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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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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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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5 01:11:10 |只看該作者
第370章 大聖偷桃


        聽說葉小天要上街去,展凝兒很是擔心,想要陪同保護他。葉小天如今一門心思要重整山河、再樹雄風,一掃他昨夜留下的心理陰影,做個堂堂正正的“真男人”,哪肯讓她跟去壞事。

        葉小天 道:“你放心,李玄成已回京城,哪還有人會對我不利。就是那李玄成如今也是麻煩纏身,他回了京城也不得消停的,根本沒有功夫再來對付我。更何況,我已讓雲 飛暗中保護我了,不會有事的。咱們馬上就要回葫縣了,你還是先去聯繫一下路上所乘的車馬吧,這些事兒交給老毛去辦我可不放心,冬長老又從不問世事,他眼裡 除了蟲子,什麼都看不見。”

        展凝兒聽他說的在理,只好答應下來,可還是不太放心地叮囑太陽妹妹道:“哚妮妹妹,小天哥身子還沒大好呢,你可要多照應些。”

        哚妮甜甜地答應:“嗯!凝兒姐姐放心!”這丫頭一旦對一個人好,那就是真心的好,笑容甜甜的,聲音也甜甜的,心機不多,天真爛漫,無論男女老幼,鮮有不喜歡她的。

        葉小天見 凝兒如此關心自己的安全,心中很是感動,不免便生起些慚意:“我這裡千方百計要把哚妮誘拐出去吃掉,凝兒還在關心我的安危,真是……,這一碗水真是沒法端 平啊。咳!其實我也是為了你,我若不從一個一上陣就怯戰的新兵,操練成一個百戰沙場的老將,來日你也會不開心的。”

        這樣一想,厚顏無恥的葉小天便心安理得起來。華雲飛從前兩天就消失了,葉小天說是為了安全,讓他化明為暗,以便及時發現有意圖不軌者,展凝兒和毛問智等人對此自然深信不疑。

        會同館出去不遠就是一條繁華的街市,葉小天和哚妮離開會同館。步行沒多久就到了市場上,哚妮為遙遙選購的禮物,大多是衣服、帽子和少女佩戴的頭飾、首飾,葉小天則買了一堆的七巧板,孔明鎖,九連環、空竹、不倒翁……

        “小天哥,你看這件好不好?遙遙一定會喜歡的。”哚妮拿起一雙做工精緻的小靴子雀躍地問葉小天,經過昨夜之事,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了葉小天的女人,想著出嫁從夫。是以凡事都要問問小天,徵詢他的意見。

        葉小天現在一門心思想著如何把這口小鮮肉給燉了,這一路心不在焉的,只管左顧右盼打量哪兒有客棧,只恨平時沒留意這些,又不好向別人詢問,哪有心思理會哚妮買了些什麼,哚妮一問,他便連連點頭:“好好好。包起來。”

        終於,兩人採購的東西裝滿了一個大包袱,兩人也從街頭走到了巷尾,葉小天賊眉鼠眼地四下觀望一番。忽然發現前邊有一家客棧,掛著一副招牌:“桃葉客棧”。

        葉小天喜出望外,忙對太陽妹妹關切地道:“哚妮啊,這一道兒走得乏了。咱們到那客棧裡歇息一下吧。”

        哚妮詫異地道:“啊?咱們沒走多遠嘛,要不……我去雇乘轎……,啊!那兒有個腳夫。小天哥,你乘他的驢子回去如何?”

        哚妮說著就揚起手,想要向那腳夫打招呼,葉小天趕緊拉住了她,道:“騎驢有什麼意思,啊不!騎驢有多辛苦,嘿嘿,咱們還是到客棧裡休息一下吧……”

        哚妮奇怪地看著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蛋兒騰地一下就化作了一座火焰山,她羞紅著臉垂下頭道:“小天哥,現在還是大白天呢……”

        葉小天道:“不是大白天,咱們哪有機會出來,走吧,咱們去歇一下,就歇一下。”葉小天拉起哚妮的手,不由分說便向桃葉客棧走去。

        “一間上房,絕對安靜,還有麼?”掌櫃的說著撩起眼皮又瞟了葉小天一眼,葉小天趕緊道:“沒有了,沒有了,這樣就好。”

        那掌櫃的又問:“客官住幾天啊?”

        葉小天道:“不住幾……呃,住一天吧。”

        葉小天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說自己頂多在這待一個時辰,話到嘴邊兒趕緊又改了口。掌櫃的看了看一旁羞答答地低著頭,始終不敢抬起的哚妮姑娘,會意過來。他用一副過來人的表情向葉小天微笑著點點頭,道:“成,那就一天,老朽再給你打個八折。”

        葉小天忙道:“謝謝掌櫃的。”

        掌櫃的笑 吟吟地喚過一個夥計,吩咐道:“選間安靜的上房,引這兩個客人過去。”說著向那夥計遞個眼色。那夥計心領神會,拿了鑰匙,領著葉小天和哚妮七拐八繞,走到 客棧最後邊,打開一間房子,笑嘻嘻地道:“開了後窗就是秦淮河了,這幢屋子就在河邊上,前面幾幢房子都還空著,安靜的很。”

        葉小天對這房子很滿意,連連點頭道:“成!就這裡吧。”

        那夥計走到門口,轉身對走過來準備關門的葉小天小聲地道:“歡迎客官常常光顧。”

        葉小天呆了一呆,看那夥計眼神兒有些詭秘,心虛地道:“好好好,一定常來光顧。”

        那夥計笑嘻嘻地道:“下次客官再來,保證給您打六折。”

        葉小天一臉糗糗的表情,眼看那夥計轉身離去,這才把門關上,又上了閂,扭頭一看,哚妮已經離開堂屋,走到臥房裡坐下,羞答答地垂著頭,像個新嫁娘般規矩。
        
        葉小天興奮地搓了搓手,高抬腿輕落步,像只大馬猴兒似的閃了進去。葉小天走到哚妮身邊坐下,歡喜地握住她的小手,哚妮紅著臉低聲道:“哥,現在是大白天呢。”

        葉小天涎臉笑道:“這裡只有你和我,關上門掩上窗,白天黑夜有啥區別呢。”哚妮輕輕啐了他一口,紅暈滿頰。

        看到她俏美動人的模樣,葉小天不禁獸血沸騰,翻身便把她推壓在榻上,柔聲道:“好哚妮,機會難得,我們親熱一下吧。”說完也不待哚妮回答。便吻上了她的小嘴,哚妮嗚嗚嗯嗯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不出的輕憐蜜愛,讓哚妮漸漸放鬆下來,開始漸有回應,她的衣裳就在一串串蜜吻中一件件脫去,露出小白羊兒似的嬌美胴體,哚妮羞不可抑,含羞地臥在榻上,翹挺豐滿的臀部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仿佛一顆誘人的蜜桃!

        葉小天兩眼一直,就似那饞涎欲滴的猴子,一縱身便攀上了這棵碩果累累的桃樹,迫不及待地想要摘下那既紅又大成熟甜美的蜜桃。

        “啊!怎麼……怎麼和昨天不一樣呀?唔……啊!”哚妮先是一聲羞叫,唇兒便被吻住,咿咿唔唔聲中發出一聲模糊的痛呼,那稚嫩的身子仿佛承受不住這只猴子體重的樹幹,一下子繃緊、彎曲起來,可那良好的韌性卻又讓它顫顫巍巍的。始終彎而不折……

        掛在枝頭的成熟蜜桃,終究逃脫不了它註定的命運,成為那只猴子的腹中美食了。風雨聲大作,哚妮柔軟纖細的腰肢就像一條纖細的桃樹枝。隨那風擺動著,隨那雨飄搖著。

        窗外就是秦淮河,桃葉客棧就在桃葉渡旁邊。有船自水上行,船櫓輕輕搖動著。傳來船槳破水的聲音,有船破浪而行,葉小天也在溯流而上。一頭闖入那桃花源中,肆意摘取著那甜美多汁的蜜桃……

        風更烈、雨更急了,暴風驟雨中,那只偷桃的猴子性急起來,忍不住抱著那桃樹幹拼命地搖晃起來,搖得那枝也晃、葉也飄,“吱吱呀呀”聲中一顆顆熟透了的桃子便落下來,夯在地上,發出“噗噗”的聲音……

        暴風驟雨似乎一下子便停住了,雲收雨歇,陽光明媚。荷上有晶瑩的水珠盈盈欲流,哚妮的臉蛋兒嬌豔欲滴,恰似那雨後的新荷。雖然對於情愛一向懵懂,可她此時也終於明白,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從少女變成了女人。

        門吱呀一聲開了。葉小天挺胸腆肚地走出去,雄糾糾氣昂昂地挎著一隻大包袱,像一隻驕傲的大公雞,在他後邊,初承雨露、嬌豔可人的哚妮姑娘慢吞吞地走出來,扶著腰肢,有些不太利索。

        “退房!按一天算吧!”葉小天把鑰匙放在櫃檯上,很慷慨地說。哚妮羞羞地躲的好遠。

        掌櫃的吃驚地看向葉小天,失聲道:“這麼快?”

        葉小天頓時臉色一黑,掌櫃的趕緊道:“不不不,我是說……客官你不多溫存一會兒?”

        “啪!”掌櫃的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看我這張臭嘴,我是說,客官你不再多歇一會兒?”

        葉小天心情正好,也不跟他計較,咳嗽兩聲,道:“不啦,我還有事,這就退了吧。”

        “好好好!”掌櫃的笑眯眯地退了押金,笑眯眯地對他小聲道:“客官下次再來,打六折喲!”

        春日裡,午間的陽光並不刺眼,溫暖而和煦。黛瓦白牆掩映在蒼翠欲滴的樹叢間,雖只一角也是意境幽然。街頭行人如織,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可是聽在葉小天耳中卻一點也不覺得吵鬧。

        葉小天忽然覺得天地之間的一切都是那麼敞亮那麼美好。牆角正有一人左顧右盼一番,然後迅速拉開袍子開始小便。葉小天讚賞地沖他點點頭,微微一笑:“這位仁兄真是率性!”

        “原來……原來要這樣,才是和小天哥做了真正夫妻呀。”哚妮想一想便覺面紅耳熱,她的身體還有些異樣的感覺,走起路來也不太便利。可是偷偷瞟一眼葉小天,卻是滿心的甜蜜與滿足,那雙眸子濕得好象馬上就要滴出水來了。

        葉小天忽一扭頭,發現哚妮正背著那個裝滿了小禮物的大包袱,趕緊一把搶過來,誰的媳婦誰不疼啊,剛剛他只是歡天喜地的忘了這碼子事兒而已,哪捨得她那嬌嫩的身子幹這力氣活兒。

        “哥……”感受到葉小天的關愛,哚妮向他甜甜一笑,甜甜地喚著他,小手向前一遞,心有靈犀的葉小天一把攥住,向她回首一笑,柔聲道:“走,咱們回去吧。”

        “好!”哚妮複又甜甜一笑,剛剛跟上一步,忽然感覺葉小天手掌一緊,站住了腳步。哚妮詫然抬起頭,就見一絲微笑還僵在葉小天的臉上,他雙眼定定地看著前方,表情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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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
發表於 2015-1-25 22:52:01 |只看該作者
第371章 再相逢


    哚妮發覺葉小天手掌發涼,忙問道:“小天哥,怎麼了?”

    葉小天緊了緊哚妮的小手,沒有說話,只是牽著她,緩緩向前走去。前邊路口站著一個布衣荊釵的女子,手裡提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在她面前有一個胖大的婦人和一個眉梢輕挑、 雖有幾分姿色,卻顯得趾高氣昂的青衣小丫環擋著。

    那布衣釵裙的女子背對著葉小天,並沒有注意到他,可葉小天只是看了她的背影一眼,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她,那是水舞。葉小天與她貴陽一別,就此音訊全無,萬沒想到竟會在這裡遇見她。

    胖大婦人一手叉腰,撇著嘴角,冷笑地對水舞道:“你在我們家白吃白喝的,怎麼臨走還想白拿麼?”

    水舞怯怯的聲音道:“你不要胡說,那是老爺贈我的盤纏。”

    青衣小丫環冷笑一聲,尖刻地道:“我們老爺贈你的盤纏?我們夫人答應了麼?無緣無故的,我們老爺為何贈你盤纏,不要臉的賤婢,別是不知羞恥地勾搭了我們老爺吧。”

    “就是!”胖大婦人也嘲諷地道:“這麼不要面皮,你可以去賣啊,反正你這狐媚子生得還挺撩人的,一定有人做你生意的。”

    “你……你們……”水舞氣得臉龐脹紅,渾身發抖。

    青 衣丫環對那胖大婦人道:“嬸兒,你以為做*子很容易的,要是半掩門兒的窯姐就算了,要是青樓呀,人家規矩大著呢,和官場有糾葛的不要,有犯案前科的不要, 年齡超過十七的不要,眉眼不順一副福薄命苦相的不要,就她?掃把星一個,就是倒貼錢,人家都未必看得上眼呢。”

    這話說的太惡毒了些,水舞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轉。她從包袱裡掏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元寶,氣憤憤地往那丫環手裡一塞,急急就要轉身,卻被那小丫環一把抓住,喝道:“慢著!就只這麼多?”

    水舞道:“戚老爺就只給了我這麼多。”

    胖大婦人冷笑道:“那誰知道呢,你這狐媚子慣會哄人,說不定一碗迷湯灌下去,我們老爺就糊裡糊塗送了你五十兩呢,把包袱交出來,讓我們搜一下。”

    水舞氣得哆嗦,顫聲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青衣丫環伸手抓她包袱,喝道:“拿來!”

    那包袱裡都是水舞的貼身衣物,如何當眾示人,青衣丫環用力拉扯,就在這時,葉小天一個箭步閃過去,便沖到了她們面前。

    雙方的談話他都聽在耳中,聽那話音兒,水舞應該是到了什麼大戶人家做丫環侍婢,不知出於何故,十有八九是受到夫人敵視,所以那家男主人贈了她五兩紋銀遣她離開。可那夫人卻不甘休,派人追出來索回銀兩。

    若只是如此,葉小天倒不會發火,可這婦人小婢如此刻薄羞辱,葉小天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沖上去劈面就是一記耳光,扇得那小婢原地轉了個圈兒,捂著臉頰愣愣地看他一眼,突然尖叫一聲,五指箕張地撲上來,嚎叫道:“你敢打……”

    她像只小野貓兒似的撲上來,可還沒抓到葉小天臉上,就被葉小天一腳踹了出去,悶哼一聲倒在地上,眼見此人如此兇悍,這青衣小婢爬起來,不敢再上前,只是原地張牙舞爪:“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家的人?”

    …葉小天往前走出一步,那胖大婦人嚇得頰肉一哆嗦,急忙後退一步,色厲內茬地道:“你……你想幹什麼?”

    葉小天沒理她,而是轉身看向水舞。水舞一見是他,蓄在眸中的熱淚便撲簌簌地流下來,她不想讓小天看輕了自己,努力想要忍住淚水,不停地伸手去擦湧出的淚水,卻只是花了她的臉,淚水縱橫,又怎忍得住。

    葉小天輕聲道:“貴陽一別,終於又見面了!”

    水舞淚流滿面,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忍了忍淚,轉身就想逃開,被葉小天一把抓住,葉小天柔聲道:“你母親呢?”

    水舞沒有回頭,只是哽咽著道:“她……在離開貴陽的路上,被賊人殺死了。”

    太陽妹妹瞪大雙眼,好奇地看著水舞,心道:“小天哥跟這個女孩兒很熟的樣子,別是小天哥的老相好吧?”

    葉小天默然良久,緩緩地道:“跟我走吧!”

    水舞搖搖頭,淒然道:“小天哥,我是不祥之人,我忘不了爹娘的慘死,我也沒有臉面……讓你照顧我,小天哥,讓我走吧。”

    這時,戚少保已經聽說了夫人派人向水舞追索贈銀的事,不禁又氣又急。他已經得到京裡的消息,知道馮保終究沒能在倒張的浪潮中站穩,如今已在貶往金陵的路上。

    戚少保死了心,只能決定繼續啟程,前往廣州赴任,所以依照與夫人的約定遣水舞離開。可她一個妙齡少女,若是身無分文,如何安頓,如果連盤纏也不給她,分別就是推她入火坑了,是以得知消息馬上趕了來。

    他還沒趕到路口,就見一個少年掌摁那尖酸刻薄的小婢,又拉住水舞說話,似是與她相識,便放慢了腳步,緩緩走近。

    葉小天緩緩地道:“如果當初不是我把你從靖州帶走,你就不會有今日種種遭遇,不管有心還是無意,我難辭其咎。如果當初不是因為楊家對你的追殺,我早就回了京城,也不會有今日的顯達,是我欠你的。”

    水舞聽了葉小天的話,忍不住淚如泉湧,她抽泣著道:“這都是我的命,往事已矣,我不想再說了,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地生活,你就讓我走吧。”

    這時候,戚少保才走上前來,向葉小天拱了拱手道:“小兄弟。”

    那胖大婦人和青衣小婢一見他來,趕緊道:“奴婢見過老爺!”青衣小婢緊跟著就憤憤不平地告起狀來:“老爺,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然……”

    “啪!”一語未了,她另半邊臉又挨了戚少保一記耳光,戚少保鐵青著臉,一字一頓地道:“滾回去!”那青衣小婢呆了呆,咬著牙跑回去找夫人告狀了。

    戚少保對葉小天道:“小兄弟,你與水舞姑娘是舊識?”

    葉小天眼見水舞在這戶人家飽受欺淩,對這老頭子毫無好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是!怎麼?”

    戚少保道:“水舞姑娘曾寄住老夫府上。如今老夫要舉家遷往廣州,不能帶她同行。只是她孤苦無依,若是就此遣走,老夫著實放心不下,小兄弟既與水舞姑娘相識,那是最好,還請足下費心,幫她安頓下來,老夫也就心安了。”

    說著戚少保從袖中摸出一錠紋銀,遞向葉小天。

    …葉小天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我與水舞姑娘自有交情,當然會幫她安頓,卻不勞閣下擔心。你就不必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有她們那樣的惡奴,你這主人又能是什麼好東西了?”

    葉小天啐了戚少保一口,拉起水舞就走,戚繼光捧著銀子,呆呆地站在那裡,半晌無語。

    ※※※※※※※※※※※※※※※※※※※※※※※※※

    “那老頭兒是戚少保?”

    葉小天怪叫一聲,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他沒想到被他罵了個狗血淋頭的糟老頭子就是大名鼎鼎的戚繼光,想到這位爺征戰一生,死在他手頭的人不計其數,葉小天就覺得後脖梗子冒涼風。

    葉 小天雖然是個渾不吝的性子,可是對於他真心欽佩敬仰的人,還是很有敬畏之心的,萬沒想到今日有幸見到這位當世名將,卻把他痛駡了一頓,這可是特進光祿大 夫、太子少保兼太子太保、左都督、薊州總兵官的一品大員,位極人臣呐。他那兄弟戚繼美如今就是貴州總兵,自己居然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此時,葉小天已經把水舞帶回了會同館,毛問智和展凝兒都見過水舞,如今見她情形可憐,都不由心生同情。可他們同情的目光卻讓水舞如坐針氈。

    水 舞本是丫環出身,即便主人再看得起她,甚至把她當成姐妹對待,但她自己清楚,她始終是個丫環,是下人。所以水舞從未有過什麼不該有的矜持與清高,她可以放 得下身價,可以做很髒很累的活兒養活自己,她不怕別人的嘲弄與譏諷,可是唯獨在葉小天面前,她想保留一份尊嚴。她那小小的自尊,只有在葉小天面前才特別的 敏感。她不想讓葉小天覺得她可憐。

    水舞幽幽地道:“葉大哥,遙遙……她還好麼?”

    葉小天道:“遙遙很好,只是時常會想起你,你就跟我們回葫縣吧。”

    薛水舞搖搖頭,辛酸地一笑,道:“我很高興能再見到你們,葫縣我不想去,遙遙有你看顧著,我也很放心,有你照顧她,我家小姐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水舞說完,向葉小天和展凝兒福了一禮,轉身就走。

    葉小天蹙了蹙眉,道:“你能上哪兒?”

    水舞站住腳步,回過身來,向葉小天振作地一笑,道:“你不必擔心,天下之大,不會容不下我一個薛水舞!蠶婦、織婦、茶娘、藥婆,再不然便去本地大戶人家尋點事做,天無絕人之路!”

    水舞有水舞的驕傲,有她的自尊,也只有在葉小天面前,她的驕傲和自尊才變得特別強烈,是不是因為在她心中,葉小天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葉小天默然地看著她走出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院門口,始終沒有再說話。當他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心智似乎也成熟了許多,性情也變得更沉穩了。

    展凝兒睨了他一眼,道:“你就這麼讓她走了?你放心的下?”

    葉小天緩緩地道:“有些事,不能太執著,執著過了頭,就是傻。有些事,不能刻意去強求,太刻意了,就會弄巧成拙。一切……隨緣吧。”

    葉小天說完,輕輕歎了口氣,轉身向房裡走去。展凝兒意外地看著他的背影,只覺此君言語大有禪意,聽來頗有出塵之感。

    展凝兒恍惚了一下,才清醒過來。她定了定神,環顧左右,忽然若有所覺:“咦!老毛呢?”

    哚妮道:“奇怪,他剛才還在這兒呢,一轉眼功夫去哪兒了?”

    展凝兒沒好氣地啐了一口,道:“我呸!這王八蛋說的冠冕堂皇的,我還真以為他大徹大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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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6 23:51:03 |只看該作者
第372章 如今休去便休去


    國子監正門外對面的巷子裡新開了一家文房四寶店,店名就叫“四寶書齋”。 其實依託著國子監,周圍有不少文房四寶店,兼賣各種詩書典集,突然又多一家也不是很引人注目。

    但是過往的監生們很快發現,這店主居然是個女人,一個很年輕、很美麗的女人,她穿著一襲上粉下青的簡單衣裳,身材婀娜優雅,仿佛一朵出水蓮花般靈氣逼人,叫人一見難忘。

    國子監裡有數千名太學生,卻連一個女人都沒有,簡直如同一座和尚廟,附近突然出現這麼一位嬌俏美麗的老闆娘,登時就引起了轟動。學生們一傳十,十傳百,結果到了當天中午,這家剛剛開張、諸事還未理順的書齋就成了這條街上所有店鋪裡最紅火的一家。

    “張……張公子,這些書也要擺上書架嗎?”

    薛水舞看著張泓愃剛剛命人搬進來的一套套書籍,發現有些書刊根本不是經史子集,而是一些小說劄記,消遣解悶兒的東西:《如意樓豔-史》,金陵岳小關著;《上元蓮燈傳》,金陵岳小關著……

    薛水舞只略略一翻,許多令人面紅耳赤的描寫便躍入眼簾。張泓愃笑道:“噯,那些學生閑來無事,也要看些消遣之物嘛。薛姑娘,這些不是拿來賣的,只拿來租,很賺錢的。”

    張泓愃說完,轉身對那兩個送貨的夥計道:“勞駕,給擺上書架,都碼齊了,你們就可以走啦。”

    這家店是張泓愃開的,昨兒薛水舞離開會同館。因為身無分文,便想馬上去找份工做。可是這人若是生得面目可憎,想找份工固然很難,生得太漂亮了想找份工作更難。

    薛水舞一連走了幾家裁縫店、浣衣店、茶樓酒肆,每次不等掌櫃的談好價錢。必定有位老闆娘如臨大敵地聞聲趕來。斬釘截鐵地對薛水舞道:“本店人手充足,不需雇人。姑娘請到別處去吧。”

    大部分老闆娘這時還很熱心地指點一下:“喏!你瞧,那家店生意紅火。鋪面又大,想必是缺人的。”一副唯恐薛水舞不肯走的模樣。

    如是者三,水舞始終沒有找到工作,徘徊街頭,正饑腸轆轆。突然有位公子策馬而來,一時閃避不及被他刮倒在地。

    那公子跳下馬來,唬得面無人色,好象生怕惹上官司似的,馬上對她噓寒問暖一番,一俟問清她的處境,這位公子立刻拍著胸脯說他正要開店。只是缺人打理,乾脆就雇薛姑娘幫忙云云。

    薛水舞哪肯相信天上會掉下這樣的好事,只道這位自稱名叫張泓愃的公子哥對她心懷不軌,可是這張公子卻只帶她去了客棧,幫她訂了間房叫夥計送進去。連門兒都沒進。

    次日上午,水舞用過夥計送來的早餐,只又過了片刻,這張公子就來了,要領她去書齋看看。據這張公子說,他家資財巨萬,就是坐著吃三輩子山也不空,奈何老爹總想讓他有點正經事兒做,這才花點小錢開了個書齋應付了事。

    可他實在不耐煩整日裡坐店理財,如今正好碰上薛姑娘,乾脆請她坐店打理,賠了賺了都沒關係,只要有這麼個營生杵在那兒,什麼時候他父親想過問一下,把他請來看看,有個交待就好。

    水舞本就沒有去處,兼且身無分文,若真有這樣的一個好機會自然求之不得,可她又怕這張公子人面獸心,對她不懷好意,心中為難的很。

    好在此時正當白天,這張公子要帶她去的地方又盡是繁華熱鬧的所在,如果他真有歹意,到時自可高聲呼救,薛水舞便半信半疑地跟著他去了。 薛水舞不肯乘他雇來的車子,生怕呼救不及,張公子倒也好脾氣,便陪她安步當車,一步步量到國子監。

    到了這裡水舞一看,這店果然是新開的,招牌閃閃發亮,門窗還有油漆味兒散發出來,店裡還有兩個雇來的夥計,都是二三旬左右的婦人,正往書架上擺放筆筒、筆洗、筆舔、筆格、水盂、墨床、印泥盒、鎮紙等物。薛水舞這才相信,這雨點兒真的砸到了她的頭上。

    這張公子介紹那兩個婦人與她認識了,言明今後這店就由水舞負責打理,隨即又匆匆離去,看起來好象真的很忙。

    薛水舞哪裡端得起掌櫃的架子,便同那兩個婦人一道兒裡裡外外地打掃清潔,因此被那些監生們看見,這才引起轟動。

    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國子監裡盡是君子,不管是真君子還是偽君子,總之既是君子,對窈窕淑女當然都是好逑的,於是乎這店還沒正式開張,就已人滿為患,紛紛跑來照顧生意了。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這張泓愃又風風火火地趕來了,他帶來兩個書店夥計,弄來兩大箱子閒書,把剩下的最後兩格書架也堆滿了,對薛水舞笑道:“薛姑娘,這鋪子前店後宅,你和那兩位大姐一同住在後院即可。

    一日三餐所需用度,都可以從這收入中支付,只要帳目清楚就行。本公子忙的很,平日裡是不大來的,這國子監的司業大人是我本家長輩,你有什麼為難事時,可去向他求助,如果他也解決不了,自會找到我的。”

    那兩個婦人向張泓愃連連道謝,感激涕零。她們都是守寡的婦人,又沒有子嗣,所以丈夫死後,在婆家很受虐待,如今有人雇傭她們,婆家得以分潤一筆錢,自然願意放她們出來,而她們從此也不用提心吊膽看人臉色,這心情不知有多舒暢,對張泓愃自然感恩戴德。

    張 泓愃大大咧咧地道:“你們就不要客氣了,又有客人來了,快去照顧生意吧。薛姑娘,本公子這就走了,每到月底本公子會來盤一次帳,平時就不來打擾了,你就把 這店當成你自己的打理就好啦。哈哈哈,本公子有的是錢,所以不圖賺錢,只要能應付得了家父,咱們兩個就各得其所了。”

    薛水舞微笑不語,只是禮貌地把他送出門去,張泓愃一邊扳鞍上馬,一邊扭頭對薛水舞道:“行了,薛姑娘,你請回吧。”

    薛水舞輕聲道:“張公子,請替我謝謝小天哥。”

    “啊!”剛剛爬上馬背的張泓愃嚇了一跳,差點兒又一頭從馬背上跌下來,他吃驚地看著薛水舞,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剛才說什麼?”

    薛水舞輕輕歎了口氣,道:“公子昨日送我去客棧住下之後,才去雇的那兩位大嫂,這店也是昨日倉促出了高價,從本來就打算在這開店的人手中盤下的,這些事兒,奴家一上午就打聽明白了。明白了這些事,有些事想不明白都難。”

    張泓愃乾笑起來,道:“啊……那個……這個……,哈哈!姑娘真是冰雪聰明。呃,我……我……”

    水舞的笑容燦爛而明麗:“張公子,請你告訴小天哥,不用為我擔心,我會活得好好的,一定!”

    ※※※※※※※※※※※※※※※※※※※※※※※※※

    金陵西郊,葉小天曾送別夏瑩瑩及其父兄的地方。

    此時,蒯鵬、喬枕花、湯顯祖等人都在這裡,正準備送葉小天離開。

    路邊亭中,置了幾碟小菜,一壺美酒。

    葉小天和三位好友邊說邊笑,邊笑邊喝,依依之情,溢於言表。

    他們歷數了自葉小天到了金陵,賑災義賣、智破盜銀案、蓮燈飛天上元追女、裝瘋賣傻戲弄六部、一口火鍋平柯枝,以及惡整關小坤、轟走李國舅的事情,講一樁笑一陣,笑一陣便浮一大白,等這些事兒說罷,不免都有了幾分醉意。

    喬枕花拍著葉小天的肩膀,大著舌頭道:“葉……葉兄,我爹……我爹很……欣賞你啊。你知道嗎,我爹說,只可惜……你不是進士,也……不是監生,否則他一定……保舉你做禦史,你要是做禦史,一定讓那些貪官污吏聞風喪膽,哈哈哈……”

    葉小天苦笑道:“令尊是覺得我很能惹事麼?”

    蒯鵬等人都笑了起來,湯顯祖舉杯對葉小天道:“葉賢弟,再過幾日,我也要繼續遊歷天下去了,盼來日你我兄弟有緣再會。”

    葉小天抓起酒杯道:“好!祝願湯兄早日考中進士,一遂平生所願。幹!”

    兩人“當”地碰了下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時遠處一騎飛來,蒯鵬手搭涼蓬向遠處一望,欣然道:“泓愃來了!”

    張泓愃策馬到了近處,飛身下馬,快步走進小亭,葉小天將目光投向他,卻沒有說話。張泓愃尷尬地一笑,攤手道:“演砸了,她……知道是你在幫她了。”

    葉小天的眼簾微微垂下,依舊沒有說話。常有人說,告別初戀,是一個男人成熟的起點,無論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這標誌著,他開始有了自己的判斷、取捨與擔當。

    張泓愃觀察著他的臉色,道:“她說,謝謝你,叫你不用擔心,她會活的好好的!”

    葉小天慢慢舉起杯,微笑道:“你我兄弟今日一別,還不知何日再見,來!大家幹了這杯酒。”

    湯顯祖搖頭歎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深到極處,反似無情。正所謂陰極而陽,陽極而陰,物極必反,誠為大道也!”

    葉小天佯裝沒有聽見,舉起杯來一飲而盡,霍然立起,向張泓愃四人抱一抱拳,大步走出小亭,高聲吟道:“如今休去便休去,若覓了時無了時!花老爺、徐老爺,不陰不陽王老爺,我葉小天又回來啦!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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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
發表於 2015-1-26 23:51:52 |只看該作者
第373章 風不平浪不靜


  葫縣城門口一家小酒店裡,幾桌客人正各自進餐,店裡坐的大都是些樣貌粗獷的漢子,說起話來粗聲大氣,一個個好像在比誰嗓門兒更高似的。聽他們津津樂道談起的,大多是又從驛路上賺了多少錢。

  自古以來,交通要道就與財富有著不解之緣。如果是一條運河,那麼運河兩岸的百姓就會受惠,而那些可以停泊商船的碼頭,必然會隨之建起一座物豐人華、富得流油的城市。

  旱路也是一樣,一條交通要道,必然惠及沿路百姓。而像貴州驛道這樣貫穿南北的唯一通道,驛縣又處在驛路入口的關鍵位置,自然也就成了該縣最主要的經濟來源。

  如今雲南與緬甸王打的如火如荼,大量軍需物資需要通過葫縣運往前線,這連綿不斷的物資運輸就像一輛不停漏油的車子,一路揮揮灑灑的,隨便接點兒就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靠門的位置有兩位客人,穿著一身捕快皂服,比起那些高聲大氣的粗獷漢子,他們就安靜了許多,只是自斟自飲,並不大說話,偶爾說起,也是輕聲細語。

  兩個捕快冷眼旁觀,從這些人的服飾和言談舉止,推斷出他們都是附近山中一些小部落的族人。很多山中部落平素不大到山下來,但是近來驛路的錢實在好賺,隨便找點事兒做就有工錢拿,便是遠在深山的他們也不免動了心。

  兩個捕快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咳嗽一聲,忽然提高嗓門兒道:「老劉啊,我聽說縣衙門為了便於管理百姓,打算要求我縣各族百姓統一按照漢姓漢名起名立姓呢。」

  那幾個蠻族漢子聽到這句話,不覺扭過頭來,向他們這裡看了一眼。另一個捕快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嗯!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卻不知什麼時候才開始施行。」

  「喂!兩位差官,你們說縣衙門想要我們改姓換名?」其中一個漢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一個捕快笑道:「這位老兄是?」

  那大漢道:「我叫子時一刻。哎,你說官府要我們改姓改名字,這是真的嗎?」

  那捕快一聽就知道了,這人必定是子時一刻生的,有些部落百姓起名非常隨意,出生的時辰、家中種植的農作物、一推門看見的第一件東西,全都可以拿來做名字。

  捕快道:「是啊!子時一刻兄覺得怎麼樣?哈哈,你這名字若是不改,寫上去還真容易叫人看了發愣。不曉得要在這個時間幹什麼呢。」

  「子時一刻」無所謂地道:「改名字啊!也沒什麼,那我得找個有學問的人,幫我起個好名字才成。聽說名字好的人,運氣就旺。」

  與他同桌的另一個大漢不高興地道:「我們的名姓都是父母所賜,用的好好的,幹嘛要改。」

  捕快問道:「這位老兄怎麼稱呼?」

  那人道:「我叫塞涅的獼猴桃。」

  「噗!」另一個捕快沒忍住,酒從鼻子裡噴出來。

  那漢子不高興地瞪著他道:「怎麼?我這名字很可笑嗎?」

  「子時一刻」衝他擺擺手,對捕快笑道:「兩位差官別介意,他就是這麼一副熊脾氣。他這大名兒。我們也嫌麻煩,平時不這麼叫的,都只稱他老桃。」

  一個捕快笑吟吟地道:「沒關係。老桃啊,你這名字倒不是好笑。只是……你看,確實不合用嘛。想必你在驛路上討生活,給主顧介紹自己時,也不大用自己的大名。要不人家總會覺得有些怪異。縣衙門呢,是有號召大家改名易姓的打算,我聽說。如果同意改名的,當年還可以少服一次徭役,減兩挑穀子的稅賦呢。」

  「當真?」

  「獼猴桃」一聽開心了,連連點頭道:「這樣成,這樣成,那就改唄,哈哈哈,這個……什麼時候開始施行啊?應該很快了吧,可別拖過今年秋天納稅之期啊。」

  捕快笑眯眯地道:「具體何時施行,這我就不曉得了。幾位回去不妨和鄉親們都說說這事兒,如果大傢伙兒都贊成,想必縣裡的大老爺們就會順應民意,盡快實施了。」

  「獼猴桃」很是歡喜,和「子時一刻」等人很快就討論起了改名字的事,不一會兒已經他們已經給自己起好了新名字,「子時一刻」打算改名叫「甄英俊」,「獼猴桃」打算改名叫「常有錢」。

  聽他們議論的熱火朝天的,兩個捕快對視一眼,會心地一笑,結帳離開了小酒館。其中一個捕快邊走邊道:「老劉,咱們這些天走了不少地方了,看樣子百姓們對改名易姓並不牴觸嘛,就是有些不願意的,一聽說有好處拿,也不反對了。本來嘛,就他們那破名字,有什麼好稀罕的,大人也未免太小心了些,還要先探查民意,害得我們腿都跑細了。」

  劉捕快道:「小心無大錯。我聽說,老爺是要向朝廷請旨的,沒有幾分把握怎麼成。我看問題不大,咱們如實回覆徐大老爺便是了。」

  另一人點頭稱是,道:「走,咱們這就回縣衙!」他說著便轉身折向縣衙,走出兩步,未見劉捕快跟上,扭頭一看,劉捕快還站在原地,呆呆地向遠處看著,他又轉了回來,飛起一腳踢在那劉捕快的屁股上,笑罵道:「看到誰家的俊俏小媳婦了,把你的魂兒都勾沒了?」

  劉捕快指著前方,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看!你看!你快看!」

  另一個捕快順著他的手勢看去,登時雙眼一亮,道:「哎喲,還真是個俊俏小妞兒!哎喲,瞧那小臉蛋兒,瞧那小蠻腰兒,動一動就勾人魂啊!哎喲~~~哎喲~~~哎喲艹!」

  頭兩聲「哎喲」他是帶著讚賞的舒緩語調,第三句卻成了痛呼的罵人話,他摸著後腦勺,惱怒地看向劉捕快,道:「打我幹嘛,那是你媳婦還是你妹子,說不得嗎?」

  劉捕快氣不打一處來,對他罵道:「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讓你看女人嗎?你快看車裡坐的那個人。」

  方才那捕快只顧看那蹦蹦跳跳地走在車旁,左顧右盼巧笑倩兮的的小美女了,聽劉捕快這麼一說,這才定睛向車上看去,那車上竹簾兒捲著,裡邊懶洋洋地坐了一個人,斜倚著車廂,正隨意地瀏覽著窗外景色。

  那捕快只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定在那裡,眼看著那車子從街頭駛過。突然怪叫一聲跳了起來:「葉典史!葉典史回來了!」

  劉捕快一拉他的衣袖,變聲變色地道:「快!快走,快去稟報縣丞大人!」

  ※※※※※※※※※※※※※※※※※※※※※※※※※

  縣衙門口,人山人海。幾個披麻帶孝的人打著一張橫幅,恰好把縣衙大門擋住,橫幅上面用紅色的顏料在正反兩面寫著幾個觸目驚心的大字:「人命賤如草!誰來主公道?」

  有人拋灑著紙錢,紛紛揚揚好似下雪,幾個婦人孩子披麻帶孝跪在階上號啕大哭,還有幾個男子繫著孝帶。大聲控訴著什麼。

  葉小天的車馬到了衙前大街就再也難以前進了,葉小天彎腰從車裡出來,手搭涼蓬向前觀望,奇道:「本官人啣草。馬啣環,悄無聲息而來,不該驚動百姓們才是啊,怎麼有這麼多人夾道相迎?」

  展凝兒騎在馬上。乜了他一眼,揶揄地道:「葉大人,你還沒睡醒吧?這些人都背向著你。是歡迎你歸來的麼?」

  葉小天自然知道這些人不可能知道自己歸來的消息,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他哈哈一笑,扶著車轅輕輕跳到地上,舉步向前走去,口中道:「讓一讓,勞駕,請讓一讓。」

  那些看熱鬧的百姓擠在後邊本來就看不到什麼,哪裡耐煩再讓位子給別人,是以抗拒的很。但是葉小天是葫縣風雲人士,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有人一回頭,驚見葉小天出現,不由駭然叫出聲來,於是那不認識葉小天的,也知道這位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葉典史了,登時為他讓出一條路來。

  衙門口兒,那些披麻帶孝的人罵著說著,鬧騰的正歡,擋在衙門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衙役們突然騷動起來,緊接著他們就扶著水火棍齊刷刷地單膝跪下,激動歡喜地叫道:「葉大人!見過典史大人!」

  那些正在叫罵的系孝帶大漢心中一凜,急忙扭過頭來,就見一個清秀少年,膚色微顯蒼白,正自人群不知不覺閃開的一條道路中走上前來,往那兒靜靜地一站。

  他的個頭不是很高,身材雖不單薄卻也不顯粗壯,可是就往那兒一站,人頭攢動中,你首先看到的那個一定是他,昂昂然若野鶴之於雞群。

  「葉典史!葉典史!真的是葉典史,葉典史回來了!」

  彷彿一石入水,激起的漣漪迅速蕩漾開來,四下圍觀的百姓不管認識或不認識,卻人人都聽說過這位驢典史的大名和事蹟,一聽是他,先是一陣騷動,繼而便漸漸安靜下來,上千人的現場登時靜寂一片。

  葉小天抬頭看了看那條橫幅,又扭頭看了看那些披麻帶孝、長跪衙前的婦孺,緩緩走上石階,漫聲道:「大家都知道,本官最喜歡熱鬧,沒有熱鬧時,就找點熱鬧。難得今天這麼熱鬧,本官很開心吶。」

  現場一片肅靜,根本沒人敢搭他的話碴兒,葉小天目光一掃,見一個衙役頰上赫然有五道紫紅色的指痕,好像剛剛被人用力掌摑過,葉小天便向他一指,道:「你,過來!」

  葉小天對這人有些面熟,卻記不清他的名字,那人自然是認得葉小天的,趕緊走上前來,向葉小天欣然一禮,激動地道:「典史大人,您回來了,您……無恙吧?」

  葉小天笑道:「我能有什麼恙?本官好的很!你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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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19:54:36 |只看該作者
第374章 人家牽驢你拔橛


  「是!大人!」

  那衙役激動的滿面通紅,他瞟了一眼那些剛才還囂張不可一世、此時卻有些惴惴不安的大漢,對葉小天道:「大人,近來雲南那邊正跟緬人開戰,大量軍需需經本縣運輸過去,是以驛路毀損嚴重,時時需要維修才能保障通行。這些人都是家裡有人服役修路的。」

  葉小天聽到這裡已經隱隱猜到了些什麼,不禁問道:「死了人?」

  那衙役道:「是!前兩日有一處地段塌方,埋了十多人。」

  葉小天道:「服徭役是每個百姓應盡的義務。因此而死,固然不幸,本官也很同情,不過朝廷自有撫卹的規定,都是成例了,官民各自遵守就是,為何鬧成這般模樣?」

  那衙役還沒說話,忽然有個婦人悲憤地喊道:「大人,百姓當服徭役,小民自然知道。可是,我男人已經出了四次工,工時超過一個半月了。按規矩我家本來一年只有春秋兩季各服役一次,每次半個月。」

  這時出面說話的是那家裡死了人的人,而非方才叫囂最為厲害的那些大漢。他們並非出事勞工的家屬,而是有心人收買來鬧事的,若非有他們煽風點火,這些普通百姓還未必有膽子堵衙門。

  不過,葉小天一來,他們就啞了。人的名、樹的影兒,這個典史可是連齊木齊大爺都給整死了,這樣的狠角色誰不心生忌憚?

  雖說當初鬥垮齊木的典史叫艾楓,可是知道葉小天就是艾楓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在葫縣這已是公開的秘密。這些大漢當年就是跟著齊木混的,見了葉小天就是見到了他們的剋星,本能地便產生了畏懼。

  葉小天上前輕輕攙起了那婦人,對這農婦他沒端官架子,他很同情這婦人,可這本就是每個百姓應盡的義務。至於意外,官府同樣不希望它發生。葉小天勸解道:「大嫂,難道你不懂戰時不比尋常的道理嗎?真要叫緬人打進來,甚至進了貴州,那時會是什麼樣子?意外,誰也不想的。」

  婦人啜泣道:「可是,我家鄰居陳二只服了一次徭役,這次本該陳二去的,如果官府能秉公辦事,我丈夫也就不會死了。」

  「有人收受賄賂。幫陳二逃避徭役!」

  這個念頭瞬間便閃過葉小天心頭,這種事是很可能的,循規蹈矩的小民在強權面前只能任由擺佈,多服一次徭役也好過據理力爭,從此常常受到官府中人有針對性的刁難,所以大多忍氣吞聲。

  這種情況下,如果陳二不想吃苦,花錢買通一些公人,那麼他的徭役很容易就會被人強攤到那些好欺負的百姓身上。如果只是如此,這人也不過是多出半個月的工,可出了人命,再能忍的百姓也不可能忍下去了。

  葉小天回過頭。目光已銳利如刀:「這位大嫂所言,可是真的?」

  「是……真的。」

  那衙役有些為難,他遲疑著答應了一聲,湊到葉小天身邊。小聲道:「大人,可這也是沒辦法呀。以前從沒如此頻繁地徵調徭役,也沒同時抽調過這麼多人。戶科的簿冊亂的一塌糊塗,根本統計不清。徐縣丞那裡又催的急,只好胡亂點人,這才出現有的人多服徭役,有人漏過的事。」

  「徐縣丞麼?」葉小天的眼神倏地飄忽了一下,緩緩地道:「他們都是向徐縣丞來問難的?」

  那衙役苦笑道:「不是,他們……是向知縣大老爺來討公道的。」

  葉小天恍然,道:「不錯!不管怎麼說,知縣大人才是本縣正印,百里至尊,這麼大的事兒,主事人又是徐縣丞,也只能向知縣大人討公道了。」

  那衙役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氣,道:「不是這樣的,大人。徐縣丞只負責保證驛路的維修、運輸的調度、騾馬車輛的安排,所需的一切車馬人手等後勤輜重,都是由知縣大老爺負責的。」

  葉小天呆住了。那衙役看見葉小天古怪的神氣,試探地喚道:「大人!大人?」

  葉小天深深地吸了口氣,搖頭嘆道:「人家牽驢你拔橛,知縣大人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啊。」

  那衙役道:「那是……咳咳!」一句話說漏了嘴,他趕緊勾著下巴退了下去。

  葉小天已經明白了,徐縣丞把貌似責任最大的事情搶到了自己手裡,而對於一向不喜歡承擔責任的花知縣來說,這正是求之不得。可是,很可能他當時沒有想到、徐縣丞也沒有提醒他,在徐縣丞承擔起整個驛路上的修繕、調度和安排之後,所有的後勤補給事務就全都壓在了他花晴風的身上。

  這時候花晴風才醒悟過來已經悔之晚矣。本來縣裡還有一個王主簿,而且這些事正該由他負責,可是以王主簿的滑頭,他會接手?以花知縣的魄力,他有本事讓王主簿接手?

  更別說王主簿和徐縣丞早已沆瀣一氣,在他們相互照應之下,只怕不等花晴風想清楚其中關節,王主簿就把他自己摘得一清二楚了。葉小天忍不住問道:「王主簿呢?病了、探親,還是與徐縣丞一併上了驛道?」

  那衙役欽佩地道:「大人英明!王主簿先是與徐縣丞一併上了驛道,之後因為年老體弱,奔波過甚,生了大病,現如今正在家裡歇養。」

  葉小天聽了又嘆了口氣。這可好,如果雲緬之戰朝廷大勝,論功行賞,在葫縣保障輜重運輸這一塊,徐伯夷必然是首功,而一向喜歡低調的王主簿有了先上驛路、復又重病的經歷,一個次功也是跑不了的,作為葫縣正印的花晴風縱然排在第三,也很難被人注意到了。

  本來,作為一縣正印,他的部下有了什麼功勞,他都是首功,正如葉小天調水上山,緩解旱情,這首功就是花晴風的。雖然葫縣百姓都知道這是葉典史的本事。可朝廷不知道。

  朝廷要通過正規的信息渠道,這條渠道就是從貴州葫縣七品正堂花晴風一直往上,直到朝廷中樞的整個官員體制,你葉小天繞不過花晴風,這首功就必須是人家的,正如在軍中你將再如何驍勇善戰軍功赫赫,也得讓那些老軍頭兒佔去大半功勞。

  可軍中好歹還是容易出頭的,只要你有真本事。因為那些高高在上的將軍元帥們也清楚真正打起來要依靠誰,所以他們的吃相還不會太難看。可是地方官僚就不同了,怕你反上天去不成?

  然而這次不同。一旦朝廷打了勝仗,誰來寫述功奏章?是軍方!軍方和地方官僚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系統,一些潛在的規則就會被打破,軍方的人整天接觸的是徐縣丞,看到忙前忙後盡心盡力的人也是徐縣丞,這功勞簿上會把你花知縣大大地吹捧一番並且把你的名字排在前面?

  可是一旦葫縣的保障不給力呢?徐縣丞很容易把原因歸糾於知縣大人,是他保障不力,調不來足夠的人手又或車馬工具,我天天在驛道上吃土我容易麼我?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這麼簡單的伎倆。花知縣怎麼就看不穿呢?葉小天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他本來以為這是徐伯夷的責任,還想乾脆放任這些百姓鬧上一場,卻不想竟是花晴風那個糊塗蛋。這位仁兄大概讀經書讀傻了。經世致用的本事怕是一點也沒學到。估計他在葫縣這幾年,正兒八經的政務都沒接觸過多少,難怪被徐伯夷鑽了空子。

  既然現在焦頭爛額的人是花知縣,他就不能不管了。花知縣再無能。如今也是他的盟友,就算花晴風一無是處,起碼他這塊七品正印的招牌還是能給葉小天抗衡縣丞、主簿兩位上司提供道義名份上的幫助的。

  葉小天轉向衙前跪倒的那些婦孺們。朗聲道:「諸位鄉親,驛路塌方,是我們每一個人都不想看到的,可有些事,又是難以避免的。至於說戶口簿子混亂,造成一些人沒有承擔應盡的徭役,官府會盡快拿出一個辦法,避免更多的混亂發生。你們的親人為國捐軀,官府也會對你們多一些撫卹,總不會叫你們生計無著的。」

  葉小天說著,上前扶起方才說話的那位婦人,和藹地道:「大嫂,至於說什麼隔壁陳二本應承擔此次徭役,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生死由命,這塌方半是天災半是人禍,一則是山勢險峻,有些地方土壤過於鬆軟,一方面也是服役勞工急躁,一些必要的加固措施沒有做好。如果此次服役的是陳二,就一定會塌方麼?你家與鄰居想必平時也是相處極好的,你這麼說,讓陳家的人聽了情何以堪?」

  那婦人聽他所言在理,卻也不再反駁,只是想起死去的家人,終究難免悲傷,忍不住低低哭泣起來。

  葉小天道:「你們堵了衙門,勢必影響衙門辦公。現如今,雲南的將士們還在流血犧牲,驛路運輸是萬萬不能受到影響的,否則一旦因此吃了敗仗,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你們的家人已經為國犧牲,如果你們因此獲罪,他們在天之靈何以瞑目?鄉親們,你們先回家去吧,這件事,官府一定會妥善處置!」

  這番話雖然入情入理,可是極度悲傷之中的百姓未必就肯接受。覺悟?覺悟是什麼東西,可是說這番話的人是葉小天,在他們心中的份量便不同了。

  葉小天在他們心中,是真正的好官、清官,能為百姓主持公道的官。他們相信葉小天說的話,逝者已矣,他們悲傷、怨恨,可現在也只希望能夠得到儘可能多的補償,讓辦錯事的公人受到懲辦。

  而這一切,既然有葉小天的承諾,他們相信葉小天就一定能做到。當然,除了信任和崇敬,他們對葉小天還有足夠的敬畏,一個官,光讓人愛戴是不夠的,還要讓人有敬畏之心,這一點葉小天同樣不欠缺。這個典史鬥垮過一任縣丞、鬥垮過比知縣大老爺還牛的豪強齊木,哪個百姓誰敢挑戰他的權威。

  葉小天道:「各位鄉親,回去吧,本官和你們約定個期限,三天!三天之內,衙門就會有個叫你們滿意的答覆!」

  有了這句話,百姓們便吃了定心丸,他們相互攙扶著慢慢站起來,一見這些百姓有了退意,那些被人花錢雇來起鬨鬧事的大漢不由打起了退堂鼓,他們相互遞個眼色,灰溜溜地便想離開。

  葉小天冷眼旁觀,早看明白他們和這些死者家屬並非一路人,眼見他們要悄悄溜走,葉小天登時臉色一寒,沉聲喝道:「站住!你們幾個,誰都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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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19:55:44 |只看該作者
第375章 物是人非


    那些大漢站住腳步,臉色登時難看起來。葉小天注意到,隨著他的一聲大喝,幾個大漢都下意識地向其中一個人看去,顯然此人就是頭目,果然,那人硬著頭皮站出來,對葉小天拱手道:“不知大人還有什麽事?”

    葉小天向方才交談過的那個婦人道:“大嫂,這些人可是你的本家?”

    那婦人欲言又止,攬著自己的孩子,看了一眼那些人,輕聲道:“不是。”他們這些良善人家的百姓,家裡遭受了這樣的苦難,或者會向官府哭訴哀求,但是絕對沒有勇氣和膽量幹出堵塞縣衙公門、向縣太爺叫罵的極端事來。

    是這些大漢主動找到他們,軟硬兼施要他們來衙前哭罵,保證說一定讓他們獲得足夠多的賠償,當然,到時他們要拿走五成的賠償。這些人都是地痞流氓,這些苦主自然清楚,可是要對葉小天撒謊,他們同樣沒這個膽子,況且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一查就清楚了,想瞞也瞞不了。

    葉小天又問:“那麽,大嫂,他們可是你們莊子上的人,是你們族裡又或是保正派來幫你們討公道的?”

    那婦人不敢再看那些大漢,只是垂下頭,把孩子抱的更緊,輕輕搖了搖頭。

    葉小天吁了口氣,客氣地道:“大嫂請先回去吧,這麽鬧騰,看把孩子都嚇壞了。逝者已矣,可生者還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說話是算數的,三天之內,本官一定會對你們有一個答覆。”

    “謝謝典史老爺!”

    那婦人低聲道了句謝,拉起孩子的手,隨著那些苦主三步一回頭地離去。

    葉小天回身看向那些繫條孝帶充樣子的大漢,溫和的笑容一掃而空。葉小天沈聲道:“你們這些大膽刁民,與那些苦主既非親眷。也非族人,更非保正差遣,卻假他人之不幸堵塞衙門,藐視官府,可知罪麽?”

    那些大漢有些驚慌地看向領頭者,領頭的那人雖知不妙,可還想借旁觀者的勢逃過此劫,抗聲說道:“大人,我等雖與那些百姓無親無故,可他們孤兒寡母。總要有人撐腰才能討還公道,正所謂路不平,有人鏟……”

    葉小天咧嘴一笑,截斷他的話道:“你們杵在這兒,這衙門口怎麽平得了呢?來人啊,把他們給我鏟了!”

    眾衙役略顯猶豫,可葉小天的目光一掃過去,他們就吃不住勁兒了,尤其是之前曾被這些大漢辱罵甚至打過的衙役。把心一橫就舉起了水火大棍。葉小天喝道:“給我打!誰敢反抗,格斃勿論!”

    那些大漢本來還想反抗,一聽葉小天這麽狠辣的命令,不由心中一凜。別人這麽吩咐他們未必相信,可葉小天這麽說,他們還真不懷疑他能幹得出來。葉小天的狠勁兒,他們可是早就見識過了。

    這幾個潑皮當下把心一橫。紛紛抱住了腦袋……,人在江湖飄,哪有不挨刀。打就打吧!

    葉小天一看他們抱頭護腦的姿勢,不由輕輕搖頭:“這挨打的姿勢,真是沒有我專業啊……”

    有人先動了手,其他人膽氣就壯了,這些衙役又何嘗甘心被人羞辱打罵,如今既有典史大人做主,自然大打出手。不過他們之前的猶豫葉小天還是看在眼裡,不由暗想:“如果是我不曾離開葫縣前,但凡我一聲令下,他們是絕不會有所猶豫的,更何況他們已經吃了這些潑皮的虧,有人做主,哪有示弱的道理,不想這般情況下還是如此猶豫,看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徐伯夷混的還不錯!”

    “你,過來!”眼見那些衙役打的興高采烈,葉小天喚住了方才向他匯報今日百姓鬧事緣由的那個衙差,向他問道:“這些人分明是些潑皮無賴,為何你等不敢還手?”

    葉小天看了看這人臉上,那幾道指印雖然淡了些,可還清晰可辨,這掌印不小,無論是從巴掌的大小、力道,還是敢動手毆打官差的膽氣上來看,可不像方才那些真正苦主的手筆。

    那衙役眼見夥伴們掄起棍棒,打得那些鬧事的潑皮滿地打滾,現場一片混亂,不會有人注意到他說了些什麽,這才對葉小天小聲道:“大人,若只是潑皮們鬧事,小人自然是不怕的,可這些人都有來頭。”

    葉小天道:“什麽來頭?”

    那衙役道:“他們……他們是戚七夫人的人。”

    葉小天奇怪地道:“戚七夫人又是什麽人?”

    那衙役道:“戚七夫人,就是齊木的夫人。”

    葉小天目芒微微一縮,冷冷地道:“哦?齊家,現在在葫縣,齊家還有這樣的威風?”

    那衙役抿了抿嘴唇,對葉小天小聲道:“戚七夫人,如今與徐縣丞……關係匪淺。”

    那衙役說到“關係匪淺”四字時,特意加重了一些語氣,葉小天一聽也就明白了,更何況這衙役同時還配上了一種很特別很暖昧的表情。

    葉小天隱約想起了那位齊夫人,雖然年近四旬,但是保養得宜,皮膚白嫩,恰如三十許人,論姿色嘛,倒也是中上之姿,想必齊木垮臺後她一個婦人支撐偌大的門戶不易,這才與徐伯夷搞在一起。

    只是這徐伯夷竟然接納了齊夫人,倒令葉小天有些意外,徐伯夷雖然人品不佳,可才學還是有的,長相也是一表人才,他不是一向希望能抱住某個豪門貴女的大腿,攀上枝頭做鳳凰麽,怎麽忽然轉了性兒。

    葉小天看看那些大漢,他們被打得滿地打滾,可是地痞流氓也有股子狠勁兒,一個個咬牙硬抗著,滿地打滾倒有七八成原因不是懼怕痛打,而是不想讓這些衙役的棍棒落在實處打成重傷,再一個就是故意示弱,他們最懂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

    葉小天道:“好啦,不要打啦!”那些衙們聽了這才意猶未盡地站住,一個個氣喘吁吁,但那精氣神兒卻是大不相同了。

    葉小天道:“如果這些人只是蓄意鬧事,圖謀些好處。問題倒是不大。可是如今雲南正在開戰,他們蓄意鬧事,究竟只是牟些小利,還是想要搞亂葫縣,破壞我驛路運輸呢?這就不好說了,如果是後者,那就是緬人的奸細……”

    那些大漢本以為挨一頓打就能罷休了,一聽這話不由大驚,那領頭的大漢馬上高聲道:“大人恕罪,我等只是想慫恿苦主鬧事。從中占些便宜,絕對不是緬人的奸細。”

    葉小天笑容可掬地道:“奸細當然不會承認自己是奸細,你們是不是奸細,可不是聽你們一句話就能決定的。來人啊,且把這些人押進大牢,等候本官慢慢審問!”

    “是!”

    這一次,那些衙役們沒有遲疑,馬上轟然應喏,也不管那些潑皮無賴如何叫罵。只管抓起就走,有那耍賴撒潑的,當即就是一棍,這一棍不是掄起來打。而是在他們的脛骨或肋下一點,看著沒用多少力,可不是讓你痛得死去活來,就是讓你喘不上氣。真要說到整人的手段,又哪有人比得了這些衙役手段多。只不過衙役都是屬狗的,主人要兇。他們才夠狠。

    葉小天叫人把那些大漢痛打一頓又一腳踢進了大牢,又囑咐凝兒和毛問智等人先回府去,這才叫人打開正門,施施然地邁進府門。方才這府門一直關的嚴嚴實實,裡邊縱然聽到外邊有人痛呼叫罵,也只以為是那些苦主和雇來的潑皮們鬧事,卻不想忽然府門大開。

    他們還以為是那些鬧事的人終於闖了進來,許多胥吏衙役正想趕緊避開,忽然看到走進來的那人,不由紛紛呆在那裡:“葉典史?不是說他得罪了朝廷上的大員,此去必死無疑麽?他……竟然活著回來了!”

    葉小天沒有理會他們驚異的目光,他很隨意地喚住一個胥吏,很隨意地問道:“王主簿正在家養病吧?”

    “是……是的,大人。”那個胥吏還沒從驚訝中反應過來,回答的結結巴巴。

    葉小天卻像是昨兒還按部就班地在這兒辦公,今天只是晚來了那麽一刻似的,繼續很隨意地問道:“那徐縣丞呢?”

    “徐縣丞……,自緬人入侵,我朝廷大軍迎戰,他便搬到驛站,以便現場指揮,確保驛路運輸通暢。”

    葉小天聽了大感意外,徐縣丞如今也是蠻拼的啊。他以前總想走捷徑,一味地把出人頭地的機會放在勾搭豪門貴女上,如今卻不知怎麽就轉了性兒,開始注重起個人政績了。

    葉小天微笑著舉步向後衙走去,不用問他也知道,花知縣一定在二堂,說不定還是在三堂,以免聽到前邊吵鬧,常言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以花晴風習慣性的駝鳥心態,他必然如此。

    “葉……大人!”

    李雲聰捧著一摞簿冊從戶科出來,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容。戶科裡邊,熬成了熊貓眼的胥吏們望著李雲聰急匆匆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其中一人道:“奶奶的,都快把我們累成狗了!”

    另外一人訕笑道:“看他稍有成果,就迫不及待地去給人舔溝子了,比我們還像一條狗啊!”一群胥吏竊笑起來,稍稍出了口心頭惡氣。

    讓葫縣百族百姓用漢姓漢名,其政治意義其實遠大於實際意義,並不是說他們不用漢名,戶口簿子就真的要混亂的一塌糊塗,雖然會在管理上製造一定的障礙。

    其實葫縣戶簿如此混亂,最主要的原因還在於管理。一個剛剛設立流官才不過五年左右的新縣,連縣內各族的自治之權都還沒有上收,縣裡幾位大老爺又一直忙於爭權奪利,這基礎管理怎麽可能不混亂不堪。

    如今李雲聰在徐伯夷的支持下重任戶科司吏,也算是新官上任,他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總算把戶口簿子清理的有些條理了。李雲聰從戶科裡興沖沖地出來,正想去向徐伯夷邀功報喜,不想剛走出來,便看到了葉小天。

    李雲聰大吃一驚,手中捧著著一摞戶口簿子“嘩啦”撒了一地。

    葉小天站住腳步,微笑道:“雲聰兄,看到我就這麽吃驚嗎?”

    “啊!啊……,典史大人,您……您沒事啦?”

    李雲聰結結巴巴地問道,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周圍有不少胥吏、衙差,都知道這李雲聰當初是葉小天的人,更清楚他如今已經投靠了徐伯夷,見他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這位李兄真是不幸啊,當官的最恨的就是腦有反骨的人,如今葉典史回來了,以葉典史的強勢會放過他麽?如果葉典史誠心找碴兒,恐怕就算是縣丞大人也很難護得他周全吧。”

    不過……不過……,很快,更多人臉色難看起來,葉小天是被五花大綁押上囚車解赴南京的,縣裡幾位大人都說是京裡一位大人物親筆下的抓捕批示,人人都認定他死定了,而徐縣丞之後力壓花知縣,成了葫縣第一人,形勢比人強,他們都要養家糊口的,所以其中很多人都選擇了投靠徐伯夷。

    這其中有些人原本是葉小天這邊的,雖然是葉小天部下的部下,葉小天都未必熟悉他。有些人原本沒有什麽派系,可是如今既然拜在徐伯夷門下,不可避免地也要受到二虎相爭的影響。

    這葉小天雖然比徐縣丞低了兩級,可這小子是有名的“扮豬吃虎”,他如今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徐縣丞上一次可是被他坑得不輕,縣衙門口蓬頭垢面絕食祈雨的狼狽相大家還歷歷在目,如今他回來了,徐縣丞是他的對手麽?如果再讓他給坑了,那我們……

    這時卻聽葉小天笑瞇瞇地道:“我能有什麽事。南直隸各位大人很賞識我,吏部、刑部、禮部爭相邀請,都想要我留任南京,可我實在是放不下葫縣吶,於是呢,吏、刑、禮三部我都轉悠了一圈兒,算是給了他們一個面子,這不,在我苦苦央求一下,魏國公才揮淚放人,我葉小天就回來了。”

    葉小天笑瞇瞇的,看不出一點趾高氣昂的樣子,可是他說的話把周圍那些胥吏、衙差的鼻子都氣歪了。尼瑪,南京吏部、刑部、禮部爭相邀請?你以為你是誰啊,葫縣的牛都讓你吹到天上去了。

    不過,葉小天是帶著告身回來的,上邊可是清楚地記載著他的履歷,等他回頭把這履歷經知縣大老爺驗過,再往戶科一送,這些人只怕不信也不成了。

    葉小天毫不臉紅地吹了幾句牛,笑吟吟地道:“本官先去見過知縣大人,回頭再與你好好聊聊。”

    葉小天向依舊呆若木雞的李雲聰點了點頭,繼續向後邊走去。李雲聰突然清醒過來,也不顧那滿地的戶簿冊子,撒腿就往衙外跑去,看那倉惶的樣子必是向徐伯夷報信去了。

    葉小天漫步踱到二堂,一路又迎來無數驚異的目光。可花知縣並不在二堂,葉小天皺了皺眉,舉步又往三堂走去。雖說前邊鬧的很兇,可躲在二堂也夠了吧?至於麽,居然藏到後宅去。

    葉小天到了三堂就不好登堂入室了,這兒已經屬於內宅的範圍。葉小天站在門口,見院中有個小丫環行過,便向她招招手道:“煩請通稟一聲,就說葉小天求見!”

    那小丫環脆生生地答道:“老爺出府了,奴家也不曉得幾時回來!”

    葉小天聽的一呆,有必要躲那麽遠麽,士別三日,這隻忍者神龜的獨門功夫大有精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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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8 19:56:40 |只看該作者
第376章 八班九房聚一堂


        葉小天沒想到花晴風現在竟然這麼離譜,怕事怕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問那丫環,卻不知縣令老爺究竟去了哪裡,葉小天不能一直等在這兒,想了想,便返身向前邊走去。

        此時,葉小天歸來的消息已經在縣衙瘋傳開了,經過最初的震撼之後,許多人本能地開始分析起葉小天歸來後將要引起的一系列變化,但是除了死心踏地跟著葉小天,以致受到徐伯夷打壓排擠的那些人欣喜若狂外,其他人更多的是頭痛的感覺。

        想要追隨一個人,不只要看這個人的能力,還要看他的背景夠不夠深、後臺夠不夠硬。葉小天的手段和能力他們是佩服的,可這方面徐伯夷也不錯,要不然他能得到王主簿的認可,他能把花晴風已經攬在手中的權力又一點點地奪回來?

        可要說到後臺和背景,大部分人就傾向于徐伯夷了。葉小天不在葫縣的這些日子裡,徐伯夷已經不動聲色地把他和葉小天的背景都洩露了出去,當然,他洩露的消息必然是傾向於他的。

        在葫縣吏員衙役們所掌握的消息中,徐縣丞是水西田家的門人,安宋田楊四大天王之一啊,那就是他的後臺。田家大小姐不能給他比較具體的幫助,可他借一下田家的氣勢和名望,卻也不算過份。畢竟他是給田家效力的人,哪能又讓馬跑,又讓馬兒不吃草。

        至於葉小天這面,在徐伯夷透露的消息中,卻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形象。因為銅仁府急需在文教方面做出點成績,這才銼子裡拔大個兒,把他破格點為舉人。之後,他又使盡渾身解數,討得了紅楓湖夏家大小姐的歡心。

        可紅楓湖夏家是什麼人家?那是僅次於四大天王的世家,是八大金剛之一。是貴州頂尖兒的土司集團勢力之一,這樣的世家怎麼可能看得上葉小天這等土鼈。於是夏家和葉小天做了一筆交易,以離開夏家大小姐為條件,幫他安排了葫縣典史這麼一個官身。

        如此一來,那些胥吏衙役們還不明白自己該怎麼選擇麼?身在公門,都是有一定的官場覺悟的,葉小天和徐伯夷的背景、後臺對比明顯,分明是徐伯夷高出一籌,而且不是一小籌,而是一大籌。

        再者說。如今徐伯夷在王主簿的默許和配合下,已經把葫縣牢牢掌控在手中,葉典史就是回來了又怎樣,這種情況下他還能翻盤麼?那些牽涉其中,不得不做出選擇的胥吏、差役們在冷靜之後,很容易便能做出判斷。

        包括那些方才看見葉小天在衙前發威,動了改換門庭之念的人,在冷靜之後權衡一番,還是更傾向于徐縣丞一邊。因為他們想不出在這種情況下葉小天還有任何可能反敗為勝。

        當然,即便判定在這場較量中葉典史終究要輸,這人也不是他們能對抗的,對此人不妨好好伺候著。有什麼吩咐乖巧答應著,不然他若放下身價誠心找這些吏員衙役們的碴兒,徐縣丞也不能時時維護。

        不過,這是在葉小天與徐伯夷沒有大衝突的前提下。如果這兩位大人同時有吩咐下來,那時自然就要遵從徐縣丞的吩咐,對葉小天就只能搪塞了事了。不過一般情況下。這等層次的人鬥法,也輪不到他們這些小吏賤役們參與,這也是他們心存僥倖的地方。

※※※※※※※※※※※※※※※※※※※※※※※※※

        “你說那人叫葉小天?”

        那小丫環回到雅夫人身邊,信口提起葉小天要見老爺,雅夫人一聽不由喜上眉梢,激動的兩頰都飛起了兩朵緋紅的雲彩:“他果然回來了!快!馬上請他到三堂,奉茶伺候!”

        那小丫環一呆,訝然道:“啊?老爺已經回來了麼?”

        雅夫人嗔道:“老爺沒有回來,這樣重要的人物就能怠慢了嗎?休要囉嗦,快請他三堂稍坐,我換身衣裳便去見他!”

        “哦!哦哦!好的!”那小丫環趕緊答應一聲,飛也似地跑到三堂門口,哪裡還有葉小天的身影。

        葉小天聽說花知縣不在,又不知他幾時回來,總不能一直等在那裡,便折身返回,想先去典史房看看,走過兩排房舍,迎面正碰上周班頭和馬輝、許浩然急急趕來,一見葉小天,周班頭便激動地哽咽道:“大人,您可回來了!”

        葉小天一看周班頭那身裝束,眉頭便是一皺,沉聲道:“老周,你被調去茶房了?”

        周班頭淚花閃閃,道:“是!典史大人被捕送南京後,我等舊人就遭了殃!”

        葉小天冷笑道:“這徐伯夷整人還是沒有半點新意,來來去去就只這麼一招?”說著他又看向馬輝和許浩然,一看這兩人的裝束,就知道這兩人必然是在承發房當差。

        徐伯夷這一招的確不新鮮,卻是官場上慣用的手段:讓你靠邊站。

        一個“靠邊站”,就足以立威並達到懲誡效果了。

        想想看,周班頭本是捕房班頭,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葫縣的刑偵大隊長,結果因為他跟了葉小天且死不悔改,被徐伯夷調去辦公室,而且不擔任什麼職務,只是開會時負責搬搬桌椅、平日裡負責給各位官員供給茶水的打雜人員,他還有什麼前途而言?

        這樣一個人擺在那裡,任人呵斥指使,對其他吏員役員們也是一個最好的反面教材,可以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何樂而不為?

        而馬輝和許浩然本是捕房很出色的兩個捕快,被調去承發房幹內勤,每日裡只是負責接收傳達文件,悶在那簽押房裡不見天日,也是不可能再有出頭之日的,平日裡被人指指點點、譏笑嘲諷,若是家裡人也不理解……那日子何等苦悶。

        葉小天雖然嘲諷徐伯夷整人不見新意,卻也知道這幾人必定受了極大委屈,葉小天輕輕摟住馬輝和許浩然的肩膀,望著周班頭道:“你們都是我葉小天的好兄弟,只要我葉小天有飛黃騰達的一天,斷然不會忘了你們!”

        葉小天一句話。周班頭年長一些,還能控制得住情緒,馬輝和許浩然卻已是號啕大哭起來。葉小天任由他們發洩,等他們情緒漸漸平靜下來,這才向他們問起葫縣這段時間裡的經歷.

        聽周班頭一介紹,葉小天也是無語了。他被人解赴南京後,他自己也沒有半點信心可以安然無恙地回來,徐伯夷本就是他的上司,這時又兼了他的職務,動他的人、占他的地盤、搶他的權力。自然易如反掌。

        可是在此之前,他同齊木鬥、同孟縣丞鬥、同徐伯夷鬥,跟王主簿暗中較力,為花知縣營造了大好局面,讓這位縣太爺趁機抓回了一部分權力,培養了一些心腹,而這些在這幾個月中已然損失殆盡。

        這位知縣大人雖然一直戒備著徐縣丞和王主簿,奈何卻看不破人家對他的算計,故而被老謀深算的王主簿和陰險狡詐的徐縣丞輕易便戲弄於股掌之上。掌握在他手中的權力幾乎是被他雙手奉送出去的,簡直就是一個“人家把他賣了,他還歡天喜地的幫人數銀子”的白癡。

        權柄一失,聚攏到他麾下的人哪還禁得住徐伯夷軟硬兼施的手段。十成中倒有八成就這麼轉換門庭,投靠了徐伯夷。

        “哎!咱們這位縣太爺,真是比阿斗還阿斗,也難怪那些人對花知縣絕望了。不過這種情況下。還有兩成人馬依舊依舊效忠於他,看來咱們這位縣太爺起碼在做人上也不是很失敗。”

        周班頭苦 笑道:“大人,依舊依附花知縣的人。十有**都是蘇循天籠絡下來的。胥吏們雖然是賤役,其中卻也不乏義氣之人,蘇循天待之以誠,這些人也就橫下一條心為他 賣命了。徐縣丞只想奪花知縣的權,倒也不是非得把花知縣往死裡逼,目的達到後,對這些人也就聽之任之,倒沒有繼續打壓。”

        “哦?竟然是蘇循天的功勞?”

        葉小天聽了有些欣然,沒想到那個胸無大志的二衙內蘇循天,居然也長了本事。說起來,一成不變的,始終是那位花晴風花大老爺。

        周班頭猶豫了一下,又對葉小天道:“徐縣丞得勢後,許多人轉風使舵,投到了他的門下,其中就包括李雲聰,李雲聰如今已經是徐縣丞的人了。”

        葉小天的臉色一沉,周班頭擔心地道:“大人?”

        葉小天緩緩地道:“我只離開數月,葫縣卻是翻天覆地啊。傳令下去,八班九房,前衙候見!”

        周班頭神色一動,興奮地道:“大人,你是想……”

        葉小天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道:“別想太多,我剛回來,只是和大家見見。”

        周班頭哪裡肯信,興奮地道:“是!卑職這就去傳命!”

        周班頭和馬輝、許浩然分頭行動,向各科各房傳達葉小天的命令。眾胥吏衙役們正在各房各院裡交頭結耳地揣測著葉小天回到葫縣後可能引起的一系列震動,忽然就有葉小天的命令傳了下來。

        “典史大人有令,八班九房一干人等,前廳候見!”

        不是三班六房,而是八班九房。人們一提縣衙屬員就是三班六房,皂、快、捕三班,吏、戶、禮、兵、刑、工六房,這是因為組成

        一個縣衙的主要部分就是這些,有了三班六房,便能搭起一個縣衙的架子。

        可是一個縣衙裡除了這九個重要的職能部門,其實還有其它一些部門,如承發房、庫房、茶房,再加上吏戶禮兵刑工合稱八房,而皂、快、捕之外還有壯,同時這四班又都分為“頭”和“二”,比如快班分為頭快和二快,實際上就是內勤和外勤。

        葉小天這道命令把整個縣衙所有人都囊括了,命令一下,所有人等離開自己的簽押房,紛紛向前廳大院兒聚集過去。不去又能怎麼辦?如今縣令、縣丞、主簿大人全都不在,山中無老虎,小天稱霸王,不去能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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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29 23:11:09 |只看該作者
第377章 強勢回歸


  八班九房一干人等,齊集前衙,因為人數太多,客廳裡容納不下這麼多人,所以大家都站在院子裡,相熟的同事很自然地便走到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葉小天剛回來,還沒見過任何一位上官,以四把手的身份,突然召集全衙所有屬員,這麼做其實是很冒失的,換一個官員,會不考慮他這麼幹別的官員對他會是個什麼看法?不擔心一旦有人不買帳,會下不來台,影響他的權威?可葉小天偏就這麼幹了,眾胥吏衙役們不曉得他究竟想幹什麼,難免有所猜測。

  葉小天也不用人請,大剌剌地走上石階,目光一掃,涇渭分明。人群很自然地分成了兩塊,人數最多的那一幫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徐王一派的,另外一幫的人數很單薄,不及人數更多一方的四分之一,其中大部分看著都眼熟,自然是依舊忠於他的那些人了,其中有幾個眼生的,想來就是蘇循天替花知縣控制的那些人。

  「見過典史大人!」

  葉小天往階上一站,他的舊部,主要是典史房裡的幾個胥吏和曾經追隨過他的那些捕快,馬上隨著周班頭和馬輝、許浩然向他長揖施禮,神情既激動又興奮。而其他胥吏差役們卻很冷漠,沒有什麼動作。

  葉小天敏銳地注意到,其中有些人見周班頭等人行禮,身形一動,下意識地也想行禮的,可是眼見他周圍的那些人直挺挺地站著一動不動,微動的身形馬上又站住了。

  葉小天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眼,抬手示意那些施禮的人站起,朗聲說道:「本官受奸邪搆陷,被捕送南京問罪。可是本官一心為公,並無任何把柄可抓,故而官復原職。重返葫縣了!這一去一回,也不過就是小半年的光景,怎麼如今的葫縣卻有這麼大的變化,可謂翻天覆地啊!」

  階下鴉雀無聲,他們還沒弄明白葉小天這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葉小天清了清嗓子,又道:「記得本官初到葫縣上任時,我葫縣衙門在百姓們中間毫無威望,葫縣差役巡街下鄉時,冷嘲熱諷者有之,謾罵毆打者有之。一方官府,淒慘到如此地步,也算一個奇觀了。

  到後來,在本官大力整頓之下,尤其是消滅了『一條龍』盜伙,我葫縣官府聲威大振,開始受到地方百姓的敬重與愛戴,如今這是怎麼了,才小半年的光景。又變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過街,嗯?」

  葉小天這番話很是誅心,不少人想起葉小天到葫縣後的所作所為,想起官府和個人地位的提升。再想想現如今的情形,意志不覺就有些動搖起來。

  其中也有決定死心踏地跟著徐伯夷走的,眼見葉小天這番話大有煽動力,暗覺不妙。馬上挺身而出,抗聲道:「典史大人太過危言聳聽了。大人你剛回葫縣,還不瞭解我葫縣情形。怎麼就得出過街老鼠這般結論?」

  葉小天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問道:「你是誰?」

  那人貌似謙卑實則倨傲地道:「卑職吳伽雨,承蒙縣丞大人恩典,現任工科司吏。」

  「啪!」

  吳伽雨一語方了,葉小天已經一個耳光搧了過去,吳伽雨沒想到葉小天會動手,這記耳光搧得那叫一個結實,吳伽雨頭暈目眩,愣了半天才捂著臉龐悲憤地叫了起來:「大人怎能隨意毆打下屬,卑職究竟做錯了什麼,大人今日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卑職一定要向縣丞大人申訴,向典史大人討還公……」

  「道」字還沒出口,葉小天又是一腳飛起,吳伽雨悶吭一聲,像半截麻袋似的摔在地上。八班九房那麼多人全都看呆了,誰也沒想到葉小天剛剛吃了一個大虧,卻不夾起尾巴來做人,還敢如此囂張。

  你……起碼也該先瞭解一下如今的葫縣是什麼情形吧?再說,打人管用嗎,收拾幾個癟三就能從徐縣丞手中奪回權力?不可能嘛。

  葉小天可沒想那麼多,什麼規則、什麼規矩,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循規則守規矩的人,他打人也沒有那麼複雜的目的,就是為了替周班頭、馬輝、許浩然這些飽受排擠打壓的舊部出口氣。

  此人敢在自己面前站出來,可以想見他平日裡該有多麼囂張,那些忠於他的舊部平日裡肯定沒少受此人的腌臢氣。再者,葉小天在南京固然混的風生水起,那是他的本事,此次大劫若非恰逢張居正兩腿一蹬歸了西,他還真就回不來了。

  任他再如何機靈,再如何詭計多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也只有被輾壓的份兒,張江陵是什麼人?只要他一口氣在,皇帝在他面前都大氣兒不敢喘,葉小天怎麼可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因為這個緣故,葉小天心中也有一把無名火,被這人一激,全都爆發了出來。

  葉小天瞪著蝦子般蜷縮在階下痛苦呻吟的吳伽雨,冷冷地道:「你問本官憑什麼打你?就憑雲南那邊正在開戰,為了保障驛路運輸,徐縣丞赤膊上陣,親自守在驛路上,夙興夜寐,不辭辛苦。王主簿為此累出了毛病,不得不在家歇養。而你,身為工科司吏,卻在衙內逍遙自在,份內之事沒見你做多少,倒管起本官的閒事來,你這麼能跳,老子不踩你踩誰?」

  葉小天說著,抬腿向前邁出一步,吳伽雨正在階下蜷縮著身子呻吟,一見葉小天走下來,嚇得連滾帶爬地逃開,也顧不得繼續做那要死不活的樣子了,忠心是要表的,可這葉小天是真打啊,差不多就行了,他可不想再挨兩下子。

  葉小天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向人群中一掃,冷冷地道:「皂班班頭是誰?給我滾出來!」

  皂班班頭曲欣的臉騰地一下脹得通紅,葉小天說話也太不客氣了,站出去就成了「滾出來」,不出去的話,皂、快、捕三班衙役都是葉小天這個典史官的直接下屬,他點了名自己卻無動於衷。可不讓這渾人又找到了整人的藉口?

  無奈之下,曲欣只能忍著噁心走出去,捏著鼻子認帳,臉皮發紫地道:「卑職……皂班班頭曲欣,見過典史大人。」

  葉小天手一揚,嚇得曲欣急忙摀住了臉頰,但他隨即就發現,葉小天並沒有搧他,而是把手指頭杵到了他的鼻尖底下:「你他媽這個班頭還要不要幹了?連衙門口兒都守不好,你還有臉當班頭兒?對了。我記得皂班班頭本來是朱圖,朱圖呢?」

  原皂班班頭朱圖馬上應聲而出,眼淚嘩嘩的:「典史大人,卑職在此。」

  葉小天看了看朱圖胸前那個正圓,圓圈裡繡了好大一個「倉」字,這可憐孩子……,葉小天嘆了口氣,問道:「你現在守倉房呢?」

  朱圖很委屈地點了點頭。

  葉小天笑罵道:「瞧你那點兒出息,男子漢大丈夫尿唧什麼。」

  葉小天信手一指。曲欣趕緊向後仰了仰頭,閃得慢了,這一指頭就能把他的眼睛杵瞎。葉小天道:「朱圖,從現在起。你回皂房,重任班頭一職。還有你!」

  葉小天又指了指周班頭:「你也回捕房,重任班頭。他奶奶的,老子不在。老徐這都用了些什麼人,一群廢物!」

  那皂班班頭一聽不幹了,馬上抗聲道:「典史大人。卑職可是縣丞大人任命的!」

  葉小天乜了他一眼,道:「你要是面對那些潑皮無賴時也有這般勇氣,老子也可以用你,可你這個廢物,身為皂班班頭,任由一班潑皮無賴在衙門口叫罵,堵塞衙門,妨礙辦公,連縣太爺都被他們罵了,你居然毫無作為,還想繼續當班頭,你長了多大一張臉!」

  那新任捕房班頭姜雲天本來還在暗自慶幸葉小天沒找他的麻煩,一聽葉小天把他的官兒也擼了,這下可急了,馬上跳出來道:「典史大人,我等不夠臉面,可縣丞大人的臉面您總不能不給吧,縣丞大人的任命,典史大人想一言而否,不妥當吧?」

  葉小天笑眯眯地看著他,問道:「你又是哪個,這才幾個月功夫,本官可是人都認不全了。」

  姜雲天沉聲道:「卑職新任捕房捕頭姜雲天!」

  葉小天點了點頭,道:「本官問你,銅仁府的推官老爺,比徐縣丞大不大?」

  姜雲天怔了怔,道:「府衙的推官自然比縣丞老爺官兒大。」

  葉小天道:「那麼,這位推官老爺能不能越俎代皰,替縣丞指定一應下屬?」

  「這個……」

  姜雲天吱吱唔唔地不說話了,馬輝大聲道:「自然不可以!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官府有官府的規矩,各司其職方能井然有序。府衙推官管得了縣衙縣丞,卻也不能越過縣丞替他任命下屬。」

  「不錯!有見地!」葉小天笑嘻嘻地向馬輝挑了挑大拇指,問道:「你叫馬輝?」

  馬輝呆了一呆,心道:「大人怎麼突然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還是旁邊的許浩然腦子轉的快,急忙一踢他的後腳跟,馬輝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恭聲道:「正是卑職。」

  葉小天道:「好!看你蠻機靈的,膽子也夠大,就去捕房做個副班頭吧。」

  馬輝大喜過望,立刻躬身道:「卑職遵命!」

  曲欣和姜雲天互相看了一眼,冷聲道:「大人亂命,卑職不敢遵從。」

  「哦?」

  葉小天微微眯起了眼睛,笑眯眯地問道:「那你們想怎麼樣?」

  曲欣和姜雲天橫下了一條心,異口同聲地道:「除非縣丞大人吩咐,否則卑職不敢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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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1-31 00:04:52 |只看該作者
第378章 無賴典史

        
    葉小天臉色刷地一沉,厲聲喝道:“豎起你的驢耳朵給我聽清楚了,你他麼少拿徐縣丞來壓我,縣官還不如現管呢,我葉小天一直就是這麼無法無天,難道你才知道?”

    曲欣和姜雲天聽他滿口髒話,不像一個官,倒像一個粗漢潑皮,不由一呆:“這位典史大人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

    葉小天轉向庭院中所有人,高聲喝道:“我的人,當然由我來安排!我葉小天既然官復原職,我的人當然也要官復原職!這是我典史官的權利,哪個不服?”

    曲欣也是豁出去了,一挺胸,大聲道:“大人行事草率,卑職不服!”

    葉小天嘿嘿一笑,突然又換了一副無賴模樣,笑吟吟地道:“不服好辦,不服的儘管去向徐縣丞告老子的黑狀,你們如果不走,老子就另起爐灶!到時候,看誰抗得住!”

    葉小天這句狠話一出口,眾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靠啊!這位典史大人真是耍起流.氓來了啊。流.氓耍流.氓那是流.氓本色,當官的耍流.氓,那可是超水準發揮了,怎麼破?

    葉小天這是赤祼祼地在搶班奪權啊,而且是肆無忌憚。可要嚴格說起來,他這又不算是跳出規則之外,徐縣丞敢接招麼?碰上這麼個渾不吝的玩意兒,那真是橫的碰上愣的,活該徐縣丞倒楣啊。

    葉小天這話什麼意思?他是說,如果徐縣丞執意不肯把他任命的那些人調走,他就另起爐灶,單獨拉起一支隊伍,一個縣要是出現兩個執法班子,那是什麼局面……

    三班六房不是官,大明朝廷只負責給官員發俸祿,吏員和衙役都是靠縣裡自己發薪水的,縣裡發的那點薪水其實不夠他們養家的,只是象徵意義的一筆工資,他們主要的經濟來源是身在公門的灰色收入。

    所以葉小天想另起爐灶的兩個先決條件就完全具備了,首先他要能給這些人發薪水,這對葉小天來說並不難,就沖他在山上起造的那幢豪宅,這點工錢純粹是毛毛雨啦。

    之外就是他能賦予這些人代表官府履行權力的資格,葉小天是典史,只要他承認,他任命的人自然就有這個權力,要知道這些人本來就是正兒八經的正役衙役,在官府裡有備案的,被他分派去做什麼,還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兒?

    所以他想把這些人從茶水房、庫房、承發房裡調出來,按照他的指示去履行職責,徐縣丞也拿他毫無辦法。到時候葫縣就出現了兩套執法班子,這事兒上面是一定不能容忍的。

    可這事兒一旦捅到上面,葉小天固然不好過,他徐伯夷就好過了?好好一個縣衙,怎麼就弄出了兩套執法班子?縣丞越過典史,給他指定三班班頭,手伸得也太長了吧?典史無視上官,居然另起爐灶,這還有沒有點規矩,結果就是兩人的政治生命一起完蛋。

    可是看現在這情形,葉小天根本不怕,可徐伯夷也毫無顧忌麼?他能把兩人之間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暗鬥擺上檯面?葉小天用他的強勢回歸整個葫縣宣告,我還是我,誰也別想隨意擺佈我!

    已經開始有人冷靜地思考,還要不要跟徐伯夷跟的那麼緊?雖說官場上最忌諱不停地改換陣營,可那是對當官的才要求的節操,我只是混飯吃的小吏賤役嘛,沒人這麼苛求我吧?

    眼見葉小天如此彪悍,曲欣和姜雲天都傻了眼,面對這麼一個無法無天的傢伙,他們還真強硬不起來。真不明白這廝是怎麼當上的官兒,別人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規矩,對他來說就像一個屁,跟這種人怎麼理論啊?

    ※※※※※※※※※※※※※※※※※※※※※※※

    徐伯夷在李雲聰的陪同下急急忙忙趕回衙門,一見大門緊閉,門前冷冷清清,不由奇道:“這是怎麼回事,大白天的,衙門怎麼關了?”

    李雲聰也有些納悶兒,隨口答道:“大人,先前有死者家眷在門口哭鬧,所以大門就關了,可卑職離開的時候,衙門已經開了,卻不知何故,再度關閉了。”

    先 前有死者家眷鬧事,徐伯夷當然知道,這事兒本就是他授意戚七夫人幹的,對花晴風他算是看透了,你越是拿捏他,他越是軟弱可欺。自從得知張居正垮臺,深諳官 場習氣的徐伯夷就料定葉小天可以逃過一劫,所以想借此事先敲打花晴風一番,免得葉小天一回來,這花晴風又動了心思。

    卻不想葉小天剛回葫縣便大施淫威,不但把那些苦主連哄帶騙地誑走,還把他派人花錢雇來的潑皮無賴全都關進了大牢。徐伯夷本以為葉小天經此一難,做人會低調一些,起碼在剛回葫縣的時候會夾起尾巴裝一陣子老實人,誰知道……

    徐伯夷聽李雲聰說葉小天已經回來了,並且化解了衙前危機,便暗吃一驚,從葉小天這番雷厲風行的動作來看,此人不甘寂寞,一回葫縣就忙於立威,顯然是要奪權啊。

    如今衙門緊閉,徐伯夷不知道裡邊發生了什麼事,愈發感到不安,徐伯夷馬上喝道:“叫門!快,快把門叫開!”

    李雲聰抓著獸環用力拍了半天,又聲嘶力竭喊了一陣,裡邊一點動靜也沒有。徐伯夷毛了,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葉小天即便回了葫縣,也只能無奈地仰視他的存在。

    而他,則像高高在上的神祗,冷靜、淡漠的,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目光俯瞰這曾經的對手。可如今僅僅是縣衙大門莫名地關閉,就已令他方寸大亂了。徐伯夷迫不及待地沖到牆邊,向李雲聰招手道:“你過來,蹲下,快蹲下!”

    李雲聰一看,縣丞大人這是要疊羅漢啊,堂堂縣丞,縣衙的二把手,實際上的一把手,居然要爬牆,虧他想得出。

    李雲聰剛跑出兩步,大門旁的角門兒“吱呀”開了一道縫隙,探出一顆滿頭白髮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向外探看著。李雲聰一看那人,便沒好氣地道:“老盧頭,怎麼是你,門子哪去了?”

    老盧頭沖他翻個白眼兒,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道:“怎麼著,老頭子我給你開門,你嫌怠慢了是吧?成!那你在外邊等著吧,等別人大開中門,吹吹打打迎你進來!”

    老盧頭說著就要關門,這掃地老頭兒以前常和李雲聰一起下棋,兩人交情不錯,可後來李雲聰跟了徐伯夷,而老盧頭卻是葉小天最狂熱的粉絲,兩人從此形同路人了。

    李雲聰趕緊按住角門兒,怒道:“老盧頭兒,你可別蹬鼻子上臉,縣丞大人要進門,休得無禮。縣丞大人,這裡,這裡,門開了!”

    徐伯夷剛把袍袂下擺掖進腰帶,擺出一副要爬牆的架勢,忽見門兒開了,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過來,沖著老盧頭怒衝衝地問道:“青天白日的,為何大門緊閉?”

    老盧頭兒咧嘴一笑,道:“回縣丞老爺,典史老爺召集八班九房一干人等訓話呢,沒有人守門兒,這大門自然就關了。”

    “什麼?”

    徐伯夷眉頭一跳,馬上沖進門去,李雲聰狠狠地瞪了老盧頭一眼,緊跟在他屁股後面跑了進去。老盧頭沖著李雲聰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罵道:“狗腿子!”

    老盧頭把角門兒一關,忽又滿面笑容了。在他眼裡,葉典史專治各種不服,徐縣丞既然主動找虐來了,這等好戲豈能不看。

    老盧頭興沖沖地跟上去,剛剛邁過儀門,忽聽大門口又是一陣激烈的拍打聲,老盧頭好不耐煩,只得折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不耐煩地叫道:“來了來了,別敲了!”

    老盧頭趕到大門口,還不等他上前開門,忽然就覺空中一暗,仿佛漫天陽光都被烏雲遮住了。老盧頭抬頭一看,就見黃乎乎的好大一砣從天而降,把老人家嚇得一個屁墩兒坐到了地上,失聲叫道:“什麼玩意兒這是?”

    徐伯夷闖進縣衙,一路看去,見各處全無一點聲息,就知老盧頭所言不假,葉小天果然召集八班九房訓話去了。徐伯夷心中頓時升起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如今的葫縣可只有他才有資格召集所有人訓話啊。

    誰能想到,葉小天剛回來,就動用了連他輕易也不會動用的權力,這是迫不及待地奪權啊。那些胥吏衙役們也不爭氣,他叫你去你就去麼?

    他卻不知,曲欣、姜雲天、吳伽雨等人此刻已是後悔不迭了,早知這葉典史從南京回來就變成了瘋狗,他們才不應命呢,這不是因為好奇麼?嗨,真是好奇害死貓啊。

    徐伯夷冷笑著走進前院,就見院子裡站滿了人,廳前雨簷下,正站著一人,赫然就是葉小天,葉小天此時正神采飛揚地向眾人訓著話,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徐伯夷也不做聲,站在那裡聽了一下,葉小天竟然在批評戶科、工科等六房胥吏做事不能盡忠職守,批評皂快捕三班衙役膽小怕事。徐伯夷越聽越不是滋味兒,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個小小典史,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劃腳了?

    徐伯夷越想越怒,忽然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庭院中足有上百人,可是鴉雀無聲,徐伯夷這一聲咳嗽,自然滿院畢聞,一見徐縣丞到了,庭院中頓時一陣騷動。正在高談闊論的葉小天也住了口。

    葉小天看向徐伯夷,慢慢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徐伯夷也正盯著他,同樣似笑非笑的表情。兩人目光一對,恰似針尖對上了麥芒,銳利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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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嘻笑怒罵


  曲欣、姜雲天、吳伽雨等人一見徐伯夷到了,彷彿見到了主心骨一般,慌忙迎上前去,歡欣鼓舞地見禮。徐伯夷撇著嘴角,從他們中間昂然走過,踏著穩穩的步子,一步一步上了台階。

  葉小天站在那兒紋絲沒動,絲毫沒有給這位上司讓地方的覺悟,徐伯夷臉色沉了沉,無奈之下,只能在葉小天旁邊站定。

  葉小天是背對廳門,正站在石階的中線位置,這一來徐伯夷就等於站在他的側位了。中國人的官場學問中,任何場合,官員們的站位和座位都有著政治地位的解讀,現代如此,那個時代更是如此。

  全縣衙八班九房百十來號人都在階下看著,瞧見這個細節,沒來由的便有些興奮:「葉典史這是當面鑼、對面鼓地跟徐縣丞幹上了啊!且看這第一場交鋒,誰勝誰負!」

  徐伯夷站穩了身子,向葉小天矜持地一笑,道:「葉典史,久違了。」

  葉小天笑吟吟地道:「徐縣丞,好久不見。」

  徐伯夷道:「葉典史的事情,已經解釋清楚了?」

  葉小天道:「下官有什麼事情?只是不知有什麼人嫉賢妒能,誣告下官。朝廷怎麼會受小人矇蔽呢,下官到了金陵不久,便真相大白了。南京六部的大人們很欣賞下官,吏部、刑部、禮部各位尚書都希望下官能留任京城呢,可下官實在是放不下葫縣啊……」

  葉小天說到這裡,雙眼已經眯成了一條縫,可那縫隙中卻隱隱有刀光一般的寒芒閃爍著:「這葫縣,有太多叫人難以放下的人和事了,所以。我葉小天又回來了!」

  徐伯夷根本不相信他的自吹自擂,對他隱含威脅的話語更是毫不在意,他從容一笑,頷首道:「回來好,回來好啊!葉典史年輕有為。精明強幹。難怪南京六部慧眼識才了。不過我葫縣更加離不了葉典史這樣的幹才啊。葉典史肯回來、能回來,實是我葫縣之福!」

  葉小天大剌剌地站在主位上,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妥。如今聽徐伯夷一副葫縣當家人的口吻,心裡卻是老大不痛快,你徐伯夷是個什麼東西,有資格代表葫縣歡迎我來或去?

  葉小天順勢便說道:「縣丞大人過獎,下官只是做事勤快些、用心些。這不,縣丞大人忙於驛路運輸,王主簿又生病在家,縣衙裡一時無人看顧,這些吏員衙役就放了羊,散漫的很。

  今兒個竟然放任一些潑皮無賴在縣衙前鬧騰,朝廷體面何在。知縣大人和徐縣丞、王主簿等各位大人的體面何在?如果是下官在葫縣的時候,絕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所以,下官對此已經做出了果斷而嚴肅的處理,對皂、快、捕三班衙役也重新做了一番調整……」

  葉小天把他免去曲欣、姜雲天等人職務,把周班頭、馬輝、許浩然等人重新調回捕房的事兒對徐伯夷說了一遍。徐伯夷的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他本來不想和剛剛歸來的葉小天當著全衙屬員的面當眾翻臉,可葉小天不給他退路啊。

  這些人是他安排的,如果現在一個都留不下,葉小天一回來就重新洗牌,一切恢復原狀,他徐縣丞的威嚴何在?這不是當眾被人打臉麼。

  徐伯夷沉著臉道:「葉典史,你這麼做會不會太草率了?你剛回來,有些事還是等你瞭解清楚了再說吧。」

  葉小天笑吟吟的,可說出來的話兒卻一點也不客氣:「草率?葉某離開葫縣不過小半年的功夫,縣丞大人就把葉某的舊部全都調去了茶水房、承發房、倉房這等所在,要說草率,是大人你太草率了吧?」

  徐伯夷臉色一沉,寒聲道:「你這是指責本官了?」

  葉小天道:「下官怎敢指責大人,只是這些人,葉某用的很順手,如今葉某既然歸位,自然要把葉某用慣了的人調回來。」

  徐伯夷冷冷地道:「如果本官不允許呢?」

  葉小天笑容可掬地道:「那麼大人可以另選一個聽話的典史來。」

  葉小天一句話就把徐伯夷噎了個半死。換個聽話的官兒來,說的輕巧,哪有那麼容易。這個時代,君權天授,臣權君授,所有官員的權力來源只有一個,那就是皇帝。下級聽命於上級,只是權力運行的程序,並不是上級給的。

  下級官員固然大多奉迎上司,那是因為得罪上司比較麻煩,因為上司有參劾、保舉和協助吏部考核之權。同時,你在任上總有些需要上級來分配的資源,你若老跟上司頂牛兒,人家給你小鞋穿,你這官兒做的未免憋屈。

  可要真碰上個二愣子官,寧可讓你參劾,寧可讓你穿小鞋,就是不買你的帳,當上司的怎麼辦?還真拿他沒辦法。所以總督動不了巡撫,巡撫動不了知府,知府動不了知縣,知縣動不了縣丞,他這縣丞自然也動不了葉小天這個典史。

  這一點就是現代都比不了,所以那個時代的副手若是死了心跟頂頭上司對掐,那還真是叫人頭痛,若是總督和巡撫矛盾這麼大,免不了你一道密奏、我一道密奏地到皇上跟前打架。

  可是一個縣丞,一個典史,在皇帝面前都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你好意思把你們之間那點矛盾擺到御前?一個封疆大吏,皇帝不會輕易調換,這等小官兒一道奏章呈上去,皇帝硃筆一批,兩人全都滾蛋回家就是了,豈不是兩敗俱傷?

  徐伯夷恨得咬牙,葉小天這個官兒卡位卡得也太噁心了,在不入流的雜職官裡,只有典史是需要皇帝直接任命的,其他不入流的雜職官都不需要。如果葉小天換個官身,徐伯夷都能把他拿下,唯獨他是典史,偏偏奈何他不得。

  徐伯夷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葉小天厲聲道:「葉典史。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為本官真就奈何不得你嗎?」

  葉小天大驚道:「哎呀,縣丞大人怎麼就惱了?這是從何說起,你我二人同衙為官,都是為了朝廷、為了葫縣嘛。政見偶有不合。各守本份就是了。下官份內之事,做好做壞,下官一力承擔。大人何必氣憤呢?」

  吳伽雨一見徐伯夷有些失控,此時不告狀更待何時,馬上走過來,把臉湊過去,很委屈地道:「縣丞大人。你看,你看,卑職的臉,這是葉典史打的啊!葉典史不問青紅皂白,就毆打了卑職一頓。卑職是工科的人,可不歸他葉典史管,他憑什麼打人?」

  葉小天道:「徐縣丞。你可不能只聽吳司吏一面之辭,下官與他只是意氣之爭。同仁之間,偶然發生口角,再正常不過了。吳司吏,本官向你賠個不是。咱們之間的事,便一筆揭過了吧!」

  葉小天整了整衣冠,裝模作樣地向吳伽雨施了一禮,徐伯夷眼見葉小天嘻笑怒罵輕鬆自然,根本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裡,全衙的人都在下邊看著,讓他丟盡了臉面,額頭青筋都氣的跳了起來,大吼道:「葉小天,你夠了!」

  徐伯夷說著,揮手就是一掌,葉小天「哎呀」一聲,順著他搧過來的巴掌順勢一倒,一頭撞在吳伽雨的身上,吳伽雨猝不及防,被葉小天一頭撞倒,葉小天重重地壓在他的身上,吳伽雨的肋骨被石階一硌,痛得一聲慘叫。

  葉小天登時叫起了撞天屈,悲憤滿腔地道:「徐縣丞,你怎麼打人吶?作為你的下屬,我葉小天到位不越位、服從不盲從、補台不拆台,克盡職守、鞍前馬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你怎麼能打人呢,你這樣的上司,也太難伺候了。大家都看到了啊,徐縣丞打人啦,徐縣丞打人啦。」

  葉小天一通窮叫喚,徐伯夷都快被氣瘋了,他一指頭都沒捱著葉小天,可葉小天叫喚的比誰都凶,徐伯夷正想大聲分辨幾句,一股大力忽從背後撞來,徐伯夷吃這一撞,整個身子都飛到了空中,「卟嗵」一個五體投地大禮,摔在地上。

  「嗨!大家都看到了啊,這可跟我沒有半點關係,咦?」

  葉小天正想撇清自己,忽然發現把徐伯夷撞飛的那人矮墩墩一個身子,圓滾滾一顆大頭,一副黑眼圈,囧態可掬,赫然正是福娃兒。葉小天馬上改了口:「畜牲不懂人言,縣丞大人可不能怪到下官頭上……啊!救命啊!」

  葉小天剛說完,一頭把徐伯夷撞飛的福娃兒就撒著歡兒地顛了幾下屁股,然後狠狠一跳,矮墩墩的身子就往葉小天身上砸下來。福娃兒如今那肥嘟嘟的身子足有一百斤上下,彷彿一隻沉重的肉球,那肥碩的屁股正好墩在葉小天的肚皮上。

  葉小天也不用裝模做樣了,被福娃兒這麼一墩,差點兒背過氣去,他翻著白眼兒呻吟起來:「福娃兒,快滾起來,我可禁不起你這麼折騰!哎喲,別蹦了,起來,起來,你這個夯貨。」

  葉小天叫得歡實,被他壓在身下的吳伽雨可就慘了,本來只有一個葉小天壓在他身上,他的肋骨就硌得痛苦難耐了,這時又加了一個福娃兒,還在葉小天身上歡快地蹦跳著,吳伽雨都快疼暈過去了。

  徐伯夷被福娃兒撞得半空中翻了個觔斗,結結實實地摔在青磚地上,差點兒摔岔了氣。徐伯夷怒不可遏地大吼道:「葉小天,你實在太過份了,我不能忍了,我再也不能忍了!啊~~~~~~」

  隨著徐伯夷憤怒的一聲咆哮,他的身子騰空而起,緩緩向上飛去,被葉小天壓在身上,用胳膊卡住脖子的吳伽雨只能從葉小天的衣袍縫隙間看到一線,眼見徐伯夷四肢騰空,扶搖而起,吳伽雨駭得呆了:「天吶!原來徐縣丞身懷絕技!」

  徐伯夷的身子緩緩升空,在空中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轉,「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頂在了一丈來高的雨簷上,臉龐被積滿灰塵的雨簷擠壓的都有些變形了。

  「腫……麼……回事?」

  徐伯夷驚駭莫名,含糊地問道,奈何身子被抵得死死的,根本動彈不得,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庭院中,一百多號胥吏衙役們望著那頭只用兩根手指就把徐縣丞舉在空中的怒目金剛,一時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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