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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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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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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
發表於 2015-1-19 22:50:15 |只看該作者
第360章 小天亮劍
               

    李玄成那裡已氣得頭昏腦脹,卻聽那客人對掌櫃的笑道:“哎喲,沒想到咱們那位國舅爺還有這樣的癖好,我還是頭一次聽說。不過,我倒是聽說過他的另一樁奇聞,你可知道嗎?”

    掌櫃的道:“什麼事兒啊?”

    那客人道:“咱們這位國舅爺崇信神仙術,你知道吧?”

    掌櫃的道:“哦,這事兒聽說過,聽說國舅爺在京裡的時候,就常跟一些道士們往來。”

    客人道:“嗨,他要是光跟道士們往來也沒啥了。可咱們這位國舅爺,信的都是些旁門左道。也不知他是跟哪個妖道學的妖法,一門心思要練長生不老丹,你猜他那長生不老丹是用什麼東西練的?”

    “什麼東西?”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神神秘秘的,李玄成豎起耳朵,側了身子,努力捕捉著二人的言語,隱隱約約聽見什麼“女子經血”、“生長不老”、“練成血丹”、“哎喲,髒死了,怎麼吃啊!”

    李玄成雖然聽的斷斷續續,卻也明白他們究竟在說什麼了,李國舅氣得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逆血上沖,就覺眼前金星亂冒,他的晃了一晃,一時站立不穩,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掌櫃的聽見這邊動靜,向他打聲招呼,笑吟吟地道:“公子莫急,夥計們一會兒就準備好啦。”

    李玄成有心上前理論,可他也明白,這兩個人分明是從別處聽來的謠言,自家上前與他們理論又能有什麼結果。縱然亮出身份,嚇得他們跪地掌嘴,改日沒准就又是一樁什麼離奇古怪不堪入耳的奇聞。

    李玄成強忍怒氣坐在那裡,仿佛沒事兒似的聽著掌櫃和那顧客互相傳遞著種種匪議所思的謠言。好不容易捱到夥計們準備好車馬,進來抬那石料。李玄成方才如釋重負地站起來,逃也似的跟著那些夥計們走了出去。

    李玄成回到鎮遠侯府,也顧不得理會那塊石料,便把顧三爺請來,把自己今日在玉石店聽說的謠言對他說了一遍,說話之間李玄成的臉又氣白了,嘴唇都直哆嗦。

    顧三爺大怒道:“這是何人如此造謠中傷國舅,真是豈有此理!”

    李國舅憤怒地道:“三爺,你看此事該如何是好?如此誹謗皇親,惡毒詆毀李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定得知會應天府,叫他們捉拿這造謠生事之人,嚴懲不貸!”

    “哎呀,萬萬不可!”

    李玄成一向高高在上,凡事都有人為他打理,平日裡悠游自在、一副凡事盡在掌握的模樣,孰不知一旦真的遇到事情卻亂了方寸,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顧三爺深知其中厲害,趕緊出言阻止。

    顧三爺道:“國舅。這謠言不知是何人散播,你縱然報與應天府,也休想拿到那編造謠言的人,抓幾個信謠傳謠的人與事何益呢?這事兒一旦鬧大了。謠言流傳甚囂塵上,許多本不知此事的人也就聽說了,到時候國舅臉上會更加難看。”

    李玄成怒不可遏地道:“難道我就吃了這個啞巴虧,這麼算了不成?”

    顧三爺無奈地道:“國舅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李玄成憤怒地一甩袖子,道:“這是自欺欺人!孰不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若是任由他們肆意誹謗,本國舅顏面何存?便是皇家體面,也要因此損失殆盡了!”

    顧三爺苦著臉道:“國舅爺,一動不如一靜啊,你若不予理會,過得幾日,這股子新鮮勁兒過了,也就沒人提了。”

    李玄成勃然道:“此等謠言,李某豈能充耳不聞。不行,我這就去應天府,定要揪出那造謠的真凶,把他繩之以法,方消我心頭之恨!”

    “國舅爺……”顧三爺一語未了,李玄成已匆匆離去。顧三爺望著李玄成遠去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他已經預見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該是何等不堪了。

    李國舅憤憤然地跑到應天府去擊鼓告狀,應天府尹肖仕琦邁著四方步兒上了大堂,一見來告狀的人居然是國舅爺,不禁嚇了一跳,趕緊叫人給他看座,向他殷勤探問來意。

    李國舅把事情來由一說,肖仕琦也不禁連連搖頭。肖大胖子先幫著李國舅憤怒聲討了一番那造謠生事者,接著就勸李國舅息事寧人,以不變應萬變,等這股謠言過了熱乎勁兒自動消停下去,李國舅哪裡肯聽,執意要他查辦此案。

    肖仕琦無奈,只好喚來三班捕頭,當著李國舅的面兒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眾捕頭聽了應天府尹的吩咐也不禁面面相覷:“抓造謠傳謠的?這上哪兒抓去,總不成看見大街上有交頭接耳的,就湊上去聽人家說什麼吧?”

    可國舅爺正鐵青著臉色坐在那兒,府尹大人又煞有其事地吩咐,捕頭們只好答應下來,等他們領著眾捕快幫閒往大街小巷裡這麼一撒,有關李國舅的傳聞就似烈日下曝曬了三天的糞坑被人挑活開了,一時間臭氣熏天。

    李國舅很天真,他以為只要動用官府的力量,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卻不知官府再大,也管不了平頭百姓的那根舌頭,應天府出面一查,這些傳聞就從私下變成了公開,不但百姓們議論紛紛,就連官宦們也似模似樣地傳揚開來。

    有人說,李國舅荒淫暴虐,常在府中擁娼妓取樂,男女雜處,個個全裸,但有忤逆者,立斃於杖下。

    有人說,李國舅喜好打獵,卻又畏苦怕險,不敢深入山地叢林,故而馳馬郊野,踩壞秧苗,還以田間農人為獸,射獵取樂。

    有人說,李國舅喜歡吃活人的肝腦,常在傍晚時間等待過往其門前的人,伺機將其誘入府中殺害吃掉。是以國舅府門前一到下午就行跡斷絕,這件事北京城的人都知道。

    還有人說,李國舅自幼嬌生慣養,直到這麼大了還沒斷奶,府裡養著幾十個奶媽子。每天都要喝三大碗人奶。

    很快,焦頭爛額的李國舅就獲得了淫惡好色、荒唐暴虐、逼奸侍女、喜好龍陽、草菅人命、生吃人腦、強佔民宅、經血練丹等等等諸如此類荒唐不稽的罪名,在世人眼中,李國舅儼然成了一個修煉成精的妖精。

    就在此時,喬奈何喬禦史彈劾李國舅的奏章也送上了朝廷,喬禦史用的是明發奏章,通過金陵通政司往京城一送,奏章還沒送到京裡,內容先在金陵官場上流傳開了,於是李國舅又加了兩條罪名:“馳馬傷人、毆打命官!”

    李國舅正被人罵得體無完膚。忽然聽說有個禦史彈劾他縱馬傷人、毆打朝廷命官,相對於此前謠言中種種荒誕不經的罪惡,倒不覺得這兩條罪名有什麼大不了的了。

    不過,這道明發奏章一出來,卻突然給了李國舅一個啟示,他在金陵從未結過仇家,如果說有,就只有葉小天勉強算是一個。

    照理說來,葉小天也不應該是他的仇家。因為他想算計葉小天,葉小天並不知道,也就沒有理由反過來對付他。但是除了葉小天,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直到此時。李國舅才回想起當初關小坤離開金陵城時對他極為冷淡的神情,還有徐麒雲、芮清行對他的刻意疏遠,李玄成不由暗想:“莫非葉小天已經知道是我對付他了?”

    李玄成不曾懷疑到葉小天頭上時,還不覺得葉小天有鬼。如今疑心到了葉小天頭上,便越想越覺得這般無恥下作的手段,只有那個渾不吝的葉小天才使得出來。

    李國舅已經快被那些謠言折騰瘋了。哪裡還是當初那個沉穩凝重的李玄成,一俟懷疑到葉小天,他恨不得立刻便查個明白。當下便命人備馬,直奔會同館而去。

    李玄成也不知會他人,單槍匹馬出了鎮遠侯府,趕到會同館門前,甩鐙離鞍下了戰馬,也不理那戰馬,馬韁繩一甩,便風風火火地進了大門。

    自從柯枝國使者團赴京之後,會同館再度沉寂下來,無所事事的雜役老王直到近午時分才掃完庭院,搬了把一碰就吱嘎亂響的破籐椅,躺在葡萄架下,斜照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這時,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大喝:“我來問你,葉小天何在?”

    正神遊物外的老王迷迷瞪瞪地睜開雙眼,就見一位身著月白袍子,玉冠束髮,氣質清冷的公子正手執馬鞭,氣勢咄咄地瞪著他。

    李玄成來過幾次會同館,但老王是個雜役,沒資格湊到這位皇親國戚面前,是以並不認得他。但老王看得出這位公子爺不是尋常人物,忙一挺身從那吱嘎亂響的破籐椅上站起來,陪笑道:“這位公子,葉大使住第三進,九照正房。”

    李玄成冷冷地問道:“他可在麼?”

    老王怔了怔,訕訕地答道:“這個……小的可不知道,小的灑掃了院子就在這兒曬太陽,實不知大使……”他還沒有說完,李玄成已經大步流星直奔後院去了。

    這會同館是個四合院兒,前後五進,住宿的房屋正向為照,兩側為廂,每房九間屋子,一明兩暗為一個居住單元,三個單元連成一房,一共九間,是為九照、九廂。

    第二進院落就是宴客大廳,面闊七間,左右兩個耳房,前些日子林侍郎宴請柯枝宰相就是在這裡。第三進院落房舍建造的最好,柯枝宰相在時,就是住在這裡,如今柯枝宰相去了京城,這會同館又冷清下來,葉小天便占了這進院落,做為他和凝兒、雲飛等人的住處。

    李玄成氣勢洶洶闖到第三進院落,往四下一看,見庭院裡空空如野,便高聲喝道:“葉小天,你給我出來!”

    正房裡一個女孩兒家的聲音懶洋洋地道:“誰找小天哥呀?”

    李玄成踏前兩步,大聲道:“你是何人,葉小天呢?”

    房裡那女孩兒道:“誰呀,大呼小叫的,有話進來說!”

    李玄成冷哼一聲,便大步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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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發表於 2015-1-19 22:50:49 |只看該作者
第361章 擺你一道


    李玄成闖進正房,見堂上空空,並不人影,復又向左一轉,繞過八扇坐屏,赫然便是一間臥室,粉紅色的帳子,被明亮的陽光一照,滿屋都蕩漾著淡緋色的光,分明就是一間女孩子的寢室。

    一個身著繡羅裳子的少女坐在榻前,一只腳擱在錦墩上,正往腳上塗著蔻丹。李玄成見此情景不禁眉頭一皺,心中大生鄙夷:女兒家的閨房,本就不宜讓男子擅入,而腳於女人而言,更是極私秘的地方,哪有輕易示人的道理。雖說這女子是一雙天足,不比那裹小腳的,可也不該就這麽赤裸著雙腳讓人看見。

    李玄成認得這個女子,初次見到她時,她就在葉小天身邊,李玄成不清楚她和葉小天的身份,倒還記得那時她穿的是一身苗裝,李玄成便想:“果然是蠻夷女子,不知禮數。”

    鄙夷之間,卻忘了他心目中那位仙子般高不可攀的瑩瑩姑娘卻也是個蠻女。

    李玄成冷冷問道:“葉小天呢?”

    哚妮塗好了小腳趾,腳趾頭輕輕動了動,也不擡頭看李玄成,只顧欣賞著自己的小腳丫,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找我小天哥做什麽?我小天哥可沒有你這樣的朋友。”

    李玄成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但見一隻小腳丫雪白晶瑩,薄如鵝璞,如玉之潤,如緞之柔,剝蔥似的玉趾白膩無比,白裡透紅的肌膚嬌質,纖圓的足踝與姣美的小腳,仿佛一朵秀美的蘭花,十個腳趾的趾甲都作淡紅色,像極了十片小小的花瓣。

    饒是李玄成自幼癡迷神仙術。不甚喜好女色,見此美景也不由心中一蕩,急忙閃開目光,不屑地罵道:“不知羞恥的小蠻女!我在問你,葉小天究竟在哪裡?”

    “誰不知羞恥啦?”太陽妹妹倏地揚起了好看的眉毛:“人家正在塗蔻丹呢。是你自己闖進來。看了人家便看了吧。也不知你想些什麽齷齪噁心的事,偏要說人家不知羞恥。我呸!真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李玄成一聽不禁笑了,揶揄地道:“看不出。你這等蠻夷女子,居然還懂得幾句成語。”

    便在此時,院中有人高聲呼道:“哚妮,哚妮呢,有貴客到啦!”

    李玄成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葉小天。他猛一轉身,眉梢揚起,冷笑道:“他回來了!待我……”

    李玄成正要大步走出去,就聽身後“嗵”地一聲響,扭頭一看,那錦墩已然被太陽妹妹一腳蹬倒,李玄成微微一愕。又見太陽妹妹用力一扯,那掛著的錦帳“嗤啦”一聲便被她扯下半片來。

    李玄成驚道:“你要做什麽?”

    這一剎那間,李玄成心中就已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可是還不等他有所反應,太陽妹妹已然向他婉媚地一笑。眉眼間那抹妖嬈而得意的神情尚未逝去,她便伸手一扯,把錦緞子小襖扯開一個口子,雙手掩胸,放聲大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呀,你這個禽獸!救命啊,快救命啊……”

    “你……你幹什麽?”

    李玄成大驚失色,猛然意識到他似乎踏進了一個陷阱,李玄成驚得步步後退,猛然間返身就往外跑,他剛一轉過屏風,就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那人哎喲一聲,被李玄成撞的仰面摔了出去,幸好被緊隨而來的兩個人一把接住。

    李玄成定睛一看,被他撞飛出去的那人正是葉小天。葉小天被毛問智和華雲飛雙雙接住,瞪大眼睛看著李玄成,驚愕地道:“李國舅,你……你闖進哚妮的閨房幹什麽?”

    李玄成還未說話,繡房內便是一聲悲呼,太陽妹妹嚶嚶哭泣道:“小天哥,這個登徒子非禮我,人家……人家不要活啦……”

    李玄成大怒,回頭喝道:“住嘴!你這臭女人,不要血口噴人!”

    “李國舅!你在幹什麽?”

    門口又闖進幾人,李玄成回頭一看,登時眼前一黑,其中兩個老頭兒,一人身著一襲寬鬆的道袍,峨冠博帶,樣貌頗為儒雅,正是國子監司業樂翎,旁邊還有一人,黑緞面的軟底皂靴、漿洗的發黃的盤領襕衫,頭戴方形軟帽,卻是曾彈劾過他的御史喬奈何。

    “哚妮?哚妮,你怎麽了?”

    葉小天一聽哚妮的哭喊,立即掙扎起來,衝進閨房裡去,樂司業和喬御史互相看了一眼,也急忙追了進去,到了房中一看,就見一個少女赤著雙腳,衣衫淩亂,香肩微露一痕,手中抓著一把剪刀,尖兒對著自己心口,葉小天自背後張開雙臂抱住她的胳膊,雙手抓緊她的手腕,急聲大呼道:“放手,萬萬使不得!”

    毛問智和華雲飛見狀,連忙衝進去,幫著葉小天奪下了哚妮手中的剪刀,哚妮掩面哭泣起來,道:“那壞人非禮我,幸虧你們回來的早,要不然……要不然人家就……,人家不要活啦,嗚嗚嗚……”

    “你胡說!你竟敢血口噴人!我幾時非禮過你,你這不知羞恥的狡詐女子……”李玄成怒不可遏,用手中的馬鞭指著太陽妹妹,氣得渾身哆嗦,他明明一指頭都沒沾著這個小妖女,看把她委屈的,好象被自己怎麽樣了似的。

    李玄成正怒不可遏地罵著,手中馬鞭被嫉惡如仇的喬御史一把奪過,目欲噴火地向他吼道:“你這個禽獸!畜牲!不為人子!”

    樂司業也冷下面孔,連連搖頭道:“國舅,你身為皇親國戚,不思報國,反而倚仗權勢,無視國法,囂張跋扈一至於斯,竟而登堂入室,辱人女眷,簡直是駭人聽聞!駭人聽聞吶!”

    李玄成快氣昏過去了,向他們大吼道:“你們這兩個老糊塗,你們哪只眼睛看見我辱人女眷了,你們休得再信口雌黃,否則本國舅斷不會輕饒了你們。”

    喬御史冷笑一聲,挺起雞胸脯兒道:“怎麽?你國舅爺自己做的醜事,老夫親眼所見,你這就要矢口否認了?”

    李玄成一把揪住喬御史的衣領,大聲咆哮道:“你這個傻子、瞎子,自以為是的老東西,你……”

    他還沒說完,門口又走進來幾人,其中一人衝上來劈手打開他的手掌,把喬御史護在身後,大聲道:“李國舅,你竟然毆打我爹,我爹是御史,就算彈劾天子也不曾挨過打,你李國舅好大的威風,皇親國戚就可以這麽霸道麽?”

    衝上來的這人正是喬枕花,張泓愃、蒯鵬、湯顯祖等人站在一旁,義憤填膺:“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咱們大明就沒有王法了麽?”

    “擅入他人女眷住處,辱人女子,被我們當場抓個正著,還敢如此飛揚跋扈!”

    “你好!你們好!”

    李玄成氣得渾身顫抖,他回首指著葉小天,怨毒無比地道:“姓葉的,你竟敢如此辱我欺我,你等著,我李玄成絕不會放過你,絕不!”

    李玄成說罷,就像頭憤怒的公牛,用力一推張泓愃和蒯鵬,大喝道:“給我滾開!”說罷便揚長而去。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喬某身為御史,豈能坐視皇親國戚如此胡作非為!”喬御史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樂司業對葉小天和掩面哭泣的哚妮道:“好在咱們來的及時,不曾釀下不可挽回的大錯,姑娘你可千萬不要輕生啊。葉大使,你好好勸勸這位姑娘,我們先出去。”

    樂司業拉著喬御史等人退到院子裡,喬奈何怒氣沖沖地道:“本官要彈劾他,一定要彈劾他,樂司業,你怎麽說?”

    樂司業神色一正,義正辭嚴地道:“本官願為人證!本官還要向金陵士林揭發李國舅的醜行,斷不容他在我金陵為非作歹!”

    他們今天是被葉小天請來的,樂司業是要了解一下柯枝國使節來訪時發生的一些逸聞趣事,打算寫幾篇文章。

    柯枝宰相去棲霞山祭掃該國先王子陵墓時的祭文,就是由葉小天出面接洽,請樂司業執筆的,為此樂司業得了好大一筆潤筆費。他打算再寫些關於柯枝國使節來訪的事情,累積成冊,刊發成書。

    而喬御史則是聽他兒子說起了林侍郎宴請柯枝宰相當晚廚房發生的事情,以這位老先生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性情,一聽就知道這裡面大有文章可做。他近日因為彈劾國舅,在御史臺很是風光,正想再接再勵,再發掘一起可以彈劾的案子,是以就欣然趕來了。

    不想這兩位老兄剛到會同館,就遇到了這樣一幕叫人不敢置信的事情,卻也是叫他們喜出望外的事情。有機會罵皇親國戚了啊!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機會呀!

    罵太監和罵皇親國戚,是大明文官們最喜聞樂見的事兒了,難得有這麽個表現他們文臣清官氣節的好機會,怎麽能夠放過。一時間,兩位老先生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搖動筆桿子,把那李國舅罵個體無完膚。

    他們這些人一退出去,正用雙手掩面、嚶嚶哭泣的太陽妹妹便馬上收住了哭聲,葉小天鬆開手。太陽妹妹向他轉過身去,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痕,卻“噗嗤”一笑,向葉小天扮個鬼臉兒,調皮地道:“小天哥,人家扮得像不像?”

    “像!像的很!”

    葉小天也笑了,輕聲道:“你呀!你們女人吶!個個天生會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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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
發表於 2015-1-21 00:03:58 |只看該作者
第362章 悲催的國舅


       太陽妹妹歪了歪螓首,向他嘻嘻一笑,樣子頗為俏皮。
  
        葉小天見她領口撕開,露出一道精緻的鎖骨和一痕圓潤的香肩,便順手替她拉了拉衣服。
  
        太陽妹妹微微一愣,被葉小天這難得的溫情弄得有些受寵若驚,她乖乖地站在那兒任由葉小天動作,忽然間眸中便落滿柔情,漾的滿滿的,恰如春陽下無聲的水波柔柔流淌,此時無聲,卻勝有聲。

  葉小天的手收了回去,太陽妹妹的肩頭卻似仍有一抹酥酥的電流輕輕地流過,她垂著頭,羞著眼,鼓足了全身的氣力,細若蚊蚋地道:“小天哥……”

  “嗯?”

  太陽妹妹突然踮起腳尖,仰起臉兒來,嘟起小嘴向他飛快地一吻。

  只差毫釐!

  可憐的小哚妮,踮起腳尖兒來,那唇與葉小天的嘴巴也還差了一分,葉小天吃了一驚,驀然張大眼睛。

  惱羞成怒的太陽妹妹豁出去了,忽地張開雙臂,向他頸上一摟,腳尖踮得更高,湊上去如蜻蜓點水,又似蜜蜂在那花蕊上輕輕一落,薄軟的香唇便吻上了他的嘴巴。

  葉小天一雙眼睛瞪得更大:“嘎?我竟然……被太陽妹妹非禮了!”

  甜美的氣息尚未漾開,哚妮顫抖而灼熱的唇便滑下去,她垂下頭,為自己大膽的舉動心驚不已,兩朵火燒雲悄然爬上她的臉頰,掛在葉小天脖子上的雙手忘了拿下來,身子抖抖瑟瑟似一隻驚弓之鳥。

  可是這夢中不知夢見過多少回的一幕終於成為現實,卻也令她歡喜的心都要炸了,腰眼處似有一道突然加強的電流湧遍她的全身,以至她還踮著的大腿突突地亂顫起來。

  這可 愛的小妮子,第一次見到葉小天時,只覺得弟弟的這個乾爹很年輕,很秀氣,如果讓她也跟著叫一聲乾爹有些難為情。等葉小天成了尊者,她作為神妃候選人踏進神 殿,那時她眼中的葉小天已經化成了一個符號,她想獻身的只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至於葉小天是年輕還是年邁,是英俊還是醜陋都毫無關係了。

  直到……她來到葫縣,帶領苗疆勇士們為尊者大人起造大宅時起,她心目中那個神的符號,才漸漸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葉小天變成了悄然走進她心裡的那個男人。

  從那時起,她才真正想跟了葉小天,與他是否尊者再無絲毫關係,就只為她喜歡了這個人。八大長老交給她的使命,使她理直氣壯地藏起了少女的羞澀,但她終究沒有勇氣自薦枕席,她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熬湯。

  那大補之物經她之手也不知熬了多少碗,一次次送到葉小天面前,一次次滿心歡喜地看著他喝下去,一次次芳心可哥地盼著他“獸性大發”,就差直接問一句:“乾爹,約嗎?”

  奈何天不從人願,乾爹倒是有想法,但老天不讓他約啊,每次太陽妹妹打扮得水靈靈、香噴噴的在他面前晃來晃去,讓葉小天恨不得把她也當成一碗大補湯灌進肚去時,總有意外事件發生。

  這一刻,感受到葉小天的溫柔,她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突然就把自己的情意表現出來。其實,在她們寨子裡無論男女,對於心儀的異性,從來都不怯於表達,只是對葉小天這個山外人,她很難做到山裡妹子的那種灑脫、直率。

  “哚妮……”

  葉小天的聲音有些意外,還微微有些沙啞。

  太陽妹妹低著頭,心慌慌地道:“小天哥哥,你……你不生氣吧?”

  生氣?哪有男人會對這種飛來豔福感到生氣,不過……

  葉小天還不甚明瞭哚妮的心意,遲疑試探地道:“哚妮,你知道……我有瑩瑩了……”

  太陽妹妹抬起頭道:“我知道,可你能接受凝兒姐姐,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葉小天大吃一驚,失聲道:“你怎麼知道的?她告訴你了?”

  葉小天氣極敗壞,這女人呐!真是休想讓她們守得住任何秘密。葉小天憤憤之意未了,太陽妹妹臉上已經露出一絲狡黠與得意,道:“那天晚上,人家偷看到了,你們說的話,人家也都聽到了。”

  葉小天:“……”

  太陽妹妹咬著唇,自然流露出一種清純的狐媚,細聲細氣兒地道:“人家……人家什麼都不爭的,好不好?”說完這句話,太陽妹妹就把發燙的臉蛋兒埋在了葉小天胸前。

  “什麼都不爭?只要不是那叫人頭痛的大婦位置又多了一個競爭者,那有什麼不可以的!”

  葉小天登時眉開眼笑,三妻四妾,沒羞沒臊地生活在一起,本就是他的夢想啊,只可惜瑩瑩和凝兒起點太高,都是高不可攀的貴女,是以才讓他百般糾結,如今還有什麼好矯情的。

  葉小 天喜孜孜地,忽然想起了當初楊霖對他說過的話:“你鼻子直挺豐厚,貫通額頭,少年時即財運亨通,桃花朵朵。其實……主掌桃花運的是眼睛,你的眼睛雖然不是 桃花眼,卻也相去不遠了。至於鼻子麼,昂藏雄偉、直挺豐厚,是與那話兒相通的,嘿嘿!有桃花運,也要有副好本錢才是,你說是不是?”

  此時,葉小天懷裡抱著這麼一個香香軟軟、嬌小可人的姑娘,鼻端嗅著她髮絲音皂角的清幽香氣,胯下那副壓抑了好久的本錢受到強大利好刺激,一下子就拉到了漲停板,勾引著他趕緊出貨了。

  葉小天懷抱俏媚小佳人,志得意滿地想:“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哚妮既傾心於我,我捨得把她推進別的男人懷抱麼?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今兒就今兒了吧。”

  ※※※※※※※※※※※※※※※※※※※※※※

  李玄成怒氣衝衝地回到鎮遠侯府,顧三爺聽說他誰也沒有知會,獨自離開了侯府,很是擔心他的安全,如今見他回來,顧三爺一顆提著的心才放下,連忙上前探問情況。

  李玄成把他今日去尋葉小天的經過說了一遍,拍案大怒道:“造謠中傷本國舅的定是這葉小天無疑了。這個痞子、無賴,竟然指使那苗家女子陷害本國舅,真是可惱可恨!”

  顧三爺一聽,擔心地道:“國舅爺,這事兒對你可大為不利呀。你說造謠中傷的你的人是葉小天,可並無任何憑據。相反,你登堂入室,闖入內宅,欺辱人家女眷,卻有人親眼目睹……”

  李玄成氣的跳起腳來:“什麼有人親目睹,他們什麼都沒看見,就聽見那小苗女一聲尖叫,沖進來就紅口白牙地誹謗我,他們居然信以為真!”

  顧三爺道:“國舅爺,你別惱。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樂司業和喬禦史信呐,這件事兒,你是辯白不清的,恐怕那喬禦史為此還要奏你一本,國舅爺,你可得有些準備……”

  李玄成憤憤地一揮手,道:“我是什麼樣的人,皇上和太后都清楚,他們是中傷不了我的。這件事,我絕不能跟他們善罷甘休,葉小天!葉小天!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居然把我堂堂國舅戲弄于股掌之上,我就奈何不了他!嘿、嘿嘿!”

  李玄成紅著眼睛,仿佛一頭困虎般在廳中憤憤地走來走去,恨聲說道:“我該怎麼做,我究竟該怎麼做,你說,我要怎樣才能整治了這個無賴小子,以泄我心頭之恨。”

  顧三爺滿面同情地看著這位氣極敗壞的國舅爺,心想:“這位國舅爺,麻煩大了。”忽然間,顧三爺有些後悔對李國舅的盛情邀請了,如果這李國舅一直住在魏國公府該多好,怎也不至於把這些麻煩全都攤在他的頭上。

  翌日一早,果然不出顧三爺所料,喬禦史用了一夜的功夫,洋洋灑灑下筆萬言,又是一道明發奏章送上了京城。

  這邊奏章剛送走,就有人從通政司把他的奏章全文都給抄發出來了,奏章裡嚴辭批判李國舅強闖民宅、欺辱民女的惡劣行徑,那一枝如花妙筆,字字珠玉、酣暢淋漓、出神入化、斐然成章,把他親眼目睹與合理想像的事情一氣呵成形諸筆端。

  哚妮姑娘的清純可愛、孤苦無助、堅貞不屈與李國舅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浮浪無行、飛揚跋扈形成了鮮明對比,這等細膩生動的文筆用在奏章上,卻也是罕見的很,當真令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與此同時,樂司業也不甘落人後地在國子監課堂上和士林好友聚會的場合上大肆抨擊李國舅的醜惡嘴臉,因為前些日子那些傳聞已經鬧得聲名狼籍的李國舅,這時候更是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金陵非著名小說家岳小關先生見了喬禦史那道聲情並茂的奏章忽然有了新靈感,馬上閉關寫作去了,他下定決心,這一次一定要寫出一部膾炙人口的大作,誓要把稿費翻一番。

  在湯顯祖的鼎力相助下,金陵戲園也適時上演了一部新編歷史傳奇曲目,一本四折,故事內容講的是前元一位名叫蒙兀兒不花的國舅爺橫行鄉里、魚肉百姓、欺男霸女,無惡不做,最後被欽差大臣砍了腦袋的故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在影射李國舅。

  一時間,李國舅是拉著糞車趕廟會----走到哪臭到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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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發表於 2015-1-21 00:04:31 |只看該作者
第363章 再補一刀


    關於關小坤和李國舅是契兄契弟,因為此事才被關尚書打斷雙腿趕回陳州老家的事,自然是沒人敢對關尚書提的,但是關於李國舅的風言風語,關尚書也聽說了一些。

    尤其是喬御史上書,說李國舅闖進葉大使住處,欺辱女眷之後,這件事自然更瞞不過關尚書的耳朵,為此關尚書還把葉小天叫來,當面向他詢問了一番。

    葉小天當然信誓旦旦地說確有其事,關尚書對此仍然存疑,他跟李國舅接觸雖然不多,卻也多少了解一些這位國舅爺的性情,無論怎麽樣,這樣罔顧國法的事情,不像是那位國舅爺能做得出來的。

    不過,想到自己兒子被李國舅利用,關尚書恨上心頭,對此也懶得分辨真假,便對葉小天義正辭嚴地道:“你是我禮部屬官,李國舅如此欺辱,本官亦不能坐視,這件事,本官也會有本上奏,為你討還公道,你且退下吧。”

    葉小天心中暗喜,連忙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葉小天走出尚書府,拐到一旁拴馬樁處,想要解下戰馬,剛剛解開韁繩,斜刺裡突然閃出一個蒙面大漢,大吼道:“葉小天,你的死期到了!”說著揮起明晃晃的匕首,便向葉小天當胸刺來。

    葉小天急急一回頭,陡見一柄鋒利的尖刀刺來,駭得他急忙向旁邊一閃,那尖刀“吭”地一聲刺在了拴馬柱上,那蒙面大漢用力一拔匕首,再度向葉小天劈面刺來。

    街頭行人見此情形不由大驚,紛紛尖叫“殺人啦”迅速閃避開去,禮部門口的站班衙役陡見有人竟敢在公門行兇,不由又驚又怒,幾個佩刀的侍衛和持水火大棍的衙役立即搶了過來。

    “大……大哥,真捅啊!”那蒙面大漢和葉小天扭打在一起。蒙面巾被風吹起一角,露出一部大鬍子。他瞪著一雙怪眼,一邊佯裝和葉小天殺得難解難分,一邊小聲說道。

    葉小天低聲催促:“捅!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快動手!”

    “好!”黑巾蒙面的毛問智咬了咬牙,攥緊尖刀,沖著葉小天的肚子就是一刀。

    “噗!”尖刀入體,葉小天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一股巨痛襲來,還是身形一頓。他強忍痛楚。對毛問智道:“戲要做真,再來!”

    雖說那刺的位置先前已經由華雲飛再三確認,挑了一處不會致命的地方,可眼見鮮血流出,毛問智還是手腳發軟,一刀下去,哪裡還敢再來一刀,他心慌慌地拔出刀來,遲疑了一下。這才留了幾分力道,想裝模做樣地再刺一刀。

    這時候,一個持水火棍的衙役到了,迎頭一棍劈下來。毛問智手中尖刀“噹啷”一聲落了地,毛問智大叫一聲,轉身就走,被幾個衙役攆得兔子一般。逃的不知去向。

    兩個衙差上前扶起葉小天,葉小天以手掩腹,伸出一隻沾血的手掌。向毛問智逃跑的方向指了指,艱難地道:“他……他說……國舅爺……要……送我歸西……呃!”

    葉小天頭一歪,“暈”了。

    幾個衙役慌得急忙大叫:“快來人吶,快請郎中!”

    ※※※※※※※※※※※※※※※※※※※※※※※※※

    被鋪天蓋地的唾罵籠罩著的李國舅,反而冷靜下來。一開始他被那些無中生有的謠言刺激的發瘋,但是刺激到了極限,便走向了反面,至少他現在聽得進顧三爺的話了。

    顧三爺道:“國舅,你是皇帝國戚,身份敏感吶。您也知道,我大明自太祖時候起,便罷丞相、設內閣,仁、宣之後,一直就是文官主政的局面,文官們最戒備的就是後宮干政、宦官亂政、外戚涉政。別看他葉小天只是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可他畢竟是文官一員,你敢動他,勢必惹得朝野群起而攻之。”

    李國舅頹喪地道:“難道我就坐視他無所不用其極地攻訐於我,卻束手無策麽?”

    顧三爺苦笑道:“國情如此,甚至就連太后也是一向警惕,不許親戚干政,亂了朝綱。葉小天有恃無恐,就因為……,國舅,文官們雖然對皇親國戚敬而遠之,可其中總有些人,願意與國舅親近吧?”

    李玄成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點頭,不情願地道:“倒是有那麽一些人,不然……你以為我憑什麽能把他留在金陵而不是遣返葫縣。”

    顧三爺微微一笑,道:“既然這樣,老夫以為,國舅爺也未必就奈何不得他。國舅爺不如把他調去京城吧。”

    李玄成一呆,道:“調去京城?”

    顧三爺道:“是啊,眼下國舅爺是萬萬不能有絲毫針對他的地方,否則必然激怒眾多文官,恐怕內閣那些相公們也會插手。國舅不妨暗中運作,先把他調去京城,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著,等到風波平息,世人不再關心此事的時候,再徐徐圖之,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

    李玄成蹙著眉頭思索半晌,無奈地點了點頭,黯然道:“你說的對,我……是該回京了。”

    顧三爺鬆了口氣,心道:“總算把這個麻煩丟出去了。”顧三爺生怕李玄成還有所猶豫,趕緊又追了一句:“呵呵,只要葉小天去了京城,那位夏姑娘……說不定也會去京城的。”

    李玄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對啊,只要葉小天去了京城,還怕那位夏姑娘不露面麽?到時候近水樓臺,她終有被我的精誠打動的一天……”

    就在這時,一個侯府家丁飛快地跑進來,氣喘籲籲地道:“三……三老爺,大事不好,咱們……咱們府前來了好多太學生,口口聲聲說是……說是……”

    顧三爺不耐煩地問道:“說是什麽?”

    那家丁膽怯地看了李玄成一眼,道:“說是要驅逐國舅,離……離開金陵!”

    顧三爺和李玄成一聽,不由大吃一驚。

    鎮遠侯府外面,許多國子監的監生身著太學生的正服,聚集在鎮遠侯府門前,義憤填膺地振臂高呼,鎮遠侯府大門緊閉,十幾個家丁站在門前,如臨大敵。

    一個太學生振臂高呼:“李玄成荒淫好色、暴虐無稽、逼姦侍女、喜好龍陽、草菅人命、生吃人腦、強占民宅、經血練丹、搜刮民財、摧殘教育、鉗制輿論、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不死不足以謝天下!”

    另一個太學生馬上響應道:“李玄成今又於光天化日之下悍然刺殺朝廷命官,似此等十惡不赦之徒,豈能容於國法?豈能容於金陵!我等學子,強烈要求把李玄成驅出金陵,國法制裁!”

    眾監生馬上攘臂高呼:“玄成玄成,惡貫滿盈!國舅國舅,無藥可救!李賊不去,綱紀不興!肆虐江南,荼毒金陵!”

    人群中,喬枕花、張泓愃挎著水罈殷勤遞水:“各位同學辛苦啦,喝水,喝水,潤潤喉嚨。”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兒?”正在附近巡戈的燕捕頭聽說有人圍了鎮遠侯府,趕緊領著一班捕快趕來,蒯鵬馬上迎上去,打聲招呼道:“燕捕頭,咱們又見面了啊!”

    燕捕頭一看又是那個錦衣百戶,趕緊擠出一副笑模樣兒:“啊!原來是蒯百戶,前方……”

    蒯鵬道:“前方的事你可管不得,看到了嗎?那都是太學生,你說吧,你能拘哪個、打哪個?別到時讓自己下不來臺。”

    燕捕頭遲疑道:“那燕某……”

    蒯鵬道:“金陵城這麽大,你到哪兒去逛逛不好?你沒看到嘛,不知者不罪啊。”

    燕捕頭恍然道:“百戶大人說的是!走,這邊走!”燕捕頭振臂一呼,領著一班捕快就衝進了一條巷弄,一時間擾得巷中雞飛狗跳。蒯鵬嘿嘿一笑,挎著繡春刀慢悠悠地又踱了回去。

    顧三爺和李國舅急急忙忙趕到門口,兩個門子趕緊過來阻攔:“三老爺,國舅爺,門外有太學生們鬧事,你們最好別出去。”

    李國舅把眼睛一瞪,喝道:“一群百無一用的書生,本國舅還要怕他們麽?開門!”

    那門子無奈,只好擡下門閂,把大門打開,李國舅一馬當先衝了出去,在臺階上站定,一見群情洶洶,不由怒道:“爾等圍堵侯府,意欲何為?想造反嗎?”

    張泓愃站在人堆裡,捏著鼻子叫了一聲:“他就是李玄成!”

    眾監生一聽,群情激昂,攘臂高呼道:“玄成玄成,惡貫滿盈!國舅國舅,無藥可救!李賊不去,綱紀不興!肆虐江南,荼毒金陵!”

    李玄成氣的發抖,根本不明白這些書生發的什麽瘋,今日發生在禮部門前的一幕,他還根本不知道。李玄成馬上戟指大喝道:“爾等匹夫,胡言亂語,竟敢如此攻訐本國舅?”

    人群中一個監生攘臂大呼道:“今日就叫你這高高在上的國舅爺,知道匹夫一怒是何等模樣!”

    眾監生一擁而上,拳腳紛飛,便向李玄成攻去。李玄成當真是快要氣瘋了,他是懂得功夫的,當即還以顏色,任憑顧三爺在一旁跳著腳兒喊他冷靜,卻是不管不顧地出了手。

    那些監生大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六藝之中的御、射兩藝,有些人根本就沒接觸過,哪裡是李玄成的對手,一時間就似一群小雞把一頭老鷹圍在了中間,被李玄成打得人仰馬翻,但這些讀書人自有一股狠勁兒,雖被李玄成打得鼻青臉腫,卻是愈挫愈勇。

    雙方正打的不可開交,遠處又有幾人抬著一塊門板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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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2 00:16:36 |只看該作者
第364章 千夫所指


   李國舅縱然一身好武功,也架不住這麼多書生不要命地撲上來,尤其是有些監生用的全是女人的打架手法,抓、撓、撕、咬,令他防不勝防,是以只能竭力反抗。

    漸漸的,圍攏在李國舅身邊拳打腳踢的人開始少了,李玄成這才氣喘吁吁地站定。這時候,國舅爺的公子巾已經散了,頭髮半披下來,臉上有幾道撓痕,月白色的公子袍上還有幾個鞋印,說不出的狼狽,那副儒雅斯文、玉樹臨風的形象已全然不見。

    李玄成定了定神,這才發現眾人之所以退開,是因為有幾個人抬著一副門板向這邊走來,那門板上面還趴著一個人。

    眾監生們默默地退向兩邊,閃開一條道路,目送那高高抬著木板的幾個人從他們面前走過。

    華雲飛、毛問智,和他們花錢雇來的老張和老王合力抬著一張門板,門板上,葉小天以一個匍匐的姿勢趴在上面。

    隨著華雲飛四人邁動的腳步,門板微微地起伏著,就像蕩漾在水面上的小船,葉小天俯在門板上,堅強地昂著頭,五官均勻端正,眉宇清朗,鼻樑挺直,嘴唇微閉,深邃的眸子炯炯有神,透著一種頑強不屈的姿態。就像……一具雕塑。

    在他後面,展凝兒和太陽妹妹緊緊相隨,兩位姑娘抿著嘴辰,神情說不出的悲憤。葉小天擔心她們不能守秘或者神情上露出什麼端倪,所以沒有把真相告訴她們。這兩位可憐的姑娘,真以為是李國舅懷恨在心,找人刺殺葉小天,此刻憤怒到了極點。

    葉小天以一副頑強不屈的烈士形像閃亮登場,被人一直抬到李玄成面前,李玄成一見葉小天,當真是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可是乍見葉小天這副模樣,不覺又些納悶兒,以致沒有搶先發難。

    華雲飛四人把門板放低了些,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葉小天便從俯瞰變成了和李玄成的視線平齊。

    四周一片靜寂,葉小天伏在門板上,用虛弱而有力的聲音對李國舅道:“國舅,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國戚,而我,只是一個不入流的雜職小官。論身份、論地位。我自然是遠遠不能與你相比的,但!我也是個男人,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葉小天神情激動,目中有淚光隱隱閃動:“哚妮是我的女人,我雖卑微,卻也知廉恥、懂禮儀。我既不恥奉獻女子為晉身之階,討好國舅,攀附皇親,也不怕你國舅爺的明槍暗箭!”

    李玄成眉頭一皺。莫名其妙地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胡話麼?哈哈……”

    葉小天悲愴辛酸地長笑一聲,用盡全力大聲道:“今天,我幸而未死!我來,就只想告訴國舅爺一句話:作為一個受過聖人教化的讀書人。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哪怕鋼刀加身,你也休想叫我低頭!”

    展凝兒聽他說“哚妮是我的女人”。心中不由一動,隨即便想:“他一定是為了有個充足的理由駁斥李玄成。”太陽妹妹一旁聽了,卻是心花朵朵。歡喜得俏眼中淚花閃閃。

    葉小天一番悲情的表現、一番悲壯的言語,登時勾起了眾讀書人的共鳴,剛剛打了一架,正熱血沸騰的監生們也不顧這個嘴角淌血、那個眼角烏青,紛紛振臂高呼起來:“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李玄成怒喝道:“你們究竟在吼什麼鬼?”

    一個監生冷笑道:“國舅,還要裝模作樣麼,你買兇殺人,試圖害死葉大使,現在還要矢口否認不成?”

    “什麼?”

    李玄成大吃一驚,看看葉小天蒼白的臉色,李玄成恍然大悟,又驚又怒地吼叫起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葉小天,你……你好狠!你好陰毒的手段!你陷害我,你故意做戲,就為了陷害我!”

    葉話,眾監生已經憤怒欲狂了,一個監生跳將出來,指著李國舅的鼻子罵道:“李玄成!你好卑鄙!好無恥!你買兇殺人,還要反咬一口,葉大使不惜自殘也要陷害你?什麼仇什麼怨?”

    另一個監生緊接著跳出來,悲憤不已地道:“葉大使傷勢極其嚴重,郎中言道,險險便有性命之危,天下間會有人不惜生命,就只為陷害你麼?你說,葉大使跟你什麼仇什麼怨!”

    “太無恥了!”

    “太卑劣了!”

    “太不要臉了!”

    “天呐,任由此等小人倡狂,公道正義何在!”

    眾監生義憤填膺,紛紛破口大駡。李國舅被罵的百口莫辨,心頭一陣寒意升起:“此人當真可怕,心思深沉,果決狠辣,為了陷我於不義,竟不惜使出這樣的手段,我說什麼也是沒人信了,只怕皇帝和太后也……”

    眾監生越罵越是熱血沸騰,正義感瞬間爆棚,他們呼喊著撲了上去,紛紛大呼道:“玄成玄成,惡貫滿盈!國舅國舅,無藥可救!李賊不去,綱紀不興!肆虐江南,荼毒金陵!把這奸賊趕出金陵府!趕出金陵府!”

    眾監生一擁而上,李玄成怒不可遏,雙拳一攥,就要迎頭反擊,顧三爺窺個空檔沖過來,一把抱住李玄成,叫道:“國舅爺,不能再打了,群情洶洶,說也說不清楚,暫避為上!”

    顧三爺拖起李玄成就走,早有幾個監生眼疾手快,搶先一步沖到階上,擋在侯府門前,手挽著手兒,慷慨激昂地高聲大叫起來:“李賊滾出金陵府!李賊滾出金陵府!”

    顧三爺見勢不妙,趕緊一拖李玄成,落荒便走,眾監生一見倍感鼓舞,當即發揮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呐喊唾駡著追了上去。葉小天輕咳一聲,低聲對毛問智道:“追上去!”

    葉小天誠心要把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當下就由毛問智、華雲飛等人抬著,趴在門板上,依舊做慷慨就義狀,一路追了下去。

    李國舅先是沒有反應過來。被顧三爺拉著一溜小跑,及至跑到了大街上,他已經跑出這麼遠了,想停住也不可能了,只得含羞忍辱、咬牙切齒,在眾多行人詫異驚奇的目光中放開雙腿狂奔起來。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許多監生提著袍裾,一路追趕,一路喊著口號:“玄成玄成,惡貫滿盈!國舅國舅。無藥可救!把李賊趕出金陵府!父老鄉親們,把李賊趕出金陵府啊。”

    再後面,華雲飛和毛問智、老張老王四人邁開大步,抬著目不斜視,一臉剛毅,兩眼深邃幽遠目視前方的葉小天緊追不捨,之後又有兩個明眸皓齒、俏臉含霜的姑娘緊緊相隨。

    如此一幕,當真前所未見,許多行人好奇心起。馬上甩開雙腿追了上去,一些剛從巷弄裡走出來的百姓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事,就見許多百姓拔足飛奔, 馬上也甩開大步加入其中。一時間,尾隨的百姓似滾雪團般越來越多,到最後匯成一條長龍,浩浩蕩蕩約有裡許。真是好不壯觀!

    ※※※※※※※※※※※※※※※※※※※※※※※※※※※※※

    一行車隊風塵僕僕地進了南京城。一位身著布袍的三旬壯年人一提馬韁,劍一般的眉毛向街上行人一掃,回首對一輛半新不舊的馬車中坐著的老者低聲道:“大帥。咱們既要在金陵多停留些時日,可去館驛住下麼?”

    車中一位貌不怒自威的老者沉聲道:“算了,找家客棧住下吧,老夫不想讓人知道我到了金陵。”他沉默片刻,又道:“金陵的知交故友也一概不要知會,老夫只想在此安靜地歇歇。”

    那壯年人低聲道:“是!”

    車隊繼續前行,兩旁各有一列灰袍騎士,雖然皆著布衣,但個個腰杆兒筆直,既便是經過了長途跋涉,依舊銳氣逼人,這等風範,一看就是行伍出身,而且訓練有素。

    在老者所乘的那輛車子後面,還有一長排車子,先是幾輛明顯是載著家眷的車子,再接下來就是裝載著行李的馬車了,裝行李的馬車上也坐著一些人,大多是家僕和丫環。

    最後一輛車上裝滿了行李,在邊角的縫隙裡,擠坐著三個姑娘,水舞坐在最邊上,身子半傾於外,只能用手緊緊地抓著捆綁行李的繩索,要不然就會摔下去。

    她這一路飽受排擠,戚帥手下的親兵、家僕和丫環們都把她視為害得戚帥遠調廣州的罪魁禍首,對她沒有一點好臉色,吃是殘羹冷湯,睡是炕角地鋪,便是行路也受人欺負。

    進了金陵城,道路平整好走了,已經走得兩腳水泡,實在痛苦難耐的水舞才爬上車子歇歇腳兒,一旦遇到道路顛簸的所在,她只能半個屁股坐在車上,那是根本坐不住的,只能跟車步行。

    兩個丫環坐在行李包上,嘰嘰喳喳地議論了幾句金陵風物,其中一個丫環忽然扭頭轉向水舞,冷冷地道:“哎,聽說你家就在江南?”

    水舞沒料到她會和自己說話,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忙道:“我本住在靖州,並非金陵。”

    那丫環道:“嗨,反正都是江南,能有多遠。”

    水舞澀然道:“靖州那裡,如今我已沒有親人了。”

    那丫環道:“是麼?你不是說還有一個兄長?”

    水舞初到薊鎮時,與這些戚府的丫環關係還算不錯,她們問起水舞來歷時,水舞曾說過幾句,而葉小天就是她口中的那位兄長。此時聽來,卻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水舞心中有些苦,沉默了一下,才道:“他……在葫縣呢,距這裡很遠……”

    另一個丫環冷“嗤”一聲,道:“哎,咱們大帥心地好,不會把她丟在金陵自生自滅的,看來是沒辦法了,這個掃把星,甩都甩不掉,只能帶去廣州繼續害人了。”

    水舞心中一酸,急忙扭過頭去,不想讓她們看見自己落淚的樣子,這時卻聽一陣整齊劃一的口號聲傳來:“玄成玄成,惡貫滿盈!國舅國舅,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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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
發表於 2015-1-22 00:17:07 |只看該作者
第365章 老虎身上的蚤子


    顧三爺拉著李國舅,一路狂奔再加上心裡著急,已然是滿頭大汗。李國舅被他拉著逃跑,後邊還有一群國子監監生追罵,心中恥辱之極,恨恨地嚷道:“顧三爺,你不要拉著我,讓我與他們決一死戰。”

    顧三爺哭笑不得,一邊緊緊拽著他不放,一邊放開雙腿狂奔,道:“國舅,你此時出手,不是更貽人口實麽,快走,咱們去魏國公府,國公老成持重、威望隆重,必能為國舅主持公道。”

    後邊,眾監生邁著整齊的步伐,喊著整齊的口號狂追不捨:“玄成玄成,惡貫滿盈!國舅國舅,無藥可救!李賊不去,綱紀不興!肆虐江南,荼毒金陵!”這口號瑯瑯上口,不一會兒跟著跑的興高采烈的小孩子們就學會了,跟著他們一起喊起了號子。

    緊接著,華雲飛和毛問智、老張、老王四人抬著葉小天也追了上來,葉小天仿佛一具雕塑似的,保持著一副悲壯剛毅的造型,一條手臂蜷在胸前,把上身頑強地撐起來,頭顱不屈地高昂著,另一隻手奮力地指向前方,似乎在為後方成千上萬的百姓們指明前進的方向。

    水舞淚眼朦朧間,突然就看到了那個熟到不能再熟的身影,水舞只當自己在發夢,她拼命瞪大眼睛,急急擦去眼角的淚水:“沒有錯!真的是他!”

    水舞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金陵看見葉小天,她張大嘴巴,吃驚地看著葉小天。葉小天目不斜視,正盡職盡責地扮演著指路明燈、迷航燈塔的光輝角色,指揮著浩浩蕩蕩的遊行大軍從路口衝過去。

    “小……小天哥……”水舞聲音嘶啞,顫抖著嘴唇喊了一聲,可那聲音只在她喉嚨裡打轉,壓根兒就沒喊出口。

    群眾的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地走過來了。長龍般截斷了戚帥的車隊,被截斷在路口兩端的車子都停下來,好奇地看著這連綿不絕的遊行隊伍,不清楚金陵城發生了什麽事,聽聲音……貌似與什麽國舅有關?

    顧三爺拉著李國舅逃進魏國公府,沖進府去時,已是上氣不接下氣。魏國公府門口有兵丁把守,那些監生不敢造次,他們不敢闖進府邸,便堵在門口繼續高呼口號。

    緊接著。成千上萬的百姓圍攏過來,魏國公府門前人山人海,比趕廟會還熱鬧,經過張泓愃、喬枕花等人聲嘶力竭的一通宣傳,百姓們也跟著高呼起了驅趕李玄成的口號,“驅李運動”終於造成了強大聲勢。

    魏國公府裡,顧三爺一邊擦汗,一邊把事情經過對魏國公說了一遍,魏國公聽他說罷來龍去脈。了不禁乜了李國舅一眼,滿眼狐疑,跟顧三爺不一樣,他更傾向於相信李玄成雇兇殺人。

    如果說是葉小天自己買兇。冒著生命危險就為陷害李玄成,魏國公是堅決不相信的。葉小天和李玄成有什麽仇怨?葉小天不過是個小官吏,有什麽理由跟一位皇親國戚死磕?

    他不清楚李國舅和葉小天此前有什麽恩怨,也不知道生性淡泊很少動情的李國舅一旦癡迷於夏瑩瑩。竟然是如此執著。

    此前喬御史曾明發彈劾奏章,說李國舅闖入葉小天住處,試圖強姦民女。魏國公還是很相信喬御史的清名的。這兩件事聯繫起來,很容易推斷為李國舅惡行敗露後惱羞成怒,這才買兇殺人泄憤。

    想到這裡,魏國公心中對李玄成很是鄙夷。不過顧三爺已經帶著李國舅逃到他府裡來了,也不能把他們推出門外,魏國公沈吟良久,緩緩說道:“國舅還是盡快離開金陵吧。”

    “什麽?”

    李玄成本以為這位國公能替他主持公道,把葉小天抓起來嚴辦,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李玄成怒不可遏地道:“國公,你這是什麽話,李某此時離開南京,豈不坐實了他們強栽給我的罪名?”

    魏國公淡淡地道:“國舅不走,難道就能洗脫這罪名了?”

    李玄成眼前一黑,險險沒有暈厥,他顫聲問道:“國公,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李某……李某就要一輩子背著這些汙名不成?”

    魏國公慢條斯理地道:“國舅想多了,時間久了,人們自然會忘記這些事。國舅是不是這樣的人,久了大家自然也會明白,正所謂日久見人心嘛。如今金陵百姓群情洶洶,不管是喬御史彈劾你入室姦淫婦女一事,還是買兇殺人一事,便是請出日斷陽、夜斷陰的包青天來,又如何分辨的清楚明白?”

    李玄成驚怒交加,期期艾艾地道:“可是……,國公啊,什麽入室姦淫婦人、買兇殺人,都是那葉小天有意陷害於我……”

    魏國公打斷他的話,道:“葉小天有意陷害?那徐某倒不明白了,動機呢?葉小天不過是會同館中區區一小吏,他緣何要陷害國舅?”

    “這個……”李玄成登時啞口無言,他能怎麽說,難道把他垂涎他人女伴,一再設計陷害的經過說出來?

    此時,魏國公已經打定主意,要把李國舅請離金陵了。這筆糊塗爛帳,根本算不清楚,如果不把國舅繩之以法,反而依著國舅的指控去查葉小天,恐怕接下來遊街的就不只是太學生和金陵百姓,便連那些小官小吏也要走上街頭了。

    葉小天身為一個官員,尚且可以被皇親國戚如此欺淩的話,換作其他人又如何?兔死狐輩啊,誰不怕有朝一日同樣的遭遇落在自己身上。再說……,魏國公暗暗嘆了口氣,文官們可是有個專跟外戚和內宦做對的怪癖啊。

    現在不知道有多少文官正眼紅樂司業和喬御史有機會罵皇親樹清名呢,只恨他們沒有機會出手,如果國舅再不走,那就真的不可收拾了,這些官員必定爭先恐後地跳出來。

    到時候他們暗中策劃,鼓動市民罷工、罷市、罷學,再紛紛搖動筆桿子,把李國批的臭不可聞,那就成了名揚四海的大事件,各地士林和官員必然群起響應,到那時為了平息眾怒,皇帝會怎麽做?

    魏國公是功臣第一家,一向是武將階層的代表,在皇帝國戚和文武大臣之間,魏國公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必須站在文武大臣一邊,如果他這個時候跳出來包庇國舅,把徐家和外戚綁在一起,即便以徐家的強大,那也將是一場噩夢。

    魏國公嘆了口氣道:“國舅,這也就是你,若換一個人,入室強姦,打死勿論。買兇殺人,早就被應天府繩之以法,先落大獄,再行審訊了。國舅,你還是先回京去吧,如果你繼續留在金陵,我等都很為難!”

    說到這裡,魏國公站起身,向李國舅長長地揖了一禮,李玄成被魏國公這番話噎得半天順不過氣兒來:“我堂堂國舅,被他個連品階都沒有的雜職小官欺負成這副模樣……”

    李玄成越想越可憐,鼻子一酸,潸然淚下。

    他已經預見到自己回京之後將會面臨什麽樣的局面了,面對金陵方面的眾口一辭,哪怕是他的胞姐和他的父親,都不會再相信他的辯解。常言說三人成虎,到那時何只是三人,三千人、三萬人都不止啊。

    “我為什麽要招惹葉小天,我為什麽要招惹葉小天?那夏姑娘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我連她的手都沒有牽過,卻因此毀了我一世英名……”李玄成嘴唇顫抖,陷入了無盡的懊悔之中。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已經永遠失去了對付葉小天的機會,經過聲勢如此浩大的驅逐國舅運動,葉小天已經成了不畏強權、敢於面對皇親國戚的威壓而堅持道義的代表,成了文官們引以為自豪的士大夫典範,成了老虎身上的虱子,惹不起,也不能惹了。

    ※※※※※※※※※※※※※※※※※※※※※※※

    葉小天像老太爺似的仰臥在榻上,展凝兒坐在旁邊,手裡端著一盤靈晶瑩剔透好似瑪瑙般的櫻桃,不時拿起一顆,遞到葉小天嘴裡,然後再去接住他吐出來的果核,侍候的無微不至。

    堂堂的展大小姐,幾時這麽溫柔可人地侍候過別人,這要叫那些謂凝兒為霸天虎的水西闊少們看見,必然先得瞪落一地眼珠子,接著就得向葉小天納頭便拜:“打虎英雄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你也吃!”

    每當葉小天這麽一說,展凝兒心中便是一甜,這遲來的關愛真是太不容易了,每當這時候,她就拈起一枚櫻桃,甜甜地笑著,張開一口小白牙輕輕地咬下去,那櫻桃汁液濡濕粉唇,看起來比櫻桃還要嬌嫩。

    但是,一陣歡喜陶醉之後,她漸漸發現不對勁兒了,葉小天望著她的唇瓣時,眼神兒裡似乎有些很邪魅的東西,看得她心慌慌的,展凝兒忍不住問道:“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沒……咳!沒什麽……,好看唄。”葉小天乾笑兩聲,將眼神從那嫣紅的唇瓣上艱難地移開,腦海中依舊回蕩著他幻想出的那幅旖旎艷媚、**蝕骨的畫面。光是想想把這母大蟲調教成那般溫柔慵懶的小貓兒,他就一柱擎天了。

    霸天虎對上擎天柱,究竟哪個雌伏,這事兒還難說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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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發表於 2015-1-22 23:56:09 |只看該作者
第366章 冤家路窄


        你遞我一顆櫻桃,我回你一個笑臉,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簡簡單單。可愛情滋味,又哪來那麼多的轟轟烈烈,就在這簡簡單單之中,愜意溫馨的感覺便悄悄滋潤了心田。
        
        毛問智便在這不合時宜的時候沖了進來,興高采烈地對葉小天道:“大哥,李玄成那小子滾犢子啦,哈哈哈,!哎呀媽呀,那癟犢子,走的不聲不響的,誰都沒敢告訴,結果他一走,魏國公府就出來人,把他離開的消息跟大傢伙兒說了,那些監生都樂壞了,現在正遊街慶祝呢。”

        葉小天笑道:“走了?我料他也是必然要走的,他在金陵已是人人喊打,還待得下去才怪。”
“哼!走了算是便宜了他!要不然……”

        想起李國舅買兇險些害死葉小天,展凝兒便柳眉倒豎,她恨恨地說了一句,忽又“噗嗤”一笑,對葉小天道:“他雖然走了,卻是被你得罪的很了,你不怕他尋機報復?被一位國舅爺惦記,可不大好受啊。”

        葉小天微笑道:“我縱得不往死裡得罪他,他就會放過我嗎?如今他雖恨極了我,反而卻再也不敢打我的主意,你信不信?哼哼,既然如此,便叫他恨一輩子,又能如何?”

        展凝兒歎了口氣,道:“雖然你只是一個小小的會同館? 大使,卻能把一個國舅整得灰頭灰臉,倒也真是本事。我猜那李國舅現在一定後悔不該打你的主意。他以為你是個軟柿子,誰料卻是糞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葉小天板起臉道:“怎麼說話呢,有這麼誇人的麼?”

        展凝兒向他扮個鬼臉,道:“臭美,誰要誇你啦!來,別生氣了,本姑娘再賞你一顆櫻桃。”

        葉小天挑了挑眉。略帶邪氣地道:“要兩顆。”

        展凝兒好笑地道:“兩顆就兩顆唄,扮出這副鬼樣子幹什麼?”

        葉小天盯著她嬌嫩潤澤的唇瓣道:“我要你那兩顆。”

        展凝兒低頭看了看自己飽滿聳挺的胸膛,頓時羞不可抑,她伸出手去,在葉小天肋下恨恨地擰了一把,嬌嗔道:“要死了你!說的什麼葷話!”
        
        葉小天痛呼道:“哎喲!你想哪兒去了,我說的是唇瓣,唇瓣啊!”

        展凝兒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臉色更加羞紅,嗔道:“唇瓣也不行!乖乖吃東西!”

        毛問智一看。得!這兩位……這是把我當成空氣了啊,他摸摸鼻子,訕訕地退了出去。
廚下,太陽妹妹又在熬湯。

        紅彤彤的灶火映著她紅彤彤的臉蛋,胸前被烘得一團火熱,心中也是一團火熱。她托著香腮,每每想起葉小天已經接受了她的情意,心中便似一團蜜融化了似的,甜美無比。

        不過。她如今燉的卻不是之前那種大補湯了,而是大骨湯,熬得濃濃的,想讓受了刀傷的葉小天早日痊癒。當彼此的關係明確以後。那心境便截然不同了,哪怕是那黑黑的灶台、髒兮兮的柴禾,看在眼裡都別有一番意境。

        戀愛中的女人,便是一隻飛入天堂的鳥……

……

        老王打開會同館的後門兒。將一行人馬放了進來,不等車隊停穩,他便走到一位老管家面前。壓低聲音道:“你們就住在這個院子裡吧,往前去的門兒我上了鎖,不會有人過來。不過雖說前一進院落裡沒有人居住,你們還是儘量小心一些,這麼多人,可別弄出太大的動靜。”

        那老管家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不勞囑咐,我們老爺就是為了清靜才要找這麼個地方,我們家裡規矩嚴的很,不會有人大聲喧嘩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麼……”
老王陪著笑,伸出了一個巴掌,老管家掏出一錠銀子遞到他手裡,老王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連忙揣好銀子,對老管家道:“這裡正房加兩廂,一共二十七間房,靠後牆的兩廂是馬廊,你們自己安排吧。”說完就喜孜孜地退了出去。

        住進會同館第五進院落的正是戚少保一家。他們這一家人連人帶車馬可是龐大的很,一連走了幾家客棧,都容納不下這麼多人,有些大車店到是可以容納他們一家人,可是以戚少保的身份,縱然此行低調的很,又怎麼會住進那種地方。找來找去,他們就找到了會同館。
這會同館閒置幾十年,館裡的小吏下人們哪能守著一幢寶山無動於衷,他們早就找到了一些生財的門路,那就是偷偷租借館舍給行商客旅。

        在葉小天到任之前,這館舍租出去很多,葉小天剛剛到任時,館舍裡的小吏雜役們不清楚他的為人秉性,便不敢再張羅生意。

        等後來柯 枝國使節入駐,就更不可能招攬租客了,待柯枝使節離開後,會同館的這些人又動起了心思,尤其是葉小天如今被人刺傷,不能到處走動,他們便壯起膽子,想先把 第五進院落租出去,換些花銷。而戚少保一行人馬也正愁找不著合適的住處,有掮客從中牽線搭橋,便促成了這筆生意。

        戚少保之所以要在金陵暫留,一則是長途跋涉過來,確實有些人困馬乏,再者也是按著馮保之前的囑咐,留在金陵等他的消息。只要馮保在倒張的大潮中能夠站穩,他的境遇便也能有所改變,說不定皇帝會下旨再把他調回薊鎮。他卻不知,馮保此時已是自身難保了。
萬曆皇帝 自幼被太后和首輔張居正管束的太嚴了,壓抑的太深,那長久鬱積的怨恨一旦發洩出來,便也嚇人的很。萬曆皇帝十八歲那年,曾經酒後調戲過一個貌美的宮女,對 皇帝來說,宮裡所有的女人,他想臨幸都只是一句話的事兒,更何況只是調戲。但是萬曆皇帝被管束的嚴苛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這事兒擱在他身上就不行了。

        馮保馬上把此事稟報了太后,太后立即把皇帝喚到面前嚴詞痛斥了一番,口口聲聲以廢掉他的帝位相威脅。萬曆皇帝痛哭流涕地認錯,太后還不甘休,又傳張居正來,讓他上疏切諫,並替皇帝起草了一道“罪己詔”頒發天下。

        青春萌動的萬曆皇帝就因為酒後調戲了宮娥,結果面子丟了,裡子也丟了,苦逼的皇帝連個普通官宦人家子弟都不如,痛哭流涕地乖乖認錯,最後還是被餘怒未息的李太后罰在慈甯宮外跪了三個時辰。

        因為這事。萬曆心中對馮保和張居正就暗懷了恨意。等張居正死後,隱忍壓抑了十幾年的萬曆皇帝終於揚眉吐氣,開始對張居正反攻倒算,做為張居正的堅定盟友,馮保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攻訐。

        先是江西道禦史李植上疏彈劾馮保有十二大罪。緊接著又有禦史彈劾馮保在永甯公主選婚時,接受他人萬金賄賂,明知候選的駙馬身患重病卻曲意庇護。結果成婚之夜,駙馬“鼻血雙下,沾濕袍袂”。大婚後不到一個月,他便一命嗚呼,致使公主守寡,幾年後鬱鬱而終。

        之後又有大太監彈劾馮保刮斂民財。欺君罔上。二十四監的大宦官中只要有人去世,而且因為身居要職家財豐厚,馮保都會派人封鎖他的房屋,把家資搜索一空。據為已有。接著又有人告馮保宅第店鋪遍佈京城,馮家花園的壯麗可與皇帝的西苑媲美。

        萬曆對馮 保本就生了嫌隙,又因他自幼年到成年遭受了太多近乎變態的管束。心理產生了扭曲,對錢財有種特別的渴望。一聽馮保如此無良,又擁有如此巨大的財富,恨意和 貪心就似兩條毒蛇,把他心中對這位大伴的最後一絲溫情也吞噬一空,馬上下旨說馮保“欺君蠹國,罪惡深重,本當顯戮。念系竽考付託,效勞日久,故從寬著降奉 禦,發南京新房閑住。”隨即又把馮保的弟、侄下獄,興高采烈地查抄起家產來。

        戚少保此時還把馮保當成他最後的寄託,盼著馮保能力挽狂瀾,孰不知曾經威風不可一世的馮保此時已經被趕出京城,淒淒惶惶地趕來南京的路上,打算到皇陵去種菜謀生了。

        戚少保下了車,先向後車轉過去,後車上走出一個老婦人,戚少保連忙伸出手,想要攙她下來,殷勤地道道:“夫人……”

        那老婦人嫌惡地一拂衣袖,沉著臉從他面前走過去,根本不理會他。戚繼光略顯尷尬,忙清咳一聲,對老管家道:“先安頓下來吧,回頭你把金陵驛的驛丞喚來見我,老夫要在此等候京裡消息。”

        那老婦人正是戚繼光的妻子王氏,戚少保與妻子的關係不太好,他十三歲定親,二十一歲迎娶了這位王氏夫人,王氏是南溪武將王棟王萬戶的女兒,因為戚繼光抗倭名震天下,民間便也有了許多關於他們夫妻的傳聞。

        什麼戚繼光未曾出人頭地時家境非常貧困,賢妻王氏有一次晚飯燒魚,把最肥美的魚尚段給丈夫吃,自己只吃魚頭魚尾一類的佚聞逸事,都是百姓們穿鑿附會,憑空想像。

        戚繼光將門世家,世襲武官,他一出生就是正四品的衛指揮僉事,家境哪有那麼貧困,他們夫妻並不像百姓們想像的那樣舉案齊眉,實際上兩夫妻的關係還非常不好。

        王氏不育,沒有自己的親生骨肉,偏生又好妒,對戚繼光一再納妾的舉動無法容忍,她脾氣不好,年歲又大了,戚少保自然更喜歡留連於嬌美可人、性情溫柔的侍妾房中,兩夫妻的關係自然越來越差。

        如今戚繼光遠赴廣州,雖然還是總兵,但是把他從薊鎮任上調離,分明就是皇帝不信任他了,王氏跟著他長途跋涉,心中更是怨憤,對戚少保的夫妻之情已絲毫不再。

        等她那過繼過來的兒子因病早夭後,王氏再無留戀,乾脆就囊括了戚少保的一生積蓄,回了娘家,悍然把她丈夫給休了。當然,這是後話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戚少保固然是個名揚天下的大英雄,更因抗倭壯舉名垂千古,可是在他的家庭方面,他可比前院兒那位正吃著櫻桃、調戲美人兒的葉大使差得太遠太遠了。

        王氏夫人進了正房看了看,因為前不久柯枝國使節團剛剛住過,房舍中很乾淨,王夫人見了比較滿意,便走出來站在階上,對她的繼子道:“老身就住這間了,寶兒,給為娘把行李搬進來。”

        王夫人轉身剛要回屋,忽然一眼看見了水舞,水舞正被其他丫環指使著,吃力地背起一個沉重的包裹,王夫人眉頭一皺,憎惡地道:“這個賤婢,倒是長命的很,她還沒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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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
發表於 2015-1-22 23:56:48 |只看該作者
第367章 預作綢繆


    戚少保看了一眼正扛著大包袱吃力地走向一間廂房的薛水舞,委婉地解釋道:“那位姑娘挺可憐的……”

    王夫人橫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自己都成了可憐人,還有閑情逸致可憐別人?你留著這個掃把星想幹什麽,別是張居正沒福氣享用,你要給自己留著,到了廣州,喬遷新居、再納一妾,來個雙喜臨門不成?”

    戚少保當著這麽多的下人被夫人搶白,神情很是尷尬,低聲下氣地道:“夫人吶,你可千萬不要誤會。這不是因為她牽涉到太岳先生的身後之名,故而不能不予謹慎嗎?”

    王夫人冷笑道:“你做了一輩子官,還是如此不明事理。如果皇帝不想動你,會因為你獻美邀寵的這點醜事便動你?如果皇帝想動你,便是你沒有任何把柄可抓,皇帝便動不了你?可笑你們這些大男人,不是百戰沙場的大將軍,就是運籌帷幄的當朝首輔,居然把成敗得失算計在一個女人身上。”

    戚少保懼內久矣,在夫人面前那種千軍萬馬指揮若定、殺得倭寇丟盔卸甲的英雄氣概可是一點也沒剩下,只是苦笑著繼續解釋,低聲道:“夫人寬心,也沒多少時日了,只待我等到京裡消息,便是塵埃落定的時候,不管那時是兇是吉,都可以給她安排個去處了。你放心,我是不會帶她去廣州的,老夫已經偌大年紀,怎麽會打她的主意。”

    王夫人冷笑一聲,道:“狗改不了吃屎,男人年紀再大,那顆心也依舊花花的很,不然那太岳先生又怎麽會死。老娘懶得聽你花言巧語。你說要等京裡消息,成,那你就等吧,總之,咱們離開金陵的時候。不管是南下還是北上。你若還是帶著她走,老娘就當場打死了她,然後回南溪老家去!”

    王夫人說罷。把袖子一甩,轉身回了房間,戚少保呆呆地站在階下,半晌無言。

    ……

    葉小天的傷勢雖然看著嚇人,但是因為有華雲飛指點。倒是沒有刺中要害,只是皮肉傷要養好痊癒也需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有太陽妹妹和展凝兒輪番照顧著,葉小天每日有美人為伴,時不時地還能揩點油兒,倒也樂在其中。

    與此同時,葉小天也利用張泓愃、喬枕花等人前來探望的機會。同張泓愃商量,想請他父親出面,同吏部打招呼,把他調回葫縣去。張泓愃此前就已答應過他,自然一口答應下來。只是擔心葉小天有傷在身,若是調令下的快,卻不宜遠行。

    葉小天笑道:“我的身子沒那麽嬌貴,再說這不只是換個衙門那麽簡單的事,而是要跨省調動,調令下來想必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還是早早操辦的好。等調令下來,我這傷差不多就好了,縱然調令下來的早也沒關係,我乘車返回貴州便是,不瞞你說,為兄我如今是歸心似箭吶。”

    張泓愃道:“既如此,我今日回去便與家父講。”

    當天晚上,兵部張尚書放了衙,回到府中花廳,寬去官袍,叫丫環取去掛好,剛在椅上落座,張泓愃就閃了出來,捧著一盞茶,畢恭畢敬地道:“父親,請用茶。”

    “嗯?”

    張尚書接過茶,奇怪地乜了他一眼,道:“今兒怎麽這麽乖巧,別是在外邊又給為父惹禍了吧?”

    張泓愃陪笑道:“哪兒能呢,兒子現在規矩的很,就連國子監的司業大人都誇獎兒子,說父親您教導的好,兒子雖然是官宦子弟,身上卻沒有半點紈絝氣,可見張氏門風嚴瑾。”

    張尚書“嘿嘿”一笑,道:“少跟你老子灌迷湯,老子還沒老糊塗呢。你肯規矩些那是最好,你要是跟關尚書那混蛋兒子似的,老夫定然也要打斷你的雙腿,你若是跟李國舅一般,哼!我就要你把這條命都交待在祖宗靈前。”

    張泓愃連聲道:“是是是,父親的教誨,兒子全都記在心裡了。那個……咳!那個……會同館的大使葉小天……”

    張尚書剛剛呷了口茶,聽到葉小天三字,眉梢不由一揚,警惕地道:“葉小天,他怎麽了?”

    張泓愃咽了口唾沫,道:“前些天,兒子跟父親提過的,那葉小天是兒子的好友,他想調回葫縣為官,不願留在金陵。”

    張尚書一楞,恍然笑道:“是有這麽回事兒,哈哈,葉小天是吧?哈哈,好!好好好!為父知道了,哈哈哈……”

    張泓愃奇怪地道:“父親為何一聽葉小天就這麽高興?”

    張尚書忍俊不禁地道:“今兒為父還聽魏國公說起這葉小天呢,魏國公說他簡直就是咱金陵府的一個大禍害。自從他到了金陵,就沒讓金陵官場消停過。還在驛館候參的時候,他就搞了個什麽賑災義賣,結果害得堂堂禮部尚書的兒子居然被國子監除名。

    到了會同館吧,他又搞出個什麽天下一品太平鍋,這一回更慘,關尚書把他兒子打斷雙腿轟回陳州老家去了。沒幾天的功夫,他又被人刺傷,結果害得李國舅落荒而走,灰溜溜地回了京城。

    魏國公正擔心他養好傷後,再搞出什麽幺蛾子來,聽那話音兒,也是巴不得他早點滾蛋的。葉小天既然想走,那再好不過,明兒為父就跟吏部打聲招呼,再告訴他們國公爺也是這個意思,相信這事兒很容易就辦下來。”

    張泓愃大喜過望,連聲道:“謝謝爹。”

    張尚書看了他一眼,忽然感慨地道:“你小子,從小到大,就沒少給爹惹事兒。現在呢,倒是規矩了些,其實爹也不是反對你惹事兒……”

    張泓愃眼巴巴地道:“那爹的意思是……”

    張尚書道:“你要惹事,就該像人家葉小天一樣,惹出點轟轟烈烈的大事,那爹替你揩屁股也揩的開心些。”

    張泓愃窘著臉道:“呃……,孩兒受教!”

    ※※※※※※※※※※※※※※※※※※※※※※※※※※※

    翌日。兵部張尚書遣人邀吏部尚書飲宴,吏部尚書欣然赴約,兩人淺酌幾杯後,張尚書順口就把葉小天這事兒提了出來,還沒等他提及魏國公也是這麽個意思。那吏部尚書就瞪大眼睛追問道:“這是他請託張兄的?他願意回葫縣?沒有別的條件?”

    張尚書楞了楞。忐忑地道:“是啊,怎麽?”

    “哈、哈、哈!”

    吏部尚書仰天大笑三聲,異常爽快地道:“成!這事兒我現在就可以向你老兄保證。一定給他辦成,一定讓他回葫縣去。”

    張尚書試探地道:“賢弟貌似也很想讓他離開金陵啊?”

    吏部尚書連連搖頭:“不不不,張兄你也知道,愚弟身體不好,一向賦閑在家。很少打理衙中之事。不過,自從孟侍郎赴京,本官不得不回去打理衙內了,這段日子,刑部、禮部、大理寺、應天府的幾位仁兄可沒少給我抱怨。工部和戶部更是提前向我打了招呼,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葉小天調去他們那裡。愚弟頭痛的很,沒想到他竟然自己想走。真是天遂人願,當浮一大白啊。來來來,張兄,咱們乾了這一杯!哈哈哈……”

    張尚書楞了半晌,舉起杯來。恨恨地道:“這席酒,你請!”

    ……

    “吏部尚書答應了?哈哈哈……,哎喲!”葉小天聽張泓愃一說,不禁仰天大笑三聲,牽動了腹部傷處,趕緊收住笑聲,捂住了腹部。正攙扶著他的太陽妹妹緊張地道:“小天哥,你沒事吧?”

    葉小天拍了拍她的小手,笑吟吟地道:“沒什麽事,看把你緊張的,我心裡一高興,傷就好得更快些。”葉小天又轉向張泓愃道:“賢弟,這一遭兒可虧了你。”

    張泓愃有些心虛地笑了笑,道:“哪裡,哪裡,葉大哥的事兒,就是我張泓愃的事,頭拱地也得幫你辦成啊!”

    葉小天向他挑了挑大拇哥,道:“好兄弟!”

    張泓愃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心道:“這位仁兄自我感覺也太良好了吧,還以為人家不捨得放你走嗎,卻不知六部尚書,都在翹首企盼送瘟神呢。”

    關小坤因為一己私怨,先是盜竊賑銀,接著又破壞款待外邦使節的盛宴,被他老爹一通毒打,放逐回了老家,李國舅則灰溜溜地逃回了京城,只留下一身罵名。眾官員由此深深地感覺到了教育子女的重要性,近來對子女的管束明顯嚴格了許多,張泓愃也不敢在外逗留太久,把事情交待明白,便向葉小天告辭了。

    葉小天此時正在院中緩緩散步,送走了張泓愃,葉小天笑容斂去,便開始沈思起來,他一邊思索著,一邊作勢要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太陽妹妹連忙阻攔道:“小天哥,石凳太涼,你等一下!”

    太陽妹妹飛也似地跑去,不一會兒便取了一張蒲團回來,在石凳上放好,這才攙著葉小天坐下。葉小天心中一暖,這知心可意的人兒,真叫人恨不得和一口水,把她吞下肚去才好。

    他親昵地捏了捏太陽妹妹吹彈得破的小臉蛋兒,在石凳上坐下,沈思片刻,對太陽妹妹道:“哚妮呀,你去叫毛……,算了,他不成,你去把雲飛叫來,我有事對他說。”

    太陽妹妹答應一聲,又像一隻快樂的小燕子般飛去,不一會兒領了華雲飛來。

    葉小天招呼華雲飛坐下,對他仔仔細細叮囑了一番,華雲飛先是一驚,隨即便露出興奮不已的神情,認真側耳傾聽,不時輕輕點頭,葉小天囑咐完畢,便道:“我回葫縣已成定局。事不宜遲,你馬上去辦吧。”

    華雲飛興奮地站起來,重重一點頭道:“大哥放心,這事就交給小弟吧。”

    兩人說話的時候,太陽妹妹已經像隻勤勞的螞蟻,一趟趟地把乾果蜜餞、茶水瓜子都搬了來,葉小天與華雲飛談的非常專心,也沒注意,等華雲飛離開,他才發現面前的石桌已經擺滿了。

    葉小天啞然失笑,順手端起一盞茶道:“哚妮,你不要忙了,我哪吃得了這麽多。”

    “哦!”

    太陽妹妹在旁邊石凳上坐下,雙手托著尖尖俏俏的下巴,撲閃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甜甜地笑道:“小天哥囑咐雲飛啥事呢,這麽神秘兮兮的?”

    葉小天笑吟吟地舉起茶杯,故意逗她道:“我讓他去置辦一下,今晚就把你收了房,你說好不好啊?”

    葉小天說完,就用有趣的目光看著哚妮,不出所料地看到她頰上飛起兩朵俏麗的紅雲,但太陽妹妹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葉小天大出意料,忍不住“噗嗤”一聲,剛剛呷下的茶水便從鼻孔裡噴出兩道水箭。

    哚妮咬著薄薄的唇,扭著手指低下頭來,羞羞答答地道:“可……可你身子還沒大好,怎麽洞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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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 23:20:36 |只看該作者
第368章 小人中山狼


    葉小天在南京城雙姝陪伴,每日享盡溫柔滋味的時候,葫縣的徐伯夷更是*光得意,享盡榮光。

    葉小天被押去金陵時是候參,等候勘罪。雖然此案有張居正親筆批示,幾乎是板上釘釘必予嚴懲的,可畢竟在程式上還沒有定罪,甚至有罪無罪也還未定,朝廷不能派人接替他的職位,他的典史職責,理所當然就由主管司法的徐縣丞兼任了。

    徐伯夷和死心踏地投靠田家的王主簿聯起手來,開始蠶食花知縣的權力,徐王二人有水西田家的背景,趙文遠趙驛丞則是播州楊家的背景,羅僉事又一向不大摻和地方政務,花知縣便孤掌難鳴了。

    尤其是他坐視葉小天落難,只求自保不肯援手,又冷了葉小天一班舊部的心,還因此得罪了葫縣士紳和高李兩大部落,哪裡還有與徐王二人一較長短的能力,是以步步退讓,眼看就要如當年一般,再度被架空為傀儡。

    為此,花晴風整日裡憂心忡忡,可他這是自作自受,又能怨得誰來?在衙門裡,他本就飽受煎熬,回到後宅又常受妻子埋怨、妻弟嘮叼,心力憔悴之下,頭上白都憑添了許多。

    就在這時,雲南那邊又生了一件大事,緬甸王莽應裡派遣士卒戰象數十萬,悍然向大明開戰了,他多路出兵,一路攻佔了雷弄、盞達、幹崖、南甸、木邦、老姚、思甸各地,燒殺搶掠不計其數,又對騰越、永昌、大理、蒙化、景東、鎮沅、元江等地虎視耽耽。

    剛剛親政的萬曆皇帝聞訊勃然大怒,馬上調兵遣將予以反擊,命黔國公沐昌祚帶兵移駐洱海,雲南巡撫劉世曾率軍移駐楚雄,參政趙睿鎮守蒙化,副使胡心得鎮守騰沖,陸通霄鎮守趙州,僉事楊際熙鎮守永昌,委派監軍副使傅寵、江忻協同督參將胡大賓等人分幾路迎擊緬甸侵略軍。

    雲南巡撫劉世曾又上書請求南京坐營中軍劉綎擔任騰越遊擊,武靖參將鄧子龍擔任永昌參將,各自調集五千士兵前往任地打擊莽應裡的緬軍,這兩位都是大明名將,尤其是劉綎,使一口一百二十斤重的大刀,有萬夫不當之勇。

    這一來,通過貴州前往雲南的唯一這條驛道便成了一條保障軍需的重要供給線,每天都有大量的軍需物資通過這條輸血線源源不斷地輸往雲南,王寧和徐伯夷又趁機把 葫縣段驛道的維修、保障搶在手中,由此掌握了全縣人口、物資的控制權,雖然這只是戰時措施,但是劉備借荊州,還會有歸還的那一天麼?

    眼見徐伯夷風光無限,甚至淩駕于花知縣之上,成了葫縣第一人,許多人便紛紛投到了他的門下,一直受到排擠、打壓的李雲聰似乎也認清了現實,竭力巴結著投靠徐伯夷。

    徐伯夷正在用人之際,而李雲聰是積年老吏,經驗豐富,確實可以做為左右手栽培,於是一番試探之後,徐伯夷便接納了李雲聰,李雲聰投靠徐伯夷之後,竭盡所能, 全力輔佐,為了驛路安全,常常忙得飯都顧不上吃,大有大禹之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風範,徐伯夷看在眼中,對他愈加器重。

    李雲聰站到徐伯夷一邊,這對葉小天就是明顯的背叛了,蘇循天、周班頭等人背後常常對他唾駡不已,有時當著他的面也是含沙射影,嘲諷不已。

    李雲聰振振有辭,反駁說:“我拿的是朝廷的俸祿,可不是他葉小天供我養家糊口!再說,他葉小天昔日歸來,你等皆官復原職,唯獨我李雲聰還在守倉庫,他對我不聞不問,今日得以重用,全賴縣丞大人器重,所謂士為知己者死,我李雲聰為徐大人鞍前馬後,也是問心無愧的。”

    這番話傳到徐伯夷耳中,對他愈加信任了。

    那年代沒有水泥,驛路土道修整的十分頻繁,因為近來軍需物資頻繁運輸,道路毀損嚴重,驛路山道更是五日一小修,十日一大修,非如此不能確保運輸通暢,可這時 徵召修路役夫卻出了岔子,正負責驛路修整的李雲聰馬上帶著一身泥土趕去向徐伯夷彙報,徐伯夷一聽,馬上把戶科的人喚來一通斥駡。

    徐伯夷喝道:“我早說過,你們的戶籍管理亂七八糟,吩咐你等要按分屬、姓氏建立索引,你們看看,本官要徵調役夫,居然有的人家出了三丁,有的人家一丁不出,鬧得冤聲載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今徐伯夷風頭甚健,儼然是葫縣第一人,一動雷霆之怒,唬得那戶科司吏面無人色,戰戰兢兢地解釋道:“縣丞大人,本縣諸族雜居,各有風俗,實在難以整治清楚 啊,尤其是一些部落的人一個字也可成名,七八個字也可成名,姓氏更是五花八門,有人以父名為姓,有人以母名為姓,看著不是一家人,實則就是一家人,名姓毫 無規律,實在無法索引。”

    徐伯夷冷冷地道:“照你這麼說,就只能聽之任之了?”

    那戶科司吏愁眉苦臉地道:“縣丞大人息怒,卑職所言俱是實情,並非有意搪塞。”

    徐伯夷冷笑一聲,道:“不是搪塞,也是無能!你幹不了,換個人做吧。李雲聰,從今日起,這戶科司吏由你擔任。你原本就是戶科的人,想必能夠得心應手,免去本官後顧之憂。”

    李雲聰激動萬分,“卟嗵”一聲就給徐伯夷跪下了,顫聲道:“多謝大人恩典!多謝大人信任,卑職願為大人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那戶科司吏一聽面色如土,趕緊央求道:“縣丞大人……”

    徐伯夷厭惡地一甩袖子,喝道:“滾出去!”

    那戶科司吏不服,抗聲道:“縣丞大人,要免我的司吏之職,只怕得知縣大人點頭吧?您縣丞大人怕是做不了這個主!”

    “哦?你要知縣點頭?”徐伯夷咬著牙根,沖他冷冷一笑:“成!那你回戶科等著去吧,一會兒,本官就請知縣大老爺去向你點頭!”

    那戶科司吏萬般無奈,怨毒地瞪了李雲聰一眼,恨恨地轉身就走。

    徐伯夷冷笑著又道:“回去後,收拾好你的文房四寶、一應器物,準備滾蛋!”

    那戶科司吏大吃一驚,他不做司吏,也還是普通的胥吏,可徐伯夷這句話,卻是要把他趕出縣衙,從此丟了這只可以代代傳承的鐵飯碗了。

    那戶科司吏萬沒想到頂撞了他一句,便落得這般下場,再也不敢強硬,馬上跪了下來,磕頭道:“縣丞大人,卑職知錯了。縣丞大人開恩,小人除了這支筆,別無生計本領,小人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

    徐伯夷陰陽怪氣地道:“這話你可跟本官說不著,知縣大老爺會沖你點頭的。來人啊,叉他出去!”

    門下兩個衙役大氣也不敢出,馬上走到那戶科典史面前,道:“戴司吏,請吧,兄弟也是聽差做事的,別讓兄弟為難。”

    那戶科典吏滿臉絕望的表情,直挺挺地跪在那兒,徐伯夷不為所動,冷冷地一擺手,那兩個衙役只好把他硬架了出去。

    那戶科司吏被架到院子裡,才突然清醒過來,猛地一聲嚎叫:“徐伯夷,你不得好死!”

    徐伯夷聽到那人的罵聲,不屑地一笑,對李雲聰道:“起來吧,不要跪著了,看你一身塵土,這些日子的辛苦,本官是看在眼裡的。嗯,本官如今把戶科交給你了,你可有良策改變他們混亂的局面?”

    李雲聰爬起身來,低頭想了想,對徐伯夷道:“大人,何不令地方百姓們依照我漢人規矩立姓起名呢?如此一來,不僅我縣戶籍便於管理,而且一旦成功,便是我縣的一件文教大事啦。”

    “哦?改姓易名?”

    徐伯夷先前曾經過這樣的牢騷,不想李雲聰的想法竟與他不謀而合,徐伯夷不覺有了興趣,忙道:“你仔細說說。”

    李雲聰道:“是!大人您也知道,貴州地方,一向是各地土司主持政務,就是朝廷都很難插手的,而我葫縣如今已經改土歸流,一應規矩多年來卻沒有什麼變化,這都是知縣大人太過保守的緣故,朝廷對此一向不滿。”

    李雲聰踏近一步,低聲道:“如果大人您能令此地百姓依我漢人規矩造立戶籍,必然是一樁莫大的功勞,誰也搶不走的。這可是證明葫縣百姓心向朝廷,願意接受官府的管束的大事,必定上達天聽啊。”

    徐伯夷一聽不由怦然心動,如果真能辦成這件事,方便官府管理戶口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各族百姓都願意改稱漢姓漢名,這證明什麼?這證明他教化有功,各族百 姓心向朝廷啊。如果經由他手辦成這件大事,其重大意義不言自明,這份功績,比費心盡力地保障軍需物資運輸還要大得多,有此文教之功,還怕不能飛黃騰達?

    徐伯夷越想越覺得此計可行,如果真能成就此事,那便是他的一樁莫大功勞,正可作為萬曆皇帝親政後的一樁獻禮,想到這裡,徐伯夷心熱不已,但仍有顧慮,遲疑道:“此計可行麼?會不會遭致百姓反對?移風易俗,可不是易事。”

    李雲聰笑道:“大人,若是容易的話,哪還輪得到大人您來享受這樁大功勞呢?以卑職看來,咱們葫縣可以訂個規矩,但凡肯依照朝廷規定改姓立名、配合官府造立戶籍者,可以減免他們家的一些稅賦徭役。

    大人,那些尋常百姓,每日裡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奔波忙碌,不就是為了養家糊口麼,他們會放過這樣的好處?至於那些吏目族酋,家境富裕的人家,固然是看不上這點好處的,咱們還可以恩威並施,投其所好啊。

    大人你想,那想要名的,咱們便送他塊匾、立一座牌坊,那想要利的,咱們可以給他們些方便,叫他們在驛路運輸上得些好處,如此雙管齊下,還怕他們不動心麼,至於少數人頑古不化……”

    李雲聰微微一笑,撚須道:“這樣的人只是極少數,無關大局。等眾多百姓紛紛響應,他們自覺不便,不用人勸,也會主動服從了。更何況……”

    李雲聰把聲音又壓低了些,小聲道:“大人,百姓們是否都願意改姓立名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事一成,便是一樁通天的功勞。這證明民心所向,相信皇帝陛下也是非常願意看到這一幕的。”

    徐伯夷連連點頭,可他轉念一想,又覺不妥,擔心地道:“如果要減免稅賦徭役,需要得到朝廷的批准。我葫縣衙門可是沒有這個權力的,可是想要朝廷批准,這事兒就得先報上朝廷,一旦葫縣百姓強烈反對,本官豈不進退兩難?”

    李雲聰搖頭道:“大人過慮了,卑職對葫縣諸族有些瞭解,大人你想,他們立姓取名如此隨意,或依父名為姓,或依母名為姓,他們這父母之名姓又從何而來呢?父母 之姓,依其祖父母之名而來,而其祖父母之名,又是隨意而取的,或是見一山石、或是見一雲朵,便信手掂來,當作自己的名姓。

    在我漢人而言,姓是祖宗傳承,名是父母所取,有著諸多忌諱,那是萬萬動不得的,可在這些蠻夷而言卻不然,僅僅是他們區分你我、叫人辨識的一個代號,他們又怎麼會因此而抵制呢?”

    徐伯夷聽他說的在理,不由大喜,如果此事真能辦成,必可上達天聽。皇帝縱然不是好大喜功之輩,也必然希望看到他在位時,諸族百姓改立漢姓漢名。

    對於一個皇帝而言,能稱得上功勞的,無非就是文治武功,治世治出盛世,動武開疆拓土,而且文治還在武功之上,這可是天下歸心的大事,便是辦不成,皇帝對此留了心,也會記得我徐伯夷是個幹吏,若非這樣的機會,我徐伯夷一介縣丞,哪有機會被皇上和內閣諸公注意到?”

    徐伯夷決心已下,只是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決定先派遣幾個心腹到百姓中間去探探口風兒,如果各族百姓對此真的無可無不可,有了一定的把握,他便可以上書朝廷,這件事必須做的穩秘,便是王主簿,也不能讓他分了我的功勞。

    徐伯夷點點頭,不置可否地道:“嗯!此事本官會好好考慮考慮的。”

    李雲聰不敢多說,忙退到一邊。徐伯夷繼續埋頭處理公文,心中卻在暗暗思索,葫縣雖然閉塞,但張居正垮臺這麼大的事兒,他也是知道的,自從獲悉此事,他就知道葉小天這一遭只怕是有驚無險了。

    可是,既便如此又能如何?葫縣已經變天了,葉小天縱然還有機會回來,還能倒轉乾坤不成?只要他辦成此事,得到天子青睞,便大鵬展翅,扶搖千萬裡之上了。到那時,葉小天這燕雀一般的小吏,是死是活,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想到這裡,徐伯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得意的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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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3 23:21:42 |只看該作者
第369章 菩薩蠻

        
    窗外隱見月色朦朧,有蟲鳴唧唧聲傳來,更顯靜謐。枕旁凝兒的呼吸聲非常均勻,哚妮悄悄張開眼睛,輕輕地側過頭,像鳥兒一般睇了凝兒一眼,輕聲喚道:“凝兒姐姐?”

    凝兒睡的很熟,沒有回答,哚妮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掀開薄衾,緩緩坐起身來,先摸到布襪兒穿上,想要趿上靴子,又擔心會發出腳步聲,歪著頭想想,便彎下腰去,摸到自己的鞋子,輕輕提在手中。

    哚妮站定身子,心虛地回頭望瞭望,凝兒依舊熟睡著,哚妮便輕輕吐了吐舌頭,俏皮地一笑,躡手躡腳地走開了。房門一開,便有清幽的月光灑進來,映得哚妮花容皎潔。

    哚妮飛快地閃出身去,又把門兒輕輕掩上,手按在心口,只覺怦怦亂跳。她長長地吸了口氣,讓驛動的芳心舒緩下來,便沿著那九曲的回廊,向葉小天的住處閃去。

    亭閣、樹木、花草、怪石,在月色下全都朦朦朧朧的,像是罩上了一層乳白色的輕紗,與那夜的黑色濃淡相宜著,仿佛一幅優美的水墨丹青,而哚妮就是行走在畫中的那個美人兒。

    天地間有緲緲的霧氣浮動,幽靜的紫丁香叢籠罩其中,光與影上、花與月間,蕩漾著淡淡的幽香,哚妮輕盈閃動的身影,仿佛一隻靈巧的雲雀,穿梭在這嫋嫋的霧氣裡。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剗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到了葉小天房前,輕輕一推,那虛掩的房門就開了,哚妮馬上閃進去,把房門一掩,背倚在門上,松了一口大氣。但是緊接著她就嚇了一跳,因為黑暗中忽然閃出一條人影,接著她的身子就落進了一雙有力的臂膀。

    但是嗅到那熟悉的男人氣息,哚妮繃緊的嬌軀忽然又軟了下來,提在手裡的鞋子先後落在地上,她的雙臂柔柔地環住了那男人的脖子,腳尖兒輕輕踮起來,昵聲道:“哥。”

    “凝兒沒有發現吧?”

    “沒,凝兒姐姐睡的熟著呢。”

    葉小天歡喜地道:“哚妮好乖,來!”他牽起哚妮的小手,便向臥房裡閃去。此時的葉小天其實也緊張的很,別看他平時油腔滑調的,這竊玉偷香的事,他可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凝兒打了個哈欠,輕輕翻一個身,忽然覺得身前一空。凝兒睡意濃濃的沒有睜眼,只是撫著那尚有哚妮體溫的被褥,含糊地想:“哚妮起夜去了吧?”

    葉小天房裡,葉小天點起一盞油燈,把燈芯壓得低低的,只透出豆大的一點光亮。他拉著哚妮在榻邊坐下,兩個人都似懷揣了一隻小兔子,在心口裡卟嗵卟嗵地跳個不停。

    葉小天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傷口已經結疤,長上了嫩肉。正所謂飽暖思淫欲,整天這麼好吃好喝地供著,又有兩個已經對他傾吐衷腸的佳人天天耳鬢廝磨,葉小天哪裡還把持得住。

    他終究還是不敢向凝兒提出非份的要求,比較起來,還是覺得哚妮這姑娘更容易讓他得遂心願,於是在他涎著臉兒再三央求之下,哚妮終於羞羞答答、半推半就地答應今夜與他幽會了。

    “小……小天哥……”

    哚妮在榻邊坐下,就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她略顯不安地抬起頭,聲音怯怯的,但她只喚出一聲,便迎來葉小天激情的熱吻。

    “唔……嗯啊……”

    哚妮吃驚地張大眼睛,可葉小天緊接著連舌頭也伸進來了,糾纏著她的舌,讓她無法閉上嘴巴。一陣輕憐密愛,小天哥的舌頭像靈蛇般攪動著,哚妮最終只能迷醉地閉上眼睛,任由他的親吻愛撫。

    兩個人就這麼抱著、吻著,一起倒在榻上。

    “嗯……”

    葉小天終於戀戀不捨地鬆開了她的唇,哚妮馬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一張小臉兒憋的通紅。葉小天輕笑道:“小傻瓜,怎麼這麼笨呢,親你的時候就一直不喘氣兒的?”

    哚妮一張臉羞滿紅暈,她本就生得俊俏可人,這時看著更加動人了。那眸波流轉著,仿佛凝了一潭春水似的,羞怯地向葉小天解釋道:“我……我被你……我沒法子喘氣兒啊。”

    “用鼻子啊!這都不會……”葉小天笑起來,更覺得這姑娘招人疼了,他輕輕啄吻了一下哚妮的鼻尖兒,一隻色手便輕輕滑上了她的胸膛,哚妮立刻像只中箭的兔子,身子猛地一顫,雙手緊張地抬起來。

    一觸到那團令人**的軟肉,葉小天的瞳孔馬上變得深深的,裡頭隱隱燃起了**的火苗,他用低啞的聲音對哚妮道:“別擔心,一切有我呢。好妹子,你放心,我會輕輕的,輕輕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可一個身子卻越來越重,兩條人影漸漸合成了一個……

    “嗯?”

    發覺哚妮不在,凝兒便有些半睡半醒不太踏實了。朦朧間伸手又一探,身邊還是沒人,展凝兒不由清醒過來,她揚聲喚了一句:“哚妮?”

    房間裡靜悄悄的,沒有回答的聲音,展凝兒心中一驚,霍然坐起,又喚了一聲,還是沒有人回答,展凝兒急忙跳下地去,縱身一躍,掠到牆邊,伸手摘下她的佩劍,拇指剛剛按上卡簧,一道人影就閃了進來。

    展凝兒低叱道:“誰!”

    聲隨劍起,劍似閃電,“唰”地漾出一道寒光,遙遙指向那道黑影。哚妮剛剛閃進門來,正是心懷鬼胎的時候,被展凝兒一喝,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失聲叫道:“凝兒姐姐?”

    展凝兒一呆,疑道:“哚妮,你出去做什麼了?”

    哚妮吱唔了兩聲,道:“呃……我……我出去方便一下。”

    哚妮離開的時間並不長,展凝兒沒起疑心,她松了口氣,還劍入鞘,上前攙起哚妮道:“床後不是有馬桶麼,怎麼還跑到外邊去了。”

    哚妮乾笑道:“肚子有點不疼舒,想大解,怕有味道嘛。”

    展凝兒沒好氣地道:“還以為你出了事呢,快歇息吧。”說完打個哈欠,返身把劍掛在牆上。待她回過頭,卻見哚妮已經上床躺好,被子都蓋得齊齊整整的,展凝兒不禁啞然失笑。

    展凝兒上了榻,不一會兒就睡熟了,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哚妮慢慢張開了眼睛,眸光一閃一閃,想著想著,她臉上忽然露出一副甜蜜的笑模樣:“人家已經是小天哥的女人了呢……”

    哚妮竊笑著,心花怒放,雙手在被底攥成了拳頭。

    葉小天房中,那如豆的油燈仍在半死不活地亮著,葉小天直挺挺地躺在榻上,直勾勾地盯著房梁,一臉沮喪。有些事,想和做真是完全不一樣啊,他本以為今晚他可以大展雄風,與那可意的姑娘抵死纏綿,大戰三百回合,用他的勇猛,叫她嬌滴滴地向自己求饒,誰知道……

    葉小天滿面羞愧,默默地拉過床單,悄悄蒙在臉上,心中無聲地悲咽:“丟死人了……”可憐的小天剛剛看到那新剝的蒜瓣一樣白嫩,新煮的蛋清一樣柔滑的臀兒,便腰眼一麻,繳械投降了。

    “哚妮一定會看不起我的……”

    葉小天藏在被底,無地自容地想。

    ……

    天亮了,天空湛藍,朵朵白雲在朝陽的映襯下亮起金色的邊緣。滿樹紅花,在陽光下泛起鮮麗的顏色,

    展凝兒一身白色勁裝短打扮,在樹下習練著劍法。一口劍在她手中寒光閃閃,在她面前仿佛有一個無形的敵人,你來我往,你守我攻,那一個婀娜的身子仿佛飛雪旋舞,煞是好看。

    葉小天的房門開了,葉小天黑著眼圈兒,袖著雙手,臭著臉從房間裡怏怏地出來。展凝兒見葉小天出來了,手下更見精神,一口劍颯颯生風,劍勢繽紛莫測,固然好看,卻又絕非花拳繡腿。

    葉小天拉長著一張臉,沒精打采地看著,突然間,展凝兒縱身躍起,利劍橫空,無數道閃爍的光華漫天激射,仿佛天空的太陽突然被人擊碎成了千千萬萬片,從半空撒下。

    這一招雖然好看,而且對腕力要求極高,其實才是真的純觀賞性招術,實戰效果並不強,不過展凝兒估計葉小天這樣的外行,也就是看了這樣的招術才會大聲喝彩。

    可葉小天只是木然看著,依舊毫無反應。展凝兒身形落地,劍勢一收,漫天光影頓時斂去,展凝兒挺胸拔背,娉娉婷婷地立在那兒,蜂腰長腿說不出的誘媚。她向葉小天得意地挑了挑眉,笑道:“人家功夫怎麼樣?”

    “啪!啪!啪”葉小天舉手擊掌,拍的有氣無力,口是心非地敷衍:“好!好啊好啊,真是好功夫。”

    “哼!沒眼力!”展大姑娘不高興了,恨恨地白了他一眼,調頭就走。這時候,哚妮恰從屋裡出來,她掩口打了一個嬌俏的哈欠,雙眼一抬,恰好迎上葉小天的目光,不由俏臉一紅,含羞低頭道:“小天哥,早。”

    真是奇怪,只是昨夜與他恩愛纏綿了一番,今晨起來,心境便豁然不同了。似乎,原本於情愛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她,忽然就開了一竅。從今天起,她就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了。這個認知,讓她的心迅速成熟起來。

    葉小天一見哚妮便有些無地自容,生怕在她臉上看到一絲不屑的神情,可他看到的卻是哚妮臉上煥發出來的羞喜、甜蜜、滿足的神情,葉小天不由心中一動:“怎麼會?這丫頭……別是根本不懂床笫之事,以為我們兩個已經成就了好事吧?”

    想到這裡,葉小天大喜過望,丟了半宿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馬上找了回來:“啊!哚妮啊,咱們就快回葫縣了,今天陪我上街走走吧,我這身子骨閑的都發癢了,咱們上街走走,順道兒幫遙遙選幾樣小禮物。”

    葉小天用大灰狼看小白兔的眼神兒看著哚妮,笑眯眯地說著,悄悄地想:“昨夜我一定是因為太緊張太匆忙,所以才大失常態。今天我把哚妮拐到外面去,找一家環境優美、安靜素雅的客棧開間房,從從容容的,一定能把這朵嬌花真正采到手,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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