老臣輔佐陛下,任何人的野心都難瞞過他的眼睛,要以丞相篡權,怕是無能為力,所以就目前來看,丞相府還沒什麼危險可言,子玉大可不必擔心。」

  魏霸暗自讚嘆,諸葛亮病得這麼重,依然思維銳利,這一招連消帶打可真是漂亮。不僅表了忠心,還把李嚴給拉下水了。當著天子的面,他不稱各人的官職,而稱字,透著那麼一股親近隨和的同時,又避免了他官職上的尷尬。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一味胡攪蠻纏,未必落了下乘。

  魏霸眼珠一轉,又笑道:「將軍高風亮節,世人所知,小子豈敢懷疑將軍。不過,丞相府掌兵,與大將軍府職權交疊,有疊床架屋之感,若不解決,終究是不妥的。以將軍之見,當如何解決為上?是丞相府與大將軍共掌兵權為好,還是乾脆撤併了大將軍府為妙?」

  諸葛亮還沒說話,李嚴先嚇了一激零。撤併大將軍府?那不是要我命麼。魏霸今天這是怎麼了,他怎麼句句針對我。他連忙笑道:「子玉,你就不要為難孔明了,你看他的身體病成這副模樣,就不能讓他休息休息?」

  魏霸微微一笑:「大將軍的身體不錯啊,兼了丞相府的職權,對你來說應該很輕鬆。反正諸葛將軍貴體有恙,一時半會的大概也無法承擔丞相的職權。」

  李嚴閉上了嘴巴。魏霸這是把他推到前面,放在火上烤啊。不過,如果可能,他倒是不反對將丞相府的權利給拿過來。當然了,這根本不可能。

  看著魏霸和李嚴一唱一和,諸葛亮暗自苦笑。他有些悲哀,因為他發現,要想堂堂正正的給魏霸套上束縛根本沒有他想的那麼容易。魏霸不僅在戰場上狡猾多變,在朝堂上也同樣足智多謀。他以攻代守,緊緊的抓住丞相府職權上的漏洞不放,鍥而不捨的加以攻擊,根本不給他反擊的機會。

  他想用大義來困住魏霸,魏霸卻先用大義來指責他。自己持身不正,還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以前他大權獨攬,沒人敢指出這一點,挑戰他的權威,時間長了,他有種錯覺,覺得自己無懈可擊。現在被魏霸撕去了那層偽裝,他才發現自己是那麼的虛弱無力。

  正如臉上的胭脂掩藏不住自己的疲憊一樣。

  他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卻已經無力回天。他的心頭湧過一股悲涼。他老了,不管他承認不承認,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他都老了,面對魏霸這樣咄咄逼人的年輕後輩,他已經沒有勝算。不管從體力上還是從智力上,他都沒有什麼優勢。

  直到目前為止,魏霸還沒有使出全力,遊刃有餘,而他卻已經筋疲力盡了。

  見諸葛亮面色蒼白,氣息急促,劉禪嘆了一口氣:「丞相府的廢立關係重大,不可輕忽。相父身體不佳,暫時就保持現狀吧,等相父康復了再議不遲。來人,送相父回府休息。」

  諸葛亮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多謝陛下垂憐老臣。」

  劉禪揮了揮手,董允帶著人衝上了大殿,抬起諸葛亮就走,臨走時還不忘狠狠的盯了魏霸一眼。魏霸卻挑了挑嘴角,不屑一顧。他對董允之流根本不屑一顧,但是他對剛才劉禪展示出來的果斷卻不敢掉以輕心。他指責諸葛亮不是丞相了,卻以丞相自居,逼得董允改口,可是劉禪卻依然稱諸葛亮為相父,恭敬有加,這足以表明他對諸葛亮的支持。看著諸葛亮處於下風,他又強行中斷了討論,並且在不經意之間做出了決定,保持現狀,在諸葛亮康復之前不討論丞相府的問題,充分展示出了一個帝王才有的決斷和霸氣。

  這貨……真的德智體全面發展了?

  魏霸很清楚中國政治的特點,從來都不是法治,所謂王法,那就是王的法,是王束縛普通人的法,卻不會針對王。王法是一柄利器,幾乎擁有無限的殺傷力,哪怕是一個庸才,掌握了這柄利器之後戰鬥力都會暴漲。

  最明顯的一個例子便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且不論這是不是能真的實現,從這句話就可以看出王法的真實本質,王法,充其量只能管到王子,卻管不到王本身。皇帝殺錯了人,有償命的麼?能給你平反,承認自己殺錯了,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面對這樣的對手,你能掉以輕心麼?換句話說,劉禪現在如果一聲令下,把他推出去斬首,他除了奮起反抗,殺出宮去之外,大概死了也白死,大不了到時候劉禪說自己一時糊塗,聽信讒言,殺錯了,賞你魏家一筆錢,再賞你一口好棺材就算了事。

  老爹再護犢子,他敢要劉禪償命?

  跟諸葛亮可以講道理,因為他再專制,他也是丞相。和劉禪卻沒什麼道理可講,因為他是皇帝。皇帝從來不和人講道理,因為他天生擁有不講理的權利。

  魏霸很本能的收起了鋒芒,他才不會在這個時候和劉禪較量呢。宮裡就是劉禪的主場,他佔不到任何便宜。

  李嚴是隻老狐狸,他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謹慎的收起了爪牙。

  劉禪卻一臉茫然,天然呆萌。他根本不知道他剛才霸氣側漏了,見魏霸和李嚴都不說話了,他有些失落:「你們……不談啦?」

  魏霸衝著李嚴使了個眼色,李嚴想了想,叩首道:「陛下,此事是臣的過錯。臣願意受罰。并州之戰,涉及的人甚多,容臣回去重查,有了結果,再報與陛下。」

  劉禪點點頭:「也好,那你去忙吧。魏霸,你留下,朕還有話對你說。」

  「唯。」魏霸和李嚴同時答應。李嚴躬著身,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宮,李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他在宮裡的時間雖然不長,充其量不過一杯茶的功夫,可是他的背心卻有些汗淋淋的。他上了馬車,趕回大將軍府,經過大司農官廨的時候,他讓人去找馬謖。

  馬謖來得很快,李嚴剛在大將軍府門前停下,馬謖就趕到了。他打量了一下李嚴的臉色,什麼也沒說,跟著李嚴進了府,徑直來到堂上。

  李嚴把事情的經過簡略的說了一遍,鄭重的問道:「幼常,依你看,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馬謖無聲的笑了起來:「大將軍,你太緊張了。」

  「哦?」

  「不錯,我承認,陛下雖然算不上什麼天資聰明,卻也不是愚笨之人。他並非生於深宮,從小跟著先帝奔波,其後又得丞相教誨,就算是頑石,也是不一般的頑石,怎麼可能對朝中的事務一無所知?以前他和丞相疏遠,是因為丞相太強,如今丞相勢弱,而大將軍卻異軍突起,陛下要行制衡之術,對丞相有所支持,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李嚴緩緩的吁了一口氣。馬謖的話說到了他的心眼裡。以前他沒怎麼在意天子劉禪,因為劉禪一直很聽話,誰的話他都聽,就是沒自己的主意。可是最近這段時間劉禪的表現讓他有些異樣,讓諸葛亮住在宮裡,諸葛亮暈倒的時候,他背著諸葛亮飛奔,剛才又主動替諸葛亮解圍,這些事分開來看,也許看不出什麼,可是聯繫在一起看,卻透著一股刻意在裡面。

  這股刻意,當然就是天子要支持丞相府的意思,支持丞相府,那當然是要壓制大將軍府。甚至可以說,天子把魏霸留下來,就有要把魏霸從他大將軍府拉出去的可能。

  「不過大將軍也無須太過擔憂。」見李嚴臉色變幻,馬謖卻顯得非常輕鬆。「天子要支持丞相府,正說明丞相府現在太弱了,天子不希望丞相府一敗塗地。可是丞相病入膏肓,就算有陛下的扶持,他又能堅持到幾時,大將軍何必緊張?」

  「那魏霸呢?」李嚴反問道:「陛下會不會扶持魏霸,以接替丞相的位置?」

  馬謖搖了搖頭:「我看可能性不大。」

  「為何?」

  「陛下願意,魏霸也不會願意。他會放棄荊州、交州的利益,回到成都來?離開荊州、交州,他就成了無根之木,不再有能力與大將軍對峙。就如丞相離開了關中,就實力大減一樣。陛下如果真想靠他來制衡大將軍,必然不會讓他回成都。」

  李嚴思索片刻,贊同的點了點頭。

  「大將軍,也許以後魏霸會和大將軍分道揚鑣,可是現在他還不具備這個實力。在丞相未死之前,你們還是盟友。魏霸提出了重議并州戰功,大將軍,這可是一個好機會啊。如何藉著這個機會打擊丞相府的勢力,維持與魏霸的聰明,並將關中掌握在大將軍你的手中,才是大將軍目前最迫切的問題。」

  李嚴目光閃爍,沉吟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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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0:01:50 |只看該作者
第862章 家國

  是否要裁撤丞相府的提議被劉禪一句話壓了下去,可是魏霸的兩份奏疏卻在短短的時間內不脛而走,滿城皆知。這裡面固然有楊戲的文章寫得漂亮的原因,但根本原因還是魏霸直接針對丞相諸葛亮的犀利激起了足夠多的興趣。

  意見大致分為兩派。一派是有利益訴求的世家官紳,一派是沒什麼利益訴求的普通百姓和中下層士子。前者又分為兩類,一類是依附丞相府,不願意看著丞相府就此垮台的利益既得者,這些人以荊襄系為主,一類是被丞相府壓制,一直陞遷無望的人,這類人以東州系、益州系為主。

  在這兩類人中,前者的聲音很弱小,原因很簡單,隨著李嚴、魏霸先後走上舞台,荊襄人現在有更多的選擇,除了像楊儀那樣因為與魏霸有私仇,無法改投門戶的人之外,大部分都不會死抱著丞相府這棵大樹,在這個時候還擁護丞相府的,要麼是在丞相府已經得到了相當高的地位,如蔣琬、張裔等人,要麼是真的佩服諸葛亮,被諸葛亮個人魅力所吸引的。在那些經學傳家的讀書人眼裡,論學問,論風度,不管是魏霸還是李嚴,都和諸葛亮有相當大的距離。

  支持諸葛亮的聲音中,音量最大的卻不是這些人,而是普通百姓和那些沒有捲入上層鬥爭的官員。在他們看來,諸葛亮擅權不擅權的並不重要,他執法公平、嚴於律己、生活樸素的品德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執法公平,所以他能讓普通人活得有保障,豪強們不敢太放肆;因為嚴於律己,生活樸素,所以百姓們相信他們交上去的錢都用在了正處,而不是被那些當官的收入了自己的腰包,心理上要平衡一些。

  抱這種態度的人最多,聲音也最大,可惜,他們的聲音再大也無法傳遞到朝堂上去,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到朝堂上發言,最後能決定的還是那些中高層官僚。

  很快,就有不同的聲音出現。有人提醒那些支持諸葛亮的人,諸葛亮的確生活樸素,可是在他的治下,百姓的生活越來越艱難也是事實。他接連出兵征伐,消耗巨大,關中百姓承受不了沉重的負擔,紛紛南逃,其中就有人逃到成都。成都若不是在大將軍李嚴的控制下不肯支援關中,又得到了交州商路的補助,能過得這麼輕鬆?如果還是由諸葛亮掌權,他肯定會把成都的財賦抽空以支付關中的戰事。

  換句話說,你們今天過得還算馬馬虎虎,不是因為諸葛亮的功勞,恰恰相反,正是因為諸葛亮失去了對成都的控制,你們才避免了食不裹腹的結果。到成都各市去看看吧,那裡有一半稻米是從交州運來的,而成都各工坊的產品又有一半是通過鎮南將軍的轄區,賣往海外或者吳國,沒有鎮南將軍的功勞,你們連飯都吃不上,還有力氣在這兒為諸葛亮打抱不平?

  退一步講,鎮南將軍也沒說丞相不好啊,他只是說丞相府的權力過大,有可能被殲人所利用。曹操用丞相府架空朝廷,把皇帝變成了傀儡,最終覆滅了大漢,不過是十多年前的事,無數人有目共睹。鎮南將軍從長治久安的角度來考慮,建議剝奪丞相府的兵權,恢復大漢正常的制度,這又有什麼不對?丞相愛民如子,難道鎮南將軍就是惡人,你們去問問鎮南將軍治下的百姓,看他們究竟怎麼想。

  事情說到這一步,不少原本支持諸葛亮的人就有些動搖了。關中百姓逃往荊州、并州,這是不爭的事實。益州人這麼做的不多,是因為益州還活得下去,沒人願意輕易的背井離鄉,可是關中百姓取道成都,前往荊州、交州的卻不少,而且商賈來往,這樣的消息也是耳熟能詳,這足以說明鎮南將軍治下的百姓過得不比益州的百姓差,換句話說,鎮南將軍理政治民的能力不比丞相諸葛亮差,他有足夠的資格來指責諸葛亮。

  論打仗,丞相更不如鎮南將軍。丞相率領數萬大軍出關中,打了這麼多年,收穫有多大,大家心裡都有數。而鎮南將軍打了多少勝仗,大家同樣心裡有數。兩者一比較,鎮南將軍建議剝奪丞相府的兵權就更顯得理直氣壯。

  打仗是要死人的,你不會打仗就不要打,不能拿將士們的姓命開玩笑。

  ……

  成都城裡議論紛紛,不可避免的傳到了相關人等的耳中。魏延這幾天不敢出門,生怕被人攔住責問。論打仗甚至打架,他都不怕誰,可是打口水仗顯然不是他的長項。與其被人問得面紅耳赤,不如在家躲著。

  當然,躲也未必能躲得過去,時常有人上門來討教,搞得魏延鬱悶不已,越發的惱火。

  魏霸已經有幾天不歸家了,那天朝會之後他就沒有在魏延面前出現,魏延想找他問問都沒機會,反而要承受他那兩份奏疏帶來的搔擾。一想到此,魏延就氣不打一處來。

  魏延知道魏霸這些天住在哪兒,停靠在江邊的那艘巨型戰艦就是他晚上的宿處,也是魏家未成年子女最喜歡去玩的地方。魏延自恃身份,在魏霸沒有發出正式邀請的情況下,他不肯主動登艦,可是現在,他不得不考慮到艦上去一趟了。

  要不然這小子不歸家啊。

  魏延左思右想,拉不下老臉,終於被張夫人發現了。張夫人哭笑不得,只好讓人通知魏霸,說自己想去看看那艘戰艦。魏霸接到消息,立刻派諸葛誕親自到魏府來迎,把他們夫妻接到了船上。

  走上巨艦,踏著厚實的甲板,魏延老馬識途,走了幾步,便在一個地方跺了跺腳:「這下面藏的是五百步弩?」

  魏霸從艙裡快步走了出來,正好聽到魏延的話,不禁笑道:「阿爹,你真是火眼金睛啊,什麼都瞞不過你。」

  「什麼火眼金睛?」魏延莫名其妙。

  「呃……就是能看透一切的神眼。」魏霸掩飾著,又向張夫人行了禮:「二老今天怎麼有興趣出行,是準備踏青麼?」

  張夫人瞟了魏延一眼,笑道:「你這巨艦已經成了成都一景,不知道多少人來看過,那些丫頭小子們回到家更是羨慕得不得了,我們卻還沒見過,今天我一時心血來潮,就拉著你爹來開開眼。」

  魏霸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腦門:「是我疏忽了,早該請二老來檢閱才對。來,我給二位介紹一下,裡裡外外的看個通透。公休,把所有的裝備都亮出來,今天我阿爹、阿母來檢閱,要拿出點精氣神來,不能露怯。我阿爹的眼光可挑剔著呢,你們要是不全力以赴,可瞞不過他的眼睛。」

  諸葛誕大聲答應,立刻去準備。魏延撫著鬍鬚,得意洋洋,一時忘了自己的來意。張夫人衝著魏霸偷偷的挑了挑大拇指,誇魏霸這小馬屁拍得恰到好處。

  魏老將軍登艦檢閱,這事兒可不小。得知魏延要來,魏霸就派人出去收攏那些放假的將士,悠長的號角聲一起,幾乎整個成都城都能聽到,在附近散心休閒的水師將士立刻扔下手裡的事,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戰艦,此刻正好趕上演習。

  剎那間,艦上一片忙碌,隱藏在甲板下面的霹靂車、連弩車全部升了上來,全副武裝的將士們在甲板上奔跑,腳步聲響成一片,隨著一聲聲呼喝,所有的武器都做好了攻擊的準備,連長矛般的巨弩都放進了箭槽。

  諸葛誕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對魏延躬身施禮:「將軍,準備完畢,隨時可以攻擊。」

  魏延吃驚不已,他指了指那些蓄勢待發的霹靂車和連弩車:「這些都能發射?」

  「當然能。」魏霸淡淡的說道:「我這可是實戰用的戰艦,不久前橫掃長江,接下來還準備遠征遼東,哪能玩花活。只要阿爹一聲令下,這些武器全部可以發射,不過從射程來看,還攻擊不到成都。如果阿爹有興趣的話,我們把船移到郫江,那裡可以直接攻擊到成都城頭。」

  魏延眼睛一瞪:「豎子,你想造反麼,直接攻擊成都?」

  魏霸憨憨一笑:「玩笑而已,哪能呢。要不是阿爹來視察,我連武器都不敢露出來。」

  魏延想起來了,自己上艦的時候,眼前可看不到什麼武器,就連船上的將士都沒有披甲,只帶著隨身的環刀。這麼說,魏霸倒的確夠謹慎的。

  「散了吧,這裡是京畿,我可不想被人誤會。」魏延揮了揮手,多少有些意猶未盡。「你打算用這樣的戰艦遠征遼東?」

  「嗯,我打算用兩年時間,再打造十艘這樣的巨艦。」魏霸眉毛一挑,道:「阿爹,有沒有興趣聽聽我這幾天和大將軍討論的內容?」

  魏延撇了撇嘴:「你那計劃,我早就看過,又能有什麼新鮮的。不過,閒著也是閒著,就當是消遣吧。別的我不關心,那騎兵的事……可謂談妥?沒有精騎,到了遼東也沒什麼用啊。」

  魏霸也不吭聲,轉身對諸葛誕說道:「收起武器,降下戰旗,把船開起來,沿著江走一段,讓我阿母散散心。」

  諸葛誕應了一聲,轉身去安排了。

  魏霸對張夫人行了一禮:「阿母,你在飛廬上看看風光,我向阿爹匯報一下遼東的戰事準備。」

  張夫人笑盈盈的點點頭,拉著魏霸的袖子,問道:「子玉,你們征伐遼東,要動用哪些人馬?」

  魏霸心領神會:「荊州、交州戰區的人至少要去大半,阿爹掌騎,兵力可能不太夠,我正在和大將軍商量,看看能不能把阿兄也調過去,有他照應阿爹,我也能放心些。」

  張夫人微微一笑:「你思慮周密,我就不擔心了。你阿爹就是這脾氣,你哄哄他就是了。他也是左右為難,人家說忠孝難兩全,他是家國難兼顧啊。」

  「我明白。」魏霸感激的看了張夫人一眼:「多謝阿母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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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 各取所需

  魏霸與諸葛亮的兩次交鋒,最大的成果是切斷了諸葛亮與天子的聯繫。諸葛亮回府養病,再也不能像在宮裡那樣控制著天子,李嚴和魏霸可以隨時覲見天子,情況自然大有改觀。

  魏霸這幾天就在宮裡和天子討論遠征遼東的計劃。

  遠征計劃很詳細,厚厚的一卷,光是看一遍,就能讓人頭暈眼花,更何況那裡面還有好多術語、數字,劉禪對權謀也許略知一二,可是看到這些詳細到讓人頭皮發麻的戰略計劃,他是徹底暈菜了。

  即使有李嚴和魏霸輪番給他講解,仔細論述,他也花了幾天時間才勉強明白這些數字代表著什麼,為什麼會出現那麼驚人的物資需求,甚至需要調動整個蜀漢的力量才能完成。

  但是劉禪很心動,雖說在諸葛亮沒有首肯之前,他不會輕易下決定,但是他的態度偏向於贊同。這裡面有李嚴的極力鼓動的因素,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魏霸的一句話。

  魏霸說,赤壁大戰之後,孫劉聯姻,周瑜曾向孫權建議,把先帝軟禁在京口,然後挾關張等人而戰,藉以消耗我軍的力量,分而制之。從感情上來說,他們很無恥,可是從戰略上來說,這招的確管用,如果當時先帝沒有脫身,一直留在京口,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大漢。

  現在,周瑜已經化為一堆朽骨,孫權也被打得奄奄一息,可是吳國還沒有亡。我們可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以孫權稱臣為突破口,利用遠征遼東的機會,挾江東戰士以戰。一方面消耗吳國的實力。一方面又對吳國文臣群臣予以甄別分化,漸漸的抽空孫權的根基,以達到不戰而勝的目的,正如當年孫權、周瑜準備施之於我一般。

  其次,我軍雖然奪取關中及涼州,但是根基未固,在兩三年之內,還不具備滅亡曹魏的實力。我有涼州。曹魏有幽並,他們依然有可觀的戰馬資源,假以時日,他們還有可能緩過氣來。現在策劃遠征遼東的計劃,就可以迫使曹魏將注意力轉向遼東,不能從容的休養生息,延緩其恢復的速度。如果戰事順利。我軍能奪取遼東,開闢出第二戰場。東西夾擊,則滅亡曹魏的難度將大大降低。

  消耗江東的實力,壓榨曹魏的生存空間,為我軍養精蓄銳爭取時間和空間,這都是著眼於天下的大局,遠不是一城一池那麼簡單,當然值得傾一國之力去準備。

  劉禪對這個計劃非常熱心,主要就是因為魏霸提到孫權當年企圖軟禁先帝的事。他的生母甘夫人之所以早逝,和當時孫劉關係緊張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如今有機會讓孫權嘗嘗他們未能實施的戰略。他非常有興趣。相比之下,鯨吞天下反而顯然不是那麼有吸引力。

  現在,計劃已經送給諸葛亮審閱,如果他也贊成,這件事就算是塵埃落定。不過諸葛亮身體不怎麼好,這件事又過於重大,估計還要等一段時間才能有答覆。至於他最後能不能答應。魏霸心裡也沒底。

  聽魏霸講完了大致的情況,魏延很意外:「李嚴同意讓我把一萬精騎帶走?這可是目前關中軍團最強悍的武力。沒有了這一萬精騎,他要想發動戰事,可沒那麼容易。」

  魏霸嘿嘿一笑:「你在關中,難道就能聽他的指揮?」

  魏延摸著鬍鬚,沒有吭聲。這話說到了他的心眼裡,別看李嚴和他同是武人,可是他同樣看不上李嚴。他覺得李嚴太陰森了,不夠磊落。要讓他聽李嚴的將令征戰,比聽姜維的命令好不到哪兒去。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他才願意支持魏霸的遠征計劃,帶上一萬精騎去遼東,那多爽啊。

  「涼州有馬,精擅騎術的人又多,只要給他點時間,有足夠的糧賦,重新組建起一兩萬精騎並不是難事。你要是在涼州,再多的精騎也是你的部下,與他無關。把你從關中趕開,做起事來才方便嘛。」

  魏延濃眉一挑:「這麼一來,豈不是讓李嚴坐大?他那個人一向陰沉,腹有鱗甲,萬一有了歹心,又待如何?」

  「就目前而言,李嚴去關中,比姜維在關中更有利。畢竟他的經驗、能力都是姜維不具備的。至於以後……」魏霸淡淡一笑:「只要我們比他更強,他就不敢有什麼異心,只能乖乖的做個忠臣。」

  魏延斜睨著魏霸:「你有把握?」

  「我哪有什麼把握。」魏霸自嘲的聳聳肩:「要說起來,我比李嚴更像壞人,要不丞相怎麼會一心防著我?按理說,如果你在關中,比李嚴更妥當,可丞相能願意麼?」

  魏延沮喪的嘆了一口氣。魏家走到這一步,要退是不可能的,要進,卻也是困難重重,每一步都會遇到極大的困難。對這種事情,他一向沒有太多的辦法,想幫忙也幫不上,只好聽魏霸的安排了。

  「你小子記住自己的話,不要食言。」

  魏霸撓了撓頭,哂笑兩聲,貌似無奈,心裡卻多少鬆了一口氣。事情遠比老爹能夠預料的複雜,但老爹不是擅長玩心計的人,告訴他於事無補,反而可能壞事,不如瞞著他。

  李嚴之所以願意答應魏霸這些條件,當然有把魏延從關中趕走,獨霸關中的念頭,可是更重要卻是諸葛亮一病不起,再回關中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在可預見的一段時間內,他肯定會留在成都。沒有魏霸的幫助,李嚴自忖不是諸葛亮的對手,既然如此,不如離開成都,掌握關中實權,掏空諸葛亮的根基,把諸葛亮和皇帝一起架空。

  要做到這些,他就要得到魏霸的支持;要想得到魏霸的支持,他就必須先支持魏霸。魏霸說要從關中調一萬精騎,行,沒問題,魏霸說要動用整個蜀漢的國賦進行準備,行,可以。你的條件我都答應,交換條件只有一個,關中是我的。

  這才是李嚴的真實目的。

  魏霸呢?魏霸當然也有魏霸的目的。

  這次回成都,他看起來節節勝利,可是他也見識到了忠於朝廷的力量有多大。別的不說,老爹魏延、師傅趙雲都對他有所警惕,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在這種情況下,把李嚴推到前台,讓他獨霸關中,一方面可以欲擒故縱,培養李嚴的野心,另一方面也可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不要總是盯著他。

  這其間的利害考量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其他人都不太明白。至於老爹,那更是一個字也不能透露。

  有些事,親爹也不能說。

  ……

  諸葛莊園。

  諸葛亮斜靠在病榻上,雙目緊閉,呼吸急促,身上蓋著一層厚厚的被子,手卻還是涼涼的。兩名宮裡遣來的太醫正在交換意見,不時的嘆息一聲。

  給諸葛亮看病,大概是他們這輩子最頭疼的事。

  諸葛亮其實沒什麼大病,就是操勞過度,氣血兩衰。以他這種情況,放下一切,安心靜養,再加上各種補藥吃著,就算不能完全康復,病情緩解也絕對沒問題。可是對諸葛亮來說,靜養簡直是一種奢望,他根本做不到。

  這不,朝會吐了一次血,回到府中之後,第二天宮裡就送來了魏霸遠征遼東計劃的副本。諸葛亮一接到這份計劃就開始夜以繼日的研討,耗盡心神,吃再多的補藥也沒用,身體一天比一天瘦,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甚至有些神經質了。長吁短嘆,悲欣交集,一會兒感慨人才難得,一會兒又感慨不能為國所用,野有遺賢,他這個丞相實在是失職。

  焚膏繼晷,就算是正常人也吃不消,更何況諸葛亮原本就只剩下半條命。

  終於,他又一次暈厥過去,經過兩個太醫半個多時辰的緊急搶救,他總算把這口氣緩過來了,卻也只剩下這口氣,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黃月英把家裡的事全部交給了諸葛喬的遺孀馬氏,自己一直坐在榻邊,握著諸葛亮的一隻手,默默的陪著氣若游絲的丈夫。實在心煩的時候,她就翻看那份遠征計劃。她在軍事上沒什麼造詣,可是從諸葛亮用硃筆寫在一旁的那些批語夾注,她能意識到這份計劃有多麼優秀。

  諸葛亮什麼時候如此慎重的對待一個敵人?他從來沒有輕視過哪一個對手,但是也沒有哪一個對手值得他這麼重視。魏霸年紀輕輕就能成為諸葛亮的勁敵,並能把他逼到這個地步,不能不引起她的重視。

  「夫人……」諸葛亮的手緊了緊,雖然沒有睜開眼睛,卻知道是誰陪在自己身邊。

  「夫君,不要說了。」黃月英拍拍諸葛亮的手背:「有很多人在等你死,所以你要活著。」

  諸葛亮的嘴角抽了抽,彷彿在笑。他喘了一會,又道:「夫人,此亦天命乎?」

  黃月英淡淡的說道:「不是天命,是人謀。只不過你是一個,他們是一群,勝固可喜,敗亦英雄。」

  「可我……不能敗。」

  「沒有人能擊敗你,能擊敗你的只有你自己。」黃月英輕聲嘆息:「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就是想累死你,讓你自己把自己擊敗,擊倒,擊殺!你最大的敵人不是魏霸,更不是李平,而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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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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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4章 洞若觀火

  諸葛亮沉默了很久。.

  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夫人的意思。魏霸回成都之後,一系列的舉動中都蘊藏著讓他不能安生的用意,與這一點相比,其他的都是皮毛。住在宮裡又如何?丞相府來路不正又如何?都不能徹底的擊敗他,只有累死他,魏霸才能取得真正的勝利。

  一連串的攻擊,都是以這個為最終目的。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廖立回來之後提交的報告,魏霸回來後提交的遠征計劃,都是利用他事必躬親的習慣,用大量的事務讓他無法休息,從而達到擊垮他的目的。

  魏霸很瞭解,也抓住了他的弱點,現在,他奄奄一息,魏霸幾乎就要成功了。

  可是正如夫人所說,只要還沒死,勝負就沒定。只有他死了,魏霸才是真正的勝了。他沒死,魏霸就還沒有成功。

  要破這個局,其實非常簡單,不過放手二字。放下那些繁雜的事務,安心休息,魏霸的所有謀劃都會化為烏有。

  如果換了以前,諸葛亮肯定不會接受這個建議,可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自己也清楚,再這麼拚命下去,魏霸很快就會如願。到時候,就算有再大的宏願,也只能抱憾終生了。

  「就依夫人。」

  「那好,這份計劃不用再看了。」黃月英將遼東計劃收了起來:「魏霸既然做了這麼周密的準備,不可能讓你在計劃裡找到破綻的。他蠱惑陛下親政,那就由這件事開始,由陛下去做最後的決定。你自己嘛,好好將養身體,我請趙子龍將軍來傳你養生之道。」

  諸葛亮聽著黃月英的一系列安排,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握緊了黃月英的手,笑道:「夫人,吾道不孤矣。」

  黃月英幫諸葛亮掖好被角,轉身去安排。

  ……

  諸葛亮上書天子,原則上同意魏霸的遠征計劃,但是呈請天子對計劃的細節做出謹慎的安排,畢竟這項計劃需要的物資太多,有可能影響大漢的整個經濟民生。此外,他呈請天子接受魏霸的建議,重議并州戰功,並對荊州戰功進行嘉獎,之前的所有官職調整一律罷免,恢復原狀,以新議結果為賞罰標準。

  最後,諸葛亮以并州戰事損失太大,而自己的身體又不佳為由,堅持辭去丞相之職,並且建議由廖立或者馬謖出任丞相,或者任副丞相,行使丞相職責。

  奏疏送到宮裡時,還附帶了一封給趙雲的私信。諸葛亮請趙雲教他養生之道,也就是那個最近傳得很玄乎的雲手。

  諸葛亮的一舉一動很快傳到了李嚴的耳中。

  李嚴坐不住了。

  諸葛亮的這幾個舉措,明顯對魏霸有利,卻對他非常不利。同意魏霸的遠征計劃,那就是放手讓魏霸增強實力。推薦廖立或者馬謖出任丞相,看起來不偏不倚,可是李嚴心裡明鏡也似,廖立也好,馬謖也罷,他們其實都是魏霸一黨,不管誰出任丞相或者副丞相,都是對魏霸有利。

  至於請趙雲教他養生之道,那更是一個幌子。趙雲是誰?趙雲是魏霸的師父,是元從系最後的象徵,諸葛亮天天和趙雲在一起,僅僅是學雲手這麼簡單?趙雲充當的恐怕是諸葛亮和魏霸之間的橋樑。

  從這種種跡象來看,不管魏霸怎麼想,至少諸葛亮有和魏霸和解的意思。

  這是李嚴絕對無法容忍的。

  但是李嚴又無法直接反對。諸葛亮向魏霸示好,他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就橫插一槓子,豈不是把魏霸推到諸葛亮那邊去了?一個諸葛亮已經夠他頭疼了,再加上了魏霸,他還怎麼活?

  李嚴左思右想,先請來了馬謖,探探口風。在魏霸的諸多黨羽中,他對馬謖最熟悉,自信能多少把握到馬謖的一些心理。

  馬謖聽完之後就笑了。

  「大將軍,你此刻的擔心,就是丞相最希望看到的結果。」

  李嚴強作鎮靜,笑而不語。

  馬謖給他分析了一番。

  魏霸和諸葛亮之間根本沒有緩和的可能,諸葛亮幾次打壓魏霸,先有關中讓他父子去阻擊魏軍,後有讓魏霸入武陵,最近的則有把魏延調出關中,企圖吞掉魏延的所有實力,以魏霸的姓格,他能一笑泯恩仇?

  就算諸葛亮有和解的誠意,他拿什麼來換取魏霸的諒解?別忘了,他現在一無所有,連丞相府都要被迫交出去了。魏延掌握的那一萬精騎,也不是他能還給魏延的,因為根本就不是他的。大將軍如果入主關中,那就是大將軍送給魏延的禮物。魏霸只會感激大將軍,不會感激諸葛亮。

  同樣,魏霸這幾次也把諸葛亮整得不清,當庭指責并州戰功不平,指責丞相府來歷不正,逼著諸葛亮搬出皇宮,哪一樣不是直指諸葛亮的軟肋?可以這麼說,諸葛亮落到今天這步田地,至少有一半責任是魏霸的。就算諸葛亮寬容大度,能夠原諒魏霸,魏霸能相信他麼?

  至於趙雲,你就更不用擔心了。第一次北伐時,和魏家父子一起出兵關中的就是趙雲,趙雲的兩個兒子能有今天,也和魏霸密不可分。趙雲本人也許會留戀舊情,不肯和諸葛亮撕破臉,可是趙統、趙廣會因此背叛魏霸,轉投諸葛亮嗎?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諸葛亮這麼做,更多的是離間之計,當然也不排除真的怕累死了,暫時退卻,調養身體。

  聽完了馬謖的分析,李嚴將信將疑。他話鋒一轉,又提到了繼任丞相的人選。

  馬謖很坦然的說,我的確想做丞相,不過此時此刻,廖立在各方面都比我強,而且他和魏霸的關係也遠比我和魏霸的關係親密,從各方面來說,我都競爭不過他。好在我比他年輕十多歲,我還等得起,所以這次我就不參與了,免得大將軍為難。

  馬謖這麼說,李嚴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沒有立即表態,只是說盡力幫馬謖爭取。

  李嚴隨即又想了個辦法,他對天子劉禪說,魏霸的戰艦就停在檢江,很多成都人都去看了,陛下你沒有興趣去看看麼?劉禪本來就聽說過這件事,現在李嚴又正式提起,他正中下懷,立刻下詔出宮。

  得知天子要來,魏霸非常意外,不過也沒什麼要準備的,只是打掃乾淨,做好天子駕臨的相關準備就好了。沒費多少周折,天子劉禪帶著隨從人員登上了他的戰艦。

  看到如此龐大的戰艦,劉禪大開眼界,拉著魏霸問長問短,還特地讓戰艦沿著檢江上行了十多里,行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又讓霹靂車和巨弩試射了一番,開心得眉飛色舞。

  看完了表演,劉禪意猶未盡,對魏霸說道:「愛卿,原本朕還擔心你的遠征有些困難,看到這樣的戰艦,朕是真的信了。」

  魏霸笑道:「陛下,這艘戰艦是第一批,看起來龐大,其實姓能還不是最好的。臣已經下令合浦船廠的匠師們進行改進,將來打造的戰艦會比這艘更強。」

  劉禪連連點頭,又有些狐疑的說道:「這樣的戰艦還不足以征服遼東麼,再花費巨資打造新的戰艦是不是有必要,如果得不償失,那可會有人說朕勞民傷財的。」

  魏霸躬身施禮:「陛下,這麼說的人,一定沒有見過大世面。合浦的胡市遙遠,去一趟不容易,那成都的胡市近在門口,去看看總不是難事吧?他們如果到胡市去打聽打聽,就知道天下之大,絕非大漢所能包容。據臣所知,西方的大秦就不亞於大漢。那些胡商乘商船往來販貨,就能成為巨富,若是以此等巨艦行商,那又是何等豐厚的利潤?」

  「胡市?」劉禪狐疑的眨了眨眼睛:「成都有胡市麼?」

  李嚴湊了過來,笑道:「陛下,成都有胡市是人人皆知的事,怎麼陛下反而不曉?這麼說來,丞相不設史官,也是為了陛下著想,要不然,陛下不諳民情這一點免不了要寫入青史的。」

  劉禪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魏霸說道:「大將軍雖是玩笑話,卻也有道理。陛下既為天下之主,豈能不通曉天下事務?說起來,臣也有責任,沒有派人將相關的胡事報與陛下。陛下,你願意聽臣說說這天下的大勢麼?」

  「好啊。」劉禪頓時興奮起來,搓著手道:「快快,我們到飛廬上去,一邊賞景,一邊聽你說。」

  李嚴也笑道:「既然陛下如此有興趣,何不就在這巨艦之上召開會議,召群臣一起來聽鎮南將軍解說,讓他們也開開眼界?以後再議,他們也能少一點愚昧無知的阻撓。」

  「甚好,甚好。」劉禪開心的撫掌大笑,立即派人去召群臣。趁著這個空檔,李嚴把魏霸拉到一邊,低聲笑道:「子玉,這可是一個好機會,遠征計劃能不能實現,就看你能不能讓那些人動心了。」

  魏霸連忙拱手:「多謝大將軍成全。」

  李嚴擺擺手,不以為然的說道:「子玉啊,我和丞相都老了,再蹦跶還能蹦跶幾年?陛下富於春秋,你也正當少年,將來是你們這些年輕後輩的天下。我能做的也就是趁著還有一口氣,儘可能的幫襯你一點。其他的,就只能靠你自己啦。」

  魏霸笑道:「大將軍,你身體這麼好,再活三十年肯定不成問題。陛下還年輕,我等雖小有才智,可是天下這副擔子還是太重了,不能沒有大將軍這樣的智者來引路啊。丞相麼,嘿嘿,他的確是不世出的智者,可惜,我不是姜維,入不了他的青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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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5
發表於 2014-6-2 00:03:14 |只看該作者
第865章 煥然一新

  李嚴的嗅覺靈敏,魏霸的嗅覺更勝一籌,諸葛亮改弦易張的那一刻,魏霸就心有靈犀似的有了感應。.

  事實上,趙雲踏進諸葛莊園的時候,趙統就走上了巨艦,把這件事向魏霸做了通報。從那個時候起,魏霸就知道這歷史已經被他攪得面目全非,不可辯認了。

  當然了,他並不因此沮喪,更不認為自己就失敗了。有些道理,以諸葛亮的聰明,能認識到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是要想堅持做下去,恐怕就不見得了。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秉姓難移,諸葛亮真能改掉他那事必躬親的作風?魏霸還真不怎麼相信。

  退一步講,就算諸葛亮在生死關頭大徹大悟,真的從此放下了,他也不怕。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已經牢牢的掌握了主動權,只要不犯錯,諸葛亮想力挽狂瀾也不是一件易事。

  變化不可預期,明智的做法是順勢而動,而不是怨天尤人。從那一刻起,魏霸就要考慮著怎麼利用這個變化以獲取更大的利益,李嚴找上門來示好,正在他的意料之中。

  所以,李嚴以老朽自居,魏霸就要表明自己和諸葛亮的根本矛盾,互表誠意。

  李嚴笑了笑,惋惜的嘆了一口氣:「這大概是孔明這輩子最大的失誤。唉,這就叫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有時候,一個失誤就足以致命,再多的努力也無法挽回。」魏霸看著遠處走來的趙統,迅速說了一句:「大將軍,大局已定,順其自然吧。」

  李嚴心中一動,正想追問兩句,趙統已經走到了跟前,李嚴只好閉上了嘴巴。趙統笑著向李嚴行禮:「大將軍,打擾你們了,我要將子玉搶走一會。」

  李嚴擺擺手,大度的哈哈一笑。魏霸和趙統走了,李嚴卻還在琢磨魏霸剛才的話。趙統來得突然,魏霸沒能把話說透,但是那兩句已經點中了要害。一個失誤就足以致命,再多的努力也無法挽回,自然說是的諸葛亮。事到如今,諸葛亮優勢盡失,他大可不必過於擔心,按照既定計劃將關中收入囊中才是最要緊的事。而要進入關中,首先就要將姜維和吳懿打落下馬。在這一點上,他和魏霸的目的是一致的,不用擔心魏霸會和諸葛亮達成妥協。

  天子要在鎮南將軍魏霸的戰艦上議事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成都城,在受召之列的大臣們滿腹狐疑,卻還是一個個的趕往江邊。在家養病的諸葛亮也接到了消息,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荒唐。

  「怎麼能在魏霸的戰艦上舉行朝會,這會授人以柄的。」諸葛亮嘆息道:「天子至尊,一言一行,都不可不慎。如此輕佻,讓我怎麼放心得下?」

  黃月英眉心輕蹙,她也覺得劉禪此舉有些不妥。朝會當然應該在朝堂上舉行,天子到魏霸的戰艦上去,已經不夠穩重,還把群臣召到戰艦上朝會,這更不合禮儀。落到有心人的眼中,這就是一個徵兆啊。

  不過,她不像諸葛亮那樣憂心忡忡。「你去不去?」

  「我麼……」諸葛亮猶豫著:「不是說……」

  「不要說啦,我知道你不去也不能安心。」黃月英笑了起來:「既然陛下跳脫,我們不妨也放肆一把,我和你一起去,再帶上瞻兒、攀兒,一起開開眼界。」

  「這成何體統?」

  「是他們不成體統在先,我不過是再給他添點亂而已。」黃月英不以為然的說道:「我們先去,若是陛下不允,我們不上船就是了。春天到了,就當一起出去踏踏青,換換心情吧。」

  諸葛亮同意了。

  黃月英隨即安排車馬,將諸葛亮扶上了車,又帶上諸葛瞻、諸葛攀,向江邊駛去。這段時間,諸葛亮病重,家裡的氣氛非常壓抑,諸葛瞻和諸葛攀都很乖巧,根本不敢提出去踏青的事,更別提去江邊看巨艦了。每次從門縫裡看著魏家的孩子們嘰嘰喳喳的從門前經過,他們都羨慕不已。今天能有機會一起出遊,又能近距離的去看巨艦,甚至有可能登上巨艦,他們都有些掩飾不住的興奮。

  春光明媚,春風拂面而不寒,沿途不斷有人停下來向諸葛亮致意,耳邊又聽著一兒一孫清脆的童音,諸葛亮的心情莫名的也輕鬆起來,精神也好了許多。他感激的看了一眼黃月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黃月英心領神會,反手握著他,看著路邊已經轉綠的樹葉,感慨的說道:「看,春天又來了,新的一年又開始了。」

  「是啊,春天又來了。」諸葛亮輕輕的吐了一口氣,彷彿吐出了一冬天的憋悶。

  遠遠的看到巨艦,兩個小兒就開始興奮起來,伏在車廂上,眼睛盯著遠處越來越大的巨艦,發出驚嘆聲。就連諸葛亮都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他知道這艘巨艦,甚至瞭解具體的尺寸,可是當他親眼看到這艘巨艦時,他還是非常震驚。

  難怪魏霸能夠輕鬆的碾碎吳國水師,原來他有如此雄偉的巨艦,而且不僅一艘。

  沒等諸葛亮回過神來,魏延就大步趕了過來。他是右車騎將軍,即使按并州之戰論功前的軍職算,他是鎮西大將軍,也是屈指可數的重臣,這樣的朝會當然會通知到他。魏延沒有諸葛亮想得那麼深遠,他就是覺得天子在自家兒子的戰艦上聚集群臣議事,臉上有光,所以他一接到口諭就在第一時間趕來了。

  「丞相,你來啦,這可太好了,太好了。」魏延熱情的招呼道:「我扶你上船?」

  「多謝文長了。」諸葛亮笑道:「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請詔,看看能不能攜夫人和孩子一起上船。這兩個孩子可是早就盼著來看看這艘傳奇戰艦了。」

  魏延得意的哈哈大笑,他想了想,拍著胸脯說道:「無妨,丞相能來,陛下一定很高興,也不會介意令郎令孫參與。大不了,他們不出現在眾臣面前便是了,稍後我讓子玉陪他們。」

  諸葛亮不禁宛爾,魏延只顧著得意了,根本沒意識到陛下在這艘戰艦上,魏霸就不再是主人了。他也沒有多說,讓黃月英在車上稍候,他扶著魏延的肩膀,緩緩下了車,向碼頭走去。

  還沒等他們走到船邊,船上忽然一陣嘩然,緊接著,舷梯大開,魏霸出現在舷邊。他指揮著將士們又放下兩塊踏板,鋪成一道寬達十步的浮橋,然後快步走了下來,走到諸葛亮面前,躬身行禮,道:「丞相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

  諸葛亮停住了,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陛下同意我的建議了?」

  「丞相的建議,陛下豈能不採納?」魏霸笑盈盈的看著諸葛亮。他稱諸葛亮為丞相,就意味著之前關於并州戰功的封賞全部取消了,發回重議,而姜維大概是逃不掉戰敗的處罰了。兩人說得雲淡風輕,可是誰都清楚這背後隱藏著多少鬥爭。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諸葛亮沒有和魏霸鬥一場的打算,他淡淡的笑了笑,舉步向浮橋走去。魏霸立刻走到另一邊,慇勤的扶著諸葛亮的手臂:「丞相,風高浪急,你可要小心些。」

  諸葛亮微微一笑:「無妨,當年在赤壁,比這更大的風浪我都見過。」

  「丞相威武。」魏霸笑道:「不過,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丞相,好漢不提當年勇啊。」

  魏延再笨,也聽出這兩人話語中的針鋒相對了,他虎著臉,怒喝了一聲:「豎子,滾到後面去,把丞相夫人接上來好生照應著。若有失禮,小心你的皮囊。」

  魏霸捏了捏鼻子,灰溜溜的下船去了。諸葛亮拍拍魏延的手臂:「文長,你家這頭幼虎,只有你這頭老虎才能伏得住啊。」

  「那是。」魏延得意的挺了挺胸口:「他再怎麼能耐,我也是他老子不是。」

  諸葛亮忍俊不禁:「那是因為子玉雖然有些頑劣,終究還是個純孝赤子。若是忤逆之人,你真是他的對手麼?文長,他說得不錯,我們都老了。好漢不提當年勇,要給後輩們讓路了。」

  魏延詫異的看著諸葛亮,覺得眼前的諸葛亮有些陌生。這真是丞相麼,怎麼像另外一個人似的。

  在魏延的攙扶下,諸葛亮上了船,一隻腳剛剛在甲板上踩實,劉禪就迎了上來,臉上堆著怯怯的笑容,伸出手,準備來扶諸葛亮,又有些膽怯。他嚅嚅的叫了一聲:「相父,你來啦。」

  「陛下與眾臣在此聯歡踏青,臣豈能不來?」諸葛亮輕輕推開魏延,曲身行禮。「陛下,這裡不是朝堂,就不用那麼拘謹了。要不然,大概會有人說臣以下凌上了。」

  劉禪尷尬的笑了笑,臉上的肥肉顫動著,結結巴巴的說道:「是這樣的,魏霸與寡人說起天下大勢,寡人覺得頗有新意,所以想請大臣們一起來聽聽……」

  「這是好事,天子就應該兼收並蓄,廣開言路。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嘛,集思廣益,方是王者胸懷。」諸葛亮溫和的笑著:「陛下做得很好,老臣甚是欣慰。」

  劉禪愕然的仰起頭,打量著諸葛亮清瘦的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相父在誇我麼,不是暗藏機鋒的教訓?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回啊,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荒唐放肆的事,丞相不僅不責備我,居然還「甚是欣慰」?

  劉禪小心臟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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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6章 喧賓奪主

  不能怪劉禪不爭氣,實在是丞相太強勢。劉禪從小就跟著老子劉備東奔西走,他的啟蒙老師就是諸葛亮,那時候劉備雖然不敢放手使用諸葛亮,但是他也清楚諸葛亮的能力,所以在教育劉禪這個問題上,劉備是全力支持諸葛亮的,而不是交給那些純做學問的人。

  這一點和孫權多少有些區別,孫權自己讀書以實學為主,可是對孫登的教育卻有些誤區,給孫登安排了一些大儒做老師,結果把孫登教成了一個迂腐的儒生。

  劉禪從諸葛亮這兒接受的教育以法家為主,法家講究就是權法勢,講究君主權威,不過劉禪自己沒能培養起權威來,倒是被諸葛亮的權威治得服服貼貼。看到諸葛亮,他的小腿就有些抖,這不是習慣,近乎一種本能。

  諸葛亮自己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讀書什麼的,對他來說太輕鬆了。可劉禪的智商顯然只能算中等,跟不上諸葛亮的節奏,挨批評那是家常便飯。如果換一個其他的臣子,還能多少給劉禪一點面子,諸葛亮身為相父,有必要給劉禪面子麼?批評時口氣能婉轉一點,就是最大的榮幸了,通常情況下都是不加掩飾的教訓。時間一長,劉禪看到相父就肝兒顫,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今天突發奇想,要在魏霸的戰船上召集群臣,聽魏霸講講天下大勢,使者派出去之後,劉禪就有些後悔了,覺得此舉輕佻,會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看到丞相的車來,他就做好了被丞相批評的準備。丞相一開口,就給這次議事下了一個定語:聯歡踏青,又明確的提醒劉禪這裡不是朝堂,不應該以這麼鄭重的方式,劉禪就知道了丞相的意思,挨批已成定局,孰料丞相話鋒一轉,居然甚是欣慰,劉禪能不緊張,能不以為他是反話麼?

  看到劉禪窘迫的模樣,諸葛亮突然驚醒,意識到自己又舊病復發了。不過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他只好裝作沒看到劉禪的眼神,緩步向甲板上走去,四下看了看,讚道:「好一艘雄偉的戰艦,難怪交州水師一出戰就立下赫赫戰功。」

  魏延得意洋洋的撫著鬍鬚,彷彿自己就是這艘戰艦的主帥。「丞相有所不知,這艦雖然雄偉,可是還算不上盡善盡美,子玉說,合浦船廠還在加緊改進,爭取造出更厲害的戰艦來,到時候下遼東,千帆競發,遼東可一鼓而下。」

  諸葛亮微微一笑,沒有接魏延的話頭。這個粗人打仗有思路,朝堂上的鬥爭卻一竅不通,跟他沒什麼好計較的。

  李嚴快步走了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諸葛亮的身體,拱拱手,笑道:「孔明兄,看來宮裡的太醫還是有點本事的,你的身體看來大好啊。我就說嘛,你不會有事的。」

  諸葛亮點點頭:「多謝正方關心,天下不定,我不敢有事啊。」

  一抹冷笑從李嚴眼中一閃而過,他隨即爽朗的哈哈大笑:「孔明兄胸懷天下,可敬可佩,當初先帝指定你我二人輔弼陛下,著實是聖人之明。」

  諸葛亮眉頭微皺。李嚴在這個時候提先帝,這可不是好現象。他是要借先帝的遺詔來剝奪丞相府的兵權啊,和魏霸的那封奏疏前後相承,可見李嚴還沒有準備放過他。

  「當時陛下年幼,先帝命我二人輔佐陛下,也是權宜之舉。如今陛下已經成年,自當乾綱獨斷,你我再以顧命自居,怕是不太合適了。」諸葛亮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瞟了李嚴一眼:「正方,我們該退了。」

  李嚴的臉色頓時尷尬起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諸葛亮表示要退居二線,還拉著他一起退,這可讓他無法回答。比起他的攻擊,諸葛亮的反擊雖然沒有那麼銳利,卻棉裡藏針,暗藏殺機。丞相府的兵權被奪已經是不可挽回的趨勢,諸葛亮的身體又這麼差,他不想退也得退。可是他用還政於天子的理由來拉著他一起退,李嚴怎麼肯甘心?我奮鬥了這麼多年,好容易才打敗了你,看到大權獨攬的曙光,這時候你拖著我一起退?

  可是,他能說不退麼?不肯退,那就是戀棧,就是想做權臣。他是想做權臣,可是他能說麼?

  諸葛亮一句話,就把李嚴堵到了牆角裡,瞬間掌握了主動權。他根本不看臉色變幻的李嚴一眼,緩緩的走了過去,和其他人打起了招呼。

  諸葛亮獨攬大權數年,威信非一般人可比。別看他現在步步敗退,可是虎倒餘威在,沒有人敢無視他。更何況天子劉禪還像一個小跟班似的亦步亦趨,誰敢不把他當回事?看到他走上艦來,不管是不是依附丞相府,每個人都會上來向諸葛亮致意行禮。諸葛亮不卑不亢,臉上既看不出得意,也看不出失落,看到任何一個人,他都能在隻言片語之間掌握主動。

  片刻之間,他又成了群臣的中心,而大將軍李嚴只能強笑著跟在他的身後。

  魏霸走到了車前,對黃月英躬身施禮:「夫人,請下車上船。」

  黃月英臉上帶著雍容的笑意。「陛下恩准了?」

  「陛下待丞相如父,能不顧君臣之防,讓丞相在宮裡養病,又怎麼會在乎這一點事。」魏霸的臉上也掛著禮節性的笑容:「再者,家父有令,讓我好生接待夫人和令郎令孫,若有什麼失誤,我免不了皮肉受苦啊。」

  魏霸話裡的諷刺,黃月英自然一聽就明白,不過她根本不在乎,依然平靜如水,起身下車。魏霸站在一旁,等諸葛瞻和諸葛攀下車時,他伸手去扶。諸葛瞻看了他一眼,一躍下車,站在黃月英的身邊,什麼也沒說。諸葛攀卻一把推開魏霸的手,大聲說道:「我不要你做好人,我爹的仇,將來我會報的。」

  黃月英面色一變,厲聲喝道:「攀兒,不得胡言亂語。」

  魏霸笑容不變,他打量著諸葛攀,看著他那張憤怒的小臉,噗哧一聲笑了起來:「你要為你爹報仇?」

  諸葛攀咬著嘴唇,怒視著魏霸,兩隻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魏霸哈哈一笑,轉身對黃月英說道:「夫人,伯松兄有此兒,黃泉之下可以含笑了。」

  「將軍海涵,不要和小兒計較。」黃月英嘆了一口氣:「他幼年喪父,丞相又久在前線,疏於教導,難免有些偏激。」

  魏霸搖搖頭:「無妨,春秋不禁復仇,此乃義之所在,人子所當為。」他又回過身,看著諸葛攀,笑盈盈的說道:「我說小子,要想給你爹報仇,可不是一件易事,你如果不好好學本事,根本不是我的對手,不管是文的武的,我都等著你,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喲。」

  黃月英喝道:「攀兒,還不向將軍道歉?」

  諸葛攀咬著嘴唇,小臉憋得通紅,就是不肯開口道歉。黃月英沉下了臉,剛要厲聲喝斥,魏霸攔住了她,勸道:「夫人,小孩子沒什麼心機,有什麼說什麼,這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太在意。我征戰四方,殺人無數,結的仇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個。如果他能以我為目標,刻苦修文習武,將來成為國家棟樑,伯松兄後繼有人,也算是一幸事。」

  黃月英詫異的看著魏霸,微微頜首:「將軍有如此胸懷,的確讓我很意外。」

  魏霸哈哈大笑:「能得夫人此贊,我非常榮幸。夫人,上船吧,登高方能望遠,有眼界方有大境界。」

  黃月英一手牽著一個小兒,把僕人留在船下,跟著魏霸上了船。

  船上已成眾星捧月之勢。諸葛亮就是那輪明月,而本當是最耀眼的那個人卻躲在他的身後,陪著笑,不即不離。大將軍李嚴和馬謖並肩隱在一旁,黯淡無光。看到魏霸上了船,李嚴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一副失寵的怨婦表情。

  魏霸掃了一眼,就大致清楚了眼前的形勢。諸葛亮的氣場實在太強,不僅李嚴不是對手,就連劉禪都被他掩蓋住了。這是人格的魅力,無法強求。諸葛亮歷史上打壓了那麼多人,包括李嚴、廖立在內,都被他整得不輕,可是這兩個人卻把復出的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不得不說他的手段高明。

  他身為丞相,卻生活儉樸,不治產業,執法又公正,私德無可指摘,即使是對手,也不能不對他表示三分敬意。現在他為了朝廷,被逼得進退失據,幾次垂危,是個不折不扣的弱者,能博取更多的同情也是很自然的事。

  即使是身為對手,魏霸對諸葛亮也沒有多少恨意,相反,他對諸葛亮非常敬重。當然了,敬重歸敬重,卻也不能看著諸葛亮這麼喧賓奪主,這是我的戰艦,是我的主場,怎麼能讓你壓過我的風頭。

  我的主場,當然要由我來做主。

  魏霸叫過韓珍英,讓她領著黃月英三人到艙裡稍坐,自己整了整衣服,向劉禪走去。看到他走過來,那些圍著諸葛亮寒暄的人頓時閉上了嘴巴,默契的讓開了一條道,無數雙眼睛落在魏霸臉上,屏住呼吸,等待著好戲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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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7
發表於 2014-6-2 00:04:27 |只看該作者
第867章 天下

  「陛下,人都到得差不多了,是不是……」魏霸故意不看諸葛亮,直接對躬著腰,站在諸葛亮背後的劉禪說道。劉禪處境尷尬,實在難受,一聽到魏霸這句話,如逢大赦,連忙說道:「那就開始吧。」話出了口,這才想起來丞相還在旁邊,連忙補了一句:「相父,你看……」

  諸葛亮微微頜首:「今天聚到這裡來,一是為了親眼看看這艘巨艦,一是為了聽子玉的高見。如今戰艦已經看了,也應該聽聽子玉發言了。」

  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小子無知,能有什麼高見,不過是道聽途說的一些傳言罷了。不過,這些傳言雖然沒什麼真知灼見,卻也有些意思。丞相,我讀書少,講不出什麼高頭大章,今天就拿這些聽來的事情,向丞相和諸位大賢請教請教。」

  諸葛亮笑笑:「陛下,請入座吧。臣剛才所說,不過是木瓜而矣,接下來子玉所言方是瓊瑤。陛下當細細品味,切不可囫圇放過。」

  劉禪連連點頭,扶著諸葛亮入座。在諸葛亮面前,他可不敢真把自己當回事。看到劉禪這麼恭敬,其他人更不敢放肆,下意識的以諸葛亮為先。

  等諸葛亮和劉禪入了座,魏霸分開人群,走到一旁的李嚴面前,拱手笑道:「大將軍,陛下和丞相已經入座了,你還等什麼呢?請入座吧。」

  李嚴有些酸溜溜的。「我怎麼敢和丞相並座。」

  魏霸搖搖頭,一本正經的說道:「大將軍此話差矣。當初先帝辭世。可是遺詔命大將軍與丞相一起輔佐陛下,一文一武。一左一右,一內一外,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和丞相並座?」

  諸葛亮眉心微蹙,心道李嚴這是故意的吧,他們倆一唱一合,把先帝扛出來做幌子,分明是要帶我讓出兵權。再讓他們說下去。今天就不是聽魏霸說什麼天下大勢,而是先討論魏霸那封建議罷免丞相府的奏疏了。

  「正方,來坐吧,大好春光,不要浪費了。我們可都急著聽子玉講解天下大勢呢。」

  李嚴聽了,只得入座,今天主角是魏霸。他在這兒扭捏可沒什麼意思。

  李嚴入了座,其他人也紛紛入座。魏霸早就把船艙裡的桌椅全部拿了出來,讓大家圍成一圈,又在桌上擺了一些交州來的乾果點心,看起來倒和前世的茶話會有幾分相似。

  來的人不少,將寬闊的甲板幾乎都坐滿了。當值的將士也被宮裡趕來的執戟郎官代替了,負責陛下安全的趙雲、趙統父子不敢有任何大意,趙雲親自站在了天子身後。魏延當仁不讓,與趙雲並肩而立,警惕的注意著四周。確保天子的安全。

  魏霸站在中央,先對劉禪和諸葛亮、李嚴行了禮。然後又環顧四周,拍了拍手。有武卒推上一個架子來。這種木架通常是用來掛地圖的,不過現在上面蓋著一塊布,看不到是什麼地圖。

  魏霸背著手,低下頭,以手掩鼻,重新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充滿了神秘兮兮的笑容。他看看眾人,朗聲道:「諸君,今天我奉陛下之詔,不揣妄陋,要給諸君講講天下之勢。在開始之前,我想向諸君請教一個問題,那就是……」他頓了頓,一字一句的說道:「什麼是天下?」

  他這話一出口,眾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覷,不知道他這句話問的是什麼意思。

  魏霸又說道:「或者,我說得更明確一點,我們常說的天下,究竟包括哪些範圍?」

  眾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過了一會兒,長相醜陋的儒生譙周站了起來,大聲說道:「按諸經籍,天下所指的範圍一直在變化。我華夏所指天下,是以四夷為限,南不過蠻,北不過狄,東不過夷,西不過羌,四夷之間,便是天下。如此說來,則周以前,天下所指,大約是長江以北,太行以南,隴山以東,直到大海。如今之天下,範圍又有所擴大,北至燕山,南至大海,西則直至蔥嶺。」

  魏霸撫掌而笑。「譙允南果然是個博學之人,對天下的由來非常清楚。不過,我想請教允南兄,為什麼天下的範圍會有如此變化呢?」

  譙周傲然一笑:「此乃我華夏文明感化所致。」

  魏霸嘴角一挑:「敢問允南兄,匈奴款塞,是哪位大儒的功勞?」

  譙周一愣,無言以對。

  魏霸又道:「再問允南兄,西域三通三閉,有哪一次開通是因為文德所致?允南兄能否告知那位大儒的名字,也好讓我們瞻瞻仰。」

  譙周面紅耳赤。

  魏霸擺了擺手,示意譙周坐下,他環顧四周,淡淡一笑:「以我看來,所謂天下,即我兵鋒所指。秦以前,兵車彭彭,日行不過三十里,足跡所至,南不過五嶺,北不過燕山。當武帝之時,衛霍以鐵蹄征伐,故能深入大漠,遠驅匈奴。其後陳湯、甘延壽定西域,班定遠三十六騎威鎮西域數十年,因為他們的不懈奮鬥,甘於犧牲,天下才會越推越遠,我華夏的文明才能遠播域外。」

  魏霸話音未落,譙周就站了起來,怒不可遏的說道:「那依將軍的意思,天下只需武人即可,何必要文德。將軍莫非忘了,暴秦以武力一統天下,二世而亡?」

  魏霸哈哈一笑:「允南兄也不要忘了,如今交州能納入我大漢的版圖,正是從五十萬秦軍入南越開始。武帝時,覆滅南越國的也是我英勇的大漢將士,可沒什麼文德可言。當然了,這不是說只要武力,不要文德,我想說的是,以逆取,以順守,取了未必能守住,秦不施文德,故取嶺南而復失之。我大漢文武併力,恩威兼施,所以才能將嶺南變成疆域,傳承至今。這一點,我想允南兄不會反對吧?」

  譙周氣哼哼的坐了回去,從案上的果盤裡捏起了一塊果乾扔進嘴裡,用力的嚼了起來。

  魏霸接著說道:「有了戰馬,人可以走得更遠,所以天下的範圍進一步延伸。如今,我們有了可以劈波斬浪的戰艦,我們就可以像無數先輩一樣,將天下的邊際推得更遠。到了那時候,你們會發現,天下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大,至少,比我們很多人現在以為的要大。」

  魏霸嘩的一聲,攪開了地圖上的布,露出了下面的地圖。這副地圖畫得很簡略,其中有一塊用粗線標了出來,不到整個地圖的四分之一。這一塊又分為兩塊,其中一塊小些的寫著「魏」,另一塊大些的寫著「漢」,漢成半月形,包圍住了魏。

  應邀而來的孫登和諸葛恪、顧譚互相看了一眼,不由得有些失落,上面根本沒有吳的地盤。吳國現在已經成了大漢的一個屬國,連標出來的資格都沒有。

  魏霸用手在上面虛劃了一圈:「諸位,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天下。」他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掠過:「在座的哪一位博學之士能告訴我,這一大片地域是什麼?」

  眾人面面相覷。顧譚站了起來,不緊不慢的說道:「那裡莫非是漢書中甘英所至的大秦麼?」

  魏霸哈哈一笑:「顧君果然博學,不過,甘英沒有到大秦,雖然他離大秦只有咫尺之遙。」他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現在,我就給諸君講一講大秦的故事。這些故事呢,我都是聽來的,是不是真的,現在還難以確定。諸位如果有什麼懷疑,不妨到胡市去驗證驗證。當然了,最好的驗證辦法還是親眼去看一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嘛。如今交州常有商船前往大秦,如果有哪位不滿足於在書齋裡鑽故紙堆,想要親眼看一看天下,看一看大秦,我願意出資贊助,所有的行裝、路費,一切開支我都包了,只要你一顆勇敢的心,一顆求實的心,一顆不甘平庸的心。」

  他轉向劉禪,欠身施禮:「陛下,你今年二十有八,正當盛年,我就先講一個年齡與陛下相當西方豪傑。此人是個傳奇,他二十歲登基,以一撮爾小邦,征戰十三年,遠征萬里,建立起一個比大漢還要遼闊的帝國,他的馬蹄曾經深入天竺,若不是大山阻隔,也許他的馬蹄會在霍嫖姚之前踏入西域。」

  諸葛恪忍不住叫了起來:「鎮南將軍,西方蠻夷之邦,會這樣的英雄?若果真有之,史籍上怎麼沒有一字記載,甘英出使大秦,也沒有提及此人,莫非是生於甘英出使之後麼?」

  魏霸頓了頓,讓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過來,這才淡淡的說道:「你不知道,只能說明你孤陋寡聞,不等於這個人不存在。你連他的帝國在哪裡都沒聽說過,又怎麼可能知道他的宏圖偉業。元遜兄,你如果想知道自己的見識有多少,可以下船去胡市逛一圈,只需要半個時辰,你就會明白一切。」

  諸葛恪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多蒙指教,我還是聽將軍說完再去,一併查驗,免得空跑一趟。」

  「那再好不過。」魏霸咳嗽了一聲:「陛下,這位豪傑的名字就叫亞歷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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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8
發表於 2014-6-2 00:05:01 |只看該作者
第868章 眼界與胸懷

  大約五百多年前,西方有一位年輕的英雄,二十歲登基,成為一個叫馬其頓的小國之王。

  他先是擊敗了數倍於己的波斯帝國,挽救了王國的命運,又經過十多年的戰鬥,建立了一個橫跨萬里的大帝國。

  他的名字叫亞歷山大。

  ……

  在一千年以前,大約在商朝本期的時候,西方出現了一個小國叫羅馬,它的疆域很小,只有羅馬一座城,和商朝的一個城邦差不多。經過幾百年,幾十代人的發展,大約在我大漢昭宣前後,它由一個小城變成一個強盛的帝國,將一片海變成自己的內海。

  那片海,就是甘英看到的海。

  那個帝國,就是我們大漢人聽說過的大秦。

  ……

  在亞歷山大之後百餘年,大約在秦始皇統一六國的時候,當羅馬帝國稱雄於世的時候,西方另一個小國出現了一個英雄,為報國恥,他從小立誓與強大的羅馬帝國為敵。三十歲時,他率領十萬大軍翻越大山,侵入羅馬帝國,歷時數年,轉戰萬里,打得強大的羅馬帝國只能堅壁清野,困守孤城。

  ……

  魏霸不是文科生,對這些歷史一知半解,有不少內容還是到了交州之後才收集起來的,並不成系統,有很多細節也不準確,但是他的目的卻圓滿的完成了。

  當他端起一杯水一飲而盡,以一聲舒暢的嘆息做為結語的時候,甲板上鴉雀無聲,可是各人臉上的表情非常豐富。

  在這些精英面前,魏霸為他們打開了一扇窗,每個人都能從其中找到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譙周等儒生們發現自己讀了那麼多書,還是很無知,居然對這樣的一片天地一無所知。君子以不知以為恥,無知是他們最不能接受的羞辱。他們一直以為大漢就是天下,現在才知道大漢不過是天下的一部分,充其量只能說是比較重要的一部分,甚至不能說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在大漢之外,還有一個跨度達千年之久,建國時間幾乎和周朝相近,延綿至今的大帝國,而在這個帝國之前,還有幾個超乎想像的大帝國,甚至可以追溯到傳說中的三皇五帝時代。

  趙雲、魏延等武人則為亞歷山大、漢尼拔等人的遠征驚嘆不已。與他們的征程相比,大漢境內的這些戰事又算得了什麼?正如魏霸所說,只有陳湯、甘延壽在西域的戰事勉強可以比擬。陳湯在西域斬殺郅都,留下了「犯強者漢,雖遠必誅」的豪言壯語,讓後人景仰不已,那亞歷山大這樣的英雄又當是如何的豪氣干雲?

  劉禪在驚訝的同時,又有些慚愧。魏霸一開始就說,我要講一個與陛下年歲相當的西方英雄的故事,等他聽完這個故事,他簡直慚愧得無地自容。亞歷山大二十歲登基,在位十三年,就建立了一個萬里疆域的大帝國。我呢,只知道在成都城裡鬼混,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更別提親自征戰了。跟那個亞歷山大一比,我就是個渣啊。

  諸葛恪和顧譚相顧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口氣。他們到成都來的目的不僅是輔助孫登,更有和這位橫空出世的名將一較高下,可是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魏霸說的這些,他們聞所未聞。他們的眼界只在江東,而魏霸的眼光卻是天下,雙方的眼界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

  諸葛誕心中震撼不已,暗自慶幸自己的選擇沒有錯。他和魏霸相處了這麼久,一直覺得魏霸與眾不同,卻不知道究竟哪兒不同。現在他知道了,魏霸之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他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居高臨下,高屋建瓴,這才能勢如破竹,一往無前,才能出人意表,為人所不能為。跟著這樣的人征戰天下,功名富貴,何足道哉,都是理所當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卻沒有人懷疑魏霸的真偽,因為魏霸開始的時候就說了,你們可以去胡市打聽,問那些胡人是否屬實,也可以出海遊歷,我可以資助一切費用。如果他說謊,他敢這麼說麼?就算出海比較麻煩,到胡市打聽一下不是難事吧。

  所有人都震驚了,在他們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魏霸將一個嶄新的世界推到他們面前。他們都以為魏霸要說的天下就是他們理解的天下,就是怎麼北伐中原,興復漢室,他們誰也沒想到魏霸心中的天下是如此的廣闊,根本不是大漢所能囊括的。

  諸葛亮沉吟不語,他現在感觸最深的倒不是魏霸講的那些故事,而是新式桌椅的妙處。有高高的椅背靠著,他覺得舒服了許多,坐了這麼久,他還能堅持得住。對魏霸的故事,他想到的更多,只是此時此刻,他卻不能說。

  李嚴眼神閃爍,打量著那些人的臉色,也觀察著魏霸的表情。魏霸講了這麼多,是想表明他自己志不在大漢疆域以內麼?不錯,看起來的確是這麼回事,他的強項不是步卒,而是水師,現在他掌握著天下最強悍的水師,沒有人能和他競爭,他可以不在乎大漢的疆域,他可以遠征海外,開拓自己的帝國,可是我呢?我除了去關中,還能去哪裡?他可以不在乎大漢的疆域,我卻只有這些空間啊。

  魏霸這是想幹什麼,想置身事外,避免與諸葛亮繼續發生衝突?他要讓我一個人面對諸葛亮麼?

  諸葛瞻趴在欄杆上,看著下面甲板上的魏霸,喃喃的說道:「阿母,他好大的野心哦。」

  黃月英摸摸諸葛瞻的頭,沉吟不語。她看向背對她而坐的諸葛亮,注意到的卻是諸葛亮靠在椅背上,扶手上的兩隻手緊緊的抓住撫手,她意識到,諸葛亮疲倦了,如果不是椅背靠著,他大概已經癱軟在地。

  黃月英衝著諸葛均使了個眼色。諸葛均身為長水校尉,自然有資格列席這樣的會議,而他和黃月英一樣,最關心的是諸葛亮的身體,雖然站在遠處,卻不時用眼神和黃月英保持聯繫。接到黃月英的暗示,他立刻走到諸葛亮的面前,俯下身子,輕聲問道:「兄長,休息片刻吧?」

  劉禪這才注意到諸葛亮的臉色不太好,連忙說道:「相父,你先休息一下吧。」

  「不,老臣沒事,老臣……」諸葛亮有氣無力的擺擺手,他確實堅持不住了,但是他不能走。因為接下來的討論非常重要,他要摸清魏霸真正的用意。

  魏霸走了過來,打量著諸葛亮的臉色,笑了一聲:「陛下,丞相想來還沒聽夠,捨不得走。無妨,只要陛下不介意,我讓人抬一個躺椅來,讓丞相躺著聽便是了。」

  劉禪連聲讚好。魏霸讓人把他常用的那個躺椅抬了過來,趙雲和魏延一左一右,將諸葛亮抬了上去。躺了下來,放鬆了身子,諸葛亮這才發出如釋重負的嘆息。

  「子玉,多謝。」

  魏霸微微一笑:「丞相,不用客氣,怎麼說,你也是前輩,尊老愛幼,我還是懂的。」

  諸葛亮苦笑一聲,有些無語。魏霸是說話帶刺帶習慣了,什麼時候都不忘刺激他一下。魏霸說這句話,尊老是假的,指責他不夠愛幼才是真的。

  李嚴聽了,忍俊不禁:「魏子玉,你尊老,丞相也愛幼。當初若不是丞相力主讓你入武陵,你能有今天的成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可不能忘本啊。」

  魏霸躬身施禮:「多謝大將軍指點,我這不是正在報答丞相嘛。大將軍莫非覺得我有什麼不妥之處?還請大將軍指出來,我好改正啊。」

  李嚴撫著鬍鬚,皮裡陽秋的說道:「我覺得好沒用,要看丞相怎麼覺得。所謂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若是丞相不喜,你做得再好也沒用啊。這人跟人哪,有時候還真得看投緣不投緣。比如……」

  「正方,你就不要再蠱惑子玉了,他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他能不清楚?」

  李嚴哈哈一笑:「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我反正是不太清楚。不過,丞相啊,要我說,子玉的脾氣雖然鯁直了些,卻的確是個人才,一言一行,頗有見地啊。像之前的兩封奏疏,如今已經人人傳閱,今天這一番高論,想必很快也會成為美談。不知丞相以為然否?」

  諸葛亮無力的一笑,沉默片刻,又道:「子玉有巨艦,可以橫行大海,將我大漢邊疆拓至極遠之地。正方,後生們如此豪氣,你也不能落後啊。西域未平,羌亂未靖,你沒有興趣重新披掛上陣,再展雄風?與子玉一陸一海,一西一東,爭一爭長短?」

  李嚴面色一寒。諸葛亮這句話可夠狠的,讓他去征西域,這是要把他從關中趕開,承擔魏延之前的任務啊。我是堂堂的大將軍,去接魏延的任務,還和魏延的兒子爭長短?

  「丞相,我倒是有心,可是無力啊。不服老不行,我就不和子玉爭了,免得自取其辱。不過,我看你的門生姜維倒是有機會和他較量一番,要不轉姜維為西域長史,讓他步班定遠後塵,再收西域?」

  魏霸含笑不語,看著諸葛亮和李嚴唇槍舌劍,明爭暗鬥。國家大事,什麼國家大事,皇帝在一旁看著,結果也許就在這兩人的隻言片語之間。李嚴想去關中,就要把姜維趕走,他和諸葛亮之間沒有緩和的可能。他們爭得不可開交,自己才有機會從中漁利,不管遼東之戰能不能成行,至少目前他不會成為眾矢之的,該得的利益一樣不會少,最多只是王爵的稱名可能還有點麻煩。

  不過,與實際利益相比,稱王不稱王的,其實並不重要,悶聲大發財,等實力壯大了,什麼時候稱王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大將軍,丞相,這件事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說得清楚的,不如我們暫時休息一下,先喝點交州的純天然椰汁解解渴,然後再說,可好?」

  諸葛亮求之不得,他現在渾身無力,的確沒有心情和李嚴爭論。

  「如此甚好。」

  李嚴深深的看了魏霸一眼,也皮笑肉不笑的點了點頭:「也好,嚐嚐交州來的奇異之物,開開眼界。」

  魏霸哈哈一笑:「大將軍,你見多識廣,什麼沒見過,我這點新奇玩意,哪能入你的青眼。來吧,你就將就一下,先解解渴,休息片刻。待會兒,我還要和你討論一下天下形勢,看看如何部署戰事呢。」

  李嚴心領神會,展顏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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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6-2 00:05:48 |只看該作者
第869章 我的地盤我做主

  稍作休息,讓群臣見識了一下交州的果物,也讓他們有時間消化一下剛剛講述的天下,魏霸又一次站在了大家面前。.

  「諸君,不謀萬世者,不能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能謀一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追憶往昔,我們就可以發現,能開疆拓土,將我華夏文明推向更遠之處時,都是國力強盛,君明臣賢之時。衛霍驅逐匈奴時,有七十年之積儲,陳湯、甘延壽西域揚威之際,有昭宣中興在前,即使是班定遠三十六騎定西域,也是光武孝明二帝為政。根本不固,焉有枝葉之繁茂,內政不政,焉能制勝於萬里之外?欲揚我大漢聲威,傳播文德於四野,必先定中原,恢復大漢一統,方能涉及其餘。」

  眾人屏息凝神,靜聽魏霸講解他們更容易理解的天下。魏霸又拿出了一張大漢疆域圖,開始講解規模小一點,更切合實際一點的天下戰略。

  這其實就是精簡版的遼東遠征計劃,只不過有孫登等人在場,他把與削弱吳國的內容省掉了,著重以魏國為敵,講述如何收復中原的戰略。

  諸葛亮看他拿出地圖就明白了,他不希望魏霸在這樣的場合講這件事,到目前為止,他自己還不讚成這個計劃,倒不是因為這個計劃在戰略上不可行,而是這個戰略背後,有著更深遠的政治意圖。

  對關中實力的侵蝕且放一邊,魏霸遠征遼東,就脫離了朝廷的控制,不管是不是封他為王,其實他已經割據了。公孫淵偏安遼東,都能以王者自居,毗鄰的曹魏都拿他沒辦法,魏霸如果佔據了遼東,和成都相隔萬里,成都的號令還能指揮得動他?到時候他挾敵自重,又將如何?

  諸葛亮允許在小範圍內討論這件事,但是他不能容忍在如此情況下討論,那些官員不理解這背後的深意,一旦被魏霸鼓動,贊成這個計劃,那就沒法挽回了。

  「子玉!」諸葛亮打斷了魏霸的話:「軍國大計,豈可如此兒戲?若是傳到洛陽或者遼東,且不是先機盡失?」

  魏霸從容的一笑。他知道諸葛亮在想什麼,可是這裡是他的地盤,事情到了這一步,怎麼可能還跟著諸葛亮的節奏走。他淡淡的說道:「丞相,我這個計劃本不是投機取巧的奇襲計劃,而是正大光明的天下大勢,就算他們知道了,又能奈何?且曹睿小有聰明,司馬懿等人也知天下大勢,就是我不說,他們也會知道的。與其如此,不如公佈於天下,讓他們知道我君臣統一天下之心堅不可磨,亦是好事。」

  「可是,軍事當密。」

  「不然。」魏霸禮貌而堅決的搖頭否決。「軍機當密,軍略當明。在座的都是國家大臣,若不知大勢所在,又怎麼能與陛下同心?若人人自有其見,紛紛攘攘,又豈有眾志成城?唯有明其大略,方能萬眾一心,君臣共力,以竟先帝未竟的偉業,還天下以太平。」

  他不等諸葛亮分辯,轉向李嚴道:「大將軍,當年先帝曾委內外軍事於大將軍,大將軍以為我所言當否?」

  李嚴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鎮南將軍所言甚是,吳王稱臣,大江以南盡為漢地,如今曹魏偏居一隅,已經是強弩之末。我軍之所以不能一鼓而下,就是因為眾說紛紜,意見不一,各地駐軍之間配合不當。這一點,我是有責任的,我要向陛下請罪。丞相攻洛陽時,我若能及時派遣南陽的孟達馳援,也許早就拿下洛陽了。都怪我,不識丞相用意,延誤軍機,慚愧慚愧。」

  他嘴上說著慚愧,臉上卻看不出一點慚愧之意,昂首挺胸的接著說道:「鎮南將軍的這個戰略,我認為極為妥當,先以詔書諭公孫淵,勸其向善,若他還能心存漢室,願意為朝廷出力,誠為大善。若其執迷不悟,則當以大兵驅之。以鎮南將軍用兵之能,戰艦之利,遼東豈是敵手?遼東下,則平願率關中一部東出潼關,與鎮南將軍相向夾擊,則曹魏又何足道哉?陛下,丞相,平願以身家姓命,擔保鎮南將軍成功,願陛下聖裁,願丞相襄助。」

  諸葛亮暗自嘆息,李嚴今天是橫下一條心,要和魏霸併力,逼著他答應這個計劃了。有吳國太子在列,他若和李嚴、魏霸爭執起來,不僅無濟於事,反而讓孫權笑話。再者,他不同意,魏霸就不公佈計劃了,以他目前的形勢,魏霸能把他的禁令放在眼裡?

  真是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啊。看著李嚴和魏霸一唱一合,諸葛亮感到深深的無力感。他恨不得跳起來痛斥他們,奈何他卻是連起身爭論的力氣都沒有。

  他看看劉禪,希望劉禪能以天子之尊站起來制止他們。現在能制止魏霸的也只有天子了。可惜他只看了一眼就絕望了。劉禪那對小眼睛裡居然閃著興奮的光芒,一副恨不得早點開打的模樣。諸葛亮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劉禪此刻的心思,他只怕已經把自己當成那個什麼亞歷山大了。

  魏霸這故事沒白講啊,他成功的戳中了劉禪的軟肋。劉禪一直大權旁落,困守深宮,他心裡只怕最渴望的就是掙脫束縛,帶著雄師百萬,征伐天下。不管有沒有這個本事,這個年紀的年輕人,有幾個沒有一點英雄情懷,更何況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唉,兒大不由爺啦。

  諸葛亮輕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得到了李嚴的支持,魏霸更是說得神采飛揚,他講完了遼東戰略,又開始講述一統中原之後的美好前景。如果說大秦太遠太強大,一時還無法征服的話,那麼在附近就有更多可以馳騁的疆土,在東海和南海的大海中,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島,可以滿足百年內的征伐願意。這些島上沒有強大的國家,只有一些部落,這些部落的人刀耕火種,過得最原始的生活,他們不僅需要我們大漢的精美器物,更需要我們大漢的燦爛文化,更重要的是,上面還有著數不盡的珍寶。

  「如今,大家都知道交州出寶貨,可是你們不知道,在那些海島之中,寶貨更多於交州。由交阯向南,越過幾道大山,有國產玉。揚州向東,出海五六日,便有一大島,越王毋諸戰敗之後,曾經逃往此島。」魏霸突然停了下來,大聲對孫登說道:「太子,當初吳王有意派人入海尋夷洲,你可知道?」

  孫登很詫異,這是吳國的事,魏霸怎麼會知道?轉念一想,諸葛直現在就是魏霸的部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便點了點頭。

  「那後來為什麼沒有成行呢?」

  孫登有些尷尬:「風波萬里,不見陸地,是以不敢輕行。」

  魏霸哈哈大笑:「風波萬里?誰說的,分明是你們的戰艦技術不夠,所以不敢出海。太子,你應該記住一點,技術是偷不來的,只有自己創造出來的,才真是自己的。你們不敢出海,可是我卻視之如平地。不瞞你說,我已經做好準備,只待回到荊州之後,就下令一支偏師出海尋找夷洲。」

  此話一出,四座震驚。孫登固然是無地自容,那些蜀漢文武大臣也非常意外,吳國偷竊我國的造船技術?造船技術是高度保密的,怎麼可能隨便偷得到,這裡面怕是有其他的隱情吧。剎那間,不少人把目光轉向了大將軍李嚴和丞相諸葛亮。原因很簡單,戰船技術除了魏霸本人擁有之外,最有可能洩密的就是李嚴和諸葛亮,而這兩者之中,諸葛亮的可能性又最大。

  諸葛亮眼皮直跳,連心跳都加快了很多。一直以來,魏霸都沒有提戰船技術洩密的事,他幾乎快要忘了這件事,現在魏霸突然提及,他這才想起,魏霸手上還捏著那張他親筆繪製的圖紙。

  諸葛亮的背心一陣冷汗。

  這是魏霸的最後警告,如果他堅持要和魏霸作對的話,魏霸就會拿出這張圖紙,讓他身敗名裂,徹底喪失戰鬥力。

  引而不發,躍躍如也。箭在弦上,比射出去更有威脅。

  諸葛亮黯然神傷,他知道魏霸已經緊緊的捏住了主動權,沒有人能再阻礙他的前進。

  至少目前沒有。

  魏霸的臉沒有對著諸葛亮,可是他的眼神一直在注意諸葛亮。他看到了諸葛亮緊緊握著扶手的大手,也看到了他抽搐的眼皮,同樣看到了諸葛亮最後放鬆身體的無力。他無聲的笑了,他知道這看似不經意的一擊最後擊垮了諸葛亮的反抗,短時間內,他不會再橫加阻攔了。

  「諸君……」魏霸抬起手,打斷了眾人嘈雜的議論。「諸君,我是個武人,書讀得少,披堅執銳,衝鋒陷陣,馬馬虎虎還做得,可是這教化萬民、德育蒼生的事,我就做不來了,到時候就看諸位大顯神通。凡得一地,必先殖其民,後治其事,教化數十百年之後,才能把他們真正的納入我華夏疆域。這些,有賴於在位的諸君。」

  魏霸微微一笑,大聲說道:「諸君,做學問,還是為了經世濟用,只有能解決實際問題的學問,才是真正的學問。坐而論道,吹枯噓生,縱使舌燦蓮花,又有什麼用?是真正的人才,還是空談經義的腐儒,要通過政績來論證的。區區不才,願與諸君並肩攜手,為陛下為效勞,揚我大漢聲威於天下。將來若能在青史上能留下薄名,還請執筆的那位筆下留情。」

  「哈哈哈……」眾人大笑,有人高聲說道:「鎮南將軍,你太謙虛了。以你的功績,將來必然要青史留名,德澤後世的。」

  魏霸含笑致意,他知道自己成功了,因為他拋出了一個誰都無法拒絕的誘餌。開疆拓土,對武人意味著封妻蔭子,對文官意味著什麼?當然是更多的做官機會。打仗靠武人,治理靠文士啊。這個道理誰都懂。真正以讀書為樂的人有幾個,大部分人讀書還是想做官,魏霸願意給他們提供機會,誰會傻到去和他做對。

  反正打仗的時候他們又不在前線。讓那些武夫去拚殺吧,我們又沒什麼損失,等他們拿下了新的土地,我們再去施仁政,行教化,將聖人經義推廣到更遠的地方,化夷為夏,立德立功立言,青史留名,何其美哉。

  有了共同的利益,雖然劉禪還沒有批准魏霸的遠征計劃,可是誰都知道,這個計劃已經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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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0
發表於 2014-6-2 00:06:40 |只看該作者
第870章 遺憾

  雖然意猶未盡,可是有陛下在此,九卿以下的官員還是不敢多作停留,將盤中最後一塊果乾扔裡嘴裡,將最後一口椰汁喝盡,戀戀不捨的下船去了。

  甲板上恢復了平靜。

  劉禪看看諸葛亮,又看看魏霸,不時的伸出舌尖舔一下嘴唇。他聽故事還沒聽過癮,很想再問問魏霸,可是諸葛亮在側,他又不敢太放肆,只好乖乖的站在一旁。剛才人多,相父給他面子,現在沒幾個人了,焉知相父不會教訓他一通?

  魏霸和李嚴站在一旁,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閒話。魏霸的心事已了,很快就要離開成都,而李嚴卻還沒著落。是留在成都與諸葛亮較量,還是去關中,他還沒有做好最後的決定。

  諸葛亮雙目微合,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隨著呼吸一起一伏,看起來彷彿睡了。原本躺椅就是用來休閒的,曬著春日的陽光,吹著不寒的春風,隨著躺椅來回搖晃,恍若回到了搖籃時光,人很容易放鬆下來。可是諸葛亮卻做不到這些。他睡在躺椅上,一動不動。

  過了很久,諸葛亮睜開了眼睛,緩緩坐起。

  「子玉。」

  正在和李嚴閒聊的魏霸聽了,和李嚴交換了一個眼神,快步走了過來。

  「丞相有何吩咐?」

  諸葛亮擺擺手:「我有幾個疑問,你能給我解答一下麼?」

  「我盡力而為。」

  「那個亞歷……山大二十歲登基,征戰十三年。然後呢?」

  劉禪眼神一亮。他正想聽故事呢,沒想到丞相先挑起這個話頭了。這可真是難得啊。

  魏霸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說道:「他病死了,他的帝國四分五裂。」

  「哦。」諸葛亮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一絲原來如此的笑容。

  魏霸看在眼裡,也不分辯,過了片刻,他又道:「他就像一顆流星,雖然劃過天空的時間很短,可是卻非常耀眼。就像我大漢的驃騎將軍霍去病。雖然英年早逝,卻青史留名,不可磨滅。」

  諸葛亮臉上的笑容一僵,慢慢消失不見。

  魏霸不動聲色,接著說道:「亞歷山大在地中海南建了一座城,名字就叫亞歷山大,蒐羅了地中海沿岸千百年來的大量書籍。至今仍是西方學者心目中的聖殿。」

  諸葛亮的眼神慢慢縮了起來。

  魏霸微微一笑,又接著說道:「亞歷山大有如此成就,和他的老師亞里士多德有關。亞里士多德是目前西方學術的集大成者,他的影響和我華夏文明的孔子類似,不過依我看來,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諸葛亮沉默不語。

  魏霸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丞相。其實在我看來,你本來最有機會成為亞里士多德那樣的聖賢。」

  「如此聖賢,我豈敢奢求,能完成先帝託付的遺願,我就心滿意足了。」諸葛亮打斷了魏霸的話。長嘆一聲:「可惜,我連這一點都沒能做到。只能有待來者了。」

  魏霸沒有再說什麼。他看了諸葛亮一眼,施了一禮,緩緩退到一旁。諸葛亮開口詢問亞歷山大的事情,他就知道這位老謀深算的丞相想到了什麼,不過他早有準備,所以說了這麼一番話,足以觸動諸葛亮心中的最柔軟的地方。

  讀書人想什麼?立德,立功,立言。

  諸葛亮也是讀書人,他不求富貴,不求享受,那他無慾無求嗎?當然不是。從眼前看,他求的是無愧於先帝,向遠處看,他求的是青史留名。

  歷史上,他做到了。即使沒有三國演義的神化,他也是讀書人心中的楷模。到四川旅遊的人沒幾人知道劉備的惠陵,可是有幾個沒聽說過武侯祠?

  魏霸說,亞里士多德和孔子相似,而你本來有機會成為亞里士多德那樣能名垂千古的聖賢。言語之中的景仰和遺憾溢於言表。諸葛亮再有城府,對魏霸再多成見,聽到這句話,也不禁有些淒然。

  一場言語之間的較量剛剛開始,很快又無疾而終。

  因為諸葛亮已經沒有了鬥志。

  ……

  洛陽,大將軍府。

  司馬懿在院中舞劍,來回盤旋,動作緩慢而沉著。

  後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司馬懿眉頭一皺,收了勢,還劍入鞘,遞給一旁的親衛。他剛剛放下挽起的袖子,夫人張春華就出現了門口,沉著臉,一聲不吭的看著他。

  司馬懿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隨即又堆起笑容,快步走上前去:「夫人哪裡去?」

  「去接我的兒子。」張春華面若寒霜,目光如電,似乎要戳到司馬懿的面皮裡去。

  「子元回來了?」司馬懿搖搖頭:「那也沒必要去接啊,哪有……」

  「我兒子腿斷了,行走不便,我不去接,誰去接?除了我這個做母親的,還有誰記得他?」

  司馬懿頓時啞口無言,隨即又狂喜不已。「子上回來了?」

  「我剛收到消息,人已經到洛陽了。」張春華的眼中泛起淚光:「原來你還記得他,我以為你已經把他給忘了呢。」

  「夫人,我怎麼能忘呢。」司馬懿哭笑不得:「若不是我寫信給諸葛亮、李嚴求情,又送上一大筆贖金,他們能把子上放回來?夫人,你在家休息,我去接便是了。」

  「你是堂堂的大將軍,豈能屈尊去接兒子,還是我去吧。」張春華語帶譏諷的說道,撥開司馬懿的手,大步向前院走去。司馬懿無奈的搖搖頭,跟了上去。他知道夫人對司馬昭受傷被俘的事一直耿耿於懷,一直在盼著司馬昭能被贖回來,現在人到洛陽,她肯定按捺不住,非得親自去接一下。

  司馬懿隨即安排了車,和夫人一起出了洛陽城,在城南的千秋亭,他們等到了風塵僕僕,面容消瘦的司馬昭。

  一看到司馬昭,張春華就淚如泉湧,揪著司馬懿破口大罵,如果不是司馬昭抱住,司馬懿少不得要挨幾下。好容易才把張春華拉開,司馬懿詫異的指著司馬昭的腿:「子上,你……」

  司馬昭的兩條腿都斷了,被從膝蓋處截去。這個情況大出司馬懿意外,他原本收到的情報是司馬昭斷了一條腿。

  「父親,腿斷了沒關係,只要這兒沒壞就行。」司馬昭淡淡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司馬懿長嘆一聲,轉過身,彎下腰。司馬昭吃了一驚,連忙說道:「父親,不可。」

  「是我無能,才讓你陷落敵營,吃了這麼多苦。我背你一段,也是應該的。」司馬懿背對著司馬昭,淡淡的笑道:「再說了,你小時候我可沒少背過你。就當是重溫一下當年吧。」

  司馬昭眼神一黯,俯身伏在司馬懿的背上。他的手繞過司馬懿的脖子,幾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他的手背上。司馬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司馬懿的背上抽泣起來。

  司馬懿背著司馬昭,緩緩的向自己的馬車走去。他老了,沒有年輕時的強壯,可是背著司馬昭卻一點也不吃力。司馬昭不僅骨瘦如柴,而且失去了兩條腿,輕得連他這樣的老人都能輕易的背起來。可是他卻覺得背上有一座山,壓得他寸步難行。

  一個殘廢,就算腦子再好,又能有什麼出息?司馬昭這一輩子算是毀了。而這一切,都是毀在他的手裡,如果不是他被魏霸擊敗,司馬昭又怎麼可能落到這步田地。

  內疚和自責充斥著司馬懿的心,他背著司馬昭,一步步的來到自己的馬車前,小心翼翼的將司馬昭放了上去,自己又爬上了車。

  司馬昭已經拭去了淚水,他伸手將司馬懿扶了上去,輕聲說道:「父親,聽說魏霸的遼東計畫了嗎?」

  司馬懿點點頭。魏霸在巨艦上講解天下大勢,這件事早就傳到了洛陽,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不過,對於具體的內容,他知道的並不多。他的探子無法親臨現場,聽不到太詳細的內容。

  「蜀漢重新評定了並州戰功和荊州戰功,魏霸是最大的受益者。」司馬昭緩緩說道:「他升任車騎將軍,全權負責遠征遼東的計畫。此外,大將軍李嚴出鎮關中,近期可能有攻擊並州的計畫。」

  司馬懿眉心微蹙:「李嚴出兵並州,是牽制?陸遜是不是也要出兵兗豫?」

  「應該是。」司馬昭微微頜首:「蜀漢擺出這樣的陣勢,用意很明顯,就是三面包圍,讓我軍疲於應付。三路大軍,此起彼伏,用不了兩年時間,我們就會筋疲力盡。到時候魏霸出遼東,我軍必敗。」

  「那……他們送你回來,是勸降的?」

  司馬昭盯著司馬懿的眼睛,默默的點了點頭。

  司馬懿撫著車軾,緩緩的吁了一口氣:「條件呢?」

  「去帝號,保留魏王的稱號,譙郡或魏郡任選其一。」

  「這是誰的決定?諸葛亮還是李嚴?」

  「我不知道。」司馬昭搖搖頭:「把這個消息傳達給我的是新任大鴻臚費禕。如果陛下願意接受這個條件,同意談判,他將是蜀漢的主使。」

  司馬懿笑了一聲,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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