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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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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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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1
發表於 2015-1-1 11:59:17 |只看該作者
第330章 紅顏禍水


    「你這個臭丫頭,還不給我下來!」

    一向厚臉皮的夏老爹此時已是老臉發紅,有些無地自容了:「這個臭丫頭簡直是……,真是從小慣壞了她啊!」

    夏老爹很是自責,可惜現在後悔也晚了,儘管他此時是如此的憤怒,甚至還是難向女兒說一句重話,只好把滿腔怒氣發洩在幾個兒子身上。

    他扭過頭,衝著幾個兒子大聲吼起來:「你們幾個混賬東西,還愣在那兒幹什麼,還不上去把瑩瑩給我帶下來!」

    夏家幾兄弟遲疑了一下,紛紛看向夏老大,夏老大訕訕地道:「爹……」

    夏老爹大怒,道:「混賬,連你也不聽老子的吩咐了?」

    夏老大無奈,只得翻身下馬。

    亭上,夏瑩瑩聽見父親的吼聲,緊緊偎在葉小天的懷裡,緊張地道:「小天哥!」

    葉小天輕撫著她的削肩,目光看向遠處,李玄成的身影剛剛消失在燈火闌珊處,顧三爺正率人緊緊追去,葉小天在瑩瑩耳邊低聲道:「去吧,別違拗你爹的意思,老人家現在快氣瘋了。」

    瑩瑩牽住他的衣角,依依地道:「人家才剛見到你,又要分開麼?」

    葉小天對她耳語道:「乖,我是要李國舅知難而退,現在李國舅已經滾蛋了。剩下的事咱一步步來,如果把你爹氣的失去理智,對你我可大為不利。你放心吧,我明天就去和你爹好好談談。」

    瑩瑩擔心地道:「鎮遠侯府防衛森嚴,你進得去嗎?」

    葉小天輕笑道:「傻丫頭,你以為令尊如今還能再回鎮遠候府嗎?」

    「嗯!」

    瑩瑩對葉小天可謂言聽計從,她依依不捨地又看了葉小天一眼,咬著嘴唇,輕輕向樓階走去。

    天上飄起了零星的雪花,太陽妹妹攥著一雙小拳頭。激動地杵在胸前,興奮地對展凝兒道:「凝兒姐姐,小天哥哥好厲害,人家看得都感動了,什麼國舅啊,不堪一擊,小天哥只是略施小計……」

    太陽妹妹轉過臉兒來,有些吃驚地道:「凝兒姐姐,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

    凝兒慌忙扭過頭。輕輕仰起臉兒來,用掌背在臉上輕輕拭了一下,再回過頭來,向太陽妹妹微微笑了一下:「雪花迷了眼睛……」

    「真是這樣嗎?」太陽妹妹眨了眨眼,但她很聰明地沒有說出來。

    ……

    「把這臭丫頭給我帶走!」

    夏老爹一見女兒被帶下小亭,馬上瞪了她一眼,連話也懶得跟她多說,馬上喝道:「咱們走!」

    夏老爹恨恨地撥馬就走,眾目睽睽之下。他只覺自己的老臉全都丟光了。夏老二壯起膽子問道:「爹,咱們去哪兒啊,回鎮遠侯府?」

    「呃……」夏老爹猛地勒住了坐騎,去鎮遠侯府?他跟顧三爺可沒那交情。住在鎮遠侯府,人家看的是國舅爺的面子,他現在還有臉去鎮遠侯府麼?

    夏老爹越想越氣,又狠狠瞪了兒子一眼。罵道:「不懂事的東西,去鎮遠侯府做什麼?走,找家客棧去!」

    人群中。蒯鵬見夏老爹一家人要離開,馬上向兩個混混努了努嘴兒,那兩個混混會意,向他輕輕一點頭,立即尾隨夏老爹一家人離去。

    ……

    李玄成一俟離開人群稠密處,馬上奮力一鞭,策馬狂奔起來。

    風撲在他的臉上,火燒般的感覺才減輕了一些。他沒有想到葉小天竟然會用如此驚世駭俗的手段向世人宣示他與瑩瑩的關係,不用等到明天,這浪漫的一幕就會被滿城百姓津津樂道地傳開了。

    他還能怎麼樣,他還能繼續追求瑩瑩嗎?沒有可能了,即便夏家同意,甚至瑩瑩本人回心轉意,他也會被千夫所指,萬人唾罵!

    瑩瑩如果喜歡的是他,而被葉小天搶走,人們會贊葉小天本事,是稱許他是精誠所至,會用一切溢美之辭褒揚他的壯舉。可同樣的事發生在他身上,人們只會認為他是以勢壓人,是強搶民女,這……就是身為上位者的悲哀。

    尤其是他的身份地位是靠裙帶關係得來的,來得如此容易,卻又如此顯赫,既為自命清高者所不恥,又為世人所眼紅,簡直就是拉仇恨的神器,君不見就連那些戲曲話本兒裡頭,國舅爺清一色都是反派、丑角?

    他可以想像得到,如果他還不收手,將有多少難聽的話兒等著他。如果這件事傳進他爹或者他姐姐耳中會怎麼樣?做國丈的父親和做太后的姐姐會容許一個與其他男人糾纏不清當眾示愛的女子嫁進門?那些專門靠搬弄唇舌、告狀罵人為生的清流言官們會放過這個機會?

    李玄成越想越氣,他一鞭緊似一鞭,抽得那馬風馳電掣起來。

    「快,你們快跟上!」

    顧三爺歲數大了,只能騎太平馬,根本追不上李國舅,眼見國舅瘋了似的策馬狂奔,生怕他出點什麼意外,自己可不好向太后交待,趕緊吩咐幾個家丁道:「你們快追上去護住國舅爺,國舅爺要是出了事情,我扒你們的皮!」

    李玄成越跑越快,雖說這條路上行人稀少,卻也不是毫無人跡,前方巷口突然就閃出一個人來,李玄成急忙一提馬韁,那馬微微一側,緊貼著那人的身子竄了過去。

    那人被馬身一擦,卟嗵一聲摔在地上,緊接著一陣巨痛,卻是那馬的後蹄踩在他的腿上,痛得他「哎喲」一聲,像只蝦子似的蜷縮起來。他慘叫著罵道:「你……給我站住!你他娘的,半夜三更,城中馳馬,你趕著投胎去啊?」

    後邊又有幾騎快馬飛馳而來,馬上的騎士高聲呼喊道:「國舅爺,國舅爺,您慢著些,等等我們啊!」

    地上那人抱著大腿,痛得滿頭大汗,驟然一聽那幾名騎士高喊「國舅爺」。嚇得他激靈一下,登時就住了嘴。國舅爺?那是他這等小民只在戲台上才能見到的角色,他一介小小屁民,哪裡還敢再罵。

    顧三爺緊趕慢趕地回到侯府,兩胯都被馬鞍磨得火辣辣的痛,他讓人扶著下了馬,氣喘吁吁地問道:「國舅爺回來了麼?」

    聽說李玄成回了府邸,顧三爺這才放下心來,趕緊趕過去,李玄成此時已經回到滴翠樓下。廳中杯盤狼籍,殘羹剩菜尚未收拾,李玄成獨自據於席上,正在自斟自飲,看他臉色通紅,怕是有了七八分醉意了。

    顧三爺暗暗嘆了口氣,緩步走進廳去,在李玄成身邊坐下,先為李玄成斟了杯酒。清咳一聲道:「國舅爺,天涯何處無芳草,以國舅爺的人品、身份,何必為了一個蠻夷女子苦惱呢?」

    李玄成噴了口酒氣。醉醺醺地道:「我……我李某人是何等身份,豈會因為一個女子而頹喪?三爺你……你多慮了。只是那葉小天如此目中無人,羞辱本國舅,我心中實是忿恨難平啊!」

    顧三爺聽出他有些言不由衷。他若真的忘情於瑩瑩姑娘,又何必如此在意葉小天和夏瑩瑩今夜的舉動?又豈會借酒澆愁?不過難得有個理由轉移話題,顧三爺忙就坡下驢。道:「國舅,這葉小天究竟是什麼人吶?」

    李玄成道:「此人不過是貴州一方小吏,區區一個典史,不知因何緣故,趕來金陵待參……」

    李玄成對葉小天所知有限,如果不是因為瑩瑩對葉小天有情,所以關注過一下,連這些情況他也不會瞭解。可他只說了兩句,忽然又想到葉小天既然如此卑微,瑩瑩姑娘卻為了他而棄自己如敝履,豈不顯得自己更加不堪?那不屑的話兒便再也說不下去。

    顧三爺目光閃動,輕笑道:「原來如此,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還是待參的官……」

    顧三爺臉上露出一抹輕蔑的神色:「這樣一個人物,國舅爺您要整治他,還不是像碾死一隻螞蟻般容易,您是高高在上的貴人,何必為了一隻螻蟻動怒呢?」

    李玄成雖然憤怒已極,且有了七八分醉意,可他的理智尚在。大明帝國對外戚一向控制的很嚴格,雖然他們能盡享榮華富貴,能在一定程度上對皇帝產生一些影響,可是就連大明的皇帝都要受到百官的約束,更不要說外戚了。

    李國舅自幼就受做太后的姐姐教誨,從不敢張揚跋扈,越雷池一步,此時一聽顧三爺這話,不安地道:「三爺,晚輩雖為國舅,卻也無權干涉朝廷命官的事啊,況且這只是我的個人私怨,很容易遭人詬病……」

    顧三爺呵呵一笑,附耳對李玄成低語了幾句,李玄成雙眼亮了一亮,猶疑地道:「此計可行麼?」

    顧三爺撫鬚微笑道:「國舅爺,不是老夫誇口,若他是個五品知府,可能這事也有些難度,可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官,誰會為了他拂了國舅爺的面子呢?」

    「嗯……」

    李玄成想了想,思索地道:「三爺,此人著實可惱,若不予以懲誡,晚輩難消此恨。晚輩這就修書一封,遣人送回京城,爭取把他留在南京城,之後的事情,可要麻煩三爺了!」

    顧三爺欣然道:「國舅放心,只要你能把他留在南京城,老夫就能把他打落塵埃,再也不能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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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2
發表於 2015-1-1 12:00:26 |只看該作者
第331章 通州驛


    上元佳節是普天同慶的日子,通州百姓這一夜也是通宵達旦,盡情地享受著新一年中迎來的第一個狂歡的節日。《

    相對於金陵的上元佳節,這裡最迥異處就是有各式各樣的冰燈可以欣賞,那冰燈都由能工巧匠精心雕琢,內置燈火,晶瑩剔透的彷彿一座座水晶宮,徘徊其間,別具風情。

    而通州驛一個偏僻、安靜的**院落裡,卻與整個通州城的歡樂喜慶氣氛迥然不同,整個院子裡只有院門口點著一盞氣死風燈,在寒風中輕輕抖瑟著,曬下黯淡昏暗的光。

    這院子並不小,北方的建築不及南方精緻,卻普遍寬大的多,這處院子裡住的人似乎也很多,許多窗口都透出微弱的燈光,院門口那盞燈下似乎還站著兩個兵丁,槍一般杵立在那兒,一動不動,如果不注意甚至發現不了他們的存在。

    可院落裡的氣氛實在壓抑的很,院子裡偶爾有人走過,靜悄悄的,就像那慘白黯淡的燈光下飄過的一縷幽魂。每個人都輕手輕腳的,似乎聲音稍大一些,就會打破這院中難得的平靜。

    在西廂房最北角,有一間隔壁出來的小小的屋子,牆體很單薄,門是一些單薄的木板拼湊而成的,這樣的門板有很多肉眼難見的縫隙,在這種寒冷的天氣能讓整間屋子寒冷如冰。

    這是一間倉房,至少在冬天是不能住人的,然而此刻正是冬季,柴房中卻真的住了一個人。房中地面上有一個小小的灶坑,火不旺,牆角堆了一小捆柴,沒有炭,如果不省著用,不用等到天亮。這些柴禾就能燒光。

    一個姑娘緊緊地蜷縮在火灶旁,貪婪地吸收著那灶坑裡發出的微弱的溫暖,寒冷氣息無處不在,不時就會有一股旋風把寒冬的氣息從門縫和牆縫裡傳進來,她的身子凍得冰涼。

    臨近火灶的手和腳暖和一些,卻也因此使得她生了凍瘡的手腳都發出奇癢,她不時要跺跺腳搓搓手,才能暫時驅散那入骨的奇癢,然而這一動,凍傷處又隱隱作痛。她那秀氣的眉兒因此鼙起來,令人望而生憐。

    這個女子正是薛水舞,在這舉世歡慶的盛大節日裡,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蜷縮在這小小的柴屋裡,偎著一堆小小的灶火禦寒。直至此刻,對於自己離奇的遭遇,她還像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曾經。她有小姐可以依靠,有父母可以寄託,有未婚的夫婿可以憧憬,有撫養小小姐的責任使她堅強。而這一切,現在統統沒有了,她像一片隨波逐流的浮萍,一陣風吹過、一片水流過。她都只能毫無反抗地任由擺佈。

    從小到大,她一直就是寄人籬下,逆來順受的一個小丫鬟。更何況張江陵是那等仰不可攀的大人物,於是,她認命了,她屈從了命運的安排,由戚帥送到京城。

    她記得,那一天,她洗了澡,換上鮮麗的衣裳,安靜地坐在榻邊,彷彿一朵柔弱的小花,等著被一個強者擷取,從此養在深閨,可是外邊卻突然衝進一個驚慌失措的老管家。

    不知道是什麼事令那老管家臉色蒼白如紙,老管家沒有對她說明什麼,只是馬上令人把她帶走,送上一輛四周全是垂幔的車子。車行急促,當她從車中出來時,已經置身於一處看來已很久沒人居住過的四合院。

    從那一刻起,她就被幽禁在院中了。水舞看得出,看守她的人都有一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卻完全不明白他們究竟在怕什麼。之後,她的待遇越來越差,看守她的人態度越來越惡劣,有時還會罵她掃把精。

    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本以為到了京城,會住進一個安靜的、與世隔絕的小世界,永遠都只看到頭頂那一角天空,現在似乎與她的想像並無二致,卻又完全不同。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幾個神秘人出現在她的眼前,那幾人赫然就是當初把她從薊鎮送到京城的戚帥親兵。水舞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被送上一輛密封的車子,離開了幽禁她的那一角天空,當她再從車中出來時,就已到了這裡。

    這時她才隱約聽說,首輔大人病故了。水舞基本可以想到,張首輔很可能就是在她被送到府裡時暴卒的,儘管她不明白,這跟她一個柔弱無辜的小女人有什麼關聯,可所有人都把她當成了瘟疫一般。

    越來越冷了,寒冷的風無處不在,她的身子都快凍僵了。她吃的也少,她現在得到的食物很少,那些曾經待她很客氣、很熱情的親兵,現在看她的目光很冷漠,比那刺骨的寒風更冷,此時的她身上冷、腹中冷,心中更冷。

    「也許,我真的是掃把星吧。」

    水舞自嘲地想:「我做丫環,老爺被罷官;隨小姐嫁人,姑爺被抓;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回到故鄉,父親又莫名其妙地橫死。隨著娘親去貴陽,不久母親又被山石砸死……

    好不容易遇到洪大善人,蒙他相助,被送到戚帥那裡,卻又受到戚夫人的冷遇和防範。到了京城,本以為可以有座高不可攀的大山讓她歇歇疲憊不堪的身心,可那大山也轟隆一聲崩坍了。」

    「小天哥……,」水舞想起了那個久違的名字:「小天哥洪福齊天,所以老天爺讓他離開了我這個不祥的女人……」

    水舞自嘲地一笑,但她的臉頰已經快凍僵了,幾乎漾不出笑容,她抬起凍得紅通通的雙手,輕輕揉了揉凍僵的臉頰:「我現在明顯是被戚帥的人接回來了,戚帥百戰沙場,一代人傑,死在他手中的強人不知凡幾,應該不會受我牽連吧。」

    一陣寒風打著旋兒裹進柴房,水舞打了個哆嗦,身子又蜷緊了些。在上元佳節,這個寒冷的冬夜,天下百姓都歡度佳節、歡喜雀躍的時候,能溫暖她的,就只有灶間那一點點微弱的火光……

    ※※※※※※※※※※※※※※※※※※※※※※※※※※

    院落正房裡。一燈如豆。兩人對坐燈下,神色陰霾。燈光壓得極低,只能照在兩人的嘴巴上,一個人面白無鬚,另一個頜下卻是一部花白的鬍子。

    面白無鬚的人低聲道:「戚少保,現在情形非常不妙,很多平日裡對太岳先生畢恭畢敬百般巴結的人,現在都在無所不用其極地攻訐太岳先生!」

    原來他對面的人就是戚繼光,戚少保沉默片刻,低聲道:「我任薊鎮總兵十餘載。如今卻被突然調任廣州,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對面那人冷笑道:「現在落井下石的人很多,有人彈劾你,說哪怕是半夜三更,只要你的信到了,太岳先生也必開中門接見,首輔與手握重兵的京畿重臣關係如此密切,非朝廷之福,恐有謀反嫌疑。

    可少保你功在社稷。天下皆知,朝廷又豈能輕舉妄動。因此,便有人揣摩上意,說你於閩浙有功。應調往南方,一展所長,所以陛下才下旨,把你調任廣州總兵了。」

    饒是戚繼光心志如鐵。聽到這裡,那花白的鬍鬚也是微微一顫。這罪名雖是捕風捉影,對皇帝來說卻足以置他於死地了。傾天之功就能保他安全麼,岳飛、于謙,誰沒有蓋世功勞,又有誰得到善終了?」

    他的危機,來自於朝廷對張居正的清算,所以最大的關鍵,就是皇帝怎麼想。想到這裡,戚繼光緩緩地道:「百官攻訐,不足為懼,只不知陛下那裡,對太岳先生又是怎樣的想法?」

    面白無鬚者憤懣地道:「還能怎麼想呢?三人成虎啊!現在天天有人在告太岳先生的黑狀。有人把太岳先生回鄉省親時,乘三十二抬大轎,前軒後寢,旁有兩廡的事告訴了陛下,說如此大轎,已與帝輦無異。

    還有人說,,一路之上,各地官員奉迎巴結,每餐水陸珍饈百餘道菜,太岳先生還覺得沒有合口的東西,又有各地敬獻美女,首輔宅中美人麗姬不下百人,你道陛下怎麼說?」

    戚繼光的嘴唇抿成了一道剛毅的弧線,沉默半晌,才緩緩道:「怎麼說?」

    面白無鬚者道:「陛下勃然大怒,痛罵說:『萬曆元年,朕甫登帝位,適奉新春佳節,連民間百姓都大擺宴席賀歲,你張江陵卻只叫朕添了幾樣水果了事,口口聲聲說是節省為民!

    朕散朝回宮,只不過召了兩個宮娥歌舞娛興,你張江陵就讓朕下『罪己詔』向天下檢討,可你自己……,你好!你好!好一個心口不一,嚴於律朕、寬於待己的張師傅!」

    這人學著皇帝說話,連語氣都惟妙惟肖,皇帝這話憤怒之言,是不可能宣諸於外的,能知道這件事的,甚至親耳聽到這句話的,只能是宮裡的人,如此一來,這個面白無鬚者的身份也就呼之慾出了。他,來自宮裡。

    戚繼光的嘴唇顫抖了一下,道:「陛下對太岳先生太過刻薄了。人無完人,太岳先生心繫天下,憂國憂民,激濁還清,去污褪垢,為朝為民。古往今來,有幾人能建立如他一般的功勛?

    至於個人生活優渥一些,無可厚非。太岳先生身為陛下的老師,對陛下要求嚴格一些,並非刻意做作,矯飾虛偽,只是身為師長,對學生總是要求更高一些,就像為人父母者,哪怕自己做不到,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比自己做的更好。」

    面白無鬚者冷冷地嘲諷道:「為人父母?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做臣子的把自己置於天子父母的高度,當這條真龍清醒地意識到他究竟掌控著什麼的時候,豈會不視之為奇恥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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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 19:21:51 |只看該作者
第332章 荒唐月老
        
        
    面白無鬚者冷冷地嘲諷道:“為人父母?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做臣子的把自己置於天子父母的高度,當這條真龍清醒地意識到他究竟掌控著什麼的時候,豈會不視之為奇恥大辱?”

    是啊,在張居正而言,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問心無愧,他以培養聖賢的標準、以培養子女的心情在教誨皇帝,可在皇帝心中,會理解他的這番苦心,還是在獲悉這一切後,徹底幻滅令他心中那個嚴肅端正、方正不阿、毫無瑕疵的帝師形象?

    戚繼光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了,過了許久,他才低聲道:“雙林先生如今情況如何?”

    他問的雙林先生就是大太監馮保,馮保,字永亭,號雙林。正是由於馮保的鼎力支持,張居正才能獨攬朝綱,掌握了甚至凌駕於帝王的權力,一展他胸中報負。

    馮保和張居正,是內廷和外廷的兩位領袖,兩人一向合作無間,如今張居正受到清算,就算他這個戰功赫赫的名將都受了牽連,遭到皇帝的猜忌,馮保的處境當然也不好過。

    對此,戚繼光並非一無所知,戚繼光通達識變,可不是海瑞那種千古難得一見的奇葩,他能創出一番千古不滅的功業,除了他的一身過人才學,也是他會做人,否則處處受人掣肘,還能做什麼大事。

    在京裡,他也自有耳目為他打探消息,馮保的近況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還是問了出來,問的自然馮保的現況,而是想問問馮保究竟會受到多麼大的牽連,如果馮保能全身而退,這件事就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那個面白無鬚的人自然知道他問什麼,搖搖頭道:“帝心難測。現在很多事都很難說。”

    這個含糊的結果自然不是戚繼光想要的,他固執地問道:“那麼究竟如何?”

    對面那人緩緩地道:“司禮監張誠在馮公公身邊安插的有人,這人藏的很深,公公的很多事情他都清楚。可惜我們到現在還沒查出來他是誰?”

    戚繼光神色一動,道:“雙林先生可是有把柄落在了他們手中?”

    對面那人道:“是!張誠拿到了一些東西,交給了御史李植。由李植上疏彈劾馮公公,彈劾內容十分詳盡,包括太岳先生送給馮公公的七張名琴、九顆夜明珠、五副珍珠簾、黃金三萬兩,白銀二十萬兩,俱都陳列詳盡……”

    這麼詳盡的數據。顯然是馮保的心腹才能知道的,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們的敵人已經知道了,而且還告訴了天子。戚繼光目芒一縮,再也說不出話來。

    張居正身為首輔,月俸是八十七石,換算成銀子大概是四十多兩(相當於現在的三萬多塊),如此收入光養活他那些家僕下人都不夠,更不要談其它的了。

    這件事毫無疑問會令萬曆皇帝對張居正的印象更差、憎恨更深。而僅僅從張居正那裡就收了如此厚禮的馮保,皇帝還會相信他是忠於自己的嗎?會容許他的一個奴婢如此斂財麼?

    那個面白無鬚者見戚繼光臉色微變,忙又安慰道:“少保也不用太過擔心,太后還是很信任馮公公的。天子如今剛剛親政,我想他不會不考慮太后的想法吧。”

    戚繼光喟然道:“但願如此。”

    面白無鬚者又道:“今少保即將南行,咱家受馮公公託付來見少保,就是為了這件事。只要公公能把這件事大事化小。那麼就沒有大礙了。只要公公還能站得穩,攻擊太岳先生的人就必須得有所顧忌,如此一來。少保的境況也會改變。是以,少保此去,一路盡可拖延行程,只等馮公公撐過這一關,反過手來就會收拾那些白眼狼,說不定不等少保你趕到廣州,調你回薊州的旨意就下來了。”

    戚繼光默默地點了點頭。此時,他們還不知道,司禮監大太監張鯨已經繼張誠之後又捅了馮保一刀,在萬曆皇帝剛剛賞燈回到寢宮之後,便密奏了馮保的十二大罪。

    年輕氣盛的萬曆皇帝勃然大怒,終於決定對他的“大伴”下手了,此時張鯨已經持了皇帝的密旨,急急趕往東廠接掌東廠廠督一職了。

    面白無鬚者說完來意,忽然又道:“那個女人,還在你這裡?”

    戚少保微微頷首,面白無鬚者唇角抿起一抹刻薄,冷冷地道:“此女不祥,不如……”他並掌如刀,向下狠狠一切。

    戚少保搖搖頭道:“太岳先生過世,與一女子何干。某雖一生殺人無算,卻從不曾向一弱女子下過手。”

    面白無鬚者道:“留著她,一旦消息傳出,有損太岳先生身後之名。”

    戚少保淡淡地道:“好女色又如何?戚某自問也非完人、聖人,但是對朝廷、對百姓、對社稷,戚某問心無愧!太岳先生更是如此,何況,這件事未必瞞得住人,據我所知,對太岳先生的真正死因,知情者已非一人。”

    面白無鬚者嘆道:“少保真是婦人之仁,罷了,既如此,少保就把她看緊了,千萬不要讓她落到對頭手裡,否則,又會被有心人利用大作文章。”

    戚少保輕輕點了點頭,很快,那面白無鬚者便戴上帽子,悄然離開了館驛。戚少保站在階上,默然送他離去,又慢慢地折回了正堂。

    在那院落一角,有一間小小的柴屋,柴屋的門縫裡透出淡淡的火光,戚少保並不知道被他保下來的那個弱女子,此刻正蜷縮在那裡,苦苦地捱著這個寒冷的冬夜。

    他不想殺掉水舞,是基於他心中的道義,他這樣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怎麼可能關注那個女子的一舉一動。他並不知道,他的部下已經把太岳先生的死和他的遭遇遷怒於那個女子,使她受到了如此虐待……

    ※※※※※※※※※※※※※※※※※※※※※※※※※※※※

    葉小天回到館驛不久,蒯鵬就給他送來了夏老爹一家人的消息,他們住進了桃葉客棧。於是,一大早,葉小天就帶著毛問智和華雲飛趕向桃葉客棧。

    展凝兒知道他幹什麼去了。她默默地目送葉小天離開,回到自己房中,拿出了那件她費盡心思裁剪出來的袍子,袍子已經快完成了,只有一面的袍裾還沒有縫和,可是,還有送給人家的必要麼?

    昨夜,看著站在亭上的葉小天和夏瑩瑩,展凝兒不知不覺便流下了心酸的淚水。她不明白為何哭泣,她並沒有怨恨過瑩瑩。也沒有怨恨過葉小天,或許她真正恨的,只是這作弄人的老天。

    看著葉小天為瑩瑩所做的一切,她只有羡慕,無盡的羡慕,她多麼希望那個站在月光裡的女人是她,如此幸福、如此甜美。可惜,那只是她的一個美夢,清醒後她只是一個看客。站在亭下,默默見證。

    湯顯祖慢悠悠地在驛館中散著步,時不時擴一擴胸,吊一吊嗓子。滿城的爆竹和煙花一直燃放到四更天,此時空氣中還瀰漫著硝煙的味道。忽然,他看到展凝兒走出門口,把一個大包袱丟進了門口的一個垃圾筐。

    “展姑娘早!”

    湯顯祖笑吟吟地走過去。展凝兒正要轉身回屋,忽然聽到呼喚,抬頭見是他來了。輕輕欠身道:“湯大哥。”

    湯顯祖笑道:“展姑娘起的真早,昨夜觀燈去了麼?”展凝兒心中一酸,如果她昨夜老老實實待在驛館,不曾去觀燈多好,她也不會如此傷心、如此絕望。

    展凝兒低聲道:“去過了,三更天就回來了,湯大哥幾時回來的。”

    湯顯祖道:“我去一些長輩家走動了一下,快四更天的時候……”

    說到這裡,湯顯祖忽然看到了筐裡的東西,方才遠遠看著,他以為是個包袱,這時才看出是一件團起來的衣服,看那布料,分明是新作的。湯顯祖“咦”了一聲道:“這是展姑娘做的?”

    “啊!不……我……”

    展凝兒有些慌,她想閃身擋住湯顯祖的視線,可湯顯祖已搶先一步,彎腰把那袍子抖開,看了起來。

    “哈!這是展姑娘給小天兄弟做的袍子?”湯顯祖笑著想要誇獎幾句,可目光落在那蜈蚣狀的針腳上,眉毛不由一陣亂跳,那溢美之辭實在說不出口了。

    展凝兒俏靨飛紅,欲待否認,卻又明知瞞不過人家,心中羞不可抑,只好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從沒做過衣服,所以……”

    湯顯祖笑道:“沒什麼沒什麼,重要的不在衣服,而在情意,為何把它丟掉,打算重做一件麼?”

    展凝兒黯然道:“不想做了。我想通了,或許……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湯顯祖道:“這就放棄了?常言道,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展姑娘你哪兒配不上他了?如此自慚自憐。”

    展凝兒苦笑道:“我連件衣服都做不來。”

    湯顯祖道:“這有什麼,他好歹也是個官,還用你裁剪縫補麼?”

    湯顯祖想了想,忽地眼珠一轉,對展凝兒道:“你且等我一下!”

    湯顯祖拿著那件半成品的袍子匆匆離去,展凝兒不知道他做什麼去了,只好站在門口等著,過了一會兒,湯顯祖笑吟吟地走回來,將那袍子展開,得意洋洋地對展凝兒道:“你看。”

    展凝兒定睛一看,不由嚇了一跳,只見那袍上到處都是血手印,看著怵目驚心。展凝兒驚訝地道:“這是什麼?”

    湯顯祖衝她擠了擠眼睛,小聲道:“這是我去廚下弄的雞鴨鵝血,對小天你可不要這麼說,就說是你做衣服時扎破了手染上去的。”

    展凝兒道:“呃……我……我的血……染的?”

    湯顯祖洋洋得意地道:“不錯!你把這半截袍裾縫好,找個好機會送給他。這男人啊,有時候是要靠感動的,他一感動,就以身相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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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 19:22:52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5-1-3 09:11 編輯

第333章 姑爺登門

               
    桃葉客棧裡,掌櫃的趴在桌子上埋頭算著賬,算盤珠子被他撥拉得噼啦亂響。其實他本不必把算盤珠子撥得這麼脆生生的,可他喜歡,聽著那算盤珠子清脆的響聲,就彷彿聽到了銀子的碰撞聲,讓他心裡說不出的舒坦。

    “掌櫃的……”

    “掌櫃的……”

    一個夥計站在櫃檯邊上,揪著一張包子臉,怯生生地喚著,正算賬算得十分投入的掌櫃根本不理他,直到這一頁賬算完,掌櫃的用小指一勾,彈起一顆算珠,提起筆來記下一個合計的數字,這才抬起頭,不悅地道:“又有什麼事呀?”

    那夥計苦著臉道:“掌櫃的,蘭芝園……蘭芝園,還沒打掃……”

    “蘭芝園?”

    掌櫃的想了想,忽然想到了昨晚才入住的那一家很闊綽的客人,他們一來就要最好的上房,還要安靜清雅些的,最好獨門獨院。好在正值新年,客人不多,本地人又不住店,所以空下來的客房多,所以掌櫃的就把他們安排到了蘭芝園。

    他這一等一的客棧,頗有江南園林風格,客房由四處院落構成,蘭芝園就是其中之一。蘭芝園本來只住了一位客人,掌櫃的記得昨夜過去,很委婉地請那位客人換個院子,願意免去他三天店錢時,那客人還很氣惱,根本不肯答應。

    結果新來的那伙客人中有個大漢走上前去,二話不說,就把一枚赤金餅子拍到了那個客人的臉上,結果那個客人臉上頂著一個紅通通的餅印子,一邊咬著金餅子試著真假,一邊就歡天喜地的退房了。

    因為這事,掌櫃的對他們記憶很深,他馬上問道:“為何還不打掃?那園子裡的客人脾氣可都不大好。可別惹得他們不高興。”

    夥計苦著臉道:“掌櫃的,那伙客人太凶,沒……沒人敢進去。”

    掌櫃的怫然不悅,道:“怎麼可能?那些客人瞧著是強悍了些,卻也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強盜,從昨晚請別的客人換房一事來看,他們還是很講道理的嘛。”掌櫃的一面說,一面把賬簿做個記號疊起來,閃身離開了櫃檯。

    ……

    蘭芝園裡,夏瑩瑩的六位兄長正裸著上身。晃著兩膀腱子肉在院裡活動著身子。夏老四把院角一口盛滿了水的大缸抱在懷中,吐氣開聲,托上托上。夏老二把一個石凳當成了石鎖,用臂膀頂起一丈來高,依舊用臂膀接住,那結實賁起的丘狀肌肉上連個印兒都不留下來。

    夏老大勒緊了褲腰帶,提足一口丹田氣在練硬氣功,夏老六和夏老五正拎著鵝卵粗的棍子劈頭蓋臉地抽打著夏老大,額頭、咽喉、後腦、下陰。除了面部五官,沒有一處放過。

    那棍子即有彈性又結實,常人一棍子抽出去,都能打碎人的骨頭。更何況是由他們這樣的高手使出來,光聽那一棍子抽出去帶起的蒼狼嗚咽般的風聲,就令人毛骨怵然了,那棍子抽在人身上發出的聲音。更是令人心驚肉跳,可夏老大居然渾若無事。

    至於夏老三就更讓人無語了,他在練飛刀。而且他還沒有靶子,想起哪兒射哪兒,絲毫不顧忌正在院子裡活動的幾兄弟,有時飛刀就擦著他們的身子射過去,釘在牆上、樹上,這樣的一個場面,誰敢進去?

    掌櫃的走到院門口,向院子裡觀望一陣,悄悄擦了把額頭冷汗,對那跟過來的夥計吩咐道:“等這幾位爺消停下來再收拾吧。”

    ※※※※※※※※※※※※※※※※※※※※※※※※※

    夏老爹大馬金刀地坐在房裡,身邊站著幾個護衛。昨夜出來匆忙,這些護衛都沒來得及帶出來,等他們找到宿處後,夏老爹便讓夏老大去帶人,夏老大嫌丟人,最後軟硬兼施逼著老六去把人帶回來的。當時李玄成已經喝的酩酊大醉,顧三爺還客氣地挽留了一下,可他們又怎會再留下。

    夏老爹如長鯨吸水,把一碗茶一口氣兒喝乾了,瞪著眼睛看看那些肅立的侍衛,粗聲大氣地道:“小小姐呢?”

    一個侍衛小心地道:“還在睡覺。”

    夏老爹的臉抽搐了一下,道:“這孩子,心夠大的。”

    另一個侍衛忍不住道:“大人,那葉小天真會來嗎?”

    夏老爹篤定地道:“一定來!那小子,粘上毛就是猴,精怪的很。老夫就不信,他這麼容易就讓瑩瑩跟老夫走了,會不盯著老夫住在哪兒。老夫今兒就在這等著,看他小子究竟有什麼花樣!”夏老爹說著,把茶杯重重一頓,哼了一聲。

    這時,葉小天堪堪走到蘭芝園門前,往園裡一瞧,夏氏六虎那副殺氣騰騰的樣子,葉小天就明白了,這六兄弟哪是在練武,分明是在給我下馬威啊。葉小天扭頭對毛問智和華雲飛道:“你們在這裡等。”

    華雲飛擔心地道:“大哥,這六兄弟氣勢洶洶,只怕……”

    葉小天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們要是真敢動我,昨晚就可以動手了。就算想今日動手,等我到了一頓毒打也就是了,又何必擺出這樣的陣仗?他們只是想唬住我罷了。”

    葉小天抖了抖衣衫,便昂然走了進去:“讓一讓,請讓讓!”

    葉小天笑得很謙遜、很客氣,就像店裡的一個小夥計,可他說出來的話卻能把人的鼻子氣歪了:“這位舅兄,你小心著些,這石凳子我可接不住,要是砸我個頭破血流還好,要是砸死了,瑩瑩可要守寡。”

    “嗯?”

    夏老二怒目瞪向葉小天,石凳從空中落下,他看也不看,恨恨地向肩頭一扛,那石凳子“呼”地一聲就被彈向三丈高空,這石凳升勢一盡,便迅速落下,只是準頭偏了,正砸向練硬氣功的夏老大。

    夏老大微閉雙目,雙眼只露出一條縫隙,獰笑著看著葉小天,似乎想用他的猙獰把葉小天嚇走,夏老五和夏老六一前一後,“嗨”地一聲吐氣開聲,兩根鵝卵粗的棍子正抽在他的前胸和後背上。

    夏老大一聲不吭,丹田氣一提,硬抗了這兩擊,那棍子抽在皮肉上,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一聲鳴亮,這兩擊足以令人皮開肉綻、骨斷筋折,可他皮膚上只留下兩道淺淺的白印。

    可這時夏老二用肩頭扛起來的石凳子也到了,“砰”地一聲砸在夏老大的腦袋上,夏老大氣布周身,刀槍不入,可他主要的抗打擊點放在了前胸和後背上,這石凳砰地一聲砸在頭上,雖未讓他頭破血流,卻也是一陣頭暈目眩,腳下的馬步有些不穩,向後踉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呀呀,你看,你看,我就說嘛,這麼小的院子,練功千萬要小心,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呀。這位舅兄,你沒事吧?”

    葉小天趕緊搶上去,扶住夏老大,同時說著貌似關切的風涼話,恰於此時,夏老三一口飛刀貼著葉小天的耳輪“嗖”地一下飛出去,“噗”地一聲貫入了地面,那飛刀直沒至柄,力道當真驚人。

    葉小天只覺得耳畔生風,勁風颳得耳朵火辣辣的,要說心裡不驚那是假的,可他拿定了一點:因為瑩瑩的關係,這幾位兄弟根本就不敢動他,更不要說傷了他。所以他強自鎮定,臉上沒有露出一點慌亂之色。

    夏老大被他一口一個舅兄,而且他還記不住六兄弟的排行,只能一口一個“這位舅兄、那位舅兄”,心裡好不彆扭,當他被葉小天拉起來後,葉小天還毫不見外地拍了拍他的屁股,替他拍去屁股上的塵土,大屁股蛋子被葉小天拍得啪啪直響,那窘態真就沒法說了。

    葉小天拉起夏老大,向幾個滿臉怪異神氣地看著他的夏氏兄弟拱手道:“小弟要見見老爺子,老爺子起了麼?”

    夏家幾兄弟互相看看,還未及答話,前邊客廳門口便站出兩個大漢,雙手抱臂,下巴往廳裡一揚,冷傲地道:“葉典史?我們家老爺子有請。”

    葉小天笑吟吟地向夏氏幾兄弟拱拱手,道:“借過,借過!”便向那大廳走去,夏氏幾兄弟互相看看,都有些沮喪,他們擺出偌大的陣仗,卻沒讓葉小天露出一絲懼色,反而被人家調侃了一頓,怎麼想都覺得自己像個耍猴的……,不對!是被人當猴耍了。

    夏老爹坐在廳中,一見葉小天走進來,馬上瞪起了眼睛,葉小天看了看左右侍立,懷裡抱著明晃晃的出鞘利刃的大漢,向夏老爹長揖一禮,道:“老爺子,新春吉祥,發財發財!”

    夏老爹聽到這不倫不類的新年賀辭,臉上努力堆出來的橫肉都不禁哆嗦了幾下。葉小天也不等他讓座,便自來熟地溜到客座上坐了下來,笑吟吟地向夏老爹點了點頭。

    面對這麼一塊滾刀肉,夏老爹心中由衷地升起一種無力感。他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保持著滿臉橫肉的威嚴狀態,慢慢挺直腰桿,決定跟這個偷走他寶貝女兒芳心的混帳小子徹底攤牌了。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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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 19:50:37 |只看該作者
第334章 無法實現的賭約

               
    沉默半晌,夏老爹終於說話了:“你小子,好本事,李國舅那麼尊貴的人物,被你略施小計,便打得落花流水!”

    葉小天向他欠了欠身,謙遜地道:“岳丈大人過獎,小子不過是玩了一盤鬥獸棋,像獅虎豹狼狗貓鼠,大吃小,小吃大,如此而已。國舅爺顧忌多、約束更多,只好知難而退,倒不是小天如何本事,。”

    夏老爹重重地一拍桌子,怒道:“我是在誇你嗎,嗯?”他呼呼地喘了兩口大氣,往椅背上一靠,沉聲道:“說吧,你要什麼條件,才肯放過瑩瑩?”

    葉小天皺了皺眉,道:“岳丈大人,我和瑩瑩是真心相愛的。”

    夏老爹藐視地道:“陞官?二十年之內,老夫保你升到從五品,如何?”

    葉小天道:“岳丈大人,我和瑩瑩是真心相愛的。”

    夏老爹眉頭跳了跳,道:“想發財?我夏家有四條金沙礦,大不了……老夫送你一條,有了這條金沙礦,可保你百世無憂!”這句話一出口,旁邊站立的那些武士臉色也不禁變了變。

    葉小天道:“岳丈大人,我和瑩瑩是真心相愛的。”

    夏老爹閉了閉眼睛,又霍地張開,道:“美色?老夫送你三百名未及十六的美貌少女,如何?”

    葉小天很誠懇地道:“岳丈大人,我和瑩瑩是真心相愛的。”

    夏老爹霍地站了起來,怒氣勃發,葉小天也站起來,毫不示弱地看著他。夏老爹想了想,又緩緩坐下,道:“老夫倒是忘了,你是一方尊者。如果你貪圖權力、金錢和美色,這些東西唾手可得。”

    夏老爹頓了頓。又道:“你是真心喜歡我女兒?”

    葉小天用力點了點頭,道:“是!”

    夏老爹道:“那麼,你忍心害了她麼?你只有二十年塵世之緣,現在已經不足二十年了,到那時候瑩瑩還很年輕,你忍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下去?”

    葉小天也嚴肅起來,不再用輕佻的語氣和他說話,葉小天肅然道:“伯父,我也知道。這對瑩瑩不公平。最初,我以為她是一個貧家女,想著能給她優渥富有的生活作為補償……”

    葉小天看著夏老爹,道:“後來,我當然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可是喜歡了一個人,不像是得到了一件東西,說放下就能放下。伯父,我和瑩瑩都是真心的喜歡對方,而且我的尊者身份她也一清二楚。”

    夏老爹冷冷地道:“所以。你就利用她對你的情意,寧可犧牲她的幸福?”

    葉小天道:“不!我會跟那些長老們好好談一談,改變千年以來的規矩。”

    夏老爹道:“可能嗎?祖宗傳下來的規矩,是那麼好改的?那些蹲在深山裡的老傢伙。一個個腦袋都變成了榆木疙瘩,他們會答應?”

    葉小天道:“伯父,晚輩還沒有跟他們談起過這件事。之前為了迫使他們讓步,晚輩已經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晚輩也知道,想讓他們再退一步,很難。這也是晚輩想要立足官場的原因。晚輩要做官、做大官,不僅僅是為了光宗耀祖,而且……只要我能掌握足夠大的權力,那些長老就不能不正視我的想法。”

    定規矩的是人,當然也可以由人來改變。但並不是任何人都有資格改變規矩,除非你擁有強大的力量,實力對等的情況下才能平等地談判。

    如果葉小天一直留在蠱教裡,那麼他擁有再大的權力,也不可能推翻蠱教傳承的規矩,因為他的權力來自於蠱教,一個大力士就算有撼山之力,又豈能提著自己的頭髮把只有百十斤的他自己拎起來?

    葉小天想對蠱教長老們產生更大的影響,那就只能掌握外力,這股外力如果大到不容蠱教長老們忽視的地步,一旦結合可以對蠱教產生重大影響,那麼葉小天想迫使長老們再退一步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對一個故步自封、超然世外的強大勢力來說,要多麼龐大的力量,才能對他們產生影響?一個小小的典史可能麼?就算銅仁張知府那樣的土皇帝都不夠,除非他是貴州八大土司金剛那一級別的人物。

    當然,夏家就是八大金剛之一,如果他們無法把瑩瑩和葉小天分開,似乎只能站在葉小天一邊,幫他向蠱教施壓,迫使長老們讓步。但夏家的力量畢竟不是葉小天的力量,夏老爹雖然疼愛女兒,卻也不可能拿整個夏氏家族的利益做交易,這樣一來,這股力量的影響力不免就要大打折扣。

    夏老爹乜著葉小天,不屑地道:“好大的口氣!你不過是一個小小典史,你以為你是貴州布政使嗎?你以為你有朝一日能夠升到那麼大的官兒嗎?”

    葉小天反問道:“為什麼不能,我有得天獨厚的資源,我也不乏智慧和能力!只是我身在寶山,以前不知利用罷了。”

    葉小天說到這裡,忽然看了看左右侍立的那些武士,夏老爹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他並不忌諱讓他們聽到什麼,但還是擺了擺手,讓這些人退出去。

    等這些人都退出大廳後,葉小天道:“伯父,其實晚輩一直以來的打算都很簡單。二十年的塵緣,好好做一任官,娶個心愛的妻子,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可惜老天不容我如此逍遙。

    我只想做個官,心安理得的官,熬到七品、最多六品,光耀門楣就夠了,並不想跟人爭什麼,更沒想踩著人往上爬,可別人卻容不下我。這一次,我到金陵候參,卻能有驚無險,是我的運氣,可下一次呢?

    我不見得每一次都有氣運加身,如果這一次不是朝廷恰生巨變,我會被殺頭也不一定。也許徐縣丞說的對,只要走上這條路,就只能努力往上爬,你不踩別人,就只能被別人踩。既然這樣。我也去踩人就是了!蠱教擁有極大的力量,我這二十年本不想和他們有太多瓜葛,所以不曾想過利用,可現在我改變想法了。如果我能調用蠱教所掌握的力量為後盾,那麼我在官場上會走到哪一步?”

    葉小天目光灼灼,這一刻,他真的變了,他不再是那個隨波逐流的葉小天,小富即安的葉小天,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葉小天。他的目中有野心的光芒閃爍,他開始懂得利用他能掌握的一切資源。

    想陞官,需要背景、靠山和人脈,而這一切,離不開金錢的力量。可是初入官場的人誰能有這樣的力量?要麼需要家族來幫他鋪平道路,要麼靠投靠一方強者發展自己的羽翼,但葉小天在這方面佔據先天的優勢。

    如果他肯用心經營,憑他的實力,足以結交下強大的人物。戚繼光為了能免受掣肘和剋扣。保證他軍備的精良和對軍隊的掌控力,他需要結交張居正這樣的大人物。

    張居正為了能夠貫徹他的政策、一展平生抱負,他需要結交馮保這樣的內宮大太監,而這一切。都需要金錢鋪路。葉小天有一座取之不竭的金山,如果他也想這麼做,他就比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人少了一個長期積累的過程。

    金錢鋪路,可以結識那些大人物。但是想讓人家賞識你,覺得你可以栽培,光靠這些當然是不夠的。這只是一塊敲門磚,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真正想讓那些大人物賞識你、栽培你,你必須擁有足夠的智慧和能力,而這方面,葉小天同樣並不欠缺。

    他沒有智慧和能力麼?他攪得葫縣天翻地覆,他幹掉了葫縣的土皇帝齊木,那時候他甚至還不是真正的官!他在銅仁能為黎教諭所用,能為張知府所賞識,其中不無運氣,但運氣只是幫他選中了一個合適的時間、一個合適的地點,遇到了一個合適的人。

    但是當時銅仁府荒無人跡麼?黎教諭只能選擇葉小天麼?當然不是,他選擇葉小天,是因為他覺得葉小天符合他的要求,這就不是運氣,而是能力了,難道之前黎教諭就沒有想過其他人選?只是別人達不到他的要求而已。他見識了葉小天不遜名家的書法,同他交談時對葉小天學識的考量,使他確定了葉小天為目標,這就是葉小天的能力。

    張繹張知府喜怒無常,平時只是一個看起來完全無害的大胖子,可誰若惹得他不高興,在他的地面上,他翻手之間就能讓對方屍骨無存,這樣的一個暴君,卻對葉小天青睞有加,那也是葉小天的能力。葉小天見多了大人物,很瞭解這種人的心理,知道怎麼迎合這種大人物,而當時若換一個人去,很可能戰戰兢兢,完全引不起張繹的興趣。

    在貴陽府時更是這樣,來自謝傳風、薛母、李秋池還是徐伯夷的一道道陷阱、來自於果基格龍的挑戰,如果他沒有足夠的機智和應變能力,豈能一一化險為夷?運氣給他提供了機會,而抓住這個機會,靠的卻是他的智慧、勇氣和能力。

    況且,氣運何嘗不是每個人成功人士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那些步步高陞、獲得成功的人,縱觀其一生所為,又何嘗離得了讓世人難以說清的氣運和機遇?同樣的機遇在你面前,你能抓住麼?機會出現時,有些人甚至根本意識不到,卻只會怨天尤人.

    就拿戚繼光來說,縱然他用兵如神,如果不是恰有倭寇作亂,如果他生長在太平盛世,他也不過泯然眾人矣,又如何建立彪炳千秋的功業呢?上天恰恰在他成長起來的時候,給他提供了可以發揮的舞台,這就是他的運氣,而這個運氣是提供給所有人的,有人抓住了,有人錯過了。

    葉小天登上尊者之位,同樣是如此,他不是坐在那裡,老天就把尊者的傳承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是九死一生一路闖過來,種種機緣合在一起,這才造就了他的地位。

    如果當時揮刀迎向千年蟲,跌落地下長河的人是展凝兒呢?甚至是之前的白筱曉沒有選擇暗殺他呢?每一步選擇,都是人生的一段路,有人選擇了錯的路,有人走上了死路,他能走到終點,絕非只是氣運解釋的通的。

    葉小天不再渾渾噩噩了,雖然他被送到金陵候參,卻得到了一個近乎兒戲的結果,可這件事可能造成的可怕後果,卻讓他覺醒過來,當他決心利用他所掌握的力量努力往上爬時,他他能走得多遠?

    也許,他在金陵結識了那些官宦子弟,並且毫不猶豫地同他們站到了一起時,就已有這種長遠的考慮了。想想看,他得罪了國舅代表的外戚勢力,不屑於魏國公代表的功臣勢力,卻選擇了相對單薄一些的官宦勢力,真的只是境遇使然麼?

    在這個小圈子裡,勢力相對單薄的是他所結識的張泓愃等人所代表的那股官場勢力,可是放在整個大明,勢力最大的,不僅凌駕於外戚和功臣,甚至凌駕於皇權之上的,卻正是文官勢力。如果葉小天是有意識地這麼做,那麼他的心機和目光又是何等的深沉?

    夏老爹身為一族之長,心思絕不像他的外表一樣粗獷,這一剎那間心思百轉,竟是越想越心驚。可是,即便他有這麼多的資源可供利用,當他真正走到這一天時,怕也得三五十年吧,如何他中途失敗呢?

    夏老爹神色百變,葉小天都看在眼裡,葉小天道:“伯父,未來幾十年後的事,誰能確保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要論英明神武,誰比得過始皇帝,可他就連身後之事都無法掌握。不如你我打個賭,三年,如果三年之內,我這個小小典史能夠升到六品,您就把女兒嫁給我,如何?那時,瑩瑩還不滿二十歲,想不會耽誤了她的前程。”

    三年?六品!夏老爹的眼珠子差點兒沒掉出來。

    這可是猖狂到了極點的說法,葉小天現在是不入品流的典史,上一級是從九品,從不入流到正六品要連升八級,就算含糊一些,升到從六品,那也是連升七級,等於不到五個月就升一級,這根本不可能。

    方才夏老爹提出若葉小天放棄瑩瑩,他將以夏家所掌握的資源全力支持葉小天混跡官場,也只是很謹慎地說到了從五品,而且要用二十年時間,而葉小天自己提出來的是三年之內升到六品。

    夏老爹狐疑地看著葉小天:“這小子,別是知難而退,在給自己找台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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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6
發表於 2015-1-4 09:26:20 |只看該作者
第335章 一大早


    葉小天道:“怎麼,伯父可是不敢跟我賭麼?”

    夏老爹道:“三年之後升至六品?好,老夫跟你賭了!”

    兩個人站起身來,相對走出三步,對面而立,戰意凜凜。

    “啪啪啪”地三擊掌,夏老爹道:“君子一言!”

    葉小天道:“快馬一鞭!”

    兩個人對視著,一起“嘿嘿”地笑了起來,都是一副心懷鬼胎的樣子。

    夏老爹心裡可得意的很,他根本不相信葉小天的這番狂言,但他剛才可不敢打擊葉小天的自信心,萬一葉小天也覺得他的賭太過冒險,幾無成功的可能而取消賭約,自己還不是拿他沒轍?

    夏老爹並不是真的拿葉小天沒辦法,他要真想對付葉小天,至少有一百種辦法,可是他的寶貝女兒橫在中間,就不免讓他投鼠忌器了。如果葉小天執意不肯放手,他還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可以讓他的女兒回頭。

    如今葉小天主動提出如此苛刻的條件,正中夏老爹的下懷。二人賭約既立,夏老爹便冷笑地道:“三年升八級,嘿!如此狂妄的說法老夫實是聞所未聞,小子,這回你輸定了!”

    葉小天微笑道:“三年升八級的官,古往今來貌似也不少吧?前朝的就不提了,本朝這種事似乎也不是沒有。”

    “本朝……”

    夏老爹聽他一說,忽然想起了正德朝的錢寧和江彬,不禁冷笑道:“那等幸臣,要有一個荒唐天子才有晉身的可能。你以為當今皇帝也會像當初的正德天子一般荒唐?”

    說著,他又上下打量葉小天幾眼,語重心長地道:“做幸臣的,可都沒什麼好下場。”

    葉小天道:“那一步一個腳印的,同樣也有大把不得善終的人。各有各的造化,各有各的機緣。落得什麼結果,卻也怨不得別人。何況,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我懂,我並不想去皇帝面前做個幸臣。”

    夏老爹冷笑道:“如果到皇帝身邊做事,三年升八級,還有一線可能。不到御前做官,那就斷無成功的可能!”

    葉小天道:“哈!那就是晚輩的事了,伯父何必擔心呢?況且,伯父現在應該很盼著我會失敗吧?”

    夏老爹冷哼一聲,道:“成。賭約已立,你回去做你的官吧,我明日便帶瑩瑩回家,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能三年升八級,做到六品官!”

    葉小天也笑了,三年升八級,難麼?當然難。雖然葉小天初入官場,他也知道升官是何等的艱難,尤其是他現在是不入流的官,從不入流到入流。就是一道天塹。

    況且,在文,他不是兩榜進士。在武,他不是百勝名將。想在短時間內躍遷升官,更是不可想像。然而,再難難得過讓那八大長老推翻祖制教規麼?再難難得過讓夏家上下同意把他們愛逾性命的瑩瑩嫁給一個注定要在壯年離開家庭的男人麼?

    奇跡。容易發生在真龍天子的身邊,也容易發生在天高皇帝遠的所在。在貴州,他有天時地利人和,如此大氣運加身,難道就不能在三年之內完成某些人三十年才能辦到的事?

    “小天哥來了?”

    屏風後面忽然傳出一聲驚喜的歡呼,葉小天和夏老爹一起聞聲望去,就見夏瑩瑩披散著一頭烏黑靚麗的秀發,穿著一身雪白的中衣,光著兩隻小腳丫就從後邊跑了出來。

    夏瑩瑩一見葉小天,登時兩眼放光,她歡呼一聲,便像一隻快樂的小燕子似的撲進了葉小天的懷抱。

    夏老爹竭力做出的威嚴姿態登時毀於一旦,有女如此,他這當爹的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幸虧葉小天主動跟他打了個賭,否則他要如何才能阻止這兩個人繼續來往?真是孽障啊……

    ……

    鎮淮橋頭有一家開了二十多年的小吃店,以姓為名,叫鄭家小店。因為價錢公道,食物味美,很受附近居民的喜歡,很多人家早晨不喜歡開夥,幹脆就到這小吃店來用早餐。

    喬奈何就是這家店的一位老主顧,幾乎每天早上他都會出現在鄭家小店,要一份鴨血粉絲湯、一碟金陵鹽水鴨、一份手撕風魚、一碗東壩豆腐幹,再配一屜小籠包子。

    老先生吃的東西幾乎十年不變,穿著似乎也十年不變,永遠都是一雙黑緞面的軟底皂靴、一襲漿洗的發黃的白色盤領襴衫,頭戴一頂方形軟帽,邁著四四方方的步子,斯文的很。

    二十年過去了,小店裡一早起來忙碌的不再是老鄭夫婦,而是換成了小鄭夫婦,小兩口兒很勤快,把這小店打理的比爹娘當家的時候還紅火。一瞧喬奈何來了,小鄭馬上熱情地打招呼:“喬老爺早啊,坐坐坐,快請坐。”

    他一邊招呼,一邊麻利地把桌子和板凳擦了一遍,喬奈何向他微笑著點點頭,便在桌邊坐下了。別看喬奈何穿著看起來有些寒酸,但他真當得起這聲“老爺”,因為他是官,是一位御史。御史只是七品官,但是作為清流言官,監察百官,風聞奏事,權力可不小。

    喬奈何是老主顧了,小鄭很清楚他的口味,小鄭朝後店招呼了一聲,係著碎花藍裙、風姿綽約的小鄭娘子便把鴨血粉絲湯、鹽水鴨、手撕風魚和豆腐幹兒給端了出來,又隨手送上一屜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子。

    這時候,有個人拄著拐,一瘸一拐地也進了小店。小鄭一瞧,趕緊迎上去攙住那人,關切地道:“張大哥,您這是怎麼了,昨兒個還好好的,走起路來風風火火,怎麼一大早還拄上拐了?”

    喬奈何回頭望了一眼,見一個年過三旬的男子,穿藍色兩截衣,架著一副拐,腿上打著夾板和綁帶,臉頰上還有一些擦傷的痕跡,瞧著好不狼狽。喬奈何沒在意,回頭繼續用餐,老先生講究的是食不言,哪有閑心管人閑事。

    張大哥懊惱地歎了口氣,道:“嗨,別提了,真他娘的晦氣!”

    他在一張桌邊坐下,衝著棚子後邊喊道:“弟妹,兩屜包子,一碗湯!”喊完了才對小鄭道:“這不昨兒個跟幾個朋友打馬吊,小贏一筆,本打算去街上瞧瞧花燈,誰知剛出巷子,就有一個人騎著馬飛也似的衝過來,幸虧我閃得快,沒給他撞死,這小腿卻給踩折了。”

    小鄭一聽,道:“哎喲,那您可得好好養養,可別落下殘疾。這城裡頭平時都不準馳馬,何況昨兒是上元夜,到處是人呢,那人竟然馳馬飛奔,也太不像話了,得讓他賠一大筆醫藥費才是。”

    張大哥一聽更鬱悶了,哎聲歎氣地道:“得了吧,還賠醫藥費?借我倆膽兒我也不敢呐。”

    小鄭緊張地道:“什麼厲害人物,叫你這般忌諱?”

    張大哥一臉神秘地道:“嘿!我說出來你都不相信,是當朝國舅!”

    小鄭一怔,國舅?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想明白國舅這個極其生疏的稱呼意味著什麼。

    張大哥帶著幾分炫耀的語氣道:“我聽的真真兒的,緊跟著那人又跟過來好幾個人,一樣策馬飛奔,在後邊喊著‘國舅爺,等一等!’嘿!那可是國舅,皇帝的親舅舅!我張宇清居然被國舅爺給踩了一腳,我敢找他要賠償?人家就打死我,我也不敢吭聲啊。”

    張大哥這麼說著,顧盼之間卻是眉飛色舞,一副引以為傲的模樣,似乎他一介小民,因此就算是跟人家皇家搭上了邊兒。

    喬御史本來正安安份份地吃著自己的早餐,沒太理會他們在說什麼,忽然聽到國舅兩個字,不由霍然扭過頭去,兩眼也放出了爍爍的光芒:“年輕人,你說國舅爺當街馳馬,踩斷了你的腿,也沒賠錢便揚長而去了?”

    張大哥道:“那是!我剛出巷子,一團黑影就裹著一陣勁風到了,虧我手疾眼快,急忙一閃,沒被那馬撞個正著,可是被馬身子一刮,摔了個跟頭,緊接著那馬蹄子就踩我腿上了。嘿!我當時還罵了他一句呢,我剛罵完,就有幾匹馬追了過來,衝著前邊喊國舅爺,可把我嚇壞了。”

    張大哥說著,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普天之下,當面罵過皇親國戚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這可是莫大的榮耀,等他有了孫子都可以拿出來炫耀一下,不過他現在連老婆都沒有,孫子更是遙遙無期,不說給別人聽聽,可真要憋死了他。

    喬奈何微笑起來,對小鄭說道:“小鄭啊,老夫最喜歡聽故事。來,把老夫的菜肴搬到那一桌兒,再來壺水酒,老夫與這位後生好好地聊一聊。”

    喬奈何是御史啊,御史是什麼?直白點說,就是專門找事的。誰都怕事兒大,唯獨御史不怕,當御史的一個個窮橫窮橫的,逮著誰咬誰,越是惹不起的人他們越喜歡咬,咬贏了“立業”,咬不贏“立名”。他們最痛苦的事就是無人可咬,現在,李國舅就被閑得五脊六獸的喬御史給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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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6章 女兒心思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從正月十七開始,圓月便一天天地減缺下去,開始變成月牙兒了。月有陰晴圓缺,人亦有悲歡離合,十七這天,正是夏老爹帶著女兒踏上回鄉路的日子。

    瑩瑩和葉小天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兩人便越難以分開,如今有了賭約,便有了明正言順讓女兒離開的理由,而且這個賭約明顯是不可能實現的,夏老爹當然想儘快把女兒帶離葉小天身邊。

    石頭城外,楊柳依依。瑩瑩輕輕偎依在葉小天懷裡,輕輕顫抖的肩頭就像嫋嫋飄動的柳枝,聲音更是說不出的幽傷:“小天哥,我們要在一起,還要三年那麼久,好長……”

    葉小天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說是三年,其實一晃兒也就過去了。何況我們這三年也不是一直不能相見,我每升一次官,都能去看你一次,三年後咱們就做了真正夫妻,到那時候,我讓你天天膩在我身上,走到哪兒都捎著。”

    “去你的,人家才不會那麼沒出息呢。”

    瑩瑩破啼為笑,聲音雖然還帶著哭音兒,俏美的臉蛋上已經露出羞喜的模樣:“這可是你說的,每年,你必須、一定、至少要來看我兩次!”

    “嗯!”

    葉小天用力點頭:“我一定努力升官,每年至少升兩次官,這樣就能去看你了。”

    “對啊,要升官才行。”瑩瑩忽然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雖然在她心中,英明神武的小天哥哥想做的事就沒有做不成的,可畢竟事關事大,還是不免有些擔心。

    可她想了半晌,雖然她老爹就掛著一個武官的身份,但她那小腦袋瓜裡對官員的品級依舊毫無慨念,只好不恥下問地向葉小天請教:“小天哥,你現在是幾品官啊?”

    這丫頭,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葉小天略顯羞澀地答道:“我……現在不入流。”

    瑩瑩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入流是幾品啊?”

    葉小天含糊地道:“不入流就是沒有品。”

    瑩瑩更迷糊了,又問:“那沒有品到底是幾品啊?”

    葉小天想了想,用了一個瑩瑩能夠理解的說法:“嗯,相當於十品吧!”

    “十品?十、九、八、七……”

    瑩瑩數著手指頭,忽然驚喜地跳了起來:“哇,十品到六品……”

    葉小天趕緊安慰她道:“是啊,從十品到六品,聽起來似乎有些……”

    葉小天還沒說完,瑩瑩已經抓著他的手開心地道:“人家還以為有多難呢,原來才升三極啊,嘻嘻,升三極應該很容易的吧?那人家就放心了。”

    這 回換成葉小天迷糊了:“十品到六品是差三極嗎?從九品、正九品、從八品……,好吧,就算瑩瑩不懂官制,只算正的,也該升四次啊,瑩瑩這算術……,另外,她 以為升官是過家家麼,很容易?有些進士出身的人在縣丞的位置上都得蹲一輩子,臨到致仕才安慰性地提個七品,我要升六品,而且是三年之內啊!”

    葉小天想了想,微笑起來,對瑩瑩柔聲道:“是啊,只不過才升三極而已,很容易的,也許用不了那麼久,一年半載之後,咱們就能成親了。我說三年,是為了萬無一失。”

    “嗯!”

    瑩瑩喜孜孜地點頭,馬上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一年半,那現在才開始準備婚事是不是太倉促了呢?到時候我該請哪些人來參加我的婚禮呢?哎呀,事情好多,我得馬上開始計畫一下了。”

    瑩瑩開心地想著,笑容越來越美麗。

    葉小天看著瑩瑩開心的模樣,忽然覺得無知也是一種幸福,他聰明地決定,就讓可愛的瑩瑩一直無知下去吧……

    ※※※※※※※※※※※※※※※※※※※※※※※

    展凝兒牽著馬韁站在離他們數丈之遠的地方,用馬鞭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馬轡頭,仿佛在游目四顧欣賞風景,眼角的餘光卻一直瞟著瑩瑩和小天,神情說不出的幽怨。

    展凝兒是陪瑩瑩來金陵尋找葉小天的,如今瑩瑩要走,她也就沒了留下的理由,經過上元之夜的“天外飛仙”,凝兒業已心灰意冷,連她都覺得瑩瑩和小天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哪還有勇氣參與其中,可真正決心要走時,還是不免心中惘然。

    忽然,她見瑩瑩對葉小天附耳說了幾句話,便嫋嫋娜娜地向她走來,那窄窄的小腰身款款地擺動著,落步輕盈如貓,風情柔美無限,陽光映在她吹彈得破的俏靨,仿佛明淨的美玉般泛著剔透的光輝。

    展凝兒見了,不禁怦然心跳:“這才是女人啊,哪怕走幾步路,都是這般風情萬種,難怪那個賊胚為她動心。”

    凝兒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不丁不八,很習慣的站姿,可進可退、可橫竄可縱起,身姿挺拔、英姿颯爽,比男人還像男人。凝兒忽然自卑起來,難怪人家選擇瑩瑩,誰會想要個男人婆啊。

    瑩瑩走到了面前,展凝兒清咳一聲,藏起了她心中的難過,微笑地道:“咱們走吧。”

    瑩瑩明麗的大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她,柔聲問道:“二姐,你真要和我一起回貴州麼?”

    凝兒心頭一跳,沒來由地有些心慌,道:“怎麼?”

    瑩瑩輕聲道:“二姐,等小天哥完成和我父親的賭約,我們就成親了,我成親那天,你會不會來?”

    展凝兒心裡一酸,違心地道:“會……會吧。”

    瑩瑩輕輕搖頭,道:“二姐,你騙我。”

    展凝兒忽然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意識到。但瑩瑩的這句話,明明讓她的心亂了起來,好象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一下子被瑩瑩給挑明瞭,她期期艾艾地道:“我……我哪有騙過你?”

    瑩瑩歎了口氣,道:“二姐,你當人家是瞎子麼?人家雖然笨了些,可二姐就差敲鑼打鼓地昭告天下,告訴別人你喜歡小天哥了,我還看不出來?”

    瑩瑩只一句話,凝兒窘的滿面通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瑩瑩看著她窘得無地自容的模樣,忽然張開雙臂,輕輕抱住她,在她耳畔輕聲道:“小天哥現在還是待罪之身,雖然人家相信他會逢凶化吉,可終究不放心。這邊還要二姐你照看著,我才能安心離開。”

    展凝兒松了口氣,臉兒紅紅地道:“你……你要我留下幫你照看他?”

    瑩瑩輕輕放開凝兒,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她,道:“二姐,人家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還想要我怎樣?如果你喜歡裝傻,那也由得你,只是……你以後可不要後悔、更不許怪我。”

    展凝兒終於確定了瑩瑩這番話的真正含義:她……她是同意和自己一起……,想到瑩瑩剛剛對葉小天附耳說話的一幕,凝兒再度面紅耳赤,心都要跳出來了,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對他說了?”

    “我才沒有!”

    瑩瑩忽然笑了,笑容看起來有點狡黠:“人家只是答應了二姐,他答不答應,就要靠二姐自己了!他要不喜歡你,二姐可不許怨我。如果他喜歡你,那他就對不起我,以後一定要對人家更好才行,你說是不是?”

    此時的瑩瑩,笑得就像一條偷了幾隻雞的小狐狸一般,展凝兒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瑩瑩向凝兒眨了眨眼睛,又道:“人家給了你機會了,你要是不能如意,可跟我再沒半點關係。等我成親的時候,你就一定得來,不許找任何理由。”

    展凝兒期期地道:“我……”

    瑩瑩道:“你不但要來,還要給我做女儐相,我都想好了,女儐相就要大姐和二姐來扮。咱們三姐妹,我最小了,卻能第一個出嫁,想起來就好開心。二姐,你留下,我走啦!”

    夏瑩瑩向展凝兒扮個鬼臉,便向大道上停著的馬車走去。夏老爹如今是眼不見為淨,躲得遠遠的,生怕看見女兒和葉小天膩在一起會忍無可忍,一旦發起彪來,會再起波折。

    展凝兒瞪著瑩瑩嫋娜的背影,恨不得拔出劍來,一劍砍斷這只小狐狸的尾巴。士可殺,不可辱,哪有這麼欺負人的?倫家也是大家閨秀好不好,居然要人家使盡渾身解數去去追求他!

    咳!雖然人家本來就在這麼做,可你說出來,也太不給人家留面子了。更過份的是,如果我失敗,就得去參加你的婚禮,還要做你的女儐,眼看你夫妻對拜、眼看你送入洞房……

    瑩瑩上了車,夏老爹不禁長長松了口氣,幸好風平浪靜,真怕夜長夢多啊。

    夏老爹咳嗽一聲,揚聲吩咐道:“啟程!”

    車輪轆轆,瑩瑩突然從視窗探出身來,雙手攏成喇叭,沖著遠處柳樹下的葉小天高聲喊起來:“小天哥,我等你來!”

    葉小天遠遠地向她揮手:“我……會……的……”

    夏老爹的臉又黑了,氣極敗壞地吼道:“上路!”

    一行人踏上了西歸的道路,瑩瑩趴在窗口,遠遠地看著葉小天,向他依依不捨地搖著手,直到車子轉過一片樹林,再看不見他的身影,才坐回車廂,手托香腮,眼神兒飄忽著,心裡頭卻一下子輕鬆了下來。

    她沒有親姐妹,老夏家的陽氣太盛,群雄之中一朵嬌花,長這麼大,她真正當作姐妹的就只有展凝兒和田妙雯兩人。眼見凝兒為情所困,瑩瑩一直覺得是自己搶了人家心中所愛,誰讓人家認識的更早呢。瑩瑩一向坦坦蕩蕩,這種負疚感覺可不好受。

    現在好了,這個難題從此丟給了葉小天,反正她是答應了凝兒,如果他們之間不能有什麼結果,那她再度面對二姐時就能心安理得,不用一見凝兒就像做賊似的抬不起頭來。

    瑩瑩托著香腮,目光漸漸迷離起來,她忽然想到了她和葉小天那次不成功的親昵。其實現在的瑩瑩對魚水之歡依舊沒有什麼概念,也不覺得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反而從心底裡有一種怯意。

    可她也知道這是為人妻子必須要盡的義務,所以對葉小天總是有些歉疚,她何嘗不知道葉小天每每和她單獨相處時那種灼灼的目光意味著什麼,可她真的好怕,所以偶爾有兩人獨處的機會,她也一定要心慌慌地避免這種狀況。

    如果二姐能贏得小天哥的歡心,那就先讓她去承受吧。瑩瑩想:“如果二姐疼不死,相信我也做得來。”

    葉小天眼看那馬車和騎士漸漸消失在大路盡頭,不禁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慢慢握緊了他的拳頭:“從現在起,我要努力做官、認真做官了,第一步,就是先解決候參的身份。然後……”

    葉小天慢慢看向天盡頭,那是貴州葫縣的方向:“徐縣丞、王主簿,你們既然想讓我死,那我就要你們死!不用得意太久,當我葉小天再度歸來的時候,就是你們的死期到了!”

    當 葉小天緊握雙拳,仰首向天,豪氣干雲地把徐伯夷和王寧確定為他踏足官場後第一撥準備獵食的獵物的時候,展凝兒業已瞄準了她的獵物,她站在不遠處,凝睇著葉 小天的背影,就像盤旋於蒼穹之上的雄鷹,盯住了一隻探頭探腦的小田鼠,又似藏匿于叢中的猛虎,躡住了那頭傻裡傻氣的麅子。

    在凝兒而言,阻礙她和葉小天更進一步的最大障礙就是瑩瑩,儘管她聽了湯顯祖的話,決心用柔情攻勢打動葉小天,可那畢竟還是一種消極的策略,她是想著如能打動葉小天,讓葉小天主動喜歡她,那麼她就不算對不起瑩瑩了。

    這種心態,說是掩耳盜鈴也好,說是自欺欺人也罷,在她既不捨得放棄,又不想在道義上有負瑩瑩的情況下,只能做出這樣“鴕鳥”的選擇。而今,有了瑩瑩的承諾,她心結已開,不必再扮苦情女,期待葉小天良心發現了。

    曾幾何時,她是何等的強勢!在晃縣、在葫縣……,直至她芳心暗屬,漸漸地,在葉小天面前只能“低聲下氣、幽幽怨怨”,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可那傢伙卻還得了便宜賣乖,一直對他裝瘋賣傻。

    展凝兒越想越氣,不禁瞪著葉小天的背影,冷冷地想:“現在,你還逃得出我的手掌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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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
發表於 2015-1-6 00:18:35 |只看該作者
第337章 酒色之徒


    早春二月,金陵城已經洋溢著春的氣息。

    金陵驛館的廚房裡面,太陽妹妹正小心地看著爐火。一個身材圓潤的大師傅走過來,掀開砂鍋看了看,笑瞇瞇地對她指點了一番,太陽妹妹虛心受教,頻頻點頭。

    太陽妹妹在金陵館驛住了這麼久,上上下下早就熟了,於是便向廚子提出借廚房給葉小天煲湯。驛館的大廚自有規矩,廚房就是他的地盤,別人輕易不能進入,更不要說未經他的允許在他的地盤上生火炒菜,挑釁他的權威了。

    可哚妮姑娘這麼宜喜宜嗔、嬌美可人的小姑娘誰不喜歡,那甜甜的聲音、甜甜的模樣,哪是這位大師傅能抗拒得了的,他不但欣然借出了廚房,時不時還對太陽妹妹指點一番,太陽妹妹煲湯的技藝可謂一日千里,進步神步。

    “謝謝魏大叔!”

    太陽妹妹向魏乃大魏大廚甜甜地一笑,魏大廚打趣道:“有什麼好謝的,能收你這麼個漂亮徒弟,那是大叔我的榮幸才是。哈哈,哚妮啊,你家主人有你這麼乖巧可愛的姑娘伺候,可真是福氣呀。”

    魏大廚捏著油膩膩的肥下巴,笑瞇瞇地瞧著太陽妹妹,哚妮用青帕挽著一頭青絲,穿一件黑青回紋錦對衿衫兒,下著湖水綠的一襲湘裙,腿子上繫著兩條綃金膝褲兒,腰間一條碎白花兒的圍裙,說不出的甜美可人。

    魏大廚知道葉小天來金陵候參,就只帶了這麼一個女人,想來就是日間端茶遞水的丫頭,晚上就是鋪床侍寢的妾婢,自然不能打她的主意,可是瞧瞧也是賞心悅目的嘛。

    “人家也不會什麼啦,只是看老爺與朋友往來,時常飲酒,怕老爺熬壞了身子。”在外人面前,太陽妹妹是不叫葉小天為哥的,只以丫環的身份示人,是以稱葉小天為老爺。

    魏大廚哈哈一笑,道:“說的也是,今兒個葉大人與我家大人去的是如意樓。那兒不僅酒美,姑娘更美,此番去了,只怕不僅要喝得酩酊大醉,更有無窮艷福,正該進補一下。”

    “什麼?”

    太陽妹妹聽得一呆,試探地問道:“如意樓?那兒……有很多姑娘嗎?”

    魏大廚頓時眉飛色舞起來:“那是自然,這如意樓,專選東南西北色藝雙絕的姑娘服侍貴人,聽說那兒的姑娘個個貌美如花,身懷絕藝,服侍的男人可以欲仙欲死……”

    魏大廚正艷羨不已地說著,忽然看見太陽妹妹臉色不對,忙乾咳一聲,道:“大叔去那邊看看,這兩個徒弟是頭一回自己掌灶,可別把菜燒糊了。”

    魏大廚溜之大吉,太陽妹妹可是沮喪之極,我這裡為他日日進補,他那裡卻去花天酒地,我這不是為別人做嫁衣嗎?

    ※※※※※※※※※※※※※※※※※※※※※※※※

    凝兒房裡。

    凝兒縫上最後一針,喜上眉梢地道:“終於做好了。”

    雖說現在有了瑩瑩的承諾,凝兒心結已開,可這件襟子已然耗費了她很多心血,當然要把它完成。如今終於縫製好了,凝兒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叫葉小天穿上,試一試她的手藝,也好明白她的情意。

    袍子上滿是血手印兒,那都是湯顯祖的傑作,回頭漿洗一下,用些漂白的方法,自然可以洗去,不過眼下還是帶著血跡的好,如此才顯得人家情癡意切嘛,凝兒想著,掩口偷笑起來。

    “吱呀”一聲,門開了。凝兒聽到聲音,趕緊把袍子藏起來,剛剛站起,就見太陽妹妹嘟著小嘴兒繞過屏風。凝兒笑道:“喲!這是怎麼啦,誰惹咱太陽妹妹不開心了嘛?”

    太陽妹妹傷心地道:“凝兒姐姐,你知道小天哥去哪兒了嗎?”

    凝兒道:“知道啊,不是請楊驛丞到如意樓吃酒了嗎?”

    太陽妹妹道:“那……凝兒姐姐知道如意樓是什麼地方嗎?”

    凝兒道:“不是酒樓嗎?”

    太陽妹妹頓足道:“才不是呢,那是青樓!”

    “什麼?”

    展凝兒眉梢一揚,如劍出鞘:“你說……青樓?”

    ※※※※※※※※※※※※※※※※※※※※※※※※

    葉小天、楊驛丞和湯顯祖一路談笑著到了如意樓。遠遠一看,就見樹影疊翠,花木叢中隱隱現出一幢精緻的樓舍院落,還未及近前,便有絲竹管樂之聲緲緲傳來,十分優雅。

    湯顯祖笑道:“就是這裡啦,二位,請!”

    葉小天自從送走了瑩瑩一家人,就開始為他的仕途而努力了。他已經令人從葫縣那邊調了筆錢來,開始結交金陵人物。

    以葉小天目前的身份,是不可能結交太高層次的官員的,比如張泓愃的父親。那是堂堂的兵部尚書,他就算送一座金山去,也沒資格做張尚書的座上賓,不過他與張泓愃是相交莫逆的朋友,送一份厚禮,以後生晚輩的身份晉見一次,由張泓愃出面,請張尚書過問一下他的事就可以了,也沒必要硬要和人家兵部尚書攀交。

    葉小天只是盡可能地通過金陵的這些朋友,結識一些各司各衙的中低層官員,通過他們進一步擴大自己的交際圈子。他們雖然官職不高,但是在各個衙門的能量也不小,葉小天同他們保持良好的關係,已經足以為他提供很大幫助。

    昨日葉小天剛剛宴請了國子監的樂翎樂司業。葉小天破獲了關小坤移花接木偷換賑銀案,出於種種考慮,沒有深究此事,保留了禮部關尚書和國子監的臉面,樂司業很是感激,再加上葉小天送了一份厚禮,兩人自然成了朋友。

    眼下葉小天的處境還很微妙,通過樂司業在士林中為他揚名,尤其是他成功舉辦賑災義賣、解救大批災民的事兒,經過這些士林中人如椽巨筆的褒揚贊美,可是為葉小天在江南士林中很是張揚了一番名聲。這種好名聲雖然看不到眼前利益,可是從長遠角度來看,卻是對他非常有利的,會成為他的一筆政治資本。

    今日葉小天則是宴請楊驛丞,驛丞的官兒雖然不大,而且不是民政官員,可要論消息卻最是靈通。尤其是要打探京裡的消息,除非是有人長期派駐專人在京裡關注消息,否則沒有誰比他們耳目更加靈通。

    而且,即便是一些地方大員在京裡派駐專人打探消息,或許會在消息的深度上比一位外地驛丞瞭解的更多,可要論消息的廣度,卻也是遠遠不及驛丞得天獨厚的便利條件。

    葉小天的根基在葫縣,那兒交通困難、消息閉塞,如今他在金陵則是待參的官員,同樣沒機會瞭解太多的消息。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交好一個大城大阜的驛丞,與他都有百利而無一害。

    不過,和不同的人來往,就要用不同的辦法。樂翎是文人,是國子監的司業,而且兩人剛剛接觸,請他泛舟莫愁湖,置備美酒佳樂,再送一份昂貴的文房四寶,既貴又雅,足矣。對楊驛丞這種人,那種雅事卻未必合乎他的心意了。

    可葉小天對金陵不熟,而且那種煙花之地葉小天也從未去過,是以就請好友湯顯祖幫忙,由他介紹,來了這如意樓。

    楊驛丞對這如意樓是聞名久矣,可此處是一擲千金的溫柔鄉銷金窟,他還從不曾來過。此番帶著朝聖一般的心情到了這裡,轉過一叢花木,就見幾間精舍,竹籬小徑,宛如隱士高人避世潛修之所,不由稍顯拘謹起來,對葉小天這個小小的窮鄉僻壤的典史的能量也不禁高看了幾眼。

    修竹叢下,站著幾個小廝,一見他們到了,馬上迎上來,殷勤地笑道:“湯老爺。”

    湯顯祖家境殷實,結交的又多是官宦子弟,這裡是常來的一處所在。他笑吟吟地介紹道:“這位是楊老爺、葉公子!”

    幾個小廝趕緊又殷勤地見禮,道:“湯老爺、楊老爺,葉公子,裡邊請。”

    小廝把三人請進園去,穿過修竹小徑,來到一處有花有泉的軒廳,就見幾個侍女正忙著擺碗安箸,繡屏前又有數女或立或坐,脂光粉艷,手裡持抱著紅牙檀板簫管琵琶諸器,個個衣鮮鬢秀,容顏俏麗。

    楊驛丞強作鎮定,免得被人看出自己從未來過這等高檔所在露了怯,悄悄打量諸女,卻覺身形體態、容顏姿色,無一不是上乘之選,不禁暗暗歡喜:“只是侍婢舞姬,便有這般姿色,那些侍酒陪歡的美人兒還能差了?”

    葉小天還是頭一回涉足這等場所,比楊驛丞的見識更差了幾分,他還以為這等所在只一進去,便有群雌粥粥投懷送抱,如今一瞧這般景致,毫無煙花之地的俗氣,倒是別樣雅緻,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了,再瞧這些姑娘們一個個眉目如畫,巧笑倩兮,不禁又有些心猿意馬起來。

    這時,展凝兒和太陽妹妹正徘徊在金陵街頭,他們已經問過好幾個路人,卻沒一個知道如意樓的所在。太陽妹妹雙手插腰,鬱悶地道:“怎麼會都不知道呢?要不咱們回去問問魏大叔?”

    展凝兒白了她一眼道:“你問的盡是些尋常百姓,他們哪有閒錢去那等地方,要找那些酒色之徒才行嘛。有了,我看這人就像一個酒色之徒!”

    展凝兒兩眼一亮,便向剛從書鋪裡走出來的岳小關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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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捉姦要雙
               

    岳小關蹙著眉頭,哎聲歎氣地從書鋪裡出來,一隻手貼在腹前,隔著衣服緊緊捏著懷裡那二兩銀子。

    上元節的時候,他正在聚寶門前擺攤出字謎,忽然看見一男一女架著蓮花巨燈從天而降,其情其景如夢似幻,岳大先生觸景生情,才思如尿崩一般,迅速想出了一個動人的奇幻故事。

    之後,他對這個故事再三潤色,又從元朝豔情小說裡借鑒了很多旖旎淫靡的情愛場面,再度加工渲染,點燈熬油的寫成了一部長達十余萬字的豔情小說,拿到書鋪裡頭,店主果然一眼相中了。

    只不過……,岳小關再度歎了口氣,依據行情,估摸著這次怎麼也能賺到五兩銀子,誰知那黑心店主太會侃價,結果連一半的價錢都沒拿到,這可是他的心血結晶,眼圈兒都熬黑了呀。

    “二兩銀子就二兩銀子吧,知足常樂!”

    岳小關自我安慰著,忽然就想到了長幹裡的秋香姐,那風情撩人的眉眼,那篩動起來似一盤磨似的大屁股……,記得上一次手頭寬裕時還是去年端午吧,這都打了大半年的光棍了。

    想到情熱處,岳小關賤兮兮地笑了兩聲,正想去長幹裡尋那秋香姐快活快活,眼前突然站定兩個姑娘。岳小關見這兩位姑娘杏眼桃腮,姿容嫵媚,趕緊換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道:“兩位姑娘,攔住在下,有什麼事啊?”

    太陽妹妹乜了展凝兒一眼,覺得這人坦誠純樸,完全不像一個酒色之徒嘛,卻不知凝兒姐姐為何就認定了這人是個歡場常客。展凝兒道:“請問,你可知那如意樓的所在?”

    “如意樓,你們要去如意樓?”

    岳小關看看這兩位姑娘,不由痛心疾首起來:“兩位姑娘。我看你們清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怎麼就走上了這條路呢?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行差踏錯一步,可就再難回頭了啊!”

    展凝兒聽得一臉茫然,這人亂七八糟地在說什麼?忽然想到那如意樓就是青.樓,展凝兒心中一羞,柳眉倒豎地叱道:“胡說什麼,本姑娘要做什麼。用得著你來教訓!快說,如意樓在哪兒?”

    岳小關這麼一說,展凝兒倒是篤定他必然知那如意樓的所在了。岳小關眼見這兩位姑娘鐵了心要往火坑裡跳,不禁歎了口氣,道:“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兩位姑娘可在行?”

    要 說舞槍弄棒,施展拳腳,展大姑娘就在行的很,可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展凝兒搖了搖頭,太陽妹妹更是大搖其頭,岳小關道:“這如意樓的姑娘,可不僅僅是長 了一個窈窕身子、一副花容月貌就成的。總要才學出眾,才進得了如意樓。既然兩位姑娘鐵心了要幹這一行,不如嶽某給你們介紹一個好去處,長幹里弄月樓的唐媽 媽我是認識的。兩位姑娘既然是自賣自身,不如就去弄月樓,哎……哎……哎……。君子動口不動身,你們想幹什麼?放手,痛死啦……”

    岳小關還沒說完,太陽妹妹終於醒過味兒來,又氣又羞的她一把扭住了岳小關的胳膊。展凝兒掏出一錠銀子,托在掌心裡,冷冷地道:“告訴我們,這就是你的。”

    岳小關看著那只俏美的手掌中白花花的銀子,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唾沫,道:“你們從這往前走,到了第三個路口往左拐,再經過兩條巷子往右拐,沿著那條河走到第二座橋頭,過橋……”

    他還沒說完,展凝兒的掌心又出現了第二錠一兩重的紋銀。岳小關馬上道:“我領你們去!”

    ※※※※※※※※※※※※※※※※※※※※※※※※※

    湯顯祖在軒廳中熟門熟路地坐了,笑道:“夕羽呢,貴客到了,怎也不見她來迎接?”

    一個俏婢笑嘻嘻地答道:“林姑娘聽說湯老爺來了,親自給您沏茶去了,上好蒙頂石花,您最愛的那種。”

    說話間,一個眉目如畫的美人兒已經中姍姍走來,裙拖六幅湘江水,嫋嫋娜娜仿佛踏雲而行,進了軒廂,先向湯顯福盈盈地福了一禮,道:“湯老爺!”

    湯顯祖笑道:“正說著,你就來了,來來來,這兩位是楊老爺、葉公子。”

    那美人兒就是林夕羽林姑娘,她又向楊驛丞和葉小天分別施禮,聲音嬌柔,舉止嫻淑,哪有半點風塵之色,倒比許多大家閨秀還要落落大方。

    葉小天見她秀眼藏媚,嬌靨含春,不由暗暗點頭,此處竟無一個庸脂俗粉,饒是他見過了人間絕色,也不由得賞心悅目。

    那林姑娘在湯顯祖身邊坐了,片刻功夫,就有兩個俏婢端來了據說是林姑娘親手泡制的上好蒙頂石花,緊接著流水般呈上各色佳餚美酒,一班麗人調絲弄弦,又有兩位姿容不下於林姑娘的美人兒笑盈盈地趕來,分別在葉小天和楊驛丞身邊坐了,這酒席便算是開了。

    此處消費非豪綽之人難以承受,聽說今日的東道竟是葉小天,那夕羽姑娘不禁好奇地向他一瞟,似乎地忖度他的身份。湯顯祖看在眼裡,攬著她的纖腰笑道:“怎麼,可是看上了我兄弟?”

    夕 羽姑娘俏臉暈紅,輕輕啐他一口,也不反駁,只是把頭輕輕低下,那嬌羞風情說不出的迷人。葉小天自然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子,可瑩瑩、凝兒甚至哚妮,都還是青澀 得未成熟的果子,哪裡比得了她的這般嫵媚,要說這種撩人的風情,大概只有那位天生尤物的田妙雯姑娘差可比擬了。

    湯顯祖見狀大笑,附在她耳邊輕輕低語兩句,一拍她的翹臀,道:“去吧,今兒你便好好服侍我這兄弟,歡場之上,他可還是雛兒呢,你可溫柔著些。”

    湯顯祖一句話就把葉小天臊了個大紅臉,夕羽姑娘落落大方地站起來。走到葉小天身邊,如水的眸波輕輕一蕩,為葉小天侍酒的女子便心領神會,馬上親親熱熱地坐到了楊驛丞身邊。

    楊驛丞也不知這麼高雅的所在究竟是個什麼規矩,不敢拿出他在尋常地方的那種猥瑣模樣來,這時身邊又多了一個仙妃般的美人兒,一時竟然消受不了這左擁右抱的豔福,額頭的汗都冒了出來。

    葉 小天自葫縣時起便不斷進補,到了金陵太陽妹妹還是不肯消停,都不知幾度午夜夢回、精滿自溢了。這時身邊坐了這麼一個風情萬種的女子,哪裡還按捺得住,終於 壯著膽子把他那冒汗的手輕輕貼到了姑娘柔軟的腰肢上。林姑娘向他淺淺一笑,矜持中不乏風情,一個嬌軟的身子便偎到了葉小天的懷裡。

    湯顯祖今日得葉小天請托,曉得是要幫他結交楊驛丞,是以便把兩位姑娘都給了楊驛丞,他坐在那裡,往吹拉彈唱的樂班裡一看。指了指一位明眸皓齒的姑娘,那姑娘便放下洞簫,笑嘻嘻地趕來,坐到了他的腿上。

    湯顯祖是個很好陪客。那些姑娘們更擅長此道,是以這酒宴氣氛越來越是活絡,及至後來,葉小天也漸漸放開了。一直在裝相的楊驛丞更是上下其手,放浪形骸。

    楊驛丞得葉小天如此款待,心中不無感激。便想著投之以挑,報之以李,思來想去,便從他掌握的消息中篩選出了幾條葉小天可能感興趣的,只是此刻風月無邊,這些事兒卻不宜談起,只等回到驛館再尋個機會說與他聽便了。

    酒至酣處,夕羽姑娘笑吟吟地道:“好啦,幾位爺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奴家這院子裡新收了五匹瘦馬,喚來叫幾位爺瞧瞧,若有中意的,今日便替她們梳攏了吧。”

    楊驛丞平日裡哪見過這麼漂亮的姑娘,他一心以為今日能這兩女之一侍寢,卻不想她們只是陪酒的,原來還另有揚州瘦馬侍候。他早聽說楊州瘦馬的名聲,只是他可花銷不起。如今聽夕羽姑娘的語氣,那五匹瘦馬竟然還都是處子之身,更是喜出望外。

    片刻功夫,五位新人便姍姍來到,這五人漆眸如星,唇紅齒白,嬌嬌怯怯,弱不勝衣,只看得楊驛丞眼花繚亂,看了這個捨不得那個,瞧了那個放不下這個,哪裡取捨得定。

    湯顯祖見狀,便向葉小天遞了個眼色,葉小天會意,輕輕點頭,湯顯祖便哈哈笑道:“楊兄想是有些取捨不定了,今日是小天兄弟做東,湯某人樂得大方,楊兄你選三人一併帶走吧,只要你有那個本事,哈哈……”

    楊驛丞一聽連忙推辭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樣怎麼可以。”說歸說,最後半推半就的,便選了三個他最可意的姑娘,迫不及待地去了。

    湯顯祖笑道:“葉賢弟,你我之間就不要推辭了,你先來,看中了哪個?”

    葉小天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對這嬌弱到了極點的姑娘卻是生不起十分的欲望,心中只想:“我葉某人可是二十年磨一劍呐,你們這等風一吹就折了的身子,如何承受得起?”

    方才楊驛丞那是目迷五色,葉小天雖也是一副舉棋不定的樣子,與楊驛丞的取捨難定卻大不相同,湯顯祖不禁暗暗奇怪,葉小天結識的那些姑娘固然都是人間絕色,可家花野花味道不同,怎麼就沒有中意的麼?

    夕羽姑娘心中不服,忽然湊到葉小天耳畔,那柔荑悄悄探到袍下,隔著褲子捉住了小小天,嫵媚地輕喘道:“我這院子裡的姑娘,就沒有公子看得入眼的麼?”葉小天被她一觸,快美異常,胯下騰然勃起,臉龐脹得通紅。

    湯顯祖見他神態,不禁恍然道:“啊哈!原來你喜歡采那熟透了的桃子,這青澀的果子不喜下嚥麼?夕羽姑娘,今兒便宜了你,我這小兄弟,可就交給你調教了。”

    要說起來,夕羽姑娘對這年少多金,容顏俊美,卻又沒有什麼紈絝氣息的葉小天還真有幾分喜歡,聽湯顯祖這麼一說,她整個身子更是軟綿綿地似乎黏在了葉小天身上一樣。

    葉小天自從那次與瑩瑩纏綿,累到抽筋都不能入巷,還真有點心理陰影了,被這嫵媚成熟的美人兒一抱一拖,半推半就地也就從了。

    二人剛剛離開軒廳,岳小關便領著展凝兒和哚妮到了如意樓外,向那花木掩映處一指,道:“就是這裡了!”

    展凝兒向太陽妹妹一擺頭,怒氣衝衝地道:“走!”

    這憑那三兩銀子的領路費,岳小關就明白了,她們不是來自賣自身的,而是來捉姦的,眼見二人氣勢洶洶而去,岳小關長歎一聲道:“有悍妻如此,兄弟,你真不幸!”

    岳小關轉身要走,忽地心中一動,他也不去長幹裡尋那秋香姐了,而是尋了一處草叢往裡一蹲,好好觀摩一下今天這幕悍妻訓夫記,說不定還能再賺二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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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旱魅拜夜叉--精見鬼

               
    葉小天佯做老到地跟著夕羽姑娘進了一處繡房,但見繡房內素雅潔淨,毫無半分俗氣。葉小天身邊就傍著一個柔弱無骨的美人兒,鼻端嗅著她身上淡淡幽香,不由心猿意馬起來:“我葉小天終於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啦……”

    林姑娘對葉小天本就有些喜歡,又念他年少多金,盼他成為自己這裡的常客,對他更是竭力溫存,挽著他的臂膀進了繡閣,先把門掩了,馬上向他遞過紅嘟嘟的唇兒,先在他頰上一吻,落下一個鮮媚的唇印,再滑到他唇上,未等葉小天反應過來,那靈蛇般的舌兒已經遞進他嘴裡。

    葉小天頓時情動,伸手便去攬她纖腰,待要向下滑到那豐隆的臀部時,林姑娘嬌軟的身子往他身上一靠,觸了一下勃起的小小天,逗引得葉小天激靈一個冷顫,隨即就嘻嘻一笑,閃開了身子,把葉小天向前一推,葉小天酒意有了七分,腳下不穩,一屁股歪在榻上。

    林姑娘拔下金步搖,那一頭烏黑的秀髮披散下來,星眸俏臉掩在秀髮之間更顯柔媚,她輕笑著把柔荑按在葉小天胸上,輕輕撩撥著,嬌聲道:“小哥兒,怎麼喘得這般粗重?”

    若是個歡場常客,這時早就把那美人兒撲在身下,恣意溫存了,葉小天初涉此道,卻是個有色心沒色膽兒的,心中癢癢的,卻只紅著臉、大著舌頭道:“酒……酒喝多了些,有些悶熱。”

    林姑娘吃地一笑,道:“既然這樣,那奴家把窗子開了。”

    葉小天嚇了一跳,期期艾艾地道:“開窗……不大好吧?”

    林姑娘像隻蝶兒似的飛過去,正要推開窗子,聽到這話,向他回眸一笑。嫵媚地道:“郎君放心,這窗後便是池塘,沒人過來的。”

    林姑娘把窗子開了,葉小天探頭看了一眼,果然一汪池塘,碧水粼粼,林姑娘裹著一股香風回到他身邊,扭身在榻邊坐了,一個身子便軟軟地靠在他的身上,臉兒貼著胸口。指尖在他胸口畫著圈圈,媚目上挑,含羞帶媚地道:“郎君,現在還熱麼?”

    葉小天見這女子忒會“耍賤”,那媚目上挑,唇兒微咬,神情風韻異常的撩人,一個香軟的身子似偎非偎,大腿輕輕在他身上滑動。要害處被她似觸非觸,刺激得他整個人都像弓弦似的微微顫了起來,偏是面皮太薄,不敢伸手。

    林姑娘看出他的拘謹。欲發覺得此人有趣,便吃吃一笑,道:“人家覺得身上熱得很呢,郎君替人家寬了衣裳好不好?”說完不待葉小天回答。便捉住了他的手,探向自己的襟口。

    葉小天手指觸及一片粉膩,再也按捺不住。猛一翻身,便把林姑娘壓在了身上……

    ※※※※※※※※※※※※※※※※※※※※※※※※※

    展凝兒和太陽妹妹氣勢洶洶地走向如意樓,門前幾個小廝看見兩位姑娘過來,不由大感驚奇,連忙迎上來阻攔道:“兩位姑娘,這是私人宅邸,你們要幹什麼?”

    展凝兒冷聲道:“少廢話!葉小天呢,叫他出來!”

    幾個小廝猛然想起方才有位葉公子,馬上便有一人迅速閃向園內,其他人依舊攔在門前,笑嘻嘻地道:“什麼葉小天,兩位姑娘,你們要尋情郎,可也別到我們如意樓搗亂,快些離開,否則我們……”

    他們還沒說完,展凝兒已經冷叱道:“滾開!”

    展凝兒伸手一拂,擋在面前的兩個小廝就覺一股無從抗拒的大力迎面而來,哎喲一聲便仰面跌去。展凝兒道:“走,進去找他!”兩人這一闖入,如意樓裡頓時亂成一片。

    一張繡榻上,楊驛丞仰面躺著,一張塗了胭脂的嬌嫩紅唇正在他胯下起伏吞吐,旁邊另有兩具白花花的身子彷彿兩條輕輕蠕動的大蛇,楊驛丞唇手並用,香艷無邊。

    忽然“砰”地一聲,門開了,緊跟著腳步聲響,榻上三女愕然回頭,就見屏風口兒似乎有人影一閃,緊跟著便沒了聲息。楊驛丞正飄飄欲仙,忽見三女不動,張開迷濛的醉眼道:“怎……怎麼了?”

    三女奇怪地互相看了一眼,回眸笑道:“沒什麼,楊老爺,您就好好的享受吧。”說完三女便又蛇一般纏了上去。

    展凝兒倏進倏退,動作奇快。太陽妹妹還什麼都沒看見,眼見展凝兒暈著臉兒往外走,太陽妹妹忙也跟了出去,小聲道:“凝兒姐姐,裏邊不是小天哥麼?”

    展凝兒紅著臉道:“沒看清臉面。”頓了頓,又道:“那廝大腹便便,怎麼可能是他。”

    這時候,已經有人飛也似地跑去向林姑娘報信兒了,這如意樓就是林姑娘的私產,自然由她主持。展凝兒老遠看見那小廝跑得飛快,不由心中一動,道:“跟上他!”兩女便自那人身後追去。

    葉小天本就喝得有些醉了,再被這妖嬈的婦人一番撩撥挑逗,也不曉得是自己脫的衣服,還是被她脫的衣服,不一會兒,葉小天已是赤條條一絲不掛,林姑娘身上只著一件褻衣,雪彎玉股,粉光緻緻,倒比脫光了更具誘惑。

    她也知道葉小天雖然故作老到,其實還是個雛兒,心下歡喜,尤其溫柔了些,使盡手段,主動誘導,卻不叫葉小天察覺分毫,彷彿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這男人心理自然得到了極大滿足。

    葉小天躍躍欲試,正要登堂入室,劍及履及,門外傳來那小廝一聲大喊:“姑娘,外邊闖來兩個極凶悍的女子,說是要找葉小天。”

    “什麼?”

    葉小天一聽,直如雪獅子遇火,那桿長槍倏地化作了一條死蛇,失魂落魄地道:“遭了,定是她們尋來了,這……這可如何是好?”

    ……

    展凝兒追到那幢房前,見那小廝站在門外,馬上疾步趕去,那小廝慌忙上前阻攔,色厲內茬地恐嚇道:“兩位姑娘休得無禮,否則我們可要報官了。”

    展凝兒沒有回答,只是飛起一腳,踢在他的足踝上,那小廝哎喲一聲,不往後倒,反而來了一個馬趴,“卟嗵”一聲跌倒在她面前,抱著小腿慘叫起來。

    展凝兒五指張開,暗藴勁力,用力一推房門,不想那門並沒有閂,被她一推,門扉疾開,“砰”地一聲撞到了牆上。

    展凝兒闖進繡房,但見兩面坐屏對面而立,隔開中間一處雅緻的客廳,展凝兒是大戶人家出身,自然清楚主人家多住東首,腳下如飛,迅速閃向東首,繞過屏風一看,就見一個妖嬈婦人坐在梳妝台前,身著綺羅繡衣,正在卸妝。

    展凝兒往榻上一看,榻上平整的一絲褶皺都沒有,被縟疊得彷彿一刀切下的豆腐塊兒似的,完全不是她想像中的模樣。

    展凝兒狐疑了一下,又想到那小廝一出事便來這裡報信,既然不是葉小天在這裡,那定是因為這個女人是此間的主事人,一雙英氣的眸子便又透出隱隱的殺氣,一字一頓地道:“葉小天呢?”

    ……

    一松、一泉,一石台。

    一徑深曲,枝影扶疏,蒼苔細石,流水潺潺。

    石台上置紅爐火爐一具,茶爐一尊,茶銚一口,茶洗一口,公道杯一隻,濾網一隻,茶碗數隻,其它用器亦是精細雅緻,葉小天拾一隻蒲團,坐在石台前面,正品茶自娛。

    深曲小徑上一陣腳步悉索,三個女子驀然出現,葉小天悠然迴首,頓時愕然,奇道:“凝兒,哚妮,你們怎麼來了?”展凝兒和太陽妹妹眼見如此一幕,不禁也呆在那裡。

    林姑娘抱著雙臂,冷笑道:“葉公子,我這如意樓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今日若非看湯老爺面子,怎會把此處給你款待客人,不想你家中女子如此不懂規矩,竟到我這如意樓來滋擾生事。這要壞了我這如意樓的名聲,以後我還做生意麼?”

    葉小天快步走到林姑娘面前,打躬作揖地道:“對不住啦林姑娘,在下對家裡人疏於管教,給您添了麻煩,葉某向你道歉,如有什麼損失,葉某一定十倍賠償,還請姑娘恕罪。”

    林姑娘面寒如霜,冷哼一聲,拂袖而去。葉小天猶自向著人家背影不斷作揖致歉。展凝兒一見葉小天雖然在此宴客,卻能潔身自好,不與之同流合污,滿腔怒氣早就不翼而飛,又見他低聲下氣向人致歉,心中更是不安。

    葉小天眼見林姑娘揚長而去,這才直起腰來,冷冷地瞪了展凝兒和太陽妹妹一眼,太陽妹妹先前聽說葉小天去吃花酒,也只是心生幽怨,她可從不覺得自己有資格管教他,這時吃他一瞪,馬上怯生生地躲到了展凝兒身後。

    葉小天冷冷地道:“你們怎麼這麼不懂事!嗯?你們叫我怎麼向湯兄交待,嗯?你們叫我以後怎麼在朋友中立足,嗯?交際應酬,本是難免,你們這般行為,豈不讓我成了笑柄,嗯?”

    岳小關蹲在草叢中,眼見如意樓中雞飛狗跳,不禁興緻勃勃。忽然間,就見一個青年公子昂昂然地自如意樓中出來,繃著面皮大步而行,一副怒氣衝衝的模樣。

    後邊跟著兩個女子,正是那兩個來如意樓捉姦的凶悍女子,她們邁著小碎步兒,跟受氣小媳婦兒似的跟在那男人後面,看著那男子臉色,小意兒地陪笑說著話,兩頭母獅已經變成了兩隻獅子狗兒,就差衝他搖尾巴啦。

    岳小關頓時呆在這裡:“這是什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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