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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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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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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27 00:42:41 |只看該作者
第320章 茅塞頓開


    蒯鵬因為興奮,呼吸有些急促,他對葉小天道:「我把人帶來了,還順道兒通知了泓愃、老柳、老喬他們,一會兒他們就到!你說吧,咱們怎麼幹?」

    葉小天道:「怎麼幹?直接衝進去,搜!」

    華云飛訝然道:「大哥,你做事一向穩重,向來講究謀而後動,如今怎麼……」

    葉小天沒好氣地道:「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還謀個屁啊,往裡衝!」

    「好!」

    這話真是太對蒯鵬的胃口了,他馬上對那些錦衣衛小校道:「兄弟們,衝進去,按照我的吩咐,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地給我仔細搜,只要搜出賊贓,我請你們吃酒去!」

    那些錦衣校尉也興奮的很,他們閒極無聊,已經很久沒事做了,當即就按著刀,雄糾糾氣昂昂地衝進百膳樓。

    「各位爺是要用餐麼,是坐散座還是要個雅間……」這時還沒到用餐高峰期,酒樓裡的客人並不多,一見一大群錦衣衛衝進來,馬上有個小二迎上去,慇勤地問道。

    蒯鵬伸手一推,蠻橫地道:「去你媽的!」

    「哎喲!」那伙計仰面便倒。

    蒯鵬把繡春刀一拔,向前一指,厲聲喝道:「給我搜!」

    那群錦衣衛「轟」地一下四散而去,高聲叫道:「都別動,站著!站著!錦衣衛辦案,全都給我老實點兒!」

    樂司業見此情景。隱隱覺得有些不妥,他皺了皺眉,對蒯鵬道:「你這麼做。可是濫用職權了啊。」

    蒯鵬滿不在乎地道:「不過是一家酒樓罷了,就算有些背景,敢跟我錦衣衛做對不成?若是搜不到東西,我向他們陪個不是,若是搜出贓物,管他有多大背景,敢坑老子。嘿!嘿嘿!」

    蒯鵬的老爹就是錦衣衛南鎮撫司的鎮撫使,尋常的權貴人物他還是鎮得住的。

    「你們幹什麼?」

    一個百膳樓的管事沉著臉迎上來。見蒯鵬身著錦衣百戶的飛魚服,便走到他面前,向他拱拱手,不卑不亢地道:「不知我們這酒樓犯了哪條王法。竟然勞動你錦衣衛的人前來辦案拿人?」

    蒯鵬向他翻了個白眼兒,不屑地道:「就憑你也配質問本官?哪涼快你哪兒呆著去!」

    那管事氣得臉上一紅,咬了咬牙,強自忍下這口惡氣,壓低了些聲音,道:「這位大人,你們這麼大張旗鼓地上下搜查,我們還怎麼做生意?實不相瞞,我們這百膳樓。可是禮部關尚書的產業,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你說什麼?」

    蒯鵬目芒一縮,急聲道:「你這百膳樓。是禮部關尚書的產業?」

    那管事以為他怕了,微微露出得意之色,輕輕點了點頭,道:「不錯!」

    蒯鵬慢慢轉向葉小天,眼神亮的嚇人:「關尚書,是關小坤的爹!」

    葉小天一聽這話。猛然明白過來,如果銀子是有人在百膳樓被調的包。不管他們用的什麼法子,都絕對離不開百膳樓的幫助,或者就是百膳樓做的手腳。可百膳樓開了很多年了,就算這筆銀子的數目再龐大,百膳樓的人有家有業,又豈敢妄自下手,對於他們的動機,葉小天等人一直想不明白。

    可是如果這百膳樓是關尚書的產業,是關小坤命令百膳樓的人做的配合,那就完全說得通了。關小坤有足夠的理由這麼做,憑他狂妄跋扈、不計後果的二世祖性格,也幹得出這種事來。

    蒯鵬激動的臉都紅了,揮舞著繡春刀大吼道:「都愣著幹什麼,不用理會他們,搜!給我搜,給我挖地三尺的搜!」

    這百膳樓有四位管事,另一位管事聞訊從後邊匆匆走出來,到了大廳後恰好聽到先前那位管事向蒯鵬說出這百膳樓的幕後東家是禮部關尚書,這位管事頓時臉色一變,急忙又退了回去。

    大廳裡連客人帶夥計,再加上錦衣衛的人馬,此時場面混亂的很,一時也無人注意到他的倏來倏去,而此人正是當日被關小坤喚去密語過的那個管事。

    雖然南鎮撫的錦衣衛不是緹騎,也沒有多少搜捕經驗,但辦起案來倒也有模有樣,他們把人都趕到大廳,不許任何人胡亂走動,從一樓開始往上搜,每個樓層路口都派人把守,防止有人竄來竄去。

    「幹什麼,你們幹什麼?蒯鵬,原來是你到我家酒樓生事!」關小坤從後面匆匆走了出來,臉色青白地道:「蒯鵬,你帶人到我家酒樓鬧事,把客人都驚擾了,這個損失,你賠得起嗎?」

    蒯鵬抱起雙臂,嘿嘿地冷笑起來:「關小坤,你果然在這裡,這酒樓是你家的?我怎麼從沒聽你說起過?」

    關小坤冷冷地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和你很有交情麼?姓蒯的,馬上帶著你的人給我滾,否則,就算你有個當鎮撫使的爹,我也叫你討不了好去!」

    關小坤強作鎮定,其實心中已是極為慌亂:「他們怎麼可能找到這裡來,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找過來,這要是被他們搜出銀子,可就糟了!」

    關小坤不是什麼有城府的人,不要說樂司業、湯顯祖和葉小天,就是蒯鵬都能看得出他此刻的色厲內茬,蒯鵬冷笑一聲,道:「讓我滾?可以啊,你把賑災銀子交出來,我馬上就滾!」

    關小坤變色道:「什麼賑災銀子?」

    蒯鵬只是冷笑,眼下最要緊的是拿到證據,在拿到證據之前不宜透露太多,這個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關小坤跳起腳來:「啊哈!莫非你們以義賣之名弄到的那些銀子不見了?蒯鵬。你監守自盜,貪了銀子,現在想栽贓給我?你這是誹謗!姓蒯的。你今天不給我說個清楚,我絕不放過你!」

    蒯鵬冷笑道:「就算你肯放過我,我還不肯放過你呢!」

    關小坤回首對那管事道:「去!告訴我爹,就說錦衣百戶蒯鵬到咱們家的酒樓鬧事來了!」

    蒯鵬揶揄道:「你這麼氣急敗壞的,莫非是做賊心虛!」

    關小坤怒道:「放屁!我行得端,坐得正,有什麼好心虛的?」

    葉小天在他們吵鬧的時候。一直在大廳裡走來走去,他從前邊的戲台一直走到大門外。再一步步走回來,左顧右盼,東摸摸西摸摸,似乎在找什麼東西。這時他正站在門廳處,忽然沖裡邊喊了一聲:「云飛,老毛,你倆抬張桌子過來!」

    「哦!好的!」

    毛問智才不管這是誰家的酒樓,馬上挑了一張尚無客人使用的飯桌,和華云飛一前一後地抬著,向葉小天走去。廳中正在爭吵的蒯鵬、湯顯祖等人不約而同地向他們看去,不明白葉小天在搞什麼,而關小坤看到他們的這個舉動。卻露出了驚慌之色。

    華云飛和毛問智抬著桌子走進門廳,這時從蒯鵬他們站立的角度,即便有意注視。也已不容易看清門廳內的情形,他們便走近了些,繼續看著。葉小天倒退了幾步,等華云飛和毛問智把桌子抬到面前,突然道:「往旁邊走!」

    「啊?旁邊?」毛問智茫然看了看旁邊,旁邊就是隔斷門廳和左右耳房的坐屏。根本無路可走。葉小天微微一笑,伸手一推那坐屏。坐屏竟從中分開,原來這坐屏就是門,裡邊就是食客的僕從下人在等候主人過程中暫歇的耳房。

    葉小天道:「進去,放下桌子,搬兩張椅子出來。」

    「哎!」

    毛問智也不多問,橫著跨出一步,用胳膊肘兒一拐,那已彈回的坐屏式門戶再度打開,他和華云飛跨進耳房,放下桌子,各自搬了一張椅子,又從裡邊出來,看著葉小天。

    葉小天臉上的笑意越來越盛,道:「走出去,到了外邊再回來!」

    華云飛和毛問智二話不說,搬著椅子就向外走去。身後廳中,蒯鵬見此一幕,一下子跳了起來,大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那銀箱是怎麼被調包的了!」

    華云飛和毛問智在葉小天的指點下閃進耳房再出來,動作自然慢了一些,可若是那些夥計抬著銀箱經過這裡,他們是極熟悉這廳中佈置的,如果在耳房中早已備下一模一樣且捆紮停當的箱子,他們迅速往裡面一閃,放下銀箱,抬起假銀箱就走,當日百膳樓是被包下來的,耳房裡又沒有別人,那真是迅速之極。

    可是,站在大廳中的人當時沒把注意力放在他們身上,他們不是站在大廳中線上,也看不到這瞬忽之間的動作,蒯鵬卻是一直跟著的,這個調包的動作再快,也不該瞞過他的眼睛呀。

    湯顯祖剛想到這裡,蒯鵬已經風車般一轉,指著關小坤怒道:「就是你!老子走到門廳時,是你喊住了我,送我一塊出入重譯樓的腰牌,這銀箱就是你喊我回頭說話的時候被你的人調包的。」

    葉小天方才讓華云飛和毛問智把桌子抬進耳房的時候,關小坤已經臉色一白,神情大變,但是蒯鵬轉身質問的時候,他已強自鎮定下來,跳腳道:「你血口噴人!就憑我家門廳的坐屏是能推開的門戶便要強栽罪名給我?嘿!這官司就算打上朝廷去,也指認不了老子的罪名!」

    葉小天邁步走到廳中,一把拉住滿面激憤地想上前動手的蒯鵬,對關小坤微笑道:「關公子,你說的固然不假,可是,如果我還有一個叫你無法否認的證據呢?」

    關小坤對狡詐如鬼的葉小天已是又氣又怕,忌憚不已,聽他這麼一說,心頭怦地便是一跳,結結巴巴地道:「你……你有……你有什麼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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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2
發表於 2014-12-27 00:48:44 |只看該作者
第321章 人贓並獲


    葉小天剛要說話,張泓愃、喬枕花、柳君央帶著一群家丁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一進大廳就嚷:“賑銀失竊了?這他娘的究竟怎麼回事兒,老蒯,老蒯,你快給我說個清楚,是關小坤幹的?”

    蒯鵬正迫不及待地等著葉小天揭開謎底,忙道:“你們先別吵,站一邊去,聽小天說!”

    張泓愃、喬枕花等人愣了愣,蒯鵬此人性情粗獷,且一向目無人,什麼時候對一個人這麼服貼了,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很聽葉小天的話啊。

    葉小天向他們頷首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了,又轉向關小坤道:“這證據很容易找到,義賣那天,銀箱是由你這酒樓的八名夥計一路抬回國子監的,只要我能證明銀箱不是在國子監失竊的,那這八個人就難逃干係,是麼?”

    關小坤臉色難看之極,猶自嘴硬道:“你如何證明?”

    葉小天道:“那些夥計抬著銀箱離開酒樓後,只在一個路口因為碰上迎親隊伍正在路過,停下歇息了片刻,此前此後,那銀箱就再未離過他們的肩膀。如果我現在找一口同樣的箱子來,裡邊裝滿銀子,你那些夥計只要能照著當日的路線抬著銀箱再走一遍,一路並不歇息,我葉小天向你叩頭認罪!”

    葉小天初時說話語氣還緩和,說到後來時已是聲色俱厲。關小坤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拳頭迎面重擊了一下,猛地退了一步,臉色慘白。

    湯顯祖悠然道:“當日押運銀兩的可不只蒯鵬一人,還有邢捕頭等十多個捕快,就算蒯鵬記的不清楚,十多個捕快也不可能都記差了,所以,可以把他們找來做人證,全程跟隨,確保你的夥計能走得一絲不差!”

    關小坤本來還想狡辯,聽到這裡再也無言以對了。葉小天微笑著轉身蒯鵬和樂司業道:“現在,我明白他們去國子監庫房把磚頭從箱子裡搬出來的時候,為什麼要把三口箱子都撬壞,而門鎖卻完好無損了。”

    張泓愃、喬枕花等人聽的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嘴道:“磚頭?什麼磚頭?”

    蒯鵬不耐煩地道:“一會兒我再給你們細說。”

    蒯鵬迫不及待地向葉小天問道:“你快說,為什麼?”

    葉小天道:“不是因為他們開得了門鎖,卻開不了箱子的鎖,故弄玄虛是一方面,而最主要的原因是……,銀箱被他們換過了,你身上的鑰匙已經打不開那幾口箱子,所以他們要把鎖頭撬壞,當我們發現銀兩被盜後,誰還會閒極無聊,去嘗試用鑰匙打開那已被撬開的鎖頭呢?”

    蒯鵬拳掌相交,興奮地道:“不錯!不錯!我若現在回去試試,我的鑰匙必然是打不開那些鎖頭的。哈哈,你這頭腦,當真精明已極,居然可以想到這麼多。”

    葉小天笑道:“其實我不明白的還有許多,比如,他們沒有出入過國子監,是從哪兒找的人幫忙,那些人又是從哪兒找到的倉門鑰匙,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他會告訴我們的,對不對?”

    葉小天說著,悠然轉向關小坤,此時關小坤已然臉色蒼白如紙,似乎站都站不穩了。

    “大人,三樓搜遍了,沒有!”

    “大人,二樓搜遍了,沒有!”

    “大人,一樓……”

    蒯鵬正興奮欲狂,壞消息卻一個接一個的傳來,蒯鵬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蒯鵬對自己手下抄家的本事還是非常信得過的,況且那是一筆數目龐大的銀兩,不是一根針,哪能藏得那麼容易,除非是被人搶先運出去了。如果是那樣,儘管他們掌握了不容抵賴的理由,只怕這官司還有得扯皮。要知道關小坤他爹可是禮部尚書,而且他背後還有一個小公爺呢。

    “銀子已經運走了麼?”葉小天也是心一沉,可他看了關小坤一眼,突然又否決了這個想法。

    “不可能!如果銀子已經運走,關小坤此時就不應該出現在百膳樓!如果銀子已經運走,就算我的理由能駁得他啞口無言,他也一定會抵死不認,可他現在的慌張,絕不僅僅是對我的推測無言以對……”

    葉小天斬釘截鐵地道:“銀子還沒運走!”

    他說這句話時,一直緊緊盯著關小坤的神色變化,關小坤沒有令他失望,那剎那之間的驚恐落入葉小天的眼,葉小天心大定,對蒯鵬道:“絕不會錯,銀子還在百膳樓!”

    蒯鵬現在對葉小天已經佩服的五體投地,馬上吩咐道:“重新給我搜,梁上床下,哪怕是一隻馬桶都不要放過,給我仔仔細細地搜。”

    那錦衣校尉對葉小天的話不太服氣,要論抄家,再沒有人比他們錦衣衛更擅長的了,而他們方才就是按照抄家的標準搜的,怎麼可能有所遺漏,可百戶大人已經吩咐了,只好領著人重新殺回樓上。

    張泓愃振臂一揮,道:“老喬,君央,帶著你們的人,咱們一起搜!”

    “你……你們,憑什麼,你們有什麼資格……”關小坤慌慌張張地說著,可是底氣嚴重不足,已經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搜,茅廁也給我好好搜一搜,拿竿子把底下給我攪一攪!”蒯鵬當真是打算掘地三尺了,他在國子監時就這麼幹過,現在還想這麼幹,只不過這回有小弟代勞,不用他親自跑去攪糞坑了。

    廚房門口,毛問智、華雲飛並肩站在那兒,望著廚房裡面。百膳樓這大廚房的面積相當大,幾乎相當於前面大廳三分之一的面積,五十多個灶台,因為不是飯時,這時只有二十多個生著火,一些廚子和幫工正在備菜,案板上、水案上擺著各色食材。

    葉小天走過來,向廚房裡看了看,問道:“這裡搜過了麼?”

    毛問智道:“還沒,銀子怎也不會藏在這種地方吧?”

    葉小天道:“不搜怎麼知道,一個地方也不放過,搜!”

    “好!”毛問智挽挽袖子就和華雲飛走了進去,一個大廚不快地道:“你們是幹什麼的,跑到伙房來亂翻什麼?”

    馬上就有一個錦衣衛迎上去,手腕一翻,亮出腰牌,道:“錦衣衛拿賊,少廢話,一邊兒去!”

    “錦衣衛拿賊?”那大廚愕然看著毛問智“嘩啦”一聲拉開一口大抽屜,雙手插進去,在那冰塊凍著的魚鮮裡翻著,那裡頭連個侏儒都藏不下。

    葉小天走進去,慢慢巡視左右,他從早飯之後就再沒吃過東西,忽然看到一盤炸好的丸子,順手拿起兩個丟到嘴裡,忽然注意到旁邊一隻泔水桶是空的,葉小天指了指那只泔水桶,一邊嚼著肉丸子,一邊對一個幫工含糊不清地道:“你們這廚房的泔水桶怎麼都是空的?這一白天都沒生意做麼?”

    那幫工道:“我們百膳樓生意極好,怎麼可能沒生意,泔水剛剛運走了。”

    葉小天眉頭一皺,道:“這個時辰才運泔水?”

    那幫工道:“近來出入城池盤查甚嚴,所以收泔水的有時傍晚才到。”

    “哦!”葉小天又拿起一個肉丸子丟進嘴裡,忽然注意到有兩個幫工合力抬著一隻泔水桶剛剛打開廚房的後門,葉小天道:“收泔水的才來?”

    那答話的幫工道:“是啊!”

    葉小天注意到他一閃即逝的緊張,突然心一動,他馬上拍了拍華雲飛的肩膀,朝毛問智大聲喝道:“這邊,快!”說完快步向廚房後門兒趕去。

    後門外小巷內停著幾輛驢車,車上裝著一些泔水桶,馬伕們持鞭站在一邊。地上放著二十幾隻泔水桶,幾個醉仙樓的夥計正合力將一只只泔水桶抬起來,吃力地往車上放。

    葉小天衝出後門,見此情形,大喝道:“不許抬走!把泔水都放下!”

    那些夥計驟見從後門衝出好幾個人,其中還有兩個錦衣衛,不由有些驚慌失措。一個錦衣衛衝上去,罵道:“他娘的,你耳朵裡塞了驢毛嗎,沒聽見我們的吩咐?把桶放下!”

    這錦衣校尉說完抬腿就是一腳,正踹在那泔水桶上。那正抬著泔水桶的兩個人哎呀一聲,手中的泔水桶失手跌落,側翻在地上,泔水流了一地,一枚枚銀錠也從桶散落出來。

    毛問智眉開眼笑地道:“哈,找到了!找到了!”

    這時,關小坤也從後門跟了出來,一見這般情形,轉身就跑。葉小天叫道:“抓住他!你們看著銀子!”葉小天急急摞下這句話,就和華雲飛向關小坤追去。

    關小坤沿著長長的水案逃去,一路把些魚鮮蔬菜盤碟大碗向身後的葉小天和華雲飛擲去,阻礙著他們追趕,倉皇地逃進大廳,蒯鵬正拄著刀站在大廳上左顧右盼,忽然聽到遠遠的傳來葉小天一聲大喊:“抓住他!”

    蒯鵬抬頭一看,恰見關小坤從後面倉皇地逃進來,馬上快步迎了上去,關小坤見狀,慌不擇路,沿著一側樓梯逃向二樓,可是才爬上幾階樓梯,恰又見張泓愃和喬枕花從樓上走下來。

    關小坤像困獸一般左逃右竄,可惜四面八方都是張泓愃幾兄弟和錦衣衛的人,最後被迫逃上戲台,被漸漸逼近的張泓愃等人團團圍住。關小坤臉色蒼白,滿頭冷汗,顫聲道:“我……我……,你們要幹什麼?”

    葉小天追上來,大聲道:“銀子找到了!就是他幹的!”

    張泓愃幾人一聽,登時都用兇狠的目光瞪向關小坤,張泓愃一邊挽著袖子,一邊沖關小坤獰笑起來:“姓關的,你有種!說吧,你現在是想死呢……,還是想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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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
發表於 2014-12-27 00:58:03 |只看該作者
第322章 丈人駕到


    百膳樓門口杵着一面“打烊”的牌子,門口還站了四個夥計,防止有人進入。大廳中早已亂作一團粥,關小坤鼻青臉腫地癱在地上,張泓愃等人累得氣喘吁吁,蒯鵬猶自不解氣地狠狠踢了關小坤一腳。

    “你們夠了,當着我的面,還敢動手!”

    徐小公爺面沉似水地冷喝了一聲。他是被關小坤派去的人緊急請來的,關小坤一見葉小天等人闖進百膳樓,就馬上派人去請徐麒雲了,這種事他當然不敢讓自己的父親知道,能找的只有徐麒雲。

    徐麒雲和芮清行當時正陪李玄成在府上喝酒,關小坤自言有事沒有去,卻不料竟然出了這等意外,一聽消息,徐麒雲立即快馬而來,李玄成和芮清行也陪他一起來了,到了這裡才知道真正情形。

    張泓愃睨了徐麒雲一眼,冷冷地道:“小公爺,關小坤不該揍麼?”

    徐麒雲長長地吸了口氣,臉色難看地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還待怎樣?”

    蒯鵬眉梢一挑,道:“小公爺的意思是,我該就這麼算了?”

    徐麒雲沉默片刻,道:“關小坤此舉固然……固然大大的不妥,不過……我希望你們能放他一馬。”

    張泓恆和喬枕花等人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毛問智氣往上衝,剛要插嘴,卻被葉小天一把按住。

    李玄成緩步上前,對張泓愃等人拱手道:“關小坤此舉確實卑劣。說他觸犯了王法那也沒錯。不過,給他一個教訓也就夠了,你們幾位不會真的想把他送進大牢吧?”

    張泓愃聽到這裡,不覺猶豫起來,他看了看喬枕花和柳君央,兩人臉上的衝動之色也正漸漸斂去。

    的確,要送關小坤進大獄,那容易的很。如今人臓並獲,又有他們這麼多人包括國子監的樂司業為證,縱然關小坤是尚書之子,也無人能給他脫罪。可是,如果真把關小坤送進大牢,勢必把關尚書變成他們幾家的死敵。

    他們的父輩雖然未必就怕了關尚書,可是因此樹立一個政敵,時時刻刻毒蛇一般窺伺在暗處,等着找他們的把柄,那處境必然也為難的很。張泓愃等人固然年輕氣盛。可畢竟是官宦子弟,自幼耳熏目染,很懂得權衡利弊。

    李玄成微微一笑,道:“我相信經此一事,關小坤會接受教訓。而且,這件事不可能瞞得過關尚書,關尚書獲悉此事後,對他的兒子也一定會嚴加管束。張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啊!”

    樂司業緩緩走上前。對張泓愃道:“泓愃!”

    張泓愃正在國子監讀書,忙向樂司業施禮道:“樂老師。”

    樂司業道:“關小坤道德敗壞、行為惡劣,我國子監是不能留了。幫他盜出青磚,栽臓國子監的人。老夫也不會放過。不過,老夫希望關家能主動讓他離開國子監。你和關小坤,都是監生,這件事雖與國子監無涉。一旦張揚開來,卻難免損及國子監的聲譽,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這個……”

    張泓愃遲疑起來。可真正破獲此案的是葉小天,他就此息事寧人,葉小天同意麼?張泓愃探詢地看了葉小天一眼,葉小天微笑道:“司業大人所言有理,張兄,退一步,海闊天空!”

    “好!帶上銀子,我們走!”張泓愃終於讓步了,樂司業深深地望了葉小天一眼,居然向他長揖一禮:“足下的恩情,樂某記在心上了!”

    湯顯祖、葉小天等人離開百膳樓,毛問智猶自憤憤不平,一出百膳樓,就對葉小天道:“大哥,那個姓關的,就這麼便宜他了?”

    葉小天看看張泓愃的背影,微笑道:“以關小坤的身份,判了刑也未必就受罪。而他做出這種事來,就算不判刑,你以為他老子能輕饒了他?”

    毛問智道:“可是……”

    葉小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句老話說的好:剛極易折!忍得一時,方能容得一世。如果妥協得到的好處更多,何必還揪住不放呢?”

    百膳樓大廳裡,關小坤狼狽地爬起來,湊到徐麒雲面前,擦一把鼻血,訕訕地道:“小公爺……”

    徐麒雲臉色一沉,冷冷地道:“我今天來,為你低聲下氣地求懇於人,只是因為你我兄弟一場。我萬萬沒想到,你為了贏得賭局竟然幹出這種事來,連我都跟着你蒙羞!”

    關小坤臉色一變,道:“小公爺,我是怕咱們輸了……”

    徐麒雲把袖子一拂,寒聲道:“徐某羞與你這等人為伍,從此你我,再不相干!”徐麒雲說罷轉身便走,李玄成深深地望了關小坤一眼,也跟着徐麒雲走了出去。

    芮清行猶豫了一下,對關小坤道:“輸就輸了,何至於……,你……哎!你呀……”

    芮清行長嘆一聲,追着徐麒雲去了。關小坤呆呆地站在那兒,望着徐麒雲揚長而去的背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這時,百膳樓的一位管事走到他身邊,低聲道:“少爺,老爺已經知道你的事了,老爺要你馬上回府!”

    關小坤一聽,臉色頓時變了……

    ※※※※※※※※※※※※※※※※※※※※※※※※※

    金陵街頭,夏老爺子騎在馬上左顧右盼,發愁道:“金陵城這麼大,咱們上哪兒去找瑩瑩?我說老五啊,你確定瑩瑩會來金陵?”

    他的五兒子趕緊策馬走近,道:“爹,我打聽過了,葉小天是被押到金陵來的,小妹肯定是來找他的啊,沒錯的!”

    夏老爺子撓了撓頭,道:“這人海茫茫……”

    夏老五道:“爹,你放心,妹子來金陵是尋葉小天的,咱們只要找到葉小天,還怕不能找到小妹?”

    夏老爺子憬然道:“對啊!快去打聽打聽,刑部衙門在哪兒。”

    他剛說到這裡,正好徐麒雲和李玄成、芮清行三人迎面走來。夏老五馬上用馬鞭向他們一指,粗聲大氣地道:“嗨!問件事兒。刑部衙門怎麼走?”

    他指的正是李玄成,李玄成見他們全都穿著夷狄邊族的袍服,一個個形容粗獷,問路也不下馬,言語太不禮貌,心中很是不喜,臉色微微一沉,根本沒有答話。

    芮清行的老爹就是刑部尚書,聽說是找刑部的,不免多看了他們兩眼。陰陽怪氣地道:“刑部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的麼?你們要想告狀,找金陵府去。”

    “哎喲,老子問個路而已,你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欺負我們是外鄉人嗎?”夏家的人也是蠻橫慣了的,芮清行這一番冷言冷語,夏老五如何忍受得了,他一騰身就從馬上躍下去,“蓬”地一把揪住了芮清行的衣領。用鞭梢敲着他的腦袋道:“小子,再給你家五爺裝蒜試試!”

    徐麒雲是聽說關小坤出事匆忙從家裡趕來的,連個家丁也沒帶,但他在金陵城跋扈慣了。哪裡容得別人如此囂張,徐麒雲臉色一沉,冷聲道:“你們這些蠻子哪兒來的,到了金陵城還敢如此囂張!”

    瑩瑩六個親哥哥全都來了。一看這架勢,其他五人紛紛下馬,氣勢洶洶地湧上來。這幾人個個剽悍,一看就不是易與之輩,徐麒雲一看心下也慌了,這要是被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蠻子打一頓可不冤枉?

    徐麒雲也不曉得這些化外蠻人知不知道魏國公府的大名,但眼下也只有報出自己的身份了,他正想說出自己身份,國舅李玄成忽然一把扯開腰帶,“嘩啦”一下脫去了外袍,冷冷地道:“你等膽敢目無王法?”

    夏老五兩眼一直,失聲叫道:“哇!龍袍!”

    李國舅一聽臉就黑了,夏老爺子當年是遊歷過江湖的,見多識廣,他用馬鞭敲了兒子的腦袋一下,罵道:“扯淡!這是蟒袍!”

    夏老王恍然道:“哦!原來是個王爺!”

    李國舅實在忍不住了,他揪住自己的衣袖,把袍上的金絲綉紋展示給他們看,氣極敗壞地道:“瞪大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這不是龍,也不是蟒,這是飛魚!”

    也難怪夏家幾兄弟不認識,其實除了南京、北京這兩處錦衣衛時常出沒的地方,其它地方的百姓甚至官員,也常把飛魚服錯認成蟒袍甚至龍袍。

    萬曆皇帝的爺爺嘉靖帝也曾錯把飛魚袍認錯了。那是嘉靖十六年的時候,嘉靖帝已經當了十六年皇帝,有一天嘉靖帝設宮宴,兵部尚書張瓚穿著嘉靖帝賜給他的飛魚服興沖沖地赴宴來了。

    嘉靖帝一看張瓚的穿著就勃然大怒,質問道:“你是兵部尚書,二品官,為何竟敢僭越,身穿蟒袍?”

    張瓚嚇了一跳,趕緊解釋道:“陛下,臣穿的不是蟒袍啊,是陛下您賜給臣的飛魚服啊。”

    嘉靖皇帝這才明白自己搞錯了,這飛魚服上所綉的飛魚頭生雙角,體形似蟒,與蟒唯一的區別是加了魚鰭和魚尾,區別太不明顯。連皇帝都能搞錯自己臣子的服飾,更不要說夏家這幾兄弟了。

    錦衣衛的高級官員可以着飛魚服,與此同時,皇帝還可以把它作為賞賜,賜給一些文武大臣皇親國戚,李國舅就是因為獲賜的飛魚服。

    李玄成本想亮出飛魚服震懾一下這幾個蠻子,誰知他們不識貨,一口叫出個“龍袍”來,李玄成只得趕緊解釋一番,這事兒被人誤會了可不大好。

    夏家幾兄弟面面相覷,根本不明白明明就是一條蟒或者是龍,怎麼非要叫飛魚,夏老爺子已經驚奇地叫了出來:“你們是錦衣衛?”

    李玄成徹底沒脾氣了,怏怏地道:“你說是就是吧,你們找刑部,究竟有什麼事兒?”

    夏老爺子哈哈大笑,道:“久聞你錦衣衛神通廣大,這件事正好請你幫忙,老夫的愛女被那混帳的葉小天拐帶到金陵城來了,這葉小天聽說就押在刑部。你若能幫老夫找到愛女,老夫自有重謝!”

    夏老爺子向長子遞個眼色,夏老大立即從懷裡摸出一錠赤金,在掌心裡顛了顛。李玄成一怔,失聲叫道:“葉小天?請問……令嬡……令嬡叫什麼名字?”

    夏老爺子捋了把大鬍子,大聲道:“老夫姓夏,我那女兒,閨名瑩瑩!”

    李玄成雙目一亮,仔細看了夏老爺子一眼,心道:“他是夏姑娘的父親?原來夏姑娘是夷族女子,難怪性情舉止與我中原女子大不相同。他說什麼,葉小天拐帶了他的女兒?”

    李玄成馬上滿面堆笑地迎上去,向夏老爺子長揖一禮,畢恭畢敬地道:“原來是夏老爺子當面,晚輩李玄成,恰好認得您的女兒,夏老爺子您放心,尋找令嬡的事包在晚輩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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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4
發表於 2014-12-28 02:35:01 |只看該作者
第323章 棒打鴛鴦


    輕煙樓上,葉小天、張泓愃等共計八人,滿滿當當坐了一桌,首席位置坐的就是葉小天。

    葉小天當然明白這一席上哪個座位是首座,不要說他現在是待罪之身,就算他還是典史的身份,又豈能跟在座的這幾位公子哥兒比,大概也就只有湯顯祖和他一樣是舉人身份,但他有官身,算是勉強高出一籌。

    葉小天自然不肯坐首座,卻被張泓愃和喬枕花硬按在那裡,然後左右陪著他坐下了。這些高官子弟們固然有些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可他們一旦真心佩服了某人,卻也是毫不在乎對方的官職和身世的。

    眾人坐定,張泓愃率先舉起杯,春風滿面地對葉小天道:“葉賢弟,如果不是你,我們幾個可籌不到這麼多銀子,必然要受徐麒雲等人一番折辱了。如果不是賢弟你,我等也必然找不回這些銀子,少不得要千夫所指,留下罵名。幸虧賢弟聰明睿智,替我等洗刷清白,揪出關小坤那等小人,這杯酒,我們敬你!”

    葉小天笑道:“張兄,你這麼說,可要捧殺兄弟了。你我兄弟意氣相投,在這件事上更是一榮共榮、一損俱損,於公於私,小天都該竭盡所能,張兄這般客氣的話那就見外了。”

    張泓愃哈哈大笑,道:“行了,我酸,你也酸的可以。那咱們就不說客套話,是兄弟的,就幹了這一杯!”蒯鵬等人紛紛舉杯應和,大家一起滿飲了一杯。

    張泓愃又斟滿一杯酒,對葉小天笑道:“我聽湯兄說,葉賢弟你是做官的?不知你這次來金陵,是要往何處為官,如果就是金陵城,那便最好了,你我兄弟以後正可常常聚首。”

    這些人都是因為共同的愛好才湊到一起的。先前張泓愃等人只是聽湯顯祖提了那麼一句,並未在意葉小天的出身和來歷,此時才真正問起,也是真心把他當成自己兄弟的緣故。

    葉小天歎了口氣,苦笑道:“小弟這個官啊,真是說來話長……”葉小天把他來金陵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別看張泓愃等人平時一副輕佻模樣,到底是官宦人家,其中利害一聽就明白了。

    張泓愃嗬嗬地笑了起來,道:“如此說來。賢弟你就不用擔心了。張江陵已經垮台,朝廷上正在清算他的餘黨。你是張江陵親筆批示要抓捕的人,這就成了你的護身符,沒有人敢冒著被人疑為張黨的風險找你麻煩。”

    喬枕花的老爹是禦史,對朝廷動向也了解的很,安慰道:“張兄所言甚是,不過朝中動蕩若斯,一時之間卻也沒人顧得上你了,你就安心待在這裡吧。等張黨得到清算,清理張黨騰出的官位都有了主兒,才會有人想到你的事,這時間可就不好說了。也可能一兩個月,半年一載也不稀奇,有時候啊,大人物扯起皮來可是曠日持久。”

    柳君央笑道:“你們這兩個沒心沒肺的東西。當葉賢弟和你們一樣不求上進嗎?這件事啊,我看你們該跟家裡的老爺子說說,雖然他們不是正管。可是出面過問一下,葉賢弟的事便也能早些了結。”

    張泓愃拍著胸脯道:“這沒問題,雖然我老爹是兵部的,可是去其他衙門說句話兒,別人也得賣他個面子。何況,葉賢弟這事動靜不大,又不牽扯到太高的權位,為兄一定幫得上忙。”

    葉小天一聽大喜,連忙舉杯道:“如此,小天就多謝兄長了。”

    ※※※※※※※※※※※※※※※※※※※※※※※

    這頓酒眾人吃得十分快意,等到酒席散去,葉小天、湯顯祖、華雲飛和毛問智帶著幾分酒意,說說笑笑地走回驛館,老遠就見驛館門口站了幾個人,幾人正在東張西望。

    燈光映在他們身上,正是展凝兒、太陽妹妹和冬長老。此時已近年關,雖然江南節氣不算寒冷,但畢竟比不得春夏,三人身上都披了披風,在台階上走來走去。

    葉小天等人還沒到,說笑喧嘩聲便已傳了過去,冬長老還眯著眼看呢,展凝兒已經邁開一雙悠長的大腿迎了上來。展凝兒氣衝衝地道:“葉小天,你到哪兒灌貓尿去了,直到這個時辰才回來!”

    毛問智大著舌頭道:“大……大哥,我看凝兒姑娘說話的語氣,可是像極了你的老婆!”

    展凝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華雲飛趕緊後退一下,提防展凝兒一腳踢飛大嘴巴毛問智時,以便接住他,誰料展凝兒只是瞪了他一眼,便又看向葉小天,頓足道:“瑩瑩被人帶走啦!”

    葉小天略有酒意,聽展凝兒大發嬌嗔,正想調侃她幾句,一聽這話頓時呆在那裡,他不敢置信地道:“瑩瑩被人帶走了?被什麼人帶走了?你……你怎麼不看住她?”

    葉小天馬上幻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場面:從小被家人保護的太嚴密,以致爛漫天真、不知人間險惡的夏瑩瑩被人販子拐走、淩辱、甚至賣入青樓,一時間葉小天嚇得汗都下來了,酒意登時醒了。

    展凝兒恨恨地道:“我看著?我拿什麼看著,人家老子來領他閨女回去,我有什麼理由攔著?”

    葉小天一聽這話,先是鬆了口氣,繼而卻更加絕望了。如果瑩瑩被人販子拐走,處境可能會很可怕,但若及時施救,卻也不無搶回來的可能。可是被她老子帶走,他該怎麼辦?

    華雲飛道:“展姑娘,夏姑娘的父親來了金陵?他把夏姑娘帶回紅楓湖去了麼?”

    展凝兒道:“我怎麼知道他把瑩瑩帶去了哪裡?他們是傍晚時分才來的,這個時辰應該來不及出城了,對了!是那個徐小公爺帶夏老爺子他們來的。”

    葉小天詫異地道:“徐小公爺?你說徐麒雲?夏老爺子怎麼認識他的?”

    展凝兒沒好氣地道:“你問我,我問誰?反正人家老子來領人,我是沒法攔?現在人已經被帶走了,你看著辦吧!”

    ※※※※※※※※※※※※※※※※※※※※※※※※※

    翌日一早,魏國公府。

    葉小天、湯顯祖、毛問智和華雲飛四人站在街對面。

    葉小天的眉毛跳了跳,道:“魏國公府守門的是兵丁?不是家丁?”

    湯顯祖道:“那是,魏國公府在我大明。地位十分超然。以兵卒守門,除了皇宮和王府,也就魏國公府才有這般待遇。”

    華雲飛道:“大哥,咱們怎麼辦?”

    葉小天長長吸了口氣,道:“先禮後兵!”

    毛問智道:“如何先禮後兵?”

    葉小天道:“你們且等在這裡,我去交涉!”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哇”地一聲慘叫,葉小天被魏國公府的四個侍衛從台階上扔了出來,騰雲駕霧地飛出老遠,“嗵”地一聲摔在地上。華雲飛和毛問智趕緊上前將他扶起。

    葉小天被摔得七葷八素,只覺眼前金星亂冒。當初他去靖州時,恰好有個借著故舊關係去楊家打秋風的人被楊府家丁從台階上丟下來,想不到當日他未遭遇這種待遇,今日卻在魏國公府給補上了。

    湯顯祖上前兩步,關切地道:“葉賢弟,你沒事吧?”

    葉小天幹笑道:“我沒事,想不到魏國公府的人這麼霸道,我想跟他們先禮後兵。可他們根本不給我‘禮’的機會啊。”

    毛問智摩拳擦掌地道:“大哥,人家不跟你講理,你的禮就沒用了,不如咱們衝進去吧!”

    “萬萬不可!”湯顯祖變色道:“不可莽撞!這可是魏國公府。”

    這時一個披著鶴氅的青年人自魏國公府緩緩地走出來。後邊還跟著幾個魁偉強壯的家將。看到葉小天,那人停住腳步,溫和地問道:“你要見舍弟麒雲?”

    毛問智粗聲大氣地道:“你小子是幹什麼的?”

    一個家將喝道:“大膽,這是我們世子!”

    魏國公世子舉手制止了家將的吆喝。對葉小天和靄地道:“關小坤的事,家父已有所耳聞。關小坤如今已經被他父親禁足家中,舍弟也已受到家父的訓斥。現如今正在祖祠悔過,這件事到此為止,好嗎?”

    葉小天道:“世子,在下不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在下的女伴昨晚被她父親帶走了,而當時領她父親到驛館來的就是令弟。在下想見女伴一面,故而想向令弟打聽一下他們父女的去處。”

    世子微微一怔,恍然道:“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昨日與舍弟同去的是當朝三國舅。舍弟受到家父責罰後,國舅爺大概覺得有些無趣,便搬去鎮遠侯府了。嗬嗬,鎮遠侯府此前聽聞國舅到了金陵,也曾盛情相邀來著。據我所知,確有一位姑娘和他的父兄受三國舅相邀,也去了鎮遠侯府,如果你想找那位姑娘,可以到鎮遠侯府問問。”

    這時一輛駟馬高車駛到府前,又有人牽來幾匹馬,世子向葉小天頷首示意,登上了馬車,那些家將們則翻身跨上戰馬,護著魏國公世子揚長而去。

    湯顯祖湊到葉小天身邊道:“剛才這位就是魏國公世子徐弘基,此人謙和知禮,頗有君子之風,倒不是他那浮浪無行的兄弟可比的,他這番話,應該不假。”

    葉小天蹙眉道:“他說的這鎮遠侯,又是什麼人?”

    湯顯祖道:“這鎮遠侯是夏國公顧成一脈。當年顧成平四川,戰貴州,征討雲南,升遷為貴州都指揮同知。鎮守貴州十餘年,佩征南將軍印,討平叛亂數百起。

    靖難之役時,顧成任左軍都督,討伐燕軍,兵敗投降,被送往北平,輔助守城。成祖即位後,封鎮遠侯,賜鐵券,又到貴州鎮守,平定了思州、思南的田氏兩大土司,分立八府,改土歸流,甚是了得。他的子孫是世襲侯爵的,不過,顧家侯爺現在應該在北京才是,卻不知留守金陵侯府的又是何人。”

    葉小天摸挲著下巴,沉吟道:“這顧家和貴州頗有淵源啊!他顧家祖上鎮守貴州,連思州、思南那兩條大龍都給降住了……,好!我倒要看看,他顧家後人,降不降得住我這條小泥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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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5
發表於 2014-12-29 00:54:35 |只看該作者
第324章 一入侯門深似海


    “鎮遠侯一脈現如今住在北京城,但每一代都會派個嫡系子弟鎮守金陵祖宅,金陵的鎮遠侯府現在當家的是這一代鎮遠侯的三叔,顧三爺的長女嫁給了大國舅,和國舅家是親戚。”

    華雲飛很快就向鄰居打聽了顧家的情況回來,葉小天頷首道:“原來如此!”

    華雲飛道:“大哥,我看那李國舅對夏姑娘似乎不懷好意啊。”

    葉小天冷哼一聲道:“你當我看不出來?瑩瑩對我說過與他相識的種種,這小子對瑩瑩一直慇勤備至的,後來得知我和瑩瑩的關係,這才死心。不過,他如今碰到了瑩瑩的父親,那就不好說了。”

    毛問智道:“是啊!這李國舅身份比你貴重,地位比你高,長得比你俊,又沒有二十年塵世之緣的約束,俺仔細想了想,如果俺有一個女兒,俺也寧願讓她嫁給國舅爺。”

    葉小天和華雲飛一起看向毛問智,毛問智瞪著大眼道:“哥,俺只是實話實說。”

    葉小天沒好氣地道:“所以很不中聽。”

    毛問智揉了揉蒜頭鼻子,識趣地不吭聲了。

    葉小天轉向侯府大門,慢慢鎖緊了眉頭。

    華雲飛道:“大哥,你看咱們是先禮後兵,還是……”

    葉小天搖搖頭道:“如果你是李國舅,你會不會防著咱們尋來?”

    華雲飛道:“當然會,我一定知會門子,不予通報。”

    毛問智忍不住插嘴道:“如果有人尋來,還要亂棍打將出去。”

    葉小天道:“所以,咱們直接找上門去,只能打草驚蛇,不但見不到瑩瑩,只怕他們還會防範更嚴。”

    華雲飛道:“那怎麼辦,李國舅一旦討得夏老爺子歡心,對大哥你可大大的不妙。”

    葉小天想了想,道:“走!咱們到側面去,看看能不能偷偷進去!”

    鎮遠侯府右面高牆下,華雲飛左右看看,見路上沒有行人,馬上向毛問智打了個手勢。毛問智一個騎馬蹲襠勢,雙手手掌交疊,低喝道:“來!”

    華雲飛輕如靈猿,縱身一躍,單足在毛問智手上一踩,毛問智“嘿”地一聲長身而起,雙手用力向上一托,華雲飛借勢竄起一丈多高,手搭牆頭引體向上,但他隨即就滑脫了手掌,落在地上。

    葉小天忙上前道:“沒抓穩?你沒事吧?”

    華雲飛搖頭道:“小弟不是沒抓穩,方才只匆匆一掃,院中就有十幾條兇猛的惡犬,虧得我閃得快,否則它們已經狂吠起來了。”

    毛問智驚道:“顧家養了這麼多狗?那可怎麼辦?”

    葉小天蹙起眉頭想了想,道:“走,咱們再想辦法!”

    ……

    一家小酒館內,葉小天和毛問智等了許久,終於看見華雲飛走了進來。華雲飛進了酒館四下一掃,看到葉小天和毛問智,便走過來,在他們身旁坐下。

    葉小天問道:“買到了?”

    華雲飛搖搖頭道:“沒有,官府對砒霜管制甚嚴,藥鋪裡沒有他們自己坐堂醫開出的方子,根本不賣,。而坐堂醫開方子是要先診病把脈的,用不到砒霜絕不會開進去,真就用到這方藥,開出的用量也極少,還得實名入冊。”

    毛問智插嘴道:“許他們以厚禮呢?咱們多花錢還不行嗎?”

    華雲飛看了他一眼,道:“若因砒霜害命,買的、賣的皆是死罪。你說那藥鋪的郎中、掌櫃、夥計們,要多少錢才肯答應?”

    毛問智頓時語塞。

    葉小天突然一拍額頭,自語道:“我真是糊塗了,何必一定要買砒霜,冬長老和太陽妹妹或許會有辦法。走,咱們回去。”

    ※※※※※※※※※※※※※※※※※※※※※※※※※

    顧府裡面,此時顧三爺、李國舅、夏老爺子和夏瑩瑩及她六位兄長正在打邊爐。十個人分成兩桌,紅彤彤的炭火燒得屋裡熱氣騰騰,火鍋裡沸水翻滾,香氣四溢。

    李國舅拿起一雙公筷,挾起一片其薄如紙、其白如玉的魚肉片兒在沸水中涮了涮,放進夏老爺了面前的小碟裡,微笑道:“老爺子,您嘗嘗看,跟羊肉比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呢。”

    說著,他又把一碟蘸料慇勤地推到夏老爺子面前,夏老爺子蘸了蘸佐料,細細品嚐著,輕輕點了點頭。李國舅又轉向一旁始終嘟著嘴兒的夏瑩瑩,笑容可加溫柔了:“瑩瑩姑娘,你也嘗嘗。”

    李國舅平生第一次為一個女子動心,可是知道這少女已然心有所屬後,他只能黯然封閉了自己的感情。雖然他對葉小天不屑一顧,覺得他根本配不上仙子一般的瑩瑩姑娘,可人家兩情相悅,他又能如何?

    誰料天從人願,夏家老爺子竟然到了金陵,這時他才知道,瑩瑩姑娘與葉小天這段感情夏家是堅決反對的,李國舅當真是喜出望外,在他的觀念裡,父母堅決反對的婚姻,便百分百沒有成功的可能。如此一來,他的希望之火又熊熊燃燒起來,而且比原來更加熾烈。

    顧三爺把這一幕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輕輕側身湊到夏老爺子耳邊,輕聲道:“夏大人,咱們這位國舅爺相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出身家世就更不用說了,他可是當今太后最寵愛的幼弟,我看他和令嬡如金童玉女,般配的很吶。”

    夏老爺子是貴州土司,得朝廷授官為指揮使,所以顧三爺稱其為夏大人。夏老爺子看了看李國舅,再看看女兒,捋著鬍鬚輕輕點了點頭,有些意動了。

    說起來,他的寶貝女兒確也到了適婚的年齡,可惜因為自幼的嬌慣和過分的寵愛,弄得貴州地面上的那些公子少爺們大多避之如虎,瑩瑩固然是國色天香,可別的美麗少女縱然比她差些,卻也不至於差得太多。

    那些土司少爺們一想到和這位瑩瑩姑娘結為連理,偶爾有個爭執衝突,就有幾十上百個大舅哥衝上門來打架,就頭疼的很,他們寧可娶一位姿色稍遜於瑩瑩的姑娘,也不願受到如許之多的束縛。

    到如今,只有果基格龍那個傻大個兒不畏凶險地追求他的愛女,果基家的身世也是不凡,夏老爺子自然是樂見其成了,誰知他的寶貝女兒卻喜歡了葉小天。葉小天家世差些也就算了,反正他夏家也不指著靠女兒聯盟其他勢力。

    可是葉小天是生苗尊者,只有二十年塵緣,這就不是他所能夠忍受的了,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女一生幸福安樂?二十年後,他的寶貝女兒才三十多歲,外孫們都還沒有成年,就得孤零零獨守空房?

    如今見這李國舅一表人才,家世出身都是一等一,無所挑剔,而且身為國戚,幾乎不會受到官場勢力更疊的影響,可以與國同休永享富貴。如今皇帝已經親政,回頭少不得要賜國舅一個爵位,起碼也是一個侯爵。若是嫁了他,自己的寶貝女兒就是侯爺夫人了,有何不好?

    想到這裡,夏老爺子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暗暗生出促成二人的心思來。

    ※※※※※※※※※※※※※※※※※※※※※※※※※

    湯顯祖沒有跟著葉小天去鎮遠侯府,此時他已回到驛館。

    驛館門口,兩個驛卒正往門上貼著門神,一旁還有幾個驛卒正往燈竿上掛著成串的紅燈籠。門口有小販挎著籃子,叫賣著瓜子花生玉蘭片,街對面搭著幾個綵棚,棚下有人叫賣著琉璃喇叭、波浪鼓和竹馬,還有人擺攤叫賣爆竹和煙花,年的氣氛已經越來越濃了。

    湯顯祖停在驛館門口,靜靜地看了一陣兒,舉步邁進驛館,意氣不覺有些消沉。這時節交通太不便利,他遊學在外,想回家一趟甚是艱難,今年又得獨自在異鄉度過了。

    因為接近年節,寄住在驛館裡的人少了許多,顯得有些冷清。湯顯祖漫步園中,忽然看見一位少女靜靜地立在一株垂楊柳下,看著潺潺的流水出神。湯顯祖看著她蕭索單薄的背影,忽然產生了一種同在異鄉為異客的感覺,不覺緩步走了過去。

    “展姑娘……”

    “啊!湯大哥!”

    展凝兒慌忙斂去難過的表情,硬擠出一個笑臉來。

    湯顯祖呵呵一笑,道:“展姑娘,你有心事?”

    展凝兒道:“哪有什麼心事,只是……只是陪著瑩瑩來了中原,眼見年關將近,不能還鄉,略有惆悵之意。”

    湯顯祖笑了笑,道:“是麼?是因為過年回不了家,不是因為葉賢弟?”

    展凝兒慌亂地道:“怎麼可能,我……我幹嘛要因為他而……惆悵?”

    湯顯祖對展凝兒很有好感,他喜歡展凝兒的爽朗大方,尤其是展凝兒和夏瑩瑩兩女中,展凝兒和他相處的時間更長,自然交情更深一些,眼見她為情所苦,不由說道:“展姑娘,我知道你與夏姑娘情同姐妹。不過擇選夫婿是一輩子的事,這種事不能讓的。”

    展凝兒聽他直白說出,臉兒不由一紅,不過她倒底是直率性格,不善矯飾,羞窘之後,乾脆坦然承認了,黯然低下頭,幽幽地道:“談什麼讓不讓的,葉小天……本就是喜歡她的。”

    湯顯祖道:“可我並未看出他不喜歡你。”

    展凝兒瞿然一驚,霍地抬起頭來。

    湯顯祖道:“情場如戰場,你讓一步那便滿盤皆輸。想當初,我那夫人也是喜歡她表兄多一些,眼見都是人家盤子裡的菜了,還不是被我一口吃下?這麼多年下來,我那娘子滋潤著呢,早忘了他的青梅竹馬是誰啦。”

    展凝兒結結巴巴地道:“這……這也行嗎?我怕……我覺得……要是瑩瑩……我……”

    湯顯祖微笑道:“你怕瑩瑩不開心?呵呵,那就要看,你是捨得夏姑娘,還是捨得葉小天了。你儘管表白你的情意,如何取捨,最終還是葉賢弟來決定,就算負了她,那也不是你吧?”

    “不是我……不是我……”

    展凝兒的眸子驀然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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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
發表於 2014-12-29 00:55:13 |只看該作者
第325章 另闢蹊徑


    展凝兒聽了湯顯祖的一番話,好似眼兒忽然開了一竅。其實未必是湯顯祖這番話如何的有道理,而是她心裡一直就捨不下葉小天,可是女兒家的矜持和她與瑩瑩之間的姐妹情義,使得她在獲悉葉小天與瑩瑩兩情相悅的情形後便只能自怨自艾,再沒勇氣表達她的感情。

    湯顯祖的一番話,等於在她心靈的天平上加了一塊傾向於她自己的砝碼,不管這番話究竟有沒有道理,卻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即便是自欺自欺人吧,她也在自我催眠中選擇了順從湯顯祖的說法。

    展凝兒心意剛剛定下來,就見葉小天回到了驛館,展凝兒長吸一口氣,心口怦怦跳著迎上去,露出一個甜美的笑臉,道:“小……葉……小天!”

    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可是讓她喊聲“小天哥”,可實在難為情,展凝兒遲疑了一下,還是結結巴巴地喊了葉小天的名字。

    “哦!凝兒姑娘,你看到太陽妹妹了麼?”葉小天一見展凝兒便急急問道,根本沒有留意她努力向自己展露的溫柔,一開口就問起了太陽妹妹的下落。凝兒呆了呆,道:“呃,她……在房裡。”

    “哦,冬長老也在房裡吧,我去找他們。”葉小天帶著華雲飛和毛問智風風火火地走開了,展凝兒咬著嘴唇,望著葉小天的背影,既惱他的遲鈍,又恨自己膽怯。

    ……

    “要毒死幾條狗?沒問題!簡單的很!”太陽妹妹拍著自己的酥胸,喜孜孜地向葉小天保證:“這件事就不用麻煩冬長老出面了,我就能辦到!”

    葉小天大喜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哚妮,你真了不起!”

    太陽妹妹得到葉小天的讚美,心中歡喜,紅暈悄悄爬上臉頰,俏臉艷若桃花。

    毛問智擔心地道:“狗……不吃鹹魚吧?”

    太陽妹妹瞪了他一眼,搶白道:“誰說我的蠱毒只能通過鹹魚才能下?”

    毛問智馬上縮了縮脖子不吱聲了,毛問智一副毛毛躁躁混混噩噩的性子,恐怕皇帝老子站在他面前,他都不會害怕,唯獨對太陽妹妹,他這輩子是怕定了。

    ……

    很快,葉小天和華雲飛、毛問智就再度出現在鎮遠侯府的牆角下。三人鬼鬼祟祟地找了一陣兒,毛問智小聲喚道:“大哥,快來,這兒有個狗洞。”

    葉小天湊過去一看,大喜道:“雲飛,快把竹竿拿來。”

    華雲飛提著一根竹竿趕來,那竿頭上綁了一隻蹄膀。

    葉小天道:“順進去,壓低些,別被裏邊的人看見!”

    華雲飛把竹竿小心地順進去一截,停了一會,見沒什麼動靜,便又探入一些,還是沒有動靜。

    華雲飛道:“奇怪,怎麼沒動靜!我剛剛在牆頭上看過,裏邊明明有幾條大狗,還有家丁閒聊呢。”

    葉小天捏著下巴沉吟道:“我想起來了,聽說有些大戶人家養的狗都是經過專門訓練的,不是主人餵的食物根本不吃,莫非……”

    葉小天言猶未了,華雲飛便覺手上一股大力傳來,竹竿差點兒脫手被扯進去,華雲飛立即加大力氣,把竹竿一把抓住,興奮地道:“咬住了,好大力氣。”

    “快,快來幫忙!”葉小天和毛問智馬上衝上去,三人像拔河似的抓著那條竹竿,和牆裏邊傳來的那股大力較量起來。

    毛問智一邊用力拔著竹竿,一邊奇怪地道:“鎮遠侯府這是養的什麼狗啊,怎麼這麼大力氣?”

    說話間,牆頭突然冒出幾個人頭,惡狠狠地瞪著他們道:“敢到我們鎮遠侯府來偷雞摸狗,你們別跑!”作勢就要翻牆出來。

    與此同時,長長的圍牆盡頭胡同口也有幾個手持刀槍的侯府家將衝了過來,葉小見狀,當機立斷道:“快走!”三人一起放手,就聽牆裡“哎喲”幾聲慘叫,敢情方才跟他們拔河的根本不是狗。

    ※※※※※※※※※※※※※※※※※※※※※※※※※

    葉小天三人垂頭喪氣地趕回驛館,鎮遠侯府既已有所警覺,看來是無法輕易潛入了。

    葉小天一邊走一邊想,不知道以冬長老的實力,有沒有比太陽妹妹更高明的蠱蟲,可轉念又想,讓冬長老控制三五個人或還容易,想要控制住鎮遠侯府那麼多的家將下人,讓他們登堂入室直趨後宅找到瑩瑩,那豈不成了神話?

    前邊眼看到了驛館,對面街頭恰也有幾個人走過來,一個個神采飛揚的,正是張泓愃、喬枕花、柳君央和蒯鵬四人。

    四個損友老遠看見葉小天,便哈哈大笑起來,張泓愃揚聲道:“小天賢弟,我等正要來尋你,你聽說了麼,徐麒雲也跟著關小坤受了牽連,被他老子懲在祖祠悔過呢,哈哈,真是大開人心,來,叫上老湯,咱們去慶祝一下。”

    葉小天沒精打采地道:“你們去吧,我今兒沒有心情。”

    張泓愃幾人走到面前,好奇地道:“你這是怎麼了?還有什麼事難得住你這麼機靈的人?”

    葉小天還未答話,毛問智已然道:“要說旁的事兒,真就未必難得住我大哥,可這事兒不同。真也奇了,俺大哥大概是命裡頭跟老丈人犯沖,只要一碰上他老丈人,他准倒霉。”

    喬枕花奇道:“老丈人?小天賢弟不是還沒成親麼?”

    華雲飛苦笑一聲,把葉小天和夏瑩瑩的事對這幾個人說了一遍,張泓愃幾人互相看看,喬枕花遲疑道:“鎮遠侯府啊,可惜我家跟他們沒什麼來往,否則倒可以替你出面聯絡夏姑娘。”

    張泓愃蹙眉道:“我跟這些功臣世家也沒什麼來往,尤其是顧家,一向與魏國公府交好的。有顧家出面撐腰,又有李國舅從中作梗,小天賢弟,你想見到夏姑娘,只怕真的很難了。”

    葉小天沮喪地道:“瑩瑩被她父親帶走,我連她一面都沒碰上。如果她是回了紅楓湖,我還不是那麼擔心,可如今李國舅分明在打她的主意……”

    柳君央睨著葉小天道:“怎麼,你是對自己沒有信心,還是對夏姑娘沒有信心?”

    葉小天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道:“我對我那未來老丈人沒信心。”

    喬枕花贊同地道:“說的也是,李國舅如此身份,且又尚未娶妻,確是一個極大的威脅。”

    蒯鵬一直在旁邊聽著,見他們一個個束手無策的樣子,嘴角一撇,道:“有家將守門、有家犬護院,便針插不進、水潑不入了麼?他鎮遠侯府又不是龍潭虎穴!”

    張泓愃乜著他道:“老蒯,你少吹牛,說得你有辦法似的。”

    蒯鵬傲然道:“你還別說,我真有辦法。”

    張泓愃根本不信,冷笑道:“算了吧你,你向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有辦法,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葉小天卻抱著萬一的希望,對蒯鵬道:“蒯兄,你真有辦法?”

    蒯鵬傲然乜了幾人一眼,對葉小天一擺頭,道:“隨我來!”

    ※※※※※※※※※※※※※※※※※※※※※※※※※

    “兵仗局?”

    蒯鵬神神秘秘地把葉小天等人帶到五軍都督府左側的內八局一處院落,眾人抬頭一看,門前赫然掛著“兵仗局”的招牌。

    張泓愃驚笑道:“我說老蒯,你把咱們領到這兒來幹什麼,莫非一人打造一把神兵利器,咱們殺進鎮遠侯府去?”

    蒯鵬得意洋洋地也不解釋,只道:“少廢話,只管跟我進去。”

    這種地方輕易是不准人進入的,尤其是裏邊還有火藥司,出入更是嚴密,可蒯鵬是錦衣百戶,他爹恰又是錦衣衛南鎮撫使,就如別人不能在重譯樓擺宴,禮部關尚書的兒子關小坤卻有這個本事,蒯鵬想出入兵仗局也容易的很。

    其實不只是他,張泓愃要來兵仗局,一樣進得去,他可是南京兵部尚書的公子,只是他還在國子監讀書,尚未走上仕途,是以與兵部及其相關的各個衙門接觸太少。

    大明的工匠分別隷屬於工部、內官監和兵部管轄,依據職能不同,又有一些特例,比如北京城的兵仗局,照理說該由兵部管轄,但它隷屬於宦官官署的兵仗局。而南京這邊,軍匠則歸南鎮撫司、南京兵部和南京內官司三家管轄。

    南鎮撫司掌理本衛刑名,兼理軍匠,負責軍匠的生產管理,南京兵部負責軍匠的調派和人員管理,而南京內官司則負責刀槍劍戟、盔甲弓矢等軍用器械產成品的保管和發放。

    “你們先等在這兒,我去找個人。”蒯鵬把他們帶到院子裡,對他們說了一聲,便大搖大擺地走向一處籤押房,喬枕花對張泓愃納悶兒地道:“這小子究竟搞什麼鬼?”

    蒯鵬走到那處籤押房,裏邊有個小太監一見他來了,連忙陪笑道:“蒯百戶。”

    “嗯!”蒯鵬大大咧咧地擺擺手,問道:“趙四公公呢?”

    那小太監陪笑小聲道:“在裏屋呢,正打盹兒,小的去喚公公。”

    蒯鵬和這位趙四公公看來熟稔的很,擺擺手道:“得了得了,我去找他。”

    蒯鵬折向裏屋,一掀門簾兒,便大聲嚷道:“趙四,趙四,兄弟向你借寶貝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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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7
發表於 2014-12-30 2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326章 借寶貝


    “借寶貝?”

    趙四公公昨兒晚上打了半宿馬吊,小贏了一筆,此時正在補覺,睡得迷迷瞪瞪的,突然被蒯鵬喚醒,腦筋一時還沒轉過彎兒來,一聽蒯鵬要借寶貝,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寶貝,不禁抬頭看了看房樑。

    房樑上懸掛著一個紅綢繫著的小盒子,那裡邊放的就是他的“寶貝”。

    太監“去勢”以後,對閹割下來的“寶貝”都十分重視,他們會想方設法予以保存。那年代雖然沒有防腐液,不過閹人長期摸索下來,卻也有了保存“寶貝”的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

    他們“去勢”以後,會把“寶貝”裝在石灰盒裡,吸收血液和水分,讓它保持乾燥,然後擦凈石灰,再浸泡在香油裡面,等滲透了香油,再裝在小木匣裡,密封包裹,選個黃道吉日,懸掛在居處正樑上,如果老家就在當地的,還有人把寶貝掛在自家祠堂裡。

    “寶貝”掛在高處,寓意“高升”,這是所有閹人生前追求的目標。死後,他們的家人或收的太監乾兒子會把他的寶貝縫回身上,好讓他成為一個完整的男人,死後才有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如果有人因為保管不善損壞或者遺失了“寶貝”,那下葬時就會用陶瓷的或者金的、銀的材料打造一個假的“寶貝”裝上,可假的就是假的,哪怕材料再珍貴,所以就有了“借寶貝”。

    老太監向小太監“借寶貝”,小太監來日再向下一代的小太監借寶貝,太監年年有,倒也不用擔心被人借走了寶貝,自己來日就會不完整地下葬。因此趙四公公一聽“借寶貝”,馬上就想到了自己的“寶貝”上去。

    蒯鵬見他望向房樑,挺捨不得的模樣,跟著他看了一眼。頓時恍然大悟,沒好氣地道:“我不是借你的那件寶貝,我要你那寶貝何用啊。我是跟你借上次我見過的那件寶貝……”

    蒯鵬興沖沖地把他的來意對趙四公公說了一遍,趙四公公年紀不大,才三十出頭,與蒯鵬的關係一向極好,兩人私下還合夥做著一些買賣,利益上也是糾纏不清,是以蒯鵬倒不瞞他,把自己的想法對他合盤托出了。

    趙四公公面有難色地道:“鵬哥兒。這可是咱們兵仗司秘密研製出來,專門用以執行秘密任務的秘密武器,似乎不宜……”

    蒯鵬瞪眼道:“廢話!這可是偷情啊,還不夠秘密的?”

    趙四公公苦笑道:“鵬哥兒,咱們倆說的明明不是一回事兒。”

    “哎,我說趙四公公,小天是我好兄弟,這事兒我不幫忙誰幫忙?你那件東西,也就我拿它當寶貝。你可不一樣啊,你不是判定了它不實用麽,你庫裡就只一件造成的實物,早晚也就是爛掉了事。何不借與兄弟用用?”

    趙四公公遲疑道:“鵬哥兒,雖說那件東西已經被咱家定為廢品,可畢竟是咱們兵仗司的匠人研製打造的。人家那可是鎮遠侯府,一旦追究起來……”

    蒯鵬馬上道:“你放心!咱們這件東西不是從來就沒對外張揚過麽?除了兵仗司裡發明、研造此物的工匠還有你跟我。再就沒人見過它了,誰知道這是咱兵仗司的東西?反正你們兵仗司已經把它定為廢品,你就給我廢物利用吧。用過之後我馬上銷毀,不管誰問起,我都不說它的來歷,如何?”

    趙四公公猶豫了片刻,道:“鵬哥兒,你可說話算數?”

    蒯鵬眉開眼笑,用力一拍趙四公公的後背,道:“對嘛!爽快些,促成一段好姻緣,那可是積功德、做善事!事成之後,兄弟請你吃酒。”

    “積功德,做善事”這句話打動了趙四公公的心,像他這等閹人,迫於生計,不得不閹割了自己的身子做太監,今世已經沒有太多指望,就盼著今世受的苦,來世能得到補償,只是舉手之勞,卻能積一份功德,這筆買賣自然劃算。

    趙四公公點了點頭,道:“成,那這件東西,我就給你了。回頭兒我就把它從兵仗冊子上劃掉,你們用完之後直接毀掉,千萬不要說是從我兵仗司流出的物件兒。”

    蒯鵬哈哈大笑,攬著趙四公公的肩膀道:“這才是兄弟,我做事,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趙四公公“哼”了一聲,悻悻地道:“就是你做事,咱家才不放心!”

    ※※※※※※※※※※※※※※※※※※※※※※※※※

    新春元旦到了。這時候還沒有所謂的陽曆,一切節日都按陰曆計算,所以元旦和春節是同一天。除夕夜,爆竹乒乓一夜不斷,金陵百姓穿新衣、戴新帽,互相走動道喜。長街上,舞龍的、舞獅的,走親訪友的,逛街看熱鬧的,到處洋溢著一種節日的喜慶氣氛。

    正月初一一大早,一家之主就帶領全家拜天地、拜祖先,全家一起做“匾食”。街上若有家族小輩兒見到了親戚長輩,當街就要跪下磕頭行禮,所以除非是自恃輩份夠高,不可能撞見比他輩份兒更高的人,許多上街的人都在衣服下擺處臨時打了個補子,要不然這一趟街逛下來,這新袍子就沒法穿了。

    葉小天等人滯留在驛館裡,只能在外鄉過年了。驛館裡也給他們準備了水餃等應節的食物,他們則買了些香燭紙錢,在自己房裡寫了祖先牌位,供上三牲熟食,大年初三的時候再把紙錢燒了,算是給老祖宗敬獻了過年的零花錢兒。

    春節時候,無論男女老幼,都會用金箔紙折成飛蛾、蝴蝶、螞蚱等形狀的飾物插在髮髻或帽沿上,以此烘托節日的喜慶氣氛,名為“鬧嚷嚷”,大的“鬧嚷嚷”有巴掌那麽大,小的則有銅錢大小,一般人都是戴一個,也有炫富的有錢人,在頭上插滿了“鬧嚷嚷”。

    這些事兒自然不用葉小天操辦,張羅這些事的是凝兒姑娘和太陽妹妹。兩位姑娘對此非常上心。太陽妹妹就不用說了,凝兒自從聽了湯顯祖的一番話後,對葉小天的態度也是明顯改變,兩位姑娘直把金陵驛館當成了自己的家園,而葉小天就是一家之主。

    除夕夜,葉小天戴了滿頭的蝴蝶、螞蚱,走起路來顫顫悠悠,驛館內外又到處是燈,照得他那頭上的金箔金光閃閃,特別引人注目。

    張泓愃等人都是大家族子弟。過年這幾天忙得他們腳打後腦勺,一時也顧不及來驛館與葉小天等人相聚,葉小天便也安安份份地在驛館過起了大年。反正他也打聽過了,夏老爺子一家人並未離開金陵,依舊呆在鎮遠侯府,倒也不怕找不到他們。

    初七這天,閑極無聊的葉小天正看毛問智和太陽妹妹在院子裡放煙花。

    金陵是大阜,城中販賣的煙花品種達數百種之多,最高明的煙花可以在燃放時逼真地表現出花草人物等圖案。不過那樣的煙花得請能工巧匠專門訂做,放上一晚得耗費幾百兩銀子,葉小天等人來金陵時走得匆忙,身上沒有那麽多銀子。所以他們放的都是些“響炮”、“三級浪”、“地老鼠”一類的玩意兒。

    饒是如此,毛問智和太陽妹妹也玩得非常開心,院子裡一直是他們兩個人發出的笑聲。華雲飛雖然年紀小,但他從小就是沈默寡言的性子。再加上遭逢大難、父母雙亡的劇情,性情就更沈穩了,看起來反倒不如童心未泯的毛問智活潑。

    葉小天看著拿著香頭跟隻大馬猴似的竄來竄去的毛問智。搖頭笑道:“這個老毛,有時候我還真羨慕他,其實從小到大老毛也沒少受苦,到如今孤家寡人一個,可他總能自己找到樂子。”

    華雲飛點了點頭,感慨地道:“是啊,這是老毛的長處,可惜我學不來。”

    葉小天剛要說話,湯顯祖的聲音就遠遠響了起來:“小天,泓愃他們來了。”

    葉小天一抬頭,就見張泓愃、喬枕花等人穿戴一新地從院外走進來,笑吟吟的,頭上一片金光燦爛,頂滿了螞蚱、飛蛾、蝴蝶、蜻蜓一類的金箔紙紮的玩意兒。

    葉不天一見趕緊迎上前去,拱手道:“張兄,喬兄,柳兄,蒯兄,新春吉慶!”

    張泓愃等人也笑嘻嘻地向他還禮:“吉祥吉祥,發財發財。”

    張泓愃道:“不好意思,為兄這個年過的,到處磕頭,都磕轉了向了,直到今日才得出門。”

    葉小天笑道:“知道你們忙,兄弟怎會見怪。”

    柳君央眉飛色舞地道:“不過,這壓歲錢我們可沒少收,今兒兄弟做東,咱們去輕煙樓?”

    蒯鵬道:“去什麽輕煙樓,自從我取了那件寶貝回來,還沒叫小天認真練過呢。”

    蒯鵬湊到葉小天身邊,道:“我們哥幾個都騎了馬來,給你和湯兄也帶了兩匹,怎麽樣,咱們出城找個僻靜地方先練練吧,省得忙中出錯。”

    葉小天一直在等他們的消息,欣然答道:“好!諸位仁兄稍等,我馬上就來。”

    展凝兒坐在榻沿上,正拿著一塊布料比劃著,忽然房門吱呀一聲,響起了葉小天的聲音:“凝兒姑娘,凝兒姑娘。”

    展凝兒趕緊把布料塞到被底,慌張地站起來,道:“我在這裡。”

    葉小天從屏風後面探出頭來,對她道:“凝兒姑娘,張兄他們來了,我和他們出去逛逛。”

    “哦!好的,你忙你的……”

    葉小天的頭一縮,不見了,展凝兒剛剛鬆了口氣,葉小天的腦袋又嗖地一下冒了出來,看了展凝兒一眼,狐疑地道:“凝兒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展凝兒又緊張起來,期期艾艾地道:“沒……沒有啊!”

    “哦……”葉小天又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走開了。

    聽到腳步聲出了門口,展凝兒鬆了口氣,回到榻邊坐下,從被底抽出那匹布,用她那雙習慣了舞槍弄棒的手捧著,沮喪地道:“這都第七匹布了……”

    忽然,她又振作起來,為自己加油道:“常言說,熟能生巧!你一定能親手為他做出一件袍子,讓他明白你的心意!展凝兒,你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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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賞花燈


    從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是賞燈的好日子。每年這個時候,能工巧匠們就雲集金陵城中,售賣自己精心製作出來的各種花燈。

    十四這天開始試燈,十五這天就是最熱鬧的燈會,這幾天城門是不關的,任由百姓出入,通宵達旦地行樂。

    十五這天上午,展凝兒和太陽妹妹正在驛館裡放風箏,這也是南方過上元時的一種常見的活動。

    不遠處小亭下,正有一位滯留在驛館過年的官員讓歌姬為他唱著曲兒,那曲兒挺應景的,唱的正是一首“風箏曲”:風箏兒,要緊是千尺線,忒輕薄,忒飄蕩,不怕你走上天。一絲絲,一段段,拿住你在身邊纏。不是我不放手,放手時你就一去不回還,聽著了你的風聲也,我自會湊你的高低和近遠。

    展凝兒扯著風箏聽曲想人,不覺就想到了葉小天身上,如果葉小天就是那高高飛在天上的紙鳶,她這裡扯一扯絲線,就能決定讓他飛的更高,還是離自己更近,那該多好啊。

    展凝兒想著,忽然心有所感,扭頭一看,正看見葉小天和湯顯祖匆匆向外走去,展凝兒連忙喚道:“葉小天,你去哪裡?”

    葉小天向她揚了揚手,高聲道:“我跟湯兄去找泓愃他們打馬吊。”

    展凝兒揚聲道:“今晚觀燈,你回來嗎?”

    葉小天已經快走出院落了,他只是遠遠地向凝兒揚了揚手。既沒說回來,也沒說不回來。展凝兒蹙眉自語道:“他這幾天怎麽迷上打馬吊了,每天都很早離開。很晚回來……”

    展凝兒忽然想到有一天葉小天回來時一瘸一拐的,袍子膝部還有明顯的擦蹭過的泥痕,總覺得葉小天去打馬吊的說法有些不盡不實,他又想不出問題究竟出在哪裡,或許真如葉小天所說,那是和蒯鵬嬉鬧時摔了一下吧。

    ……

    鎮遠侯府,滴翠樓。

    李玄成捧著一口匣子興沖沖地走到樓下。李玄成精於雕刻,他在這一行上浸淫多年。又經名師指點過,儼然已經有了大師的水準。今日他用一塊冰種翡翠雕了一個彌勒佛像,小小的佛像三分溫潤、七分冰涼,給人一種冰清玉瑩的感覺。

    李玄成覺得這次雕刻發揮的極好。那玉料也是上品,是以一俟雕刻完成,便迫不及待地趕來向夏瑩瑩來獻寶了,他想把這枚玉佛當作禮物送給瑩瑩。

    李玄成趕到滴翠樓下,赫然看見夏老爺子正大馬金刀地坐在樓下廳中喝茶,李玄成連忙站住腳步,畢恭畢敬地道:“老爺子。”

    “哦?是國舅爺啊,快!快請坐!”夏老爺子一見是李玄成,忙要站起身來。李玄成趕緊上前兩步,殷勤地道:“老爺子,您坐著就好。不要多禮。”

    “好!好好!”夏老爺子坐下,看了李玄成一眼,笑瞇瞇地道:“國舅爺今晚去看燈麽?”

    李玄成頷首道:“有此打算,玄成還想邀請瑩瑩姑娘一同去賞燈。”

    夏老爺子看了看他手裡捧著的小匣子,嘿了一聲道:“那丫頭啊,還跟老夫我嘔氣呢。這丫頭。真是被老夫給寵壞了。”

    夏老爺子捋著大鬍子嘆了口氣,道:“老夫也不瞞你。老夫對國舅爺你,是非常滿意的。家世好、人品好、相貌堂堂,對我家瑩瑩更是一往情深。不過,你總要哄得她回心轉意才成,老夫兒子一群,閨女就這一個,不瞞你說,夏家三代以來,也就這麽一位姑娘,實在不想逼她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

    “晚輩明白,晚輩明白!”一聽夏老爺子這樣公開表態,李玄成又驚又喜,信心十足地道:“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老爺子,您就放心吧,玄成一定會用我的誠意感化瑩瑩姑娘的!”

    滴翠樓三樓,瑩瑩的閨房外,兩個膀大腰圓的女僕昂首挺胸,負手而立。看這光景,瑩瑩是被禁足軟禁了,夏老爺子生怕她又逃出去與葉小天幽會,所以門外都使人看得緊緊的。

    瑩瑩坐在梳妝臺前,沖著鏡子裡的自己恨恨地扮了個鬼臉,她把鏡中的自己當成了她爹。想讓一向樂觀的瑩瑩姑娘發愁傷心,那可難得很,從小到大,她還沒有什麽心願不曾達成過,她又怎麽可能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

    一束光影突然出現在墻上,晃來晃去的,漸漸向銅鏡上移動過來,瑩瑩急忙用手遮了一下眼睛,擋住了鏡上的反光,隨即便歡喜地跑向陽臺。三樓外有個陽臺,站在這兒可以俯瞰整個鎮遠侯府。

    遠處,還有另一座府邸,那府中同樣有一處三層的小樓。樓上正有一匹白布垂掛下來,布上畫著一副畫。畫上面是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男孩正撅起嘴巴去親女孩的臉蛋,女孩頭上有兩個朝天小辮子兒,扭著手指,憨態可掬。

    瑩瑩“咭兒”地一聲笑了出來,她趕緊捂住嘴巴,心虛地回頭看看,然後再向那座樓上看去,那畫被人捲起來了,露出了下面的第二幅畫,畫上的小女孩被關在籠子裡,抓著籠欄可憐兮兮,小男孩拿著寶劍,正要撲過去救女孩。籠子前面站著幾個挺胸腆肚的大漢。

    瑩瑩看著那畫,笑容越來越甜,她伏在欄上,雙手扶著俏臉,笑靨如花。

    葉小天一直無法突破侯府的重重防禦,但是葉小天又豈是那麽容易服輸的人,當他偶然聽說旁邊這座府邸是柳君央的表妹家時,他就想到了一個特殊的辦法。

    葉小天先用錢買通了侯府負責買菜的廚子,問清了瑩瑩的居處,然後借了柳君央表妹的這座繡樓。用一面小鏡子和瑩瑩取得了聯繫。

    但是這麽遠的距離,喊話寫字都不方便,而且容易引起鎮遠侯府的人警覺。所以葉小天改用畫畫,先用鏡子通知瑩瑩,那迅速把畫展示給她看,那畫如果被人無意中看見,卻也未必就能明白它的意思。

    柳君央表妹的繡樓裡,地面上鋪了一整匹的白皮,柳君央舉著一桿蘸了墨的墩布。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有氣無力地沖葉小天的背影喊:“哎!我說。下一幅要畫什麽呀?”

    瑩瑩臉上帶著甜美的笑容,雙手撐在欄桿上,托著尖尖的下巴,迷人的眼睫毛輕輕眨動著。癡迷滿足的望著遠處那座繡樓,突然,她看到了一副很怪異的畫面,瑩瑩驀然張大眼睛,仔細看了起來。

    “嗯?小天哥這是……什麽意思呀?”

    瑩瑩蹙起眉頭,費解地自語道。

    ※※※※※※※※※※※※※※※※※※※※※※※※※

    上元佳節夜,滿城鬧元宵。

    天空掛著一輪明麗的圓月。

    長街上人來人往,笑語歡聲。

    大街上車水馬龍,許多人家門口和大街兩邊都掛著各式各樣的花燈。絢麗繽紛。舞龍隊、舞獅隊在長街上經過,引得百姓興致勃勃地跟隨圍觀著,許多人提著花燈。喜氣洋洋地行走在大街上,提燈觀燈,猜著字謎。

    鎮遠侯府此時也是張燈結彩,夏老爺子和顧三爺就在院子裡徘徬賞燈,以他們的年紀和身份自然不會去街頭遊逛,而李玄成卻直挺挺地站在滴翠樓下。他已經等了許久。

    “出去出去,都給我出去!”樓上傳來一聲嬌斥。然後是重重的關門聲,片刻之後,夏大和夏二從樓上下來,訕訕地對李玄成道:“國舅爺,我那小妹她……咳!實在對不住了。”

    李玄成心頭升起一抹惱意,他身為國舅,幾時被一個女子如此冷落過?他為了討瑩瑩歡心,一再低聲下氣委屈求全,可瑩瑩卻是變本加厲,上回贈給她的玉佛被她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今夜邀她觀燈又被她再次拒絕,李玄成脾氣再好也難免著惱。

    他長長地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風度十足地微笑道:“無妨,既然瑩瑩姑娘不喜歡出去,那李某也就不出門了吧,呵呵,咱們幾人就在這樓下飲宴慶上元,如何?”

    夏家幾兄弟都是好酒之人,尤其是他們覺得妹子慢待了國舅,心裡過意不去,馬上響應起來,李玄成便吩咐人備桌酒席送來。

    滴翠樓上,瑩瑩繫著一襲仙鶴紋的披風,站在樓頭,眺首遠望著。遠處鑼鼓喧天,站在樓上放眼望去,只見萬千家燈火樓臺,十數里雲煙世界。滿城燈火,簫鼓聲聲。

    瑩瑩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心道:“小天哥哥最後那幅畫上也有明月,還有一個怪怪的籃子,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金陵大街上,展凝兒怏怏地與太陽妹妹、還有華雲飛和毛問智一起走著,路邊有各種各樣的花燈,她卻依舊興致缺缺。直到晚上,葉小天都沒有回來,凝兒對馬吊真是深惡痛絕了。

    忽然,前邊的人群騷動起來,緊接著,太陽妹妹也驚跳起來,大聲叫道:“啊!快看,好大的一盞燈啊!凝兒姐姐,你快看!”

    展凝兒詫然順著太陽妹妹所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一架巨大的蓮花燈,正從空中冉冉飛過,或許這燈是采用了孔明燈的原理,它居然是飄浮在空中的,在巨燈下方,似乎還有一個吊籃一樣的東西,那裡邊居然載的有人。

    巨燈飛的並不算高,只比城頭高出兩丈有餘,當它從城頭飛過的時候,城頭的燈光映著那巨燈下方的吊籃,展凝兒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她看到了站在吊籃裡的那個人,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可她絕不會看錯,那是葉小天,一定是葉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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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2-31 21:19:45 |只看該作者
第328章 天外飛仙

               
    鎮遠侯府,一個小丫環提著鯉魚燈正姍姍地行走在院中,忽然吃驚地站住了。“吧嗒”一聲,她手裡提著的燈籠失手掉落,火焰點著了燈罩,她也不管不顧,而是指著空中大驚小怪地叫起來:“呀!快看,你們快看!好大的燈!好大的一朵蓮花燈!啊,衝著咱們鎮遠侯府來了!”

    附近幾個丫環家僕紛紛抬頭望去,就見一朵巨大的蓮花燈越來越近,越來越低,從他們頭頂輕輕掠過,那巨大的陰影遮住了月亮,遮蔽了天空,令人為之震撼。

    正在廳中敘話的顧三爺和夏老爺子聞訊從廳中走出來,站到院中翹首看著,顧三爺納悶兒地道:“這是誰家造的孔明燈?怎麼這麼大,還是蓮花狀的,嘿!還別說,真是壯觀!”

    旁邊一個丫環突然叫道:“哎呀,三老爺,您快看,您快看,那燈衝著滴翠樓去了!”

    滴翠樓上,瑩瑩四下觀望了一陣,始終想不明白葉小天在畫中想要表達的意思,樓頭有些寒冷,她緊了緊披風,正要迴轉室內,忽然看到一幕奇異的景象,不由瞪大了眼睛。

    一架巨大的孔明燈正向她的閨樓飛過來,那孔明燈的後面,就是懸在空中的一輪明月,因為那燈越來越近,以致那明月也失去了光彩。

    “這……這是……”

    瑩瑩突然想到了白天看到的那副圖,天空一輪滿月,月亮下面有一朵巨大的蓮花,蓮花下面似乎還有一個蓮萼似的東西,卻離蓮瓣還有一段距離,而在畫的一角有座小樓,一個女孩兒彷彿嫦娥奔月般飛出了小樓,迎向那朵巨大的蓮花。

    “難道……”

    瑩瑩張大了眼睛,兩隻瞳孔裡現出蓮花狀巨大孔明燈的倒影。倒影越來越大、越來越亮,盛滿了她的眸子,緊接著,那朵明亮的蓮花燈換成了葉小天的笑臉,近在咫尺。

    葉小天站在吊籃裡,操縱著那架巨大的蓮花燈,減少了向上噴吐的熱氣,使它緩緩降落到與樓欄平齊的位置。瑩瑩驚呆了,吃吃地道:“小天哥,你……你怎麼……”

    葉小天向她眨了眨眼。微笑道:“牛郎會織女,需要喜鵲架橋。我可指揮不動喜鵲,所以呢,我就去王母娘娘那兒偷來了一盞寶蓮燈。”

    “小天哥……”

    巨大的幸福感,讓瑩瑩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層淚光,她不知道這盞巨燈究竟是什麼東西,也不明白葉小天究竟從哪兒弄來這麼一個東西,雖然她一直堅信葉小天無所不能,卻也沒有想到葉小天竟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與她相見。一時間,瑩瑩歡喜得說不出話了。

    葉小天打開吊籃的門兒,微笑著向她伸出手,彬彬有禮地道:“美麗的仙子。請。”

    顧三爺和夏老爺子帶著眾多的侍婢、下人匆匆趕到樓下,李國舅和夏瑩瑩的幾位兄長也從廳裡出來,抬頭仰望著,一時間目瞪口呆。

    顧三爺氣極敗壞地指著蓮花燈。大吼道:“抓住他,快給我抓住他!”

    葉小天握住瑩瑩的小手,把她拉進吊籃。不屑地看了眼地面,柔聲道:“來,我帶你,一起飛!”

    瑩瑩跳進吊籃,葉小天一推開關,蓮花燈緩緩升空,夏老爺子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冉冉飛去的蓮花燈,那燈越飛越遠,好像一直飛進了那輪圓圓大大的月亮。

    侯府的家丁此時剛剛衝上三樓,他們趕到圍欄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朵蓮花燈冉冉地向遠方飄去。

    李國舅看著遠去的花燈,臉色陰沉的可怕,顧三爺怒不可遏地吼叫起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我要調弓弩手來,我要讓一隻蚊子從此都飛不進來!”

    ※※※※※※※※※※※※※※※※※※※※※※※

    瑩瑩好奇地看著吊籃中間彷彿丹爐似的一件圓墩墩的東西,葉小天扳動一處開關,那丹爐似的東西里面便有一股灼熱的火氣直衝頭頂,從這個位置看,那盞巨大的蓮花燈的核心似乎是一個圓的近乎密封的東西,只有下邊一個入口。

    瑩瑩好奇地道:“這是什麼?它怎麼可以飛起來的?”

    葉小天笑道:“我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這是金陵兵仗司的能工巧匠打造的東西。”

    蓮花巨燈冉冉行於空中,晚風撩起了瑩瑩的長髮,她很快就不再專注那黑乎乎的“丹爐”了,而是從空中俯瞰下去,滿城燈火,由此望去,彷彿點點繁星,令人目眩神迷。

    葉小天道:“很神奇吧?我在郊外試飛的時候,第一次站在空中,也是這樣的感覺。”

    “嗯!真是好神奇!”瑩瑩喜孜孜地看向葉小天:“小天哥,你好厲害,你這是帶我去哪兒?”

    葉小天柔聲道:“我帶你去天涯海角,好不好?”

    “好!”瑩瑩歡喜地撲進了葉小天的懷抱,昵聲道:“你帶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葉小天攬住她的纖腰,柔聲道:“總有一天,我會帶你走遍天涯海角,但那是以後的事兒了,現在……我只是想讓全城的人都看到我們,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

    葉小天迴首望去,鎮遠侯府已經逾來逾遠了,葉小天嘴角不禁露出一絲詭秘的笑意,他費盡苦心,鬧出這麼大的陣仗,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見瑩瑩一面,這夜這番舉動,他是大有用意的。

    巨燈冉冉而行,城中百姓紛紛發現這盞巨燈,驚呼聲不斷傳來,巨燈飛得並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快,於是越來越多的百姓一邊指點著空中,一邊驚呼、追逐著,尾隨這盞巨燈而去。

    鎮遠侯府的府門轟隆一聲打開了,一騎飛馳而出,碗口大的馬蹄重重地踏在青石板上,蹄鐵竟似濺起了一溜火星。馬上的騎士正是國舅李玄成,他臉色鐵青,狠狠一鞭,追著巨燈的方向衝去。

    緊接著,又是數十騎紛馳而出。顧三爺、夏老爺子、夏氏六兄弟和一些侯府家將,數十騎快馬,踏出如雷的蹄聲,風馳電掣而去。

    上元佳節,金陵城中最熱鬧的地方就是十里秦淮,沿著整條河流,到處都是燈的海洋。蓮花巨燈冉冉降落在聚寶門(今中華門)上,葉小天打開吊籃的門兒,挽著瑩瑩的手從裏邊走出來。

    城頭觀燈的百姓都驚訝地看著他們,彷彿在看天外來客。瑩瑩訝然四顧。雀躍道:“小天哥,你帶我來觀燈麼?”

    葉小天笑道:“每年上元都能觀燈,你還沒看夠麼?今天,我是要讓全城的百姓看我們,來!”

    葉小天拉起瑩瑩的手,向前跑去。葉小天站上城牆,把瑩瑩也拉了上去,瑩瑩看看腳下,有些膽怯地靠近葉小天。道:“這裡好高,咱們站到這兒幹嗎?”

    葉小天笑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突然一把攬住瑩瑩的纖腰,縱身向前一躍,瑩瑩一聲尖叫。急忙抱緊了葉小天的脖子,但她隨即就發現,他們並沒有掉下去。

    在城樓與城下一座小亭間,繫著雙股的長長的燈索。上邊懸掛著許多燈籠。而那其中一條繩索上並沒有繫任何一盞燈,只是套了一隻竹筒,葉小天就握著這只竹筒。攬著瑩瑩的嬌軀,從城頭滑向下邊的小亭,衣帶飄飄,彷彿飛在空中。

    遊人們仰面觀看著,在一陣陣驚呼聲中,兩人飄落在小亭上面,四下的遊人立即好奇地圍攏過來。瑩瑩晃了下身子,這才站穩,她輕輕放開葉小天的身子,心有餘悸地拍拍心口,嗔道:“壞人,差點兒被你嚇死了。”

    葉小天笑道:“好不好玩?”

    “嗯!”瑩瑩笑逐顏開,這麼刺激、這麼好玩的遊戲,她長這麼大從未經歷過,今年的上元佳節,注定了是讓她一生難忘的最值得回味的一次元宵節。

    葉小天笑道:“還有更好玩的呢,你瞧!”

    葉小天忽然抬起右臂,向遠處招了招手,亭下人山人海,也看不清他是在向誰招呼,聚寶門上突然煙花燦爛,直衝雲霄。絢麗的煙花中,兩組各六隻串成一串的孔明燈冉冉升空。每隻燈籠上都有一個大字,由上至下,分別寫的是“葉小天夏瑩瑩”,“一生相愛相親”。

    夏瑩瑩驀然張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冉冉飛起的孔明燈越飛越高,激動的淚水忽然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小天哥!”她忽然叫了一聲,情不自禁地抱緊了葉小天,向他送上一個甜甜的吻。

    四下聚攏來的百姓先是被那盞前所未見的可以載人的巨大蓮花燈給驚呆了,緊接著便看到了煙花燦爛和那兩串冉冉升起的孔明燈,他們終於明白今夜如此陣仗,竟是一個年輕人在向他心儀的女子傾訴情意。

    四下的百姓們立即騷動起來,尤其是女子們,更是馬上就被這浪漫的一幕給感染了。上元佳節,許多情侶都趁這難得的機會一起出遊、觀燈賞景,眼見如此一幕,他們豈能不為之感動。

    上元佳節,浪漫之夜,許多出遊的人又在家裡先喝過酒,性情就比平日放縱了許多。瑩瑩情不自禁地向葉小天獻吻,這在中原地面上本來是有些驚世駭俗的舉動,在這浪漫之夜也沒有多少人去苛求了。一些本來還很矜持、羞於當眾親昵的少女這時都緊緊地抓住情郎的手臂,雀躍地為這一雙男女歡呼著。

    更有一位擺攤寫燈謎出對子平時還兼寫話本小說賣給書社的窮酸文人名曰岳小關的,眼見此景此景,不由靈感大發,登時奮筆疾書起來:萬曆十年,上元夜,月明如晝,忽有巨燈自月中來,停於聚寶門上。燈化蓮華,自蕊中飛出一金童、一玉女……”

    藝術誇張,在所難免,不加點玄異色彩,怎麼能吸引眾小白的眼球呢,此君深得個中三昧矣。他一邊寫,一邊眉飛色舞地大笑:“一定大賣,一定大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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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花好月圓夜


    聚寶門前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展凝兒、太陽妹妹和毛問智、華云飛也正站在人群中,遠遠地看著站在小亭上的那雙人影。遠處高空裡,一輪巨大的圓月,似乎把那雙人影籠在了其中。

    太陽妹妹興奮地抓著展凝兒的手,驚喜交加地道:「是小天哥哥和瑩瑩姑娘,小天哥哥是怎麼把瑩瑩姑娘帶出來的?他們……他們……真好!真好!」

    太陽妹妹的漢語雖然日漸熟練,卻也只能進行日常交流,她不懂得太多的描繪性的詞語,她只覺這一幕浪漫到了極點,讓她忍不住心生憧憬、無比嚮往,卻不知該如何表述出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最後只變成「真好」兩個字。

    毛問智讚歎地道:「哎呀媽呀,大哥真是……真是太有本事了。這麼會哄女人,只要他想下手,哪個女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啊?」

    華云飛對葉小天這些天來的準備是略有瞭解的,只是親眼見到,還是免不了心生震憾,聽到毛問智的話,他只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忽然,華云飛若有所覺,偷偷瞟了一眼展凝兒,只見展凝兒正凝望著小亭,黑瞳如水,目光迷離。

    「快著些,快著些,收了,收了!」

    聚寶門上,趙四公公催促著幾個人,急急拆卸那盞巨大的蓮花燈,蓮花燈的內部似乎是用皮子縫製的,洩了氣之後面積並不是很大,那些人七手八腳地把蓮花燈拆開,迅速拖走了。

    這蓮燈只有外部蓮花狀的裝飾和燈火是葉小天和他的一眾損友臨時添加的裝飾,它的原形只是皮子縫製的一個圓球。這東西本是兵仗司的巧手匠人發明的玩意兒,原打算若能研製成功,可以用於探察敵情,在軍事上起大作用。

    他們甚至打算好了,一旦研製成功。首先就配發給薊帥戚繼光,用於北方對韃靼的做戰。可是幾經研究,並在製成一件成品後進行試飛測試,他們卻發現這東西根本不實用。

    首先,他們無法讓這東西飛得太高,那架機器提供的熱量根本無法摧動這東西飛到一箭地的距離之上,弓弩就能射到,一旦被弓箭射中,就得漏氣墮落,而且那麼大的目標。想不被射中都難。

    再者,因為目標太大,又飛不高,根本不能起到秘密偵察的作用,一出動就會被敵人發現。此外,這東西還有一個問題,它裝了尾翼之後,可以在順風的時候適當調整方向和落點,但它做不到逆風飛行。

    這樣的話。一旦真的用作軍事用途,那軍隊首先得必須搶佔上風頭,才能讓它放飛起來後發揮作用,而且它飛出去就飛不回來。上邊所載的加熱材料頂多供它飛十多里,飛行速度的快慢又取決於風速,放出去就注定要落人敵人之手。

    這些弊病一直也沒有辦法改進,最後被趙四公公判定為毫無利用價值。最終只留了這麼一件成品在庫裡。如今廢物利用,把它送給了蒯鵬等人,趙四公公也不心疼。但他怕被別人發現出處,抓他的痛腳兒。

    他是劉公公的乾兒子,而劉公公是京裡馮保公公的乾兒子,自首輔張居正去世後,馮公公的日子也不大好過,他這時候自然不敢再有把柄授予人手,是以親自趕來,一俟人家用完,馬上收走銷毀。這件奇物至此從人間消失了。

    聚寶門前,一家店舖的老闆娘剛剛罵走了一個挑三揀四的客人,她男人死得早,女人獨自撐立門戶,想不潑辣都不成,可再潑辣的女人,心裡也是渴望溫情與浪漫的。

    眼看著小亭上的那雙男女,老闆娘站在店舖門口,像個男人似的叉著腰,羨慕地道:「嗨!前五百年、後五百年,哪個男人追求女人這麼用心過,如果有人這麼對我,老娘一定嫁了。」

    小店裡那個唯一的夥計趕緊湊上來,咳嗽一聲道:「掌櫃的,我要有那能飛的玩意兒,我也可以的。」

    女掌櫃把臉一板,冷聲道:「不想找抽你就死遠點兒!」

    夏瑩瑩輕輕一吻,臉上飛起兩抹激動而幸福的紅云。

    她是天之驕女,她自幼在無數人的呵護下成長,她可以予取予求,但是她所得到的一切,又怎及得上她心愛的男人為她用心營造的這一幕,更何況這一切是那麼的浪漫,如夢似幻。

    上元佳節,她的男人從天而降,帶著她飛天而起,在滿城百姓的見證下,向她傾訴愛意,這一切,都讓她歡喜得心都要炸了。她環著葉小天的脖子,滿心歡喜地道:「小天哥,人家好開心!」

    葉小天的目光向遠處微微一掃,看到一行騎士正從長干橋的另一側向這邊急急趕來,因為橋上人頭攢動,那些騎士的速度不得不慢下來,數十騎馬擠在一起,目標特別明顯。

    葉小天的唇角輕輕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他攬著瑩瑩柔軟的腰肢,向秦淮河上一指,道:「瑩瑩,你看那裡!」

    一艘畫舫正停下橋前水面上,甲板上有許多綵衣舞姬,人手一盞燈籠,她們正在表演燈舞。燈舞有兩百多種,最常見的是持燈舞、提燈舞、舉燈舞和荷花燈舞,其中持燈舞是最注重燈光效果的一種舞蹈,借助燈光,擺現各種圖案。

    此刻,那些舞姬邁著曼妙的舞步,手中的紅燈漸漸組成了一個大大的紅心,提燈舞姬們稍稍一停,又繼續舞動起來,遠遠看去,那顆紅心忽爾變大,忽爾縮小,好像一顆心臟正在不斷地跳動,漸漸的,一顆紅心幻化成了兩顆交疊在一起的紅心,以相同的節奏跳躍著。

    船艙裡,張泓愃翹著二郎腿,有滋有味兒地品著茶,旁邊一個媽媽陪笑道:「張公子,您今天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張泓愃沒理她,自顧看著外面,笑吟吟地道:「這小子,有一套!」

    看著那顆跳躍的紅心,瑩瑩的眼睛裡也彷彿有一顆顆的紅心亂冒了。葉小天攬著她的腰肢,在遠近不斷的爆竹聲中,不失時機地大聲喊道:「瑩瑩,我愛你,你愛我嗎?」

    「我……」

    瑩瑩可不是個喜歡矜持的姑娘,她脈脈含情地看著葉小天,正要大大方方地說出她的心聲,小亭四周的看客們已經按捺不住地攘臂高呼起來:「愛!愛!愛!」

    「閃開,閃開!」

    騎士們蠻橫地喝斥著,驅趕人群讓出一條道路。李國舅、夏老爹、顧三爺等人趕到亭下,眼見如此一幕,臉色都很難看。

    瑩瑩看到他們趕到亭下,一個個騎在馬上,用很難看的臉色看著她,不禁悄悄吐了吐舌頭,對葉小天小聲道:「我爹他們來啦。」

    葉小天好像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他看著瑩瑩,依舊用很大的聲音喊道:「瑩瑩。我想娶你做老婆,你願意嫁給我嗎?」

    因為老父就在亭下,瑩瑩有些羞澀,她抿了抿嘴唇兒。正想小聲地答應一下,亭下的看客們已然再度攘臂高呼起來:「嫁!嫁!嫁!」

    李國舅怒不可遏,氣得渾身都發起抖來。夏老爺子臉色也很難看,此情此景。他實在不知道該說甚麼才好。

    夏家幾兄弟互相看看,卻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了一抹不一樣的東西。平心而論,自從得知葉小天是蠱教尊者之後。他們也不願意小妹嫁給葉小天,可是眼見葉小天搞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大陣仗,他們還是由衷地心生佩服。

    這主意,這本領,這勇氣,還有這盛大的場面,他們不禁捫心自問,如果他們是女子,有人為他如此煞費苦心,他們也會答應了吧?

    好像呼應他們的心聲似的,瑩瑩抬起頭,害羞而歡喜地凝視著葉小天,用並不很大卻清晰有力的聲音道:「我願意!」

    亭下的百姓登時歡呼起來,誰都願意看見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並不瞭解亭上的這對男女,但葉小天所做的一切已經征服了他們的心,他們覺得,這般美麗的一個女子,就該嫁給這樣的一個男人。這樣的一個男人,就該擁有這樣的一個女子。

    李國舅臉色鐵青,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一撥馬頭,便逆著人流,向長干橋走去。

    「國舅爺……,你這臭丫頭,你快給我滾下來!」夏老爺子喊了一聲李玄成,李玄成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夏老爺子又轉向亭上,衝他的寶貝女兒氣極敗壞地吼了一聲。

    葉小天看著撥馬離去的李國舅,唇角那抹弧度翹得更高了。

    情場如戰場,如果這敵人又太過強大,那該怎麼辦?李國舅無論家世、地位、相貌,都不是葉小天所能比擬的,他很清楚,李國舅喜歡瑩瑩,對他而言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即便瑩瑩再喜歡他,如果瑩瑩的家族對李國舅很中意,下定決心把瑩瑩嫁給李國舅,對他來說都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巨大難題,他只是一個小人物,拿什麼去同兩個勢力龐大無匹的家族抗爭?

    他相信瑩瑩的真心和勇氣,但有時僅靠這些是不夠的,相對於一個龐大無匹的家族可以動用的手段和力量,個人的力量有時真的是微不足道,哪怕你決心再大。

    經過水舞一事,葉小天尤其地慎重起來,這種危險一經發現,就該迅速扼殺,防患於未然。所以在得知蒯鵬可以提供的方法之後,葉小天馬上想到可以玩大一點,他不再滿足於見瑩瑩一面,他還要借此昭告天下:「瑩瑩是我的!」

    大人物有小人物難以動用的資源和力量,可大人物也有小人物無法想像的束縛與煩惱。如葉小天今夜這般舉動,他可以做,李國舅就不可以。

    如果有人似今夜這般向瑩瑩告白,甚至得到了瑩瑩的同意,他依舊不肯放棄,直至贏得瑩瑩的芳心,人人都會讚他有本事,可同樣的事放在李國舅身上同樣不可以。

    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李國舅依舊不肯放棄,他會遭遇家族和整個社會的強大壓力,他的家族會責備他辱沒門庭,阻止他娶一個在他們看來已然不再純潔無暇的女子進門,而在世俗一面,人們會罵他恃強凌弱。這就是他的弱勢,於小天卻是優勢。

    小人物也有大智慧,葉小天經此一事,已經基本絕了李國舅和瑩瑩之間的可能。當然,因此招來李國舅的嫉恨和報復卻也是在所難免,可是以葉小天渾不吝的性子,他會在乎麼?唯一能克他的大概只有他的老丈人,至於其他人,便是天王老子,他也無所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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