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aeolian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1
發表於 2014-11-5 00:14:45 |只看該作者
第230章 歸來


  葉小天在銅仁逗留了一天,當天中午參加了由銅仁知府張繹為他置辦的接風宴,當晚又宴請了他的座師銅仁府學教諭黎中隱黎先生,第二天上午才啟程離開銅仁。

  一行人出了銅仁府,前行不遠,便見官道旁一條岔路通向遠處大山腳下,那正是通往三里莊的道路,葉小天請趙文遠的車隊在路邊等候,他與毛問智各乘一馬,趕向了三里莊。

  葉小天騎著馬,停在一棵大樹下,遠遠地看著依山而建的那幢房子,那幢房子最醒目的地方就是它的南牆,那堵牆高達三丈,足有小城的城牆那麼高,照理說任何一戶人家都不會建一堵這麼高的牆。此刻,那座異常醒目的高牆上正有幾個工匠忙碌地拆著牆體,牆體已被拆得七零八落。

  過了一會兒,毛問智走回來,對葉小天道:「大哥,俺打聽過了,水舞她娘賣了宅子後就去了水西,再沒回來過。這幢宅子現在已經換了人家,人家正翻修呢,說是要給兒子當新房用。」

  葉小天喃喃地道:「沒回來過?她們娘倆兒能到哪兒去?」

  毛問智道:「大哥,兄弟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小天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什麼時候跟我客氣起來了?說吧,什麼話?」

  毛問智道:「俺覺著吧,就算水舞姑娘回來了又怎麼樣?她家那個瘋婆子實在太難纏了,咱好不容易才擺脫她,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了吧,瑩瑩姑娘挺好的,你就不要再唸著水舞姑娘了。」

  葉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氣,道:「你想多了。我來,只是想看看她有沒有回來,沒有別的想法。她們娘兒倆既然沒回三里莊。大概已定居貴陽了,走,咱們上路!」

  毛問智扳鞍上馬,揚馬一鞭追上葉小天,高聲讚道:「這就對了,大丈夫何患無妻?咱們爺們不能婆婆媽媽的,拿得起,就得放得下!」

  ※※※※※※※※※※※※※※※※※※※※※※※

  葫縣效外,有一片很大的庫房區。

  這兒既是倉庫也是客棧,通常是前棧後庫的格局。這是當地人建來專供來往客商們居住的,很多商旅運輸的貨物過於龐大,歇腳進城不太方便,便住在這裡。

  靠近山腳的小河邊,有一片僻靜的房舍,一位翠衫黃裙的姑娘蹲在牆邊角門外的岩石上,痴痴地望著面前潺潺的流水。

  水中有茂密的水草倒伏著,隨著水流的方向輕輕起伏,許多手指長的小魚兒在水草間鑽來鑽去。天空中停著一朵白雲。雲影倒映,使那流水彷彿鏡子一般,倒映出她那張清麗而憔悴的容顏。

  旁邊草木悉索,有人走了過來。痴痴出神的少女回眸一望,連忙站起,斂衽施禮道:「洪員外。」

  洪百川微笑頷首,捻著手中的佛珠。問道:「水舞姑娘,你身體好些了麼?」

  水舞臉上露出一絲靦腆的笑容,輕聲答道:「多謝員外。奴家的身體已經好多了。」

  水舞當日在貴陽時,便曾被謝傳風的無恥要求氣得吐血,當時病情雖未顯現,但已鬱結於體內,之後身心飽受煎熬,在她的母親被亂石砸成肉醬之後,終於爆發出來。

  洪百川救她離開之後,水舞一路上就高燒不退,始終昏迷不醒。洪百川為此還放慢了行程,雇了一個老媽子一路照料,回到葫縣後把她安置在這裡將養,直到現在才稍稍恢復元氣。

  洪百川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對了,老夫剛剛收到消息,今科舉子中,有九人得授官職,其中三人遣往葫縣任職,其中就有葉小天。這一次他來葫縣,將任典史一職,那可是不入流的官裡唯一一個朝廷命官吶。」

  「小天哥哥做官了?」

  水舞雙眸一亮,歡喜地道:「我就知道,他有出息,他一定會有出息!」

  洪百川微笑道:「新任縣丞昨日已經到了,相信葉小天這一兩天也該到任了。呵呵,水舞姑娘,恭喜你,很快就能與他重逢了。」

  水舞臉色一黯,沉默半晌,輕輕搖頭道:「我不想見他!」

  洪百川目光一閃,道:「哦?水舞姑娘不欲與他相見?」

  水舞默默地走到小河邊,輕輕仰起頭,望著天空那朵悠悠的白雲,幽幽地道:「我家恩將仇報,給他惹下那麼多的麻煩,我哪還有臉面見他?況且,他現在和瑩瑩姑娘很要好……,遙遙跟著他,我也很放心……」

  洪百川微微皺了皺眉,又慢慢舒展開,微笑道:「既然這樣,你可有什麼親友可以投奔麼?」

  水舞默默地搖了搖頭,忽又回首一笑,向洪百川盈盈福了一禮,道:「這個就不勞員外操心了。今日正有一支商隊從雲南來,往金陵府去,我想跟著他們到金陵去,天無絕人之路,總能尋個營生的。」

  洪百川微微搖頭道:「這些走長途的商旅,大多不太規矩,你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兒家,無依無傍的跟著他們遠走他鄉,萬一路上有個什麼閃失,可如何是好?」

  洪百川略一思索,道:「這樣吧,如果你不想留在葫縣,我這正有一批東西要送往薊門,交給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你既無處可去,不如隨隊同行,洪某修書一封,那位大英雄一定會收留你的。」

  說到那位大英雄時,洪百川一臉崇敬之色,顯見那人在他心目中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換一個人未必知道洪百川所說的薊門是什麼地方,可水舞是在京城出生京城長大的,豈能不知薊門所在。

  水舞訝然道:「薊門?員外是說居庸關麼?」

  洪百川有些意外地笑道:「不錯!想不到水舞姑娘竟然知道這個地方。既然如此,也不妨實話告訴你,老夫所說的那位大英雄就是當今太子少保、薊州總兵戚大將軍,你放心了?」

  水舞一聽,欣然拜倒,道:「水舞今已孤苦伶丁,走投無路,承蒙員外如此大恩。無以為報,只能來生結草啣環以報了。」

  洪百川虛扶了一把,道:「姑娘言重了,老夫那支車隊,今日就要上路。姑娘既然答應,那就趕快回去收拾一下吧,一會兒老夫就派人送你去與車隊匯合。」

  水舞欣然答應一聲,急急走向自己的住處。她正是舉目無親的時候,如今有了安身之所,而且是到這位素來敬仰的大英雄府上做事。心裡自然歡喜的很。

  一個青衫人慢慢走到洪百川身後,輕笑道:「大哥很少心慈面軟,這一次救下水舞姑娘,我還以為大哥你……,沒想到大哥就這麼讓她離開了。」

  洪百川微微皺了皺眉,不悅地道:「自從大亨的母親過世,天下間再無一個女子能夠走進老夫的心裡。」

  青衫人微微欠身道:「是!兄弟失言,大哥恕罪。」

  青衫人慢慢站直了身子,道:「徐伯夷當初聲名狼籍。灰溜溜地離開了葫縣,卻不想才過了不到一年的光景,居然以縣丞的身份又殺回來了。而典史與驛丞兩個職位,也相繼落入土司之手。朝廷居然聽之任之。朝廷步步退讓,葫縣前程堪憂。」

  洪百川微笑道:「你我能看到的,你以為朝廷諸公就看不到?楊應龍野心勃勃,只要他不肯放手。葫縣便會得到安寧。我倒覺得,朝廷這招『以退為進』使得好!」

  「以退為進麼……」

  青衫人沉默片刻,緩緩地道:「但願如此!」

  水舞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她只有幾件換洗衣物而已,片刻功夫就已收停當,此刻已經挎著小包袱出現在院中,遠遠看見洪百川正與他人交談,便乖巧地站住了腳步。

  青衫人睨了她一眼,對洪百川道:「大哥既非有意於她,何以先是傾心照料,現在又為她安排出路呢?這可不像大哥一向的為人。」

  洪百川輕輕嘆了口氣,道:「還不是為了大亨那孩子?這女子與葉小天關係匪淺,而葉小天與大亨情同兄弟,老夫可不想有朝一日被大亨知道,對我心生怨尤。哎!老夫如今萬物不縈於心,唯有這個孩子……是老夫唯一割捨不下的。大亨啊,什麼時候才能讓老夫放心放手呢?」

  ……

  「大亨雜貨鋪!」

  櫃檯後翹著一隻肥碩的大屁股,大亨趴在櫃檯上,雙手托著肥嘟嘟的下巴,無聊地哼著歌兒,一雙眼睛賊兮兮地瞄著街頭走過的女子,只要有幾分姿色,他就看得津津有味。

  店裡一角,一對衣著光鮮的男女輕輕撫摸著一匹綃紗,妞妞慇勤地解說道:「老爺、夫人,這就是蛟綃紗了。傳說南海有鮫人,魚尾人身,她們織的綃紗薄如蟬翼,入水不濕。鮫人當然只是一個傳說,可這綃紗的確是用上等蠶絲由最好的織工織就,一匹的重量還不足三錢,當真有入水不濕的效果。夫人您這麼美麗,若是用這樣一匹鮫綃紗做件睡衣,一定美如天仙了。」

  那女子比那男人看起來小了二十多歲,與妞妞年齡相仿,顯見是個受寵的妾室,被妞妞一口一個夫人地叫著已是歡喜不勝,再聽她這麼說,不由格格一笑,攬著那男人的手臂輕輕搖了搖,扭著迷人的嬌軀暱聲道:「老爺……」

  那男人道:「買!買買買!給我包起來。」

  「這位老爺真是大方,夫人,老爺這麼疼您,可真是您的福氣。」

  妞妞一邊繼續灌著迷湯,一邊麻利地把那匹綃紗包起來,笑盈盈地道:「老爺夫人是我們店裡的常客,給您打個八折,八十兩就好了,換個人來,可是拿不到這麼便宜的價兒。」

  妞妞收了錢,甜笑著把這對客人送出門外,一扭頭,就見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唱歌的大亨突然停住了聲音,兩眼發亮地望著外面。

  妞妞回頭一看,恰見一對短裙苗挽著手臂,笑盈盈地從店前走過。兩個少女光鮮靚麗,健美渾圓的大腿充滿了青春的嬌美氣息,尤其難得的是,她們是一對雙胞胎,生得一模一樣。

  妞妞氣哼哼地走到大亨身邊,大亨一見視線被擋住,趕緊往旁邊挪了一下,繼續直勾勾地瞅著外面。

  妞妞咬著嘴唇,氣忿忿地扭住了他的耳朵:「好啊你!人家在這裡辛辛苦苦幫你賺錢,你那雙賊眼卻不老實,看什麼呢?喜歡你就追出去啊,討一個回家做老婆唄!」

  「我的瑪雅,放手,快放手,叫人家看了笑話。」

  大亨踮起腳尖,陪笑哄著妞妞:「我就是隨便看看,要娶一定娶你啊!她們就是送上門我都不要,你想啊,我娶了一個,另一個跟我老婆長得一模一樣,可她天天在別的男人身子底下欲仙欲死,我的瑪雅,天天都有戴綠帽子的感覺……」

  妞妞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手下擰得更來勁兒了,大亨哎喲哎喲地叫著,正想繼續求饒,突然兩眼一直,又望著外邊不動了。妞妞大怒,道:「狗改不了吃屎的東西,你還看!」

  大亨驚喜地叫道:「我的瑪雅!大哥回來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2
發表於 2014-11-6 19:52:06 |只看該作者
第231章 難題


  葉小天走進「大亨雜貨鋪」,笑吟吟地道:「大亨,別來無恙啊!哈,妞妞,你好!」

  大亨和妞妞同時怪叫了一聲,妞妞花容失色,「嗖」地一下躲到了大亨身後,戰戰兢兢地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啊?」

  大亨則歡喜地跳起來,張開雙臂一把將葉小天抱住,大聲道:「大哥,你可想死我了,我還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聽到妞妞的話,兩人同時一愣,這才想到知道葉小天假死遁身的人非常少,除了大亨和縣衙的少數幾個巡檢,幾乎全是葫縣的官。大亨放開葉小天,沉吟道:「嗯!他是……他是……」

  葉小天面不改色,微笑道:「我叫葉小天,是大亨的朋友,是與大亨進貨時遇到的,一見如故,遂成知交。」

  大亨馬上接口道:「是啊,我上次去進貨的時候,見葉大哥和艾典史生得一模一樣,不禁萬分驚奇,一番攀談,十分投機,就認了葉大哥做我的兄長。」

  妞妞哆哆嗦嗦地道:「那他……他怎麼還認識我呢?」

  大亨從容不迫地道:「自然是因為我出門在外很想念你,總在葉大哥面前念叼你,如今他見我身邊有這麼漂亮的一位姑娘,當然就認定是你了。」

  葉小天暗暗豎了豎大拇指:「不愧是我兄弟,撒謊摞屁眼都不眨!」

  妞妞聽了心中好不歡喜,見葉小天果然不是艾典史還魂,這才放心地從大亨後面閃出來,向葉小天福了一禮,道:「奴家見過葉大哥。」大亨和葉小天握著手,心照不宣地搖了搖,放聲大笑起來。

  毛問智大步流星地走進來,粗聲大氣地道:「這位就是大亨兄弟吧?哎呀媽呀。大哥還真是沒說錯,大亨兄弟,你生得珠圓玉潤,果然是宜子多福之相啊。」

  羅大亨:「……」

  毛問智毫不見外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道:「俺姓毛,毛問智,也是葉大哥的好兄弟,你以後叫俺老毛就行。」

  羅大亨:「……」

  門口,遙遙站在車轅上脆生生地喚道:「福娃兒!」

  福娃兒從大個子肩上滑下來,連蹦帶跳地竄到馬車旁。往地上一趴,遙遙縱身躍下,很準確地騎到了它肥厚寬廣的後背上,福娃兒便馱起遙遙,一步三搖地向店裡走來。

  大個子彎腰看了看店內貨架之間狹窄的道路,撓了撓頭皮,放棄了跟進來的打算。這時已經有許多百姓圍攏過來,對它指指點點。大個子不耐煩起來,衝著他們呲了呲牙。喉嚨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咆哮,嚇得幾個少女和一群孩子尖叫著落荒而逃。

  趙文遠站在車旁,微笑著看著店內這一幕。窗簾兒掀著,露出潛清清那張嫵媚天生的面孔。妙目流盼,向店內輕輕一瞟,又慢慢放下了窗簾兒……

  他們這一路走得很是順暢,原估計後天早上才能到葫縣。不想今日就到了,進城後,葉小天輕車熟路地指揮著車馬。穿過十字大街時恰好經過羅大亨的雜貨鋪,便來見一見故人。

  兩人簡單地聊了幾句,因為有些話當著這麼多人不便開口,葉小天便道:「大亨,為兄已考中舉人,蒙布政使衙門抬舉,薦為葫縣典史,外面還有一位朋友,乃是新任本縣驛丞,我們兩人先去縣衙報到,回頭再與你敘舊。」

  大亨一聽忙道:「大哥,我跟你去!」

  大亨匆匆跑到櫃檯後面,從櫃檯底下掏出一個書包往肩上一挎,又跑出來。葉小天一看他那書包鼓鼓囊囊的,不由兩眼一直,忍俊不禁地道:「你還背著書包呢?」

  大亨咧嘴笑道:「我背了一陣兒吧,感覺揣啥東西挺方便的,比褡褳還好用,我就一直背著了。嘿嘿,這裡邊不是磚頭了,除了吃的,還有一些散碎銀兩,比揣在身上方便。」

  葉小天看了看他那日漸圓潤河馬一般滿是肥膘的腰肢,認同地點了點頭。大亨跟著葉小天出了店,葉小天把他又向趙文遠介紹了一番,眾人便繼續向縣衙走,葉小天與羅大亨步行走在車隊的最前面。

  葉小天對大亨道:「妞妞已經嫁給你了麼?我一來就看到你們兩個黏在一起。」

  大亨把胖臉一搖,下巴一陣哆嗦:「哎!要是成了親就好了,現在吧,妞妞算是我雇的夥計。」

  葉小天奇道:「夥計?她們家的雜貨鋪不開了?」

  大亨道:「開著呢,我這不是出高價挖了牆角麼。」

  葉小天瞪大了眼睛,道:「挖牆角?你從她娘那兒挖牆角?」

  大亨理直氣壯地道:「是啊!她們家那間小雜貨鋪,一個月也就幾兩銀子的進項,我一個月許給她二十兩銀子,她娘聽了,歡天喜地的就把她給我送過來了。」

  葉小天道:「大亨啊,你們店裡還收夥計麼?」

  大亨道:「我這生意,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用不了那麼多夥計,怎麼,大哥有人想推薦給我麼?」

  葉小天嘆道:「我做典史,月俸才四石。如果你店裡還缺夥計,我就辭職不幹了,給你當夥計去。」

  大亨乾笑道:「大哥,你就別開我玩笑了,我這不是沒辦法麼?前些天我拐彎抹腳地試探過我爹的意思,我爹的意思是給我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妞妞那出身……他是不會答應的。
  所以我就想啊,先跟妞妞做了真正夫妻,最好連孩子都生下來,到時候有個胖乎乎很可愛的小孩子摟著我爹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喚他爺爺,我就不信他不接受妞妞。嘿!嘿嘿……」

  大亨眯著眼睛,一副很陰險的模樣說。葉小天恍然道:「啊!原來你和妞妞已經做了真正夫妻?」

  大亨的面瓜臉又垮下來,垂頭喪氣地道:「還沒呢,妞妞說,除非我跟她明媒正娶,拜過天地,才肯跟我洞房。否則,休想碰她。哎!我是夾在風箱裡的老鼠,兩頭為難啊!」

  葉小天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咱們還真是一對難兄難弟!」

  大亨大喜,道:「大哥也是有了心儀之人,卻娶不到麼?」

  葉小天乜了他一眼道:「你這麼開心做什麼?」

  大亨笑嘻嘻地道:「沒什麼,我只是一下子覺得安慰了許多。」

  葉小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問道:「你怎麼還天天在雜貨鋪裡打轉,驛路運輸才是財源滾滾的大生意,你都不打理麼?」

  大亨笑道:「誰說我不打理?不過你看我這身板兒,能成天跟著車隊東跑西顛麼?這件事,我交給高涯和李伯皓負責了。」

  葉小天蹙起眉頭道:「你完全放手,就不怕他們聯起手來架空你,以致大權旁落?」

  大亨喜孜孜地道:「怎麼可能?帳我管著,錢我管著,這就掐住了他們的命門了。而且,他們兩個能聯起手來?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嘿嘿,他們兩個,就像是前世的冤家,天天掐架,啊!也不知今天他們又打架沒有,真是令人期待啊……」

  葉小天:「……」

  ※※※※※※※※※※※※※※※※※※※※※※※

  山裡面,一條乾涸的河床靜靜地躺在陽光下,淤泥在烈日的曝曬下很快就裂出了拳頭大的口子。前方有一道壘起的堤壩,堵住了上游的河水,清清的河水從兩側引出的小渠緩緩流去。

  這條河叫撈刀河,河水平時深度有兩丈左右,可是現在即便是被堤壩截住,水深也不過三尺有餘。堤壩上,幾十個持竹矛、佩長刀的壯漢來回地巡弋著。

  忽然,下遊方向有一群人氣勢洶洶地走過來,堤壩上巡弋的壯漢居高臨下看見那群人的身影,立即咣咣地敲響了銅鑼,有人一邊沿著那條引水的小渠向兩側飛奔,一邊向山坳裡高矮錯落的竹樓群高聲叫喊起來:「李家寨搶水來啦,快來人吶,李家寨搶水來啦!」

  片刻功夫,從兩側村寨裡湧來大批壯漢,手持刀槍棍棒、鐵叉竹矛,聚攏到堤壩上嚴陣以待。

  天下之山,萃於雲貴,連亙萬里,際天無極。所以貴州的田多是梯田,梯田在山上,而山上是多雨則澇,無雨則旱,所以這梯田也就成了「望天田」,是真正的靠天吃飯。

  近來葫縣一帶大旱,供養上游高家寨和下游李家寨的這條撈刀河,水深迅速降低了六七倍,而莊稼正是即將吐穗灌漿的關鍵時刻,於是高家寨就截斷了河流,以保證他們田地的灌溉。

  可這一來,處於下游的李家寨不要說澆地用水了,便是飲用水都成了難題,是以兩個寨子為了爭奪水源,衝突越來越激烈,這條河堤扒了築、築了扒,在雙方的爭奪中不知已經重建了幾次。

  為了保住水源,高家寨組織壯勞力攜帶武器,日夜守在河堤上。今日顯見是李家寨組織人馬又來爭水,高家寨立即嚴陣以待。高家寨少寨主高涯匆匆趕到,握著一口劍,冷冷地看著山下。

  山下,率領數百名氣勢洶洶的壯漢衝過來的那個人,正李家寨少寨主,「羅李高」車馬行三位東主中的另一位,他的老同學、老搭檔李伯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3
發表於 2014-11-6 19:52:40 |只看該作者
第232章 風波惡


  李伯皓走到近處,揮刀向站在堤上的高涯一指,厲聲喝道:「高涯!你們高家寨想幹什麼,是要把我李家寨逼到走投無路麼?」

  高涯一隻腳踏在堤壩的一塊石頭上,「呸」地吐了口唾沫,不屑地道:「水從我家門前過,我想截就截!需要徵得你的允許麼?李伯浩,我已經答應車馬行今年的收入,從我該得的那一份裡拿出三成,給你們寨子裡的人買糧,對你可謂是仁至義盡了,你還想怎麼樣?」

  李伯浩目欲噴火,怒聲喝道:「放你娘的狗屁!那就任由我們田裡的莊稼活活乾死?我們李家寨現在不要說是灌溉的水,就是人和畜牲喝的都一滴不剩了,你看看這河道,還有水麼?」

  高涯乾笑兩聲,道:「這水我們要是不截,任他流淌下去,你們不夠灌溉的,我們地裡的收成也得大減。姓李的,你衝我喊冤,我跟誰說去?這是老天爺難為人,可不是我高家寨難為你們!」

  李伯浩怒道:「那就得犧牲我們、成全你們?」

  高涯懶洋洋地道:「廢話,誰讓你們住在下游的?要是你們李家寨在我們上游,你們截了水,我就認了!還是那句話,水從我家門前過,我想截就截!」

  李伯浩大怒,喝道:「好!你想截就截,我想扒就扒,咱們各憑本事吧!李家寨的兄弟們,為了咱們的莊稼,扒堤!」

  高涯噌地一下跳了起來,把劍一橫,厲聲喝道:「我看誰敢動!誰敢動這堤上一鍬土,老子就活埋了他!」

  李伯浩舉刀就衝,大喝道:「你小子有本事,就先埋了我吧!」

  一見少寨主率先發起了衝鋒,李家寨的壯丁們立即揮舞著武器衝了上去:「衝啊!衝啊!打垮高家寨的王八蛋,把堤扒了!」

  「打下去。把他們給我打下去,我看誰敢動我們的救命水!」

  兩下裡兵器交接,一片叮噹作響。李伯浩揮刀劈退一個高家寨的人,急急扶起一個被人打暈的族弟,高聲呼喊道:「老九,老九?你醒醒!」

  那人滿頭滿臉都是血,也不知傷在何處,已然暈迷不醒。李伯浩把他平放在地上,抄起自己的刀,咬牙切齒地咆哮道:「姓高的。我日你姥姥!」

  高涯大笑道:「那你得先下地獄才行!」

  兩人舉起染血的刀劍,瘋狂地戰在一起……

  ※※※※※※※※※※※※※※※※※※※※

  縣衙門口,趙文遠一行人趕到後,便命人進去傳報,片刻功夫那衙差便轉回來,慇勤地對葉小天和趙文遠道:「兩位大人,縣大老爺現在二堂相候,請!」

  趙文遠和葉小天謙讓一番,並肩進了門。那衙役頭前帶路,引著二人向二堂走去,一路上,已有一些獲悉新任典史與新任驛丞同時到任的胥吏公差紛紛跑出公房觀看。

  他們看見葉小天。當即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兒,葉小天看到許多熟悉的面孔,心情也很激動,下意識地就向他們含笑致禮。那些人依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葉小天這才警醒此刻的自己應該是不認識他們的,只是含笑致禮的動作已經做了。卻也收不回去,只好扮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繼續含笑點頭,在越來越多滿面驚愕之色的胥吏、公差們注視下,一路走向二堂。

  花晴風正在二堂門階上候著,一見二人走來,便微笑起來,只是看著葉小天,他的笑容卻不免有些發緊。人生際遇真是難測啊,誰能想到,這葉小天居然以典史身份堂而皇之地回到了葫縣。

  那衙役站住腳步,對葉小天和趙文遠道:「兩位大人,這位就是本縣花大老爺!」

  葉小天和趙文遠連忙快步向前,距花晴風約三步遠時一起站住腳步,拱手道:「下官葉小天(趙文遠),見過縣尊大人。」

  「哎呀呀,兩位快快請起!」花晴風連忙一撩袍襟,含笑下階,將二人扶起來,笑容滿面地道:「兩位大人一路辛苦了,快請堂上就座。」

  「縣尊大人先請!」

  葉小天和趙文遠請花晴風走在前面,兩人落後半步,與他一同步入客廳,到了廳中又客套一番,直到花晴風先在上首坐了,二人這才分左右落座。一旁早有小廝奉上茶來,花晴風端起茶盞向二人讓了讓,輕輕呷一口茶,清咳一聲,對那小廝道:「你去,請王主簿和徐縣丞來見一見兩位新到的同仁。」

  那小廝答應一聲,忙不迭走開了。

  花晴風又啜了口茶,這一次動作大了點,被沸茶燙了舌頭,花晴風急忙抿住嘴巴,已是痛得雙眼微微濕潤起來。雖然他此前就已知道葉小天將到葫縣,已經有了準備,可是一見葉小天還是有些慌張。

  其實葉小天就算回到葫縣也是他的下屬,作為一縣主官,他本不必緊張什麼,可是他對葉小天心中有愧,自然就難免心虛了。

  當初,他們設計讓葉小天假冒艾典史,對葉小天說的是功成之後便放他離開,實則打的主意是讓他以艾典使的身份「病故」,以避免因為艾典使被強盜殺死,激怒朝廷,向他們問責。

  葉小天獲悉真相後來了個「單刀赴會」,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那時葉小天的威望如日中天,他們哪敢公然加害,倉惶之下只好答應了葉小天的假死遁身計畫。在那之後不久,葉小天就悄然離開了,誰知道葉小天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對他們心存芥蒂?

  再一個,葉小天當初雖然是假典史,在葫縣卻人望甚高,縣衙裡許多人都成了他的追隨者:周班頭、馬輝、許浩然……,甚至他的小舅子蘇循天。

  葉小天離開葫縣之後,花知縣一手握著代理縣丞的大印,一手握著代理典史的大印,把葫縣的司法大權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雖說作為一縣正印官,他還是有王寧王主簿制衡著,權柄依然有限,卻是他自做官以來頭一回品嚐到權力的滋味。如今葉小天捲土重來。會不會把他已經到手的東西再拿回去?

  花晴風用茶蓋輕輕抹了抹飄在茶水上的茶沫兒,把茶湊到唇邊,抬起眼睛飛快地掃了葉小天一眼,忽然想到現任縣丞是徐伯夷,又放下了一些心事,唇角勾起一抹若有深意的笑容。

  不一會兒,王主簿和徐伯夷先後來到二堂,花晴風忙向他們二人引見一番。徐伯夷倒還好說,他和葉小天、趙文遠是同科舉子,在貴陽就認識。彼此道聲辛苦,便算見過了面。

  趙文遠和王寧王主簿是初次見面,確也需要引見一番,只是葉小天和王主簿明明彼此熟悉的很,這時卻得裝作一副互不相識的模樣,聽著花晴風的介紹,拱手寒暄,煞有其事。

  早已把葉小天當日冒充過艾典史一事查得清清楚楚的徐伯夷笑眯眯地看著二人作戲,心中暗暗冷笑:「官場上。當真都是一班不要臉的戲子!」

  幾位官員寒暄已畢,落座敘談一番,花晴風便和顏悅然地道:「你我今後共事,來日方長。兩位大人的家眷隨從還候在外面,現在就不耽擱你們了。王主簿,請你送趙驛丞赴驛丞交接一下。」

  王主簿頷首稱是,花晴風對趙文遠道:「趙驛丞遠來辛苦。先去交接了差使,將家人安頓下來,今晚本官為你設宴接風。」

  趙文遠忙起身向花晴風拱手道:「有勞縣尊大人。」

  王主簿微微一笑。肅手道:「趙驛丞,請!」

  二人離開客堂後,花晴風又笑容可掬地對葉小天道:「葉典史,本縣原本只剩一套空房,是前任縣丞騰出來的,徐縣丞到任後已經入住,如今再無合適的住所,而驛站在城外,來往不便。本官思量,先在縣衙左近為你租住一處房舍暫時安頓家人,你看如何?」

  葉小天微微一怔,他在葫縣時,葫縣的公舍當時還有兩三套空著,如今都已住了人了?就算住了人,他是典史,是葫縣縣衙裡的第四把交椅,旁人也該把房子騰出來才是。

  他雖然今日才到,可布政使衙門的公函早就來了,現在居然沒有房子給他安排?葉小天暗暗冷笑:「我若答應下來,只怕就要在那租住的房子曠日持久地住下去了.花知縣這是擺明了不歡迎我啊,想給我一個下馬威麼?」

  葉小天迅速在花晴風和徐伯夷臉上掃視了一眼,不動聲色地道:「有勞縣尊大人。下官此來葫縣,少不得要在這裡幹些年頭,若是政績不夠突出,說不定就要在這裡幹上一輩子了。」

  看著花晴風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葉小天笑得更愉快了:「再說,下官家裡人口又多,縣衙的公宅住著略顯侷促,本也不適合下官入住。既有租來的宅子,那下官就先住著,下官會盡快擇址自建一幢住宅。縣衙公舍既已住了人,就不要再讓人家搬出來了。」

  花晴風目光微微一閃,打個哈哈道:「公舍的確簡陋了些,既然葉典史有意自建住宅,那本縣就不客氣了。哈哈哈……」

  花晴風咳嗽兩聲,又對徐伯夷道:「徐縣丞,你陪葉典史去交接安頓,晚上一起過來,本官設宴接風。」

  徐伯夷答應一下,與葉小天談笑晏晏地走了出去。任誰看著,這都是同科中舉,又做了同僚,彼此間的關係十分親近,又哪會覺察這兩人竟是一對解不開的冤家。

  「自建一幢住宅?哼!你還真想在本縣紮根啊!」

  花晴風看著葉小天和徐伯夷遠去的背影,眸中漸漸浮起一抹陰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4
發表於 2014-11-6 19:53:12 |只看該作者
第233章 下馬威


  縣衙的第三進院落就是花知縣的官邸。紅漆雕欄的圍廊後面,縣令夫人蘇雅正踮著腳尖兒,用小木勺兒喂著籠中的金絲雀,逗弄著蹦蹦跳跳的雀兒,她的頰上微微露出一絲愉悅的笑容。

  此時的蘇雅夫人,穿一身燕居常服,一件琵琶袖的淺綠色短衫,外邊套一件銀綾兒的半臂,繫一條石榴紅的齊腰襦裙,纖腰楚楚欲折,容顏淡雅俏麗,有種極嫵媚的味道。

  她這一踮起腳尖兒來,腰間便凹出一個內陷的弧度,襯得裙下豐隆的臀部更形隆翹,曲線誘人,虧得這是在內宅裡,除了花知縣就只有內宅的那些丫環侍婢,再無一個男子,否則這熟透了的水蜜桃兒一般的身材,真不知要勾得多少登徒子色授魂銷。

  花晴風步入後宅,看見嬌妻這副模樣,不覺有些情熱,走上去輕輕攬住她柔若無骨的腰肢,將臉頰從肩後靠過去,親暱地貼了貼她嬌嫩柔滑的臉頰。這樣的舉動算為是極為狎暱了,不過人家是少夫少妻,又是在私邸之內,倒也不算什麼了。

  花晴風自從到了葫縣後,就成了一隻風箱裡的老鼠,受到豪強齊木、縣丞孟慶唯、主簿王寧乃至山中各族部落此起彼伏的打壓,身心飽受煎熬,心力憔悴之下,每日裡只是長吁短嘆沒精打彩,彷彿一八十老翁,雖然正當壯年,卻是連床笫之事都淡了。

  自從孟縣丞身遭橫死,葉小天離開葫縣,他趁機攫取了一部分權力,整個人一下子都似年輕了幾歲,權力給他帶來的激情與渴望,使得他夫婦敦倫的次數也比前兩年更頻繁了些,夫妻間更加和諧美滿了。

  平素裡花晴風只要這麼親暱地一抱,蘇雅少不得要嬌羞地倒在他的懷中。學那戲水的鴛鴦,親暱狎戲一番,但是今日蘇雅只是把纖腰一挺,淡淡地回眸望了他一望。

  花晴風鬆開手,奇怪地道:「娘子何故不悅?」

  蘇雅淡淡地問道:「那個葉小天回了葫縣?」

  花晴風眉頭一皺,道:「妳怎麼知道?哦!是不是循天那小子告訴你的?」

  蘇雅冷哼一聲,道:「今日一早,徐縣丞對三班六房做了調整,各房的胥吏、捕頭,交叉調動。一團混亂。這件事,應該是相公你的主意吧?」

  花晴風聽見她是詰問此事,不由鬆了口氣,笑道:「娘子,這是縣丞的職責嘛,何須本縣插手呢。新官上任三把火,徐縣丞年輕有為,他既有心整頓,要做出一番氣象來。本官自然要鼎力支持的。」

  蘇雅冷笑地凝視著花晴風道:「相公僅僅是支持麼?徐縣丞剛剛到任,沒有你的授意,他敢對三班六房做出這麼大的調整?而且,繼前日接風宴後。昨日你又單獨宴請了他,難道不是為了今日之事?」

  花晴風皺了皺眉,不悅地道:「夫人,妳只需管好這後宅。何必理會外間之事呢,那葉小天與妳非親非故,我就是想要對付他。妳也不必為他抱不平吧?」

  蘇雅氣極反笑,道:「相公,你以為我是為了替那葉小天報不平?」

  花晴風反問道:「難道不是?否則妳又何必指責為夫?」

  蘇雅嘆了口氣,幽幽地道:「相公,妾身是你的髮妻,凡事自然只會為你考慮,怎會相幫那葉小天呢?妾身對你提起此事,不是認為你不該對付葉小天,而是你的方法,錯了!」

  花晴風愕然道:「方法錯了?錯在哪裡?」

  蘇雅道:「徐伯夷與葉小天早有過節,你就是不授意於他,他也會全力以赴地去對付葉小天……」

  花晴風微笑道:「但是,他剛剛擔任縣丞,雖然他的職位高於葉小天,可他在本縣的根基不如那姓葉的,有本官支持他才能大膽施為,否則,只怕他未必是那葉小天的對手!」

  蘇雅頓足道:「相公,你怎麼還不明白呢?你在葫縣蜇伏三年,直到今日才漸漸把一部分權力收攏手中,你既然容不得葉小天,你就該旗幟鮮明地表明你的態度,告訴所有人,你就是要對付葉小天!
  民心何用?那葉小天難道還能昭告全縣,說他就是當初那個受萬民愛戴的艾典史?就算他能這麼做,如果本縣的縣令和縣丞都容不下他,那些百姓們再如何支持又能改變什麼?
  到時候,你就可以再下一城,擴大你的權力,收攬更多的心腹。徐伯夷想坐穩這個位置,只能對你俯首貼耳,到那時候就是王寧也得再退一步,葫縣才能真正落入你的掌握,你才能一逞平生報負啊!
  可你呢?明明你不必拉攏,那徐伯夷為了對付葉小天,也必然得投到你的門下,鞍前馬後地為你搖旗吶喊,你何必讓他當那掛帥出征的大元帥?這兵權交出去容易,想再收回來可就難了,你就不怕他變成第二個孟縣丞?」

  花晴風撚鬚微笑道:「為夫是一縣正印,出面去對付一個剛剛到任的典史,如此自降身份,豈不惹人非議?相公我避居幕後,由那徐伯夷出面,這才進退自然啊!
  不知情者,會以為徐伯夷與葉小天不合,故而爭鬥。知情者,更不會猜疑到為夫的頭上,為夫坐山觀虎鬥,等他們兩敗俱傷之際,再出來收拾局面,如此豈不穩妥?」

  蘇雅凝視著他,目中漸漸露出悲哀之意:「相公,其實你一直就是這樣的,該避居幕後的時候你避居幕後,不該避居幕後的時候你同樣避居幕後!呵呵,相公,妾身以為,你不該做知縣,你該做個師爺才是!」

  花晴風的臉騰地一下脹紅起來,怒道:「娘子怎可如此無禮?」

  蘇雅蛾眉微斂,淡淡地道:「我累了!」

  蘇雅再不看他一眼,從他面前徑直走了過去,花晴風氣得鼻息咻咻,狠狠盯著蘇雅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花廳門口,這才憤憤地一甩袖子,罵道:「婦人之見!」

  ※※※※※※※※※※※※※※※※※※※※※※※

  徐伯夷帶著兩個衙役,陪著葉小天出了府門,此時趙文遠已經隨王主簿離開,但是給他們留下了一輛車子,他們的行李都堆在車廂裡,遙遙正在軟綿綿的行李包上樂此不疲地爬上爬下。

  徐伯夷吩咐人牽來一匹馬,翻身上馬,乜著葉小天道:「葉大人,請吧。」

  葉小天沒有馬,如果步行,就和那兩個衙差一樣,成了徐伯夷的隨從。徐伯夷有意讓他出糗,故意頭也不回,策馬走出半晌,才悄悄扭頭觀望,卻見葉小天正端坐車中,小丫頭遙遙蹲在他膝前,乖巧地給他捶著腿。

  徐伯夷一見大為懊惱:「這一來,本官豈不是成了給他開路的人了?不對啊,那一車行李呢?」

  徐伯夷又扭了扭頭,這才發現那頭巨猿大步流星地跟在馬車旁邊,方才堆在車中小山一般的行李,此刻正被它輕飄飄地扛在肩頭。徐伯夷暗暗嚥下一口氣,恨恨地一鞭子,抽在了胯下的牲口身上……

  花晴風給葉小天租下的這處宅院距縣衙並不遠,畢竟是為了方便他每日上衙辦公,公房已經沒有分配給他,如果再故意把他打發得遠遠的,那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葉小天下了車到了院中一看,這幢宅院還真有點兒小,就是一個小院子,一間正房,正房分隔出了左右兩個臥室,中間是一個小小的堂屋,院落一角搭了個雞棚。

  邁步進了堂屋,一進門右手邊就是一個灶台,灶台上方還貼了一張已經熏得烏漆抹黑的灶王爺。這,分明就是一戶普通的民居,還是家境比較拮据的民居。

  典史這個官兒放到朝廷上,那真是芝麻綠豆大的一個小官,可是在一個縣裡,已經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了。花知縣給他租下的,竟然是這麼小的一幢民宅。

  其實花晴風雖然不喜葉小天,卻也不至於這般下作,故意選一幢這樣的宅子噁心他,這是徐伯夷自作主張。可是他既然打著花晴風的幌子,他不說,旁人自然認為是花晴風的授意。

  所以蘇雅夫人才規勸花晴風:你要麼別對付他,既然想對付他,那就大張旗鼓、旗幟鮮明地告訴所有人:本縣正印官就是不喜歡這個葉典史,何必幹些人家牽驢你拔橛的蠢事呢?

  冬天一向都是那樣一副表情,眯著眼睛,陰惻惻的,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遙遙還小,更不明白這房子大小,已經關係到葉小天的顏面。但毛問智雖是個粗人,卻不至於連這點事兒都不懂。

  剛一邁進院子,毛問智就嚷嚷開來:「你們耍呢!俺大哥是典史,你們就給租這麼小的一間破房?比土地廟還寒酸,俺住倒沒關係,你讓俺大哥住,這不是寒磣人麼?」

  羅大亨的一張胖臉也沉了下來,對葉小天道:「大哥,不如你去小弟家裡住些時日?咱們哥倆兒正好多聚一聚。」

  葉小天微笑道:「這裡不錯呀,離縣衙夠近,每天不用起大早。再說,縱有廣廈千間,睡覺不就是一張榻麼?大家一路風塵都很累了,就不要再折騰了,回頭我選個上佳之地建座府邸,你們想寬敞,咱就寬敞個夠!」

  徐伯夷方才一直佯裝沒有聽到毛問智和羅大亨激憤的話,如今聽葉小天這麼說,便想回頭調侃他幾句,可徐伯夷一瞧葉小天那副壞壞的笑臉,心頭便是砰地一跳,忽然有點不祥的感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5
發表於 2014-11-7 20:05:55 |只看該作者
第234章 架空?


  徐伯夷已經被葉小天坑了不只一次,巧的很,每次葉小天坑他,幾乎都是在情緒失控的時候,用葉小天他大哥葉小安的話來說,就是葉小天又耍驢了。

  而葉小天本是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伶俐蟲兒,這個評價是小丫頭遙遙說的,確實也是如此,所以徐伯夷深知他的厲害,因此見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一臉黠笑,倒比看他發怒還要有些打怵。

  徐伯夷開始有些後悔了:「我刻意租這麼一間民居來羞辱他,可別弄巧成拙了,這小子又想幹什麼?」

  徐伯夷心裡想著,口中虛情假意地道:「房子是小了點,因為時間倉促,一時找不到更大的房子,好在這裡距縣衙夠近,你不用每天起那麼早,呵呵……。葉典史,還是先讓你的家人安頓下來吧,趁著天色還早,我帶你去見見典史房的胥吏衙差們,大家早早認識一下,明日也好署公辦差了。」

  葉小天微笑道:「有勞縣丞大人,這葫縣,其實我熟得很,就不勞縣丞大人帶路了,一會兒我自去典史房報到就是。」

  徐伯夷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客氣了。本官剛剛赴任,手頭的事務千頭萬緒的還沒理順,就不多作打擾了。」

  葉小天道:「縣丞大人自管去忙,葉某稍作安頓便去縣衙。」

  徐伯夷擺擺手道:「不勞遠送。」

  葉小天馬上站住腳步,笑吟吟地拱一拱手,道:「慢走,不送!」

  此時,葉小天還站在堂屋裡,徐伯夷說不送,他就真的不送了,連門檻都懶得邁出去。

  徐伯夷又被他噎了一下。眼見葉小天已經轉過身去,煞有介事地向別人安排起一家人住宿,彷彿他已經離開了似的,只得暗暗嚥下這口氣,氣咻咻地奪門而去。

  葉小天拍了拍腦門兒,沉吟道:「一共兩間臥房啊……,遙遙,恐怕不能單獨給你安排一間房了。你委屈著點兒,暫且住下,等咱們家蓋了大房子。哥哥給你修一座很漂亮的閨樓。」

  「好啊好啊!那人家跟小天哥哥一起睡!」遙遙歡喜雀躍,一把抱住了葉小天的大腿。

  葉小天不覺有些尷尬,這麼個小黃毛丫頭,跟他睡在一屋,本也沒什麼不自在的,可是在花溪的時候,靖州楊夫人當眾說過他與楊家有婚約,遙遙是他的未婚妻子,這一來兩人住在一塊兒就有些不合適了。雖然遙遙還這麼小。

  葉小天咳嗽一聲,道:「唔,大哥睡覺打呼的,很響。會吵得你睡不好覺,不如你跟冬天伯伯睡一間屋……」

  遙遙用兩根食指塞住耳朵,嘟著小嘴兒道:「不聽不聽,人家就要跟小天哥哥睡一起。」

  毛問智道:「大哥。那咱們就將就一下吧,你跟遙遙睡一屋兒。俺跟冬天老頭睡一屋兒。喂,冬老頭兒。俺可先跟你說……」

  冬天的面皮似古井無波,佝僂著身子,慢吞吞地應道:「老夫不打鼾的。」

  毛問智「嗤」地一聲,道:「誰管你打不打呼啊,你就是打呼能跟俺比響啊?俺是告訴你,你那些瓶瓶罐罐,只能堆到雞窩裡去,可千萬別放屋裡,這要半夜爬出來……,俺別的不怕,就怕蟲兒啊!」

  冬天:「……」

  一家人一邊拌著嘴,一邊搬下行李安頓起來。那些瓶瓶罐罐在毛問智的堅持下當然沒有放進裡屋,可也沒有塞進雞窩,全都堆在了堂屋正面靠牆的那張桌子上。

  牆上以前好像貼了一張什麼畫兒,四四方方的還有一個痕跡,與周圍牆體顏色區別分明。案几上再堆上高高矮矮許多罈罈罐罐,看著就像……

  葉小天擺放東西的時候就注意觀察了一下,發現這屋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安頓妥當後便喚過毛問智道:「老毛啊,你去十字大街買點兒日常應用之物……」

  毛問智是有個有地方就能睡覺的主兒,他還真沒覺察缺了什麼,當即咣啷著一雙大眼,大大咧咧地道:「成!大哥你列個單子,看看都買啥?對了,十字大街在哪兒啊?」

  葉小天摸著鼻子,悶聲道:「算了,不用你去了,冬天!冬天叔……」

  冬天眯縫著眼睛從房間裡摸出來,循聲湊到葉小天身邊,陰惻惻地問道:「什麼事嗎?」

  葉小天沉默了一下,道:「沒事了!」

  羅大亨見狀,忍不住笑道:「大哥,這事兒你就交給我辦吧,我這眼睛毒著呢,家裡頭缺什麼,我只要掃上一眼就全知道了,准保給你置辦齊全。」

  葉小天拍了拍羅大亨肉乎乎的寬厚肩膀,感慨地道:「兄弟,大哥一向覺得你這人做事不靠譜,原來是沒有比較,如今有人一比較,大哥就覺著,其實你挺靠譜的。」

  羅大亨被葉小天一讚,眉開眼笑地道:「那是,兄弟我現在好歹也是大亨雜貨鋪的大掌櫃,兼『羅高李三姓車馬行』的大東主,辦事兒哪能不靠譜,我辦事,你放心,我這就去了。」

  羅大亨翻開書包看了看,見裡邊揣的銀錢足夠花銷,便哼著小曲兒,興沖沖地走了出去。

  ※※※※※※※※※※※※※※※※※※※※※※※

  這幢房子的原主人把東西搬得精光,大概是因為租住宅院的是官府,小民都有畏官心理,所以裡裡外外收拾的也很乾淨,他們把行李打開放好就行了,其他也沒什麼可安頓的。

  葉小天見大亨還沒回來,就對毛問智道:「你們先待在家裡,等大亨回來後,讓他帶你們去用晚餐,他是我的兄弟,你們跟他不必見外。我這就去趟縣衙,先去典史房會一會老朋友們。」

  毛問智答應一聲,牽著遙遙的手把他送到門口。葉小天對貴州,最熟悉的就是這座小城,如今舊地重遊,頗有一種遊子歸鄉的感覺,信步而去,很快就到了縣衙。

  葉小天進了衙門,徑直轉向典史的簽押房,他曾在這兒呆了小半年,不過那時他是假典史,如今卻是貨真價實的朝廷命官,心情自然大不一樣。

  葉小天心中感慨著,一路走過來,路上遇到不少胥吏官差,葉小天不見得都認識他們,可他們卻認識那位曾經風光一時的「艾典史」,如今見到葉小天,便一臉古怪地退到路邊,目送他過去。

  葉小天溫文爾雅地頷首為謝,走過去時,耳邊聽到有人竊竊私語:「像!真像!連走路和笑容都一模一樣。」

  「是啊!艾典史是典史,葉典史也是典史。而且兩人長得一模一樣,這真是活見鬼了。」

  葉小天聽了不禁啞然失笑,仔細想想,葫縣除了官員們和他的好兄弟大亨,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就只有蘇循天和李雲聰兩個人,如今花知縣是擺明了和徐伯夷沆瀣一氣,他想站住腳,沒有幾個親信的人是不成的。

  葉小天暗自盤算著:周班頭、馬輝、許浩然這幾個人當初跟我走得很近,我該把身份向他們透露一下,只要把他們招攬過來,就能建立起我的班底,也就有了抗衡花知縣和徐伯夷的本錢。只是不知這段時日,那個窩囊縣令究竟攫取了多少權力,回頭我得先向李雲聰瞭解一下,要知己知彼才好。」

  葉小天一路走一路想,猛一抬頭,發現他已經到了典史房,這典史房緊挨著戶科,另一邊是幾位班頭的簽押房。葉小天深吸一口氣,醞釀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推門走了進去。

  「咳!這典史房裡如今是誰做主啊?本官是新任典史葉小天!」

  葉小天說完這句話,不覺便是一呆,他本來是想做出一副與典史房的人素不相識的模樣,定晴一看,還真的素不相識,不管是那正伏案處理公文的,還是坐在一旁閒聊扯淡的,一個也不認識。

  書案後邊一個正提筆寫字的老學究急忙擱下筆,起身迎上前來,對葉小天拱手笑道:「老朽典史房掌房書吏典慈,見過典史大人!老朽已經接到縣尊大人吩咐,知道大人你要來,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到了,縣丞大人沒陪著你麼?」

  葉小天怔了怔,脫口問道:「你是掌房書吏?那原來的掌房老竇呢?」一見典慈臉上露出一抹異色,葉小天忙道:「哦!本官之前曾經向人打聽過,說是此處的掌房書吏是老竇,卻沒想到已經換了人。」

  典慈恍然笑道:「大人說的不錯,老竇原是典史房的掌房書吏,不過今兒一早,他已經和老朽交割了差使。老朽原本是府衙的倉吏,遵縣丞大人吩咐,和他互換了差使。呵呵,這三班六房衙內各科,全都做了調整。」

  「哦?」

  葉小天看了看典史房中那一張張陌生的面孔,緩緩問道:「你們幾個,也都是今天才換過來的?」

  眾胥吏衙差紛紛陪笑欠身,道:「是的,大人!」

  葉小天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留下眾人愕然相對。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6
發表於 2014-11-7 20:06:36 |只看該作者
第235章 敵我之分


  葉小天大步流星地來到縣丞的簽押房,就聽室內正傳出洋洋灑灑的琴聲,奏的是一曲《陽關三疊》,曲子彈的還不錯,曲回婉轉,餘音裊娜,門口兩個衙役都是認識艾典史的,見到葉小天都知道這就是那位與艾典史形貌相同的葉典史,連忙向他施禮,臉上少不得也露出一種古怪的神氣。

  葉小天目不斜視,昂然直入廳堂,見廳中只有兩個小廝侍候,一見葉小天進來,琴聲乍止,徐伯夷停住雙手,微微搭在琴絃上,含笑道:「葉典史已經報到過了?」

  葉小天直挺挺地站住,朗聲問道:「典史房……或者說三班六房各處的胥吏衙役們,縣丞大人都調動過了?」

  徐伯夷淡淡地道:「不錯!常言道,吏滑如油,欺上滿下。何故?蓋因他們久居一處,彼此熟稔後,便能相互勾結、上下其手,置國法於不顧,牟取一己私利。本官把他們交錯調動,就是想讓他們彼此之間有個監督,彼此不熟悉,也就很難勾結在一起,如果有人做下不法之事,也更容易暴露,葉典史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麼?」

  徐伯夷說著,目光向葉小天一睨,微微露出挑釁,大有一種「有本事你打我呀!」的賤意。打?葉小天不耍驢的時候,哪是那麼容易被人支配情緒的,他輕輕笑了起來,笑得陽光燦爛:「原來如此!並無不妥啊,既然是縣丞大人的安排,下官遵從就是!」

  葉小天向他拱一拱手,轉身就走,徐伯夷見他氣勢洶洶而來,偃旗息鼓而去,雷聲大雨點小,不過如此,不由暗自得意。把眉梢輕輕一挑,一撥琴絃,繼續彈奏起來。

  葉小天走到門口,忽然回頭道:「縣丞大人,下官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說。」

  徐伯夷見他忽然客氣下來,欣欣然道:「葉典史何必客氣,有話但說無妨!」

  葉小天道:「縣丞大人今後能否不要在下官面前撫琴呢?」

  徐伯夷奇道:「這是何故?」

  葉小天道:「葉某幼年時曾有一個玩伴,彼此的感情非常好。可惜,前幾年他在街頭。被一匹瘋馬踢死了,葉某為此悲傷了許久。如今一聽大人你彈琴,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徐伯夷輕哦一聲,撫著鬍鬚道:「你那位朋友,想必是擅長琴藝的了?」

  葉小天搖了搖頭,聲含悲慼地道:「不!他是彈棉花的。」

  「噗!」

  兩個小廝只笑出半聲,就趕緊閉緊了嘴巴,憋的臉龐脹紅,門口兩個衙役的面孔也扭曲起來。

  徐伯夷氣得臉都黑了。眼看著葉小天昂昂然而來,又昂昂然而去,憤憤地用力一挑琴絃,「繃」地一聲。琴絃斷了,聽起來還真像彈棉花的。

  葉小天回到自己簽押房所在的院落,先往戶科去看了看,果不其然。戶科吏典李雲聰等幾個曾經與他過往密切的人也全被調走了,李雲聰被調去做了倉大使。

  葉小天心中恚怒,返回自己的簽押房。胥吏們正圍在一起嘁嘁喳喳,一見葉小天去而復返,連忙散開來,各自找點活計,其實也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麼。

  葉小天在這裡待過小半年,自然知道哪張公案是典史的,他大步走過去,往公案後面一坐,環顧了一下籤押房中眾胥吏,大聲問道:「本官這個院子裡,所有的人都是今兒剛換過的?」

  眾人聽他語氣不善,不由噤若寒蟬,掌房書吏典慈猶猶豫豫的正要答應,門口忽然站定一人,朗聲答道:「還有我!」

  葉小天雙眼一亮,急抬頭,定晴看,但見一員虎將,披盔戴甲,站立門前,一部白鬚及胸,左手提一張龍牙戰弓,右手扶一桿殷紅如血的長刀,威風凜凜,煞氣騰騰,儼然便是五虎上將的老黃忠……

  葉小天木然看了良久,晃了晃腦袋,搖去心頭幻想,淡然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大人!」

  掃地的老盧頭拖起掃把,提著撮箕,躬身退了下去。

  看到葉小天,老盧頭是很激動的,這個院子裡,如今只有這個老盧頭才知道今日的葉典史就是當日的艾典史。作為李雲聰的棋友,在葉小天離開葫縣之後,李雲聰按捺不住,曾經對他透露過這個秘密。

  葉小天雙手撐在案上,揉著眉心,微微生起一絲頹意:「但凡曾與我來往密切的人,全都被花晴風和徐伯夷調開了,新來的這些人中也不知道有誰是花晴風的心腹,有誰是徐伯夷安插的內間,晚到一步,便失了先機啊……

  ※※※※※※※※※※※※※※※※※※※※※※

  傍晚的時候,花知縣在縣衙二堂的會客廳中為葉典史和趙驛丞接風。縣裡的頭面人物幾乎都來了,縣丞徐伯夷、主簿王寧、縣學教諭顧清歌、訓導黃炫、巡檢官羅小葉、稅課大使陳慕燕。

  羅小葉對葉小天是很友好的,昔日提醒他的理智,不要與葉小天走動太近的,是葉小天的身份。而今日葉小天搖身一變,成了真正的葫縣典史,這層顧忌就不存在了。只是這種場合,兩人不便說什麼,只是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葉小天心中一暖,雖說他剛到葫縣,就和縣裡坐第一把交椅和坐第二把交椅的人暗暗交鋒,可以用的舊部也都被調開了,但是至少這個手握兵馬、地位超然的羅巡檢,不會站到他的對立面去。

  葉小天轉眼四顧,又看到了顧清歌和黃炫,兩人剛跟他打過招呼,已然在席位後落座了。因為徐伯夷曾在縣學讀書,與他們有師生之誼,是以上前見禮。

  如今徐伯夷官位在他們之上,兩位先生不敢大剌剌地坐著受禮,忙起身還禮,但是神色之間很是冷淡。葉小天看在眼裡,心中暗忖:「這兩位老夫子,對徐伯夷阿附權貴、拋棄髮妻的行為顯然是極為不恥的。也該下把力氣,把他們拉過來。雖然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可我又不是讓他們去造反,文人手中那管筆,用得好了,可是能殺人不見血的。」

  葉小天緩緩坐下,就見對面的王主簿正舉杯喝茶,他剛才應該正掀起眼皮觀察著葉小天,葉小天這一眼望去,明顯感覺到他的眼睛剛剛垂下。

  葉小天心想:「這個老狐狸雖然是葫縣的三把手。可地位卻是穩穩當當。民政大權始終牢牢把持在他的手中,平素雖然不顯山不露水的,倒比那孟慶唯更有城府。對這個老狐狸,我不可不防,不過在對付花晴風和徐伯夷這一狼一狽時,倒是可以聯起手來。」

  葉小天臉上含著淡淡的微笑,目光在談笑晏晏的眾多賓客臉上微微一掃,敵人壁壘已經漸漸在他心中劃出了一個明晰的輪廓。

  花晴風致辭,對葉小天和趙文遠的到任表示歡迎。二人隨後站起,致謝表態,酒宴一開,便是杯籌交錯。現場氣氛漸漸輕鬆活躍起來。

  葉小天的右手位置坐的是稅課大使陳慕燕,兩人原本就認識,方才還讓花知縣假惺惺地引見了一番。葉小天為陳慕燕斟上一杯酒,正與對面的黃訓導談笑的陳慕燕連忙以手扶杯。頷首致謝。

  葉小天笑微微地道:「陳大使,今年的稅收可還順利麼?」

  葉小天只是隨口一句問話,跟他拉近些關係。誰知卻正問到陳慕燕的痛處,陳慕燕眉頭一擰,長嘆一口氣道:「難!難啊!今年尤其難啊!已經連著一個半月沒下雨了,你從貴陽來,沒看過城東那條河吧?原本兩丈多深,現在挽起褲腿就能過河了。

  這還是因為咱們縣城地處峽谷低凹地帶,兩側大山裡的那些百姓人家,全是在山上開的梯田,梯田靠天吃飯吶,現在莊稼全打蔫了,再這麼下去就得枯死,收稅?本官的稅丁根本不敢下鄉,去了還不得讓那些急紅了眼的百姓活活打死。」

  葉小天聽到這裡,看到滿桌的山珍海味,忽然沒了胃口。他開口問道:「縣上就沒想想辦法?」

  陳慕燕嘆氣道:「想辦法?怎麼想辦法?咱們又不是雷神雨師,能呼風喚雨。高家寨建了座龍王廟,急來抱佛腳,不靈光啊。你還別說,李家寨還真的重金請來一位道士,縣裡也拿了一部分錢,讓他做法祭天……」

  葉小天皺起眉頭,道:「就只能寄望於這些江湖術士?他們成麼?」

  陳慕燕道:「嗨!成不成的,至少能安撫民心吶。百姓們信這個,見咱們縣衙門也出了力,至少就不會來找咱們的麻煩了。要不然怎麼辦?除了求老天爺,誰有辦法?」

  就在這時,客廳門口一陣嘈雜,有人大聲道:「蘇衛門,縣尊大人正在宴客,你不能隨便進去!」

  「去你.媽的!」

  「哎喲!」

  門口突然撞進一個人來,倒退幾步,撞在靠近廳門的一張酒桌上,「嘩愣」一聲,杯盤碗碟摔了一地,幾個措手不及的官員急忙跳起,狼狽地抖著衣襟上的菜餚和酒水。

  一個身穿交領青布窄袖長袍,腰繫紅帶,頭戴插翅皂帽的的男子邁步進來,罵罵咧咧地道:「都他娘的火上房了,你跟我說飲宴!」

  門口家僕跌進來時,花晴風就已大怒站起,一見此人,不由拍案喝道:「你這混帳,又發什麼瘋了!」

  葉小天一看此人,不由微笑起來,來人正是蘇循天。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7
發表於 2014-11-8 08:14:02 |只看該作者
第236章 各懷機心


  蘇循天不耐煩地撇了撇嘴角,正想丟兩句不軟不硬的話噎一下姐夫,目光一轉,忽然看到葉小天,頓時神色一喜。

  葉小天急忙向他遞了個眼色,蘇循天會意地站住,轉向花晴風道:「縣尊大人,非是卑職冒犯,實是有一樁頭等大事,事態緊急,不得已才闖了酒宴,還祈大人恕罪。」

  為了對葉小天「堅壁清野」,花晴風「大義滅親」,把他的內弟蘇循天也調離了,從壯班捕頭調去做了衛門官,負責城門的警戒和治安,蘇循天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氣還沒消,說話不免有些陰陽怪氣。

  花晴風對他不好真的公事公辦,當著滿堂賓客又不好以姐夫身份來教訓他,只好捏著鼻子嚥了這口氣,板著臉道:「你有什麼要事,快快講來!」

  蘇循天慢吞吞地道:「這事兒若讓卑職說吧,只怕一時半晌說不明白,即便說的明白了,大人你若再多問兩句,卑職還是答不上來……」

  花晴風忍了再忍,額頭的青筋還是繃了起來,沉聲喝道:「混帳!你是戲弄本官麼?你說不清楚,還向本官面稟什麼?」

  蘇循天見姐夫氣得額頭青筋暴起,更不著急了,笑吟吟地道:「大人,你別急呀。卑職說不清楚,自有那能說清楚的人,可惜你這門兒太難進了,他被攔在外面。」

  花晴風礙著夫人的面子,還真不能把蘇循天怎麼樣,再跟他這麼嘔氣下去,又難免叫其他官員看笑話,蘇循天豁得出來,他卻不能無所顧忌,只好喝道:「來人,把候在門外的人帶進來!」

  那個撞翻了桌子的家僕剛剛站起來。聽到老爺這聲吩咐,急忙答應一聲,一溜煙兒地向外跑去。不一會兒,他便引了一個身穿短褐、膚色黎黑的五旬老漢到了廳中。

  家僕對那老漢指點道:「這位就是本縣大老爺,你有什麼事,快快稟上吧!」

  那老漢一聽大驚失色,他一輩子鑽在山溝裡務農,連縣城都沒進過幾回,對他來說,村正就是很大很大的官兒了。縣太爺?他這輩子居然還有機會看到縣太爺?

  老漢趕緊卟嗵一聲跪倒在花晴風面前,叩頭如搗蒜地道:「王小二見過知縣大老爺。」

  還很少有人對花晴風這般恭敬,一見這老漢頭嗑得實誠,花晴風面色不雯,微微露出笑意,和藹地道:「好了,好了,你偌大年紀,就不要施禮了。起來答話!」

  那老漢忙道:「是,是!」戰戰兢兢地爬起身來,緊張得雙手掌心在衣襟上直蹭,根本不敢抬頭看花晴風一眼。花晴風微笑道:「你有什麼事要面稟本官?」

  那老漢連忙搖頭道:「小老兒沒有什麼事要稟報大老爺。」

  花晴風大怒。立即惡狠狠地向蘇循天瞪去,蘇循天道:「老伯,在城門口的時候,你是怎麼跟我說的。你就照樣兒跟縣尊大老爺說說就行了。」

  那老漢恍然道:「哦!是這樣!小老兒原是辰州府麻陽人氏,十八年前逃荒來到葫嶺……」

  花晴風聽得大皺眉頭,道:「這個就不用說了。」

  那老漢一聽頓時茫然起來。不知道這些不用說,他該從何說起。

  蘇循天一見這老漢太過木訥,只好站出來道:「大人,是這樣,入夜之後,卑職就關了城門,誰知這王小二突然帶著一家老小趕到城下,向卑職乞請入城。

  卑職告訴他們要麼去投親靠友,要麼就在城下對付一宿,等到天明再進城。只是一時嘴賤,順口問了句他為何這麼晚了才想進城,王小二告訴卑職,說高家寨和李家寨發生了械鬥,他是逃難來的!」

  老漢忙不迭點頭道:「對對對,他們兩個寨子的人,打得很厲害!」

  蘇循天接著說道:「這王小二的家就在李家寨邊兒上,在山上開墾了五、六畝山田,農耕度日。如今連月不雨,大河變成了小溪,小溪乾成了河道,山上更是乾旱的厲害。高家寨和李家寨為了爭水,近來械鬥不斷。

  今天早上的時候,李家寨少寨主李伯皓上山去尋高家寨的晦氣,一刀刺在高家寨少寨主高涯胯下,險些削斷了他的命根子,高家寨寨主大怒,糾合了大批青壯,當天下午又去李家寨打鬥,王小二擔心受牽連,這才連夜逃離。」

  老漢連連點頭,道:「對對對,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蘇循天瞟了一眼臉色驟變的花晴風,悠然道:「卑職覺的,大人對這事兒應該會比較感興趣,所以就帶他來見大人了。大人要是覺得這事兒沒什麼重要,卑職馬上帶他離開!」

  「且慢!」

  花晴風一聲大喝,背著雙手在廳中急行幾步,驀然站住,對葉小天和趙文遠道:「葉典史、趙驛丞,今有大事,這接風宴只能到此為止了。」

  趙文遠忙起身道:「大人身為一縣父母,自當以公務為重。下官已經不勝酒力,這就告辭了。」

  花晴風向他拱了拱手,朗聲道:「徐縣丞、王主簿、羅巡檢、葉典史留下,其他諸位大人,就請早些回去歇息吧!」

  當下眾人紛紛告辭,片刻功夫,廳中就只剩下了花晴風和他特意留下的四位官員以及蘇循天和那王小二。

  王小二惶恐不安地站在那兒,花晴風把他們帶到正廳,又向王老漢仔細詢問了一番高、李兩寨械鬥的情形,揮手讓蘇循天帶他出去,面色凝重地道:「諸位大人,對此有何見解?」

  王主簿眉頭一皺,道:「當初葫嶺就是因彝苗兩家大打出手,又各自呼朋喚友,將附近山中部落招來助戰,形勢漸漸不可控制,朝廷才出兵平息紛爭,皇帝一怒之下,罷黜了兩位土司,選其德望可心服眾的吏目任命為部落酋領。如今兩族為了爭水再起紛爭,只恐形勢不可控制,再加上百姓的莊稼毀於一旦,生計無著,一旦釀成暴亂……」

  花知縣臉色大變,這正是他最擔心的。僅僅是兩個寨子械鬥,倒不是什麼大事,可這兩個寨子如果各自呼朋喚友,將附近山中乃至附近幾個縣的部落全招來,就會釀成一場震驚朝廷的大動亂。

  而例來農民暴動,常是因為天災導致生計無著,如今適逢大旱,秋收在即,地裡卻顆粒無收,一旦再有農民因為大旱,趁著附近部落惡戰揭竿而起,小小葫縣頃刻之間就得被他們攻克。就算他們來得及逃走,這兩件事任何一件變成事實,都足以令朝廷砍了他的頭,花晴風如何敢不慎重?

  想到這裡,花晴風對他的小舅子倒是有些感激了:「兩寨從來不把縣衙放在眼裡,有事也是自己憑武力解決,根本不會告知本官。若是等到此事不可控制的時候本官才知曉,那就大勢去矣!循天這小子,雖然跟我嘔氣,倒還知道親疏遠近,知道替我著想。」

  聽罷王主簿的話,花晴風雙眼一亮,道:「王主簿與高、李兩寨都很熟悉,明日一早,請王主簿上山,調停一下兩寨糾紛如何?」

  王寧緣何成為葫縣官場上的不倒翁?自有他的為官之道,這等一旦處理不好就會砸在自己手裡的事情,既有更大的個子頂著,他才不會主動攬在自己身上,馬上搖頭道:「下官只是負責民政,兩寨相爭,起於天災,如今已經發展成械鬥。下官老朽,如此奔波,身體吃不消,職責上也有逾權之嫌,不妥,不妥。」

  花晴風帶些商量與乞求的口吻道:「王主簿,一旦這件事發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王主簿是最熟悉兩寨酋領的人,實是最佳人選……」

  「咳!咳……喔~~~咳!」

  他還沒說完,王主簿就咳嗽起來,喉嚨裡打著呼嚕,一副馬上就要斷氣的模樣,愣是打斷了花晴風的話。

  葉小天心想:「高涯和李伯皓不是與大亨聯手成立了『羅李高三姓車馬行』,跑驛路運輸麼,怎麼兩人居然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一見王主簿推辭不去,葉小天便主動請纓道:「縣尊大人,王主簿既然身體不適,不宜攀山越嶺,那下官願往……」

  葉小天還沒說完,花晴風的眉便皺了起來,徐伯夷一見,霍然站起,朗聲道:「我去!」

  葉小天向徐伯夷望去,徐伯夷一臉正氣,慷慨激昂地道:「葫縣百姓已受天災,豈可再受人禍肆虐,既然兩寨爭水,已然發展成械鬥,徐某掌管本縣司法刑獄,正該出面調停解決!」

  徐伯夷現在對葉小天執行的就是全面的「堅壁清野」,讓他無可用之人,無可作之事,直到徹底架空,變成一個可有可無的傀儡,那時便可任他擺佈,豈肯給葉小天做事的機會。

  況且,他剛到葫縣,以前在葫縣的名聲又不好,急需一個機會樹立自己的威望和地位,雙寨械鬥固然是個麻煩,但風險之中也有莫大的機遇,他對自己的能力還是信心十足的,相信他能調停得了兩寨的糾紛,是以截在葉小天前頭,爭著處理此事。

  花晴風一聽他肯出面,欣然拍板道:「好!此事就由徐縣丞全權負責!」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8
發表於 2014-11-9 14:31:37 |只看該作者
第237章 大亨本色


  作為花晴風的枕邊人,蘇雅算是最瞭解他的人了。誠如蘇雅所言,花晴風最欠缺的就是獨當一面的勇氣,遇事總想縮在後面,慫恿或授意他人出面。

  即便是這一次,他清楚地意識到高李兩寨的糾紛一旦處理不好,後果將不堪設想,他作為葫縣正印官一定要負全責,他還是沒有主動出來解決此事的勇氣。

  可他想讓王寧主持其事,王老狐狸又豈會替他承擔,葉小天主動請纓,花晴風又不大情願。葉小天惹禍的本事他很清楚,他更忌憚葉小天喧賓奪主的能耐,所以徐伯夷一出面,他立即答應了。

  在花晴風看來,徐伯夷才是他最可靠的盟友,徐伯夷不像王主簿那般老謀深算,而且在本地也不像王主簿一樣有相當的根基。同時他又不像葉小天一樣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不理會官場規矩,是最好控制的一個人。

  葉小天道:「縣丞大人負責司法,而具體的辦差人卻是下官,下官既已到任,若是讓縣丞大人您衝鋒在前,豈非有失職責本份?縣丞大人,還是讓下官……」

  葉小天還沒說完,花晴風已經搶先說道:「葉典史,你剛剛到任,還不熟悉情況,況且此事十分重大,還是由徐縣丞全權負責為好。你是不知,那些山野中人不識教化、不懼王法,不是那般好相與的。」

  花晴風言外之意是說,那些化外之民野蠻的很,徐伯夷是縣丞,他們多少還能看在眼中,你這個典史去了,他們根本不會把你放在眼裡,所以……你還是省省吧。

  葉小天既是關心高涯和李伯皓兩人,也是真心想為百姓們做點事。他倒不是想以此事為武器來對付花知縣和徐縣丞,花晴風既然這麼說,葉小天只好作罷。

  花晴風對徐伯夷道:「徐縣丞,明日一早你便啟程入山吧!」

  徐伯夷正氣凜然地道:「事態緊急,何必坐等天明?下官讓那個王小二帶路,連夜入山解決此事!」

  花晴風欣然道:「徐縣丞如此勤於公事,實是眾官僚的楷模!本縣十分欣慰!」

  當即徐伯夷便點了七、八個捕快,因為便服宜於山中行走,也不換上官服,便讓那王小二帶路。領著他們匆匆離開了縣衙。

  徐伯夷不是不想多帶些人去,問題是他就算把三班六房的人全帶去,如果真要動起手來,他們也是送菜,莫不如簡從便服,倒能顯出自己的氣魄來,一旦事成,便能傳一個「單刀赴會」的美名。

  況且在他看來,他是官。又是去調停此事的,兩寨人馬又豈會對他有所不利。徐伯夷離開後,王主簿打個哈欠,懶洋洋地道:「王某老啦。才熬了這麼一會兒精神就不濟了,縣尊大人,下官告辭!」

  花晴風方才請他出面被他拒絕,心中正覺不悅。只淡淡地拱一拱手,道一聲「慢走,不送!」便算答了禮。

  葉小天見狀也起身告辭。出了客廳,見蘇循天正等在那裡。如今他是衛門官,自然不必跟著徐伯夷入山,一見葉小天出來,蘇循天立即迎上來,含笑道:「我該稱你一聲艾典史呢還是葉典史?」

  葉小天笑起來,道:「姓葉也好,姓艾也罷,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咱們還是咱們!」

  蘇循天欣然道:「不錯!咱們還是咱們!」兩人的手用力握了握,葉小天道:「這裡說話不便,我先回去。過得兩日,你把老兄弟們找來,我做東,請你們吃酒。」

  蘇循天咧嘴一笑,道:「得知大人要回來,兄弟們都開心的很,早就準備為大人接風洗塵了,只是我們也知道大人現在的身份和我們應該是不認識的,不好立即為大人接風,這宴席只好押後。三天後如何?到時我們為大人擺酒接風,還是老地方,『太白居!』」

  葉小天微笑著點了點頭,不再與他多說,舉步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花晴風從客廳裡踱出來,看見蘇循天,責備道:「循天,你一定要在眾官員面前陰陽怪氣地與我說話,讓我下不來台麼?」

  蘇循天翻了個白眼兒,一副痞賴模樣道:「姐夫,我對你還不夠恭敬嗎?那你想要我怎麼樣,讓我跟那王小二似的,一見你就磕頭,你就開心了?」

  花晴風大怒道:「這就是你恭敬的態度?我是你的上官、是你的姐夫!」

  蘇循天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對花晴風道:「是!縣尊大老爺,我最尊敬的姐夫大人,小舅子我要去守城門了,你要是沒別的事兒,咱回見吧!」蘇循天揚長而去,把花晴風氣得吹鬍子瞪眼,偏偏拿他毫無辦法。

  ※※※※※※※※※※※※※※※※※※※※※※※※

  葉小天回到自己住處,一推院門兒,院門兒應聲而開,原來早就給他留了門的,葉小天不由會心一笑。

  他還以為遙遙已經睡了,不想吵醒了她,所以放輕了腳步,到了正房門口,看見門縫裡有燈光透出,葉小天輕輕一推房門,「吱呀」一聲房門開了,葉小天一看房中情形,不禁目瞪口呆。

  正面牆邊本來有一張長桌,桌上堆著許多罈罈罐罐,此刻長桌還是長桌,罈罈罐罐也還是罈罈罐罐,但是桌沿上居然又多了一隻香爐,不是焚香禮佛的那種香爐,是一隻金光閃閃,鏤刻花卉的熏香香爐,煙氣裊裊,滿室飄香。

  長桌前,橫放著一隻美人榻,福娃兒趴在美人榻邊,遙遙躺在美人榻上,頭枕著福娃兒的大腦袋,正在打瞌睡。左右兩廂八扇畫屏,四扇竹蘭梅菊,四扇四大美人兒。

  門右的灶台還是灶台,門左放了一個博古架,架子上堆了許多還沒拆封的大大小小的盒子,看那模樣,應該都是一些器玩。兩廂的門上各掛一套珠簾,也不知那是些什麼珠子,被燈光一照,閃閃發亮。

  說到燈光,這燈光發自兩株燈樹,兩株燈樹樣式相同,都有三尺來高,青銅的虯幹,上邊有紅色的桃子和翠綠的樹葉。那桃心兒就是灌燈油、點燈芯兒的地方,火光一起,從打磨得近乎透明的淡紅色石質桃皮裡透出來,便似陽光下一顆顆熟透了的蟠桃。

  廳裡還有幾把紫檀木的官帽椅,中間一張青玉飾邊的小几,毛問智和羅大亨、冬天正坐在椅上聊天,小几上則擺著幾張細瓷果盤,盤中盛著鮮乾兩色的果子。

  大個子可憐巴巴地蹲坐在一旁,一直抓耳撓腮的,卻一動也不敢動,它隨便動動胳膊腿兒,就得碰翻了東西。至於牆上掛的字畫,葉小天一時倒沒注意,他已經被堂屋中這一幕給驚呆了。

  這些東西有問題麼?當然沒有!這些東西如果擺在大亨家裡,擺在花知縣的後宅花廳裡,全都沒問題。可這兒是什麼地方?一幢民居的堂屋。進了門,橫跨五步寬,豎跨八步長,一共就這麼大點地方。

  而且右邊門後還有一個灶台,左邊門後一口水缸,如今擠下了這麼多東西,這屋裡頭還能下腳麼?回頭要是再弄些柴禾燒火做飯,屋裡火氣燎繞,油煙撲鼻……

  羅大亨和毛問智、冬天三人正說著話兒,一見房門打開,葉小天出現在門口,三人馬上站了起來,就聽桌椅板凳一片響,膝蓋碰著了小几,晃倒了果盤,膝彎把椅子頂得向後一退,又撞中了美人榻。

  叮叮噹噹聲中,遙遙揉揉眼睛坐起來,一看葉小天,歡喜地叫道:「小天哥哥!」一偏腿兒就下了地,大亨趕緊叫道:「遙遙,小心些。」

  「哎喲!」遙遙的小腿碰到了屏風,揉著膝蓋「雪雪」地呼痛,毛問智一個箭步衝過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因為地方狹小無法完全展開的那扇坐屏。冬天眯著眼四下看看,實在找不到下腳的地方,只好放棄迎接小天。

  羅大亨咧開大嘴笑道:「大哥,你回來了啊!快進來,快進來,哎喲,小心著些,別絆倒了,那是插花的瓶子。」

  葉小天無奈地站住腳步,道:「大亨啊,你……你買這麼多東西幹什麼?」

  大亨搓了搓肥胖的手掌,笑眯眯地道:「哎呀,沒花多少錢啦。咱們自己兄弟,你還跟我見外麼?」

  葉小天扶了扶額頭,有氣無力地道:「我不是說你花錢多,我是說……隨便置辦幾件家具能用著就行了,你弄這麼多……擺都擺不下啊。」

  大亨笑道:「哦!你說這個啊,沒事沒事,我琢磨吧,隨便買兩件回頭還得換,莫不如一次咱就置辦齊了,回頭造了大宅子往裡一搬就能用。哈哈,你看兄弟眼光怎麼樣,這可都是好東西。」

  葉小天苦笑道:「大亨啊,我本來還覺著你比老毛靠譜呢,現在一看,你是一如既往地不著調啊!哎!算了,我都懶得說你,就這樣吧。」

  葉小天高一腳矮一腳地從亂七八糟的東西上邁過去,坐在那張只能擺在堂屋裡的美人榻上,都沒有勇氣去參觀一下他臥室裡的佈置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39
發表於 2014-11-9 14:32:09 |只看該作者
第238章 步步緊逼


  葉小天把抱著他的胳膊撒嬌喊疼的遙遙抱上大腿,一邊給她輕輕揉著瘀青的膝蓋,一邊對毛問智道:「家裡有什麼吃的沒有,我剛剛在宴會上光顧應酬了,都沒吃幾口東西。」

  毛問智撓了撓後腦勺兒,道:「呃……我們晚上是下的館子,家裡沒吃的。」

  葉小天嘆了口氣,把遙遙放在美人榻上,對遙遙道:「遙遙,你要是睏了就先回屋睡吧,哥哥先弄口吃的。」

  遙遙搖搖頭道:「遙遙不睏呢,等小天哥哥一起睡覺。」

  葉小天嗯了一聲,親暱地摸摸她的腦袋,站起身來往四下一瞧,問道:「米缸擺哪兒了?」

  大亨道:「米缸?啊!米缸!」

  葉小天又好笑又好氣,道:「你要唱啊還是怎麼著?」

  大亨乾笑道:「哦,米是要放在缸裡面是吧?我忘了買米缸了。」

  葉小天搖頭笑道:「真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啊,大戶人家的姑娘那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大戶人家的少爺那是不知油鹽醬醋茶啊……」

  大亨突然呆住了,遲疑地道:「油鹽醬醋茶……」

  葉小天怔了怔,失聲道:「這些東西你不會都沒買吧?」

  大亨慢吞吞地道:「買了……」

  葉小天鬆了口氣,笑道:「行,你還算辦點正事兒。」

  大亨訕訕地道:「只不過,茶……我買了,買的是正宗的蒙頂石花,上好的茶啊。可是油鹽醬醋……沒買。」

  葉小天苦笑起來,道:「得,那我燜點兒白飯吧。」

  大亨咳嗽一聲道:「米……我也忘了買。」

  葉小天默然片刻,嘆道:「大少爺,你真是大少爺。算了,今晚不吃了。」

  「啊!」羅大亨突然想起了什麼。眉開眼笑地把書包往身前一拉,便在裡邊翻揀起來,他那書包彷彿一個百寶囊,裡邊亂七八糟地塞滿了東西。

  羅大亨在裡邊扒拉了半天,從最底下翻出一塊用油紙包著的東西,獻寶似的對葉小天道:「哈!我就說嘛,四娘每天都要往我包裡塞幾塊桂花糕,今天下午我到處跑,沒顧上,應該還沒吃完。」

  葉小天笑道:「桂花糕?還別說。你這個習慣挺好的,起碼我今天不用餓肚子了。」

  葉小天撕開油紙包咬了一口,臉色突然變了。

  大亨兩隻肥手合攏胸前,用詠歎的聲調道:「啊!潔白酥潤的桂花糕,就像妙齡少女動人的身體,光是看到就已令人陶醉。嗅上一口花香襲人,咬上一口滑軟油潤,軟糯甘飴,甜而不膩。清香可口。米香、油香包裹著桂花香,就像你一層一層地剝下她的衣裳……」

  葉小天咧著嘴把桂花糕遞到他面前,大亨趕緊推辭道:「不不不,我每天都能品嚐到這樣的美味兒。雖然我此刻已饞涎欲流,但……大哥你還是拿去墊墊肚子吧。」

  葉小天苦著臉道:「我覺得這塊桂花糕在你包裡放了一定不只十天了!」

  大亨大驚失色道:「什麼?難道曾經有一天,我漏過了一塊美味的桂花糕?」

  葉小天狠狠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便抓起一杯茶水。他的舌頭已經被那塊變味的桂花糕麻得沒有知覺了……

  ※※※※※※※※※※※※※※※※※※※※※※※※※

  最終。葉小天還是沒有吃飽肚子,不過他的胃口已經被那塊壞掉的桂花糕折騰沒了。大亨在葉小天家黏黏糊糊地磨蹭了許久,最後乾脆說今晚不回去了。要跟葉小天抵足而眠,秉燭夜談,被葉小天一腳踢出門去。

  看看堆得滿滿噹噹、像座倉庫似的堂屋,葉小天搖了搖頭,也懶得再收拾,便讓毛問智熄了熏香準備休息。冬天和毛問智回西屋,葉小天拉著遙遙的手進了東屋。

  幸好葉小天對大亨的不著調已經有了充份的心理準備,所以進了東屋後並沒有過份的驚奇。東屋裡,一張酸枝木的架子床,上有承塵,左右金鉤,圍欄立柱,一應俱全,帷帳是緋紅色的,貼倆喜字兒就能當婚床。

  床邊立了一扇黃花梨的實木座屏,屏風後面是一隻馬桶。床邊放著腳榻,對面一套黃花梨的桌椅,貼牆一張梳妝台,一張纖毫畢現的銅鏡足有一扇窗戶那麼大。一進門口的左手邊這面牆還擺著一座立櫃,因為空間有限,所以擋住了擺在牆邊的半個椅子。

  這房間可不像大戶人家那麼寬敞,一張寬闊豪綽的架子床已經佔去了房間一半的空間,再加上屏風、桌椅、馬桶區,中間就剩下兩步就能邁出去的地方了,而就是這麼一點空間,居然還塞了一張橢圓形的浴盆。

  遙遙喜孜孜地道:「小天哥哥,鍋裡還有熱水呢,你要不要洗澡,我給你搓背。」

  葉小天嚇了一跳,趕緊道:「今天不洗了,很累,咱們早點歇了吧。」這時葉小天才發現遙遙穿著一套家居的小衣衫,頭髮微有濕意,小臉白裡透紅,想是下午已經沐浴過了。

  聽到葉小天的回答,遙遙乖巧地答應一聲,從浴盆旁邊斜著身子蹭過去,踩著腳踏,把一雙小鞋子脫掉,擺好,爬到床上盤膝坐下,脫下一雙雪白的步襪兒,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床尾一邊。又脫去外裳,解開頭髮,只著小衣,赤著腳丫兒跪坐在榻上,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葉小天。

  葉小天道:「好啦,到裡邊去,早點睡覺。」

  遙遙認真地道:「不可以的,哥哥才要睡裡邊。」

  葉小天笑道:「為什麼?你怕哥哥睡覺不老實,會從床上摔下來嗎?」

  遙遙笑嘻嘻地道:「當然不是啦,哥哥是大人,怎麼會摔下床呢。不過,娘親……」

  說到這裡,遙遙神色一黯,咬了咬嘴唇,又改口道:「水舞姨姨說。女人不能睡在床裡邊。起夜的時候要從男人身上爬上爬去,是不敬的行為,對男人來說也不吉利。」

  葉小天摸了摸她柔順的頭髮,柔聲道:「水舞離開你,不是她的錯。她並不是不要你了,只是……,唉!你還小,很多事說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她還是疼你的就好。」

  遙遙咬著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葉小天又道:「水舞說的固然不錯。不過你還小,不算犯忌。你身子輕呀,睡在裡邊,就算從哥哥身上爬過去也是輕輕的,不會吵了哥哥。如果哥哥睡裡邊,睡得迷迷瞪瞪的,萬一起夜的時候壓著你,那多疼啊。」

  遙遙歪著小腦袋想了想,似乎認同了葉小天的說法。於是微笑著點頭答應,爬到裡邊躺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一雙動人的大眼睛依舊眨呀眨地看成著葉小天。

  葉小天道:「睡吧!」轉身吹熄了燈。摸黑爬上床,這才脫去外裳鑽進被窩。遙遙躺在他旁邊不說話,呼吸細細的,葉小天明明能感覺到她近在咫尺。卻一點也碰不到她小小的身子,那種感覺非常奇妙。

  「這小人兒,有一天會長成一個大姑娘呢……」葉小天忽然神遊了一下。但他馬上就收懾了自己的精神:「別胡思亂想,她是個小丫頭,阿彌陀佛,罪孽深重啊……」

  次日一早,葉小天醒過來,張眼一看,昨晚睡覺時老老實實的遙遙已經翻了個身,一條胳膊一條腿搭在他身上,小臉紅撲撲的睡的正香。

  葉小天微微一笑,輕輕拿開她的手腳,替她蓋好被子,起身著衣下地。堂屋裡還是那麼亂,毛問智還在呼呼大睡,能夠聽到他從西屋裡發出的呼嚕聲,大門開著,比他起得還早的冬天正在院子裡慢悠悠地打著拳。

  葉小天在屋簷下站了半邊冬天也沒看見他,不知是打拳打得太專注還是眼神實在不濟。葉小天覺得腹中飢餓,折回堂屋掀開鍋蓋一看,果然是一鍋照得見影子的清水。

  葉小天有心出去吃早餐,可是要出去就得帶上全家人,遙遙睡的正香他不忍叫醒。萬般無奈之下,葉小天忽然懷念起了華雲飛的好,雲飛在的時候,他何曾為吃發過愁啊……

  ※※※※※※※※※※※※※※※※※※※※※※※※※

  葉小天趕到縣衙的時候,典慈等幾個胥吏已經到了。

  葉小天是新官上任,花知縣和徐縣丞又明顯是把苗頭對準葉典史的,誰敢在這時觸他的霉頭,所以當葉小天走進簽押房的時候,幾個胥吏都已正襟危坐,伏案疾書,也不知在忙活些什麼。

  「典史大人,戶科請領毛太紙十張、連史紙十張、宣紙二十張、竹紙一刀,另硯台三副、墨錠十枚、毛筆十枝。」

  葉小天看了看,提起筆來刷刷刷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典史大人,收發房請領薪炭兩石,鐵皮水壺一隻。」

  葉小天看了看,提起筆來刷刷刷地又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典史大人,倉房請領簿冊五冊,墨錠兩枚,毛筆兩枝。」

  「典史大人,刑房看監禁卒錢阿九因老母重病,預支薪俸二兩。王主簿已經批准了,向您支領銀兩……」

  這一上午葉小天處理的就是這些瑣碎事情。

  他是典史,主管緝捕、監獄事,相當於刑警隊長兼監獄長,不過胥吏們向他請示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兒倒也不是花晴風、徐伯夷故意難為他,因為典史同時還負責文儀出納,請領辦公用品以及出納都歸他管。

  這個時代分工不像後代那麼細,通常一個官員都要兼著許多職務。比如縣令負責全縣賦稅徵收、決斷刑獄、勸農稼穡、賑災濟貧、文化教育、祭神祭孔等,無所不包。

  縣丞作為他的副手,主要負責全縣的文書、檔案、倉庫、糧馬、徵稅,同時負責政法口的監督與管理。而主簿則主要負責全縣民政,主管全縣戶籍、文書辦理、戶政事務等等。

  所以這些事兒來找葉小天並無不妥,只不過整整一上午沒有一件關係到緝捕監獄的案子,那就有些不尋常了。葉小天疑惑地抬起頭,注意到胥吏們躲躲閃閃的目光,漸漸明白過來:「先架空我的人,接下來要架空我的權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40
發表於 2014-11-9 14:32:42 |只看該作者
第239章 八千生苗


  典史房的掌房書吏典慈一大早就裝模做樣地拿著一堆簿冊在那兒比比劃劃,可他也不能一整天都在那兒裝相,這時剛剛放鬆下來,忽然注意到葉典史的目光,不禁緊張起來,趕緊攤開剛剛合攏的簿冊,做專心致志狀。

  葉小天凝視著他,忽然笑了:「典書吏。」

  典慈趕緊抬起頭來,慌張地道:「卑職在!」

  葉小天若無其事地道:「本官除了文儀出納,還掌管緝捕、監獄事。今兒快一上午了,還沒有一件關乎緝捕和監獄的事情,莫非本縣治安已經到了路不拾遺的地步?」

  典慈訕訕地道:「哦!這個……不是……,咳!是這樣,大人,您沒到任之前,縣丞大人下了手諭,吩咐但凡關係到緝捕、監獄等司法事,必須報到他那兒去,如果沒有縣丞大人簽署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處斷,違者嚴懲。」

  葉小天依舊若無其事,彷彿打的根本不是他的臉,只是輕輕「哦」了一聲。他這樣的態度,反而令典慈有些不知所措了,趕緊解釋道:「大概是因為大人您當時還未上任,縣丞大人才有此吩咐。只是如今縣丞大人還未撤銷命令,卑職……」

  葉小天微笑著點點頭,道:「我明白,我明白!縣丞大人這道命令,是手諭?」

  典慈道:「正是!」

  葉小天道:「把手諭取來我看!」

  典慈趕緊翻開一份簿冊,刷刷刷地翻了幾頁,取出一張蓋了鮮紅大印的公函,踮著腳尖兒湊上去,雙手奉於葉小天。

  葉小天拿過那份蓋有縣丞官印的公函,隨意地瀏覽了一下,輕輕一折,揣進了袖筒兒。典慈不安地道:「大人。這……這正式的行文,應該歸檔……歸檔……」

  葉小天微微一笑,道:「本官自然明白。放心,丟不了,過兩日,本官便會交還。」

  典慈不敢再說,只得應聲退下。葉小天站起身來,起身往外就走。門口正有兩個衙差一塊兒進來,一見葉小天馬上點頭哈腰地道:「典史大人,小的是工科的劉晟瑞……」

  另一個道:「典史大人。小的是禮科的孟浩朧……」

  葉小天瀟瀟灑灑地甩著袖子從他們中間走了過去:「不管你是工科的還是禮科的,有什麼事等本官回來再說……」

  葉小天明白,徐伯夷定然是早有主意,利用他對司法的直管之權,強行剝奪了他最重要的職責。若是和這些下人小吏們發難,只能是自取其辱,失了風度。

  正常情況下,他們聽命於職位更高的人很正常,總不能指望每一個人都能像蘇循天、李雲聰、周班頭他們一樣。他們那些人和自己是並肩打出來的交情。而現在分到他身邊的全是一些五十出頭,即將回家養老的胥吏,很難豁出前程跟著他同上司做對。

  老盧頭正掃著院子,一見葉小天立即站住。恭謹地道:「大人!」

  葉小天點點頭,正要從他面前走過去,老盧頭忽然小聲道:「大人,小老兒知道你是誰!」

  葉小天一下子站住了身子。轉身望向他,老盧頭笑眯眯的,臉上有種小孩子般的得意。對葉小天道:「大人回來,小老兒很開心。縣令和縣丞為難大人,小老兒也看得出來。他們能比孟縣丞和齊木更難對付?大人您早晚能鬥垮他們。」

  葉小天凝視了他一眼,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舉步向外走去,老盧頭兒笑眯眯地看著葉小天的背影,舉起掃帚輕輕一揮,掃去了葉小天踏出的腳印……

  ※※※※※※※※※※※※※※※※※※※※※※※

  葉小天離開衙門,回家喚了毛問智和遙遙出門,正在家裡無所事事的福娃兒和大個子歡喜雀躍,馬上也跟了出來。超級宅男冬天先生正在堂屋裡興致勃勃地鼓搗著他的罈罈罐罐,葉小天也沒叫他。

  大亨現在事情很多,尤其是最近李伯皓和高涯相繼回山,不久又把他們兩個部落出身的挑夫、運卒也叫了回去,人手有點緊張,同時另有兩家車馬行相繼開業,尤其是一個叫謝傳風的人所開的謝氏車馬行甫一開張便大肆擴張,還重金從「羅李高車馬行」挖走了幾個最好的車把式,大亨得親自去車馬行坐鎮,所以沒有過來。

  葉小天領著遙遙和毛問智,帶著大個子和福娃兒在小城裡轉悠了一陣兒,舉頭一望,忽然眼前一亮,便帶著他們上了山。

  這葫縣半山半谷,城在山中,城中有山,地形與中原大部分城阜都不同。這座小山不是很高,但是在縣城裡已是唯一的高山,半山腰上有一處土地廟,就是當初葉小天剛到葫縣,被縣衙扣下全部銀錢趕出來後寄住的地方。

  葉小天舉步上山,發現最近雖然乾旱少雨,可山上那條小溪依然還有水流潺潺。葉小天走到半山腰處那座破敗的土地廟前,回首向山下望去,葫縣大半都落入眼底。

  縣衙就在山腳下,從此處看,整個縣衙三個大院落的前後佈局一目瞭然,此處正在縣衙的右側中線位置,葉小天笑起來,對遙遙道:「咱們把房子建在這兒怎麼樣?」

  遙遙歡喜地道:「好啊,人家以前在這兒住過呢。」

  葉小天指指點點地道:「從那兒到這裡建一道圍牆,把那片岩石、那片竹林、這邊的土地廟,全都包括在內。前邊那條小河也要圈進院子,讓活水從院中留過。這座土地廟的位置最正,把它拆了,宅子就以此處為中心……」

  毛問智聽了乍舌不已地道:「大哥,你……你這是把大半座山都圈進去了啊。」

  葉小天道:「要不然,福娃兒和大個子撒得開歡?嗯,佔地大小沒關係,只要建築上不逾制就行。」

  毛問智撓撓頭道:「行,反正大哥你有錢,你就是把整座山都改成你們家菜園子俺都沒意見。就是……就是這麼大的一片宅子,怕不得兩三年才能建好?」

  葉小天微笑道:「哪能那麼久,要想快,自有快的辦法!」

  葉小天說著,目光已經盯向從山上流下的那條溪流,一個頭戴竹笠、身背獵弓的少年,正攙著褲腿兒,順著溪流走下來。他手中提著一口狹長如柳葉的長刀,信步而來,只是偶爾刀光一閃,便有一條肥魚裂水而出,被他隨手一揚刀,便落進身後的背簍中----雲飛來了。

  「大哥,拿回去嘗鮮!」

  華雲飛走到葉小天身邊,右肩一低,沉甸甸的魚簍便滑落到葉小天腳前,他這才一揚頭,露出竹笠下那張笑臉。

  遙遙歡叫道:「雲飛哥哥!」

  毛問智驚喜地道:「哎呀媽呀,是你小子!俺還琢磨呢,你小子藏哪兒去了。」

  葉小天道:「你來得正好,這件事你去辦最合適。」

  葉小天把準備建宅子的事兒對華雲飛說了一下,道:「冬天年紀大了,眼神又不好,再沒有比你合適的人了,你就往生苗禁地走一遭吧。告訴他們,我要在這蓋房子,叫他們派人來!多派點人手,我需要盡快建好!」

  深山老林裡邊,確實沒有比華雲飛更合適的人了,他只要去過一次的地方就一定能再找得到,聽完葉小天的話,華雲飛欣然應允,道:「好!我這就去!」

  華雲飛倒也乾脆,二話不說立即上路。只有要一弓一刀在手,在叢林之中他就不怕沒有吃的,別的自然也不用帶。

  毛問智開心地對葉小天道:「俺咋就忘了生苗禁地有那麼多人呢,隨便叫來一點兒,這房子蓋得還不刷刷地快啊!」

  葉小天微笑不語。

  生苗禁地的所在其實並不遠,它處於葫縣和銅仁之間的重山峻嶺之間,只是因為入山的道路難行,生苗又不慣與外界接觸,所以外界的人輕易不敢入山。

  華雲飛只用了兩天半的時間就趕到了重山峻嶺之中的生苗禁地,他趕到蠱神教總壇,把葉小天的吩咐對格彩佬等長老們一說,眾長老一聽大喜過望,他們一直在糾結要不要多派些人隨尊者遊歷天下,又擔心過多限制了他的自由,會激怒這個桀驁不馴的尊者。如今聽說尊者要在這麼近的地方起宅子,看來是不會遠走了,這可不是一件大好消息麼?

  當下眾長老就向九峒八十一寨發出號令,通知說尊者要建一幢府邸,要求各峒各寨出人出力,為尊者蓋房子。

  各寨一聽為尊者蓋房子,他們一磚一木地蓋好的房子,是給尊貴的神侍大人居住的,這是何等的榮耀、莫大的功德啊!登時,九峒八十一寨群起響應,僅僅一天,從附近村寨趕來的生苗青壯和年輕婦女就達到了一萬多人,第二天又增加了三倍。

  華雲飛大驚失色,帶著這麼多人出山,像話麼,這是蓋房子還是要造反?華雲飛再三推拒,眾長老也覺得數萬人馬有點多,畢竟不是蓋蠱神殿這樣的超級宮殿。

  可是想讓人回去,那些生苗又有哪個肯走,最後眾長老不斷調停,確保每個寨子都有人參與,確保男女都有代表,又緊急下令各寨停止輸送勞力,經過一再裁減,終於把人數壓縮到了八千人。

  八千生苗,在華雲飛和太陽妹妹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出山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7-3 11:0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