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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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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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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0 00:20:46 |只看該作者
第310章 不如化緣


  葉小天跑到近前,急聲問道:“怎麼了,瑩瑩,出什麼事了?”

  剛剛還提著裙裙像頭憤怒的雌豹似的夏瑩瑩,馬上搖身一變,化作一隻溫柔的小貓,偎到葉小天身邊,委委屈屈地道:“那個壞人輕薄我。”

  “什麼?”

  葉小天一聽勃然大怒,喝道:“閃開,你們倆閃開,讓我來!老賊,竟敢輕薄我的女人,老子是募捐義演,又不是賣身,你這是找死啊!”

  葉小天那唱戲專用的厚底官靴“砰”地一下就踢在那胖員外的屁股上,胖員外立即痛得殺豬般尖叫起來。

  張泓愃等人根本就不是正兒八經的藝人,完全是一群戲迷票友,眼見這廂打的熱鬧,也不管什麼募捐大戲了,鑼鼓傢伙登時換了一個曲調,鏗鏗鏘鏘地奏起了“打戲”的調子,圍觀百姓紛紛喝彩:“好哎!”一時掌聲雷動。

  這廂更鬧得不可開交,幾個巡弋街頭的捕快趕了過來,近來城中難民漸多,官府怕治安敗壞,是以派遣了大批捕快每日巡弋街頭,及時處理各種意外。捕快們提刀上前,大聲喝道:“閃開,閃開,誰人街頭打鬧!”

  他們闖進人群,一眼看見葉小天,頓時便是一愣,眼前這人穿的……這是官袍麼?卻不知是哪一朝哪一代的官,根本不認識呀,有點像戲服。

  再一看旁邊那三位姑娘,眾捕快又是一怔,這三位姑娘一個比一個靚麗可人,看她們的氣質舉止就不是小門小戶家的姑娘,卻不知為何拋頭露面,其中兩個姑娘還挽著袖子,露出白生生的一截手臂,當真夠粗野。

  那胖員外鼻青臉腫地從地上爬起來,一見那幾個捕快如見親人,馬上叫道:“邢捕頭,快!快把他們抓起來,他們這哪是募捐吶,根本是明搶啊,老夫不願捐款,他們就大打出手啊!”

  那領頭的邢捕頭一聽這話,頓時虎起一張面孔,喝道:“來人啊,把他們抓起來!”

  “誰誰誰,誰要抓人?”

  “竇娥”脖子上歪歪斜斜地插著一根“斬”字令牌衝過來,往腰間胡亂摸了摸,噌地摸出一塊“錦衣衛南鎮撫司右千戶所百戶蒯鵬”的腰牌,往邢捕頭鼻子底下一杵:“你要抓人,我借你一個狗膽!”

  這些公伯侯的二世祖,成年以後大多在錦衣衛當差,蒯鵬就是錦衣衛南鎮撫司的一個百戶,平日也不用上衙當值,只領一份俸祿,但他是貨真價實的錦衣衛,那些捕快們哪敢招惹這班豪門少爺,他們不主動出來惹事就謝天謝地了。

  最後那員外只能自認倒霉,跟著幾個捕快灰溜溜地離去。

  這時候太陽妹妹突然一聲尖叫:“哎呀,募來的錢都沒啦!”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混亂之中兩個錢箱都踩破了,裡邊為數不多的善款,也被看熱鬧的百姓撿得一干二淨。

  ※※※※※※※※※※※※※※※※※※※※※※※※※

  臨近黃昏的時候,湯顯祖一行人精疲力盡,也不換下戲袍,便拎著鑼鼓鐃鈸趕回施粥棚下,徐麒雲那邊早從這邊的家丁、伙計口中得知他們今日去募捐義演了,瞧他們灰溜溜的樣子,少不得又是一通嘲諷譏笑。

  徐麒雲不在,這可是位小公爺,頭一天為了賭局他親自出面,在這站了一天,第二天就沒有再來了,只讓關小坤和芮清行在這裡看著,這兩人說起來也都是高官子弟,但為了拍小公爺的馬屁,自然甘心做了狗腿子。可這兩人此時也不在,自有他們府上的家丁和廚子在那裡烹粥、施粥。

  張泓愃等人自重身份,當然不能跟人家的家丁下人計較,在棚下怏怏坐下,問道:“今日募得多少?”

  喬枕花數了數,答道:“不足一百文,嘿!就算此前募款箱不曾被人偷走,一共也不足三百文。”

  湯顯祖訕訕地道:“往日里看戲的人挺多啊,卻不想一到讓他們捐善款的時候,就一個個不見了影子。”

  蒯鵬發牢騷道:“這法子看來不成啊!老湯,好歹我也是個錦衣衛百戶,這要叫同僚看見,少不得奚落我一番,真要募到了錢也就罷了,募不到錢還要受人奚落,我何苦來哉?”

  就在這時,關小坤和芮清行領著幾個家丁得意洋洋地走來,後邊那幾個家丁抬著一口箱子,看樣子極是沉重。他們到了棚下,把那箱子放在一張桌上,關小坤往這邊示威似地看了看,一抬手便打開了箱子。

  “嘩!好多銀子!”

  棚下的人立即一片嘩然,站在近前的難民們也騷動起來,張泓愃站起來看了看,見那口箱子裡亮澄澄一片,果然全是銀錠,不由變色道​​:“他們從哪兒弄來這麼多銀子?他們家裡給的零花錢?打死我都不信!”

  關小坤高聲道:“鄉親們,都看到了麼,這都是我們和徐小公爺募來救助你們的銀兩。一場洪水,滿城餓殍,我等看在眼中,豈能無動於衷,你們放心,這個粥棚,我們會一直開下去,不叫你們餓死一人!”

  “善人吶,大善人吶!”

  許多百姓感激地跪下去磕頭。

  芮清行向張泓愃這邊傲然看了一眼,高聲道:“有人自不量力,也學著咱們做善事呢。做善事是好事,可也得量力而行,沒那個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募來那點錢能買多少米?賑粥?拿去養雞還差不多。”

  關小坤高聲笑道:“哎,你知道就好,也不能說破嘛。人家本來就是在沽名釣譽,當然要做做樣子啦。不過,就算是做做樣子,好歹也算是在行善,咱們就不用太苛求了。”

  蒯鵬大怒,一瞪眼睛就要衝過去揍人,葉小天和湯顯祖連忙把他攔住。夏瑩瑩氣忿地看著對面那伙得意洋洋的人,道:“這些人怎麼這樣嘛,真是的,你們為了救人真的想盡辦法了,我知道你們盡了心,不要在意他們說什麼。 ”

  美人的寬慰,令幾人大感舒心,可一想到賭局將要失敗,張泓愃還是沮喪的很,怏怏地道:“這一遭只怕是輸定了,奇怪,他們從哪兒搞來的這麼多銀子,向他們家裡老的求助?不應該啊。”

  蒯鵬想了想,道:“不錯!他們能弄來這麼多銀子,必有蹊蹺,我去查查。”

  葉小天道:“你怎麼查?”

  蒯鵬道:“你以為我這錦衣衛是假的?哼哼,這點事兒我還查不明白,南京地頭我還用混麼。”

  輕煙樓上,一道皂色身影長身玉立,扶欄望向這邊,無形的風,掠起他腦後的飄帶,彷彿仙人凌塵,樓中一個懷抱琵琶的麗人蔥指輕彈,望向他的眸子禁不住地露出一絲傾慕之意。

  只是,這麗人雖美,卻也自知身份卑賤,在這樣一位身份高貴、舉止脫俗的貴介公子面前頗有些自慚形穢,不要說求個長相廝守,便只是一夕之歡,卻也不敢稍萌妄想。

  那脫塵超俗、天上仙人一般的佳公子,自然就是李國舅,遠遠的雖然聽不見施粥棚處雙方說些什麼,對雙方鬥法的情形卻也看得分明,眼見葉小天一班人落了下風,李國舅舉起手中玉杯,輕呷一口,唇邊露出淡淡迷人的笑意。

  正在撫著琵琶的樂伎被他迷人的微笑擾得芳心一亂,指下的樂音便有些凌亂。她趕緊定了心神,臉紅紅地向那白玉一般皎潔明淨的公子偷偷一窺,卻失望地發現,人家根本沒有回顧一眼。

  李國舅慢慢品著美酒入腹的滋味,心中略生得意。關小坤和芮清行募款的法子是他教的,他就是想讓那位仙妃般絕艷無雙的夏姑娘親眼見到葉小天的狼狽和無能,他要讓夏姑娘知道,他才是值得倚靠她的男人,他才是可以為這朵奇花遮風蔽雨的參天大樹,而葉小天……

  李國舅的唇角倨傲地揚了起來:“不過是一截無用的廢柴罷了!”

  ……

  “哎,要是人家的首飾戴在身上……”夏瑩瑩為難地看了葉小天一眼,道:“我當時是假裝沐浴,潛水離開湖心島,偷偷上的二姐的船,沒有貴重首飾……”

  展凝兒攤了攤手道:“你好歹還有首飾呢,我從來就不打扮。”

  葉小天笑道:“就算你們戴了首飾,我也不能要的。咱們做善事,盡了力就好,總不能叫你們把心愛的飾物都捐出來。”

  張泓愃道:“不錯!贏我要贏得光明磊落,輸也要輸得理直氣壯。女兒家的心愛珍飾,將來都是要用做嫁妝的,張某要是靠你們捐出珍愛之物才贏了他們,豈不更丟臉了,我張某人才不屑為之!”

  這廂正說著話兒,蒯鵬一溜煙儿地趕了回來,連聲道:“我知道了,我終於弄清楚了,我總算知道他們從哪兒撈來的銀子。”

  幾人趕緊圍上去,一迭聲道:“快說說,他們想了什麼法子?”

  蒯鵬道:“你猜他們從哪兒弄來的銀子?嘿!關小坤和芮清行居然去'化緣'了!”

  眾人異口同聲地道:“化緣?”

  蒯鵬道:“不錯!關小坤他爹是吏部侍郎,芮清行他爹是刑部尚書,都是位高權重,小公爺更不用提了,他爹根本就是南京城的土皇上,關小坤和芮清行假借這幾位父輩的名義招搖撞騙,去那些豪門權貴家裡一一勒捐,這才弄來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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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發表於 2014-12-22 00:54:19 |只看該作者
第311章 小天出招


    張泓愃拍案道:“好大膽,他們這麼幹,就不怕損了他們父親的官聲?枕花,你爹是御史,你看要不要……”

    張泓愃向喬枕花遞了個眼色,露出一絲陰險的笑容。蒯鵬道:“張兄,咱們就算把這事兒給他們捅出去,他們頂多受到父輩的一頓責斥,而且賑災行善,朝廷也是提倡的,縱然手段有些不妥,又能有什麼嚴懲?可咱們卻是實打實的輸了啊。”

    張泓愃不耐煩地道:“那你有什麼好辦法不成?”

    蒯鵬道:“張兄,許他們做初一,就不許咱們做十五麼?”

    張泓愃神色一動,道:“你是說……”

    蒯鵬道:“他們已經占了先機,不如明兒咱們也去各方權貴家裡化化緣,劃拉一圈兒弄些錢回來先挽回頹勢再說。他們已經搜刮了一圈兒,總不能厚著臉皮再去搜刮一次吧?”

    “嗯……”

    張泓愃沉吟片刻,抬頭看向幾個夥伴,喬枕花和柳君央都點了點頭。

    ……

    刑部員外郎錢順皮笑肉不笑地聽著張泓愃的慷慨陳辭,只管笑眯眯地呷茶,腦海中卻在回想著昨日見到芮清行的情形:

    芮清行翹著二郎腿,一臉傲氣地道:“錢大人,募捐賑災,乃是仁義之舉。小侄如今正全力以赴,可惜力量有限,只好向世叔你來求助啦。您要是讓我空手而歸,小侄倒沒什麼,就怕我爹會不太高興,聽說大人你三年任滿,正謀求繼續留任?”

    錢順聽他語含威脅,心中暗惱,卻又不想為此跟尚書大人真起了什麼芥蒂,只好強帶笑容道:“好好好,這等善事義舉。我自然是要參與的。卻不知……捐多少合適,還望賢侄你給個數兒,呵呵,錢某也是靠俸祿過日子的人,多了只怕拿不出來啊……”

    張泓愃說了半天,見錢順悠然出神,不禁問道:“錢大人?你在聽嗎?”

    “啊?哦,聽到了,聽到了,呵呵。好!好啊,做善事嘛,應該的,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共攘義舉嘛……”

    錢順笑容可掬地站起身來,張泓愃的老爹是兵部尚書,官兒再大也管不到他的頭上,更重要的是。張泓愃的老爹就快到了致仕的年紀了,這人不必得罪,卻也不必在意,敷衍一下就是。

    喬枕花、柳君央、蒯鵬那裡也都碰到了類似的情形。人以群分。小公爺和他那些朋友大都是手握實權的大官或者勛戚子弟,而張泓愃這夥人中之所以以張泓渲為首,就是因為他爹的官兒最大----南京兵部尚書。

    可管軍的人對地方上的影響實在小了些,其他幾人父輩的官職更小。而且他們認識的人,關小坤那些人也都認識,那些人已經去搜刮了一遍。這些官員縉紳都已有些不滿了,喬枕花他們再去還能有好結果不成?

    如果是他們的父親出面,這些人或還給些面子,只憑他們這些小字輩兒,那些人縱然官職比他們的父親低些,卻也不至於如此低三下四。南京城的那些縉紳也是這樣,縉紳人家誰沒個親朋故友在朝裡當官?卻也不至於太把他們放在眼裡。結果,張泓愃、柳君央等人興沖沖而去,回來時卻要麼怒火滿腔,要麼垂頭喪氣。

    輕煙樓上,張泓愃怒氣衝衝地道:“真是豈有此理,他們這是打發叫花子呢,最多的才給了我二十兩,現在已經糧價暴漲,斗米千錢,本少爺的面子就這麼不值錢?”

    柳君央幽幽地道:“知足吧,張大少爺,你還好啦。人家給你爹面子,還肯掏錢出來,你瞧我這……”

    柳君央捧起一堆衣物,道:“瞧見沒有,這都是些尚書、侍郎啊,平時裡我都是稱伯道叔的長輩,也好意思一毛不拔,居然拿些舊衣服出來就把我打發了,還美其名曰賑災濟民,人人有責,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柳君央把那堆鞋帽衣帶憤憤地一扔,就見樓梯處腳步聲響,喬枕花舉著一副打開的畫兒走上樓來。張泓愃驚詫地道:“喬兄,你這是做什麼?”

    柳君央雙眼一亮,道:“好一副觀音大聖圖,喬兄這般鄭重,莫非這是什麼古董?哎呀,不會是畫聖吳道子的遺世大作吧?”

    喬枕花白了他一眼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這不有落款麼?吳道子,我呸!墨跡都還沒乾呢!”

    柳君央低頭一看落款,不由念了出來:“通議大夫、協理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黃浩然!”

    喬枕花道:“喏,看見了?我還生怕我爹知道,趁著我爹今天不在御史台,這才去翰林院、御史台跑了一圈兒,向那些老先生們募捐,結果那些平日裡沒完沒了的在筆頭上憂國憂國的學士們就給了我這麼一堆玩意兒。”

    喬枕花把肩頭背著的袋子往地上一扔,裏邊露出好多畫筒,喬枕花道:“一個個不是送的字就是送的畫,這些玩意兒能當飯吃?黃大學士手頭沒有現成的作品,都不捨得掏銀子出來,居然現寫了一副!”

    喬枕花越說越惱,作勢就要把那副畫團成一團,葉小天手疾,一把將他摁住,道:“喬兄且慢!”

    喬枕花白了他一眼,道:“你喜歡啊,送你。”

    葉小天接過那副畫,仔細打量起來,夏瑩瑩氣憤憤地道:“小天哥,這破玩意兒你還看它做什麼,可惜此去貴陽太過遙遠,要不然我要家裡幫忙,好過讓你們低三下四去求那些無良縉紳和官員。”

    葉小天目光閃爍,微微搖頭,黠笑道:“這世上只有壞主意,沒有壞東西。只要能有個好主意,石頭也能賣出金子價!”

    眾人面面相覷,失望已經太多,他們不敢再抱著希望向葉小天詢問了,生怕又是一場空歡喜。展凝兒看著葉小天嘴角微翹,笑得壞壞的模樣,卻脫口說道:“你又想出什麼坑人的主意了?”

    ※※※※※※※※※※※※※※※※※※※※※※※※※

    各個衙門前面都會豎著幾塊板報模樣的木板,上邊還建有雨檐,有些需要公示與眾的消息就會張貼在那上面。忽然有一天早上,出入各處衙門的人意外地發現在公示板上出現了一份非官方貼出的“揭貼”。

    先是有人渾不在意地看上兩眼,登時被那“揭貼”上的內容吸引住了,再後來便廣而告之,越來越多的人擠到公示板前去看,一時間各個衙門都開始議論起了張泓愃、喬枕花等人為賑災籌糧舉行義賣的事來。

    南京兵部尚書張樂天自然也聽說了兒子的義舉,聽那小吏把衙前揭貼詳詳細細對他稟報了一番,張樂天揮手讓那小吏退下,沒好氣地道:“這個小子,胡亂出的什麼風頭,他懂什麼賑災,居然還要義賣,真是不知所謂!”

    兵部左侍郎楊思笑道:“太湖大水,周圍受災百姓數十萬眾,朝廷雖然撥了賑糧,奈何正值朝廷多變之秋,諸事操作緩慢,借助民間之力賑災濟困,為朝廷分憂,好事嘛。令公子以天下為己任,是尚書大人你教導有方啊。”

    張樂天擺手苦笑:“這孩子一向只會胡鬧,他能做什麼正經事了。老夫只盼他不要把這賑災義賣變成一場鬧劇,貽笑大方,那就知足了。”

    驛館裡面,一處柳蔭下面,展凝兒看看左右,雖然遠處有人走動,還是有些心慌慌的瞅著葉小天,道:“你把我叫到這兒來幹什麼?”

    葉小天嘿嘿地笑,一臉諂媚,好像一隻搖著尾巴等著主人丟下骨頭的小哈巴狗,他還搓著手,一副很怪異的神氣,道:“凝兒姑娘,有件事,我想麻煩你一下。”

    展凝兒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險些被腳下堆砌的怪石絆倒,一跤跌到旁邊的河溝裡去:“你……你你……你要幹什麼,你有話好好說,別搞出這副怪樣子來成不成,我麻得慌。”

    葉小天卻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不就是覺得有愧於凝兒,現在又有求於凝兒,所以表現得格外親切了些麼。葉小天咳嗽一聲,道:“凝兒姑娘,你上次代表令尊為魏國公賀壽,對南京城的使相千金、命婦貴女們,也該結識了一些吧?”

    展凝兒警惕地道:“認識,幹嗎?”

    葉小天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看在展凝兒眼中更顯猥瑣了:“咳!那麼,你這次來,怎麼沒跟她們見見呢?”

    展凝兒撇嘴道:“見她們做什麼?一個個嬌柔作態拿腔作調的,人家最不耐煩和她們這樣的女人在一起。”

    葉小天正色道:“凝兒姑娘,這可是你的不對了,一地有一地的風俗,一地有一地的習慣,中原女子嬌羞內斂,自然不及貴陽女子爽朗直率,但同樣不乏蘭心惠質的好女子嘛。”

    展凝兒怯意漸去,沒好氣地瞪著他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葉小天湊上前去,道:“是這樣,凝兒姑娘……”

    展凝兒往身前一指,豎起柳眉道:“你就站那兒說,別鬼鬼祟祟的。”

    葉小天無奈,只好站住,對她悄悄說出一番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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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2 01:03:24 |只看該作者
第312章 獅子搶繡球


    李玄成是皇親國戚,張居正死後,萬曆皇帝已然開始親政,這國戚一脈的勢力也就水漲船高了,雖說大明對國戚抑制的比較厲害,可是能跟太後說得上話的人,對皇帝多少總會有些影響。

    因此,魏國公見這位國舅爺與自己的幼子一見如故,樂得讓他們多多來往。徐家多年來一直是勳臣第一家,可不全是靠祖上餘蔭,列代子孫都很注意經營人脈,所以這些天,徐麒雲最主要的任務就是陪伴李國舅。

    施粥賑民那事兒,徐麒雲只去過一次,然後就全權交給關小坤和芮清行負責了,他只管每日陪伴李玄成遊山玩水。可這兩天李玄成似乎有什麼心事,時常精神不振、悶悶不樂,徐麒雲就更上了幾分心思。

    這日約李玄成出來,徐麒雲暗忖一連去了幾處名勝,李玄成都不感興趣,去逛秦淮河,群雌粥粥,“百花”爭豔,這位國舅爺還是看不入眼,想來真是因為自幼醉心於神仙術,一心求道的緣故。

    既然這樣,他對名山大澤必然會感興趣,徐麒雲便想帶他去棲霞山一遊,兩人走過院落,院旁幾個轎夫坐在那兒聊天,閑談的幾句話偶然傳入他的耳中,徐麒雲一聽,猛然站住了。

    就聽一個轎夫道:“今兒早上抬咱們老爺去守備府,聽刑部芮尚書府上的轎夫說,兵部張尚書公子要在百膳樓搞什麼賑災義賣,這可是個稀罕玩意兒,賣東西我聽過,義賣還是頭一遭兒。”

    另一個轎夫道:“少見多怪,所謂義賣,還是賣東西,只不過這賣東西的錢,都是用來做善事的,不能落入自己腰包,是為義賣,聽說杭州府當初為籌抗倭軍餉,就有人搞過這玩意兒,不新鮮。”

    徐麒雲道:“你們說什麼,張泓愃要搞義賣?”

    那幾個轎夫這才發現小公爺走過來了,趕緊起身行禮,連聲稱是。徐麒雲冷笑一聲道:“這幾個小子倒能折騰,義賣?他們有什麼東西可以拿來賣的,就憑一個做善事的由頭,就能讓人乖乖掏錢?”

    李玄成微笑道:“徐兄,我看這棲霞山不去也罷,不如去看看他們如何義賣,倒比遊山玩水更有趣些。”這話正中徐麒雲的下懷,徐麒雲道:“既然國舅也覺得有趣,咱們就去瞧瞧。”

    當下徐麒雲和李玄成便騎了馬,帶了七八個侍衛,向百膳樓趕去。

    百膳樓外,舞獅隊、舞龍隊在鑼鼓喧天聲中賣力地表演著,四周聚集了無數的百姓,人山人海。

    須臾,場中又燃起了鞭炮,硝煙滾滾,震耳欲聾,許多小孩子捂著耳朵尖叫歡呼,等那鞭炮聲一停,顧不得大人的提醒警示,便一窩蜂地衝上去,踩著滿地的鞭炮碎屑,撿那沒有炸響的臭子兒。

    關小坤和芮清行袖手站在路邊,看著如此盛大熱鬧的場面,關小坤失笑道:“他們在搞什麼,這麼折騰,就不怕沒人買賬時下不來台?”

    正在這時後面有人拍了關小坤的肩膀一下,關小坤回頭一看,見是徐麒雲和李玄成,不由驚喜地道:“哎喲,小公爺,國舅爺,您兩位怎麼也來了?”

    徐麒雲皺著眉頭看看百膳樓,道:“這不是你家的產業麼,怎麼借給他搞什麼義賣?”

    身處江南的官宦人家大多經商,但經商畢竟是賤業,不好宣之於口,尤其是利用官員身份的便利為自己牟利的,就更要隱秘些,是以就連芮清行都不曉得這間酒樓是關家的產業,聽到這裡不由詫異地看了關小坤一眼。

    關小坤道:“這間酒樓平時也不是我在打理,我也不曉得他們租下來要在這兒搞義賣啊,這不我也是偶然聽聞此事,才趕來看看麼。不曉得他們想賣什麼,聽說此前他們去往縉紳權貴家裡募捐,被人家用些破爛兒就給打發了,不會就是義賣那些破爛兒吧。”

    說到這裡,關小坤忍不住笑出聲來,李玄成輕搖折扇,微笑道:“想知道他們究竟要搞什麼鬼,看看不就知道了,走,進去瞧瞧。”

    關小坤一聽,忙道:“國舅爺想看熱鬧,那好,我馬上給您安排一處上好的雅間!”

    李玄成道:“不!咱們就坐大廳!”說完折扇一收,當先走去。關小坤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忙道:“對!對對對!咱們就是要親眼看著他們丟人現眼!”

    葉小天指揮著整個義賣活動的進行,根本沒有注意李玄成、徐麒雲等人的到來,葉小天拍著胸脯向張泓愃保證過,按照他的主意,一定可以籌來大筆銀錢,張泓愃等人聽了之後,也覺得葉小天這個主意非常靠譜,所以特意選擇了這“百膳樓”搞義賣。

    這百膳樓就在重譯樓不遠處,據說百膳樓的大師傅就是重譯樓裡退休的官廚,或許就算是重譯樓的大廚也未必就比金陵城裡其它大酒樓的大師傅烹調的飯菜好吃,但是勝在難得,這廚子以前做的菜,可是只有外賓和接待外賓的官員才能吃到的,物以稀為貴嘛,所以這百膳樓的生意還不是一般的好,葉小天聽張泓愃介紹之後,就特意選擇了此處做為義賣現場。

    葉小天道:“好了,差不多了,讓舞獅隊進大廳,把看客們引進去,咱們這就準備……”

    他正說著,忽然一陣餿臭味傳來,葉小天不禁掩住了鼻子,抬眼望去,卻見兩輛運垃圾泔水的車子從旁邊經過,臭味傳來,眾人紛紛掩鼻閃避。葉小天道:“怎麼這個時辰還有人運垃圾泔水。”

    蒯鵬是錦衣衛,對此了解一些,道:“難民越來越多,為防出現意外,南京城已不準再有難民湧入,因之進出都困難了許多,是以這段時間,城中的馬桶、垃圾、泔水桶等運出城一次耗時極多,一早上是運不完的,拖到下午的都有。”

    這時候那運泔水的車子已經慢騰騰地駛了過去,葉小天揮了揮面前難聞的氣味,道:“好了,咱們這就開始吧。”

    兩頭金睛雄獅且舞且行,向大門洞開的百膳樓內舞去,一進大門,就是一道長長的門廳過廊,門廳過廊左右各有一間空房,那是客人的車夫下人等候主人的所在,一向都用坐屏隔著,今日百膳樓被包了場,那兩廂自然是空的。

    看熱鬧的百姓紛紛跟了進去,百膳樓內披紅掛彩,兩側杵著八個大字,還是湯顯祖親筆所寫,只不過從“募捐賑災,群策群力”,變成了“義賣賑災,群策群力”。

    大廳最前方有一個高約三尺直徑三丈有餘的圓形台子,那是唱戲唱曲兒的所在,台下本來有許多散席,如今排得很是整齊,兩隻舞獅就從兩排桌椅間寬寬的過道舞向前去,一個雄獅搶繡球,人立而起,定在台前。

    台上帷幔一拉,一身青衫、頗顯俊俏的葉小天堪堪出現,恰好處在二獅搶繡球的中心位置,那顆大紅絨球仿佛就掛在他胸前似的,這個亮相頗為帥氣,登時贏得了一個滿堂彩。

    這百膳樓高有三層,二三層都是雅間,一層大廳上方的空間是一直通到樓頂的,二三層的雅間環繞於四周,朝向大廳的一側都用金鉤掛著帷幔,若是想看大廳中舞樂,便鉤起帷幔,想安靜敘話就放下垂幔。

    此時那些帷幔都是挑起來的,每一處雅間裡,都有一位衣著華美的大家閨秀,旁邊還侍立著兩三個丫環侍婢,那些大家閨秀們或手搖團扇、或拈著果脯,好奇地望著下面大廳。

    其中只有一間雅室裡坐著三個人,三個人都臨窗欄而坐,關切地看著樓下,正是展凝兒、夏瑩瑩和太陽妹妹。

    葉小天春風滿面地向台下眾百姓拱手道:“多謝各位仁人義士前來捧場,咱們這場賑災義賣,現在就算是正式開始啦!”

    兩頭雄獅把獅頭一搖,將那顆紅繡珠望空一拋,獅口一張,突地噴出兩個焰火花炮,煙花噴濺,花炮炸響,葉小天右臂向空一探,恰好把那只由空中墜下的紅繡珠的纓絡抓住。

    煙花散去,兩頭雄獅已經繞到後台,台上獨留葉小天一人,手中擎著一顆紅球。

    “哇!小天哥好棒啊!”

    夏瑩瑩做西子捧心狀,兩眼紅心閃閃。

    太陽妹妹雖未說話,可是看她激動的兩頰緋紅,也是一副春心萌動的樣子了。

    展凝兒撇撇嘴,向她們潑冷水道:“這是義賣,又不是唱戲,出風頭!真無聊!”

    說是這麼說,她又往台下看了葉小天一眼,心中暗道:“這個該死的臭家夥,還真的……挺瀟灑、挺……好看的呢!”

    眼見葉小天如此一幕,李玄成和徐麒雲不約而同,一個向下撇起左唇角,一個向下撇起右唇角,同時露出不屑的笑容。

    這時就只是桌椅板凳一陣亂響,那些看熱鬧的百姓轟轟隆隆地退場了,如同退潮一般,逃得比準都快。什麼義賣,他們不懂,他們只知道這是為了賑災,既然是賑災,想必是要錢的,他們生恐逃得慢了就會被人宰上一刀,是以爭先恐後,落荒而逃。

    李玄成和徐麒雲坐在側廂座位上,聽到旁邊的動靜,扭頭一看,不由啞然失笑。見此情景,關小坤捧腹大笑,芮清雲已經笑的打跌,坐都坐不穩了。二樓三樓的那些閨閣千金們也被這一幕驚呆了,一位姑娘手中拈著的果脯失手跌落,從三樓掉下來,被搶著退場的百姓一腳踩個稀爛。

    張泓愃見狀,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低聲對柳君央道:“我說小柳,小葉子這一招究竟行不行啊!再要失敗,咱們可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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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各取所需


    對台下出現的狀況,葉小天不以為然,依舊穩穩地站在台上,待喧嘩嘲笑聲漸漸消停下去,才朗聲說道:“各位,今天的慈善義賣,一定會有一些你們意想不到的貴客前來,只是……貴人嘛,自然都是比較忙的,所以會晚一些……”

    李玄成聽到這裡,臉現狐疑之色,低聲自語道:“瞧他如此篤定的樣子,究竟在搞什麼鬼?”

    這時,葉小天突然往台下一指,笑道:“喏,這不,已經有貴客到了。,”

    徐麒雲等人紛紛向門口望去,張泓愃等人也是精神大振,馬上站了起來。

    酒樓門口,兩個身穿圓領便袍的男子鬼鬼祟祟地溜了進來,其中一個拿著扇子,把鼻子以下都遮起來了,另一個戴著六合一統瓜皮小帽,一直低著頭,好像正在地上找螞蟻。

    進入大廳以後,這人才以袖遮面,悄悄抬頭。兩人一個對視,登時一愣,雖說兩人都只露出了上半邊臉,可是他們是極熟悉的人,天天在一個衙門裡辦公,還能認不出來?

    “錢員外?”

    “燕郎中?”

    別誤會,這員外不是那縉紳富貴人家的員外,這郎中也不是那掛牌問診的郎中。這位員外,是刑部員外郎錢順,而這郎中,則是刑部郎中燕起。

    錢員外道:“噓……”

    燕郎中也道:“噓……”

    錢員外尷尬地道:“低調,低調!”

    燕郎中道:“是啊,是啊。”

    二人一齊轉身看向廳中,齊齊嚇了一跳,原來大廳中所有的人都在看著他們,就連頭頂上那些二三樓的雅間裡都有人看著他們,二人趕緊低下頭,灰溜溜地找個位置坐下。

    芮清行遠遠地看著。有些疑惑地道:“那個胖老頭兒有點眼熟,怎麼一時想不起來呢。”

    這時候,陸續又有一些人進入大廳,錢員外和燕郎中也在悄悄打量四周,見陸續在周圍坐下的人大多不認得,過了半晌,錢員外忽然輕輕“啊”了一聲,道:“那個人,那個人我認識,好像是太僕寺方大人家的管家。他來幹什麼,莫非也想參加義賣?”

    燕郎中偷偷看了一眼,納罕地道:“不會吧,就算太僕寺富的流油,也輪不到他一個太僕寺官員的管家發威吧,他能有多少積蓄,他……”

    說到這裡,燕郎中突然明白了什麼,臉上頓時露出懊惱神色。這時。錢員外也明白了,看一眼燕郎中,恨恨地低下頭,暗罵自己:“我真蠢吶。何必親自出面,派個管家或者親眷替我來不就好了?幸虧還有燕郎中給我陪綁……”

    台上,葉小天早把那紅繡球放到一邊,眼見陸陸續續有許多人像黃花魚似的溜著邊兒進來。各尋座位坐下,也不等那些位置全都坐滿,便道:“各位。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缺衣少食的災民,正盼著善心人士去解救他們,時間緊迫。今天我們拍賣的這些東西,說貴不貴,說不貴也貴。說它不貴,是因為它不值多少錢,說它貴,是因為捐獻它的人,獻出的是一片愛心!我們今日拍賣的,就是這些善心人捐出的東西,一會兒在座的各位可能會有人看中同一樣東西,那樣的話就價高者得啦。規矩就是這麼簡單,好啦,義賣現在正式開始!”

    毛問智雙手托著一條陳舊的腰帶走上台去,關小坤“嗤”地一聲笑了出來,李玄成卻不再悠然自若地搖扇了,他的眉頭鎖成了一個大疙瘩,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

    葉小天接過那條腰帶,雙手托著,向台下展示了一番,高聲道:“諸位,你們可知這條腰帶是什麼人的?這是吏部右侍郎孟大人捐出的腰帶,是孟大人親身用過的腰帶!”

    葉小天道:“孟侍郎就是繫著這條腰帶參加科考,一舉中榜的。”

    毛問智大聲幫腔道:“對!”

    葉小天道:“孟侍郎當年任監察御史巡按山東,就是繫著這條腰帶微服私訪,一舉扳倒為惡的當地權奸,揚名天下的。”

    毛問智道:“對!”

    葉小天道:“孟侍郎就是繫著這條腰帶,步步高陞,直至成為吏部侍郎的。”

    毛問智道:“對!”

    “不對吧……”

    展凝兒輕輕鼙起了眉毛,小聲對夏瑩瑩道:“穿官袍的時候,應該有專門配合官服的腰帶啊。”

    夏瑩瑩雙手托著下巴,津津有味地看葉小天義賣,只覺郎君手臂一抬、眉梢一揚,都說不出的好看,聽展凝兒在耳邊這麼一說,便不以為然地道:“嗨!管它呢,做生意嘛,當然得往大裡吆喝嘍!”

    展凝兒:“……”

    台下,葉小天曆數了這條腰帶陪伴孟侍郎走南闖北所立下的無數豐功偉績,以及伴隨他步步高陞的仕途歷程,最後說道:“孟侍郎不日就要調往京城,到京城吏部任職了,驟聞太湖大水,心憂地方百姓啊。可孟大人兩袖清風,家無餘財,這才忍痛割愛,將這條伴隨他一生的腰帶捐獻出來,希望各位善心人士踴躍出價,您買下來的可不僅僅是一條腰帶,天地有靈,您的義舉善行,必得蒼天厚報!起價,一百兩銀子!”

    錢員外咳嗽一聲,以扇遮面,大聲道:“一百一十兩。”

    旁邊燕郎中馬上道:“一百二十兩!”

    錢員外偷偷橫了燕郎中一眼,道:“一百三十兩!”

    燕郎中小聲道:“錢員外,孟侍郎對我有提攜之恩,他的腰帶拿來拍賣,要是無人問津,孟侍郎面上須不好看,我若佯裝不知此事,孟侍郎面前也不好說話,你就高抬貴手,讓給我吧。”

    錢員外道:“燕郎中,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想當年咱們倆一塊兒進的刑部,都任主事。如今您可比我官職高。要論資歷,我也早該再升一步了,奈何上頭一直沒有空缺,如今孟侍郎要往京城任職,我正想活動活動,事關前程,你看……”

    燕郎中:“一百四十兩!”

    錢員外冷哼一聲,道:“一百五十兩!”

    旁邊有人高呼一聲:“兩百兩!”

    這一下,錢員外和燕郎中都沒了聲音,兩百兩銀子,他們當然拿得出來,只是別人是派了管家或者親友喬裝而來,可以盡情地喊價,他們兩個是冒冒失失自己來的,如果這價喊的太高,不合適啊。

    最終,這條腰帶以三百四十兩的價格成交了,買腰帶的人錢員外郎和燕郎中都不認識,估計定然是哪個官員的親友或管事。

    說實話,要謀官職,三四百兩銀子是絕對不夠的,可這卻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否則你有錢都未必能搭上人家這條線,想給人家遞錢的人多著呢,人家未必會收你那一份。

    如今卻不然,太湖水災,張泓愃等人四處募捐,這些官紳隨便拿些破爛就把人打發了,事情到此原也沒有什麼,誰能想到張泓愃等人竟然“廢物利用”,搞起了義賣啊。

    如果這些破爛賣不出去,這些捐物的官員必然名聲受損,落一個為富不仁的罵名,於他們臉面上極不好看。可如果真有人高價買下,那又不同了,於這捐物的官員而言,他是兩袖清風,而東西賣出去了,百姓得到了實惠,也會念他們的好。

    當然,總會有人酸溜溜地說些什麼別人高價買些破爛是變相賄賂,巴結奉迎上官什麼的屁話,可是在賑災濟民的大義名份面前,誰敢公開說這樣的話,那就是要“千夫所指、自取滅亡”啊,他們頂多腹誹一下,又有什麼關係。

    而這些捐物的高官大員們不可能不關心一下這場事關他們名譽的義賣會,究竟有沒有人買走他們所捐的物品,花了多少錢,這樣一來,再想和這位高官權貴搭上線,那就容易多了。

    葉小天又捧出一方磨損嚴重的硯台,朗聲道:“這塊硯台呢,是崇正書院山長、南京督學孫逸飛先生所用之物。”

    葉小天沒有再多做介紹,就這一句話就夠了,官員們都有兒子,想要兒子有出息,最好的路甚至是唯一的路就是科舉,而要走科舉,就繞不開學政大人這一關,想必會有很多官員願意花上一筆錢,為他的兒子做筆感情投資的。

    “三百兩!”

    葉小天甚至都沒有提出底價,直接就有人報了個三百兩的價格,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吶。

    “三百五十兩!”

    “四百兩!”

    價格喊上五百兩時,只剩下兩個競爭者了,兩人戰意凜凜地盯著對方。

    其中一人道:“這位仁兄,孫先生是我家公……是犬子的恩師,為人弟子,要是連恩師的賬都不買,那是要被人戳脊樑骨的,為了犬子,這副畫,我志在必得!”

    另一人道:“不好意思,舍弟正要拜到孫先生門下求學,還有比重金買下方先生的雅物更好的見面禮嗎?還請仁兄你高抬貴手。”

    “不抬!五百五十兩!”

    “你不抬也得抬!六百兩!”

    ……

    張泓愃坐在一邊,張口結舌半晌,猛地一拍大腿,笑罵道:“這樣都行?哈哈,葉小天這小子,有一套啊!”

    華雲飛一直靜靜地站在一邊,聽到張泓愃這句話,不由微微一笑,心中暗道:“有一套?我大哥還有第二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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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長江後浪


    李玄成、徐麒雲等人眼睜睜地看著葉小天拿起一件件毫不起眼的破爛,經他唾沫橫飛地一通解說,台下便有人不斷踴躍競價,大把的銀子流水一般送上去,張泓愃已經向酒樓緊急借調來一口大箱子,專門用來盛銀子了。

    徐麒雲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醒過味兒,氣極敗壞地道:“這樣也成?”

    李玄成臉色陰鬱,半晌之後卻有些無奈地一笑,輕輕道:“此人倒真有幾分歪才。”這時李玄成心中對葉小天卻是真的心生佩服起來,這個點子,他是絕對想不到的。

    芮清行冷著臉看著台上眉飛色舞的葉小天,又看看一旁興高采烈,不時向他們投以挑釁目光的張泓愃、柳君英等人,他很清楚地知道,這一次他們輸定了。

    關小坤咬著牙根,冷冷地看著台上發生的一切,悄悄轉身走開了。這家百膳酒樓是他家開的,樓裡尋常的夥計不知道他是少東家,但店裡管事的人是清楚的,關小坤找到一個管事,把他拉到一處僻靜的房間裡,悄悄叮囑起來。

    眼見樓下義賣的場面如此熱烈,二三樓雅間裡的那些閨閣千金們也都受了感應,樓上不時響起一陣嘰嘰喳喳的說笑聲,展凝兒也暗暗鬆了一口氣,嘴上卻不饒人,冷哼一聲道:“這小子,倒有些歪門邪道的本事。”

    夏瑩瑩笑嘻嘻地道:“二姐,這可不是歪門邪道。這是正大光明地搶銀子,被搶的人還得心甘情願,這就是本事!”展凝兒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太陽妹妹好奇地道:“小天哥這一手著實出人意料,沒想到那些不值錢的東西,真的有人肯花大價錢去買。可是,小天哥此舉已經大獲成功了,為什麼還要凝兒姐姐找來那麼多的名門閨秀呢?”

    展凝兒嘆了口氣,道:“這還用說?誰嫌銀子多了會咬手啊。不過……,事情到此本來完滿的很。不如見好就好。他偏要我去……,如果沒人響應的話。那先前掙來的面子可又要丟光了。”

    義賣暫停,開始休息了。

    一樓大廳的後台,張泓愃等人喜笑顏開地衝過去,一頭撲在那裝了近八成滿的一箱銀錠子上面。哈哈大笑起來:“贏定了!贏定了!這一下小公爺在我們面前可再也抖不起威風來了。”

    毛問智笑道:“這還沒完呢,喏!”毛問智從角落裡捧出一口大筐,那筐裡亂七八糟地裝著一些書畫、繡品、團扇、荷包等物,看起來至少絕大多部分都是女人家用的東西。

    張泓愃從銀箱上爬起來,興沖沖地道:“果然用對辦法,石頭也能賣出金子價。咱們還要繼續麼?”

    葉小天提著一隻茶壺,一邊對著壺嘴兒喝茶,一邊走了過來,方才他在台上賣力地吆喝了半天。可是喊得口乾舌燥了。葉小天微笑道:“那些使相千金、命婦貴女們都已被咱們請來了,你若不繼續,不怕被她們撓花了臉。”

    張泓愃哈哈地笑了起來。道:“你也知道,那些人肯花高價買那些破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只擔心這些千金小姐們捐出來的東西不像剛才那麼好賣,那樣的話還不如見好就收。”

    葉小天對張泓愃道:“張兄,你以為小弟只把揭貼貼到了各個衙門口兒?”

    張泓愃驚奇地道:“難道不是麼?還貼到了哪裡?”

    毛問智也是一怔,揭貼是他和華雲飛負責貼的。沒記得還貼過別處啊。毛問智生怕是自己耽誤了什麼,趕緊問道:“大哥。你讓我和雲飛貼到各處衙門口兒的,不都是跟官員們有關的消息麼,這些閨閣千金也有物品義賣的消息,可沒讓我們往外張貼啊。”

    葉小天胸有成竹地微笑道:“這個消息不用張貼,自然會有人替咱們傳到有心人耳中。”毛問智、張泓愃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葉小天這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一個小丫環提著裙子,從一樓蹬蹬蹬地跑上二樓,匆匆推開門進了一處雅間,氣喘吁吁地道:“小姐,陳公子和雷公子都來了,正坐在左邊第四桌呢,朱公子也……也到了。”

    那位小姐看來只有二八年華,容顏秀麗,她一直矜持地坐在欄邊,假意不關心樓下的拍賣,眼睛卻不斷地往樓下睃著,奈何此時樓下熱鬧的很,大廳中坐滿了人,人頭攢動,哪裡找得到她想尋找的目標。

    聽到丫環稟報的這句話,她才放下心來,面上卻依舊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淡淡地道:“哼!人家走到哪兒,他們就追到哪兒,真是討厭!”

    侍立在她身後的兩個小丫環也聽到了剛跑進來的小丫環的稟報,其中一人對另一個小聲說道:“陳公子、雷公子和朱公子得了信兒果然來了,他們都是咱們家小姐的仰慕者,這種討咱們家小姐歡心的好機會,他們哪會放過呀。”

    小姐聽在耳中,雖然依舊一臉的矜持,唇角卻驕傲地勾了起來。

    對面一間雅間裡也有一位千金小姐,旁邊侍立著幾個丫環。這位小姐滿頭珠玉,衣料華貴,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姑娘,估計比對面那位小姐的家境和地位還要高上幾分,只是她的姿色過於平庸,臉上還有幾個不太引人注目的麻點兒。

    她閃目向樓下觀瞧著,神色隱隱有些焦急。她看了半晌,還是沒有找到想找的人,忍不住小聲問一旁的丫環,道:“你真的安排好了?我怎麼看不見人呀?”

    旁邊那丫環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咱們府上的阿大和阿二早就到了,喏,您瞧。這不就坐在那兒呢麼,坐在他們中間的那個人,就是僱來幫著喊價的人。”

    這位小姐定睛一看。頓時鬆了口氣,狠狠地向對面那位秀麗的姑娘瞟了一眼,驕傲地揚起了下巴,心中暗道:“哼!我就是拿出自己的私房錢,把我捐的東西再買回來,也不能讓姐妹們看我的笑話,尤其是你這個狐媚子!”

    台上的義賣在休息了一陣之後繼續進行了。各路官員派來的義買人大多已經完成使命,陸續走掉了。可台下的客人並不見減少,反而有越來越多之勢,這時義賣再度開始,展示的就是團扇、絹花、荷包、字畫、繡帕等物了。

    對於這些東西的叫價。與方才大有不同,方才常常是一件東西五六個甚至七八個人一齊喊價,陸續抬高價格,而這一次每展示一件物品,說明它的來歷後,最多也就兩三個人喊價,有的甚至只有一個人喊價,可是哪怕只有一個人,都生怕價喊低了不賣給他似的。拚了命的往上抬價。

    葉小天這廂剛說了一句:“這是宣城伯依伯爺的愛女淺然姑娘親手所寫小令一首……”

    言猶未了,台下便是聲嘶力竭一聲吼:“五百兩!”

    “好!有眼力!”

    葉小天馬上向他一指,也不等是否再有人喊價了。馬上宣佈:“這首小令歸你了!”

    那人一身錦袍,後邊跟著兩個魁梧的家丁,手裡都提著一個沉甸甸的包袱。葉小天事先散出消息時說的明白,只要現銀或金子,不收銀票。倒不是葉小天信不過他們的銀票,實在是手續太過繁瑣。

    此時的票號。主要是給大商家提供匯兌便利,免得他們持大量金銀貨幣往來各地。個人存取款業務是不辦理的。縱然憑張泓愃等人的身份,票號肯予通融,一下子提取太多也需提前打招呼,如果是未到期的銀票還要給票號倒付利息。他們這筆錢是用來救命的,第二天就要用,根本取不出現銀,若直接拿銀票去買糧食,大部分糧鋪又找不開。

    這人帶著兩個家丁興沖沖地上了台,把銀子交給毛問智,如獲至寶地接過那首寫在“薛濤箋”上的字跡娟秀的小令兒,滿面紅光,咧嘴大笑。

    三樓一間雅間裡,一個以團扇遮面,只露出一雙嫵媚雙眸的少女輕輕啐了一口,含羞地縮回了身子,看來這首小令就是她寫的了。

    一時間,那些團扇、絹花、荷包、詩詞,都以遠比方才賣給那些官員們更高的價格被人瘋搶起來,如果恰好碰到某位姑娘有好幾個追求者,而每個人都不願在心上人面前示弱退讓,那價錢更是喊得人心驚肉跳。

    錢員外和燕郎中此時還沒走,這兩個倒霉蛋是自己來的,不像別人喊價可以隨心所欲,價太高了他們不敢喊,怕被有人心盯上,可價喊低了又沒人讓他們,結果一件合適的東西都沒買到。

    他們本想等下半場再說,卻沒想到這下半場賣的竟然全是女子的一些小物件兒。兩人對這些東西自然不感興趣,正要怏怏離去,不想才走出幾步,就見證了眾人一擲千金的豪奢場面。這些官二代富二代們,真是比他們的老子更捨得揮霍,為了討佳人歡心,簡直是不惜一切。

    錢員外搖頭嗟嘆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吶!哎,這是為成有情郎,先捨無價寶麼?幸虧我兒子不在其中,不然真要把老夫活活氣死了。”

    燕郎中捋著鬍鬚,慨嘆道:“年輕人嘛,想法怎麼可能和你我一樣。老夫年輕的時候,何嘗不是與他們一樣,眼中除了所愛的女子,再也放不下任何東西。她要我去跳河,我就跳河,她要我撲火,我就撲火呀。”

    錢員外頷首道:“是啊!這一晃兒,咱們都成了古稀老人了,想起來真是歲月無情催人老啊。”

    兩人相對唏噓片刻,忽又一怔,猛然想起方才的競爭,二人頓時把臉一板,相互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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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不翼而飛


    義賣大獲成功,最後擺在臺上的是整整三大箱銀子,箱蓋開著,箱中白花花的銀錠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張泓愃、柳君央、蒯鵬、湯顯祖等人喜出望外,竟而忘形地在臺上唱起了曲兒。

    徐麒雲悻悻地轉身要走,卻被關小坤一把攔住:“小公爺,咱不能走。”

    徐麒雲橫了他一眼,臭著臉道:“不走還待如何,難道還要上前恭喜一番?”

    關小坤道:“不錯!咱們不但要上前恭喜,還要請他們馬上赴宴。”

    徐麒雲大怒,道:“你小子究竟是哪邊兒的?”

    李玄成隱隱明白了關小坤的意思,便對徐麒雲道:“小公爺打算毀約嗎?”

    徐麒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答應了的事,絕不毀約。”

    李玄成輕笑道:“這就是了,這樣的話,關兄此舉就是為小公爺你著想了。”

    徐麒雲奇道:“此話怎講?”

    李玄成道:“小公爺上前道一聲喜,便顯出了小公爺你的胸襟氣魄。早早請他們赴宴了結此事,也省得張泓愃得意忘形,借此宣傳啊。”

    關小坤道:“是啊!此前張泓愃並無勝算,所以並未對外張揚。如今卻不然了,今日之後,就算張泓愃不說,也難保柳君央和蒯鵬那兩個大嘴巴對外張揚,那時小公爺你再請他們赴宴,可不知要有多少人要來看咱們的笑話了。”

    徐麒雲聽了,恍然道:“不錯,是這麼個理兒。”他挺起胸膛,很光棍地向前迎去。徐麒雲走到張麒雲面前,拱了拱手道:“你能想出這樣的法子,徐某佩服!”

    張泓愃沒想到一向高傲的徐麒雲會如此放下身段,不覺有些意外。徐家的地位高出他張家許多,徐麒雲肯向他低頭,張泓愃頓時有了面子,便也不想得寸進尺,忙拱手道:“哪裡,哪裡,這都是兄弟們幫忙,若非這位小天兄弟出此妙策,張某定要輸給小公爺了。”

    徐麒雲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葉小天,強笑道:“不管怎樣,我是輸了!依照賭約,這便請你去重譯樓赴宴,向你擺酒謝罪。”

    張泓愃一怔,道:“這麼快?”

    芮清行氣沖沖地道:“怎麼,你還想拖著這件事羞辱我們不成?”

    張泓愃拂然道:“張某是得理不饒人的人嗎?只是這些銀兩,我得先找個地方存放起來。”

    關小坤道:“這有何難,請這店裡夥計幫忙,把這些銀兩先運到國子監去吧,那兒離這又不遠,還有官兵把守,可謂萬無一失,便在他們庫房裡暫存一天又有何妨。”

    這些官宦子弟都在國子監讀過書,關小坤和張泓愃、柳君央現在還是國子監的監生,他們都清楚國子監的情形,這麼一大筆銀子,暫存於國子監確實很安全,便道:“好吧,那就把銀子運去國子監。”

    這時樓上的閨閣千金們還沒離開,酒樓中也有些人還未退場。徐麒雲被他們看得很不自在,雖然他們並不清楚徐麒雲與張泓愃打賭的經過,可徐麒雲還是有一種正被人指指點點暗中譏笑的感覺。

    他恨不得立刻離開此地,便道:“那你就派人把銀子運到國子監吧,咱們這就去重譯樓,徐某馬上履行諾言!”

    芮清行補充了一句,道:“此事之後,你們可不要到處張揚,壞我們小公爺的名聲。”

    湯顯祖譏笑道:“芮公子不必口口聲聲都把小公爺抬出來,我看怕丟面子的人是你吧。”

    張泓愃好不容易讓小公爺落了一次下風,卻不能廣為張揚,未免有些“錦衣夜行”的遺憾,不過兩家的地位差距太大,還真不能把小公爺往死裡得罪,經此一事,小公爺再也不能在他面前趾高氣昂,這也就行了。想到這裡,張泓愃自然是滿口答應。

    張泓愃回首道:“蒯兄,你看……”

    蒯鵬會意,頷首道:“你放心吧,我押運銀子去國子監,然後再到重譯樓去找你!”

    蒯鵬好歹是個錦衣衛百戶,比其他幾個公子哥兒老練精明一些,此事自然交給他辦最妥當。南京城裡固然不會有人劫道,可這畢竟是三大箱銀兩,葉小天想起方才樓外舞獅的時候周圍有不少捕快巡弋,最近南京城裡難民太多,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必然有大批的捕快,官府對此警惕的很。

    葉小天便對張泓愃道:“張兄,可以讓樓外的捕快們協助護送一下。”

    張泓愃點頭稱是,忙又叫人出去知會那些捕快。若是在這些捕快們負責的地段出了大案,這些捕快罪責難逃,況且樓裡這幾位又都是高官子弟,那些捕快自然滿口答應。

    蒯鵬向酒樓討來三個大鎖,把那銀箱鎖了,叫來幾個力大魁梧的夥計,用繩索把那箱子捆綁整齊,插入兩根大杠,四個夥計抬一口箱子,齊發一聲喊,吃力地抬起箱子,便往外邊走去。

    這時展凝兒、夏瑩瑩等人已從樓上下來,夏瑩瑩根本不理會現場還有這麼多人,中原禮教男女大防又是如何的有講究,她像隻小燕子似的飛上臺去,挽住葉小天的手臂,喜孜孜地道:“小天哥,你好厲害呀,人家在樓上看著,歡喜的心都要炸了!”

    葉小天笑著在她鼻頭上刮了一下,道:“那叫心花怒放!”

    夏瑩瑩向他扮個鬼臉,笑嘻嘻地道:“當我不知道這個詞兒嗎?人家心裡歡喜的比心花怒放還要怒放,那就只能像煙花似的炸開了。”

    葉小天哈哈大笑起來,太陽妹妹從一開始對自己的定位就很低,眼見葉小天和瑩瑩親熱,並不吃醋,只是走上前來,甜甜地贊道:“小天哥,你真的好棒!”

    展凝兒的心態就奇怪的很了,葉小天和夏瑩瑩山水相隔難以相見時,她為他們千里奔走,往復傳訊,毫無怨言。夏瑩瑩想見葉小天時,她就絞盡腦汁,幫瑩瑩想逃出紅楓湖的主意。可是真見他們膩在一起時,心裡又特別不是味道。

    這時眼見二人親熱,展凝兒心裡就似打翻了一口醋罈子,少不得酸溜溜地嘲諷兩句:“這算什麼大本事,既不能經國濟民,又不是決勝沙場,不過是些旁門左道的小把戲,有什麼了不起。”

    夏瑩瑩雖然天真爛漫,卻也不傻,自然明白二姐為什麼總是在不合時宜的時候出現,說些不合時宜的話。她不著惱,只向展凝兒扮個鬼臉,道:“經國濟民,決勝沙場與我有什麼相干?在我心裡,小天哥這就是天大的本事了!”

    她們這廂鬥著嘴,十幾個夥計已經抬著銀箱出了大廳走進門廳過廊,蒯鵬緊隨其後,剛剛邁步上了臺階,身後突然有人喊道:“蒯鵬,你等一下。”

    蒯鵬回頭一看,關小坤快步追上來,自懷中摸出一件東西,遞給他道:“方才忘了給你。”

    蒯鵬接過來一看,見是一塊腰牌,也未細看上邊寫的什麼,便皺眉道:“這是什麼玩意兒?”

    關小坤傲然道:“出入重譯樓的信物,不然,你以為你進得去嗎?”

    蒯鵬一窒,他雖然是錦衣衛,可重譯樓這種有官方背景的特殊所在,卻也不是他能隨便進的,畢竟是專門召待外臣的所在。蒯鵬冷哼一聲,揣起那塊腰牌轉身就走。

    關小坤在他身後“呸”了一聲,道:“不過是走狗屎運贏我們一場,得意什麼。”

    蒯鵬聽在耳中,腳下一抬,突然變成了唱戲的臺步,唱道:“呀、呀、呀猛望見,便、便、便鐵石人見了也可憐。他、他、他袋內有彎弓,壺中無支箭;待、待、待要布展怎地展?掙、鋒、掙兩三番迸斷了弓弦。走、走、走一騎馬逃入榆科園。來、來、來兩員將繞定榆科轉,見、見、見更狠似美良川!單雄信大敗於此,俺尉遲恭贏了也!哈哈哈哈……”

    蒯鵬這一段唱得意洋洋,把關小坤的鼻子都氣歪了,他冷哼一聲,轉身就走。蒯鵬洋洋得意地唱著,邁步出了百膳樓,守在百膳樓外的一群捕快立即迎了上來,領頭的捕頭正是先前想把葉小天等人抓走的個邢捕頭。

    雖說當日蒯鵬扮竇娥是畫著妝的,可這當捕頭的人眼光何其毒辣,刑捕頭認出了蒯鵬,趕緊上前陪笑道:“百戶大人,您老好興致,這段唱著實地道。”

    蒯鵬哈哈一笑,道:“原來是你啊,幫我把這些銀子運去國子監吧,有勞。”

    邢捕頭陪笑道:“應該的,應該的,百戶大人,請!”

    當下一群捕快簇擁著那三個銀箱,便往國子監而去。

    重譯樓的格調檔次自然是金陵十六樓中最高的,尤其是這裡有最好的官伎侍酒唱曲、歌舞助興,雖然酒菜未必就比別處更加鮮美,可僅憑這些,就足以令人飄飄然了。

    尤其是這一席酒是徐小公爺的謝罪酒,張泓愃等人更覺得與往昔酒宴大不相同,當晚眾人放開敞飲,最後除了葉小天和華雲飛、毛問智三兄弟,竟是個個酩酊大醉。

    翌日一早,葉小天起來,本想著先去取了銀兩,再去各處糧鋪購糧,卻不想昨日義賣大獲成功的消息已經傳開,有個運糧進南京想著大賺一筆的佟掌櫃聽聞消息,竟然跑到驛館來見他了。

    佟掌櫃想著與其一家家糧鋪地售賣糧食,不如一塊兒賣出去,如此少賺一些卻也值得。張泓愃等人都是官宦子弟,門檻兒太高,他一介商賈進不去,才來館驛求見葉小天。

    葉小天一聽自然大喜,這也省得他處處奔走,一家一家地砍價了,他和佟掌櫃商量好價格,便興沖沖地去找湯顯祖。頭昏腦脹的湯顯祖被葉小天硬拖起來,再與葉小天、佟掌櫃一起去找張泓愃。

    張泓愃正高臥不起呢,聽葉小天說明來意後,他死狗般賴在榻上,有氣無力地道:“我的頭都快炸了,晚些再過去吧,你們去找蒯鵬,他有鑰匙,讓他帶你們去國子監取銀兩。”

    葉小天和湯顯祖無奈,只好離開張府,又去蒯鵬家裡。蒯府家人把他們引到蒯鵬的臥室,一進屋便嗅到一股濃重的酒氣,兩人把呼呼大睡的蒯鵬喚醒,把他從被窩裡硬拖了出來。

    蒯鵬迷迷糊糊地任由他們擺布著,洗漱穿戴整個過程中,蒯鵬一直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好不容易把這位爺弄得有點兒人樣了,眼見他騎不得馬,又把他架上佟掌櫃的車子,一行人便奔了國子監。

    有蒯鵬帶路,他們很順利地就進了國子監,此時那些長住學校的太學生們正在上課,書聲朗朗。蒯鵬此時已經清醒了些,領著湯顯祖、葉小天和佟掌櫃先去見了分管住宿、膳食和倉儲的國子監司業樂翎樂先生,跟樂司業打過招呼,便去了倉庫區。

    到了倉庫區,蒯鵬迷迷瞪瞪地看了看,用手一指,道:“就是這間。”

    這間庫房因為存了銀兩,樂司業把門鑰匙也給了他,蒯鵬取出門鑰,半天都沒對準鎖眼,湯顯祖等得不耐煩,一把搶過來打開了門,蒯鵬被葉小天扶著踉蹌進去,指著牆邊道:“喏,都……都在那兒。”

    葉小天道:“佟掌櫃,讓你的夥計來幫把手兒,雲飛、老毛,你倆也去幫幫忙。”

    華雲飛和毛問智答應一聲,與佟掌櫃的幾個夥計走過去,用力去抬一口箱子,這一抬幾個人險些閃個跟頭,毛問智怪叫一聲,道:“哎呀媽呀,怎麼這麼輕?”

    華雲飛臉色一變,鬆手繞到箱子正面,一摸那鎖,駭然發現那鎖鼻兒都被人撬開了,華雲飛急忙掀開箱子,登時大叫道:“大哥,不好,這箱子都空了!”

    “什麼?”

    葉小天大吃一驚,急忙鬆開蒯鵬,快步搶上去。

    蒯鵬驟然失去扶持,站立不穩,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葉小天衝過去一看,箱中空空如也,當真是空的。

    葉小天急忙衝到牆邊,順手一摸,鎖頭還好端端地掛在上面,可是鎖鼻兒業已被人撬開,葉小天急忙掀開箱子往箱中一看,不由得眼前一黑,眼前這口箱子也是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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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01:12:21 |只看該作者
第316章 追索賑銀


    整整三大箱銀兩,全都不翼而飛。

    蒯鵬的酒意徹底嚇醒了,他滿頭大汗地跑過去,不死心地把那空空的箱子又仔細翻了一遍,大聲咆哮起來:“他娘的,善款也敢偷?老子的銀子也敢偷?銀子存在國子監,也能被偷?”

    任他喊的如何響亮,可那銀子是不會自己變回來的,三口箱子還是空的。國子監司業樂翎聞訊趕來,弄清情況之後,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因為參與這項義舉的有國子監的學生,此事宣揚開來對國子監來說也是一件好事,而且國子監這等所在安全的很,他才答應為張泓愃等人暫存銀兩,可這才一夜的功夫,銀子就在國子監被盜了,國子監豈不成了最大的嫌疑?

    蒯鵬一把扯住樂司業,吼道:“銀子存在你國子監,如今三口銀箱都被撬開,可這倉庫的大門卻完好無損,還用說麼,定然是你們國子監有人監守自盜,這件事你們必須得給我一個交待。”

    樂司業拂然變色,道:“因為你們寄存的是銀兩,本官特意把倉庫鑰匙給了你,如果要說有人竊取了銀子,最有嫌疑的也不該是我國子監。”

    蒯鵬大怒,道:“你放屁!不是你們難道還是我?你把鑰匙給了我,難道你就不能有第二把?我還有箱子的鑰匙呢,如果是我,何不連箱子也用鑰匙打開,偏要硬生生撬開?”

    樂司業冷笑道:“如此一來。你才好嫁禍給我們國子監啊。”

    蒯鵬怒不可遏,揮拳就打,被葉小天一把攔住。湯顯祖也衝上去,抱住蒯鵬的胳膊,把他強拉到一邊。

    樂司業一見蒯鵬想要對他動手,氣極反笑,昂然道:“你們錦衣衛真是好威風啊,你竊了銀兩,卻栽贓給我們國子監。現在還要仗勢欺人不成?老夫倒是忘了,指鹿為馬。顛倒黑白,可不正是你們錦衣衛最拿手的本事麼?”

    蒯鵬氣得暴跳如雷,怒吼道:“老湯,你放開我。我打死這個老東西。”

    如今的錦衣衛可比不得當年威風,現在最得勢的是文官,不管是錦衣衛也好,皇親國戚也好,一旦得罪了文官,那就像捅了馬蜂窩似的,不管跟他有關係沒關係,那些文官們就像打了雞血似的,前仆後繼地衝上來狂轟濫炸。罵不死你也把你惡心死。

    更何況樂司業是國子監的官員,不但在士林中頗有威望,而且他教的那些學生很多都有不俗的家世。蒯鵬這一拳真要是打下去,恐怕就不是捅馬蜂窩那麼簡單了,而是一頭衝進了馬蜂窩。

    湯顯祖深知其中厲害,又豈敢撒手,聽蒯鵬一說,他抱的更緊了。葉小天道:“夠了。蒯兄,此時吵吵鬧鬧的有什麼用。不如報官吧。”

    蒯鵬被湯顯祖抱著,指著自己的鼻尖道:“報官?我做的就是官,你讓我報官?我錦衣衛被人坑了,居然去找捕快辦案,我還嫌自己不夠丟人麼?”

    葉小天無奈地道:“那你想怎麼樣?動用你錦衣衛的人來辦案?你們南鎮撫不是主管衛內軍紀和匠戶的嗎,辦得了案子?”

    蒯鵬用力掙了兩下,沒有掙開湯顯祖的摟抱,便道:“放開我,你放心,我不揍他,放開!”

    湯顯祖這才鬆了手,蒯鵬呼呼地喘了幾口粗氣,漸漸冷靜下來,道:“就算我們南鎮不是專司偵緝的探子,總也比六扇門裡的貨色高明幾分,這個案子,我一定查得明白,如果真是他們國子監的人下的手……”

    蒯鵬冷冷一笑,睨向樂司業的眼神頗為凶狠。樂司業傲然揚起下巴,道:“想查我們國子監?我看,你還是先洗清你自己的嫌疑吧。”

    蒯鵬一聽又暴跳起來:“我有他娘的屁的嫌疑,你們國子監的牆比牢牆還高,大門口有兵丁守衛,三大箱子銀子啊,得十多人抬,老子偷?老子怎麼偷?老子會五鬼搬運法麼?”

    葉小天聽了神色一動,道:“對啊!箱子在這,銀子沒了,偷銀子的人一定是搬不動整箱的銀子,又或者是無法把那麼大的箱子直接運出國子監。”

    葉小天來回地踱著步子,緊張地思索著,徐徐地道:“如果是有人把銀子化整為零,一批批運走,那麼他不管是零散地運出國子監,還是偷了銀子之後再化零為整地運走,都不可能是從院牆上運出去的。”

    他這麼一說,蒯鵬也冷靜下來,道:“不錯。如果是零散地運出去,那高牆內外必須有人配合,牆外還得有車子、有裝銀子的箱子,這個過程短不了,國子監內晚上有兵丁巡邏,牆外有捕快和更夫,最近南京城內難民遍布,捕快巡弋的更是頻繁,如果是從牆頭運走,早被發現了。如果是整箱的銀子,他們就是踩著梯子都搬不上去!”

    湯顯祖恍然道:“所以,那賊只能把銀子從門口運走!”

    葉小天霍地轉向樂司業,道:“司業大人,國子監這等所在,誰人出入是否有所記載?”

    樂司業一聽,這麼一說,還是懷疑到了國子監身上,心中十分反感,可這失竊案就發生在國子監,他根本無法回避,只得悻悻地道:“自然有記載,不過,如有出入,頂多也就是記個名字,不可能記其他的。”

    葉小天微笑起來,道:“這就足夠了,昨天銀子運來時,已經將近傍晚,夜裡相信也是禁止出入的,那麼中間這段時間就不會太長,在這段時間內,如果有人運了大車的東西離開,或者反複出入多次,相信守門的人必然記得清楚。”

    蒯鵬喜上眉梢,道:“不錯!如果有人在這段時間運過成車的東西出去,又或者一個人反複出入,再不然就是一大群人一起出去過,那麼他們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樂司業冷笑道:“說來說去,你們還是要查我國子監?”

    蒯鵬怒道:“怎麼,你國子監就查不得?你再三阻撓,莫非是作賊心虛?嘿!這門鎖完好無損……”

    葉小天打斷他的話道:“荊兄,門鎖完好無損,並不能證明什麼,這種鎖很容易打開,不瞞你說,給我一件合適的工具,我都能捅開。司業大人好心幫我們寄存銀兩,我們不可胡亂攀誣國子監,令司業大人為難。”

    樂司業聽他這麼說,本已氣得發青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

    葉小天趁機向樂司業長施一禮,誠懇地道:“司業大人,您是學官,教書育人的道理,您比我們這些後生小子還要明白的多。這些銀子是用來賑災救民的,盜銀的人可謂喪盡天良啊!

    如果這筆銀子找不回來,不知有多少難民的處境將雪上加霜。您老維護國子監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可是眼下銀子確實失竊於此,您要想洗脫國子監的嫌疑,就更該配合我們,查出這真正的竊銀大盜來。”

    樂司業聽了不禁沉吟起來,半晌之後,方緩緩說道:“此事,樂某做不得主。我要稟報祭酒。”

    葉小天道:“有勞司業大人!”

    樂司業狠狠橫了蒯鵬一眼,拂袖而去。

    蒯鵬冷笑道:“看他做賊心虛的樣子,那竊賊必然出自國子監無疑。”

    葉小天安慰道:“真相還未大白,蒯兄不必這麼說。”

    那佟掌櫃的眼見一樁大生意飛了,好不懊喪,不耐煩地上前道:“幾位,不好意思,既然你們的銀子已經不見了蹤影,這筆買賣咱們也就做不成了,告辭!”

    葉小天也有些泄氣,向他拱了拱手,眼看著佟掌櫃的出去,忽然想起一事,頓足道:“不行,不能讓他這麼走。”

    湯顯祖和蒯鵬一怔,齊聲道:“怎麼?”

    葉小天道:“佟掌櫃的離開後,必然會把此事張揚出去。如今這事撲朔迷離,尚未查個清楚。若是張揚開來,不免有人會猜疑國子監中有人做案,也會有人猜忌你我,假借義賣賑災的名義斂財,實則中飽私囊。”

    “對啊!”

    蒯鵬恍然大悟,道:“我去追他,叫他嘴巴嚴實點兒。”

    蒯鵬說著快步追了出去,他是錦衣衛,那佟掌櫃的不過是個商賈,只要他吩咐過了,那佟掌櫃一個生意人,斷然不會再多嘴,再也沒有人比這些小民更明白“禍從口出”的道理了。

    不一會兒,國子祭酒田明道匆匆趕來,田祭酒的臉色比樂司業還要難看。在來此之前,他已經嚴詞訓斥過樂司業一頓,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善款是要追查的,但他最在乎的是維護國子監的名譽,否則一旦傳出消息,說國子監的太學生們或者傳道解惑的先生們竊取善款,國子監必然聲名掃地。

    田祭酒趕到現場,聽蒯鵬氣憤憤地把事情一說,便道:“好!本官讓樂司業配合你們,去查一查昨晚出入國子監的人,不過,你們須得小心從事,如果此事張揚開來,哼!”

    田祭酒一聲冷哼,蒯鵬的狂妄之態頓時斂去,他忽然意識到,後果不僅僅是丟了善款這麼簡單了。

    別看田祭酒是個教書的,可國子監是培養官員後備力量的最高學府的校長,能入學國子監的人,最低也是個舉人,這些人出去後,要麼做官,要麼是地方上極有影響力的縉紳,國子祭酒和西席先生,那可是雲泥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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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4 23:38:58 |只看該作者
第317章 捉“鬼”特工隊


    田祭酒這番話自然是極有威懾力的,真要把他惹惱了,不要說蒯鵬是錦衣衛,就算張泓愃那樣的尚書之子,他也全不在乎,他不但可以利用權勢把張泓愃和柳君央趕出太學,繼而施加更多的制裁也並不難。

    他甚至不用自己出面,只要煽動一番,讓那些很容易熱血起來的太學生們慷慨激昂地扛著孔聖人像跑出去遊街示眾,那就會立即成了轟動全國的大事件,只怕就連張泓渲、柳君央等人父輩的官位前程都要受到影響。

    湯顯祖也是讀書人,自然清楚在文官當道的年代,這位國子祭酒的能量,連忙向他再三保證,絕對會把國子監的聲譽放在第一位,那位田祭酒這才拂袖而去。

    他要樂司業陪同葉小天等人查案,是因為攬下這樁差事的就是樂司業,結果惹出這麼大的麻煩,自然不能讓他置身事外。

    樂司業也知經此一事,田祭酒對他大為不悅,可事到如今他也別無他法,只得悻悻地陪著蒯鵬,葉小天等人前去查案。

    這國子監共有四道門戶,但平時只開前後兩道門。國子監裡有祭酒、司業、監丞、典簿等官員,這都是負責管理的官員,此外還有太學博士、學正、學錄等人,這才是真正負責教學的老師。

    除了這兩種人,還有廚庫、案管、監學、胥長、胥佐、貼書等吏人,巡夜、更夫、花匠、廚子等雜役。國子監裡甚至還有一處書庫。負責刻印經史典籍,因為刻印精美、紙質精良,國子監書庫是整個江南最大的刻印館。這裡自然還有很多工人。

    雖然國子監的人員成份如此複雜,可傍晚時分出入國子監的人還是不會太多,樂司業臭著一張臉,帶著他們先去了前門,叫守前門的胥佐取來昨日出入人員的名冊仔細檢查了一番,又向那胥佐詢問自昨晚蒯鵬運來銀兩後,直到今晨出入的人員有無特殊情況發生。

    那胥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見司業大人神情凝重,卻也不敢怠慢。他仔細回想了一番,肯定地回覆道:“司業大人,真的沒有,昨晚出入此門的一共四十多人。最多的也只是三四人同行,無人攜帶重物,更無人以車馬運送東西。”

    蒯鵬按捺不住,問道:“可有人反覆出入?”

    那胥佐道:“這個,我卻不記得了,如果有人反覆出入,這流水冊子上也自有記載。”

    蒯鵬剛要去翻冊子,葉小天已道:“方才我已看過,只有一人進出過兩次。理由是酒後遺落了東西在酒館。”

    湯顯祖蹙眉道:“只有兩次,那不可能了。”

    華雲飛和毛問智在這方面更無所長,一直跟在葉小天身後。並不發表意見。

    樂司業見名冊上沒有疑問,不由鬆了口氣,他嘴上強硬,心裡還真擔心是哪個學生或者是哪個執役注意到了他們昨日運來的銀兩,一時動了貪念將銀子竊取,那樣丟人的還是國子監。

    葉小天略一沉吟。道:“走,咱們再去後面瞧瞧。”

    他們又穿過整個國子監學區到了後門。出入後門的人更少,一共不過二十多人,更無疑問。

    仔細檢查過後,蒯鵬不死心,又讓樂司業帶著去看左右兩道平時並不開啟的門戶,那兩道門因為平時不開,鎖頭都生了鏽,仔細看那鎖眼,絕對沒有新鮮的擦痕,自然也不可能開啟過的。

    毛問智忍不住道:“大哥,這可奇了,左右兩道門沒開過,前後兩道門沒有可疑的人出入過,這銀子還能飛上天不成?”

    蒯鵬陰沉著臉色道:“如果銀子不曾運出去,那麼……”

    葉小天和湯顯祖對視了一眼,一句話到了嘴邊,卻都沒說出來。

    如果銀子沒有運出國子監,那自然是還在國子監內。

    樂司業顯然也明白了蒯鵬的未盡之語,臉色難看地道:“怎麼,難道你們還想搜我國子監?”

    葉小天嘆息了一聲,異常誠懇地道:“樂司業,您老德高望重,桃李天下。道德文章,無不欽仰。如今這樁案子,若不查個水落石出,不止無數難民受苦,國子監和樂司業您的聲名令譽也不可避免地受到玷污……”

    樂司業道:“成了成了,你不用說了,老夫……答應你便是!”

    ※※※※※※※※※※※※※※※※※※※※※※※※※

    水井旁有一架軲轆,一個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穿雜色盤領衣、腳穿蒲草鞋的粗獷大漢小心翼翼地爬進井口,站到一隻水桶裡,慢慢鬆開雙手。

    上邊一個身穿短褐、褲褶、外套搭護的年輕人吃力地搖頭軲轆,將那繃得筆直的繩索一點點放下去。

    忽然,那年輕人脫了手,哎呀一聲跳開,那軲轆的搖柄急旋起來,井下傳來“啊”的一聲慘叫,那年輕人趕緊撲到井口,探頭向井裡望去,大聲道:“老毛,你沒事吧?”

    軲轆上的繩索到了盡頭,繃緊不動了,緊接著,那繩索顫悠起來,過了半晌,一隻大手猛地探出了井面,扣住井沿一塊青磚,緊接著一個人猛地躥了上來,半截身子還在井裡,便趴在井口,嘴裡汩汩地流出一汪清水。

    水井不遠處,兩個身著曳撒,頭戴圓沿遮陽帽的監生手搖摺扇,好奇地看著這井口的一幕。

    “年兄,這些人不是司業大人找來滅鼠除蟑螂的麼?井裡也會有耗子或者蟑螂?”

    “啊!賢弟從小生活在城裡,自然有所不知,為兄少年時曾寄住在鄉下姥姥家,倒是知道一些,這耗子是能潛水的,或者因此,他們才打掃的如此仔細吧。”

    “年兄真是博學,哎呀!井裡居然會有耗子,這……這咱們平時飲的茶……,哎呀,想想都要作嘔。”

    “噯,眼不見為淨嘛。說起來,為兄在國子監已經兩年多了,僱人滅鼠除蟑螂的事兒還是頭一遭見,祭酒、司業各位大人,對我等學子真是關懷備至啊。”

    “是啊,是啊!”

    那從井口爬出來的人正是毛問智,至於在上邊放軲轆的就是葉小天了。毛問智咕嚕嚕地吐了一地井水,向葉小天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道:“大哥,底下沒有。”

    葉小天眉頭一挑,道:“再找!”

    他們都換了平民的衣服,百般無奈的樂司業幫他們找了一個藉口:滅鼠除蟑螂,清潔國子監。使得他們得以名正言順地搜查起來。

    不遠處,蒯鵬拿著一根長長的用三根竹竿續接綁在一起的桿子,抬頭看看大楊樹上那個足有鍋蓋大小的老鴰窩,用力向上一捅,鳥窩翻了,幾隻鳥蛋從樹上掉下來,其一顆鳥蛋正打在他的腦門上,蛋液捅了一臉。

    旁邊幾個監生用很怪異的眼光看著他,蒯鵬抹了把一臉的黏液,拎著竹竿灰溜溜地走開了。

    另一處地方,兩座高大的房舍,湯顯祖和華雲飛各自從一間房子的屋脊處冒出頭來,遙遙地對望著搖了搖頭。很快,他們就下了房子,扛著梯子奔向另一處建築,爬上爬下,好不繁忙。

    ……

    兩個監生正躲在一間房裡吃酒,桌上有幾道小菜。

    這兩個監生一個年約三旬左右,頜下三綹微鬚。另一個卻只十七歲,眉清目秀,柳肩柔媚,此刻竟是坐在那個年長的監生腿上的。他挾一口菜給那年長的監生,那年長的監生呷一口酒,渡一個“皮杯兒”給他,如此狎昵,顯見是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

    “咣啷!”

    門開了,葉小天和毛問智出現在外面,兩個監生嚇呆了,那眉目清秀有些男生女相的小監生坐在學長懷裡,愣是忘了分開。那年長的監生雙手摟著那小監生的細腰,嘴巴嘟著,正要度一口酒過去,突見門口出現兩個人,嚇得怔在那裡,嘴巴依舊嘟著,酒卻從嘴角簌簌地流下來。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了。”

    葉小天咳嗽一聲,道:“奉樂司業差遣,我們兄弟是來打掃房舍,滅鼠除蟑螂的,只是檢查一下,很快就走,不會打擾兩位太久的。“

    葉小天向毛問智一揚下巴,毛問智立即走進去,摸摸被底,拉拉抽屜,翻翻衣櫃,放在窗邊的花盆兒他也搬起來看了看,伸手一薅,竟然抓住那蓬蘭草,連花帶土地拽了出來。

    毛問智嚇了一跳,趕緊把花塞回去,扭頭看看那兩個監生呆若木雞,並未注意自己的舉動,趕緊佯裝無事地走開。毛問智連筆筒都倒過來檢查過了,向葉小天搖搖頭,葉小天客氣地笑道:“打擾了,打擾了,兩位請繼續。”

    等毛問智出去,葉小天很體貼地替這兩位“旱路英雄”掩上了房門,兩個監生依舊摟作一團,目瞪口呆地看著門口。

    茅廁裡面,蒯鵬鼻孔裡塞著紙團,氣急敗壞地拿竹竿在“金湯”裡攪來攪去,一邊攪一邊咬牙切齒地嘀咕:“老子就不信了,這銀子只要還藏在國子監,我就一定能把它翻出來!”

    外邊忽然響起腳步聲,蒯鵬嚇了一跳,趕緊把竹竿豎在一邊,寬衣解帶,做撒尿狀。一個監生走進來,站在蒯鵬旁邊,一邊解手,一邊好奇地看著他,蒯鵬扭過頭,向那人咧嘴一笑,鼻孔裡露出兩個白乎乎的紙團。

    那監生以為碰到了神經不正常的人,嚇得打個哆嗦,差點兒尿在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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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6 00:20:14 |只看該作者
第318章 豁然開朗


  葉小天等人把國子監翻了個底朝天,最後精疲力盡地回到失竊現場。其實偌大一所國子監,他們本不該搜得這麼快,但國子監雖大,能藏銀子的地方卻有限,而且人群集中的地方也不可能成為藏銀的所在,這樣一來搜的就快了。

  回到失竊現場後,幾人互相看看,都面露沮喪之色。樂司業冷冷地道:「如何?現在可以洗脫我國子監的嫌疑了?」

  蒯鵬已經懶得跟他說話,樂司業冷笑一聲,昂起頭,不屑地離去。蒯鵬越想越惱火,狠狠一拳打在門上,罵道:「他娘的,這一遭不只打賭輸了,還要背上一個以行善為名詐騙善款的臭名兒,真是倒霉。」

  毛問智揉揉鼻子,對葉小天訕訕地道:「大哥,咱們午飯還沒吃呢,忙活一天了,先去吃點東西吧?」

  葉小天白了他一眼道:「你就知道吃,老實呆著。」

  葉小天走到蒯鵬面前,緩聲說道:「蒯兄,你別急,你把昨日送銀子過來的情形跟我好好說說,一路上都是什麼情形,可曾遇到過什麼特別的人物,一點也不要疏漏了。」

  湯顯祖也湊過來,道:「對,你說說看,咱們集思廣益,說不定會發現什麼破綻。」

  蒯鵬已經不抱希望了,懶洋洋地道:「有什麼特別之處?我讓百膳樓的夥計抬著銀箱出了酒樓,邢捕頭就帶著十多個捕快迎上來了。那些捕快護著這些夥計,一路往國子監來。

  離百膳樓最近的衙門就只有這國子監了,只隔三條街。我們一路過來,雖說外圍有捕快盯著,我都沒有鬆懈過,一直看著他們,沿途就沒停……,對了,在第二個路口停了一下。因為那時正好有支迎親隊伍路過。」

  湯顯祖眼神一亮,道:「迎親隊伍?會不會有人趁亂靠近銀箱?」

  蒯鵬道:「怎麼可能。夥計放下銀箱後,就守在四角,外邊還有一圈捕快,誰能靠近?就算是神偷。偷個一錠兩錠銀子還有可能,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三口銀箱掏空?等那迎親隊伍過去,我們就繼續走,一直到這倉庫門口,再沒停過。」

  湯顯祖不死心地道:「沿途再沒碰到過什麼特殊的人或事?」

  蒯鵬怏怏地道:「沒有。到了國子監,正遇上樂司業,我亮出錦衣衛腰牌,對他把情形說了一下,一開始他還不大樂意。後來聽說參與其事的還有他們的學生,這才答應了,他把我領到這處庫房。取出鑰匙開了門,讓我把箱子抬進去,鑰匙給了我,我就離開了。銀子放在這種地方,又不是輕巧玩意兒,我哪想得到會出事。」

  葉小天蹙著眉頭聽著。等蒯鵬說完,仔細思索半晌。並未覺察任何異處,葉小天返身走進倉庫,仔細觀察倉庫內的情形,這所倉庫是存放雜物的所在,雜物都堆放在牆邊,華雲飛和毛問智也曾翻過的,什麼都沒有。

  葉小天又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那幾口箱子,尤其是被撬壓的鎖鼻處,又抬頭看看,發現這庫房除了大門,就只有高處一個不大的小窗戶,那窗戶有一人多高,伸著手都夠不到窗沿。

  葉小天走到倉庫外邊,四下看了看,繞到房山頭時,見高處有一扇小窗,因為這倉房不是正南正北的房子,此處山牆向陽,所以在這裡開了扇窗子。窗下有一摞青磚,葉小天便踩著青磚,上去觀察那扇窗子。

  窗沿上全是灰,窗櫺上還結了蛛網,伸手用力一推,那窗戶紋絲沒動,葉小天仔細一看,這才發現窗子被釘子釘死在窗框上,那釘子早已鏽蝕,也沒有新開的痕跡,不禁搖搖頭,又從磚堆上跳下來。

  蒯鵬沮喪地道:「沒發現什麼吧?要不要把這事兒告訴泓愃?」

  湯顯祖嘆了口氣,道:「你不告訴他他也會知道的,可他知道了又有什麼用?這筆銀子還是不翼而飛了。」

  這時候,有兩個雜役抬著一張桌子走過來,那是梨木做成的桌子,很沉重,桌下還有兩個書櫃,兩個雜役抬得很吃力。走到這處倉庫門前時,後邊那個雜役忍不住叫道:「老牛,歇會兒,歇會兒,我手沒勁兒了。」

  前邊那個姓牛的是倒背著雙手抬著桌沿,聽後邊那人一喊,便停下腳步,把桌子放下,轉身嘲笑道:「這才走了幾步啊,又歇?你這身子,都讓你媳婦兒給掏空了吧?」

  「滾你的蛋!」後邊那個雜役笑罵了一聲,活動著手腕道:「你在前邊還好些,我一邁腿就頂在櫃子上,當然吃力了。」聽到這裡,葉小天忽然抬起頭,異樣的眼神兒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這兩人並未發現葉小天的異樣,聊了一陣兒,便又抬起桌子,慢慢地向前走去。葉小天下意識地跟了上去,果如方才那人所言,他沒拿工具,只憑雙手抬桌子,因為身子離桌子太近,只一邁步膝蓋便頂上櫃子,只能邁著小碎步兒,所以異常吃力。

  二人抬著桌子,漸漸走出了前邊的月亮門,轉過拐角不見了。葉小天還站在那兒,直勾勾地望著他們離去的地方出神。華雲飛和毛問智互相看看,走上去問道:「大哥,怎麼了?」

  葉小天喃喃地道:「抬不動,歇一會兒。抬不動,歇一會兒……」

  毛問智道:「大哥,你管他們歇不歇呢,再說,你這麼點動靜,他們也聽不見啊。」

  葉小天突然一回身,衝到蒯鵬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迫不及待地道:「蒯兄,你剛才說,你們出了酒樓之後,那些夥計就抬著銀箱,直到第二個路口碰上迎親隊伍。這才歇了一會兒,之後一直到這裡,再沒停過?」

  葉小天激動之下。抓的蒯鵬的肩膀生疼,蒯鵬察覺葉小天的異狀,見他神情激動,滿面紅光,如何還不明白他已有所發現,不免有些緊張起來,連忙應道:「不錯!」

  葉小天道:「你所說的沒有停過是什麼意思?是一路抬著銀箱。一直走到這倉庫門前,中間都不曾把銀箱放下休息過?」

  蒯鵬想了想。肯定地道:「對,一路再沒停過,銀箱沒有離肩,腳下也沒停過。怎麼了?」

  葉小天鬆開雙手,歡喜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不對,說不通,說不通啊!嗯?說得通的,應該說的通的,可是……」

  葉小天忽然返身向倉庫裡跑去,幾個人都知道他必定有所發現,連忙一窩蜂地跟進去。就見葉小天衝到牆角,又掀開銀箱,翹著屁股。大半個身子都探了進去,也不知道在找什麼。

  蒯鵬茫然道:「他在找什麼?什麼明白了,又說不通,說得通的?」

  毛問智撓了撓頭皮,道:「俺也不曉得,如果俺知道。俺也有俺大哥那本事了。」

  蒯鵬聽了,不禁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葉小天從箱子裡抽回身子。迎著窗戶射進的陽光捻了撚手指,歡喜不禁地道:「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

  蒯鵬忍不住道:「你明白了什麼?」

  葉小天滿面喜色地道:「我再確認一下!」說完飛也似地從蒯鵬身邊跑過去,等蒯鵬等人追到外邊,就見葉小天正在山牆下搬磚。

  他蹲在牆根底下,很小心地搬著磚,拿著一塊青磚,便像看寶貝似的看看,然後放在一邊,再拿起一塊,仔細看看,再放在搬開的那塊磚上面,很快他就清理出了一塊地面,又盯著地面認真地觀察起來。

  眼見葉小天這番舉動,湯顯祖神色一動,突然露出喜悅的神情,脫口道:「我明白了,哈哈哈,我也明白了!」

  這一回蒯鵬真急了,頓足道:「我說你們究竟明白了什麼,快點告訴我啊,我都要急瘋了!」

  湯顯祖微笑道:「我只猜出了七、八分,哈哈哈,究竟如何,你們還是等小天兄弟告訴你們吧。」

  這時候,葉小天已經站起來,對蒯鵬道:「蒯兄,麻煩你再走一趟,把樂司業和這裡的管庫都找來。」

  蒯鵬按捺不住地道:「小天,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葉小天笑吟吟地道:「便告訴你也無妨,不過一會兒樂司業他們來了,我不免還要再說一遍,還是你請他們來了,我再一併說吧。」

  蒯鵬被葉小天逗引得心癢難搔,只好急匆匆去找樂司業,樂司業剛向國子祭酒田明道稟報了今天的搜索情況,聽說國子監已經基本擺脫了嫌疑,田祭酒的臉色好看了許多,但還是訓斥了樂司業幾句。

  樂司業自知理虧,自然唯唯喏喏地稱是,等田祭酒數落完了,樂司業從祭酒房裡出來,剛剛長出一口氣,蒯鵬就找來了,樂司業聽說葉小天發現了破案的關鍵線索,不由心頭一驚:「別是繞來繞去,又疑到我國子監頭上了吧?」

  樂司業不敢怠慢,急忙叫上管庫的胥吏,急急趕到失竊倉庫的房山牆處,還沒等他問話,葉小天已經搶先問道:「司業大人,窗下這堆磚頭,是誰放在這兒的。」

  這等小事,樂司業哪會知道,他怔了一怔,回頭看向管庫,管庫想了想,也是毫無印象,葉小天道:「這庫區都有誰負責,請足下馬上把他們都找來,一個也別落下。」

  那管庫不明就裡,但是司業大人既無異議,他當然照辦,馬上一溜小跑兒地離開,不一會兒就把負責庫區管理的所有雜役全都叫了來,一共七個人,這其中就包括方才抬桌子的那兩個人。

  葉小天向他們一問,七個人全是臉現茫然不知以對。他們都沒往房山牆處堆過磚頭,不過,也從未注意過房山牆處什麼時候多了一堆磚頭,誰會注意這些東西呢。

  葉小天聽他們一說,終於哈哈大笑起來:「我明白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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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6 00:21:16 |只看該作者
第319章 神探葉小天


    樂司業忍不住道:“原來怎樣,你到底明白了什麼?”問到這裡,樂司業突有所覺,忙擺擺手,對管庫的胥吏及眾雜役道:“好了,沒你們的事了,都退下吧。”

    管庫胥吏和眾雜役紛紛散去,樂司業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究竟明白了什麼?”

    “我明白了很多事!”葉小天目中精芒流轉,顯然是突然想通了一件大事,興奮之中卻在強作平靜。

    葉小天道:“咱們先說這失竊案。不管動手的人是傍晚進的庫房,還是半夜進的庫房,他們潛進倉庫,撬開銀箱,把銀子一錠錠地拿出來,再運出國子監,都是根本不可能的。可是……,如果他們運的不是銀子呢?”

    葉小天目光一掃,微露得意之色,蒯鵬、樂司業、毛問智和華雲飛齊齊一愕,失聲道:“不是銀子?”

    唯有湯顯祖臉上笑容越來越盛,顯然葉小天的話已經和他心中所悟統一起來,他的推斷是沒錯的。

    葉小天道:“不錯!不是銀子!如果……他們運的只是磚頭,只是把一堆磚頭從箱子裡搬出來,再一摞摞的運到房山頭兒上一放,那就容易多了。這個過程很短,也不存在運出國子監的困難。”

    樂司業低頭看看地面上那一堆青磚,估量了一下它的數目,差不多正好填滿三口銀箱的樣子,他一臉怪異地抬起頭道:“磚頭。你們運來的是磚頭?”

    蒯鵬惱道:“怎麼可能,我運來的是銀子!”

    樂司業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你當時可沒打開箱子叫老夫驗看。”

    蒯鵬大怒。道:“難道老子訛你不成?”

    葉小天道:“司業大人沒說錯,蒯兄,你運來的的確是磚頭!”

    此言一出,眾皆大駭,蒯鵬急了,剛要說話,葉小天已搶著道:“不過。蒯兄你也不知道運來的是磚頭,你始終以為你運來的是銀子。而銀子。已經被人調了包!”

    蒯鵬張大了嘴巴,喃喃地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誰調的包。什麼時候調的包?”

    華雲飛想了想,提出了另一個疑問:“大哥,如果銀子還沒運到國子監就被調了包,換成了磚頭,那他們為何又不嫌麻煩地撬開銀箱,再把磚頭搬出來?”

    湯顯祖忍不住笑道:“就因為銀子已經變成了磚頭,他們才要想方設法地偷出去啊!”

    樂司業和蒯百戶、華雲飛等人一臉茫然,毛問智卻沒浪費那個腦筋,他咣啷著一雙大眼盯著葉小天。情知他必有解釋。

    葉小天笑道:“不錯,想必湯兄業已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就因為銀子已經被換成了磚頭,所以他們才要偷出去。如果箱子裡還是銀子,他們情知運不出國子監,反而未必會動手了。”

    幾人還是一臉茫然,湯顯祖道:“賢弟,你還是從頭說起吧。”

    葉小天欣然道:“是這樣,銀箱在百膳樓裡就已經被人調了包。換成了磚頭!”

    蒯鵬失聲道:“不可能!醉仙樓裡那麼多雙眼睛看著,我一直押著銀箱出的酒樓。之後馬上有捕快們幫我押運,這麼多人看著,怎麼可能……”

    葉小天道:“蒯兄,你先聽我說下去,等我說完,你且看我說的對是不對。”

    蒯鵬馬上閉上了嘴巴,用力點點頭。

    葉小天道:“他們如何調的包,說實話,我現在也不清楚,我之所以斷定銀箱是在百膳樓裡調的包,是從我發現這庫中銀箱裡裝的其實是磚頭開始的,也只有在百膳樓裡就被人調了包,才有這個可能。”

    葉小天長長吸了口氣,道:“我們一直在想銀箱是什麼時候失竊的、在哪裡失竊的,被偷走的銀子又是如何運走的,卻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抬銀箱的人!”

    蒯鵬喃喃地道:“抬銀箱的人?難道那些夥計有問題?可是……還有我和捕快們看著,他們怎麼可能把銀子換掉?”

    葉小天道:“這個秘密,我現在還不清楚,不過我卻能斷定,銀箱被他們抬出百膳樓時,就已經被他們換掉了。那三箱銀子,每一箱都重量驚人,需要四個夥計抬起,尚且吃力的很……”

    蒯鵬、華雲飛等人回想起在酒樓裡的時候,那些夥計扛起木杠,腳下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外走時的情景,不覺點了點頭。

    葉小天道:“蒯兄說過,路上你們只歇過一次,就是迎親隊伍經過的那個路口,之後再也沒有停過,一直抬到這個倉庫,從那個路口到這個倉庫之間路程還很長,那些夥計剛剛抬起銀箱時就那麼吃力了,怎麼出了酒樓就變成了一身神力,沿途都不用歇歇?”

    蒯鵬臉上露出恍然神色,湯顯祖微笑道:“銀箱抬出酒樓後,他們變輕鬆了,那是因為在抬銀子出酒樓的過程中已經掉了包。”

    華雲飛道:“既然銀子早就被他們調包了,他們何必費盡周折再來偷一遍磚頭?難道還有另一夥賊?”

    湯顯祖道:“不!就是同一夥人!他們來偷磚頭,是因為只要我們打開箱子,發現裏邊裝滿磚頭,馬上就能猜到銀子是在百膳樓裡被人調包的。因為出了酒樓之後蒯兄特別警覺,又有捕快押運,這一路行來,他們根本沒機會再做手腳。”

    蒯鵬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如果銀子是在國子監失竊的,那麼那些賊絕不會閒極無聊,偷了銀子之後再放一堆磚頭進去,所以,箱中只要有磚頭,咱們就能確定是在何處被人做了手腳,從而找出真正的嫌疑人。所以他們一定要把磚頭再偷出去,製造銀子是在國子監失竊的假象。”

    樂司業聽到這裡大感興奮,他現在可是渾身輕鬆,國子監的嫌疑終於徹底洗清了,一時間,樂司業也是血脈賁張,興奮不已。這賊忒狡猾了些,他現在也恨不得馬上把這賊揪出來了。

    葉小天道:“沒錯!所以,這次竊銀案,其實是分成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用磚頭換掉真銀子,他們想竊銀,只能在這一階段進行。第二個階段,是處理掉冒充銀子的磚頭,從而泯滅證據,栽贓陷害!”

    湯顯祖道:“所以,他們一定要再偷一次,把磚頭偷走,才能避免暴露。”

    葉小天道:“我是見那兩個雜役搬桌子,力氣耗盡幾度停下歇息,才想到那些夥計抬銀箱時就有問題。可是如果銀箱那時就出了問題,總也不該是空的啊,空箱子飄飄蕩蕩的一路抬來,恐怕蒯兄和捕快們早就發現有異了。然而我們在這庫房裡見到的,卻是空箱子,壓箱的東西呢?”

    湯顯祖道:“賢弟方才再度檢查箱子,想必就是為了驗證這個問題。”

    葉小天道:“不錯!我仔細檢查,在箱中發現許多刮痕,在箱角縫裡還發現一些磚沫兒,而原來我們翻看箱子,找的只是銀子,根本不會注意這些細節,即便有所發現,也只會認為箱子以前裝過別的東西。”

    葉小天抬起一隻腳,在磚垛上踩了踩,道:“這時我才想到房山頭上這堆不起眼的青磚,很可能就是用來壓箱的東西,我特意把它們搬開看了看,地面的痕跡也是新的,顯然堆放不久,而管庫的胥吏和雜役們,卻沒有一個知道這堆青磚的來歷,若年深日久,他們記不起這堆磚頭的來歷還情有可願,只是近日之事,他們也想不起來嗎?結果自然呼之欲出了。”

    毛問智摩拳擦掌地道:“走!咱們馬上去百膳樓,找那群王八蛋要銀子!”

    ※※※※※※※※※※※※※※※※※※※※※※※※※※※

    百膳樓外,大路對面屋簷下,葉小天幾人站在那裡,看著對面的百膳樓。樂司業也跟了來,此時若不能弄個明白,他是吃不香睡不好了。湯顯祖奇怪地道:“我還是想不通,他們在百膳樓裡是怎麼調的包呢,那銀箱可一直在我們的視線之內啊。”

    葉小天道:“只要能確定問題出在這裡就好,至於究竟是怎麼調的包,讓他們親口交待就是了。”

    樂司業忍不住插口道:“你想讓他們親口承認調包了銀子?”

    葉小天道:“他們當然不會承認,可我若是在酒樓發現了那筆銀子呢?”

    葉小天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一家酒樓,生意再好,也不可能有那麼多的現銀存在酒樓裡。再者,那些銀子都有不同銀號的鑄印,很容易被我們抓住實據。你別忘了,那裏邊還有一些是以黃金器皿抵價的,更是無從抵賴的鐵證!”

    樂司業眉頭一皺,道:“他們調包了銀子,還能不及時運走?”

    葉小天道:“我賭的就是他們還來不及運走!自從金陵城湧進大批難民,滿街都是巡檢捕快,夜裡又實行宵禁,他們做賊心虛,敢輕易運銀子出去?何況他們已經抹去了國子監庫房裡的證據,自有僥倖心理。咱們發現的又早,所以這銀子還未運走的可能極大!”

    樂司業頷首道:“有道理!”

    葉小天微笑道:“我葉小天說話,自然有理有據!”

    這時,蒯鵬領著一票錦衣衛,氣勢洶洶地趕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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