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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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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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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7 01:10:07 |只看該作者
第250章 截斷巫山云雨


    一片嶙峋陡峭的懸崖上,馬輝和許浩然緊張地拉著一條繩索,其實繩索還系在身後的一棵大樹上,本不需如此擔心,但繩索下面正繫著葉小天,而懸崖下面全是尖利高聳的怪石,一旦摔下去必然粉身碎骨,他們豈能不擔心。

    華云飛攀在另一條繩索上,上邊有周班頭看著,華云飛腰間雖然繫著繩索,但繩索鬆鬆的,他幾乎可以不必借助這條繩索就能輕鬆攀援,之所以繫上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葉小天蹬著一條岩石縫隙,手裡抓著一塊突起的岩石,探出身子在懸崖峭壁上認真地觀察著,山風呼嘯,吹散了額頭的汗水,下邊離地二十多丈,一開始有種眼暈腿軟的感覺,久了漸漸適應,倒是頗感刺激。

    「大哥,咱們上去吧!」

    葉小天已經看了很久,為了把周圍的情況探察仔細,他大半個身子都探向空中,繩索繃得緊緊的,華云飛自己攀爬懸岩並不害怕,可是看見葉小天這副樣子卻提心吊膽。

    葉小天點點頭,在馬輝和許浩然的幫助下,費盡力氣爬上懸崖。周班頭見華云飛像頭靈猿似的,輕靈如飛地攀援上來,便放心地撇下他,趕到葉小天身邊,問道:「大人,你究竟有什麼打算啊?下面這條河固然水源充沛,可是……我們利用不上啊!」

    周班頭往身後指了指,從這裡到高李兩寨所在的那條峽谷,中間交叉縱橫地有四五座山峰,如果想開山鑿渠把這裡的水引到那邊去,那就和愚公移山差不多了,要挖通這連綿的山川,恐怕得傾盡全國之力,耗時三年五載。

    葉小天搖搖頭道:「我現在也不能確定我的法子究竟可不可行,走。咱們先到那邊看看。嗯?大個子呢?」

    葉小天今天是到深山裡考察那條大河的,想到這裡地形環境複雜,罕有人至,也不知道是否有什麼大型野獸,所以就把大個子帶了來。大個子彷彿一頭金剛,在山嶺上尤其如魚得水,帶著它,眾人的安全就大有保障。

    彷彿聽見了葉小天的招呼似的,大個子呼嘯一聲,從一處懸崖下面嗖地一下竄了上來。凌空翻了個觔斗,穩穩地落在葉小天身前,向他咧嘴一笑。這傢伙最近在家悶得難受,好不容易被葉小天帶出來,自然撒起了歡兒。

    葉小天在它屁股上踢了一腳,道:「走!前面開路!」大個子挨了一腳,喜不自勝,興沖沖地跑在前頭,向那片亙古以來都無人進去過的叢林灌木走過去。

    這個地方幾乎從來也沒有人來過。砍柴人不會跑這麼遠的路,獵人也不會到灌木如此茂密的地方狩獵,華云飛和周班頭等人隨身帶的有刀,可是如果披荊斬棘地開路前行。一個上午也走不出百十步,如今有了大個子就截然不同了。

    大個子塊頭兒龐大,身高超過他們一倍,那些和人等高的灌木堪堪只及它的腰部。大個子皮糙肉厚的也不怕荊棘刮碰,邁開大步一路輾壓過去,兩隻簸箕般的大手隨手一抓。力大無窮的它就能把幾棵灌木連根拔起,葉小天等人跟在它後面自然大省力氣。

    葉小天是沿著懸崖轉向最近的另一座山峰,兩山之間有一道山脊相連,只是山脊上長滿了茂密的灌木。大個子衝鋒在前,連趟帶拔,驚嚇得許多蛇蟲鳥獸到處亂竄,用了小半天的功夫,他們終於來到另一座山峰上。

    葉小天站在山峰上四下觀察了許久,又向連著另一道山峰的山脊一指,道:「走!往那邊去!」

    這條山脊是光禿禿的,倒不用大個子開道了,但它和方才走過的那條山脊形成了一個>字形,往這邊走的話,就離高李兩寨所在的山谷越來越遠了。

    如果想去高李兩寨所在的山谷,直線距離當然最近,可是那樣的話他們只能從這裡滑下山坡,穿過一片狹窄的山谷,再爬上對面陡峭的山峰,翻山越嶺才能通過。

    葉小天如今沿著一條條山脊走,雖然曲曲折折,可是只要他能找出一條通過山巒相連的山脊勾通的路,那麼反而要比翻山越嶺快上許多。如此往復,直到第三天,葉小天才探測出一條曲曲折折,以山脊相連,可以抵達高李兩寨中間位置的一條山路。

    ……

    天色將晚的時候,葉小天帶著人回了城,由於終於探明了道路,葉小天雖然疲累,精神卻非常好。

    只是儘管有大個子為他開道,葉小天在罕有人至的叢林中鑽來鑽去,衣衫還是刮得破破爛爛,頭上身上滿是草莖和碎屑,衣服上還站有泥土和苔蘚,樣子狼狽不堪。

    葉小天走到祈雨台前,見徐伯夷像只霜打的茄子,正有氣無力地坐在台上,不由會心一笑,折身便往祈雨台上走去。

    徐伯夷每天晚上都撐個半死,接著一整天又餓個半死,覺也睡不好,此時正有氣無力地打著瞌睡,忽然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不由精神一振:「花知縣送飯來了!」

    徐伯夷興奮地張開眼睛,一看是葉小天,頓時冷下臉來,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可是看清葉小天的狼狽模樣,徐伯夷又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幸災樂禍地道:「葉典史怎麼搞得這般狼狽?莫非是挖渠引水去了,嘿嘿!這層巒疊嶂的,等你挖渠引水,還不如我祈雨靠譜呢。」

    葉小天在他對面隨意地坐下來,笑吟吟地道:「引不來水我也不會餓死,可這雨要是再持續不下,卻不知你徐大人能否撐到那一天了。不過我看你說話中氣十足的,應該還能撐些時日啊,哈哈……」

    徐伯夷冷哼一聲,自知鬥嘴不是葉小天的對手,便低聲喝道:「你鬧夠了沒有!真若把本官活活餓死,消息傳回朝廷,你當朝廷會相信本官是為了祈雨而死?到時候你葉小天難逃干係。」

    葉小天微笑道:「你若狠得心來去死,葉某情願擔上這場干係。就怕花知縣送飯來時,足下又要躲在茅廁裡面狼吞虎嚥了,哈哈哈……」

    徐伯夷被他搶白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恨恨地道:「葉小天,你不必得意!如果旱情一直無法解決,到時候難過的人就是你了。你以為你還能耗幾天,高李兩寨是不會無限期地等下去的,你如果不能馬上拿出一個辦法,兩寨就會把怒火對準你,到那時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倒要看看誰更難看,哈哈哈哈……」

    徐伯夷得意地大笑起來,笑聲未歇。大個子突然從台下興致勃勃地跳了上來。

    「嗵!」

    大個子龐大的身軀重重地砸在台上,徐伯夷「嗖」地一下,被彈上了半空。

    大個子的一隻巨腳正踩在祭台邊緣的一塊木板上,結果這個祈雨台有些偷工減料,這塊板子沒有釘牢,一下子像翹翹板似的,所徐伯夷彈到了天上。幸虧大個子另一隻腳站得穩穩的,它的反應又靈活,身體重心迅速轉移到了另一隻腳上。所以依舊站得穩穩的,沒有摔下台去。

    徐伯夷依舊保持著坐姿,被彈射到半空,腦袋「砰」地一聲撞在頂棚的木板上。又「嗵」地一聲落回地面,居然還是保持著坐姿,那塊木板還被大個子踩得翹在空中,好在徐伯夷屁股底下只少了一塊木板。屁股卡在那裡,沒有摔下去。

    只是他的腦袋被棚頂重重地撞了一下,屁股又墩得發木。眼前金星亂冒,一時什麼都看不清楚了。眼見闖了大禍的大個子像個孩子似的聳了聳肩膀,趕緊又跳下了祭台。

    大個子這一跳,被它巨大的腳丫子踩得翹在空中的木板「呼」地一聲落了下來,徐伯夷正眼冒金星地看著葉小天,這塊木板落下來,「砰」地一聲敲在他的頭上,徐伯眼兩眼發直,身子晃了兩晃,仰面摔倒在台上,人事不省了。

    葉小天順手拿過一個碗,從壇中舀了一碗水,咕咚咚地喝了,搖頭嘆息道:「人要是倒了黴,還真是喝口涼水都塞牙!」

    ……

    縣衙第三進院落,花廳裡,花知縣正在喝茶,蘇雅則側身坐在羅漢榻上,拿剪刀細心地剪裁著一塊布料。

    雖然是在後宅閒坐,她的坐姿依舊保持著優雅端莊,一雙長腿併攏著,微微側向一邊,腰肢輕扭,翹臀被繡著荷花的襦裙繃出一個渾圓豐滿的弧度。

    花知縣一見夫人剪裁衣服,便有些不自在起來,隨意抿了兩口茶水,就想籍故走開。因為蘇雅正在做一件嬰兒穿的衣服,他二人成親已七年有餘,到現在還一無所出呢。

    平日裡每每看到別人家的孩子,蘇雅都眼熱的很。閒來無事,便常常一展所長,做些男嬰女嬰穿的衣服。其實為了子嗣的事,兩人曾不只一次偷偷拜訪過各地名醫,延醫問診,藥湯不知喝了多少罐,蘇雅的肚子卻始終不見爭氣。

    同民間愚昧百姓把生兒育女的責任統統推給女方不同,古時候的讀書人一樣明白孩子是「父精母血」孕育而成的道理。兩人延請名醫時,名醫也說過蘇雅身體正常,花知縣縱然想把責任怪罪到娘子頭上也不成。

    況且花晴風本是窮苦書生,全靠開絲綢坊的丈人家資助才得以安心讀書考中進士,對蘇家他虧欠至深,在妻子面前更沒有足夠的底氣發威了。

    再者,為了此事,他丈人曾給他買過一個侍女陪寢,言明一旦懷孕,便可扶為妾室。結果花晴天辛苦耕耗一年之久,那個買來的侍婢也不下蛋,這一來花晴風便知道原因大抵是出在自己身上,一見蘇雅又想起了孩子,不免有些心虛。

    花晴風正要佯作無事地走出去,一個侍婢走進來,向他福禮道:「老爺,葉典史求見,現在二堂相候。」

    花晴風一聽葉小天的名字就心驚肉跳,怵然變色道:「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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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7 01:10:36 |只看該作者
第251章 貓鼠同眠


  花晴風趕到二堂客廳,見葉小天翹著二郎腿坐在廳中,捧著一杯茶正喝得有滋有味兒。他的姿態倒是從容,只是配上他那身破衣爛衫,再加上滿身的草莖樹葉以及臉上的一道道泥痕,未免就顯得有些怪異。

  花晴風本想清咳一聲示意自己的到來,一見葉小天這副模樣,驚詫之下忘了再端架子,他快步走進客廳,上下打量著葉小天,驚詫地道:「葉典史,你這是怎麼了?」

  「哦!縣尊大人。」葉小天站起身來,把茶碗向侍候在廳中的小丫環一遞,笑眯眯地道:「勞煩小妹妹再給我沏一碗來,口渴,謝謝。」

  花晴風皺了皺眉,暗道:「粗俗!」

  那小丫環臉蛋兒一紅,趕緊上前接過茶碗,葉小天這才轉向花晴風道:「大人,卑職這幾天一直在山裡頭轉悠……」

  花晴風駭然道:「你這是被寨子裡的人給打了?」

  葉小天咳嗽一聲道:「大人,卑職是在荒山裡轉悠。」

  花晴風鬆了口氣,道:「哦哦,原來如此。坐坐,坐下說,葉典史去深山裡轉悠什麼?」

  葉小天接過小丫環遞來的茶水,重又在椅上坐下,道:「卑職在找水!」

  花晴風怔了怔,奇道:「找水?」

  葉小天道:「不錯!我聽雇來的那些生苗說,就在青山谷外兩座山峰之後就有一條大河,河水流經我縣,注入銅仁大江,這條河水源充沛,只要引條支流補充到高李兩寨所居的山谷,足以保證他們灌溉之用。」

  花晴風一聽大喜,道:「竟有此事,這可是大好事啊。想不到葉典史奔波幾天,竟然有這麼大的收穫,哈哈,那些化外之民終是愚昧,這樣取之不竭的一條大河就在身邊,他們居然不知利用……」

  葉小天道:「大人,如果這水好引,他們兩寨又何必為了水源大打出手?」

  花晴風又是一怔,道:「這條河……距高李兩寨有多遠?」

  葉小天道:「說起來倒也不算太遠,只不過中間隔了五座山……」

  花晴風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拂然道:「葉典史,你這是在戲弄本官麼?中間隔了五座大山,這水如何引法?如果這樣都能引得水來,那直接把銅仁江的水引過去不就好了?」

  葉小天笑道:「這就是下官來找大人的原因了。開山固然不可能,時間上也來不及,可是咱們想把這水引出來,卻也並非不可以,只是中間涉及許多問題,需要縣尊大人支持。」

  花晴風不敢置信地道:「那條河與高李兩寨隔著五座山。你既不開山,如何引水?」

  葉小天道:「卑職這幾天在山裡頭轉悠,為的就是此事。卑職想,可以在那條河上造幾座大型水車。把水抽上懸崖,沿山脊運水。」

  花晴風聽得張口結舌,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道:「你說什麼,造水車抽水?沿著山脊運水?這……這怎麼可能!」

  葉小天反問道:「怎麼不可能?」

  花晴風一呆。他直覺地認為不可能,可葉小天一問,他一時倒想不起究竟哪兒不可行了。諸如需要多麼龐大的水車。一輛水車依舊是杯水車薪,水車的日常維護保養、山脊高低不平等等……

  他正思索著諸般困難,葉小天已然道:「那處懸崖高約四十丈,一座大型水車高度約在八丈,我要在懸崖上開鑿四層放置水車的基座,為了保證有足夠的水力驅動水車,每層至少需要安放五台水車。

  由於大河水流湍急,置放在河上的水車轉動將非常迅速,可以迅速把河水提上來,從凌空八丈處到崖頂之間的四條水漕直接在石壁上開鑿,水漕向下傾向的角度可以大一些。

  這樣一來,只要傾斜的角度足夠大,提上來的水夠多,就足以驅動每一層的水車,直至把水從谷底一層一層的提到懸崖頂上。提到懸崖頂上的水流不會太湍急,但它源源不斷,不用擔心斷流。

  從懸崖頂到高李兩寨需要經過四處山脊,其中兩處山脊長滿了樹木,需要砍伐出一條道路來,再掘成水渠。這四條山脊都是中間低兩邊高,不過這不是問題,這些大山是向高李兩寨方向逐漸變矮的。

  這樣的話,只有第一條山脊因為兩側都是岩石,只能從崖頂開挖水渠。那麼我可以填平山脊,或者把兩側的河堤築高,另外三座山,我可以在河水流到山脊最低處時,錯開一些位置,沿著山脊一側繼續開挖河渠。」

  葉小天顯然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說起來滔滔不絕,他一口氣兒說完了,把茶水一飲而盡,向那小丫環一遞,道:「小妹妹……」

  花晴風又是一皺眉,暗道:「俗不可耐!」

  那小丫環可當不起這位挺年輕俊俏的典史大人一口一口小妹妹,再說……當著縣太爺的面呢,要是私下叫還差不多。她趕緊搶上一步,打斷葉小天的話道:「是,婢子再沏一碗。」

  葉小天笑道:「多謝!縣太爺府上,便是一個丫環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一句很平常的誇獎,把那臉嫩的小姑娘臊得臉蛋兒通紅,又是歡喜又是難為情地接過茶杯續水去了。

  葉小天對花晴天道:「清道的、挖渠的、鑿石的、建水車,可以同時進行,這個法子,耗時最短。至於所需人力,除了造水車的匠人師傅,其他勞力都可以讓高李兩寨自己出人。

  他們有那麼多閒人械鬥,讓他們給自己寨子挖渠調水還能不賣力氣?下官那裡正在建造大宅的生苗熟悉山中情形,也可以撥一部分過去,尤其是開鑿懸崖的部分,有他們在,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工。

  不過,調生苗過去,就得付他們工錢了,咱們縣衙沒錢。可以發動縣裡的富紳豪商們捐款,他們也擔心大旱持續下去,附近山寨發生什麼動盪會殃及他們,只是要他們捐些工錢,不會傷筋動骨,他們會認捐的。

  如此算來,真正的開銷只有建造水車的費用和很少的工錢,這條河道一旦開拓,不僅今年能用,以後都能用。而且這水是從山上引過去,可以免去高李兩寨日常挑水上山的煩惱,他們必對官府感恩戴德。

  當然,從此以後,對水車和河道的日常維護修繕,就全靠他們自己了。咱們是一勞永逸的買賣,對朝廷咱們還能換來一樁大大的政績,可謂一舉兩得啊!」

  花晴風一聽怦然心動,剛聽葉小天的計畫時。他還覺得這個想法太過離譜,此刻聽葉小天仔細分析,越想越覺得可行。尤其是葉小天提到政績,天可憐見。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政績啊!

  花晴風越看葉小天越覺得順眼了:「也許,這也是和他改善關係的一個良好開始吧!」花晴風想著,針對葉小天的念頭開始動搖起來。

  葉小天道:「整個工程最難的部分就是在懸崖上開鑿置放水車的基座,如果手工開鑿。耗時太久,現在每拖延一個時辰,都有莊稼在枯死。為了搶時間,我們需要動用火藥!」

  花晴風又是一怔,道:「火藥?」

  葉小天道:「不錯!上一次從孟縣丞家地窖裡起獲的那批走私火藥,據我所知,現在還在咱們葫縣封存著。這批火藥是贓物,要動用需得大人您批准,咱們用的是正途,回頭報與朝廷,想來也不會有所責怪。」

  花晴風沉思片刻,越想越覺得這是他爭取政績的難得機會,而且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於是拍案而起,振奮地道:「成!本縣准了,那些火藥都給你。朝廷方面,本縣會上書言明緣由。明日一早,本縣就遍邀士紳豪商,號召他們共攘義舉。至於開挖河渠的具體事宜,本縣就全權委託你了!」

  花晴風一句話,就把最風光也最能體現領導地位的差使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卻把最苦最累也最擔干係的事都推到了葉小天身上。葉小天卻似毫不在意,微笑起身,向花晴風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必全力以赴!」

  這時候,那小丫環捧著茶盞走過來,一見葉小天將要告辭,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前,葉小天上見,笑道:「小妹妹,你總算把茶送來了,我還渴得很呢。」

  花晴風捋著鬍鬚,心想:「此人雖然不懂規矩,做事亂七八糟的,但如此率性自然,倒也是真人本色。」

  那小丫環紅了臉,垂著眼睛走到葉小天身邊,雙手把茶盞奉上,不敢抬眼看他,葉小天接過茶來一口飲盡,把空盞又還到她手上,向花晴風笑吟吟地拱手道:「下官告辭!」

  葉小天腳步輕快,滿面笑容地離開了縣衙,嘴裡還哼著小曲兒。分潤功勞給花知縣,是因為他要做這些事,必須要得到花知縣的允許和支持,尤其是動用火藥,花知縣不點頭,他也無技可施。

  而且,即便他有辦法把花知縣排除在外,這件事只要辦成,花知縣也是首功。因為花晴風是葫縣縣令,葫縣的任何政績都不可能越過他全部算在某個下屬頭上。

  葉小天也不可能越過花知縣向朝廷上奏摺,言明開挖水渠全是他的功勞,且不說他沒有上書資格,就算有,這麼難看的吃相一露出來,他也算是自絕於仕途了。

  再者,他可以扯皮,高李兩寨可等不起,一旦他久不解決此事,激怒高李兩寨,那時連他也要完蛋。這種情況下,分潤功勞給花知縣就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況且如此做,很可能會達到分化花知縣和徐縣丞的效果。這二人聯手對他是個大麻煩,就算他能把這兩個人鬥垮,一個典史先後把縣令和縣丞拱倒,他也將惡名在外了,借刀殺人才是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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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7 01:11:25 |只看該作者
第252章 先知


  葉小天回城的時候本來就很晚了,他又在縣衙耽擱了一段時間,所以當他回到家的時候,月亮已經掛上了樹梢。

  弦月掛在枝頭,樹枝在風中輕輕搖曳著,似乎在挑逗那輪纖巧的月牙兒。

  趙文遠背負雙手,穩穩地站在樹下,月牙兒就擔在他的右肩上。

  淡淡的月色下突兀地出現了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四下探望一番,悄悄向趙文遠靠近。

  趙文遠等那人走到近前,輕笑道:「龍大當家的?」

  來人把刀掩在肘後,向趙文遠抱了抱拳,粗聲大氣地道:「我們大當家的沒空見你,你有什麼話對我說吧,我會如實回稟我家大哥。」

  趙文遠笑了,他手腕一抖,「刷」地亮出一幅畫,月色下看不甚清,但是可以看出那是一幅人物肖像。

  趙文遠道:「這幅畫像是貴陽提刑按察司三年前畫影圖形的一份通緝文書,上面的人就是龍大當家的,長相與你可是一模一樣呢。呵呵,莫非足下是龍大當家的孿生兄弟?」

  來人被趙文遠一番揶揄,一臉絡腮鬍子都糾結起來,一張大黑臉變得更黑了,估計是臉龐脹紅起來,只是因為夜色太暗,無法看清楚。

  趙文遠將那份畫影圖形三把兩把扯碎,順手一拋,對來人道:「龍大當家的,你儘管寬心,本官邀你前來確是有要事相商。你放心,本官只是一方驛丞,要抓你也輪不到本官來做。」

  絡腮鬍子豁然一聲大笑,旋即又壓低聲音,用滿不在乎的聲音道:「龍某人縱橫十萬大山,來無影,去無蹤,誰奈我何?除了『一窩蜂』。整個貴州再沒有一個能被我龍某人看在眼裡的,尤其是你們鷹爪子!說吧,你找龍某幹什麼?」

  趙文遠笑眯眯地道:「我說過了,要和你合作一場大買賣。」

  絡腮鬍子彷彿聽到了最好笑的事,忍不住笑起來道:「官和匪合作大買賣?哈哈哈哈……,我不是在做夢吧?」

  趙文遠靜靜地看著他,直到他笑聲漸歇,才淡淡地道:「官,可以是匪。匪,也可以做官。官和匪。為什麼就不能合作?」

  絡腮鬍子兩眼微微一眯,沉聲道:「合作什麼?」

  趙文遠道:「本官是驛丞,來往物資無論是官方的還是民間的,本官都瞭如指掌。諸如車上運了些什麼貨物,隨行的保護人員有多少,配備了什麼武器,什麼時間經過哪條路段,如果這些消息能夠讓你知道,你說於你會有什麼幫助?」

  絡腮鬍子怵然動容。緊緊地盯著趙文遠,半晌才確認他不是開玩笑,絡腮鬍子遲疑道:「你……你會把這些消息通報於我?」

  趙文遠伸出一隻手,道:「五成!你擄獲所得。變現之後,要分我一半。」

  絡腮鬍子獰笑道:「龍某人打死打拚,辛辛苦苦得來的錢財,要分你一半?你好大的胃口。」

  趙文遠好整以暇地道:「這走驛道的商旅都狡猾的很。也難纏的很。大當家的有沒有過辛辛苦苦踩盤子,費盡心機打埋伏,結果卻發現車上全是不值錢的便宜貨。甚至往山裡運都嫌麻煩,只能棄於當地,扛起自己兄弟的屍首逃之夭夭的時候?又或者,車上確是硬貨,可惜點子扎手,足下費盡心機,折損許多兄弟,卻還是無法得手,最後只能落荒而逃?」

  絡腮鬍子沉默不語。

  趙文遠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如果有本官通風報信,你會如何?」

  絡腮鬍子咬著牙道:「你們這些當官兒的,真比我們做賊的還狠!兩成!只要你是真心合作,我給你兩成!」

  趙文遠道:「四成!不能再少了,你以為本官不擔風險?」

  絡腮鬍子道:「三成,一成也不能再加了!你只需動動嘴皮,我卻要流血流汗,我有那麼多兄弟要養活,比不了你。」

  趙文遠的目的本就不在從賊那兒分潤多少好處,只是不討價還價一番,必然會引起他的警惕,如今見好就收,趙文遠笑道:「成!那就三成。不過,本官作為驛丞,亦有護路之責,你要注意,但凡由本驛丞派出驛卒護送、打起本驛旗號的商隊,你可萬萬不能動!」

  絡腮鬍子欣然道:「一言為定!」

  他本來就不可能每天都去道上打劫,通常他做上一筆買賣,不管成敗都會立即逃入深山,等風聲過去再回驛道繼續討生活,如果有驛丞向他通風報信,可以有的放矢地做案,那放過一些車隊又算什麼。

  兩個人各有所需,可謂一拍即合。商量妥當聯繫方式之後,絡腮鬍子又不無疑惑地道:「你是朝廷官員,為何要做這種事?」

  趙文遠微笑道:「朝廷那點俸祿夠幹什麼?本官為了這個驛丞的差使,上下打點,不知花了多少錢,總要想個法子撈回來不是?」

  絡腮鬍子微微眯起眼睛,道:「你就不怕走漏了風聲,亦或龍某失手被捉,供出你來?」

  趙文遠狡黠地一笑,道:「這就是我和你約定,每次都只口頭傳訊的道理了。如果做賊的沒有什麼真憑實據,隨口攀咬,官兒就要倒霉,這天下間的官早就死絕了!」

  絡腮鬍子上下打量趙文遠幾眼,嘆道:「龍某只是小賊,你們這些當官兒的才是大盜啊!」

  ※※※※※※※※※※※※※※※※※※※※※※※※※

  儘管葉小天事先做了充分的考察和計畫,實際操作的時候還是依據實際情況做出了較大的調整。

  他們用火藥在岩壁上炸開幾個巨大的豁口,由攀岩如靈猿一般敏捷的山苗進行清理,並開鑿整理出幾個可以置放水車的巨大基座,與此同時,沿著幾條山脊,高李兩寨的人馬開始清理挖掘水道。

  水車的用料除了核心部分全都可以就地取材,從山上砍伐大木就地製作,這一來就節省了大量時間。在安置好水車調拭運行的時候,匠師們又根據水流的大小做了調整,比原計畫多製作了數倍的水車,最終從河中取水的水車達到了十六架之多,而往懸崖上調水的水車則依次遞減,為了保證有效驅動,水車的大小也在不斷縮減,為此又增設了一層。

  荒無人煙的大峽谷中漸漸呈現出一幕宏偉的景像,一排巨大的水車沿著滾滾而去的河水矗立起來,被流速甚疾的水流沖刷著風車一般旋轉,而河水則被它們捲入空中,注入一道凌空架起的石質水槽。

  水槽在近八丈高的崖壁上傾斜向下達數十丈之遠,在這數十丈長的人造湍流上是一架架比底層水車略小的水車,將水接力般送往更高處。而被浪費掉的河水,則從高空直墜而下,形成數道人工瀑布。

  眼見此法真的可行,高家寨放開了對撈刀河水的控制,兩寨劍拔弩張的局面大為緩和,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山脊河道的挖掘中去。

  由於幾個部分同時進行,加上有充足的人手,而製造水車也不是什麼高難度的活兒,同時為了救急,這批水車並不過於計較質量,整個運水工程以奇蹟般的速度發展著。

  整個工地所有的人在連續幾天的摸爬滾打中,全都熬得跟野人一般,但是眼見成功在即,卻是幹勁十足。葉小天站在高處,欣然看著即將投付使用的高山水渠,滿心歡喜。

  葉小天對毛問智喜孜孜地道:「哈!簡直可以用神蹟來形容了,我看只要保持這個速度,明天就可以運水了。」

  毛問智扶著葉小天的胳膊,愁眉苦臉地道:「是啊!哎喲,讓我歇會兒,腿酸得要命。」

  葉小天道:「你小子出力很多嘛,別人還沒喊累,你先叫苦叫累的。」

  毛問智道:「不是啊大哥,我腿酸……不是累的。從骨頭縫裡往外酸啊,明兒個准保下大雨。」

  葉小天一呆:「明天會下大雨?」

  葉小天抬頭看了看天,萬里無雲,哪有要下雨的樣子。

  毛問智道:「昂!俺不跟你說過麼,小時候俺被王老財打斷過腿,從那以後,一要下雨它就酸。雨下得越大,酸得越厲害。俺現在酸的都快走不動道了,明天肯定有大雨啊!」

  葉小天聽了不覺發愣,道:「雖然我也盼著趕緊下雨,可……水車即將投付使用,這可是我費盡心血搭建起來的,真想看看把水引到高李兩寨時那種歡喜的場面,這一下雨,大家就不會那麼歡喜了。」

  毛問智道:「那怕啥的,這水車建成了,以後都能用啊。再說,一場雨也解決不了問題,除非連著下上幾場大雨,要不然雨過地皮濕的,這地都旱得透透兒的了,能起啥作用。」

  葉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理是這麼個理兒,只是有些遺憾。算了,不管它了,有雨總比沒雨好,只是如果明日下雨,雨中可不宜繼續施工,我趕緊通知下去,今天儘量趕吧,實在完不成,明天大家就休息一下,這幾天累得可都不輕。」

  葉小天走出幾步,突然又站住,他忽然想起了徐伯夷,那個傢伙還在「絕食祈雨」呢,如果這場雨真的下起來,縱然解決不了乾旱問題,也會令徐伯夷名聲大噪,那時再想扳倒他豈非難如登天?

  「只不過對他略施小懲,卻成全了他的莫大聲名,我這不是作繭自縛麼?」

  想到那時候徐伯夷得意洋洋的無恥嘴臉,葉小天的眼珠微微轉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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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
發表於 2014-11-18 00:07:59 |只看該作者
第253章 我又中招了
   

    徐伯夷目光呆滯地坐在祈雨台上,蓬頭垢面、鬍子打了綹。

    街頭行人對他的存在已經失去了最初的新鮮感,在台前走來走去,也不多看他一眼。

    徐伯夷坐在那兒,時不時地動一動手,撓撓這兒、撓撓那兒,配著他那副形象,有點像個深山野人。

    他已經很多天沒洗澡了,對於一個習慣每天沐浴兩遍的人來說,這麼多天不洗澡,簡直無法忍受。他本來最重視儀表,頭髮經常梳理得一絲不亂,鬍鬚也每天保養梳理,飄逸俊朗,一派瀟灑,可現在這副形象,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縣衙裏負責灑掃的老盧頭提著一桶水,慢騰騰地走上高台,把水倒入徐伯夷面前的水甕,徐伯夷呆滯的眼神兒慢慢挪到水甕上,直勾勾地看著清亮的井水注入進去。

    老盧頭看了徐伯夷一眼,咳嗽一聲道:“縣丞大人,水送到了,您要是喝完了就說一聲,小老兒馬上再給您續上。”

    徐伯夷木然地應了一聲。

    老盧頭提起空桶轉身要走,忽又站住,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同徐伯夷嘮起了家常:“縣丞大人,小老兒在縣衙裏聽說,典史大人率人高山引水,水車已經嘗試成功,就這兩天,就能成功地把水運到高李兩寨了。”

    “哦?”

    這句話果然引起了徐伯夷的注意,他抬起頭來,看著老盧頭道:“他真能把水引上懸崖?”

    老盧頭道:“可不!要說呢,用水車把低窪處的河水引到高處,這也不算啥稀奇事兒。可以前咋就沒人想得到用這個法子呢?仔細想想,大概就是被那數十丈高的懸崖峭壁和連綿不斷的大山給嚇住了。嗨,人家葉典史有膽魄,所以成就了別人能為而未為的大事啊!”

    徐伯夷嘴角微撇,心中又嫉又恨。

    老盧頭又用關切的口吻道:“要說縣丞大人你也是不容易啊。為百姓求雨,絕食這麼多天。雖然老天爺不開恩,就是滴雨不下,可是大人你畢竟盡到心意了,那些無知的小民居然不知感恩,還嘲笑大人,連小老兒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徐伯夷一怔,忙道:“他們說我什麼?”

    老盧頭道:“嗨,還能說什麼。他們說,大人你絕食這麼天了,都沒見昏倒過。肯定是有人偷偷給大人你送吃的。大人根本不是為百姓求雨,而是沽名釣譽,想獲得上司的青睞,求個仕途通達。

    他們還說,大人你假惺惺地求雨,就連老天爺都看不過眼去了,所以一滴雨都不下。洪武末年的時候,有個草包大將軍叫李景隆,絕食十日不死。大人你都已經超過十天了,居然還活蹦亂跳的。嘿嘿,看來是越草包的人越抗餓呀。”

    徐伯夷一聽只氣得七竅生煙:“我一天只吃一頓飯,撐的時候撐死。餓的時候餓死,現在老是胃疼,我容易麼我,我都快混成野人了。這些混蛋還在背後說我的風涼話!

    不要說絕食了,換成你誰,只是天天在這兒坐著。還得半死不活連活動一下都不行,我看你們能不能受得了?哎呀!我也真蠢,一定得捱到餓死麼?我餓暈不可以嗎?我若是餓暈了,他們能眼睜睜看著我死?給我喂點稀粥,也好過天天吃饅頭啊!”

    老盧頭欠身道:“大人,您歇著,小老兒告退。”

    徐伯夷對老盧頭點了點頭,他當初上任之後就開始摸底,究竟誰和葉小天過從甚密,把相關的人都打發走了,獨獨漏了老盧頭。老盧頭隻是縣衙裏一個負責灑掃的老僕,他根本就沒想過這樣一個人居然也對葉小天心悅誠服,是以對老盧頭肯向他通風報信,心中大增好感。

    老盧頭提著水桶離開高台,徐伯夷便想:“我在這兒受苦,雨又不下一滴。等到葉小天引了水去,我豈不更加遭受世人嘲笑?”

    徐伯夷這裏轉著念頭,老盧頭慢吞吞地進了縣衙。過了小半個時辰,葉小天便出現在縣衙門口。

    葉小天穿了一身和普通民夫一樣的粗布短打扮,挽著褲腿兒,腳下一雙草鞋,兩條腿上全是泥巴,肩上還扛著一支鋤頭,一看就是參與掘挖水渠,匆忙回城,連衣服都顧不上換。

    但凡看到葉小天的路人,都欽佩地向葉小天施禮招呼,葉小天也微笑著一一答禮。如此禮賢下士,更是贏得了縣上百姓們的愛戴。

    葉小天到了縣衙門口,扛著鋤頭上了祈雨台,興衝衝地對徐伯夷道:“縣丞大人,下官今日試運水車,已經成功地把水運上懸崖了,哈哈,明天!明天我就能調大河之水以濟高李之旱了。”

    徐伯夷冷哼一聲,不陰不陽地道:“葉典史造下這般大功德,真是可喜可賀啊。”

    葉小天笑吟吟地道:“不敢當,不敢當!大人你為了緩解旱情,解百姓之危,也是不辭辛勞啊。高台絕食,雖然沒有求下雨來,葫縣百姓們一樣會感念你的恩德的。”

    徐伯夷心中暗恨,慢慢站起身來,向葉小天長長一揖,慨然道:“徐某求雨,足下治河,所為固然不同,目的卻是一樣,都是希望能解我葫縣百姓於倒懸。如今足下成功在即,徐某亦心中欣然,徐某代葫縣父老,謝足下大恩。”

    葉小天忙不迭虛扶道:“縣丞大人言重了,你多日不曾進食,身體虛弱,就不要起來了,趕緊坐……”

    他還沒有說完,徐伯夷突然身體一挺,雙手還拱著,便慢慢向後倒去,臨近地面的時候,雙膝一彎,先用一膝著地減緩了摔倒的力道,然後雙眼一閉,雙腿一攤:人事不省了……

    “哎呀!徐縣丞!徐縣丞!快來人呐,徐縣丞暈倒了,快來人呐!”

    葉小天慌忙搶上前去,扶住徐縣丞大叫,葉小天一邊叫,一邊暗罵:“你奶奶的,你是‘餓暈了’,又不是中了箭。還腰杆兒一挺,你挺什麼挺,裝死都不會。”

    葉小天這一喊,便有許多行人聞聲圍攏過來,葉小天對高李兩寨派來每日輪番守在祈雨台前的幾個大漢道:“快!快扶徐典史到縣衙裏,吩咐廚下熬些熱粥。徐縣丞多日不曾進食,可不能馬上吃乾的,快去。”

    正在裝死的徐伯夷一聽這話,不由心中暗喜,同時有些深深的懊悔:“唉!我怎麼早沒想到這個主意。否則早就可以喝粥了,何需多受這麼多天的罪!”

    那幾個大漢抬起徐伯夷,匆匆奔向縣衙,此時聞聲趕來的百姓越來越多,許多在十字大街購物的百姓發覺這邊出現異狀,也都紛紛趕來,把祈雨台團團圍住。

    葉小天一身短打扮,布衣草鞋,拄著鋤頭。站在高台上,正氣凜然地道:“鄉親們,徐縣丞為了解除旱情,絕食求雨。以期感動上天。然則如今已絕食多日,我葫縣依舊滴雨未下。

    如今,徐縣丞已然餓暈過去,葉某怎忍讓徐大人繼續絕食祈雨。葉某決定:代替徐縣丞。在這高台上絕食,這老天一日不下雨,我葉小天就一日不進食。”

    圍觀百姓一聽大受感動。紛紛說道:“葉典史,徐縣丞求不來雨,是他徐縣丞心不夠誠。葉典史你劈荊斬棘、開山運水,所作所為,我們都是看在眼裏的。我們聽說,這高山河渠馬上就能開通了,葉大人你何必代人受過,絕食祈雨呢。“

    葉小天正色道:“高山水渠,所解的只是高李兩寨的旱情,本縣其他地方的百姓所受旱災雖不及高李兩寨嚴重,卻也大大影響了收成,葉某看在眼裏,急在心頭啊!

    鄉親們,即便這河渠修成,我們葫縣依舊缺不得雨水。天不可欺啊,祈雨怎麼能半途而廢!高山水渠即將完工,葉某在不在,影響都不大了。葉某就代替徐縣丞在此絕食祈雨吧,蒼天有眼,一定會感念到葉某的誠意!”

    葉小天說完,扶著鋤頭緩緩坐倒。

    台下百姓感動的熱淚盈眶,有些老人在兒孫的扶持下,顫巍巍地跪倒在地,聲淚俱下地道:“好官呐!葉典史真是愛民如子的好官呐!青天大老爺,我葫縣百姓之福啊!”

    這些老人一跪,其他人紛紛跪倒,向台上膜拜不已。

    葉小天盤膝台上,張開雙臂,向著一絲雲彩也不見的天空大呼道:“老天爺,你看到了麼!求你賜我們葫縣百姓一場大雨吧,我葉小天願意交出這條命,只求蒼天開眼,賜我葫縣一場豪雨!”

    台下百姓一聽,感動得哭聲一片。

    台上,葉小天悄聲問站在台階上的毛問智:“老毛,明天真會下雨吧?你要是不準,我把你那條瘸腿再掰折一次!”

    毛問智小聲道:“肯定得,你放心,明天一定下雨,下大雨!哎喲,不行了,我這腿酸的……我得回去弄個火爐子烤烤……”

    徐伯夷被抬回縣衙,廚下趕緊弄了碗稀粥給他灌下去。徐伯夷佯裝不醒,“迷迷糊糊”地喝了大半碗粥,這才“氣息奄奄”地張開眼睛。聞訊趕來的花晴風關切地道:“徐縣丞,你還好吧?”

    徐伯夷眼睛半睜半閉,氣若遊絲地道:“下……下官……還好。就是……覺得頭暈……”

    他還沒有說完,蘇循天就急急跑了進來,咋咋唬唬地道:“姐夫!姐夫!葉典史宣布接替徐縣丞繼續絕食,直至蒼天降雨啦!”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正在裝死的徐伯夷一聽這話,腦海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一個念頭:“不好!葉小天此人奸似鬼,滑如鰍,他會幹出這種蠢事?我定是又上了他的惡當!”

    徐伯夷又氣又急,脖子一歪,真個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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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5
發表於 2014-11-18 00:30:13 |只看該作者
第254章 包子


    徐伯夷這一暈,好久好久才幽幽醒來。

    他這些日子在祈雨台上折騰的真是狠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身體乏到了極點,這一暈,身體機能自然發揮了調節作用,讓他很香甜地睡了一覺。

    睡覺睡到自然醒……

    徐伯夷抻了個懶腰,這感覺,真舒坦啊!

    “老爺,你醒啦!”

     旁邊傳來他家中小廝驚喜的聲音,一下子把徐伯夷從飄飄欲仙的境界拉回了人間:“嗯?他怎麼來了?”

    徐伯夷睜開眼,才發現他此時並非在祈雨台上。

    老郎中正倚在一邊椅上打盹,聽到聲音也湊過來,上前一看徐伯夷的氣色,捻鬚微笑道:“看!老朽就說嘛,大人只是長期疲累,再加上飢餓過度,只要好好歇一晚,就會沒事的。”

     徐伯夷一下子清醒過來,掙扎坐起道:“什麼時辰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那小廝還未及回答,窗外就傳來了“喔喔”的雞啼聲。

    徐伯夷爬到窗邊,一把推開了窗子,探頭出去,只一眼望去,心便是一沉,難怪他未察覺天亮,天上鉛云密布,陰沉的可怕。

    天亮了,天陰著……  

   徐伯夷一開始只是根據他對葉小天的了解,不相信葉小天會把坑他的辦法硬套在自己頭上,料到葉小天另有陰謀。但那時天空晴朗,萬里無雲,徐伯夷不相信葉小天會預知天氣變化,所以葉小天究竟有什麼陰謀,他是不知道的。而此刻,他已經全都清楚了。

    如果他昨晚當即醒來,察覺葉小天陰謀,他還可以回到祈雨台上,堅持由自己繼續絕食,可是現在天色陰沉到了這種地步。明顯是要下大雨了,他若再返回祈雨台,豈不是令人鄙夷到了極點?

    此時的徐伯夷,心頭懊惱痛悔到了極點。他卻不想想,即便他昨晚沒有昏倒,也確信葉小天有陰謀,他當時就敢果斷做出決定重返祈雨台?他就是肯去,葉小天必也有得是後招等著他吧。

    徐伯夷趴在窗口,像個父母出門做工,把他鎖在家裡的孩子。眼巴巴地看著窗外,眼巴巴地看著……  

   一顆豆大的雨點打在乾燥的地面上,濺起一抹輕塵。然後,是第二顆、第三顆、無數顆……     大雨傾盆!    徐伯夷淚如雨下!

    ※※※※※※※※※※※※※※※※※※※※※※

    當百姓們清晨起來,驚喜地發現天色陰沉到了極點的時候,他們馬上意識到已經連月不雨的老天終於開了眼,隨即他們就聯想到了昨晚慷慨陳辭,願以性命祈雨的葉典史。

    百姓們紛紛離開家門,甚至沒有帶上一件雨具。無數的人就像被一條無形的線牽著。從四面八方向縣衙前面匯聚,人群越來越多,成千上萬的人把縣衙門前擁擠得水洩不通,但是居然沒有一個人發出半點聲音。

    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靜靜佇立在台前,等著天上降下雨滴的那一刻。

    而葉小天,正躺在台上呼呼大睡。

    毛問智昨晚給他送來了吃的,毛問智可不像花晴天。只攜帶適宜攜帶的東西,毛問智想的還是很周到的,他給葉小天帶了一隻燒雞。還有一瓶黃酒,雖然燒雞外面裹了幾層油紙,衣服還是油了,可一向邋遢的毛問智又哪在乎這個。

    葉小天躲在茅廁裡把一整隻燒雞毀屍滅跡,又把那一瓶黃酒喝得精光,出來倒頭便睡,一直睡到現在還沒起來。

    縣衙後宅里,花晴天的臉色比天上的烏雲還要陰沉。    身邊香風飄拂,蘇雅靜靜地走到了他身邊,與他並肩看著天色。

    花晴風沉著臉道:“怎麼可能?難道老天真的對他特別眷顧?”

    蘇雅淡淡地道:“怎麼可能?如果他是上天氣運所鍾之人,會在葫縣做個小小典史?我看,他或他身邊,應該是有人懂得望氣,知曉天氣變化。”

     花晴風的雙拳在袖底慢慢握起,沉聲道:“不管如何,這場雨一下,他的名聲,在我葫縣將無人能及了。”

     蘇雅蛾眉微微一挑,帶些譏誚的語氣道:“那又怎麼樣?你是葫縣正印,高山引水,你本可以親自前去。只要你去了,他出力再多,輪得到他出風頭?高台祈雨,你也可以去,你這百里至尊若是去了,輪得到他坐享今日榮耀?”

     花晴風眉頭一蹙,分辯道:“凡事本縣都親自出頭,那還要屬官做什麼?”

     蘇雅冷笑道:“是麼?你不肯去山中開渠,是擔心萬一失敗,顏面盡失。你不肯上高台祈雨,是擔心一旦再來個連月不雨,你將自討苦吃。老爺,你做事永遠是未慮勝,先慮敗,只要還有一條退路可走,你就絕不肯向前一步的。”

    花晴風老臉一熱,惱羞成怒道:“夫人,你太放肆了。”

     蘇雅回身便走,冷冷地道:“何必不開心呢,他立下再多功勞,你作為一縣正印,也不可避免要分潤些功勞的。你既不曾付出,又想獨攬全功,那怎麼可能?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  

   ……

     葉小天躺在祈雨台上,正在做美夢。

    夢中,他趕到紅楓湖,夏家一下子湧出幾千個兄弟,把他嚇了一跳。他抱著腦袋,剛剛擺出一個防護要害的姿勢蹲到地上,忽然聽到一陣爽朗的大笑聲。

    他的老丈人夏老爹笑容滿面地走過來,誇他是最好的女婿,把他領進了宅子,院子裡張燈結彩,堂上喜氣盈天,瑩瑩鳳 ​​冠霞帔,頭上掩著紅蓋頭,正在堂上等著他。

    迷迷糊糊地拜了天地,他被送進洞房,用秤杆儿輕輕一挑,看到瑩瑩那嬌美無儔的笑靨,他忘情地撲了上去。咦?賀客們走沒走呢?好像許多人在看著……,不管了!

   葉小天親了一下瑩瑩的小嘴兒,軟軟的、涼涼的、甜甜的,葉小天興奮得魂不附體,摟住她的纖腰再度吻下去,唔……好像豐潤了一些,更具肉感,帶給他一種不一樣的滋味。

    葉小天定睛一看,懷中的新娘子赫然變成了展凝兒,凝兒羞答答地低下頭,對他說:“小天哥哥,人家喜歡你很久了,你連我也一起娶了吧。”

     葉小天大喜,可是馬上擔心地說:“那瑩瑩怎麼辦?她一生氣,會閹了我的。”

     葉小天扭過頭去,見瑩瑩用一副很可怕的笑容看著他,手裡揮舞著一把巨大的剪刀,咔嚓!咔嚓……

     凝兒走過去,和瑩瑩說了一陣子悄悄話,兩個人便手挽著手兒走過來,含羞帶怯地對他說:“我們兩個一直是好姐妹,以後……還是做好姐妹吧。”

    葉小天大喜,順杆兒往上爬,涎著臉道:“那咱多一個好姐妹也不嫌多,咳!我把水舞找回來怎麼樣?”

     瑩瑩和凝兒頓時柳眉倒豎,指著他口若懸河地斥責起來,啊!唾沫星子噴了他一臉,好多唾沫星子、好大的唾沫星子,明明是兩個小美人兒,怎麼口水這麼多啊……     葉小天猛地一下子醒過來,張眼一看,大驚道: “哎呀,下雨啦!房子漏啦,我們快躲……”

    葉小天還沒說完,突然發現自己正坐在高台上,四周台下黑壓壓全是人群。葉小天迅速清醒過來,弄清了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裡,但是……為什麼這麼多人看他睡覺?    葉小天還沒想明白這件事,台下無數的百姓一齊張開雙臂,向著天空歡呼著跳起來:“下雨啦!下雨啦!”

    “神蹟啊!真是神蹟啊!”

     “葉典史只求了一天的雨,徐縣丞求了九天都不下,嘿!”

    “誰能瞞得過老天爺?老天爺心裡頭亮堂著呢!”

    “葉大人,葉大人,葉大人……”

     ……

    雨,越下越大,肥大的芭蕉葉被密集的雨水打得砰砰直響,積了水的葉子越來越彎,忽然“嘩”地一下把所積的雨水傾倒下去,便又倏然挺直,繼續迎接連續不斷的雨水。

    一隻松鼠捧著只松果,站在一片灌木叢下,機靈的小眼睛四下掃視著,兩隻耳朵豎著,忽然, ​​它耳朵抖動了幾下,捧著松果一蹦一跳地竄進了灌木更深處。

    在它方才立足處前方不過一步遠的地方,出現了一雙大腳,地上巴掌許長的野草被一層淺淺的雨水覆蓋了,被這人一踩,濺起微微的水花。那雙腳沒有停歇,繼續向前走去,他的身上,披著一件套頭的厚重蓑衣。

    前方一棵濃蔭如蓋的大樹,樹下正有一個頭戴竹笠的人倚樹而站,看到他時向前迎了兩步。蓑衣人走到樹下,微微抬起頭,雨水順著他的蓑衣流下來,臉上也濕漉漉的,正是趙文遠。

    趙文遠對那人低語了幾句,那人點點頭,把腰間的刀正了正位置,飛快地竄進了雨幕。趙文遠抬頭看看天色,也轉身向山下走去,山下有一片大屋,中間有一個正方形的極寬敞的院落,院落裡停放著好多車子,正是驛站所在。

    ……  

   徐伯夷擁著被坐在窗前,頭髮依舊蓬亂,鬍子還打著綹兒,看著簷下串成簾的雨水,聽著鄰家老漢大聲歡呼的聲音,徐伯夷用憤懣的語氣自語道:“一個人,吃了六個包子還沒飽,吃到第七個,飽了。他就說,早知道這樣,我直接吃第七個就好……”

    他突然無法自控地衝著窗外的雨幕大聲咆哮道:“你們這群蠢貨,我就是那六個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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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
發表於 2014-11-19 20:00:32 |只看該作者
第255章 立碑


    一場豪雨,灌滿了大河小溪,也掃去了人們心頭的燥氣。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青蛙,爬在水窪裡快活地唱起了歌兒。

    雖然一場雨解決不了這麼久的乾旱造成的旱情,但它至少給了人們一些希望,所以即便是那些無法從葉小天的引水工程中受益的受災百姓,精氣兒也變得與往昔大不相同了,就像那些經過雨水澆灌洗濯過的葉子,水靈靈地挺拔著。

    大街小巷的人們都在議論著這場大雨,如果這僅僅是久旱之後的一場大雨,它或許會給人們帶來驚喜,但是不會帶來如此之大的震動,讓人們對它如此津津樂道。

    但今年築台祈雨,而且半途換將,結果剛一換人,大雨立下的事,使得這場大雨充滿了神奇的色彩。徐縣丞絕食九天,滴雨未下,人家葉典史就到台上睡了一宿,雨就下來了,這說明什麼?說明人家葉典史對天地虔誠。

    水車能把水從低處引到高處,這一點很多百姓都明白,水車又不是新鮮玩意兒,打漢朝時候起就有了,水力水車、龍骨水車,種類都不僅一樣。實際上在葫縣大旱期間,有一些受災地區就是用水車從低窪處往高處引水灌溉,以緩解旱情的,否則大片土地都要一桶桶地提水去澆,那真能把人活活累死。

    可是誰也不會想到從五座大山之外的大河裡把水引到數十丈高的懸崖上,再沿著山脊挖渠,把水引到高李兩寨。人家葉典史就能想出這樣的法子。就敢想出這樣的法子,這僅僅是他有常人所不及的膽略氣魄麼?

    於是就有一些崇信鬼神的老人開始繪聲繪色地講故事,最初也不知是誰提出了這個創意,或許只是一個玩笑,但是轉過幾人之口後。就變成了這樣一個故事:

    葉典史是龍王三太子轉世投胎,所以洪水在他面前也得服服貼貼,風神雨師也得給他幾分面子。就連葉小天在城中山上建宅子時推平了一座土地廟。都成了這一傳說的有力佐證。

    土地爺再小那也是神吶,如果不是龍王三太子。換個凡人誰敢去推了他的廟試試,早就遭報應了。可人家三太子身份地位比土地爺高,三太子相中了那塊地方,土地爺當然得搬家。……

    因為這場大雨,使得第二天的工程進度受到了影響,直到第三天才開始進行全面的收尾工作。正式開始向高李兩寨引水。

    這天,葉小天和花晴風都離開了縣城,去主持這彷彿巨龍一般橫亙於五座大山之上的水利工程的啟動儀式,只不過兩人分別去了這條巨龍的龍頭----大峽谷和龍尾---高李兩寨。

    花晴風率領葫縣的士紳豪商趕去大峽谷。主持啟動這場盛大的工程,而葉小天則趕去與高李兩寨百姓一起慶祝這個盛大喜事,至於徐縣丞麼。徐縣丞病了。

    徐伯夷這一次不是裝病,他連憋氣帶窩火,再加上此前受了八九天的折騰,他是真的生病了。即便沒生病,他也不會在這種場合露面的,因為他現在就是一個大笑話。

    從官場到民間,沒有人不在暗地裡笑他,因為這樁醜事,別人把他以前所做的醜事也翻了出來,諸如攀附權貴、拋棄髮妻等等。而嫌貧愛富正是窮人所痛恨、富人所鄙夷的,他這時出來做什麼?

    花晴風其實更想去高李兩寨那邊主持活動,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親眼看到那河水源源而來,受到感激涕零的百姓們膜拜愛戴,比被富商士紳們恭維著更有滿足感。

    可是一生唯謹慎的花知縣剛剛動了這個念頭,馬上就想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萬一引水失敗,我豈不是要被那些憤怒的山民生撕了?”

    所以,花知縣很明智地選擇了大峽谷,把這個可能更榮光、但也更危險的事情交給了葉小天。

    在由山脊串連起來的這條水龍的兩側都安排了人,隨時注意引水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同時在每座山峰處備有一個旗手,隨時通過旗號向別處傳遞訊號通報訊息。

    花知縣站在懸崖上,風吹得他的官袍獵獵直響,以致他不得不用手扶著官帽,才能繼續進行他慷慨激昂的發言:“此渠一開,日夜不息?決勝人力……”

    只是大家對他的發言似乎都不怎麼感興趣,期間只有那些官紳時不時用稀稀落落的掌聲表示一下歡迎。

    大亨嘟著胖臉,站在人群中不停地嘟囔:“能不能少放幾個屁啊,人家還等著看水龍吸水呢。”被他老爹洪百川狠狠地瞪了好幾眼,大亨才不情願地閉上了嘴巴。

    花知縣的發言總算結束了,他轉過身,看著崖下那條波濤滾滾的大河,豪氣干雲地揮手道:“啟動水車!”

    他這一忘形地揮手,忘了護住他的官帽,大風一吹,“呼”地一聲,他的官帽便被捲上了半空。

    烏紗帽還在半空盤旋著,崖下的工匠們便拉起了那道修建水車期間暫時有用的一次性水閘,原本被擋板隔向一邊的河水滾滾而下,十五台水車相繼啟動,轉速由緩而急,越來越快。

    河水被一輛輛水車送往高處第一道水漕,緊接著第二層懸崖台上的水車開始啟動,當河水滾滾注入崖頂河道時,歡呼聲響徹崖上崖下。

    可是沒多久便有兩架水車發生了故障,好在匠師們對此早有準備,馬上對發生故障的水車進行了搶修,而且在此期間其它水車繼續發揮著作用,並沒有影響調水。

    很快,第一座山頭處就樹起了一面紅旗,向著懸崖處不斷揮動,這意味著水已經順利抵達第一處山頭。

    洪百川看到這一幕,不禁微笑起來,自語道:“這小子。敢想敢幹,是個人物!”

    大亨的胖臉倏地出現在洪百種面前,靦腆地道:“爹,無緣無故的,你誇我做什麼?”

    洪百川瞪著兒子。瞪了半晌,突然笑了起來,拍拍大亨的肩膀道:“你也不錯。起碼有這種眼力的人,這一輩子就不會混的太差。哈哈……”

    大亨茫然道:“爹,你在說什麼呢?”

    洪百川笑吟吟地道:“沒甚麼,爹剛給你說了房媳婦,是鄰縣林路堯林員外的次女,爹已經看過了,很漂亮很賢淑的一位大家閨秀。明兒個,你跟爹一塊去相一相。”

    “啊?”

    大亨一聽,一張胖臉頓時垮下來,遲疑著想跟他老子說點什麼。可洪百川已經微笑著迎向花晴風,同其他士紳一道向花晴風道賀去了。

    ※※※※※※※※※※※※※※※※※※※※※※※※※※※

    葉小天和高李兩寨的寨主、少寨主、眾多的長老們站在山峰上,坡下還站了無數的村民。葉小天不知道大峽谷處進行的是否順利。心中焦急萬分,可是面上還得故作從容,不露出半點焦灼之色。

    河水最初的傳送並不是很快,一條新建的河道,會有一些水被流經的土壤吸收,但這水是源源不絕的,從大峽谷到高李兩寨整個地勢又是由高向低不斷傾斜的,所以水流還是越來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

    在經過第三道山脊的時候,一道倉促築起的堤壩被水一浸,發生了坍塌,不過問題不大,被巡視檢查河道情形的人迅速修復,河水繼續源源不絕地向前流動著。

    當葉小天等人站在高李兩寨所在的山谷高處,看到前方那座山峰處揮舞起一面鮮艷的紅旗時,所有人已經按捺不住地歡呼起來。

    站在坡下的百姓興奮之下忘了上下尊卑,喜形於色地跑上山坡,一見面前還是一條新鮮的泥土河道,可是坡上的人全都喜形於色,馬上也像他們一樣,把期盼的目光沿著那條河道延伸過去。

    一條溪水像一條粘滿了混漿的小蛇,沿著河道蜿蜒而來,緊跟著,後面滾滾的河水吞噬了這條小蛇,歡快地向前奔湧著。小蛇似乎從洪水中逃了出來,還是一身的泥漿,繼續向前奔跑,繼續被洪水吞噬。

    河水湧到了葉小天他們腳下,當河水傾瀉向下時,沿著一條人字形的河道,分別流向高李兩寨的梯田,整個山谷中歡聲雷動,許多百姓歡喜地流著淚、蹦著跳著、與他人擁抱著,甚至沒看清對方是自己寨子的人還是對頭寨子裡的人。

    人字形分水處距高家寨最近,盛大的慶功宴就設在了高家寨,李寨主也是受邀而至的貴客。山裡人豪爽,大碗喝酒,對客人尤其熱情,葉小天坐下只是片刻功夫,就被灌得頭重腳輕了。

    這時候,高寨主和李寨主一起捧杯來到他的面前,高寨主大聲道:“葉典史,如今有了這高山水道,不但解了這一次的大旱之危,救下許多莊稼。而且這水從山上來,我們許多族人以後都不必辛苦背水上山,這份恩惠太重了,我老高是個粗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謝你,這杯水酒,請大人你一定要喝下。”

    葉小天舉杯站起,對兩位寨主道:“兩位寨主,這高山水道,主意是我想的,可出了大力的卻是你們兩個寨子。如果你們不是傾盡全寨之力,咱們這條水道也不可能這麼快就交付使用。

    只是,救旱如救火,為了儘快運水過來,其實我們很多地方都是倉促建成,比如那些水車有些不太牢固,待旱情解決後,還要加固整修;比如那懸上置放水車的基座現在還不太固定,只是臨時用大木在岩壁間支撐,這個也需要重新修整;還有這整個運水堤壩只是臨時以泥土堆就,兩場大雨就能衝垮,回頭還需用石頭加固,最好再植上樹木……”

    兩位寨主拍著胸脯道:“葉大人,你放心好了。你給我們想出了好主意,也解決了這個難處,剩下來的事我們自己做,放心吧,這條河道是我們的命根子,我們會當成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珍視,不會出問題的。”

    葉小天道:“那就好。只是葉某還有一番話想對兩位寨主講。”

    李寨主豪邁地道:“大人請講,現在河水滔滔不絕,俺老李有水用了,正可洗耳恭聽。”

    葉小天微微一笑,道:“兩位寨主,我想問你們,如果這一次本官沒有想出這個辦法解決旱情,你們兩寨會怎麼樣呢?”

    兩位寨主一怔,同時陷入沉思之中。

    葉小天道:“高家寨天天築堤,李家寨天天掘堤,連高涯兄都受了重傷,如果沒人阻止,你們兩寨現在將有多少人因為這條河而失去性命,而結果呢?在不斷的築堤與毀堤的爭鬥過程中,旱情還是沒有解決,可那時你們悲傷的將不僅僅是枯死的莊稼,還有你們失去的親人……”…

    兩位寨主互相看看,羞愧地垂下頭去。

    葉小天加重語氣道:“我希望兩位寨主能夠吸取這個教訓,大難臨頭當同舟共濟,千萬不要用一些莽撞錯誤的方式,讓你所蒙受的災難更多,天災之下再填人禍!”

    兩位寨主向葉小天舉杯道:“葉大人,你說的對!我們聽你的!”

    ……

    撈刀河中游,一處水流稍緩的所在。高寨主、李寨主率領兩寨長老和自己的兒孫,以及眾多的族人站在河邊,在他們中間站著葉小天,葉小天和兩位族長面前擺設著一張香案。

    河水中,有七八個只穿兜襠褲的大漢站在齊胸深的水中,把一塊刻有葉小天和兩寨寨主三人名字以及誓言的高大石碑一寸寸地釘進河底,當石碑立定以後,石碑的頂部距離水面還有兩尺以上的距離。

    因為大旱,這個位置的河水其實和這塊碑的高度相同,只是因為昨日大雨,又補允了一些水源進來,所以才淹沒兩尺,如果是平常時節,這條河深達兩丈有餘,這塊石碑就要深埋水下了。

    葉小天抓起案上一柄銀製的小刀,在指尖上一劃,將血淋入案上的三隻酒碗,高寨主和李寨主也依次歃血,然後紛紛捧起酒碗,神色莊嚴。

    “我,葫縣典史葉小天!”

    “我,高家寨寨主高洋!“

    “我,李家寨寨主李建武!”

    “我等三人,在此向天地立誓:我等於此處‘水度碑’,從此以後,但遇大旱年歲,上下絕流,河水下降,現出碑上‘水度’兩字時,兩寨百姓必同舟共濟、共度難關。

    任何人不得用築堤、水車等方法盡采此河之水,斷絕下游百姓生計!凡我兩寨百姓、子孫後裔,須得一體遵守,但有違背此誓言者,天誅其族、地滅其寨!”

    葉小天微笑地看著水中碑影:“千百年後,但有人從此河中撈出此碑,當可看到我葉小天的大名,兄弟我雖不著書立說,卻也能名傳千古了,不亦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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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狹路相逢

   
    驛道上,一支商隊艱難地行進著。

    昨日剛剛下過一場大雨,地面非常泥濘,人和車走得都很緩慢。

    林員外抹了把額頭的汗水,給夥計們鼓勁兒道:“林某也知道大傢伙兒辛苦,大家再加把勁兒,咱們很快就到銅仁縣了,等到了地方,林某多給大家發七天的工錢。”

    一個夥計奮力地推著陷在泥濘裡的車子,聞聲大笑道:“林員外,是個仗義人。你放心吧,大傢伙會賣力氣的。”

    眾人紛紛應和,一起用力,把那輛陷在泥沼中的車子推了出來。

    林員外騎在驢子上,開心地笑起來。

    這位林員外名叫林路堯,正是洪百川和兒子說起過的那位林員外。

    這位林員外是個很了不起的商人,他年輕的時候,是個走街穿巷的小貨郎,後來攢了點錢,就開始開雜貨舖,雜貨舖這生意利潤不大,但是穩當,林員外穩穩地賺了幾年錢,便又投入全部資本,開釀酒坊。

    酒坊可是個賺錢的買賣,但那時候林員外依舊是個稍有家底的殷實商人,還算不上大戶。直到有一天,林路堯到葫嶺探訪好友洪百川,路上經過一片高梁地,林路堯順手折了一支高梁吃。

    這高梁是糧食,但高梁稈兒富含糖分,相當於一種另類的甘蔗。有些地方就用高梁稈兒榨糖的,所謂的高梁飴就是用它做成的。林路堯本來是想嚼根高梁稈兒,結果一口下去,卻意外地發現高梁稈兒裡有大量的小蟲子。

    若是換一個人,罵一聲晦氣,順手把這高梁稈兒一扔也就算了,但林路堯可是個精明人,他馬上意識到,今年高梁必定減產。而高梁。正是明朝時候釀酒的主要原料。

    林路堯二話不說,立刻打道回府,他也不去葫嶺兒了,回到銅仁便拿出全部積蓄,大量收購高梁。當年秋收時,高梁果然大幅減產,糧價因之爆漲,林路堯不但為自己的酒坊屯積了大量原料,而且還高價拋售高梁,因而大發其財。一躍成為銅仁縣數一數二的富商,就是在銅仁府也名氣頗大。

    現如今林員外的生意早已不僅僅侷限於酒坊了,今次往中原販運的是一批上等絲綢,這批貨運到銅仁縣,可在當時銷售,還可以運去貴陽府,那利潤翻一倍都不只,所以林員外親自跟了來。

    前方道路上,有一處地方是兩座矮山夾峙的所在。矮山上滿是低矮的灌木,密密匝匝,一片濃綠。

    矮山灌木距地面大道之間還有一片大約數百步的緩坡,坡上有稀疏的樹木和半黃的草皮。此時如果走到近處,會發現有些草皮有明顯的被鏟過的痕跡,因為有一些草皮周圍有或圓或方的泥土的痕跡。

    一個騎驢漢子超過林員外的商隊,先行趕到了兩座矮山之間。悠然自得地唱著山歌:“爹媽給我一塊田,荒了十七八九年,今夜有誰來開荒。不斷犁頭斷犁轅……”

    山歌本就是山野之人閒時聊以解悶所唱的曲子,大膽粗放,這人捏著嗓門兒學著女人的細嗓兒唱著,荒野之間自得其樂,卻也沒什麼好害臊的。

    一塊周圍有泥土的草皮動了動,從下邊探出一顆人頭,警覺地四下看看,沉聲道:“都打起精神來,點子來了!”

    周圍草皮下傳出一陣應和聲:“是,老大!”

    看那探出的人頭,豹頭環目,頜下一部絡腮鬍子,正是曾與趙文遠打過交道的那個龍大當家,周邊幾縣聞名的第一大盜龍凌雲,手下有兩百多個兄弟。

    騎著驢子唱著山歌的漢子好像並不是在給他們通風報信兒似的,悠然自得地唱了一段山歌便沒了聲息,只是沿路而下,漸漸拐過山彎。可他的身影剛一消失在山角處,歌聲便又遠遠傳來

    “七斤毛鐵八斤鋼,今夜我要來開荒,九寸十寸挖下去,扒開茅草就插秧。”

    龍凌雲眉頭一蹙,自語道:“他娘的,對面也有人來?”

    這時候,一片草皮動了動,底下也鑽出一顆人頭來,問道:“大哥,好像對面也有人來啊,咱們還動不動手?”

    龍凌雲略一思索,咬牙道:“對面來的人應該不多,否則祈老六就不是提醒,而該示警了。林員外這隻肥羊不能就這麼放過去,按原計劃行事。”

    “好!”那人答應一聲,人頭縮回了地皮下,但是草皮上隱隱冒出一張獵弓的一角,遠遠的獵弓露出一角,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即便真有人能看到,也會以為是一棵樹根。

    龍凌雲事先得了趙文遠通風報信,不但清楚地知道林員外一共幾輛車,車上載的是什麼貨,價值幾何,而且連隨行人員的人數和配備的武器也一清二楚,所以事先就做了周密安排。

    因為探知這批貨物是絲綢,所以像火攻、竹槍這類霸道的手段首先被排除在外了,又因探知絲綢都裝在箱子裡,箱子又放在棚車裡,而且近三十名護衛佩帶著的都是腰刀等近戰武器,所以龍凌雲特意選擇了這個地方,並且大量配備了弩箭,意圖先用遠攻,解決對方的主要戰力,速戰速決。

    如今雖然知道山坳對面也有人來,可是祈老六既然示意來人不多,可以繼續動手,他便不肯放棄這筆大買賣了。

    山腳下,祈老六騎著毛驢兒,哼哼唧唧地避到了道邊。山道本就狹窄,對面又是八名騎士護著一輛馬車,他不讓路,雙方是無法同時經過的。

    一輛華美的輕車,不疾不徐地行駛著,寬軸大輪的長轅駟車,孔雀藍繪花的車廂,拉車的四匹馬都是雄駿的棗騮,祈老六雙眼頓時一亮:“看這架勢,必是一頭肥羊啊!”

    但那抹神光只是微微一閃,隨即便湮滅在他微微發黃的眸子裡,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士用馬鞭頂了頂寬沿遮陽帽,看了他一眼。

    祈老六穿著一身滿是風塵的兩截衣,肩上搭了一條顏色發黃的褡褳,謙卑地向他笑著,一咧嘴便是一口黃板牙,那騎士便不屑地扭過頭去。

    祈老六的目光在那輛華美的輕車上又注視了一眼,絨簾輕垂,看不到裡面的情形,但可以預見的是,有這樣的排場,必是一位出身高貴的人,說不定隨身還攜帶著昂貴的寶物。

    車馬從他面前過去了,祈老六一提韁繩,騎著毛驢兒繼續上路了。

    護送馬車的八名騎士走得相當悠閒,任由健馬小步輕馳,那車把式的大鞭也插在車轅的插銷上,四匹健馬自然而然地沿著道路歡快地輕馳。

    一位騎士抬起頭,警覺的目光四下掃了兩眼,提醒其他幾人道:“諸位,前方兩山夾道,咱們小心著些。”

    一個騎士忍不住笑了起來:“小趙,你是頭一回跟著小姐出門吧?整個貴州地面兒上,誰敢動咱們田家?”

    先前出言提醒的騎士臉色微微一紅,道:“陳大哥,咱們這次出來,可沒打起田家的旗號。”

    陳大哥傲然道:“那又如何?若真有宵小劫路,就憑陳某一手‘亂披風’刀法,管教他有來無回!”

    陳大哥說著,拍了拍他腰間的佩刀。這時候,就見迎面一支車隊,也正向他們緩緩駛來,從那隊伍的模樣來看,應該是一支商旅隊伍。

    這條土道就是葫縣到銅仁方向的官道了,說是官道,年久失修,早已坑窪不平,而且道路不寬,只能容一輛大車,再加上左右護持的馬匹通過。

    兩側因為是緩緩延伸向山坡的草地,其實兩車錯開一些,各自輾壓著一半草地,也就錯肩而過了,可陳大哥這批人卻護著輕車徑直前行,毫無讓路的意思。

    他們這些人都有一身好功夫,但是並沒有江湖經驗,他們只是豪門中的護院,而且是師一輩徒一輩代代為田家效力,忠心絕對沒有問題,但是功夫通常只能在校武場上演示,見過血的機會幾乎沒有。

    出門在外的時候他們只把田家的旗號打出來就行,所起的作用僅僅是儀仗,何曾走過真正的江湖?江湖,只是他們常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說辭罷了,這是一群並無野外生存經驗的老虎。

    雙方漸漸在這條兩山夾峙的地方相會了,眼見對方並沒有讓路的意思,林員外心中有些氣惱,對方只有一輛輕車,其餘人都是騎馬,避讓到草地上很容易,而他的車隊如果避讓就麻煩。

    這道路在雨後本就難行,避到草地中更加困難,一旦陷到泥裡,要拉出來就很吃力,可是林員外是生意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再說眼見對方氣派不小,想來平日跋扈慣了,卻也不敢得罪,只好吩咐車隊避向一旁草地。

    那些夥計心中有氣,吆吆喝喝的把車馬牽向草地,故意慢慢騰騰,有意讓他們在路上等著,兩支隊伍交錯,再加上道路泥濘,登時混亂一片。

    龍大當家的從草皮下悄悄探出頭來,觀察到這樣一幕,不由獰笑一聲:“當真是天助我也!”他立即掀開草皮,從坑洞裡一躍而出,大喝道:“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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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19 20:16:02 |只看該作者
第257章 麻煩來了

    隨著龍凌雲的一聲大喝,一塊塊草皮挾著泥土飛向半空,一個個持弓人從坑洞中躍了出來,箭矢穩穩地瞄準了他們的目標。

    龍凌雲安排狙擊的這些大盜很多都是山中獵戶出身,箭法出色,他們甫一躍出坑洞,就自發選擇了最靠近他的也最具威脅的對手。

    什麼人最具威脅呢?當然不可能是車把式和小夥計,而是那些持刀佩劍的武裝護衛,而現在兩支車隊都混雜在一起,最顯眼的就是那八個騎著高頭大馬、衣著光鮮、肋下佩刃,看起來最難對付的角色。

    “嗖!”

    一支利箭準確地射中了那位陳大哥的咽喉,他捂著咽喉,絕望地仰面倒去,刀還未出鞘,他那管教人有來無回的‘亂披風’刀法,根本沒有用武之地了。

    小趙第一次陪著小姐遠行,終究警覺些,突然發覺兩側山坡上出現異動,他立即滑下馬去,一支利箭射中了他的肩頭,被他避過了要害。

    小趙大呼道:“快,快護送小姐衝出去!”

    那車把式慌慌張張去拔大鞭,大鞭拔下來,又因為鞭子扭纏在了鞭桿上,半天抖不開。這時又是一箭飛來,將他射落車下。

    小趙大急,飛身竄上馬車,一刀刺向馬股,那馬吃疼,長嘶一聲向前便跑,帶得其他三匹馬也向前疾馳起來。

    車簾兒一掀,探出一張令人望而生憐的嬌美面龐,那副模樣兒一見就給人一種楚楚可憐的感覺,可她的眼神兒卻沒有一點怯生生的意味。她鎮定地向外面探看了一眼,便刷地一下放下車簾,嬌叱道:“衝出去!”

    小趙在前邊聽見小姐的吩咐,大聲答應一聲,將刀向幾匹馬股上一一刺去,那幾匹馬吃痛。瘋狂地向前邊奔去,擦碰得那些已經大半避到路邊的對方貨車東倒西歪。

    道路本就難走,再這樣一顛簸,田妙雯在車裡也坐不穩了,她急忙用雙手撐住兩側廂壁,車子忽然一跳,她哎喲一聲,臀部離座而起,腦袋撞到了車棚上。

    小趙也顧不得紛飛的箭雨,驅趕著馬車瘋狂地往外衝。龍凌雲等人一輪弓箭射罷,立即拔出刀來,狂吼著向他們衝去。這些悍匪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氣,殺人與被殺就是他們的生活。

    八名騎士有三人被當場射殺,剩下五人中有兩人受了箭傷,紛紛拔刀護著車子往外衝,一路吆喝吶喊著。相比起來,那些武藝不如他們高明的草莽漢子反倒更冷靜些,襲擊一發生。商隊護衛就迅速退向大車一側,以貨車抵擋一側冷箭的襲擊,同時從車上撤下一塊塊木板豎在身前充當盾牌。

    在這過程中被射傷的夥伴,哪怕就在他們腳下哀嚎。他們也絕不多看一眼,而是冷靜而迅速地完成佈防,直到整個防禦箭矢的圈子搭起來,他們才分出人手把中箭未死的夥伴拖進防禦圈。

    一見如此,那些從兩側衝出來的悍匪便搶先阻攔正橫衝直撞地向外搶去的馬車,正護馬車逃離的五個人除了小趙趕車,另外四人立即分出一半抵擋追兵。

    田妙雯所乘的車子華美精緻,防震性能也好,車上還有各種配套措施,坐在車上很舒適,但它不是戰車,因為增加了這許多功能,車子的牢固程度便也受到了削弱,一路刮碰著向外衝去,忽然被一輛大車的一角重重地磕碰了一下,那車廂嘩啦一下垮了一半。車中的田妙雯驚叫一聲,雖然素來鎮定,這時又哪能不驚。

    “哈哈,這還有個女的!”

    “挺漂亮的啊,搶回山去大家樂呵樂呵!”

    附近的幾個悍匪大喜,眼見他們逃得太快,本想捨了他們專對那擺布烏龜陣法的林員外一夥人下手了,一見車上有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頓時色心大起,馬上鍥爾不捨地追上來。

    “小姐?”

    小趙匆忙中回頭看了一眼,見田妙雯坐在半垮的車廂裡,雙手緊緊抓著一旁的扶手,花容失色,不由大感焦急。

    田妙雯沉聲道:“不用理會,衝出去!”

    田妙雯急急回頭看了一眼,心中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準備如此充分,定然是沖著我來的,究竟是什麼人,莫非是播州楊家?”


    ※※※※※※※※※※※※※※※※※※※※※※※※

    郊外倉庫邊,羅大亨腆著肚子,聲色俱厲地訓斥著:“你們兩個,是咱們羅高李三姓車馬行的東家……”

    羅大亨的神態很威嚴,可右手捧著的啃了一半的桂花糕,把他的威嚴形象毀壞殆盡。

    李伯皓小聲提醒道:“大東家,是羅李高。”

    羅大亨喝道:“你閉嘴!”

    高涯拄著拐杖,不服氣地道:“羅高李、羅李高,有什麼區別?當初是因為你比我大一歲,所以才把李排在前邊,你也不用這麼計較……”

    羅大亨喝道:“你也給我閉嘴!”

    高涯悻悻地閉上了嘴巴。

    羅大亨指著他們道:“你們這兩個不著調的東西,咱們車馬行成立何其不易,自成立之初,兄弟們齊心協力,很快就成了這條道上名聲最響、生意最大的車馬行。可這才多久,啊?你們就摞挑子不幹了。豎牌子不易,拆牌子卻容易的很,要不是孫偉暄幫我撐著,咱們車馬行早就垮了。就現在,常氏車馬行、謝氏車馬行都已後來居上了,你們不著急?咱們羅高李車馬行龍頭老大的位子就快不保……”

    李伯皓再次小聲提醒道:“大東家,是羅李高,不是羅高李!”

    羅大亨一抬手,就把半塊桂花糕塞進了他的嘴巴:“羅李高!我還桂花糕呢!是羅李高還是桂花糕,很重要嗎?”

    這一次,高涯小聲提醒道:“大東家,是羅高李,不是桂花糕!”

    羅大亨氣得跳腳:“你們這兩個糾纏不清的混蛋,真是要活活氣死我啦!”

    不遠處,葉小天看著這副情景,不禁笑道:“剛才看他還挺有點大掌櫃的氣派。這麼一會兒就原形畢露了。”

    趙文遠笑道:“年輕人其實都是這樣子了,我在播州時,那些年齡相當的朋友,還不是一句話就能點著的炮仗?”

    葉小天睨了他一眼,揶揄道:“足下如今年紀很大嗎?”

    趙文遠哈哈大笑,彈了彈頭上烏紗,自嘲地道:“是啊!這身官袍一穿,不自覺地便老氣橫秋了,其實我的歲數也不算大呀。可是既然做了官,便不免受到影響,一言一行都開始注意起來了,這架子想不端著都不行,倒是你……”

    趙文遠看著葉小天,笑眯眯地道:“你可是本色不改啊,始終沒有一點兒官樣。聽說,徐伯夷被你折騰的不輕?”

    葉小天道:“我本想,今後大家同一個衙門裡做事,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往昔那點過結就讓它過去算了。誰知我剛到葫縣,他就想算計我。嘿!我葉小天可不是唾面自乾的老實人。”

    說到這兒,葉小天又睨了趙文遠一眼,道:“我聽說,原謝府管事謝傳風跑到葫縣來開了一家車馬行?”

    趙文遠道:“嗯。他現在混得風生水起。在葫縣道上已是坐二望一的大車馬行了。”

    葉小天道:“徐伯夷是田氏門下,這謝傳風又跑到葫縣來開車馬行,你說他們兩個……”

    趙文遠打個哈哈道:“據說這謝傳風走了王主簿的門路,看來與田家是再沒有什麼關系了。”

    葉小天道:“焉知不是掩耳盜鈴?”

    “嘿嘿……”二個人各懷鬼胎地笑起來。

    這時候,一條體魄健壯的漢子風風火火地跑進了倉庫院子,穿著一身短打,咧著懷,露出飽滿如壘石一般健碩的胸肌。

    趙文遠贊道:“好一條大漢!”

    葉小天道:“他是大亨的得力助手,名叫孫偉暄,高李兩寨鬥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全靠他撐著,車馬行才沒有倒。”

    這時就見孫偉暄快步走到羅大亨面前,一面掀起衣襟擦著汗,一面對羅大亨急急說著什麼,葉小天不由微微一怔,喃喃地道:“大亨這車馬行,不是又出什麼問題了吧?”

    葉小天話音剛落,羅大亨就沖著他跳著腳兒跳起來:“大哥,大哥,不好啦!大哥,不好啦……”

    葉小天快步走過去,沒好氣地道:“喊什麼,我好得很!你又有什麼麻煩了?”

    大亨臉色凝重地道:“我麻煩了,大哥你也麻煩了。說起來,還是你的麻煩比我大些。”

    葉小天一怔,道:“你們車馬行出事,關我什麼事兒?”

    孫偉暄搶著道:“典史大人,不是我們車馬行出事了,而是驛道出事了。”

    葉小天一愣,急忙道:“你說清楚!”

    孫偉暄道:“今天有商隊在驛路上被大盜‘一條龍’給劫了。小民的車隊半途得到前方逃回的商隊示警,不知前方情形現在如何,護從的人馬又少,所以就先退回來了。”

    羅大胖子捧著大肚子,愁眉苦臉地道:“那個一條蟲,平時都是劫上一車貨就逃之夭夭,這一回也不知哪來的那麼大膽量和本事,居然把整支車隊都劫了,聽說還不是一支,而是兩支。哎,這一耽擱,我又要賠好多錢,我的錢吶……”

    葉小天和趙文遠異口同聲地問道:“在什麼地方出的事?”

    孫偉暄道:“那是一座無名山谷……”

    葉小天和趙文遠又異口同聲地問道:“距此有多遠?”

    孫偉暄怔了怔,道:“大約六十里。”

    葉小天和趙文遠同時鬆了口氣,慶幸地道:“啊!六十里外,已然歸銅仁縣管轄了,不關我們的事啊,呵呵呵……”

    李伯皓和高涯互相看了看,頭一次達成了一個共識:“這些當官兒的,忒也無恥!”

    孫偉暄遲疑地道:“兩位大人說的是直線距離嗎?”

    葉小天和趙文遠的笑聲戛然而止,一起瞪著他道:“那你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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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0 19:06:53 |只看該作者
第258章 探案緝兇


    無名山谷裡,葉小天一身布衣,站在一輛被搬空了貨物的車子前面,靜靜地觀察著車轅上的一灘血跡。他去羅大亨那兒時,穿的就是一身便袍,聞訊趕回縣衙途中就碰到了趕來緝查案件的周班頭一行人,便直接跟過來了。

    車轅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一群烏頭蒼蠅附著在上面,周圍一有人走動,它們就驚飛而起,等人一過去再盤旋著落下。

    那些大盜把騾馬也拉走了,想必是為了馱運貨物,可他們同伴的屍體卻丟在了現場,命如草芥,命歸草芥,不過如此。

    趙文遠抬頭看了看前方的谷口,嘆了口氣,同情地對葉小天道:“葉兄,你還真是倒楣啊,剛剛解決了高李兩寨的爭端,又攤上這種事。這支商隊只要再往前走十里就是銅仁地界了,可偏偏就在這邊出了事兒。”

    葉小天苦笑道:“倒楣就倒楣吧,人生的一半不就是倒楣嘛。”

    趙文遠問道:“那另一半呢?”

    葉小天從他身邊走過去,信口答道:“解決倒楣唄。”

    司法刑獄的案子本來就該葉小天負責,但這次案子不小,照理說徐伯夷也該來,但徐伯夷以絕食多日、身體尚未康復的藉口拒不到場,葉小天就獨自帶人來現場勘察了。

    至於趙驛丞,雖然他並不負責刑事案件,但是作為驛丞,驛路上的事他也有責任配合調查,同時瞭解驛路的安全情況,也有助於他加強在驛站負責範圍內的各項事務,所以他也來到了現場。

    周班頭站在路邊,正向一個餘悸未消的人問著話,葉小天走到他身邊,並未出聲打岔,只是安靜地聽著。勘案問案方面,人家才是行家,至少比他要明白許多,葉小天從來不幹不懂裝懂冒充內行的事兒,賺了面子卻吃大虧。

    周班頭仔細詢問一陣,向那人點點頭,那人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的腿現在還是癱軟的呢。

    這是一個車把式,車把式遇到劫路賊,通常只要不作出反抗的舉動,劫路賊是不會傷害他們的,包括夥計,山賊們輕易也不加害。這倒不是山賊有好生之德,而是一旦把這些人都殺怕了,沒人再肯跑長途,他們下回劫誰去?

    周班頭一扭頭看見葉小天站在旁邊,忙向他施禮道:“大人。”

    葉小天擺擺手道:“不必拘禮,你問清楚了?”

    周班頭道:“是!這人說,他們是銅仁縣林路堯林員外家的夥計,販運一批絲綢回銅仁。路經此處時,對面恰有一支車隊過來,兩下裡擁擠在一起,以致行動都緩慢下來。這時兩側山坡上突然有許多山賊從事先挖好的土坑中躍出來,先以利箭射擊,繼而拔刀衝陣,劫了他們的貨,還綁走了林員外,說是索要贖金。”

    葉小天目光一凝,道:“迎面又來一支車隊?那支車隊可是山賊同夥?”

    周班頭搖搖頭道:“大人你看,那兩具屍體,就是迎面而來的車隊騎衛。”

    葉小天看了看一個仰面朝天,咽喉中箭的死者,深吸一口氣道:“可查清了他的身份?”

    周班頭道:“卑職已經仔細搜查過,死者身上並沒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東西。”

    “連‘過所’都沒有嗎?”

    葉小天剛剛釋然,登時又露出狐疑之色。

    周班頭低聲道:“大人,這驛路上也不乏私販,私販怎麼可能申請過所。同時,有些走親訪友的人,因為就在附近幾縣之間走動,官府設立的關卡又少,所以也很少申請‘過所’。

    迎面過來的這些人和兩側埋伏的山賊曾大打出手,砍死了好幾個山賊,他們一共有八名騎士,護著一輛輕車,那邊還有三具屍體也是他們的,所以這些人身份或者可疑,但是與山賊應該沒有什麼關聯。”

    葉小天點了點頭,道:“把這些死者畫影圖形,張榜公示,看看能否有人認出他們的身份。”

    周班頭應了聲“是”,又道:“‘一條龍’這夥山賊,一向在附近幾縣活動,不過他們很少能像這次一樣獲得這麼大的收穫,大人你看,兩側山坡上那些坑洞都是事先挖好的,而經過這條驛路的人,很難保證過的都是車子,為了防範山賊以及加快販運的速度,很多商人都是用的騾馬幫。

    那樣的話即便對面有支車隊堵塞了道路,山賊埋伏在道旁兩側也無法及時阻止他們逃逸,頂多截下一人半馬的,所獲極少,所以山賊輕易是不會採用這種方法的……”

    葉小天打斷他的話道:“這些意味著什麼?”

    周班頭道:“卑職認為,這夥山賊踩盤子的時候一定打探的非常清楚,他們把林員外的身份、販運的貨物、所使用的運輸工具乃至行程時間都瞭解的很清楚。所以,他們要嘛有內奸,要嘛就是事先有人和林員外一行人有過很密切的接觸。”

    葉小天點了點頭,道:“雖然我不曾做過販運,可也明白,既然道路不靖,那麼我幾時上路,幾時打尖,事先都不會太早確定並洩露於他人知道……”

    周班頭欣然道:“不錯!所以他們派去踩盤子的人,應該就是在驛站或者林員外等人離開驛站的這段時間裡,和他們有過密切接觸。卑職會對這段時間裡同他們接觸過的人做詳細調查。”

    此時已然走到他們身邊的趙文遠也在認真聽著,聽罷周班頭的話欣然點頭道:“周班頭所言大有道理,不愧是老公門。在驛站和離開驛站的這段時間內,商旅不絕於途,如果有人和他們有過接觸,必然瞞不過他人耳目,當可獲得一些線索。”

    葉小天思索了一下,忽然問道:“你方才說,對面來的人有八名騎士,護著一輛輕車,這裡一共死了他們五個人,還剩三人加那輛車子上的人或東西,既然是逃向我縣方向,他們哪去了?”

    周班頭道:“卑職正要說,我縣方向無人曾看到過他們,來時路上也未見到他們的屍首。”

    葉小天下意識地看向兩岸莽莽的山林,周班頭道:“山賊強衝林員外的守陣,護衛死傷殆盡,倖存的夥計和車把式也都在,失蹤的只有對面那支車隊的三個人及那輛車。”

    趙文遠道:“既然如此,他們應該也和林員外一樣,被山賊擄走了。”

    葉小天搖頭道:“不會!山賊知道林員外的底細,想把他綁為肉票,勒索贖金。綁架另外那三個人做什麼?三個護衛騎士能有什麼高貴的身份,值得他們綁票?”

    周班頭道:“那麼,他們就是被追趕甚急,倉促逃上了山!”

    葉小天望著莽莽青山沉思片刻,道:“昨日新雨,車馬行過必有痕跡,走!循著蹤跡搜索一下!”

    趙文遠慌忙阻止道:“葉典史,這太危險了,萬一那些山賊尚未逃遠,豈不有性命之憂,還是等調來民壯再搜山吧,本官也可調驛卒們前來協助於你。”

    葉小天道:“不用擔心,他們已經得手,既撈了那麼大筆財貨,又綁了肉票,沒有不遠走高飛的道理。本官要找那些失蹤者,倒不是指望他們能夠提供多麼有用的消息,只是希望如果他們還未死,能夠及時救下他們一條性命。周班頭!”

    周班頭馬上一挺腰杆兒,大聲道:“卑職在!”

    葉小天伸手抓住一柄斫在一旁破爛馬車上的刀,用力搖晃兩下,將刀拔起提在手中,沉聲吩咐道:“留下一部分人清理現場,其他人,隨我循蹤上山!”

    ※※※※※※※※※※※※※※※※※※※※※※※※

    洪百川坐在廳中,正有滋有味兒地品著茶,大亨斜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走了進來。

    洪百川一見登時眉頭一皺,扮出嚴父模樣,不悅地道:“站住!你不是去車馬行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家了。大亨啊,你現在也長大了,做事要有長性,你這樣子,讓車馬行的其他人怎麼看?”

    大亨一見他爹就緊張,咽口唾沫道:“爹,我……”

    洪百川斥道:“又要強嘴?車馬行也是你的生意,而且是你的大生意,雜貨鋪那邊利潤再大,也不及把這車馬行經營好了。這可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爹的生意,早晚都是你的,可你也得能拿得起來才行,像你現在這樣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怎麼成?”

    大亨道:“爹,不是我不用心做生意,實在是今天確實沒有生意,我們車馬行承攬的那些貨……”

    洪百川大怒:“混帳!還學會撒謊了。你當爹不知道嗎?爹現在的生意都是交給你的車馬行販運的,至少還有三批貨共計二十餘車不曾運走,你說沒有生意?你這個臭小子,是不是三天不打就皮實了?”

    大亨氣憤憤地站在那兒,脖子梗梗著,直眉瞪眼地瞅著他爹不說話了。

    洪百川把茶杯重重地一頓,喝道:“怎麼著,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老子說你還說錯了不成?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大亨把脖子又用力一梗梗,還是不說話,洪百川騰地一下跳了起來,這對冤家父子又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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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1 00:51:17 |只看該作者
第259章 父子冤家


    洪百川氣得鼻息咻咻,斥責道:“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老子剛看你有點出息,這就開始不務正業了。什麼時候你才能讓老子省點心!啊?你不是沒事做嗎?行,咱們這就走,套車,咱們去銅仁縣,先跟我那老親家見見面,你小子做事不行,那就負責給老子生孫子,有了孫子我從小教他,你這個渾球老子是不指望了。”

    大亨訕笑道:“爹啊,你那親家已經被山賊‘一條龍’給抓走了,現在死活不知呢,你上哪兒找他去。”

    洪百川大驚失色,道:“你說什麼?‘一條龍’抓了林路堯,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大亨道:“就是今兒早上啊,這一次‘一條龍’把林家的整個商隊都給端了,還綁了林員外做肉票,消息一出,商路斷絕,官家要勘察清楚再安排商旅上路,所以我們車馬行停工了啊。”

    洪百川大怒道:“混帳東西,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不早說?”

    大亨把書包往身後用力一甩,翻個白眼兒,振振有辭地道:“我這不是給你說了麼?剛剛你肯讓我說嗎?我說爹呀,你就是我爹你也不能不講道理啊,你說我這才剛進花廳,你就沒完沒了的數落我,你給我機會開口了麼?”

    洪百川道:“我……”

    大亨“劈嚦啪啦”地道:“要我說呢,這林員外怕是要完蛋了,誰都知道那‘一條龍’可不是個好東西,心狠手辣。林員外要是一死,他那寶貝女兒得給他守孝吧,這一守就得兩三年光景,那不就耽誤你老人家抱孫子了麼,所以不如咱們另談一門親事。”

    洪百川道:“你……”

    大亨口若懸河地道:“兒子我開雜貨鋪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姑娘。姓程,名曉秋,閨名妞妞,年方十七,溫柔賢淑、善良大方,出身清白、長於家務,兒子對她一見鍾情,相信爹你見了也會喜歡她的,不如我領她上門讓爹見見……”

    洪百川氣極敗壞地道:“閉嘴!”

    羅大亨打了個哆嗦,趕緊閉嘴。

    洪百川瞪著羅大亨。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老子不讓你說?啊?你說老子不讓你說?老子讓你說了,你就囉哩吧嗦盡說些不著調的話?你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高價雇了個女夥計?啊!拋頭露面做生意,這樣的女子能進咱們家的門?啊?你要是真喜歡她,等你娶了正妻,納她做個妾就好了,想娶她為妻,門兒都沒有!”

    大亨把脖子一梗梗,道:“門兒沒有,我就爬窗戶!”

    洪百川一呆。道:“你爬什麼窗戶?”

    羅大亨道:“我就實話對你說了吧,爹!我跟妞妞早就同房啦,現在妞妞已經有了身孕,再等九個月你就有大孫子抱了。這筆帳。你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我的終身大事,你就不要操心啦!”

    “你個臭小子!”

    洪百川大怒。掄起巴掌就向羅大亨追來:“別的不見你本事,這個倒不用人教,我打死你個不孝子!你想逼老子同意你娶她進門。沒門兒!”

    羅大亨繞柱疾走,一邊嚷道:“你要不同意,我就離家出走!”

    洪百川又好氣又好笑,一邊追打,一邊道:“怎麼著?自己開店鋪做生意了,翅膀硬了是不是?這就要自立門戶了?你有本事就走,走了就別回來!”

    羅大亨道:“爹,這可你說的啊!誰要說話不算誰是小狗。”

    洪百川氣得一個踉蹌:“你……你這個混帳東西……”

    羅大亨把書包一甩,昂然道:“我走!你說的啊,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羅大亨一邊說一邊往院口退,退到院口猛一轉身,飛也似地跑掉了。

    洪百川站住腳步,望著羅大亨遠去的背影罵道:“這個小兔崽子,還真想自立門戶啊?你行麼你,沒兩天就得連哭帶喊的求著回來。”

    洪百川說著,雙手慢慢負到身後,臉色陰沉下來:“林員外居然被‘一條龍’給綁了肉票?這個‘一條龍’,本來覺得他多少還有點用處,才懶得動他,想不到他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一條龍?哼!一條小蛇也敢稱龍!”

    洪百川沉著臉思索半晌,輕輕擊了擊掌,一個老家人便閃身掠到他身邊。看此人身手極其矯健,站在洪百川面前,神態舉止充滿彪悍之氣。若是讓看慣了他一副唯唯喏喏家仆模樣的大亨瞧見,必定大吃一驚。

    洪百川一字一句地道:“給我查清‘一條龍’的下落!”

    ※※※※※※※※※※※※※※※※※※※※※※※

    一條土溝裡慢慢探出一個人頭,謹慎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又滑回土溝裡。這條土溝只有一人多深,應該是多雨季節被洪水衝出來的溝壑,如今溝中長滿了野草,幾乎將土溝填平,從上面看,不注意的話,甚至會認為這是一片較低矮的草地。

    土溝裡面,一個年青人仰面躺在那裡,因為失血過多,他的臉頰已經一片蒼白,在他的胸腹前,有一片殷殷血跡。

    滑下土坡的是個年輕的女人,她看了看氣息奄奄的年青人,迅速脫下自己的襦襖,用力撕開,艱難地搬動青年人的身體,在他傷處迅速纏了兩圈兒。

    她一寬去外衣,露出裡面月白色的窄袖春衫,隱約可以看見衫內繡花的抹胸,抹胸上部隆起的酥胸**曲線姣好,令人想入非非,,她也全不在意。

    這女子正是田妙雯,而那青年則是小趙。小趙和另外兩個侍衛護著田妙雯向外逃,逃出不遠那車子便徹底散了架,三人便護著田妙雯向山上逃,追兵人眾,草木繁藏處總是更容易擺脫他們的。

    那些山賊原也不是一定要置他們於死地,他們劫道圖的是財。可田妙雯雖然沒顯出多少財,卻有色。她的樣貌哪是那些山野村姑可比的,那種嬌美端莊大家閨秀的風儀,本就令這些粗鄙山賊色心大熾,再加上她的模樣太過柔美嬌怯,那些山賊就更是不甘心讓她溜走了。

    最後,那兩個侍衛舍命阻敵,小趙護著田妙雯逃上了山。那些追兵殺掉了兩個護衛再追上山時,叢林莽莽,已經徹底失去了他們的蹤影,賊人無奈,只得悻悻而歸。

    但小趙在先前的戰鬥中已經受了傷,一路踉蹌奔跑時,腸子都流了出來,他一手提刀,一手捂著肚子,直到找到這處可以藏身的所在,一口氣兒泄了,這才倒下來。

    小趙已經暈迷,被田妙雯搬動身體,才慢慢蘇醒過來,他張開無力的眼睛,望著田妙雯,虛弱地道:“大小姐,屬下……不成了。”

    “別說廢話,能挺就挺著,能活就活著。”

    田妙雯冷冷地說了一句,身子一動,頓時眉尖兒一鼙,微微現出痛苦之色。難怪她方才爬上土坡,又順著草叢滑下來,倒不是出於謹慎,而是逃跑中崴了右腳,足踝痛澈入骨,她現在根本站立不起。

    田妙雯握住足踝,只輕輕一碰,便覺疼痛難忍,田妙雯歎了口氣,用淡淡的語氣道:“我也走不動了,如果他們依舊追來,一死而已。如果我們能活著離開,我田家絕不會虧待了你……”

    田妙雯說著,轉眼看向小趙,卻見他仰面朝天,兩隻眼睛依舊睜著,眸中卻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田妙雯微微一怔,輕輕推了推小趙,他依舊仰面躺著,嘴巴微微張著,一動不動。

    田妙雯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如果我能活著離開,我田家必善待你的家人,你放心去吧!”

    ※※※※※※※※※※※※※※※※※※※※※※※※※

    山坡下停著一輛破碎的馬車,周班頭迅速勘探一番,對葉小天大聲道:“大人,車中應該坐的有人,但此刻已不見蹤影。”

    馬輝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道:“大人,山坡上陸續發現一些屍體,大多是山賊,其中另有兩具和山谷中被殺的那些騎士服飾相同。”

    葉小天一揮手道:“走,上去看看。”

    “哎!”

    趙文遠挺不情願地歎了口氣,跟著葉小天向山坡上走去。

    周班頭一路走,一看觀察著地上的死屍和遺留的痕跡,道:“看樣子,那輛輕車在突圍時與那些貨車碰撞的太厲害,跑到這裡時顛散了架,所以那三名騎士就護著車中人上了山。

    在上山途中,那些山賊還在繼續追趕,他們邊退邊戰,所以這路上才遺下這麼多的屍體,看起來,那幾名騎士武藝不錯,以眾敵寡,又先受了埋伏,居然還有如此強大的戰力。你看此人,背上有箭傷,應該是先前受到伏擊時受傷的。”

    葉小天道:“這些山賊事先埋伏在山谷兩側,目標明顯是林員外的那些財貨,為何卻對這車中人死追不舍?”

    趙文遠摸挲著下巴道:“莫非這車中人穿金佩玉,比林員外更顯富貴?”

    周班頭插嘴道:“大人,輕車極顯奢華,榻飾精美華麗,屬下勘查時,還嗅到隱隱的蘭麝之香,應該是個年輕的女人。”

    葉小天道:“這樣的話,那就是為色了!”

    葉小天“啪”地打了個響指,往前方鬱鬱蔥蔥的叢林一指,喝道:“給我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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