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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一笑彎彎]笑長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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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30:32
190 數罪並罰

    王清潤靜靜看著,神色絲毫未動,像是看一場乏味的鬧劇。

    然而乏味的鬧劇也可以變得有趣。

    席若虹被揮出去慘叫的時候,竟是談笑沖了過去。

    這多少讓人詫異。

    談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沖了過去,她明明很討厭席若虹隨便碰她。可是轉頭看見席若虹絕望的幾乎要崩潰的雙眼,看她凄凄慘慘的面貌,這仿佛一把鑰匙輕輕松松打開了她塵封記憶的大門。可她不想要想起那些事情,只是微微一條門縫都讓她恐懼。

    是的,恐懼。

    不是不知道女修在這個世界的地位,卻是在宋嬰突然翻臉施暴的時候像是陡然意識到。

    在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爲的時候,她已經緊緊抱著席若虹將她的臉埋進自己懷中。

    她極力平靜自己的內心,她不要想起那屍骨累累的亂墳崗,不要想起那個本來如花青春的女子變成蒼老恐怖的乾屍,她不知道她叫什麼,她不要想起來。她的整個骨頭似乎都在顫抖,她很驚訝自己居然有這麼恐懼的事情,這麼恐懼這麼恐懼。

    如果她不是談笑,如果她不是在師父和清微師兄庇佑下的談笑,她的下場是不是也如白宛然,如席若虹,如那個……

    王清潤不解地看向姬雲華,卻被自己師父臉上的深沉和怒氣震懾住了。

    宋嬰大步走過來,“賤人!說,是誰!”

    席若虹這時已經只知道哭泣了。她的手緊緊攀住談笑的脖子,她不知道除了這個人,還有誰可以給她溫暖,還有誰給她攀附。

    “說!”宋嬰氣得要踢她,但又顧忌談笑。

    “是他。是談笑!”席若虹狠下心來。

    宋嬰臉都黑了,“你還不知悔改!你……”席若虹不知道,她宋嬰卻是知道的,談笑多年閉關,除了閉關的時間也根本不與人接觸,跟席若虹更是沒有來往,這麼明顯的謊話她怎麼也能說出口!

    “是我。”恐懼讓人沖動,談笑很少沖動,但此刻她真的沖動了。她不敢看姬雲華,她只是抱著席若虹一動不動。怕只要轉頭只要看見師父的眼睛就會潰不成軍。

    王清潤和宋嬰都意外起來,因爲太意外了,宋嬰都不知道再問什麼。王清潤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姬雲華聲音低沉。談笑抱著席若虹的樣子讓他覺得極其刺眼。

    “是我。”談笑機械地重複道。

    席若虹哭聲漸低,心裏暈暈乎乎,一時五味雜呈。

    “師父,談……”王清潤忍不住了。

    姬雲華擡起手制止他,又問道:“英娥峰的女修都是有用途的。你取了她的初元就是壞了天華的規矩,壞了世家的規矩,你想受罰嗎?”

    談笑心中沉沉浮浮。事情到這份上,也不容得她反悔,何況她也實在沒有反悔的習慣。

    “一人做事一人當,弟子壞了規矩。與席……若虹無關,弟子一人受罰即可。席……若虹初元已破,今後只能跟著弟子,弟子乞求掌門真君、清潤真人開恩。在弟子受罰之後成全弟子。”無論如何,先救下人再說。

    白虎突然跳到談笑身前擋住姬雲華的視線,因爲姬雲華的視線幾乎已經開始具備實際的殺傷力。

    蠢貨。姬雲華心裏煩躁起來。

    “清潤,她要一人擔責,那就重重地罰。現在就罰。”

    “師父……”

    “沒聽見本君的話嗎?”

    王清潤斟酌了一下。應了聲是,走到談笑身邊道:“你想好了再說話。這責罰很重的。”

    談笑死不改口,“想好了。”

    王清潤垂眉片刻,“宋嬰,英娥峰弟子席若虹私自離開英娥峰並與人私通失去初元,該當何罪?”

    “不經允許私自離峰,挑斷腳筋手筋七日曝曬日下,與人私通……與人私通……”宋嬰看了眼姬雲華,又看了眼王清潤,不知該不該說。

    “你且秉公報來。”王清潤道。

    宋嬰無法,“與人私通失去初元,一罰毀去修爲經歷生老病死,二罰毀去容貌腐肌蝕膚,三罰赤身裸體逐出師門。”

    宋嬰話音剛落,席若虹已經驚懼地抱緊談笑道:“不要,我不要!”

    宋嬰連忙又道:“不過若與之私通之人願意收留,第三罰可……可再斟酌。”

    談笑未料責罰如此之重,意思就是說如果她擔下責來,這些都是她要承受的。但若不擔,席若虹除了受著兩種罰還加加一個欺瞞尊上。

    顯然席若虹選擇了前者。

    姬雲華冷眼旁觀,心生厭惡。

    王清潤道:“談笑,你可想好了?”

    談笑不得不沉默了。

    王清潤暗自松了口氣,道:“意氣用事是不行的。這只是席若虹的責罰。你確定想好了嗎?”

    席若虹緊抓著談笑,低低嗚咽道:“談笑,談笑……”

    談笑頓覺一個頭兩個大。挑斷腳筋手筋七日曝曬這個她還可以忍受,畢竟修士的筋骨能挑斷也能接上,不過是過程痛苦。天華門罰人也是有講究的。毀去一身修爲和肌膚卻……談笑想沖動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你可想好了?本君沒那麼多時間。”姬雲華開口。

    宋嬰一聽就知他有意維護談笑,心想自己的弟子席若虹這回是在劫難逃了。

    “談笑……談笑……”席若虹慌了。

    姬雲華突然道:“還有一個辦法。清潤,天華有個數罪並罰的辦法是什麼?”

    王清潤一驚,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姬雲華,有些怔然,“師父……”

    “說吧。”姬雲華睫毛下的陰影深深淺淺,目中神色看不分明。

    “師父,那個……”是要人命的。

    “說。”姬雲華冷冷道。

    王清潤皺眉,轉過頭看談笑,“數罪並罰,倒吊於積雲洞下三十六天,若能幸存則前罪皆除。”

    這麼簡單?談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王清潤。

    王清潤一看就知道她想錯了。與談笑想的不同,倒吊於積雲洞下三十六天才是最大的酷刑,比這之間的幾種都厲害許多。天華門史上至今沒有人在這之後還能活下來,而接受這個的又是少之又少。

    修爲被毀還能重修,談笑也才二十七歲。肌膚毀了可以修複,修爲高了這些都不是問題,可倒吊積雲洞下純粹是讓精血逆行倒流,毀的是根基。尤其是在積雲洞那樣的地方,三十六天只怕每日都是煎熬,生不如死。

    師父實在心狠。

    王清潤正想提醒談笑,讓她不要堅持了,沒想到談笑一見他嘴唇動了動,趕緊道:“好,弟子願倒吊於積雲洞下三十六日,如此,是否可以免除席若虹的罪責?”她想,積雲洞她是去過的,應該不會有問題的。難道師父是在幫她?

    “可以。”姬雲華冷冷笑了,轉身拂袖而去。

    “你……”王清潤又好氣又好笑,“你啊,怎麼是個死腦筋?”

    談笑看著他,不明所以。

    王清潤看向宋嬰,“宋嬰,先將她關起來。”

    宋嬰狠狠扯過席若虹道:“是。”說完帶著哭哭啼啼的席若虹揚長而去。

    談笑身子動了動,王清潤按住她的肩膀道:“你一閉關就是十年,便是不閉關也不與人來往,哪來的時間與她私通?”

    談笑眉毛動了動,心想師父知道很正常,她和王清潤平日並無往來,怎麼他竟能這樣想?

    王清潤又道:“倔脾氣,師父是氣著了,你去求求他,認個錯,其他人的事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談笑眼神黯淡了幾分,沉默了片刻,問道:“是因爲她是女修嗎?”

    王清潤挑眉,“因爲她是女修你才幫她隱瞞?看不出你小小年紀,竟是個多情種子。”

    談笑欲言又止,王清潤卻笑道:“女人要多少沒有,但看她方才所爲就配不上你,便是雙修所用師父也不會喜歡你找這樣的人。更何況初元已破,禁術難爲,你要她做什麼?你如今已成年,雖然年幼,修爲卻遠勝旁人,你若真心想找個陪伴,師父定會爲你找個更好的。”想了想,想到他和秦清微還有司羽烈這方面都沒讓師父操心過,於是又道:“便是師父無心於此,本真人也可爲你安排。”

    談笑咬牙不語。

    女修在他們口中就是一件器具,一個物品。

    王清潤歎息,“去求師父吧,你閉關之時,師父常在閉關地外逗留。”說著也走了。他心想師父一定不會是說真的,雖然師父平時不表現,但看得出來還是在意這個掛名弟子的,如果談笑求情,一定可以免去這什麼倒吊之刑。想到這裏,他又想這談笑真是折騰人,這才剛出來沒多久,就有雞飛狗跳了。怎麼什麼事都能讓他遇上呢?

    談紫君,保佑你的後人吧,這一個獨苗苗,吊死在積雲洞下就不好了。

    白虎懶懶趴下去,“不相干的人,管她作甚?”

    談笑沉默片刻,這才吐出真言,“我若不是隱瞞下來,今日不定就是這等下場。”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白虎卻是嗤笑道:“你是你,她是她,你看不穿,所以做這等無意義之事。”

    王清潤很快發現——師父是認真的。

    積雲洞前,長長鎖鏈拴住談笑的腳踝,姬雲華慢慢悠悠走過來,溫涼的手掌覆在談笑的頭頂。

    談笑心中一動就要擡頭,可是在姬雲華的掌下卻無法動彈。

    “你若活下來,本君爲你舉行認師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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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 三十六日

    積雲洞,雲集霧繞,空氣稀薄。

    在那洞前倒吊著的人已經保持這個姿勢三日了。

    白虎臥在積雲洞前,有時候會慢慢走到倒吊的人面前,似在說著什麼,但並沒有什麼解救的舉動。

    談笑熬過了三日才發覺這個數罪並罰的法子並不像表面聽起來那麼尋常。

    人的精、氣、血是有固定的流向和運行脈絡的,修士修道就是理順這個脈絡,以精養氣,以氣煉神,最終達到精、氣、神的自然融合,相得益彰。這個過程不但包括體內的周天循環,也包括體外的周天循環。所以一個人在修行的時候,自身條件很重要,外部環境也很重要。

    積雲洞這個地方,並不是誰在這裏修煉都合適的。整個天華山,也只有姬雲華能夠在這裏修行而已。

    清和清潤之輩到這裏時間稍稍待長了都會覺得胸悶氣短,氣行阻滯,更何況是談笑。她覺得自己原來在這裏安全待過一段時間,就覺得倒吊三十六日不是什麼太難的事,卻不想很多難事不是難在表面,不是一眼就能叫人看得出來的。她錯誤估計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和積雲洞的厲害之處。

    可是白虎卻似乎對這種毀人根基的責罰不甚在意。甚至,似乎樂見其成。

    氣血充腦的感覺實在稱不上美妙,而且空氣太過稀薄,談笑隻能盡量減少自己的需求,降低自己的感官,把自己想象成這山崖間的清風,遠天上的白雲,無論是什麼,就不要是五感齊全的人。

    白虎從雲端緩緩而下,尾巴輕輕地翹起。看起來心情不錯。

    “滋味可好?”白虎歪了歪脖子。

    “還行。”談笑面無表情。

    “這才三日,還有三十三日,你覺得這樣能熬過多少日?”

    “好歹我也神器鑄體了。”談笑不受影響。

    白虎尾巴動了動,“若不是神器鑄體,你連三個時辰都熬不過。”

    倒吊著的談笑看著眼前“倒立”的白虎,知它所說不假。

    一陣沉默後,談笑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白虎覺得稀奇。

    “三十三日又如何。你費心爲我鑄體,總不會叫我在這裏丟了性命。”即便對自己不自信,談笑卻知道白虎不會做這等無意義的事情。某種程度上來說,白虎的相助更加堅定了她修道的信心。

    白虎虎鬚動了動。咧開嘴,“孺子可教。”神情稱得上愉悅。

    “天地有陰陽,凡事有順逆。之前十年鑄體。雖鑄外體,然心有不繼,故神器雖可鑄體,但終難兩全。對此,你可有感覺?”

    談笑想了想。“只覺比之前強健,築基之氣顯於外,天地靈氣藏於內,得心應手許多。”

    白虎微微晃了晃腦袋,“此乃短視。”

    “何解?”談笑問道。

    “你可嘗試運用法力,如金術。看它可持續幾時。九轉本是上古功法。除你修習之外,在這世間業已失傳。它的強悍在於渾然一體。如今你隻有築基道人的感知,說明九轉還未修習到家。”

    談笑微有疑惑。“九轉該是什麼感知?”

    白虎扭身看向遠處雲端,“如天邊雲,如崖上風,萬物叢生無可覓處,然無處不在無所不可能。”它又轉身看向談笑,“如是九轉,此刻你體內便無經脈倒逆之感。因爲無論是內還是外,都在九轉之中,內即是外,外即是內,順即爲逆,逆即爲順,無有不可能。”此刻的白虎仿佛突然掃蕩了越來越深沉的虛弱和慵懶,它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睿智的雙眼看透紛紛世情。

    談笑很自然地震撼了。

    “你找不到這種感覺,是因爲你未嘗試放棄。”白虎一錘定音。

    “放棄?”談笑還未消化掉它前面說的話,這時候又聽它說放棄,更是疑惑不解起來。

    白虎看了看四周,道:“此處雖靈氣充裕,然空氣稀薄,常人生存不易。之前十年你經歷神器鑄體本就艱難,你很堅持,便是昏迷不醒也未曾放棄。然弓常滿則斷,水常滿則溢,如今機會真好,你正好試著放下,置之死地而後生。”

    “如何放下?”談笑皺眉。

    “放棄抵抗,把自己當成凡人,生命垂危時修習九轉,反反複複,定有收獲。”白虎爪子動了動,“而且你的反噬期也在這三十三天之中。機會難得,若能好好利用,反噬期後將有進階。”

    白虎說得肯定,談笑一點也不懷疑,她甚至心中隱隱有了期待和挑戰,生命遭到威脅似乎也不是什麼太難接受的事情。

    之後的日子便過得十分規律。

    與談笑的靜默不同,姬雲華過得並不安心。

    倒吊積雲洞前三十六天是他提出來的,當時他想了什麼已不可查,只是當談笑被他親手推下去倒吊於崖上的時候,他是真的在想,如果談笑活下來,就真的做她的師父,從此後斬斷其他一切可能,教導她同清潤、清微和清烈一樣修行。

    他想,這應該就是談笑自幼的希望。他成全她。

    沒有神器。雖然神器如此誘人,但生命自有主張。他已想通,反正神器什麼的,神獸什麼的他還用不上。閉關地中他像失心瘋一樣想要搶奪談笑手中的通天鉞的場景他時常想起,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到底失了驕傲。

    沒有性別。雖然談笑確確實實是個女子,但本身修習九轉,有神獸相伴,有神器鑄體,便是世間男兒千萬,幾個比得上她如此際遇?且這個孩子本就勤奮刻苦,除了心慈手軟,重情重義,他暫時並未有其他不滿意的地方。

    所以,若她活下來,他便真心教導她,他甚至可以把他沒有教給清潤、清微和清烈的本事都教給她。她不是要常伴左右嗎?便許她常伴左右。

    歲月寂寞,從此後他修長生,談笑便跟著他修長生,做個伴也好。

    只是笑兒,長生的滋味可能並不美好,擁有力量也並不一定比凡人更快樂。失去生老病死的美好一定要有其他某種痛苦來代替,你是否真的明白,又是否真的能夠堅持下去?

    姬雲華想,你若真做了本君的徒弟,此後便再無退路;真許了相伴,便不要比爲師先離去。

    積雲洞夕夕如朝朝,姬雲華下定了決心,在三十六天快要到的時候召見了宋嬰和關禁閉的席若虹。

    如果談笑不能活,席若虹此人也沒必要留下性命。若能活,也要藉這個女人叫她知道,這世上不是什麼人都可信賴和維護的。也叫她知道,做他姬雲華的弟子,最要不得的就是心慈手軟。

    這個時候,姬雲華的心中稍稍悸動,似乎很想嘗試一下親手教出另一個——自己。

    宋嬰很快帶著席若虹來到了雲霄殿。

    此時還有王清潤在場。

    王清潤覺得這攤子爛事實在是無有所謂,只是似乎關於談笑的事,師父就格外上心起來。

    一個月不見,席若虹的神色大不如前。她的臉色黯淡,唇色蒼白,一副飽受驚嚇憂心忡忡的模樣,只是此刻還知道強撐著,不想叫別人嘲笑她。

    她固然是擔心談笑,但是一個月被關禁閉無人問津實在耗盡她的心力,她更擔心自己命運,更擔心如果談笑死了,她會被怎樣?如果談笑沒死,她又會被怎樣?這些問題想得多了,她心中自然便生了怨懟,她恨英娥峰,恨送她去英娥峰的人,恨這個世界,恨這個世界所有的人——男人,女人,恨讓她遭受這所有所有不公平待遇的人和這個世界。

    宋嬰推她跪下,自己也忐忑不安地跪在了旁邊。

    席若虹是英娥峰的弟子,她有什麼,她也一定有個管教不當的罪過,這一個月來掌門不聞不問,並不代表這錯就可以揭過。這位掌門的性子,她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姬雲華的手指輕輕敲擊座椅的扶手。“席若虹是嗎?”

    席若虹覺得他聲音實在好聽,但已知他是誰,加上上次一面之緣知道這位掌門喜怒無定,與世間男子一樣不把女人當做人看,自然不敢造次。於是應道:“是。”

    姬雲華道:“本君給你一條活路,你只需做一件事情。”

    席若虹本是伏跪在地,聽他這麼說,忍不住擡頭看去,之間姬雲華溫和地笑著,那笑容仿佛能驅走世間一切黑暗。她像是收了迷惑一般,不自覺地問道:“掌門真君但有吩咐,若虹一定做到。”

    “你也知英娥峰是什麼地方。與人有私是死罪。不過看在笑兒的份上,只要你殺了與你有私之人,本君便免除你一切罪責。如何?”

    席若虹心中一驚。有私之人,有私之人……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天沒有說話。

    姬雲華心中冷笑,“當然,也許用不著你動手,她便葬身積雲洞下。但本君想,如果她仍能活著出來,你便……有了活路。”

    這時候不止是席若虹驚訝,宋嬰和王清潤也驚訝了。

    王清潤皺著眉,不解地回頭去看師父,卻無法從他輕輕淺淺的笑容中看出任何端倪來。

    怎麼回事?他都看得出席若虹撒謊,難道師父看不出來?師父這樣做是爲什麼?難道說要置談笑於死地不成?

    席若虹心中更如驚雷。談笑怎麼說也救了她,她也不是鐵石心腸,雖然自私了點,但怎麼想要對救命恩人兵戈相見?

    偏姬雲華又道:“你若能辦成此事,本君還可額外允你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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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31:11
192 意外之舉

     額外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都可以嗎?”席若虹的聲音有些顫抖了。

    “什麼,都可以。”姬雲華的聲音似乎帶著蠱惑,讓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象更放肆的事情。

    席若虹的目光有些茫然和厭憎地掃向了宋嬰。

    宋嬰暗暗皺眉,察覺到席若虹開始不掩飾的敵意。她的手在袖中慢慢緊握成全,難得的有了幾分緊張的情緒。

    “我要取代她。”席若虹伸出一隻手指指向宋嬰,她的目光像毒蛇一樣陰冷厭憎地看著宋嬰,聲音也開始飽含勃勃野心。

    姬雲華微偏偏頭,笑了。“哦?你要取代宋嬰?”

    “不錯,我要做英娥峰的姑姑!”

    “那麼,你覺得宋嬰該如何?”

    宋嬰雙膝跪地,整個額頭都伏在了地上。

    “既然被取而代之,自然是無用之人。英娥峰中不收留無用之人,自然是將她逐出天華。”

    王清潤皺皺眉,心想這個席若虹還真不是一般的不知天高地厚。且不說宋嬰在英娥峰這麼多年,裏裏外外的事一向打點得不錯,單說宋家就是個不容小覷的修仙世家。宋家送了宋嬰來天華多年,這之中千絲萬縷的聯系,豈是席若虹能理得清的?真是不自量力。

    姬雲華哈哈笑了起來。

    “掌門真君不答應嗎?”席若虹鼓足勇氣。

    “答應。自然答應。本君既然提出條件又怎會不答應。只是,你可要真的做到本君所說之事才行。”

    席若虹咬咬牙,聲音漸漸低沉。“自然。”

    王清潤手指動了動,側目看了眼猶自笑著的姬雲華,那一瞬突然做了決定——一個在所有人意外之外的決定。

    雲霄殿中瞬間悄悄響起水滴石間的響聲。

    姬雲華眉毛動了動,正向王清潤看去,說時遲。那時快,席若虹突然漲紅了臉,難受地用手握著自己的脖子,接著又用手指摳自己的喉嚨,不一會兒就一副呼吸困難的模樣大口大口喘著氣,兩隻眼珠子因爲極度缺氧的關系極其恐怖地翻起凸出出來,本來美麗的臉此刻盡是扭曲的神情。

    而這種情況持續的時間幾乎不到兩秒。

    王清潤靜靜地走了幾步,輕輕地掀了下道袍的下擺,然後跪在了地上。

    宋嬰睜大了眼驚恐地看著席若虹,倒地的席若虹已然沒有了生命的痕跡。她再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姬雲華。這位方才還放聲大笑的掌門真君收斂了情緒,微微眯著眼,深沉得莫測。

    迫人的壓力在大殿之上迅速凝聚。

    王清潤心中歎了口氣。盡管從脊背的尾部往上躥升的刺骨冷意和駭然如此明顯,但這一刻卻並沒有半點後悔的意思。他直直地跪著,心想這是不是他第一次這樣自作主張地忤逆師父?

    宋嬰受不住那空氣中的勁氣,伏在地上顫抖起來。

    姬雲華臉上陰晴不定,但他卻相當沉默。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良久之後,姬雲華突然看向宋嬰,然後勁風乍起,金戈之聲貼耳而過,宋嬰和席若虹的屍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沖出雲霄殿,然後。那厚重的大門很快關上了。

    姬雲華扶著椅子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步下台階。

    “清潤,沒什麼要說的嗎?”姬雲華覺得意外。

    王清潤額頭有汗珠沿著髮際線垂墜下來。其實他即便是做了決定。到此刻還是有幾分恍惚感。

    老虎嘴上拔毛,這不是他做事的風格。

    “師父,夠了。”王清潤硬著頭皮艱難開口。

    “什麼意思?什麼夠了?”

    “師父,做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王清潤剛說完。就覺得骨頭像被人捏住要碎了一樣疼痛。這讓他額頭的汗珠越流越急起來。

    “意義?修道者不需要有她那種不知所謂的情感,難道不應該給她個教訓嗎?”

    王清潤額角跳了跳。“師父,他不一定能活著下積雲洞的。”如果師父真的這麼想,代表他在意,如果在意,又爲什麼要對談笑這樣嚴苛?明明從小就是個很脆弱的孩子。

    “如果可以,難道不應該嗎?”

    “如果可以,他這樣又有什麼不好?知微年輕時多情善感,重情重義,師父也未對他如此苛求過?師父,你這樣……難道真的有用嗎?”

    姬雲華臉色不善,“你這樣認爲?所以你如此放肆,在爲師面前殺了她?”放肆兩個字他咬得比較重,高高在上的氣勢灌頂而下。

    王清潤伏在地上,“清潤不敢冒犯師父,但……這樣做,不但不會讓談笑幡然醒悟,還可能讓她疏遠師父,今後更難管教。”他咬咬牙,壓制住體內因氣血沖突造成的痛楚,“而且,而且談笑雖略顯懦弱,但內心良善,這……這也沒必要改變。”

    “良善?”姬雲華諷刺地勾起唇角,“這修仙界中良善者大有人在,越是良善,情感便越是豐富,喜怒哀樂皆傷心神,修長生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

    王清潤無語,他沉默了一會兒,道:“師父,您想把談笑教成什麼模樣?”

    教成什麼模樣……姬雲華輕輕地抿抿嘴,沒有說話。

    “師父,您曾說過,人個有材,需因材施教。知微性善,所以師父以善待之;羽烈性烈,所以師父以漠癘之。談笑生性忠厚重情,雖到大事難以決斷,但絕不是邪佞無知之人。師父明明可以稍加引導,徐徐圖之,爲何偏要以暴制之,以謀戲之?他日談笑若真有成,也會建府開壇,招收弟子。今日他已受師父影響頗深,難道以後也要用師父的辦法去教導別人嗎?”王清潤想得很遠,同時,因爲他心中總有大局,少有雜念,所以有些事情看得十分清楚。

    姬雲華怔了一下,沒有說話。他的目光變得深邃,長長的鳳眼也微微眯了起來。王清潤感覺到他釋放的迫力正在緩緩收斂回去。

    王清潤心裏稍稍松了口氣,有句話又沖上了喉嚨卻被他再一次壓抑下去。

    “照你這麼說,爲師錯待了她?”王清潤不懂,談笑若是秦知微,他自然也會如對秦知微一樣對她,可她不是,她本質上就和秦知微不同。

    一個女修隱瞞了身份要在這個修仙界中修出長生,必須要有一顆比男人更強大冷硬的心靈。因爲她們天生軟弱和多情,她們在修道的路上會遇上許許多多的誘惑和陷阱,她們天生的弱點只會給她們帶來毀滅,叫她們萬劫不複。

    姬雲華既然起了真心要談笑與他一同修得長生,就萬萬不想談笑這種與生俱來的弱點在某一天毀了她自己,也毀了他所有的努力。畢竟,他不可能每時每地都能看得住談笑。

    在姬雲華看來,王清潤的話雖然有道理,但他不知道談笑的真實情況,所以也不是全然有理。

    王清潤擡頭,欲言又止了半刻,終于道:“師父,您是不是還在……怪紫君?”

    姬雲華眉目微動,心神也跟著恍惚了一下。

    王清潤看得分明,心裏便認定了姬雲華如此待談笑是因爲談紫君的關系。“師父,紫君雖然叛出師門,但對師父並沒有半點不敬的意思。他自毀修爲……只是不願連累師父。只是“出去。此事到此爲止。談笑若能活著出來,就是你的師弟。你不贊同本君所爲,本君倒要看看,你作爲大師兄會有什麼好的辦法。”說完,姬雲華緩緩步上台階,不給王清潤說話的機會。

    ……”

    “出去。”姬雲華轉身。

    “師……”

    王清潤妥協,當即磕了下頭,然後起身離去。他出去的時候,宋嬰還跪在外面,旁邊是以扭曲的姿勢死去的席若虹。

    王清潤面無表情,他只是淡淡瞥了眼宋嬰,宋嬰便不可抑制地抖得更厲害起來。

    “自己去領罰。還有,管好你的地方。”王清潤的手輕輕捋了捋袖口,與宋嬰擦身而過。

    宋嬰則在他進過的時候伏身磕頭,十指緊扣地面,指甲已然發白。

    而談笑正在艱難地度過她的反噬期。

    由於是在積雲洞,談笑的反噬期變得格外難熬。

    數不清是多少次與死亡擦肩而過,談笑已經陷入昏迷。

    白虎這時比初到積雲洞顯得緊張。它就浮在半空中與談笑平視,它在與談笑對話。準確的說,是在與昏迷中的靈魂對話。

    “什麼感覺?”白虎問。

    “窒息。”談笑答道。

    “找到出口。”氣不通而窒,一定要有來有去,有進有出,一定有出口。

    “沒有出口。”談笑覺得這個黑暗的世界根本就沒有出口,她哪怕是小小挪動一步都像是天地崩塌的毀滅。

    “一定有出口。”白虎肯定,這是天地間常理。

    談笑舉目四望,黑茫茫的一片,“我找不到出口。”沒有光,沒有風,沒有氣息的流動。談笑越找越心急,越找越覺得恐懼。她知道自己是在反噬期,她現在沒有一點力量,她覺得與這浩瀚的黑暗世界相比,自己實在是渺小卑微得很。生命就像是一根不起眼的小草,說不定多麼匆忙就會逝去。

    白虎沉默片刻,“欲速則不達,以氣禦氣,以息尋息。你能找到的,找到之後,與之交融,引其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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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 已經燒了

     意識和身體飄飄浮浮,像是一絲煙氣,尋找每一個細小的出口,並且不緊不慢地從那個小小的孔洞自由進出。談笑不知道的是,她這樣下意識的過程正在試圖引導和轉換她周身的靈氣。而這個過程在現在看來比上次在積雲洞中的更加明顯。

    這個過程慢慢變得順暢,也意味著對於談笑來說,最難熬的反噬期也將走到盡頭。

    同樣,三十六日也該如此。

    白虎看看遠方聚散的雲霧,再看了看談笑周身流動的氣息,似有若無的歎了口氣,心想畢竟還是時機未到,離三轉還差點火候。

    此次契機之後,剩下的只有談笑踏踏實實地勤學苦練了。

    姬雲華掐著點一個人飄上來的時候,白虎正咬斷鎖鏈,背著談笑進入積雲洞中。

    昏迷中的人周身氤氳著淡淡的白霧,薄薄的一層很有力量的感覺。

    姬雲華心稍稍安定,看出談笑還是活著的,並沒有被這三十六日折磨得失去生命。

    不過,這樣看來,談笑是不是也太幸運了一點……

    姬雲華走過去拂開談笑額前散亂的長髮,默然無語。

    白虎這段時間也頗耗精力,好在積雲洞這種地方對現在的它來說並沒什麼影響。它甚至喜歡這個地方,因爲夠高,夠遠,風景好,也沒有人打擾。它趴在洞中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道:“帶她走吧。”

    姬雲華微感詫異,“你的意思是不下去了?”

    白虎調整下姿勢,下巴斜靠著前肢,“我累了。”

    姬雲華皺眉,“你不跟著她?不怕我對她不利,或者搶奪騙取她的神器?”

    白虎嗤笑一聲,“我身爲神獸都已放棄身份。神器也早無作用。你便是奪去又能如何?況且,我爲何要怕你對她不利?對她來說,任何利與不利都是磨礪的過程,若無這些,她如何成長,如何修道?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再也沒有什麼可以爲她做的了。我現在只需等待。”

    “等待什麼?”

    白虎碧藍的眼慢慢閉上,氣質變得神秘飄渺。他沒有回答姬雲華的問題。

    姬雲華等不到它的回答也並不執著,只抱起談笑往洞外走去。

    走出洞外幾丈時,他隱隱約約聽到白虎的聲音。“姓姬的。她此番醒來性情或有不同,你無需逼迫太緊。”

    白虎沒有告訴談笑,九轉這種上古功法自有它自己的個性。如果一百個可以修習九轉的人同時修習這種功法。得到的結果也可能會有一百種。每個人的性情不同,得到的結果也不同,而且,沒有人能夠預測九轉給他們的性情造成的影響。這種影響可以是細水流長的,也可以是暴風驟雨的。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不好的。這種轉變在三轉的時候會開始表現出來。

    姬雲華的腳步頓了頓,抱著談笑回了玉華峰。

    隨雲殿中,姬雲華坐在床邊看著昏睡中仍然皺著眉頭的談笑,突然有種很陌生的茫然。

    現在時他履行諾言的時候了。她活著回來了,她就是他的第五。不,第六個弟子了。如果算上她的父親談紫君的話。

    王清潤的話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聽進去。只是王清潤覺得他做這一切是因爲談紫君的關系,他並不贊同。

    談笑和她的父親一點也不像。無論是魄力還是野心或者是責任。

    談紫君爲斷師恩自毀修爲,接著叛出了天華,尋找自己所認爲的天道。後來他如何不管,至少他的姿態表明今後一切與天華無關,與他姬雲華無關。

    姬雲華曾經確實惱怒過。但他從未因爲談紫君的關系遷怒談笑。這他還是分得清的。

    不過聽了王清潤的話,姬雲華開始意識到自己或許有些隨性甚至是任性了。

    姬雲華真想得出神。談笑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這一起身便很快發現自己並不在積雲洞,身邊也沒有白虎的氣息。

    她心中驚跳了一下,正要翻身下床,一轉臉就看到了目光沉靜的姬雲華。

    師父。談笑愣了一下。

    “醒了。”姬雲華摸摸她的頭,“還好嗎?”

    談笑被動地隨著姬雲華的提問將心思轉回自己身上,用神識感受了一下自己身體的狀況,除了乏力和修爲低微,並沒有其他難過的感覺。而這個感覺正是反噬期轉變爲正常期的臨界感受,她選擇忽略。

    看到談笑搖頭,姬雲華道:“既然醒了就起來吧。日後跟隨師父身邊修行,許多事情還是要準備的。”他不緊不慢地起身,語氣清淡自然。

    從談笑醒來,他就一直注意著談笑的神情,他怎麼看都不覺得談笑性情有什麼變化,那麼白虎所謂逼迫太緊的話是什麼意思?

    談笑覺得自己是不是在發夢,師父怎麼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還這樣平和地跟她說話。她腦子裏慢慢回憶前塵過往,然後思緒便停留在了去積雲洞之前的清溪邊。

    她趕緊翻身下床,覺得睡師父的床有些不自在。不過更重要的是,她要踐行自己的諾言,她現在要去英娥峰。

    席若虹還在英娥峰等她吧?談笑想。想到這裏,她心裏不可抑制地似乎升起了一絲絲煩躁。她矛盾地發現,自己雖然是因爲席若虹的原因受罰,但到現在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席若虹和她出雙入對這種事情。她想要不然就把席若虹安置在某個安全的地方吧?

    她這個時候以外白虎在隨雲殿外,並不知道白虎仍留在積雲洞中,不準備下來了。

    “師……真君……”談笑想了想,雖然很想叫師父,但畢竟正式的入門禮還未進行,所以叫了真君。

    “叫師父吧,小時候你也是這麼叫的。”姬雲華略有些心不在焉。

    談笑沉默了片刻。死腦筋的她本心其實是想遵守與師父的約定,待她築基後期的時候再與師父確定關系,並不想依照師父在她被倒吊積雲洞之前說的話這麼快就拜師入門。她覺得這樣是不是太輕易了點。好像這樣一來之前所做的那麼多努力都是白費一樣。

    姬雲華感覺出她的不渝,精神稍稍集中了一點,目光如一張網網住她,“怎麼,不願?”

    談笑被姬雲華瞧得有點赧然,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腦勺道:“只是覺得不是靠自己努力得來的。”不真實。

    姬雲華淡淡笑了下,又在想白虎怎麼說性情會變呢?這孩子還是死心眼得很。

    “你自積雲洞活著下來已是萬分努力。而且,常人便是萬分十萬分努力,也不一定能做得到的。”他頓了頓,“難道你不想做師父的徒弟?”

    “當然不是。”談笑急忙否認。

    姬雲華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如此,便去準備吧。”他轉過身,又道。“白虎在積雲洞中靜養,不想人去打擾。它似乎在等什麼。你日後若有空,也可去看看。”

    這下,談笑的思緒被暫時從席若虹的事情上引開,“它不下來嗎?”

    姬雲華輕輕點頭。沒有說話。

    談笑有些失望。這十年她已經習慣了白虎的相伴,無論是在修行上還是在心理上對白虎依賴越來越多,卻不想它突然就這麼拋下她了。

    不過,白虎有此舉動,談笑心中隱隱是有預感的。她早就知道白虎幫她並不是在幫她,看她似乎也不是在看她。它雖然是一隻白虎,但是卻有人類的思想和情感,它雖然是上古的神獸。可是自從它不再用艱澀難懂的語言說話時,就似乎忘記了那些榮光。它若在等什麼,一定是在等它心中的某人或某事,但無論是什麼,都應該不是她談笑。

    雖然如此惆悵。不過談笑想好,如果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看望它的。

    想通了這一切,談笑就是再不舍,也不忍心違背白虎的意思。而很快的,她就又想到了席若虹。

    談笑心裏小小忐忑了下,終於開口問道:“師父,我可不可以安頓了席若虹再來?”她聲音漸漸變小,但是這些話她是一定要說的。

    姬雲華閉了下眼,想到王清潤的作爲,又想到談笑的舉動,終于在長久的沉默中道:“不可以。”

    “師父……”如果不可以,那她受罰豈不是白費功夫嗎?她一時沖動自願受罰不就爲了保下席若虹的嗎?

    姬雲華轉身,定定地看著談笑,“爲師已經殺了她。”

    談笑瞪了眼,瞳孔慢慢收縮,那一瞬如被晴天霹靂打中,一時失語。

    姬雲華沒有再說話,他想看看談笑會怎麼說,怎麼做。

    他寂然無謂的態度一如往昔,卻讓談笑剎那間血沖腦門。

    然後姬雲華看到身子仍虛弱的談笑抿了抿嘴唇,跌跌撞撞奔出了隨雲殿。

    姬雲華久久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談笑趕到英娥峰的時候,宋嬰在第一時間不知從哪裏走出來攔住她的去路。

    “你回去吧。”宋嬰聲音冷漠,心裏卻十分震驚。在積雲洞那種地方倒吊了三十六日還能活下來,還能走到她面前來,這個人到底有著多麼強悍的潛在能力?

    “我要見席若虹。”談笑心跳很快,微喘著氣,可見她來得有多急。

    宋嬰皺皺眉,“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你還是回去吧。”

    “席若虹在哪裏?我要見她。”談笑堅持。

    “已經燒了。”宋嬰冷然回道,“今後再沒有這個人,你也不要再來了。英娥峰自有英娥峰的規矩。”

    宋嬰後退,幾個女修從談笑看不見的地方走出來。

    “攔住他,如果他強行要進來,就綁起來押送給清潤真人。”宋嬰強硬地下令道,說完便自行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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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丟給師兄

     王清潤動手的時候,並沒有覺得這是多麼了不得的一件事情。不過是個女修而已,而且這個女修確實壞了規矩,還癡心妄想得很。

    姬雲華也並不覺得殺一個女修是什麼問題。而且,他也並沒有把談笑等同於女修的概念。

    可是,他們都不是談笑。

    日落星稀時,談笑還茫然地站在英娥峰的大門口,她前面一排站著八個執劍戒備的女修,半步也不肯讓開。

    終於,有個女修忍不住了。她與旁邊的姐妹交待了幾句,一個人飛奔而去,顯然是去報信。

    這時候宋嬰正在處理一堆積壓的信件。她現在很忙,很煩。因爲席家和張家都找她要人。

    席家找她要人,是因爲席若虹是席家的人。而張家找她要人,是因爲之前她正準備將席若虹送去張家。

    這世界有的世家依賴門派,有的世家獨立於門派之外,還有的世家控制門派。不過無論它們是什麼樣的世家,無一例外它們都有女性族人在天華門的英娥峰中。

    很奇怪的是,雖然天華、太真、古劍時時劍拔弩張,但是這些門派背後的世家並不反對將女性族人送到英娥峰來。

    英娥峰在天華山之中,又獨立於天華門之外,卻還沒有完全脫離天華門的控制。這個地方已經發揮其在修仙界中收集情報和相互做人情的功能。隻能說,女修在這裏實在是太卑微太卑微了。

    宋嬰的家族作爲站在天華背後的家族,她初上英娥峰其實是滿懷雄心壯志的。她憶起那時的她一腔熱血,只想著修道成仙,以爲任何阻力都不會是阻力。卻沒想到,現實比她想象的殘酷得多。她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夠不被當成貨物一樣被送出去。不被當成男修修行的輔助品一樣被踐踏,才能夠長久地掌握這個英娥峰,支配這裏每一個女修的命運。她不能放棄這種支配力,因爲她知道,放棄就意味著死亡,亦或是生不如死。

    女弟子來稟告說談笑還在山門口時,宋嬰正想得出神。她扔了張符查看山門口的情景,突然間有個奇妙的想法在腦中一閃而過。

    她在想,如果席若虹托付的人是這個人,即便不是愛著。至少生命無憂吧?談笑這樣的舉動實在是不像一個男修,卻不知哪個女修有福氣能跟著他了。

    宋嬰稍稍惆悵了一下,問道:“他可有要進來?”

    女弟子搖頭道:“不曾前進一步。”

    宋嬰點點頭。“只要他不進來,其他都雖他去。”

    女弟子欲言又止,吸引了宋嬰的注意。

    “怎麼了?”

    “姑姑,既然他想看席姐姐,爲何不讓他進來看一看呢?雖是一抔黃土。但好歹也有個念想。”

    宋嬰冷冷掃了她一眼,那女弟子立刻垂下頭,心中砰砰直跳。

    “死了的人有什麼好看的?你們也都注意點,誰要是有半分不規矩,下場就是席若虹那樣!”宋嬰說得嚴厲,那女子不堪壓力急忙跪下。口裏不斷保證著:“不會的,不會的……”

    宋嬰既然說談笑只要不進去就不干涉她,守門的弟子們自然照辦。只是這一等。又等到了天亮。

    談笑想要去積雲洞,她想見白虎,可是她知道以她現在的狀態,是上不了積雲洞的。

    負責看守山門的女弟子一個個我看看你,你看看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綁了談笑押送給清潤真人,因爲她在這裏停留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可是之前去稟告的女弟子已經捎回宋嬰的話來。只要她不往前走,她們誰都不能主動出手。

    有個女弟子小聲對旁邊的人道:“席姐姐真是想不開,這個比那個可靠譜得多……”

    談笑聽力不錯,突然意識到席若虹雖然死了,但與她有私情的人卻仍在。聽這個女弟子所言,那人還在天華之中。

    談笑正準備問,冷不防側面橫出來一隻手擋住了她的去路,前方八個守山女弟子齊齊拜了下去。

    談笑轉頭,是王清潤。

    王清潤擋在談笑身前,阻隔談笑與山門裏的視線,淡淡道:“走吧。”隱隱卻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談笑努力想要看到王清潤身後的情形,可是王清潤已經伸出手將她轉了個面,雙手覆在她的肩膀上,邊推著她走邊溫和道:“師父還在等你。”

    談笑從未與王清潤如此近過,肩膀上的重量讓她整個身體難免有幾分緊繃。王清潤很快發現了這一點,於是自然地放下手,化出飛劍帶著談笑離開。

    英娥峰山門前八個守山女弟子長長松了口氣,互相看了幾眼,沉默無言。

    而談笑很快被王清潤帶到了隨雲殿中。

    姬雲華懶懶地靠在窗前看書,見兩人進來也沒有要放下書的意思。

    王清潤抱拳道:“師父,清潤先行告退。”說著倒退了出去。

    出去的時候,王清潤想,人明明是他殺的,師父爲什麼不讓他說,只讓他帶談笑回來呢?從他接到姬雲華的召喚一直到現在,他都在想這個問題。他想師父這樣做,難道就不怕談笑與他産生隔閡嗎?還是在探究談笑信任依賴的極限?這樣有意義嗎?

    “等等。”王清潤快要完全退出去的時候,姬雲華輕輕放下手中書卷,開了口。

    談笑一直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她沉默地站在那裏,頭低著,目光毫無焦距地注視著腳下,似乎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姬雲華。

    王清潤停下了腳步。“師父有何吩咐?”

    姬雲華繞著談笑緩緩走了一圈。“這是你四師弟,看樣子她暫時不想入門了。你平日處理門中事宜應該需要個幫手。這段時間便將你四師弟帶在身邊吧。”姬雲華站在談笑身前,見她仍然不爲所動,於是轉身回到窗邊的座位,又持書看了起來。並且加了一句“寸步不離。”

    王清潤不解地看了看師父,又看了看談笑,覺得師父這樣的安排實在意外。師父的意思難道是要他教導談笑嗎?如果要教導談笑,即使師父不願意的話,蘇清和豈不是比他更合適?畢竟他的時間本來就不多,除了修行和處理門中大大小小的事宜,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用來教導談笑,而且論交情,談笑與蘇清和根本比他親近許多。

    王清潤想不明白,卻不會違背師父的意思。於是他應下,看著談笑道:“四師弟,隨大師兄來吧。”

    談笑心裏無端憋著口氣,轉身就跟王清潤走了,難得連個道別都沒有。

    姬雲華自始至終都沒有再說一個字,或者有一個動作。

    王清潤所在的峰叫做雲水峰,位於玉華峰的東南方向,是整個天華山中水資源最多的地方。王清潤修行和休息的地方與平日裏處理事務接見門人的地方並不相同,一個藏於一處瀑布之內,別有洞天;一個顯於半峰之上,宮殿規正。

    王清潤想了想,這兩個地方都沒瞞著談笑。在他看來,師父收徒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既然收了,就證明沒什麼需要避著他的。

    除去玉華峰之外,雲水峰的宮殿怕是幾峰之中格調最高的了。不得不說,作爲姬雲華的大弟子,王清潤很多方面都沿襲了他師父的習慣。

    王清潤先去了雲水宮,談笑便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絲毫沒有反抗,也沒有疑問。

    自從姬雲華撒手不管之後,天華各峰的大小事務公文表面是送去了雲霄殿,實際上則是送來了雲水宮。王清潤在雲水宮有個叫做靜安殿的地方,他平日裏都在這裏處理公文。靜安殿中有許多藏書,也有小憩的玉塌,王清潤想,如果他顧不上談笑了,可以讓他自己看書休息。

    他現在還沒完全想清楚師父的意圖,所以覺得按兵不動。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了談笑是個多麼死心眼的人。

    王清潤坐在桌前處理公文,談笑就站在一邊,即便是無聊到無事可做也不離開。

    王清潤曾提議她可以自行看書或者修行或者休息。可是談笑只是搖頭,仍然站在他身邊。

    王清潤揉了揉額角,放下筆道:“爲何不去?”

    談笑只回了他四個字:“寸步不離。”

    王清潤愕然,看了談笑良久,突然有點明白師父是什麼意思了。

    姬雲華爲人隨性,也可以說是任性,喜怒也常常無端變化。若不是他修爲高,若不是他威懾力大,這個掌門讓他來做其實是不怎麼合適的。但是王清潤不同。姬雲華幾個弟子中,他獨獨看重王清潤托付門中事務不是沒有道理的。

    王清潤此時猜,姬雲華是不是要他言傳身教,教這孩子爲人處事?可是人各有志,談笑性格雖然悶了點,但修道之人個性哪有千篇一律的?師父想要把這孩子教成什麼樣的?是想要與他一樣嗎?

    王清潤思考著姬雲華這番作爲的深意,卻不知他這個師父只是又任性了一回而已。

    此刻王清潤整了整思路,從自己已經看過的公文中挑出幾樣來遞給談笑道:“這些,用心看。看完後,大師兄會問你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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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 還在生氣

    姬雲華隨意到雲水宮靜安殿時,坐在桌前執筆書寫的不是王清潤,卻是談笑。王清潤站在她的身邊微彎著腰,一隻手扶在椅背上,一隻手在桌上指點,似乎再教談笑什麼。

    談笑的表情很認真,有時候落筆寫幾個字,有時候又停下,微擡起頭聽王清潤說話。

    這一幕讓本來要進去的姬雲華收回了腳步,抱臂靠在殿門外,背部貼著牆壁。

    “凡事親力親爲自然很好,可以完全掌握整個事情的過程。可是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把擅長的事交給擅長的人去做,往往事半功倍。但是,你交付的人一定要是你信任的人,否則對事無益,隱患暗生。”王清潤指著來朝峰送來的公文道。

    這個時間他剛好有一些空閑,於是教談笑一些道理。

    公文是離歌送來的,是清和真人提請的下山歷練弟子的名單。談笑掃了一眼,當即看到裏面有花聰和姬不棄的名字。

    “比如每年下山歷練弟子的安排。這件事情雖然安排起來並不困難,但若要大師兄安排,一定要先去來朝峰觀察一段時日,實在耗費精神。而你清和師兄身在來朝峰中,終日與來朝峰弟子相處,比大師兄要清楚情況得多,且他自然是可信賴之人。所以挑選名單自然可以交給他去做。而大師兄只需要進行下一步的確認和回複即可。懂了嗎?”王清潤看了看談笑,原來沒有這樣近的接觸過,所以對談笑了解僅限於表面。這幾日朝夕相處,倒是很看出些問題來。

    這個孩子與談紫君不像,與師父也不像,這個孩子有些太過認真的,有時候太過認真就會鑽牛角尖。會作繭自縛。

    談笑點頭,表示理解。

    “那麼,你舉個例子。”王清潤鼓勵她道。

    談笑想了想,道:“比如這幾日有些無關緊要的簡單公文,大師兄本來應該自己看的,可是它們太容易處理,看完卻要花費時間,這些時間若是節省下來可以做更多有意義的事情。所以大師兄將這些公文交給阿笑處理,大師兄隻需核對即可。”

    王清潤笑了笑。眉目清秀神情認真的談笑此刻在王清潤眼中就是個乖巧單純的孩子,這個孩子並不愚笨。只是不喜歡與人交流。

    他摸了摸談笑的腦袋,開始理解師父爲什麼喜歡這個動作。“阿笑說得對,阿笑很聰明。”

    談笑怔了一下。有些表情欠缺地低下頭去,繼續看手中的公文,心中卻有幾分莫名的情緒。

    多日相處,談笑對王清潤也有所改觀,不然不會口稱大師兄。不會自稱阿笑。

    王清潤不介意談笑一次又一次像是不知道怎麼應對所以沉默低頭的舉動。他想起這個孩子從小到大的經歷,覺得這是正常的表現。

    王清潤站直身子,道:“今日到此爲止吧。大師兄帶你去雲霞瀑修行。”他開始收拾公文,談笑於是也起身幫他一起收拾,兩人的動作看起來十分默契。

    談笑想到,王清潤是習水術的。碧丹生也是,不知道誰更厲害一點。她想了想,覺得碧丹生雖然眼瞎了。但是應該要厲害一點。不過聽說他被張守愚趕出了青蒙山,與八壺弟子一起不知所蹤了。

    看了幾天公文,談笑真切感受到,外面的世界已經開始亂了。

    王清潤卻在想另外的事情。起先他對談笑有些其他的想法,誰叫他是談紫君的孩子。又與神器有關。但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發現自己大約是想岔了。他不得不承認。談笑是個容易讓人生出親近感的人,雖然她不多話,也沒有多少表情外露。不過這大概也是因爲他把這個孩子真正放到了師父的四弟子的位置上的緣故。

    姬雲華隱去了身形,沉默地遠望著王清潤帶她去了雲霞瀑,轉身悄無聲息地回去了玉華峰。

    雲霞瀑是一處風景極美的瀑布。白水黑石掛于崖壁,讓見者忘卻塵世憂愁。

    王清潤道:“前幾日看你修煉,周身氣息似有流動,然並無規律。這瀑急水驟,你可在那塊大石上修行,若能控制水流則自能控制氣息。待修行結束,你便進雲霞洞中來。”雲霞洞正在雲霞瀑的水簾之中,是王清潤修行和休息的地方。

    談笑詫異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王清潤竟能參透她的修行本質。

    如白虎所說,在積雲洞經歷了反噬期後,她慢慢恢複的力量與之前相比果然有了進步。別的不說,只是這體內體外的氣就發生了變化。談笑覺得自己隱隱該是到了三轉的層次,可是畢竟還不穩定。三轉息自行,白虎和那神秘聲音都曾說過,若是修成三轉,九轉本質上就開始發生變化了。比如說她神智可以開始直接從人或物體身上或許自身想要的靈氣。那麼吸取天地靈氣就會變得更加廣泛和方便。她可以不用時時靜修都是在修行,無論她在做什麼。慢慢的,這個吸收靈氣的過程會變成一種本能,無時無刻不存在的本能。這個狀態顯然是普通的築基道人達不到的。

    想到此處,談笑不面有幾分雀躍。修行中的樂趣還是需要自己去尋找的。

    談笑對王清潤點點頭,飛身就上了那瀑流直下的大石之上。王清潤在下面看了會兒,閃身進了雲霞洞。

    日日複日日,王清潤教什麼,談笑便學什麼,她讓自己變得忙碌,忙碌得根本不想想其他的事情。

    直到九九八十一日,反噬期到。

    這日談笑一覺醒來便覺身體不適,具體形容卻又形容不出。她端坐在雲霞洞裏開鑿的洞府之中,這本是王清潤休息的地方,但爲了那“寸步不離”,談笑睡在王清潤旁邊,在地上打了地鋪。

    談笑醒來便皺著眉頭,虛弱得動也不想動一下。很快王清潤也醒來了。

    王清潤發現了談笑的異樣,於是問道:“怎麼了?”

    談笑皺皺眉,道了句:“沒事。”說著就要起身,繼續“寸步不離”去。

    奈何她剛起身,心口像是一記重錘砸下,她當場臉色蒼白視線恍惚,痛得一屁股跌坐地上,半天沒回過神來。

    王清潤這時才發覺十分不對,臉色稍稍一變,過來扶她道:“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談笑聽見耳邊嗡嗡作響,可是體內絞痛一波隨著一波襲來,強悍霸道地穿經走穴,這讓她無暇顧及其他。

    王清潤立刻爲她檢查一番,只覺得談笑體內氣息紊亂,他極快爲其疏導卻換來更加混亂的結果,再看談笑臉色更是越發難看下去。

    王清潤不明所以,但是此刻也明白了自己怕是幫了倒忙,於是當機立斷抱著談笑出了雲霞洞,直奔玉華峰而去。其間談笑恍恍惚惚似醒非醒,對突然離開雲霞洞似有推拒,但王清潤卻顧不上這麼多了。

    王清潤心也不是石頭做的,談笑雖沒進行入門禮,但名義上和實際上都已是他的四師弟,兩個多月朝夕相處更是叫他對這個孩子多了幾分關心疼愛,此刻見談笑難受,怎麼可能不心急?

    姬雲華這幾日閑來就在玉華峰中走走,玉華峰的人越來越少,只因他不喜人太多,擾了他的親近。他算算日子,覺得最晚也該是這兩日,談笑就該回來了。

    果然,當他聽見王清潤的呼喚,心中微微一笑,心想果然是今日。這麼算來的話,談笑的反噬期最後一天該正好就是她從積雲洞回來的那天。

    “師……”王清潤還未開始說明是怎麼一回事,姬雲華已經從他手中接過了談笑。

    姬雲華撫了撫談笑額邊的碎髮,見她鬥大的汗珠子沁出額間,便知她定是難受得厲害。

    難爲這個孩子,每隔段時間就要受這麼一番煎熬,心智不堅強的人是熬不過來的。這一次,他要見證全部的過程。

    “你且回去吧。”姬雲華抱著談笑去了隨雲殿,再不看王清潤。

    王清潤愣了愣,心想看來師父是知道談笑這種狀況的,這樣也好,那孩子至少沒有生命危險了。於是轉身離開,開始又一個繁忙的日子。

    談笑在雲水峰的時候,姬雲華去拜望了一次白虎,順便修行了一段時日。他從白虎口中得知了更多關於談笑的情況,其中就有這麼個反噬期。

    反噬期談笑反應的強弱程度直接說明她在前一段時間修行的程度。姬雲華看她如此難說,說明之前她確實沒有落下功課,而且可以說是太過努力了。

    這個過程外人是幫不上忙的,所謂引氣疏導只會破壞談笑體內本能的氣行過程。姬雲華知道,他要做的只是看著,只是等待。

    這個他眼中柔弱怯懦的孩子,其實有著多麼堅硬執著的心靈。她承受了多少痛苦都不曾輕言放棄。

    這段日子以來,姬雲華偶爾會想,他是不是應該——換一種方式?

    談笑在模模糊糊的視線中看到了姬雲華,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頭偏向一邊。

    姬雲華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另一隻手輕輕扶過她的頭讓她躺在自己膝蓋上,聲音如溫玉一般。“還生師父氣?”

    談笑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是不是做夢。

    “師父脾氣不好,有時也會極端,笑兒生氣,是打算再不理師父了?”

    談笑只覺得心裏更悶了,本就難受,這時候幾乎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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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反噬期中

     實在是痛,痛到骨頭像是被拆散了再重組一樣。可是談笑努力不讓自己昏迷過去。她知道,這個時候她雖然功力全無,但並不代表九轉沒有在發揮作用。她要更清楚地感覺它,才能讓下一步的修煉不那麼盲目。

    姬雲華這幾天可謂十分盡心盡力。他記得談笑小時候生病的時候他都沒如此陪伴過她,那時候陪在她身邊的應該是秦清微。有時候他也很不理解,小談笑怎麼就對他這個不怎麼理睬她的掛名師父有這麼多的信賴和親近之情呢?他想來想去,只能解釋爲大約是秦清微在中間起了作用。而人與人之間,親近之感有時候來得不能用精確的理由去解釋和推測。

    談笑雖然極力要保持清醒,但結果總不盡如人意。不過這次反噬期是個新奇的體驗,因爲她每次睜開眼,意識稍稍清醒的時候都能看到自己自小敬慕的師父在一旁陪著她。這實在太不尋常,所以她常常覺得自己是不是仍沒有醒,是不是仍在做夢。

    也許是太疼了,也許是這個過程太折磨人的心志,也許是姬雲華在她身邊陪伴這種事情太匪夷所思,以爲在夢中的談笑心中隱藏得深沉的困惑和不滿如見風的野草瘋狂抽長,漸漸蔓延了整個心田。

    而在反噬期中,任何情緒都有被無限放大的可能。

    這樣一來,談笑的反噬期對姬雲華來說也是個十分新奇的經歷。他本意是想陪著她度過這個過程,他正好弄清楚這個反噬期是怎麼回事,以後教導談笑也好有個準備。沒想到隨著時間的推移,談笑也變得越來越不像是談笑。最典型的就是她居然會用憤怒憎恨的眼神瞪著姬雲華。初次見到談笑這種眼神,姬雲華就愣住了,他從不知道談笑會對他表現這麼明顯的負面情緒。那時他還不知道是因爲反噬期的放大效果。

    只是這樣的次數多了,姬雲華也就漸漸習慣了。他也不是傻的。這個時候談笑有這樣的情緒,一來說明她心中確實有怨懟,二來自然與這古怪的反噬期有關聯。

    姬雲華對此不理不睬,仍然顧我地陪伴談笑,壓制她偶爾會有的狂躁,也會爲她擦去額上的汗,整理亂了的髮,漸漸的,姬雲華覺得有這麼個弟子常常在身邊其實也不錯。

    談笑自己的痛苦和情緒中浮浮沉沉,一會兒想九轉。想到的時候便像是在與自己對話,一個自己在身體內,一個自己在身體外;一會兒想師父。想他爲什麼一定要把那個女修逼上死路,爲什麼答應了的事情卻要反悔……

    談笑抓著姬雲華的袖子,瞪圓了眼抿緊了嘴,一副嚴肅的模樣,又好像有什麼想不明白的事情。表情很困惑。

    “怎麼了?”姬雲華誘她說話,說著忍不住伸手去捏捏談笑的臉,覺得她這模樣新鮮。

    談笑意識不清時脾氣見長,一巴掌拍下姬雲華的手,就差沒咬牙切齒了。

    姬雲華這幾天經歷多了,見怪不怪地動了動眉毛。起身就要走。可談笑也不讓他走,抓著他的袖子就不放手。

    姬雲華無奈,心想談笑小時候沒見這麼大氣性。這長大了反而長了脾氣。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她要平日有十分之一現在的模樣,也多幾分生氣。

    談笑不放手,姬雲華便等著。他想著談笑堅持不了多久,頂多再一刻鍾就又昏睡過去了。

    可是這一次。談笑說話了。

    “爲什麼殺她?”談笑的聲音不高,一字一頓的。想見十分吃力,不過她還是問了。

    姬雲華看著她的眼睛,本以爲她會更早問的,沒想到憋了這麼多天才問出口。再不問的話,等她反噬期過去了,大約就永遠都不會問這個問題了吧。

    平時的談笑在姬雲華看來是個十分逆來順受的人。至少對於他姬雲華來說是如此。

    姬雲華坐了回去,他沉默片刻,突然扯著嘴唇笑了,“我願意。”有什麼理由,以她之前所爲,即便王清潤不動手,她也只會生不如死,給她個了解反而是仁慈了。殺一個女修有什麼大不了的,他願意,不行嗎?

    姬雲華有著大修士對人命的漠然和蔑視,他不覺得殺了一個弱小的女修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更不會爲此糾結或者愧疚。

    話說出口,談笑已經捏緊了雙手,美麗的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要燃起火焰,這顯示她十分憤怒。

    姬雲華偏了偏腦袋,其實他更加不解的是談笑爲什麼這麼生氣。他記得他並沒有答應什麼吧?他應允了她的責罰,可沒答應過責罰過後席若虹就如她所想歸她所有了。而且,席若虹那種已經毫無用處的人留在身邊豈不是自找麻煩?她若真想要這麼個人雙修,他自然會爲她尋個更好的。

    對了,要尋也不會尋女修。

    想到此處,姬雲華腦中靈光一閃,隱隱約約好像捉住了談笑的某種思維。

    “你願意就可以亂殺人嗎?上次也是,這次……也是!”談笑沒了修爲反而更願意動手,說話間拳頭已經揮舞過來。

    姬雲華接住她的拳,眉毛微微皺了皺,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不可以嗎?”他想說等她修成大修士,這些事情都會習慣的,可是看到談笑認真憤怒的表情,不知怎的有點說不出口。

    “當然不可以!”

    “爲什麼不可以?”

    “他們……他們不是壞人……”

    “上一次,如果他透露你是女修的事實,你認爲你現在還能安安穩穩站在這裏?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姬雲華難得解釋道。

    談笑打斷他,“這麼說,師父,清微師兄,都要死!”她現在思維正混亂,由於負面情緒不斷積壓,這話說得毫不猶豫,卻是讓姬雲華驚了一下。

    “那麼,你殺得了他們嗎?”姬雲華問。

    “不……不能……”談笑皺著眉頭不斷搖頭,不知道是說殺不了還是說不能殺。她的思維很快轉到了別的方面。“席……席若虹……”

    姬雲華方才聽她口出狂言,心中略有不快,此刻聽她提起席若虹,便又道:“無用之人而已。”

    “因爲她是女修,因爲她破了初……初元?”談笑似懂非懂。

    “是。”姬雲華鳳目微挑,“因爲她是女修,你才如此在意?”

    談笑咬牙,“我……我也是……”話沒說完,姬雲華已經冷著臉甩過去一巴掌。這一掌用力雖不大,卻也不小,談笑的臉偏向一邊,整個人撲到了牆上,撞得眼睛裏都開始冒星星。

    姬雲華的聲音冷硬如鐵,“你是不是搞錯了。”他抓過談笑的衣領,冷冷地望進她的雙眼,那一瞬的氣勢讓談笑不由自主地膽怯。“這裏沒有什麼女修,只有談笑。”

    姬雲華本人很少想起談笑其實是女兒身,也不希望談笑心中有這樣的想法。懷抱這種想法對談笑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只會阻礙她的修道之路。

    他微微眯著眼逼近談笑,“如果你到現在還沒有認清自己的位置和身份,本君不介意讓宋嬰來調教你。畢竟,如今英娥峰正缺人。”他說得嚴厲,尤其說到後來大有立刻就這麼做的意思,說完後毫不留情地推開談笑,居高臨下地睥睨談笑道:“不要讓再本君知道你還有如此幼稚可笑的想法。”

    談笑也不知道是被一巴掌嚇住了還是被他一席話嚇住了,從頭到尾只瞪著眼,待被姬雲華狠狠推開之時更是乾脆地順勢歪倒一邊,又失去了意識。而她白皙的臉上還頂著個大大的巴掌印,髮絲淩亂。

    姬雲華本就冷著的臉黑了幾分,頓覺失了對象,一股氣憋在心裏上不上,下不下,難得咬了咬牙道:“沒出息。”

    這一次談笑昏過去就再也沒在反噬期中醒來。等她醒來的時候,身上的疼痛已經完全消失,她活動了活動筋骨,發現比之以前更加神清氣爽,骨骼強健。更奇妙的是,她開始感覺到一種饑渴。

    丹田空空,她迫切地需要吃點什麼——當然這不是指食物。辟榖的修士也不需要通過食物來補充能量。

    談笑神色清明地掃向四周,這一掃倒把自己嚇住了。

    床柱便靠坐著閉目養神的那不是……那不是……是不是看錯了?

    談笑眨眨眼,本來還不太想的起來反噬期的事,這時候看到姬雲華在旁邊,過往種種一一過腦,就忍不住心跳加速,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看了會兒,很慶幸姬雲華到現在還沒醒過來。她微微眯了下眼,當機立斷地輕手輕腳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挪向門口,很快閃身出去,關門的時候還特意往姬雲華的方向看了看,直到確定他不會醒才關門走人。

    出了隨雲殿,談笑又有些茫然。不過遠離姬雲華讓她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離開了讓她緊張的地方,方才剛醒時湧現的饑渴感又席卷上來。

    太餓了,怎麼這麼餓?她無意識地結印喚出通天鉞,發現這對小小的鉞比上次見到時似乎又少了幾分靈性。

    談笑有理由相信,神器鑄體的過程並沒有完全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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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吃的想法

    談笑出門之後,姬雲華就睜開了眼。他雖然閉目養神,但不代表感覺不到談笑的動作。談笑一醒他就發現了,只不過他想看看談笑的反應,所以才一直裝作未醒。沒想到談笑就這麼……逃了。

    她能去哪裏?她會去哪裏?

    姬雲華意念一動,人已經到了門邊。

    而談笑此刻正忍受著強烈的饑渴感茫然地走在玉華峰中。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什麼地方。而且以她現在剛剛過反噬期的狀態,修爲和法力雖然在慢慢恢複,但也不是那麼迅速。她現在就是想“食用”些靈力,瘋狂地想。

    她本能地走向玉華峰中靈氣充裕的地方,根本不需要去思考。而且她似乎天生就對那種地方有感應,只是她現在還沒有察覺而已。

    等她到了一處山溪潺潺,綠樹成蔭的地方時,她看到了一個白色的高塔。

    這個地方……她似乎從來沒有見到過?她心裏這樣想著。她卻不知道,跟在她身後的姬雲華比她更加驚訝。

    這個地方……談笑從來沒有來過,而且要到這個地方需要破解強大的隱形法陣,這裏除了他和兩位長老知道如何走過來外,其他人根本連它的存在都不知道,她怎麼會毫無顧忌毫無章法地就這麼走了過來呢?

    談笑仰望著高塔,說是高塔,其實也沒有那麼高,看起來不過是十層樓的高度,並沒有沖入雲霄去。

    森森白塔靜靜矗立,白的塔磚將整個塔裹得嚴嚴實實,塔身只有層與層的間隔,沒有門,沒有窗。也沒有上下的階梯。

    怎麼會有這麼個塔?這是什麼地方?談笑疑惑了。

    她仔細感應了一下,明明感應不到這塔有任何靈力感應,可是……它似乎在呼喚著什麼。這個看起來平平常常的塔似乎有著不一般的吸引力,讓她很想走近去看一看,用肌膚去感受一下。

    姬雲華微微變了臉色,這時候再也藏不住了。

    心念動處,姬雲華站在了談笑面前,談笑往前走正好撞到了他的身上。

    談笑心裏跳了跳,退後半步擡頭一看,指甲幾乎要嵌入手心。

    姬雲華輕輕揮袖。頓時流光年華催著場景變幻。談笑都沒來得及看仔細,就發現她和她的師父已經身在隨雲殿外。

    談笑不敢直視姬雲華的雙眼,於是忍不住又要往後退。她雖然知道白塔消失和場景變化實在突然和詭異,但她此刻也沒想問姬雲華。

    “你去哪兒?”姬雲華問。

    “我……弟子……去雲水峰。”她想到一個地方。她想她還是回雲水峰去吧。

    姬雲華以探究的目光研究了她半晌,等研究到談笑頭皮發麻的時候才溫和地笑了一下,道:“你不用再去雲水峰了。你大師兄該教你的都教得很好了,從今後。你便跟在爲師身邊吧。”說著看了看談笑臉上還頂著的紅色的掌印,眉毛皺了皺,手指幾乎要觸碰上去。

    “還疼嗎?”姬雲華問。

    談笑想起這麼回事,臉不自覺地往後退了退,稍稍有些抵觸情緒。

    姬雲華收回手,扔給她一個小瓶子。轉身就走了。“疼就長點記性。回你自己住處去,明日卯時來雲霄殿。”

    談笑一手接過小玉瓶,瓶身冰涼潤澤。談笑認出這是姬雲華裝丹藥的瓶子。

    姬雲華走了,談笑逃避地不想去想這些事情。她迅速離開隨雲殿,一邊想著那個普普通通卻格外誘人的白塔,一邊想著到哪裏去找“吃食”,心裏很苦惱。

    她正走著。有人似在她身邊喚道:“四師弟?”

    談笑回過神來看過去,竟是王清潤。

    王清潤見她迷迷糊糊像是剛醒的樣子。笑問道:“聽說你一直在修養,現在可好些了?”

    談笑點頭,道:“好多了。”她想反噬期這種事情就不用告訴大師兄了,說了他也不會明白的。大師兄不是說過,有所爲有所不爲,有所言有所不言嗎?

    王清潤上下打量著她,眉峰微微蹙起,“你臉上……”

    談笑下意識地伸手捂住臉,眼神有些躲閃,“沒……沒事。”

    王清潤清水一般的眸子劃過淡淡的了然。如今談笑是師父的四弟子,他已經是築基修士,在這裏除了師父,還有誰敢隨意這樣對待談笑?定是談笑又做了什麼惹得師父不快了。

    想到此處,王清潤又覺得師父對談笑是不是有些……太苛求了。

    “師父不喜心慈手軟之人。不要因爲不相干的人或事惹師父不快。”王清潤忍不住提點道。

    談笑愣了一下,道:“我沒有。只是不覺得有些事是有道理的。”

    王清潤沉默了片刻,道:“你不覺得有道理,卻也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你只需修自己的道就行了,無關的事情不必去管。”

    談笑擡頭,“大師兄就是這麼做的嗎?”目光中隱隱藏著倔強。

    王清潤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等你到了大師兄這個年歲,到了大師兄這個修爲,就會發現許多事情都是無關緊要的,許多事情是根本就不需要去講究道理的。”他想了想,“師父已是元嬰的真君,他看到的世界與我們又有不同。”

    見談笑有些茫然,王清潤又笑道:“現在不明白不要緊,大師兄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什麼都不懂……”遙想年少輕狂的歲月,那時候他還是個一腔熱血的傻小子。不知不覺百年身,無論做什麼,想什麼,都不可能再回到那段悠長歲月中的單純。他覺得談笑其實已經做得很好。

    王清潤的手放到談笑的頭上時,談笑丹田就起了微小的戰栗,在王清潤碰觸她的地方,她感覺到了王清潤傳遞的力量。這種力量引起了她丹田內的動蕩,一瞬間激起了她去吸取能量的渴望。

    這種感覺突如其來且十分迅猛,談笑遵循本能突然抓住王清潤的手,手上有些癢癢的,皮膚相接的地方微微有些吸力的感覺。

    王清潤怔了一下,本來是想把手拿下來,可是話沒說完卻被談笑握住了,對方動作還十分強硬,仿佛握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某種堅硬的無生命的東西。

    談笑腦海中呈現古老的咒語,她的瞳孔在一瞬的失焦之後更加明亮,她幾乎是遵從了本能通過手掌來填補自己內心強大的饑渴感。

    而在王清潤體內,氣息有了微小的變動。不過這個變動實在是微小,王清潤詫異於談笑的行爲,一時也沒注意到這些,所以盡管知道談笑此刻有些異樣,但是具體要講她如何異樣卻是講不出來。

    談笑本能地在念動九轉的咒語,她體內九轉的力量本能地被催動,不止如此,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她小的時候,在登仙台鎮的時候,在她被逼與人對陣的時候——怎麼這麼相似……

    “你怎麼了?”王清潤一動不動任她握著手,目光中卻有疑惑。他微微斂了眉眼看著談笑,那溫和睿智的目光讓此刻本能行事身在迷霧中的談笑醒了神。

    這一醒神,所有咒語立時消散,空留談笑滿心的空虛感,仿佛一個餓極了的人還沒開始吃就被人打翻了飯碗一樣。

    談笑一時控制不住情緒,但也知道現在根本沒辦法解釋。她心中陡然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這讓她的瞳孔急速縮小又脹大,然後她越過王清潤,飛快地消失在王清潤面前。

    王清潤疑惑地看著談笑跑遠的背影,獨自思索了一會兒才走向玉華宮,去見姬雲華。

    而談笑不知是喜還是憂地發現,她現在或許可以“吃”人的靈力。九轉有這樣的能力,但到這一步卻不是之前的她可以做到的。談笑現在極想找個人試一下,但這個人卻不能是王清潤。

    無處可去的談笑念動咒語駕馭者無骨劍,一人一劍去了來朝峰。

    她想,找個修爲低微的弟子稍微試一下,對方應該沒有感覺的。看大師兄方才就一點感覺都沒有。雖然她是中途中斷了。

    今日清和真人在水楊道場傳道,大部分弟子都在水楊道場中。小部分的弟子接了有盡宮的任務,所以不得不以完成任務爲先。

    談笑到來朝峰的時候,來朝峰在外稀稀松松走著幾個人,她一問才知道清和真人在傳道。

    談笑一邊抱著下一次碰見人就試一下的想法,一邊想著之前碰見那些人怎麼沒能出手。她這樣走著走著,然後突然頓住了腳步。

    離她不遠的地方古樹上隨意靠著個人,他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眉目如畫,臉色略有些蒼白。他閑適地靠著,雙手交叉抱臂置於胸前,一隻腿微微屈起,腳尖踮起,腳跟靠著樹幹。

    此人便是姬不棄。

    談笑每一次看見姬不棄都會忍不住想,姬家怎麼會有人與她如此相像,又會忍不住地想,姬不棄這樣的性子大約才是師父最中意的。也不知道師父與姬家到底有什麼樣的淵源,這麼多年來對本家送來的姬不棄不聞不問,更別說是帶在身邊教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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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32:58
198 息本自行

    姬不棄本是閉目養神,突然感覺到一股查探的視線,於是猛地睜眼,心中暗暗戒備。而當他擡頭看到談笑的時候,稍微愣了。

    他也是許多年不見談笑,沒想到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猛然見到。

    他靜靜望著談笑,直到聽到一個聲音遠遠道:“你在看什麼?”

    一個人從姬不棄身邊奔過去,直奔談笑而去。

    姬不棄清瘦的身軀被蒼天古樹遮擋,從他後面來的人在視野盲區中看不到他的存在。

    談笑眉毛微微動了一下,心想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花聰奔到眼前馬上感覺不對。他腳步頓了頓,談笑於是轉身,心想這兩個人就算了吧,再找別人試試吧。

    姬不棄此時站直了身子,不再倚靠著古木。他見花聰似乎想追過去,適時地出聲道:“花聰。”

    花聰聽到這聲音,更加確定前面的不是姬不棄,那麼不是姬不棄就只有那個人了。十年不見,他修爲又高了不少。

    他這麼一想的功夫,談笑已經飄然遠去,白衣翩翩如一抹白雲。

    姬不棄走近他道:“走吧,早點把任務做完,別耽誤了晚課。”

    花聰轉頭,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直到姬不棄出聲問:“怎麼了,這麼看著我?”

    花聰搖搖頭,心想姬不棄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越來越不喜那個人了。

    談笑目不斜視一路前行,走著走著便看到前方一個灰袍的道人在對小弟子說著什麼。那小弟子不住地點頭,那灰袍道人卻是站得筆挺,面無表情。風輕輕吹過,微微揚起了他右邊的衣袖。

    那灰袍道人正是離歌。

    離歌感應到有人注視他,於是側頭看過來。他的目光淡淡掃過談笑,然後又靜靜轉過去。跟那小弟子說了幾句話,那小弟子便鞠了躬急急走了。

    談笑走過去,注意到離歌有意識地在用一種正好隱藏了他右臂的姿勢——至少從談笑的角度看過去是如此。

    離歌看向她:“走走?”

    談笑心想來一趟來朝峰就碰上這麼多熟悉的人,也不知道是她運氣太好還是來朝峰人少。

    兩人並肩緩緩走著,談笑強自壓抑下那似乎填不滿的饑渴慾望。

    “心情不好?”離歌問。他的語氣淡淡的,如果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到他言語中一絲淡淡關心。然而,只是這一點,也已足夠讓談笑詫異。

    談笑沉默了片刻,“是我托付師父爲你清除屍獸,你……怨我嗎?”

    離歌看了她一眼又轉過去。語氣平淡。“爲何要怨,一條手臂換一條命,這買賣十分合算。而且。若不如此,以我在青蒙山所作所爲,如今如何能再在清和真人左右。”

    談笑多看了他兩眼,直覺這不是離歌應該說的話,可是他臉上的表情認真而冷漠。聽不出來是說的假話。

    “上次沒有時間敘舊,後來我去找你又聽說你離了來朝峰。今日倒是巧了。”離歌的態度是溫和而自然的,那姿態仿佛多少年來都是如此,沒有變化過一樣。

    談笑無意識地看了看他的手臂,斟酌著要不要問,怎麼問。

    離歌先發現了談笑的目光。他腳步略頓了一下,道:“你覺得我一條手臂很可憐?”話雖平平,但掩不住習慣的犀利,這樣說話的離歌才讓談笑找回點熟悉的感覺。

    談笑搖頭。“沒有。”想了想,道:“屍獸不會再繁衍了吧?”

    離歌轉過目光,眼底的暗沉緩緩隱去。“不會。現在……很幹淨。”

    “修爲?”

    “如你所見,雖然受了些影響,但我到底也是築基的修士。吐納之功不在一日。”

    離歌說完。兩人之間便一陣沉默,連呼吸都微乎其微。

    走了一段上山的路。兩人來到來到僻靜的山頂俯視來朝峰下的一水環抱。

    “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離歌終於開口了。

    “什麼?”談笑看向他。

    其實離歌應該有很多問題,比如談笑怎麼活著出的紫君墓,怎麼回來的天華山,怎麼會在閉關地中一待就是十年,再出來氣息已不同以往等等等等。但是這些問題他一個也沒有問。

    “墓中那把斧鉞,你可知怎麼用?”離歌腦海中浮現那具被藤枝分裂被屍獸吞噬的骷髏。

    太真雖然得了那長斧,但似乎並沒有傳出有人掌控那長斧的消息。

    “不知道。”談笑回答。

    “你不是談紫君的兒子嗎?這是他留給你的吧?”

    談笑心想談紫君是留給她東西了,但不是那把斧鉞,而是神器通天鉞。如今神器通天鉞在她手中,那斧鉞大約是談紫君當年爲了防止有人盜墓尋找神器所設的障眼法罷了。她現在想想當時進入地底墓穴時看到的圖案一模一樣都刻著通天鉞的方磚,隻覺得談紫君此人實在有些巧妙心思。

    沒人知道通天鉞是什麼樣子,更沒人確切知道神器是什麼,比起平凡到泛濫的地磚,人們自然會更關注在那地底墓室中被鄭重置于中央的霸氣長斧。在人們眼中,神器就應該是那個樣子,而不是實際上可以很小巧得像是女子頭飾的通天鉞。談紫君創造了一個人們想象中的神器,自然很容易誤導無知的人們。

    談笑看他一眼,“你拿了它,卻不知如何用嗎?”

    “你在怪我當時選擇了它?”離歌看向她。

    談笑搖頭,“不是,只是現在它已經落入太真之手,你問這些又有什麼用?”

    “只是好奇。雖然現在沒有得到,不代表以後都不可能。”離歌看向遠山,“我聽說有一種煉器師可以用天下至靈之物鍛造軀體,比如……手臂。”

    談笑心中一動,想起姬雲華傳授她的煉器之法。

    “你……真的不知道?”離歌又問了一次。

    談笑心中怪異,但仍然搖頭。

    “那真是可惜。”離歌的聲音低了下去。

    “什麼?”談笑沒聽清楚。

    “沒什麼。你不是在雲水峰,怎麼到來朝峰來了?”離歌轉移話題。

    談笑眼睛眯了一下,突然出手攻向離歌。

    離歌微微愕然,但反應迅速地側身躲開。

    談笑沒有用金術,只是在用武術,離歌左手動了動,也沒有用木術。

    兩人一個進一個退,一個攻一個防,轉眼已對了百招。

    離歌大約很長時間沒與人這麼打鬥過,一時起了戰意,左手突然生出木藤。他挑眉道:“不用顧忌,盡管來吧。”

    談笑於是也取了無骨劍在手,手指迅速抹過劍身,頓有金戈之氣隱隱壓抑在劍身之上,鳴聲暗起。

    離歌贊了聲:“好劍。”說著那木藤成數枝直纏無骨而去。

    談笑微微斜了身子,無骨劍尋著藤間的縫隙挑刺,眼睛卻還看著離歌。她的目標是離歌的左手,而不是他手上的藤,所以她用金術操縱無骨劍也只是爲了纏住那些木藤,好方便她靠近離歌。

    劍過之處,木藤斷成幾節掉到地上。離歌眉毛一挑,單手結印有如翻花,只見那些斷掉的藤如有生命和意識一般從地上跳起複又連成長藤,顔色也比之前深很多,一看就很堅硬的樣子。

    談笑手中有無骨劍,自然是有恃無恐。木藤修複得再快哪裏有無骨劍砍劈得快?漸漸的離歌有些跟不上速度了,掉在地上的木藤變多,而從地上起來的木藤變少。兩人又對了百招,談笑一個欺身踩在地上的斷藤上抓住了離歌的手。

    談笑心中一喜,正要試試九轉,卻突然感覺到腳下一重,原來是藤在地下生了根,生根的藤長勢飛快,已經包裹了她的腳面,而且還在往上延伸,眼見著就纏住了她的全身,包括她抓著他的手,也自然包括她另一隻握著無骨劍的手。

    看著談笑詫異的神色,離歌微微一笑,道:“修爲果然長進了不少。只是不善謀算。”

    談笑卻也是一笑,道:“我意不在此。”說著也不管那些木藤,遵從醒過來後一直存在的饑餓感開始試著“吃”屬於離歌的氣。

    離歌的氣是木屬性的,談笑試著念動古老的咒語,手指飛快地做著自己都不熟悉的動作,

    “你在做什麼?”離歌察覺到異常,突然收了木藤推開談笑。

    談笑詫異於離歌的敏感,但同時她有更奇怪的事情。她微微皺了眉,被推得推開了兩步。

    “你身上的屍獸真的都清除了?”

    離歌心緒浮動,“你師父讓我將屍獸都逼向右臂,一刀砍下,難道還有假?”回憶到那時姬雲華一個眼神便化空氣爲刀刃砍下他右臂的情形,他就覺得萬分煩躁壓抑。

    談笑還皺著眉。

    離歌哼了一聲,“如今我已是獨臂,你要笑便笑,何必這樣來羞辱我。”說完甩袖轉身而去。

    談笑站在山風徐徐的山頂,心中暗想:既然離歌體內屍獸已除,爲何他的氣裏隱隱有幾分屍獸的死氣?難道是殘留?可是師父親自動手的話,怎麼會可能還允許殘留的存在?不過看起來離歌似乎並沒有再受屍獸的折磨了。

    談笑暫時放下自己的猜測,突然又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成功了!她可以從離歌身上吸收他的氣,這與她小時候在登仙台上無意識下的作爲多麼相似!雖然這種吸收的力量多麼微弱,但是這是不是可以證明,她已經開始領悟到三轉息自行的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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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4-7-14 16:33:18
199 妖魔將出

     從來朝峰回去玉華峰的時候,談笑的心情變得有幾分雀躍。她想果然如白虎所說,從在積雲洞下倒吊三十六日到反噬期後,她的九轉果然進階了,三轉息自行可是不容易達到的,在這個階段她可以開始練習控制體內體外靈氣的平衡,也可以嘗試從人或物那里獲取它們的靈氣,九轉開始可以具備真正意義上的攻擊力了

    想到這里,談笑喜得走路都有些輕飄飄的。所以離歌的事情被她很快拋到了腦後。

    等回到玉華峰的時候,談笑突然想起來自己臉上的紅印似乎還沒有處理。

    也是奇怪,無論是花聰也好,還是離歌也好,他們似乎都沒有對她臉上的印跡表示過看法?談笑心里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她現在更想回到自己小屋中,把這難看的紅印處理一下。

    談笑也確實有夠後知後覺,這麼明顯的巴掌印,她就這麼頂著到處走動,直到現在才又意識到這個問題。

    回到屋中,談笑突然靈機一動,手指輕輕在空中畫著圈,然後在圈中用手指涂涂抹抹,心中想著讓這個圈內的氣息靜止下來。她的指尖攜帶著金氣,指尖有金光閃閃,十分亮眼。她腦中閃過古老的咒語,她靈敏地抓住那個靈感,照本宣科地在心中默念出來,然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她所畫的圈圈開始凝結出金色的類固體,不多時那圈圈里的金色已經到了可以照出人臉的地步。它浮在半空,就像是一面銅鏡,但很明顯比銅鏡的可見度要高得多。

    談笑喜得笑了下,又試著用手指點了點那“鏡子”,讓它傾斜一點角度,讓她可以更完整地看到自己的形象。

    果然是面積很大的紅印。談笑心想。不過看起來似乎淡了些。

    談笑恍惚了一下,嘴角溢出幾分苦笑,想了想,把那小瓶子放在了旁邊,只從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了普通的傷藥。

    本來也不是多麼大的傷,既然打了,又何必拿這上好的藥來給她。談笑心里嘆了口氣。

    等到臉上的紅色掌印都完全沒有了,談笑伸出食指輕輕點在那“鏡子”上,頓時那片金色散去,空氣中再沒有半點氣息凝結的跡象。

    她托著下巴坐在窗邊,思緒一不留神就飄得很遠。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敲門聲。

    “誰。”談笑坐直了身子,聲音平靜。

    “談道長,雲華真君請您過去。”一個小弟子恭敬地說。

    談笑皺了皺眉,“知道了。”

    “那小的先告退,請談道長速速前去。”那小弟子在門外鞠了個躬,然後靜靜離去。

    談笑掃了眼桌上晶瑩白潤的小玉瓶,目光在那上面停留了幾秒,然後轉身推門出去,再沒看它一眼。

    姬雲華在雲霄殿中。他似乎在作畫。

    自從姬雲華把門里的事情基本都丟給王清潤,本來作為處理門內適宜合接見來人的雲霄殿也被姬雲華隨意做了其他用途。

    此刻姬雲華青絲披肩,只在尾端用一根白色絲帶輕輕綁住。他赤著腳,寬大的白色道袍隨意搭在身上,前襟的細帶松松系著,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他微彎著腰在面前的空氣里作畫,廣袖輕輕擺動。而正因為他微彎著腰,頭發也未綁得嚴實,所以他額邊的碎髮不聽話地垂墜下來,遮住他半張臉,讓人看不分明。

    談笑極少看到姬雲華作畫,認真想起來恐怕一次也沒有。而且這樣作畫的姬雲華就更是沒有過了。

    姬雲華沒說話,談笑便靜靜站在後面。姬雲華手中雖拿著筆,但無墨無色的,他面前被他肆意涂抹的“畫布”與其他地方也沒什麼不同。談笑抬頭偷偷看了幾眼,但卻沒看出什麼名堂來。

    姬雲華一個人忙活了半天,手上的動作漸緩,直到慢慢地停了下來,隨意將手中的毛筆扔到了一邊。

    談笑這才發現那“畫布”的變化。

    空氣中的氣息開始變化,高一點的地方有白霧聚集成雲,低一點的地方有青霧聚集成山。談笑仔細看了看,不像是天華山脈,倒像是……

    姬雲華隨手指了指中心的位置,手指輕輕一點,有城牆在雲端憑空幻化出來,竟是宛城。姬雲華的手在宛城上空輕輕按了一下,那宛城便縮小到那中心的位置去了。

    談笑這回明白了,這分明是修仙界的地圖。

    宛城以東是天華,宛城以南是古劍,宛城西北是太真。

    “見著離歌了?”姬雲華背對著談笑端詳著自己畫出的地圖,語氣平淡。

    談笑詫異了一下,心想師父怎麼知道她見著了離歌?

    姬雲華的手在宛城上空憑空抓了一把,只見一個小黑點從宛城不斷上升,它的速度很慢,但是在那“畫布”上卻是很快移到了天華山。

    談笑正準備看得更仔細點,耳邊傳來翅膀撲扇的聲音,她回頭去看,卻被柔軟的黑色遮住了眼楮,緊接著手上一重,耳邊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笑,笑,阿笑,阿笑。”

    談笑一驚,趕緊低頭去看,這不是咕咕嗎?

    “咕咕?”久別重逢,談笑心中自然歡喜。“你跑哪兒去了?”剛問完,又想到那畫中的黑點,於是下意識地去看姬雲華。

    “餵它一滴你的血。”姬雲華對背後的動靜充耳不聞,仍在看那修仙界地圖。

    談笑愣了愣,但還是咬破自己的手指喂到咕咕嘴邊。

    咕咕高高興興地啄了兩下,然後用兩扇翅膀抱住腦袋縮著身子抖了抖。

    “怎麼了?”談笑托高了咕咕擔心地問。

    抖完了的咕咕放下翅膀,小金豆子一樣的眼楮放射出熱情的光芒,直接撲到她肩膀上用翅膀摟著她的脖子道︰“笑,小咕總算可以說話了。”

    談笑瞪大了眼,什麼?

    姬雲華揮手,“去來朝峰看看。”

    咕咕趕緊站直了,看了看姬雲華,又看了看談笑,小聲在她耳邊道︰“那個一隻手的,不是好人。”說完就趕緊飛走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姬雲華也不解釋,只道︰“你且過來。”

    談笑乖乖走了過去。

    此刻太真青蒙山正被黑氣籠罩著,讓人一看就覺十分壓抑。而在宛城上空隱隱約約出現了旋渦狀的氣流。

    姬雲華久久不說話,談笑便也不問。

    姬雲華看了許久,道︰“你所修之功法與常人大異,為師雖不了解,但天下之理大多相同。想來你若悉心鑽研,定能事半功倍。“說著點了點宛城上空的漩渦,緩緩道︰“這個地方,你要記住。”

    談笑疑惑不解,這是什麼重要的地方嗎?

    姬雲華道︰“妖魔出,世方亂,其實這是最沒意思的事情。”

    談笑想了想,覺得他是在說太真妖劍的事情。

    姬雲華轉身,“笑兒,如果有一天,師父不在了,你當如何?”他的外袍斜斜掛在肩上,中衣雪白得耀眼。他微微偏著腦袋,潛藏著流光幽波的雙目叫人不敢直視。

    談笑腦子轟了一下,她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

    已是元嬰真君的姬雲華心中隱隱有種預感——大劫將至。若能成功渡劫,或許化神就在眼前;若不能——則靈魂存,肉身死,六道輪回只在當時。若是前者,他便要踏入上界;若是後者,亦不能陪伴談笑左右。

    姬雲華也未料到大劫將要來得如此之快。不過想想以他元嬰千歲的壽元,確實也該有個大劫了。

    姬雲華見談笑發愣,回想起昔日她在來朝峰德善殿的情形,心頭忍不住一軟,道︰“不知也罷。”無論如何,他總會交待清楚後面的事情,不會讓談笑孤苦無依的。

    太真雖然謠傳神器的事情,挑起三派爭端,但神器早被談笑鑄體,這事別人不知道,便是知道了,只會給談笑帶了更多更大的麻煩。清微要是能結嬰出關就再好不過了。

    “不會的。”想不通的談笑艱難開口。

    姬雲華從自己的思緒里出來,意識到談笑這不算回答的回答所表達出的與幼時相同的依戀。

    姬雲華摸了摸她的頭,“不生氣了?”

    談笑抬頭,“不會的。”她像是在要一個保證,而不是在回答問題。

    姬雲華卻只是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心,“沒有什麼是不會的。從現在起,師父要教你許多東西,你心中若有什麼不平事,要暫且放下。師父教你的,師父敢保證在這修仙界中,不會有第二個人可以教給你。”

    談笑咬牙,沒有答話。

    姬雲華放下手,“師父讓你記住的,你可記住了?”

    談笑望了望宛城上的漩渦,點點頭,眼楮里似乎有很多話,但是一句也沒有說出來。

    姬雲華點點頭,用手指了指的腦袋道︰“一個想要修成大道的修士光有修為不夠,還要有腦子。在沒有人可以幫你的時候,只有你自身的能力和智慧才能幫你。”

    談笑正想說什麼,外面有人道︰“師父,您在嗎?”。

    姬雲華越過談笑,“什麼事?”

    “三師弟回來了,他想見您。”外面是王清潤的聲音。

    “你們進來吧。”姬雲華揮手散去了那“畫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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