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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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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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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6 00:36:58 |只看該作者
第390章 破釜沉舟

        
    蘇雅的臥房內用屏風單獨隔出了一間靜室,充作她的書房。此時,書案對面的牆上,就掛著葉小天所贈的那幅《高山流水圖》,蘇雅正在臨摩王希孟的繪畫筆法。

    門“咣”地一聲推開了,一陣急驟的腳步聲響起,花晴風怒氣衝衝地出現在蘇雅面前。正為蘇雅研墨的小丫環翠兒一見老爺大發脾氣的模樣,不禁嚇得大氣兒都不敢出。

    蘇雅只是淡淡地瞟了花晴風一眼,向翠兒輕輕一擺手。翠兒便如釋重負地放下墨,垂著手,勾著下巴,從花晴風身邊小心而飛快地溜了過去。

    蘇雅沒有理會花晴風,她仔細看看王希孟的《高山流水圖》,低頭小心地畫著,不得不說,王希孟的傳世之作雖然不多,但每一幅都是精品,就拿這畫中的伯牙來說,那舉手撫琴的動作異常靈動,望著那畫面,就似優雅的琴聲正傳入你的耳中。

    蘇雅看了看自己臨摩的伯牙,輕輕搖了搖頭,筆力還是不夠啊,筆下的線條描繪出來似乎與王希孟的原作並無二致,卻沒有王希孟畫作的那種生動傳神,看來還需好生學習一番才行。

    蘇雅的無視把本就氣炸了肺的花晴風更是氣得面皮發紫:“夫……夫人,你也太大膽了!”花晴風按捺不住,終於先開了口。

    蘇雅把筆往筆山上輕輕一擱,緩緩轉過身,淡淡地道:“相公的膽子太小,妾身的膽子再不夠大的話,咱們花家在葫縣還能有立足之地麼?”

    “你……”

    花晴風被蘇雅一句話擊中要害,滿腔怒火都憋住了,花晴風脹紅著臉色,頓足道:“你……你怎麼可以冒用為夫的名義向朝廷上奏疏呢,這件事如果傳揚出去,後果不堪設想啊!”

    蘇雅又好氣又好笑地道:“哦?卻不知這件事如何才能傳揚出去呢?”

    花晴風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真以為行事隱秘,便能不為人知麼?”

    蘇雅譏誚地道:“那妾身倒要請教了,如果相公認帳的話,就算有人拿著筆跡來核對,又能怎麼樣呢?大不了說是相公身體不適,由妾身代筆,而相公是完全認可的,那時誰又能拿此事來拿捏咱們?除非相公你不敢認。”

    花晴風再度語塞,沉默半晌。才沮喪地道:“為夫在葫縣隱忍了五年有餘。眼看再有一年半載,就可逃出生天了,你偏要在此時生事!這兩封奏疏一上,本官與徐縣丞、王主簿便徹底撕破面皮,再也沒有迴旋餘地了!”

    蘇雅眉頭一挑,道:“那又怎樣?他們不怕你這個上官,難道你這個上官偏就怕了他們這做下屬的?哼!再有一年半載就逃出生天?逃去哪裡呢?你在葫縣一事無成、毫無建樹,難道還指望吏部再給你一個好差使,與其如此。何妨放手一搏?”

    花晴風怒道:“婦人之見!婦人之見!”

    蘇雅道:“相公,妾身的婦人之見是,你要麼現在就去找徐伯夷和王寧,對他們講。奏疏並非出自你的手筆,乞求他們的原諒,再馬上追加一道奏疏,向朝廷說明情形。把偽造奏疏的妾身抓走。要麼,你就拿出勇氣,跟他們鬥一場!像個男人一樣。好好鬥一場!”

    蘇雅冷冷地道:“相公,你好好想想吧,如何決定,全在於你!”蘇雅說罷,便把羽袖一甩,昂然走了出去。

    花晴風盛怒而來,卻根本沒有對蘇雅大光其火的可能。其實最初的花晴風在自己夫人面前並不是這般軟弱的,他可不是懼怕河東獅吼的男人,而雅夫人也不是河東獅。

    但 是他在外面時時軟弱、處處軟弱,現在甚至要靠自己婆娘的嫁妝來維護他作為縣令的尊嚴,他哪還有底氣在蘇雅面前擺威風?而蘇雅原也不是對丈夫如此強勢的女 人,但再精明再能幹的女人,都希望丈夫比她更有本事,從本性上,她們享受的就是那種被強者征服、庇護和佔有的感覺,可花晴風卻如此軟弱,自然而然也就顯得 她更強勢了。

    靜室中一時間只有花晴風粗重的喘息聲,過了半晌,他緩緩退了兩步,頹然倒在一張椅上。

    ※※※※※※※※※※※※※※※※※※※※※※※※※

    花知縣上書朝廷,彈劾徐縣丞和王主簿的消息迅速傳到了正在家“養病”的王主簿耳中。王主簿一聽,蹭地一下就跳了起來,原本坐在他膝上的最受寵愛的那個小妾站立不穩,“哎喲”一聲跌到了軟綿綿的地毯上。

    王主簿也顧不得憐香惜玉了,一迭聲地吩咐家人:“備車!快快備車,老夫要去驛站!”

    “身染重屙、臥床不起”的王主簿腿也不酸了,腰也不疼了,走路也有勁兒了,一口氣就趕到了後院。不一會兒,院門大開,一輛馬車軲轆轆地駛離王府,直奔驛站而去。

    徐伯夷昨日在縣衙被葉小天家的一對寵物折騰了個半死,直到上床歇息時耳鳴聲還時有反復,這個臉丟的著實不小,不過他聊以自慰的是,惹事的是一對畜牲而非葉小天,也只好以此自欺欺人了。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此前多次吃過葉小天的虧,已經讓徐伯夷落下了心理陰影,在葉小天返回葫縣前,他曾無數次幻想過再度見到葉小天時的場面,在幻想中,他每一次都是揚眉吐氣,而葉小天則徹底拜倒在他的腳下,苦苦央求他高抬貴手。

    可是真的見到葉小天那一刻,他終於明白,幻想就是幻想,他還是從心底裡害怕葉小天。沒錯,他現在已經控制了大半個葫縣,而且葉小天是他的下屬,可問題是這個從不按常理出牌的葉小天,從來不會給人一種可控的感覺。

    其實徐伯夷的這種心態和處境倒也不是絕無僅有,在後世職場中,一個渾不吝的下屬,也常常會令他的上司束手無策甚至臉目無光。尤其是在大家都端鐵飯碗的時代。

    不過,那時的這種人物要麼是有些背景,上司動不了他。要麼是歲數大了,以老賣老,可葉小天……,他既沒背景,歲數也不夠大,唯一符合標準的是,徐伯夷動不了他。

    可 那也不至於反過來讓徐伯夷受制于他呀,但……徐伯夷就是有些怯于應對葉小天出招。於是,徐伯夷採取了另外一種策略:“你要鬧,隨你!戰事只要再持續兩個 月。我就可以在鞏固現有勢力的基礎上,把負責財務的人也全換成我的心腹,到時就算戰事結束,你們也無力與我抗衡了。

    我是動不了你,可你那時除了跟我撒潑耍賴又能如何?一次兩次這麼鬧也無所謂,久而久之,你除了鬧卻又沒有任何效果,完全改變不了我大權在握的事實,那就就只會讓人看輕了你。

    可誰知他不想去招惹葉小天。葉小天卻迫不及待地跑來招惹他了。徐伯驛剛去驛路上巡視了一圈,回轉他臨時設在驛站的簽押房,王主簿就風風火火地趕來了,一進簽押房。便把所有人趕了出去。

    徐伯夷納罕地笑道:“王主簿,出了什麼事?這般著慌。”

    王主簿跺腳道:“我就說那葉小天不可小覷,不容輕視!你偏提不起足夠的戒備,這下好了。他剛回來,就攛掇花晴風上書朝廷,彈劾你我了!”

    徐伯夷吃了一驚。道:“上書朝廷彈劾你我,他彈劾我們什麼?”

    王主簿把他聽來的消息一說,徐伯夷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道:“此事趙驛丞該當清楚的,方才還見到他,為何並未聽他說起。”

    王主簿冷笑道:“你只看他平日裡與你稱兄道弟,可忘了他出身播州!他巴不得咱們和葉小天兩虎相爭,同歸於盡呢。”

    徐伯夷想了想,又鎮定下來,曬然一笑道:“眼看就百忍成佛了,不想他知縣大人居然忍不住了,嘿嘿!他真以為葉小天回來了,他就有了轉機?讓他們折騰去吧,這件事就算報上朝廷也不甚嚴重,何況還有為了保障軍資為藉口。”

    王主簿冷笑道:“你真這麼想?你跟葉小天交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難道還看不出他的為人秉性?不能落在實處的板子,他是絕不會打下來的。如果只是被花晴風上書彈劾,你當我就會慌了?老夫擔心這只是一個開始,接下來葉小天必然還有動作。”

    徐伯夷笑容微斂,他可以無視花晴風,卻不能忽視葉小天,徐伯夷仔細地想了想王寧的話,頷首道:“不錯!葉小天這條瘋狗,倒是不可不防。不過,他能如何著手呢?”

    兩人思量葉小天想如何出手的時候,驛路上出現了一頂綠昵小轎,前邊有“回避”、“肅靜”的官銜牌,還有兩人“鳴鑼開道”,一敲就是七記鑼,意味著“軍民人等一概回避”,之後又有衙役們持鐵鍊與水火大棍隨行。

    花晴風很少出門,偶爾出門時,據說是為了親民,他也從不大擺儀仗,除了一些重要的典禮場合,這還是頭一回。

    正在驛路上幹得熱火朝天的役夫們都停了手,茫然地看著漸漸走近的儀仗,他們在這驛路上輪流幹了兩三個月了,還是頭一遭看見這麼大的排場,本縣官員出巡能有這等排場的只有一個人,縣太爺!

    不管是當初跋扈橫行的孟慶唯,還是今日大權在握的徐伯夷,即便他們的權力大過了花晴風,可這只能由百里至尊享用的出行儀仗,他們也是無法擁有的。儀仗在驛路上停下了,轎簾兒一打,花晴風面沉似水地從轎子走了出來。

    葉小天笑吟吟地走上前,向花晴風拱了拱手,高聲道:“縣尊大人,咱們到了!”

    花晴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無奈地走向前去。他被妻子、小舅子和葉小天三人聯手給強迫來了。

    花晴風並不蠢,一直以來欠缺的只是任事的勇氣而已。他當然清楚,那兩封奏疏一遞出去,他和王甯、徐伯夷就連面子上的和氣都不復存在了,他已再無退路。

    他能向徐伯夷和王寧低聲下氣地請罪,並向朝廷舉報自己的妻子麼?即便他肯這麼做,被追究的後果也比被徐伯夷和王寧打敗更嚴重。退一步,就是讓人粉身碎骨的懸崖峭壁,他根本已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往上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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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7 20:02:52 |只看該作者
第391章 雷霆手段


    花晴風向葉小天望了一眼,看到葉小天鼓勵的目光和輕鬆自然的神態,緊張的心情稍稍放鬆了些。

    他清咳一聲,向好奇地圍攏過來的役夫們沉聲宣佈道:“本縣曉諭爾等,鑒於驛路維繕過程中徐縣丞犯下的過錯,鑒於驛路於我朝廷軍資運輸的重要,自即日起,驛路一應大小事務,概由本縣全權負責!”

    百姓們對此並沒有太強烈的反應,誰來負責他們還不是一樣幹活 ” 。而且,雖說花知縣在縣衙裡被架空了,但是這種事小民們並不太清楚,他們知道的是,花晴風是本縣的大老爺,大老爺要替二老爺親自督促驛路修繕,那不是合情合理麼?

    當然,徐伯夷派來管理、監督役夫們的捕快衙役們是頗感驚訝的,可他們的主子再囂張,也不代表他們敢挑釁知縣大老爺的權威,更何況……旁邊還站著那位葉典史呢。

    葉典史笑眯眯的,跟笑面虎似的,笑得實在有點不懷好意,那雙眼睛賊溜溜的,好象巴不得有人跳出來。可惜,葉小天失望了,沒有人敢站出來,當葉小天的目光巡視過去時,與他對望的人還紛紛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

    葉小天很滿意,擺擺手道:“周班頭!”

    周班頭挺身而出,大聲道:“卑職在!”

    葉小天道:“從現在起,由你的人全面接手驛路管理!”

    周班頭道:“卑職遵命!”

    葉小天又向那些胥吏衙役們道:“原本堅守在驛路上的各位弟兄,你們辛苦了,現在你們可以回去了,大老爺慈悲,許你們三天假期,休息一下,沐浴一番,三日之後再回衙門。另有聽用!”

    徐伯夷不在此處,那些人哪敢跟這位有名的驢典史叫號,萬一他又耍起驢來可怎麼辦?這廝一旦尥起蹶子,可是連徐縣丞都被踢得鼻青臉腫。黔無驢,今來也,唯猛虎可降之,可徐縣丞……算是猛虎麼?

    原本守在驛路上的胥吏、衙役們乖乖地交卸了職權,驛站的驛卒們多少也瞭解一些縣衙裡的明爭暗鬥,他們一見這架勢,就知道是縣太爺來奪權了。此事與他們驛站不大相干,他們只是笑嘻嘻地看熱鬧。

    花晴風一直懸著一顆心,一見如此順利,兵不血刃地便奪取了對方的堡壘,提著的一顆心才悄悄放下。可惜,葉小天實在是不讓他省心,他剛把心放下,葉小天又開口了。

    葉小天笑吟吟地道:“大人,驛路上已經交接了。這裡交給周班頭就好,咱們那位徐縣丞對此還不知情呢,咱們得去驛站上知會他一聲。”

    葉小天對驛路上是很放心的,他已經聯絡了高李兩寨。高李兩寨那些山民,包括他們的寨主,都是義氣之輩。他們一旦對一個人看對了,那就是不遺餘力的支持。

    何況這件事對他們也有利。誰不想多賺錢,之前徐王二人還有趙驛丞,都趁機讓投靠自己的車馬行從中牟利。雖未刻意去得罪他們,客觀上也影響了他們的利益,于公於私,他們都會全力支援葉小天。

    是以葉小天消息一到,高李兩寨的少寨主就親自帶人來增援了,現在就在路上。如果徐伯夷想慫恿人摞挑子,葉小天也是不怕的,他有的是充足的人手頂上去。

    要用這種強硬手段,還真得葉小天和花晴風來聯手。花晴風有大義名份,但他沒有權力和人脈,辦不成事。如果他自己來,有人聽他的麼?徐伯夷真摞挑子怎麼辦?何況徐伯夷很可能不是摞挑子,而是強勢反對,他能怎麼樣?親自挽起褲腿去修路,就算他肯,他一個人能確保驛路暢通?

    而他沒有的,葉小天有!你想摞挑子,我有人頂上去!權力伴隨的是相應的義務,能履行相應的義務,才能掌握相應的權力。但葉小天沒有名份,身為下屬,你想否定上司的安排?在他自己那一畝三分地上,他想怎麼折騰都行,但他沒權力對整個葫縣的政務進行干涉,這就是徐伯夷最大的底氣。

    可是葉小天和花晴風能“堅定不移”地聯起手來互為補充,那會怎麼樣?

    花晴風一聽要跟徐伯夷正面衝突,又開始膽怯起來:“葉典史,這個……這個就不必了吧,不如遣個人去驛站跟他說一聲,咱們還是先回衙門吧。”

    “回衙門?那怎麼成!縣太爺,從現在起,您得一直守在驛路上,直到雲南戰事結束!”葉小天壓低了聲音,道:“哪怕是做做樣子,大人,您現在不能走。否則這份功勞依舊是徐縣丞的。您的權力也休想奪得回來!”

    花晴風遲疑道:“可是……一旦起了衝突……,葉典史,本縣以為……”

    葉小天提高嗓門,高聲道:“大老爺打道驛站,儀仗導行啦!”

    “咣!咣咣咣,咣咣咣!”七聲銅鑼,意味著“軍民人等一概回避”,知縣大老爺沒奈何,只得憋著一口氣鑽進轎子,被葉小天使人強行抬往葫縣驛站,就像一尊泥菩薩。

    善男信女們信奉菩薩,會遵從菩薩的教誨,但菩薩不會親口給予他們任何啟示或指點,菩薩的代言人是講經人,花晴風此刻扮演的就是菩薩的角色,而葉小天,無疑就是那位舌燦蓮花的方丈大和尚了。

    王甯還在徐伯夷設在驛站的臨時簽押房裡,和徐縣丞琢磨著葉小天可能使用的策略。雖然他們已經很熟悉葉小天的性情為人,可也想不到葉小天有膽子這麼**裸的搶班奪權,他們已經盡可能大膽地想像葉小天會採用的作法,但也基本沒有脫離官場上慣用的手法和手段。

    從這個角度去分析,兩個陰謀家一時間替葉小天想出了無數種可能的奪權手段,其性質不外乎明升暗降、含沙射影、培植親信,鬥心眼,耍手腕,搞陽謀,組圈子,迂回、技巧、等待……

    由是。二人也想出了種種對應的辦法,他們現在已經佔據了優勢,是不怕這種明爭暗鬥的,這個過程十分漫長,要全部實施下來,順利的話也得一兩年功夫,而花知縣頂多在葫縣再當一年半的龍頭老大,到時候就算不走也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誰還會依附於他?

    況且雲南戰事一旦結束,論功行賞時。徐伯夷有大功在身,到時又多了一個重要籌碼,本就屈居弱勢的花知縣想壓他一頭,難!難如上青天!當然,他們真正忌憚的是葉小天,可葉小天是他們的下屬,葉小天有能力,但是想向他們挑戰,卻沒有那個名份和權力。最恰當的手段就是借用花晴風的名份。

    當然,這並不是說離了花晴風,葉小天就沒辦法對付他們了,官場上小魚吃大魚的事例也是常有的。可那需要的時間就更長了,他必須在更高一級的衙門裡找到一座大靠山,並且抓住徐王二人足夠的把柄,才有可能扳倒他們。徐伯夷和王寧有什麼把柄叫他抓?

    兩人正商量著。李雲聰像被狗攆的兔子似的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大……大大……大人,大事不好!知縣大老爺和……和葉典史。趕來驛站了。”

    王寧呆了一呆,奇道:“他們來幹什麼?”

    李雲聰跑得一腦門汗,他抬起袖子擦了把額頭的汗水,呼哧呼哧地道:“花知縣要親自負責驛路保障,要取而代之!”

    徐伯夷不敢置信地道:“不可能!這只烏龜何時來的這麼大的膽子?就算他是知縣,難道敢與本縣丞與王主簿徹底決裂?離了我們,葫縣還能玩得轉麼?”

    王寧陰沉沉地道:“你別忘了,還有個葉小天!”

    徐伯夷冷笑道:“葉小天,一個無賴而已,如今情形下,他能做什麼?”

    王寧眼珠轉了轉,道:“難以預料,這人膽大包天,行事大違常法,實在猜不出他究竟想幹什麼。如今這種情形下,他敢跟我們徹底決裂,只要我們稍出手段延誤軍資運輸的大事,哼!他有幾顆腦袋夠砍的?”

    李雲聰急道:“兩位大人,縣太爺就快到驛站門口了。”

    王寧矍然驚醒,馬上道:“老夫還抱恙在家呢,不能叫他看見。老夫從後門走,徐縣丞,不管他有什麼手段,你一定要沉住氣,使一個拖字訣先拖著他們,咱們今晚再詳細計議。”

    “好!”

    徐伯夷振衣而起,冷冷笑道:“老李,咱們去迎一迎縣太爺,瞧瞧他究竟想玩什麼花樣!”

    驛站和巡檢司一樣,都是地位比較超然,職權相對獨立的部門,在縣衙之外,另有專屬的上司衙門管轄,但是他們同時也是縣太爺的下屬,縣太爺來了,趙文遠也得出面接迎。

    徐伯夷帶著李雲聰匆匆趕出簽押房,走不多遠,就見趙文遠急急趕來。徐伯夷停住腳步,面色不善地道:“趙驛丞,聽說今晨知縣大人有兩份奏章送往京師?”

    趙文遠笑吟吟地道:“徐縣丞的耳目好生靈通,不錯!因為知縣大人要借用軍驛,這兩份奏疏還是本驛丞親自簽押辦理的,怎麼?”

    徐伯夷氣往上沖,可話到了嘴邊卻沒說出來。他能說什麼?人家循章辦事,難道怪人家沒向他通風報信?雖說平日裡彼此稱兄道弟的,可人家趙驛丞就不賣他這個交情,他有什麼理由怪責?

    徐伯夷冷哼一聲,拂袖前行。趙文遠望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忙也舉步跟了上去。站在他的立場上,是絕不希望徐伯夷和王寧稱霸葫縣的,但是他更不希望朝廷背景的花晴風占上風,最好的局面,就是這兩邊持續地鬥下去,勢均力敵地鬥下去,那麼無權干涉政務,只有驛站管理之權的他,才能遊戲其間,如魚得水。所以,花晴風既然處於下風,他是很樂意幫花晴風一把的,此時他也很期待葉小天歸來後,能把那個阿斗似的縣太爺扶上馬走一程。

    可是,任他想像力再豐富,也沒想到葉小天並不是把花知縣扶上馬送一程,而是把這位怯懦縣令綁上了戰車,親自駕駛著戰車,轟轟隆隆地輾壓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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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7 20:03:28 |只看該作者
第392章 我來你去


    徐伯夷和趙文遠先一步趕到了驛站門口。當然,這是因為縣太爺的儀仗有意壓慢了速度,給他們留出迎接的時間。轎子一停,徐伯夷和趙文遠便上前一步,向綠昵大轎長揖一禮,道:“下官徐伯夷(趙文遠),恭迎知縣大人。”

    葉小天走到轎前,替了轎夫的差使,伸手一撩轎簾兒,花晴風這才略顯遲緩地從轎子裡出來。在他而言,是因為心中有些畏難,在徐伯夷看來,卻似故意端著架子,心中不由微凜:“這一遭花烏龜來者不善呀 ” 。”

    葉小天向花晴天伸手虛扶了一把,在花晴風正官帽的時候,輕飄飄地在他耳邊摞下了一句話:“縣尊大人,不可再有絲毫猶豫,此時進,則有一線生機!退,則會一敗塗地!”

    這句話重重地敲在了花晴風的心頭,花晴風矍然一驚,閃目看向徐伯夷時,神情便有些沉穩下來。花晴風擺擺手,舉步向前走,徐伯夷與趙文遠左右一分,頭前引路,四人便進了驛站的大廳。

    花晴風在上首坐了,驛卒奉上茶來,徐伯夷便欠身道:“知縣大人公務繁忙,如果有什麼事吩咐,只消使人來傳喚一聲就是了,下官怎麼敢勞動縣尊屈駕來此呢。”

    花晴風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葉小天,只見葉小天眼觀鼻、鼻觀心,狀若老僧入定一般。此時此刻,葉小天既不能為花晴風出謀劃策,也不能在一旁鼓勵打氣,一切只能交由花晴風自由發揮了。

    花晴風平靜了一下心情,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堅定有力:“雲南戰局一開,本縣最重要的也是唯一重要的事,就是保障驛路通暢,本縣豈能不慎而重之。”

    他端起茶來,輕輕呷了一口。氣息終於平穩下來:“從即日起,本縣將坐鎮於此,親自主持驛路的管理與修繕。至於徐縣丞,呵呵,你**勞多日,也辛苦了,就先回縣衙去吧。”

    徐伯夷此前已經聽李雲聰向他稟報過此事,是以沒有半點驚訝之色,聽了這話,他馬上搖了搖頭道:“大人。下官覺得此事不妥!”

    花晴風一聽徐伯夷當面反駁,氣息又開始不穩了,臉龐微微脹紅地道:“有何不妥?”

    徐伯夷道:“大人,下官在這裡已經守了兩個多月,對這裡的一切都很熟悉,同來往的軍將也很熟悉,大人此時接手,一切都要從頭開始,一旦出現紕漏。豈不有違大人本意?

    再者,大人您是一縣之主,本縣民生經濟、諸般政務都要由大人您來**持決定,驛路保障固然重要。卻不是本縣唯一的大事。大人您是本縣的父母官,要是大人您只關注於此事,其他的事,誰能替大人代勞啊。”

    徐伯夷這句話倒是激起了花晴風心中的一絲的怒意:泥人還有土性兒呢。何況花晴風這麼一個大活人,他早被王主簿和徐伯夷架空了,他要吩咐點什麼。底下人向來是陽奉陽違,根本不予執行。即便他再三催促,也是拖拖拉拉不肯辦理,如是者三五次之後,縱然別人不說,他也沒臉再去督促了,過問一次就丟人一次,就是打自己的臉呐。

    漸漸的,他就只能縮起頭來,躲在那個堅硬的殼裡,用自欺欺人來維護他那僅剩的自尊。現在可好,徐伯夷居然說縣中百務離不開他,縣中事務不是一向都由王主簿和徐伯夷代勞的麼?

    花晴風忍了忍心頭火氣,用強硬的口吻道:“本縣心意已決,徐縣丞勿需多言!”

    葉小天暗暗舒了口氣:“還成,事情都做到了這個份兒上,他要是還是拿不出一點魄力,這個官兒真是徹底白做了!”

    誰料葉小天剛在心裡誇完,花晴風便又來了一句:“朝廷要求確保驛路通暢的公函是下發給本縣的,如果出了什麼差錯,本縣難辭其咎。此前路難事故中查出的亂征徭役事件,就差點兒釀成動亂,本縣安能不慎。”

    趙文遠聽到這裡,不覺有些好笑,你是一縣正印、百里至尊,你既然決定了,叫人服從就好了啊。方才若是就一句“本縣心意已決,徐縣丞勿需多言!”那多給力,何必再解釋那麼多。

    徐伯夷也聽出花晴風色厲內茬,底氣嚴重不足,不由暗生輕蔑。可是,不管怎麼說,花晴風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且說出以他的性情難得會說的一句重話,自己再想堅持恐怕是不成了。

    徐伯夷微微眯起眼睛,緩緩地道:“大人既然已經有所決定,下官自然只能服從。只是,下官反對的緣由業已稟與大人,大人若一意孤行,如果驛路上一旦出了什麼差錯……”

    這分明就是威脅了,即便驛路上不出差錯,難道他就不能搞出點紕漏來?花晴風略一猶豫,下意識地看向葉小天,葉小天正在喝茶,他“呸”地一聲,將一片茶葉吐在地上,又把茶杯往幾案上重重地一頓。

    花晴風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既然是本縣的決定,自然由本縣一力承擔!”

    “好!”

    徐伯夷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向花晴風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下官這就返回縣衙,下官告退!”

    徐伯夷說完也不等花晴風回答,瀟瀟灑灑地一甩袍袖,便一步三搖地走了出去。

    “哎!徐縣丞,你還沒有交接……”

    花晴風見徐伯夷“敗退”,心中甚是喜悅,可他忽而想及徐伯夷還沒對他做任何交待,許多事情現在是誰在辦、辦到了什麼程度,他都一無所知,急忙又想喚住徐伯夷。

    徐伯夷已經走到廳門口,佯裝沒有聽見,只管昂然走出去。葉小天淡淡一笑,道:“縣尊大人,驛路的人手也都換了,徐縣丞原本所知的事情,怕也沒有多大的用處。有趙驛丞在,又有接管驛路的周班頭等人呈報消息,也沒什麼需要顧慮的,說一千道一萬,不就是一條:確保驛路暢通麼,大人只要抓住這一點,就不會錯!”

    趙文遠欠身道:“葉典史說的是,驛路上的事情,下官職責所在,雖不及全權負責此事的徐縣丞知道的周全,卻也明瞭大半,自當竭盡所能,輔佐大人。”

    驛站後山上一處涼亭裡,潛清清一身雪白色的勁裝,只在手腕領口處繡著藍色的紋邊,手中提兩口短刀,站在亭上向山下眺望。她剛剛練武已畢,額頭微微汗濕,兩頰一片酡紅,恰似一朵綻放的嬌麗桃花。

    一身雪白的勁裝,襯得她腰細、臀圓、胸挺、背直、腿長,挺拔高挑,可周身的線條卻並不硬朗,從胸背到腰臀,再到那雙筆直修長的腿,曲線滑潤,有種說不出的誘人之媚。

    “呵呵,這葉小天果然是個怪物,他一來,就把徐伯夷頂走了。徐伯夷如果是他的下屬倒也不稀奇,偏偏卻是他的上司,這份本事,換個人來只怕做不出,難怪主人如此賞識他!”

    潛清清一雙清光瀲灩的眸子像貓眯似的輕輕彎了起來:“哪怕是這廝被押去南京,我都不曾與遙遙疏遠,看來是做對了,只是……,此人行事如此難以揣測,可不是一個容易控制的人物。就算他把遙遙小丫頭當成親妹妹看待,將來便能左右他麼?

    況且,他官兒雖不大,勾搭女人的本事卻不小,夏家大小姐還跟他不清不楚的,現在展家大小姐又住進了他的家,不管他最後和誰成就好事,總不免與這些家族有所瓜葛,到時情形就更複雜了,我得把此事稟報主人,早做定奪……”

    徐伯夷瀟瀟灑灑地離開驛站,雲淡風情的模樣立即不見了,臉色一片鐵青。雖然他自覺仍有許多辦法擺佈花晴風,直到花晴風再度示弱,把他請回驛站收拾亂局,但是被人這麼轟走,依舊覺得顏面無光,滿心不快。

    李雲聰方才不知溜到哪兒去了,這時候又像地老鼠似的鑽了出來,一溜小跑地追上徐伯夷,徐伯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去,叫謝傳風到我府上見我,立刻!”

    李雲聰呼哧帶喘地剛追上來,一聽這話忙又答應一聲,轉身離去。

    謝傳風的車馬行就設在驛站旁不遠的地方,實際上幾家車馬行全都設在這左近,李雲聰找到謝傳風一說,謝傳風馬上就跟著他趕向李雲聰的住處。自從葉小天回來,謝傳風就盯上他了,既盼著徐伯夷能徹底壓制自己的這個老冤家,又擔心鬼計多端的葉小天又鬧出什麼么蛾子,如今看來,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徐伯夷本來是住的縣衙安排的公舍,不過現在他已經有了自己的一處府邸,府邸不算奢華,卻也有三進院落,數十間房舍。這座府邸就在齊木的府邸的旁邊,兩府共用一道院牆,而在徐府後宅裡,就有一道角門兒直通齊府,現在市井中傳說徐縣丞和齊木的夫人私通款曲,乃至全盤接收了齊木的幾個小妾的事,可不是空穴來風。

    謝傳風和李雲聰一到徐府,早已得了吩咐的門子便把二人讓進去,叫一個小丫環把二人引入了正廳。正廳裡,徐伯夷已然換了一身燕居輕袍,坐在廳中慢悠悠地品茶,看他那氣定神閑的樣子,可絲毫不像是剛剛受人排擠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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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4
發表於 2015-2-8 08:46:53 |只看該作者
第393章 各出各招


    謝傳風一見徐伯夷,急忙搶上兩步,趨身下拜道:“草民見過縣丞大人。”

    徐伯夷輕輕頷首,道:“你坐吧!”

    謝傳風謝了座,李雲聰也在一旁坐下來。徐伯夷本想把他支開,可是一見李雲聰已然坐下,心中微一遲疑,覺得若是把他支開,未免顯得不夠信任,這李雲聰如今也算自己人了,倒也不必太過戒備,便沒再理會他。

    徐伯夷清咳一聲,放下茶杯,對謝傳風道:“葉小天慫恿花知縣主持驛路事務的情況,你已經知道了?”

    謝傳風欠身道:“來時路上聽雲聰兄簡單說了幾句,詳情還不甚清楚 ” 。”

    徐伯夷呵呵一笑,道:“詳情?詳情有什麼用?現在的情況就是,葉小天借題發揮,利用路難事故中暴露出來的壯丁服役之誤,讓花晴風打了本官五十大板,又自打了五十大板,用一招苦肉計奪了權!”

    謝傳風緊張地道:“大人,那咱們怎麼辦?縣太爺畢竟是縣太爺,總不好公開抗命呀。”

    現在的謝傳風,比之當年在田府做管事時已不可同日而語了,籍由車馬行的成立和這次雲緬之戰,他已經積攢了一筆不菲的財產,對葉小天的仇恨他當然沒有忘記,但與此同時,他開始更關心個人的財富得失,如果徐伯夷失勢,他的財產就無法繼續保持現在這種急劇增加的態勢,大為縮水也不無可能。

    同時,他可不相信葉小天會是個君子,一旦葉小天掌握了權力,會放過他麼?葉小天現在不動他,只是因為有徐縣丞在、有王主簿在,有一票比他更難對付的對手,懶得理會他罷了。

    徐伯夷淡淡一笑。道:“怎麼辦?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可矣!那葉小天膽子大,知縣老爺的膽子卻小的很,只要給他們製造點麻煩,到時候知縣老爺一定會縮回縣衙,誰也休想再牽他出來了。”

    徐伯夷向謝傳風招招手,謝傳風連忙欠起屁股,顛兒顛兒地湊到他面前,遞上耳朵。徐伯夷對他竊竊私語一番,謝傳風聽了吃了一驚。失聲道:“大人,這麼做,會不會……”

    他還沒有說完,剩下的話就被徐伯夷冷厲的目光給逼了回去。徐伯夷冷冷地道:“你想有所成就,必須有所擔當,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要麼忍,要麼狠,要麼滾,你任選一條!”

    哪有三條路可選。只要他不遵從徐伯夷的吩咐,馬上就會被徐伯夷拋棄,沒有了利用價值的人,他會有好下場?謝傳風臉色陰晴不定半晌。終於咬了咬牙,用力點點頭道:“小人明白了,小人這就去辦!”

    徐伯夷的臉色緩和下來,微笑道:“你不用怕。這場戲,不是給葉小天看的,是給知縣大人看的。咱們這位知縣老爺是從來不敢有所擔當,順水行舟沒問題,稍有風浪他就提心吊膽了。”

    謝傳風也展顏而笑道:“大人說的是,那小的……”

    徐伯夷微微一笑,道:“你去吧,本官等你的好消息!”

    謝傳風立即抱拳一禮,道:“小的告退!”

    謝傳風匆匆退了出去,徐伯夷看了眼李雲聰,李雲聰一直坐在下首,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對徐伯夷交待謝傳風的事情似乎毫不關心。徐伯夷微笑道:“雲聰,你追隨本官,可曾後悔麼?”

    李雲聰的臉騰地一下脹紅了,他放下茶杯,激動地站起身來,道:“不後悔!大人,卑職的情形您是知道的,卑職在縣衙裡原本並不得意,大半生歲月,過得是渾渾噩噩!

    ‘艾典史’到任後,孟縣丞點了我為戶科司吏,也只是因為卑職是最初接觸‘艾典史’的人,想封卑職的嘴巴。到後來,孟縣丞死了,‘艾典史’也死了,卑職也被打回原形,去了倉房。葉小天新官上任後,卑職一時糊塗,還想著抱他的大腿,可葉小天這人太也刻薄寡情……”

    李雲聰說到這裡,眼珠子都紅了:“他對卑職不聞不問,任由卑職在倉房裡自生自命,飽受同僚恥笑,是大人您把卑職救出火坑的,可卑職的前程,最後依舊壞在那葉小天的手裡!大人,卑職跟定你了,卑職要跟著大人,親眼看著那葉小天身敗名裂!”

    李雲聰這番話裡的“艾典史”指的就是葉小天,他心裡清楚這兩個人實為一人,徐伯夷心裡也清楚,這樣的這段話聽起來就沒有什麼問題了。如果把“艾典史”和葉小天當成兩個人,那就道理不通了。

    因為葉小天以舉人身份被點為典史來到葫縣的時候,李雲聰已經被先行一步的徐伯夷下放到倉房,葉小天回來後把他當“艾典史”時的舊部幾乎全部官復原職了,唯獨沒有理會李雲聰。

    李雲聰後來見徐伯夷大權獨掌,果斷投到徐伯夷門下,這才有了出頭之日,誰料,才只風光了幾天,就被趕回來的葉小天借題發揮,又以花知縣的名義貶回倉房了,如今他是被徐伯夷借調過來的,要說他恨極了葉小天,確是肺腑之言才對。

    徐伯夷哈哈一笑,舉步上前,輕輕拍了拍李雲聰的肩膀,一字一句地道:“跟著本官好好幹!我會讓你親眼看著他倒下,也會讓你官復原職,甚至……更上層樓!”

    李雲聰驚喜地道:“大人有辦法對付他?”

    徐伯夷微微一笑,道:“他算個什麼東西,要對付他,很難麼?”

    徐伯夷先給李雲聰吃了顆定心丸,才道:“前次你與本官講過,為加強戶籍管理,可以引導本縣民眾移風易俗,按漢人習慣改漢姓、取漢名,本官仔細思量,覺得可行。明日,你把本縣各鄉鎮村寨的裡長保正都找來,本官要探探他們的口風,以做最終決定。”

    李雲聰道:“是!呃……高李兩位寨主,要不要請來呢?”

    徐伯夷還真沒把握能把這兩個土皇帝叫來,想了想,道:“他們能來最好。若是不能,請他們兩寨各自派出一位長老也可。重要的是,這位長老能夠代表他們山寨的態度!”

    李雲聰道:“卑職明白了,卑職這就去辦。”徐伯夷點點頭,目送李雲聰離去。片刻之後,屏風後面閃出一個人來,看起來三十許人,是個成熟美豔的婦人,正是風韻猶存的戚七夫人。

    “縣丞大人,貌似你這一遭吃了葉小天的虧呢?”戚七夫人似笑非笑的。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帶著撩人的韻味瞟著徐伯夷。

    徐伯夷“嘿嘿”一笑,伸手一拉,把她攬進了自己懷裡,在她的肥臀上輕輕拍了兩記,道:“你不用激將本官,我知道你恨極了那葉小天,那葉小天同樣是本官的冤家對頭,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把他死死地踩在腳下。”

    戚七夫人軟綿綿的身子軟倒在徐伯夷懷裡,往他大腿上輕輕一坐,渾圓飽滿的豐臀技巧地廝摩著,雙臂攬著他的脖子。柔聲道:“那葉小天害得奴家家破人亡,奴家當然希望他死,可這葉小天並不好對付,要不然奴家的丈夫和孟縣丞也不會被他坑了。大人您現在是奴家的終身依靠,可得慎而重之,小心行事呀。”

    戚七夫人這番話情意綿綿。飽含關切,聽得徐伯夷心中一暖。那下體被她技巧地廝磨著,登時性致勃勃。他被葉小天用強勢手段趕離驛路,雖然自覺仍有殺手鐧制他,可心中難免懊惱,這時那一團邪火被戚七夫人一磨,全都轉化作了欲火,他攬緊戚七夫人柔腴的胴體,在她鼓騰騰的胸上狠狠掏了一把,喘息地道:“去,把櫻舞、紅絡她們幾個叫來,好好服侍服侍老爺!”

    徐伯夷說的這幾個人都是齊木的侍妾,徐伯夷和戚七夫人勾搭成奸後,連帶著把齊木的這幾個妾室也都接收了,時常把她們叫到一起開那無遮大會,荒淫放浪之態難以言表。

    這戚七夫人原本是齊木的正妻,自然不願自降身份,與幾個侍妾同時服侍一個男人,但今非昔比,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巴結著徐伯夷,如何把持偌大的家產,如何駕馭齊木昔日那班桀驁的屬下,是以不敢露出違拗之意。

    戚七夫人只是把她那圓潤的臀部在徐伯夷懷裡狠狠磨了一下,故作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便向後宅裡走去。

    驛站裡,葉小天陪著花晴風接收驛路上的一應事務,周班頭接管了驛路之後,也在下午趕來驛站向花晴風彙報情形,而趙驛丞有心打壓徐伯夷和王寧的囂張氣焰,對花晴風也是竭力配合。

    周班頭離開不久,羅李高車馬行的大管事孫偉暄又來了。孫偉暄這幾個月一直在替羅大亨和李伯皓、高涯管理車馬行,他是驛路上最好的車把式,又極為熟悉驛路情況,由他回饋的情況更加客觀而真實。

    花晴風彙集了幾方面的情報,雖然沒有徐伯夷的配合與交接,對目前驛路情況也瞭解了個七七八八。葉小天這時才對花晴風道:“縣尊大人,這裡有趙驛丞、周班頭和孫偉暄等一班良善百姓輔佐回應,縣尊大人足可應付了,下官這就先回縣衙了。”

    花晴風大驚道:“怎麼,葉典史你不陪本官守在驛路上麼?”

    葉小天無奈地道:“大人,如果下官也守在驛路上,你就不怕後院起火麼?下官得去盯著徐伯夷呀!”

    花晴風忐忑地道:“那徐伯夷必然不死心,可他若想做手腳,十有八九是要著落在驛路上的。”

    葉小天道:“這個下官自然明白,可大人您不在縣衙裡,若是下官也不在,可不任由徐伯夷胡作非為了麼?驛路這邊,其實不管那徐伯夷使出什麼手段,派些什麼魑魅魍魎,大人只需祭出一件法寶,便可鎮壓了!”

    花晴風眼睛一亮,忙道:“什麼法寶?”

    葉小天微微一笑,便對他附耳說出一番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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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
發表於 2015-2-9 19:57:01 |只看該作者
第394章 簡單粗暴


    王主簿回家等候徐伯夷的消息,心中毫不慌張。以花晴風一向的性格,即便想有所作為也不會這麼迅速,他總是要先旁敲側擊,再稍露口風,繼而小心試探,一旦遭遇到強烈反彈後便偃旗息鼓,這一次應該也不例外,哪怕是有葉小天慫恿。

    但他沒有想到葉小天也早看穿了花晴風的這一性格,所以這一次葉小天根本是把花晴風綁在了他的戰車上,拖著、拽著,強迫著他和自己一起沖在前面,結果花晴風竟悍然把徐伯夷趕回了縣衙,他得到的不是一個消息,而是一個結果。

    這一下王寧可坐不住了,他馬上穿戴整齊,直奔縣衙,王主簿大步流星,剛剛走到縣衙正堂前那塊寫著“爾俸爾祿,民脂民膏”的戒石前,葉小天正好從另外一側也快步走來。

    一見王主簿,葉小天馬上拱了拱手,似笑非笑地道:“哎喲!這不是王大人嗎,下官聽說王大人重病在身,臥床不起,怎麼這就上衙來了?下官正打算放衙後就去看望大人呢。”

    “啊!原來是葉典史!久違,久違了!”

    王寧說著,挺起的胸脯一點點地塌了下去,一句話說完,已經變成一副佝僂著腰、微屈著腿,臉色也半死不活的模樣,他有氣無力地咳著,道:“老夫年紀大了,咳咳,身體不濟呀,可現在知縣大人都親自上了驛路,老夫身為佐貳官。不能不效犬馬之力呀……”

    王寧指了指那塊從宋朝太平興國八年開始,由宋太祖趙匡胤親筆寫就,從此遍立於天下官衙各處的戒石銘。道:“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我等食朝廷俸祿的,就該鞠躬盡萃,死而後已呀!”

    葉小天滿臉欽佩地道:“王主簿真是我等後輩的楷模!佩服!佩服!”

    王寧假惺惺地道:“不敢,不敢!老夫休養了也有一段時日了,積壓下大量公文,老夫先去處理一下,有空再與葉典史你好生親近親近。”

    葉小天道:“好好好。王大人請便!”王主簿微微點頭,舉步走去。他側目瞄著葉小天的動靜,一見葉小天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馬上加快了步伐,直奔徐伯夷的簽押房。

    葉小天回到自己的簽押房。早有一個書吏候在門口,一見他來,便上前稟報道:“大人,有位書生在您房中等候好久了,說是您的故友。”

    葉小天暗自奇怪:“書生故友?莫非是湯顯祖來了?”

    葉小天雖然是舉人出身,可他根本就沒上過縣學和府學,也很少和讀書人打交道,既沒有同學也沒有什麼士林好友,一起中舉的同年倒是有一些。可也一直沒什麼來往。

    這簽押房裡跟串糖葫蘆似的,門口一個小間,是小廝雜役們的所在。接著是一個大開間,擺了七八張桌子,這才是一眾胥吏的辦公場所,最裡邊一套房間就是葉小天的房間了。

    葉小天走進房間,就見一個白衫書生翩然起身。葉小天定睛一看那人,不由大吃一驚。差點兒失聲叫出口來,他趕緊掩上房門。這才急步上前,小聲問道:“夫人?你……你怎麼來了?”

    原來坐在那兒的白衫書生正是蘇雅,蘇雅這一次穿著男裝與上一次不同,上一次雨夜拜訪葉小天,她穿男裝是為了方便行走,並未真做掩飾,所以很容易就能看出是個女人,這一次她是認真做過一番喬扮的。

    饒是如此,只要認真看,依舊可以看得出她是女人,至少也是男生女相到了極致的男人,難怪那胥吏方才神色間滿是暖昧。只是這位雅夫人雖然就在縣衙裡生活了五年多,可前衙認識她的人卻是寥寥無幾,那胥吏怎麼也不會想到她竟是本縣縣尊夫人。

    蘇雅一見葉小天,急忙道:“葉典史,妾身有一件緊要大事與你說。”

    葉小天道:“無論如何,夫人也不該冒險到前衙來,一旦被人認出身份,這可怎麼得了。”

    蘇雅薄怒,道:“有什麼不得了?我一個女人家都不怕,你怕什麼?”

    葉小天唯有苦笑,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暖昧,我和你又沒什麼私情,再說我葉小天從來就不是什麼君子,也不怕人說三道四,這不是替你著想麼?葉小天無奈地道:“下官不是擔心影響夫人清譽麼。”

    蘇雅沒好氣地道:“好啦好啦,別說這些沒用的。本夫人剛剛得到一個緊要消息,可是身邊又沒有可用之人,翠兒那丫頭雖然心,卻又不是一個能交代大事的人,她連話都說不明白,本夫人只好親自出馬了。”

    蘇雅後宅裡都是些普通的丫環婆子,哪有能幫她傳遞消息、辦理事情的,本來她兄弟蘇循天是可以自由出入內宅的,可花晴風上了驛路之後,蘇循天作為小舅子自然要陪在他身邊幫襯姐夫,蘇雅就無人可用了。

    葉小天一聽她說的如此緊急,不覺也慎重起來,連忙請蘇雅就坐,自己也在對面坐下,急問道:“不知夫人有什麼緊要大事?”

    蘇雅道:“徐伯夷要在驛路上動手腳,逼迫拙夫請他回去。拙夫素來方正,根本不懂這種伎倆,只怕要吃他的大虧。典史大人為人機警,慧眼獨具,徐伯夷想算計你可不容易,還請典史大人速回驛路主持大局。”

    葉小天微微一怔,目光飄忽了一下,道:“徐伯夷要在驛路上動手腳?嘿!真是利令智昏了!為了一己私欲,他竟要置朝廷與黎庶於不顧麼!”

    蘇雅道:“此等小人,你還能指望他什麼?本夫人得知這個消息後,真是心急如焚。葉典史,你可有對策!”

    葉小天若有所思地道:“徐伯夷要做手腳,必然非常謹慎小心。夫人是怎麼知道的?莫非……就是夫人在徐伯夷身邊埋下的內間探聽到的消息?”

    蘇雅警惕地道:“怎麼?你這時還想探我的底麼?葉典史,我得到的這個消息千真萬確,你只管小心戒備就是了,你我兩家可是休戚與共的,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自己的底牌,當然不能全告訴別人,否則哪還有合作的本錢。蘇雅雖是一個婦道人家,可這點精明還是有的。葉小天笑了笑。道:“下官只是好奇罷了,既然夫人不願說,下官不問便是!”

    蘇雅急道:“葉典史怎麼還能坐得如此安穩,快回驛路去呀!”

    葉小天向她眨眨眼。道:“如果下官在驛路上,徐伯夷縱然想做手腳,手段也必然更加隱秘,到時候豈不更加難以發現。下官不在,才能讓那徐伯夷大膽地跳出來啊!”

    蘇雅本是個極聰明的女子,一聽葉小天這話,不由得一呆,旋即驚喜地站了起來,道:“你早就知道他必有手段了是不是?你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葉小天微微一笑。也跟著她站了起來,道:“夫人,徐伯夷吃了一個大虧。當然不會輕易罷手,這事兒不用深思也想得到。下官如今就等他出招呢,若非如此,如何幫知縣大人立威?

    夫人儘管放心,早早回後宅去吧,下官這裡人來人往的。多有不便,如果真的有人認出夫人的身份。只怕會有許多難聽的話兒傳出來,下官固然無所謂,對夫人您,卻是莫大的傷害了。”

    蘇雅聽他一再提起此事,沒好氣地道:“你既然早有準備,為何不告訴我?若非本夫人覺得此事緊急,需要提醒你們儘早提防,又怎會冒險前來?”

    葉小天苦笑道:“夫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的,夫人這消息從何得來,不是也不曾告訴我嗎?如果夫人讓那內間直接與下官聯繫,不就免得夫人直接出面了嗎?”

    蘇雅登時語塞:“這……我……”

    葉小天瀟瀟灑灑地一甩袖子,做了個送客的手勢:“夫人走好,不送!”

    “你……”

    蘇雅恨恨地跺了跺腳,氣鼓鼓地從葉小天身邊走過,因為腳下太用力了些,胸前頓時一陣波濤洶湧。

    驛路上,很快就出了狀況。

    先是一段山崖處,旁邊就是萬丈深淵,驛路開在山崖中腰處,上邊怪石嶙峋,十分陡峭,前些天大雨,導致一些亂石跌落地面,及時清除後倒是可以通行了,但上邊的岩石已然不穩固,如果恰有車輛通過時塌方,必然車毀人亡,所以趁著今日沒有車隊密集通過,縣衙開始組織人手搶修。

    結果,一些工頭兒偷工減料,在支撐加固懸崖部分時,所用的木料和石料比規定要求少了一半還多,結果施工過程中懸崖塌方,兩個來不及逃開的役夫一個砸斷了腿,一個砸破了頭。

    花晴風聞訊大驚,趕緊趕到出事地段,這山路難行,坐不得轎,騎馬又太危險,他是一路步行趕去的,到了那裡已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負責這塊地段的是兩個包工頭兒,兩人互相推卸責任,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吵得花晴風這個受氣小媳婦頭昏腦脹,緊跟著周班頭又急急跑來稟報,負責採石的商人張釋雲那裡出了狀況,石料供給不上了。

    本來修補山路大多可以就地取材,但總有一些地段要麼沒有大塊石料,要麼本身就是在懸崖峭壁上開鑿的道路,不能再開採周圍的石頭,以防道路垮坍,這就需要從別處開採石頭運送過來。

    而徐伯夷對築路、採石、采木等事務都分別承包給幾個人,這樣各負其責,條理清楚,效率也遠比一群役夫什麼都包攬下來要高的多,可前提是這些人不能扯後腿,如今張釋雲找了種種理由,寧可違約賠償大筆款項,也堅持說他開採不出足夠的石料,或者不能及時運送到指定路段,任憑花晴風如何曉以大義,就是不肯通融。

    “怎麼我一上任,就馬上出了這麼多問題?”

    花晴風也不蠢,明知其中必有蹊蹺,他壓著火氣,好說歹說,那幾個工頭商賈就是不給面子,花晴風氣得渾身哆嗦,大怒道:“驛路通暢與否,關乎前線將士的安危,爾等……爾等如此作為,不怕貽誤軍機嗎?”

    張釋雲可不怕花晴風扣下來的這頂大帽子,叫屈道:“大老爺您可不能這麼說呀,小民盡力了,完不成就是完不成,大老爺您可不能以勢壓人,大老爺若是不信,你自己組織人馬去試試看。”

    話猶未了,捕快班中突然竄出一人,手中鋼刀一閃,只見一道雪練閃過,“噗”地一聲響,一道赤色血光便直沖半天,張釋雲的身子還直挺挺地站在那兒,一手還保持著比劃的姿勢,頭顱已然滾落塵埃。

    這一變故,只把花晴風驚得呆若木雞,還不等他反應過來,那捕快手中鋼刀閃了兩閃,那兩個偷工減料的工頭兒猝不及防,兩顆人頭也是相繼落地,誰也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時間驛路上幾百號人全都驚呆在那裡,唯有山風呼嘯。

    殺人了!真的殺人了!

    三顆大好人頭,就滾落在地上,三具血淋淋的屍體軟倒塵埃,誰也沒想到縣太爺真的敢殺人,殺人?那得皇帝御筆朱批啊,更何況,他們三人有取死之道麼?這就殺了?!

    三顆人頭,三蓬鮮血,把花晴風也嚇呆了,他一連退了三步,差點兒一腳踏空從懸崖上摔上去,就此摔個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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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6
發表於 2015-2-9 19:57:33 |只看該作者
第395章 迎風破浪

        
    “知縣大人有命:雲緬大戰,葫縣雖非戰地,卻是關係軍資運輸的關鍵所在,故而我縣一應事務,在雲緬戰事結束之前,一概實行戰時管理,張釋雲、裘天賜、蕭含香,貽誤軍機,殺無赦!”

    出刀的人舉起血淋淋的長刀,厲聲宣告,血沿著刀鋒緩緩流下,淌過護手,落到他的手上,手立即變成了血手。

    花晴風看了看出刀的這個人,不認識,他的個子不算高,長得也不魁梧,精瘦的身材,卻有一臉絡腮鬍子,看起來還是挺剽悍的。花晴風還沒親眼見過殺人,被這一幕嚇得戰戰兢兢的:“這……這人是誰?”

    蘇循天的臉色也有點蒼白,雖然他早知必有這樣的一刻,可是親眼看到人頭落地,剛才還在說話的一個人突然就身首分家,變成死人,那種刺激還是蠻大的。他艱澀地咽了口唾沫,對花晴風道:“縣尊大人,他……他叫華猛子,是本縣一個捕快!”

    花晴風吃吃地道:“是麼?本縣好象……好象沒有看過他……”

    蘇循天道:“他是卑職雇傭的一個幫閒,並非本縣捕快正役。”

    縣裡有名額的捕快一共也就十多個,一個縣至少數萬人口,又是分散居住在各處山坳,憑著十幾個捕快,當然不可能管理過來,所以每個縣都有大量的幫閒,名為捕快,但朝廷是不認可的,由地方自籌資金養活。

    花晴風一聽不是正役捕快。心道:“這人忒也剽悍,一口氣砍了三顆人頭,眼皮都不眨。分明就是一個亡命徒啊!”

    這時候,旁邊那些人已經被這個捕快冷酷的三刀給嚇住了,花知縣是真的敢殺人呐,他已經殺了三個人,看看地上那一灘灘鮮血,張釋雲的身子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搐,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人群中本來還有一些準備火上澆油,給花晴風點顏色看看的工頭兒。這時候雙膝一軟,“卟嗵”就跪了下去,率先表忠心道:“小民等一定確保修繕工程,絕不敢出半點差錯。請知縣大老爺放心!”

    笑話!人家都動刀子了,不軟能行嗎?錢?錢是收了,大不了還回去,哪怕按照規矩再加一倍,要有錢,也得有命享用才行啊!他們一跪,其他人也都反應過來,立即紛紛跪倒,叩頭如搗蒜。

    花知縣見這一招真的鎮住了這些人。心頭倒是有些歡喜,可是……殺人……究竟行不行呀。花知縣可沒把握,雖然他有判決權。但終審權在皇帝那兒,皇帝朱筆一勾,才能殺人。

    當然,朝廷集權也不會拘泥不化,有些特殊情況下還是肯放權的,比如戰時、亂世和皇帝臨時授權的時候。畢竟在這種特殊情況下如果一味等朝廷批復。很可能公文一來一回,黃瓜菜都涼了。所以必須授予地方官員專斷之權。

    只是……戰時?戰場離葫縣還遠著呢,硬要把葫縣劃入戰區,以特例殺人,朝廷認可嗎?這件事是肯定要上報朝廷的呀。

    周班頭上前一步,低聲道:“大人,雖然咱們葫縣不是戰區,可是咱們這裡與戰區戰事息息相關,說是戰區也不為過,相信朝廷上是能夠理解的。”

    花知縣這時心亂如麻,只想聽到一句肯定的話,聽周班頭這麼一說,他的心中稍稍安定下來,殺了也就殺了,只要朝廷認可,那就沒問題。

    他堂堂縣太爺,被商賈役夫這等刁民欺侮,心裡頭何嘗沒有火氣,只是苦於沒有辦法懲治,要立威,打頓板子效果不大,打完了板子如果對方橫下心還是不從,他就威嚴掃地了,要讓這些人乖乖聽命,只有用更有力的手段,

    朝廷真的會認可葫縣把自己劃為戰區?周班頭哪有這個把握,葉小天也沒本事確定,但非常人行非常事,尤其是這樣的非常時期,葉小天沒功夫一點點的分化、瓦解、拉攏、打擊,在這個緩慢的交鋒過程中,葫縣驛路受到影響不可避免。

    如果真是那樣,哪怕他們最終取得了這場較量的勝利也是敗了,一旦驛路運輸果真受到到影響,一定會丟官罷職的,這還是在打了勝仗的情況下,如果戰事不利,前方將士肯定把責任推在後勤保障上。

    最終所有的矛盾都會集中在葫縣,花知縣那時就不是丟官罷職那麼簡單了,用他的項上人頭來向天下人解釋戰事失利的原因,恐怕就是軍方和文官集團最體面也最合適的理由了。

    “幹活了!快,幹活了!今天務必把崖下這段路修好,加固好,否則晚飯都沒得吃!”幾個二工頭、三工頭兒,吃那殺人的鬍子臉一瞪,馬上跳起來大聲嚎叫起來,嚇得一群役夫扛起工具就跑。

    原本他們幹活幹的有氣無力,那鍬鏟在地上也就鏟去一層浮土,那鎬搶下來都釘不進三寸深,這一下把吃奶的勁兒都拿出來了,開玩笑,縣太爺是真的敢動刀子啊!三具無頭屍體還躺在血泊之中呢。

    鬍子臉提著血刀微微一笑,眼角卻沒繃起幾道笑紋,他還很年輕,皮膚很緊繃,雖然那一臉絡腮鬍子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十歲,可他今年實際上剛剛十八,華雲飛還年輕的很呢。

    ※※※※※※※※※※※※※※※※※※※※※※※

    驛路上幹得熱火朝天,發生在這一路段的事件迅速傳到了其他地方,整個驛路上已經沒有人敢故意製造一點事端,不但沒人敢故意生事,所有的工頭兒還都提心吊膽,個個親自守在最艱苦的地方,生怕發生一點意外,天曉得急瘋了眼的花知縣會不會不問情由繼續開刀。

    驛路上熱鬧非凡的時候。紅楓湖畔夏家大宅的一幢院落裡,也是非常的熱鬧。夏瑩瑩翹著二郎腿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上,雙手抱著膝蓋。嘴角兒往下撇著,努力扮出一副挑剔的老太太模樣,可惜因為她那甜美的樣子,依舊是那麼的可愛。

    小薇穿著一身男裝,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比女人生得還甜。還美。小薇向夏瑩瑩抱拳一禮,斯斯文文地道:“老夫人。小子姓葉,名小天,忝為貴州葫縣縣令……”

    夏瑩瑩聽到這裡,趕緊擺擺手道:“不成不成。官兒小了。”

    小薇忙改口道:“是,小子姓葉,名小天,忝為貴州銅仁知府……”說到這裡,把眼去看夏瑩瑩。夏瑩瑩想了想,搖頭道:“還是小了,小天哥怎麼可能只做一個小小知府?”

    小薇道:“那……小子忝為貴州布政使……”

    夏瑩瑩搖搖頭道:“不成!當布政使的都是一大把鬍子,滿臉的褶子的老頭兒,哪有年輕人。太老了,太老了。”

    小路在一旁像只驕傲的孔雀似的,正努力地仰著頭望天。好象正等著有流星從天空經過。

    這是夏瑩瑩教給她的,夏大小姐說,女孩兒家要矜持,要驕傲,不能擺出一副急著出嫁的樣子,那樣會被夫家看不起。一定要驕傲,所以小路的下巴越仰越高。虧得她的身體柔韌度很好,腦袋仰得都快把脖子折斷了。

    可是這麼仰著頭明顯是很辛苦的,聽小薇一再過不了關,小路不耐煩了,走過來一把把她拉開,向夏瑩瑩長揖一禮,慢條斯理地道:“老夫人,小子姓葉,名小天,是今科頭名狀元,三軍兵馬大元帥,自從見到令孫瑩瑩姑娘,就此一見鍾情,欣聞瑩瑩姑娘及笄之年,尚未婚配,故而冒昧登門,誠求鳳偶,若得鸞儔,榮幸之至。”

    夏瑩瑩笑顏逐開,道:“這個好,這個好!”

    小薇不服氣地道:“小姐,這個怎麼就好了,那考上狀元的,也有好多是七老八十的男人呐,能當上三軍兵馬大元帥的,更是一大把鬍子的老頭了。”

    夏瑩瑩瞪起俏眼道,道:“誰說的?你看那戲臺上,考中狀元的,都是年紀輕輕,長相英俊嘛,當大元帥的,更是個個風流瀟灑。”夏瑩瑩越說越開心,一雙圓圓的大眼睛漸漸變成了一雙月牙兒:“你就這麼說吧!”

    小薇咳嗽一聲道:“小姐,這詞兒應該是我的,我才是葉小天呐!”

    夏瑩瑩不耐煩起來:“哎呀,你們兩個真是好麻煩,這都演不好!算了算了,這段明天再演,來來來,趕緊拜天地,喝合巹酒。”

    小路可憐巴巴地道:“小姐,要不咱們直接入洞房得了,今兒五老爺夫人過壽,小姐您還要去喝喜酒呢。”

    “這樣呀,那也成,那咱們馬上入洞房!”瑩瑩不扮老太太了,一挺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歡快地跑向臥房,抓起一塊紅布就蓋到了頭上,入洞房她可不用小路扮。

    臥房裡,已經演習過三五七八也不知道多少遍的小薇掀起蓋頭,“色眯眯”地勾起夏瑩瑩的下巴,嘿嘿的“淫”笑起來:“小娘子,你真是豔比花轎,為夫豔福不淺呐,嘿!嘿嘿嘿……”

    小路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這是新郎倌麼?分明就是一個淫賊,算了,管人家幹嘛,馬上就該她上場了。小路從袖中摸出一塊黑巾蒙在臉上,只露出一雙漂亮的大眼睛。

    按照夏大小姐的意思,新娘子哪有那麼容易就嫁出去的,一定要有個採花賊來把新娘子擄走,然後新郎倌單刀匹馬殺進淫賊的老巢,經過一番大戰,打敗採花大盜,救出可愛的新娘……

    新娘子向新郎倌表達了她的羞怯----拋了個羞答答的媚眼兒,然後急急向一旁的小路招手:“這個淫賊真笨,還得人家提醒。”

    小路雙臂一張,做了個老鷹捉小雞的動作,高聲大叫起來:“我大膽淫賊來也!小娘子,你還是乖乖做我的壓寨夫人去吧,哇呀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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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9 19:58:22 |只看該作者
第396章 妾奪妻權
        
  
    瑩瑩樂此不疲地和小路、小薇玩著過家家似的成親遊戲,憧憬著小天承諾的那一天早日到來,對於葉小天當前的處境,她並沒有派人打聽過,儘管這對夏家來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瑩瑩並非對葉小天盲目信賴到了相信他可以無所不能的地步,她雖天真爛漫,不明了官場制度,但她畢竟是土司的女兒,她的父親是夏氏家族的掌舵人,控制著十幾個部落,受封的也不過是指揮僉事的虛銜。

    正四品的武官,實權武官比低他一兩品的實權文官還不如,何況是虛銜,要在兩年內升任實權六品文官,真有那麼容易麼?但是在離開葉小天的時候,她卻是一副很天真的樣子,仿佛九八七六,真的可以一蹴而就。

    她故作姿態,其實只是不想讓葉小天難受。這兩年的期限,她希望會出現一個奇跡,那樣是最好的結局,如果不能,她就跟葉小天私奔!保持著一顆童心,並不意味著她的智商也像一個兒童。

    在水舞那種從小受到嚴厲家教教育的女兒家心中,有些規矩是永遠也不可以逾越的,自幼所受的教育在她的心底立下了一個樊籠,即便沒有外界世俗的約束時,她一樣可以把自己約束的很好。

    但是對瑩瑩來說,破壞規矩毫無心理障礙。可她要是做出那種選擇的話,她就要和家人分開一段時間,那樣的話這兩年裡就是她陪伴親人,彌補他們的兩年,所以,這段時間裡,她一定要快樂,一定要帶給家人溫馨的親情與快樂。

    瑩瑩從來不會向困難低頭,石頭擋在前面,繞過去就是了。她不會自不力量地踢上一腳,但也不會就此回頭。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和葉小天的性情是很相近的,葉小天也是一個不會容易放棄的人,但是不同的是,葉小天現在所做的事,似乎不是繞過那塊石頭,而是一腳踢上去。

    這在很多人看來,都是不可能的,儘管葉小天曾經創造過擊敗齊木和孟縣丞的奇跡。但齊木只是一個豪強。而孟縣丞又和齊木又勾結太深,罪證無數,想擺脫都擺脫不了,葉小天只要鬥垮了齊木,再對付孟縣丞就容易多了。

    但王甯和徐伯夷則不然,葉小天想對付他們,只能利用官場規則,可是在官場規則之內,下官是很難擊敗上官進而上位的。最好的局面大多是同歸於盡,因為這會觸犯官員們心中的一個禁忌:沒人喜歡一個以下犯上的下屬。

    在這場鬥爭中,他得不到官場中的“道義”,而這個“道義”在官場中。比百姓心中的道義作用和意義都要大得多。眼下,這個官場中的“道義”還沒有發酵,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是因為他們的鬥爭只局限在葫縣一地。而且他把知縣花晴風扛在頭上當大旗。

    可是總有一天,別人會知道一切都是他的主導,那時他的阻力就會出現。當然。規矩到了一定的層面就沒有意義了,規矩是什麼?規矩就是用來給人打破的,但是你得有那個實力或者你到了那個地位才成。

    民間富紳家庭的妾室又或是官員家庭的妾室,誰敢挑刺宅鬥,挑戰主母?這種事情極其罕見,偌大的天下若有那麼幾例發生,馬上就夠資格列為奇談載入史冊中了。

    為什麼?因為幾千年來的男權社會,為了家庭、家族的穩固,已經形成了一套很嚴密的家庭制度,做妾的根本翻不了天。且不說做正妻的大多娘家擁有和夫家差不多的地位,就算是糟糠之妻,也會受到整個社會的保護。

    妻子是由夫家的父母之命決定的,而妾則完全是丈夫的喜好決定,由此就可以看出妻與妾最明顯的區別。常言說“妻不如妾”不是指地位的差距,而是指在丈夫心中的寵愛程度。

    偏愛小妾幾乎是一種必然,但寵妾壓主幾乎也是一種不可能的必然。妾敢欺妻,按照宗法制度和法律制度,做妻的把她杖斃了都沒有罪,可是哪個妾敢杖斃正妻?包括丈夫都不敢,這可是倫理大事。

    真要有哪個妾夢想壓倒正妻,取而代之,就算那正妻的娘家敗落了,自身又軟弱可欺,一樣沒用,因為正妻的上頭還有公婆,公婆不同意,你能成為正妻?公婆背後還有宗族,一個做妾的沒有任何社會資源,僅僅是一個以色相娛夫的女人,你就是能花言巧語哄得公婆開心,又如何說服整個宗族同意?除非那正妻倒行逆施,早已惹得天怒人怨了。

    就算是這幾步你都平安過去了,後邊還有官府呢,以妾易妻,官府可是要出面干涉的,因為這是違法的!就算你能擺平官府,官府之外還有龐大的社會輿論壓力,如果哪個做妾的有能力把這些全擺平了,那她也沒必要去給人當妾了。

    可是一旦這種關係上升到皇室,那就有了可能,因為成功的結果是成為母儀天下的正宮皇后,在她頭上已經沒有能夠約束她的公婆、宗族和法律問題。這就是權力大到一定程度或者地位高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破壞規矩的原因。

    小小葫縣當然夠不上皇室那樣的標準,在它頭上還有三十三重天,所以,葉小天與徐伯夷、王寧之爭,在許多人眼中,就是一個患了失心瘋的小妾向正妻發起的挑戰。

    葉小天的狂熱粉絲----縣衙裡掃地的老盧頭是不信邪的,他堅信葉大官人一定能夠取勝,連齊木和孟慶唯那等一手遮天的狂妄之輩都打敗了,還有什麼是葉大官人辦不到的呢。

    周班頭理智一些,他不大相信葉小天能夠鬥垮徐伯夷和王寧,最好的局面大概就是達到一種平衡,最大的可能卻是……失敗!但他和馬輝、許浩然等人還是義無反顧地跟到了葉小天一邊,無他,士為知己者死!

    蘇循天同樣不大相信葉小天能夠鬥垮徐伯夷,尤其是當徐伯夷和王寧聯手之後,但他也必須站在葉小天一邊,除了他與葉小天的交情和信任,還因為他的利益與他的姐夫是綁在一起的。而葉小天是他姐夫唯一的希望。

    葉小天可不會妄自菲薄,他要打的主意正是擊敗徐伯夷這個“正妻”,還有王寧這個“二姨太”,如果可能,就連花晴風那個窩囊丈夫他也要踩到腳下,自己當家做主,做“武則天!”

    他的志向可不僅僅是鬥垮徐伯夷,做葫縣的幕後大爺,他要不斷攀登,起碼也要做到六品官。迎娶瑩瑩過門。他已經有了凝兒和哚妮,也正因如此,他更要達到夏家的要求,光明正大地迎取瑩瑩,才能彌補他對瑩瑩的虧欠。

    金陵之行結下的人脈資源他是不會輕易動用的,人情用一次就薄一分,可這不代表他永遠也不用。他不借助金陵人脈,是因為好鋼要用在刀刃上,對付王甯和徐伯夷這麼兩個貨色。還不值得他底牌盡出。

    葉小天返回葫縣後的一套組合拳,似乎把徐伯夷打得完全沒有還手之力了,其實徐伯夷即便有所準備也同樣無法反擊,因為他最大的憑仗是花晴風不敢站出來。但花晴風“站”出來了!

    葉小天手上有人,花晴風手上有名份,這兩者一結合,徐伯夷就沒得爭。因為在他們之上還有無數層次更高的等級。也有一套套相應的規則壓在那裡。

    在王甯和徐伯夷眼中看來,葉小天是一個想奪權的小妾,可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正妻奪夫權,丈夫則與小妾聯手要抓回他應有的權力,所以徐伯夷和王寧同樣無法借用更高層次的規則來反制對方。

    目前看來,葉小天似乎已經占盡上風,他們已經毫無還手之力了。花知縣親自去坐鎮驛路,每日風吹雨淋,塵土飛揚中,花知縣不辭辛苦,奔波往復,處理著一切出現的問題,確保驛路的通暢,有三顆血淋淋的人頭鎮在那裡,又有一班得力的手下,倒是幹得有聲有色。

    常自在和謝傳風的車馬行受到了葉小天的強力打壓,軍資運輸需要用到車馬行幫忙的時候,這肥差自然就交給“羅李高車馬行”了,而商人們都是嗅覺靈敏的獵犬,在察覺到葫縣的權力變更之後,也是儘量照顧“羅李高車馬行”的生意,除非他們吃不下這麼大的貨物輸送量,那就對不起了,生意不等人,只好去找常自在和謝傳風,這樣一來,還能和常自在與謝傳風保持一份交情,一旦他們的後臺東山再起,也好再拉關係。

    高涯和李伯皓兩位自幼夢想當劍客的秀才公做生意顯然不是那塊料,羅大亨雖是個經商的天才,但經商也有不同的門類,運輸業他顯然並不擅長,至少也得給他一個熟悉、瞭解的過程。

    可他現在自己的產業做的風風火火,牽扯了大量精力,又要抽出時間跟他老子鬥智鬥勇,實在顧及不了那麼多,所以羅大亨分了孫偉暄兩成幹股,任命他為羅李高車馬行的大當家了。

    高涯和李伯皓不用勞心費力就有大筆分紅,當然高興,大亨也因此可以騰出手來多些時間照顧漸漸顯懷的妞妞。孫偉暄不負眾望,在得到兩成幹股,成為東家之一後,對車馬行更是傾注了全部心血,把車馬行的生意打理的紅紅火火。

    每個人都有適合他的所在,驛路無疑就是孫偉暄最適合生存的地方,葉小天想要步步高升,就必須得有自己的一套班底,這套班底不僅僅局限在官場上,表現卓越的孫偉暄也就此進入了他的視線,葉小天開始有意栽培他了。

    徐伯夷當然不甘心就此失敗,但是給花晴風製造障礙的把戲搞一次就夠了,他本來是希望籍此能讓花晴風知難而退,花晴風既然不退,他雖還有更激烈的手段,卻投鼠忌器了。

    現在驛路事務雖由花晴風接手了,但他已經有了其中的一份功勞,而且因為他的“抽身退出”,只要雲南戰事不利,有人想找軍資供給的碴兒,那就得花知縣頂缸,可要是大捷,論功行賞就少不了他和王主簿的那一份。

    所以他並非真想把驛路破壞,導致軍用物無法運輸。這樣一來,他扳回戰局甚至取得決勝的關鍵,就只能放在易姓改名一事上了。這,是他的“殺手鐧”,殺手鐧已經到了不得不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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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9 19:59:00 |只看該作者
第397章 合縱、連橫


    洋洋灑灑的一封奏疏寫好了,徐伯夷九易其稿,把他決定在葫縣實施易名改姓政策的初衷和重大意義寫得花團錦簇,他不需要寫的赤裸裸的太過直白,字裡行間已經把皇帝陛下威加天下的意義都表述出來了,只要皇帝不是文盲,就一定看得懂,萬曆皇帝當然不是文盲。

    以徐伯夷的文才水準,雖然是頭一次寫奏疏,但那規格、制式早就了然于心,根本不需要改這麼多遍,之所以幾易其稿,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雖然理論上只要是皇帝任命的官員,都有資格向天子進疏,但是一個小小縣丞直接上書給皇帝的例子,自古至今實在是少之又少 ” 。

    一個小官兒,有什麼理由越過那麼多的上司直接向皇帝請示問題呢?這同樣是官場大忌,何況徐伯夷並不是一縣主官,而是佐貳官,這就更犯忌諱了。所以徐伯夷首先要確認的就是:要不要與花晴風聯名。

    既然上書的目的是為了邀功,他當然不會帶上花晴風,花晴風是正印官,只要把他帶上,首功必然是花晴風的,徐伯夷豈會替他人做嫁衣,何況這個人如今還是他的對頭。

    但這樣一來,徐伯夷就需要在奏疏中說清楚,為什麼他不通過正印官。他不能在奏疏中肆無忌憚地詆毀花晴風,雖然他很想這麼做,可這麼只能是得不償失,會給皇帝留下不好的印象。

    好在花晴風的無能,朝廷早已有所耳聞,所以他只需稍稍暗示一下,皇帝和內閣就會明白他的不得已:知縣大人太保守了,做事一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他不是不想與知縣大人聯名,實在是知縣大人太沒有魄力。

    接下來,他還要確定一件事:要不要捎上王寧。

    這件事。由始至終,他都瞞著所有人,眼下是到了見真章的時候了,帶上王寧有兩個好處,他們的聯盟關係可以更穩固,大事一成,他們兩人都可以得到升遷,可壞處也很明顯:有人分功,必然會削弱他的功績。

    更何況,他與王寧雖然是盟友。可他們都是田氏門下,還存在內部競爭關係,這樣的話,把王寧也拋在一邊,才是他利益最大化的正確選擇。可是這一來,成敗都得他一力承擔了,如果失敗呢?

    這才是徐伯夷糾結的主要原因,所以一份奏疏九易其稿,直到此刻才最終下了決斷。徐伯夷深吸一口氣。他決定了,他要搏上一搏,他鄭重地在奏疏上簽下了他的名字:臣葫縣縣丞徐伯夷!

    徐伯夷沒有通過驛站上書,他對趙文遠那個看似無害的驛丞大人已經心存戒心。不過他前段時間天天守在驛路上,在護送軍資往返的明軍將領中著實結識了幾個人,要繞過驛站通過軍方上書也非難事。

    奏疏發出去了,現在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在這個等待的過程中,他必須得忍耐葉小天的囂張,可這有什麼關係呢?笑到最後的人。才是最終的勝利者!笑到最後的,一定是他!

    ※※※※※※※※※※※※※※※※※※※※※※※※※※※※※

    葉小天此時正在笑,有客登門,做主人的哪有擺出一副苦瓜臉的。葉小天對趙驛丞笑道:“趙兄,小弟不在葫縣這些時日,遙遙多蒙賢伉儷照料,實在是感激不盡呀。”

    趙文遠道:“賢弟客氣了,你我既是同年,又是同縣為官,理應相互照顧才對!何況,拙荊與令妹雖年歲差了許多,性情卻極相投,可以算是一對忘年交了,難得呀。”

    葉小天向窗外望了一眼,庭院裡,展凝兒和哚妮正與潛清清在樹下攀談,氣氛十分融洽。三女都是美人,一個亭亭玉立,一個嬌小玲瓏,一個凹凸有致,當真是賞心悅目。

    遙遙則打著一柄傘,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眼會捉弄人的噴泉,一俟那間歇性噴泉湧出來,她馬上就咯咯笑著跑開,雖然因為躲閃不及,衣衫被濺濕了大片,卻玩的興致勃勃。

    葉小天微微一笑,回首對趙文遠道:“是啊,你我既是同年,又是同僚,理應相互照顧才是。所以,有件事,小弟得向趙兄說個明白,免得趙兄誤解了小弟。常自在的車馬行與趙兄有淵源,這件事小弟是知道的。”

    “哦?”

    趙文遠微微一怔,正在手中把玩的茶杯頓時一停。他今天來,固然是為了與葉小天聯絡感情,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替常自在說項。常自在依附了他,每月大把銀子孝敬,現在被葉小天逼得沒了生意,只能苟延殘喘,當然需要他出面了。

    葉小天誠懇地道:“如果並不知道常自在的車馬行與趙兄有關係,那就是誠心敷衍趙兄了。可小弟雖然知道,為何卻把常自在的車馬行與謝傳風的車馬行一樣對待呢?小弟實是另有苦衷啊。”

    趙文遠微微一笑,道:“賢弟如此爽快,那為兄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不錯!愚兄此次登門,確實也有這個原因在。卻不知賢弟你有什麼苦衷,愚兄願聞其詳。”

    葉小天替趙文遠滿上一杯茶,感慨地道:“趙兄啊,小弟不在葫縣這些時日,羅李高車馬行飽受排擠,這你是知道的。而羅李高車馬行是小弟的幾個小兄弟的生意,他們是受小弟牽累,小弟既然回來了,當然得還他們一個公道。”

    趙文遠頷首道:“這是自然,只是賢弟不在葫縣這些時日,徐縣丞和王主簿一手把持大局,愚兄只是一個驛丞,只能自保,根本無力與他們對抗,想要維護羅李高車馬行也是有心無力,此事與愚兄並無干係……”

    葉小天歎道:“趙兄,其中道理,小弟自然是明白的,可問題是,小弟手下那些人卻未必明白,他們看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徐伯夷和王甯掌權時,常自 在的車馬行不受絲毫影響。小弟掌權時,常自在的車馬行還是一如既往,他們的心氣兒能平麼?若是如此,他們乾脆也投到趙兄你的門下,避開我與徐伯夷之爭不就 好了?小弟不能不考慮他們的感受啊!”

    趙文遠明白,葉小天這是在逼他表態了。一直以來,他都以一種比較超然的姿態置身于葉徐之爭中,左右逢源。現在葉小天不想讓他置身事外了。

    一個驛丞的能量當然很有限,但趙文遠的背後還有播州楊家,這能量就非同小可了。不需要趙文遠具體做些什麼,只要他肯站過來,就足以壯大葉小天的聲勢,把一些尚在觀望的中立勢力拉攏過來,給徐王一派製造更大的壓力。

    “也許是該做出抉擇的時候了……”

    趙文遠手中的茶杯又轉動起來,暗暗自忖:“如果我總是置身事外,固然可以保持超然的身份,卻也永遠無法融入其中,不能對葫縣政務做出太多的影響和干涉。”

    雖然楊天王給他的任務是確保在驛路上有他的人。一旦發生巨變時,能夠保證驛路依舊全部或部分為他所用,但誰不想掌握更大的權力呢?趙文遠也想成為葫縣舉足輕重的政治人物。

    可是,與葉小天站到一起?他能站穩嗎?徐伯夷和王寧雖然吃了一個啞巴虧。可他們不可能就此認輸,如果他們反撲成功,那時自己豈不也要面對極大的壓力?

    葉小天見趙文遠沉吟不語,不禁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道:“當然啦,交待嘛。也只是一個交待,只是讓我的兄弟們看到親疏有別,讓他們明白,跟著小弟走,沒吃虧。

    這驛路上的油水厚的很,一個車馬行是吃不下的,尤其是最近戰事頻仍,大量軍資過境,一個車馬行的運輸力量就更是捉襟見肘了,等過些時日他們的油水賺足了,怨氣也就小了,那時小弟再把常自在和謝傳風區別開來,他們也沒話說。”

    趙文遠聽了心中只有苦笑,眼下驛路上最賺錢的就是軍資運輸,因為這裡的驛路奇險難行,朝廷帶來的役夫並不熟悉這裡的地形,通過他們運輸不但危險,速度也奇慢。

    為了保障雲南前線的後勤供給,朝廷只能大量徵用當地的民用運輸力量,給付的工錢也是尋常時期的數倍,一旦戰事平息,那就錯過了最好的發展機遇和大撈一筆的機會。

    過了這個村,哪還有這個店,常自在跟著他本就是利益的結合,他能等,常自在能等麼?如果常自在轉投葉小天門下,他剛剛建立的力量就損失殆盡了。何況,什麼時候才是過些時日?這句話太沒誠意了。

    “徐王二人是田氏門下,早晚與我必成對頭。本想保持超然身份,讓他們和葉小天鬥個你死我活,可眼下葉小天又逼我表態,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這種情 況下有所抉擇,涉入葫縣內政,相信土司大人也不會怪我!只是,以我現在的身份,在他們兩派之爭中所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啊,葉小天處以積慮地要把我拉過 去,究竟有何所圖呢?”

    猜不透!真的猜不透!葉小天做事向來天馬行空,很少有脈絡可尋!猜不透那就不猜了,趙文遠手中緩緩轉動的酒杯停下了,他慢慢抬起頭,冷靜地對葉小天道:“如果愚兄從此站在賢弟一邊,是否可以讓賢弟對手下人有所交待了呢?”

    葉小天笑得很是愉快,欣然道:“如果你我成了一家人,怎麼可能再分彼此!”

    趙文遠眉頭一挑,道:“好!那我們就做一家人!”

    兩人把茶杯一碰,以茶代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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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圖窮
               

    等待的日子裡,徐伯夷很難熬。他的殺手鐧已經撒出去了,但要等它真正發揮作用,還需要一定的時間。至於這一招能否有用,他並不擔心,雖然他不是天子近臣,從不曾瞭解過這位年輕的萬曆天子,但他明白一個人的心理。

    沒有人不想建功立業彪炳千秋,對天子來說,他富有四海,權力、地位、富貴、榮華,都已唾手可得,能讓他渴望的,也唯有可以讓他青史留名的功業了,一個剛剛親政的皇帝,會對教化之功不動心?

    可是在他等來皇帝的答覆之前,只能盤在那裡,坐視葉小天的得意與別人的指指點點,這樣的處境下心情當然好不起來。而王寧雖然和他是同樣的境遇,卻比他要從容的多。

    王主簿有一點和花晴風很相似:他從不願意站在前頭。只不過,花晴風不願意出頭是怕承擔責任,作為一個正印官,他遇事不出頭,唯一的結果就只能是被別人架空。

    而王寧則不然,他是天生的幕僚式人物,他不站在前頭並不代表他不作為,而且他的排名在葫縣是三把手,不站在前頭也屬正常,所以,最風光的日子裡,榮光被徐伯夷占去了,這時候各種壓力自然也需要徐伯夷來承受。

    王主簿冷眼旁觀,見徐伯夷稍有動作,就被葉小天血腥鎮壓,之後便無聲無息,王寧便不得不考慮一旦徐伯夷徹底倒下後自己的處境了。他已經踏上田氏這條船,想下來是不可能了,這條路不管他願不願意,都只能走下去。

    可眼下葉小天占了上風,他不會在對方風頭正勁的時候主動挑戰,於是正“在家養病”的他只好繼續休養,他不會認輸,他會很耐心地蟄伏起來,等著對方出錯。那時才是他出手的機會。

    這時候,九高和九當風塵僕僕地趕到了葉府。

    如果不是九高和九當自己提起,葉小天幾乎都把這兩個人給徹底忘記了。他們是展凝兒的貼身護衛,武功比展凝兒還要高明幾分,展凝兒最初與葉小天結識的時候,身邊就帶著他們。

    展凝兒受夏瑩瑩所邀赴紅楓湖時並沒有帶上他們,之後展凝兒幫著夏瑩瑩翹家。跑到金陵找葉小天,就更沒機會與他們取得聯繫了。

    展家可以容許展凝兒周遊天下,卻不放心她連個隨從都不帶,這一來九高和九當可就苦了,他們從紅楓湖找到葫縣,又從葫縣追去金陵。等他們到了金陵的時候,展凝兒已經從金陵回了葫縣,兩人不得不從金陵再趕回來。

    他 們是奉展凝兒的母親所命趕來尋找大小姐的,展氏家主也就是展凝兒的大伯展易辰五十大壽之期要到了,這樣的重要時刻,展氏家族的人自然不能不在場,雖然壽誕 之期還有一個多月。但是對這樣的一個大家族來說,祝壽準備從年初就開始也不算誇張,如果等到壽誕之期將近展凝兒這個晚輩才回去,那對長輩就太不敬了。

    “小天哥哥,我真不想走……”展凝兒楚楚可憐地看著葉小天。輕易不會軟弱的女孩,一旦軟弱起來,那小模樣可真是會叫男人心疼死。

    葉小天的心現在就快要碎了,他憐惜地把展凝兒摟在懷裡。柔聲安慰:“沒事的,又不是生離死別,不就是回去參加你大伯的壽誕麼,壽誕之後,你隨時可以回來啊,葉府的大門永遠對你敞開。”

    展凝兒扁著小嘴不說話,葉小天嘴裡歎了口氣。心中小有得意:雖然凝兒的個性比瑩瑩剛強許多,可畢竟也是女人啊,再強勢的女人,在她男人面前也喜歡像貓兒一樣接受撫慰。這是女人的享受啊。

    葉小天繼續哄她:“喏,你看,我都開始請匠人改建瞻宮園了,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改建的,後邊的花圃也平了,要改建成一個演武場,等你回來就可以搬過去,再也不用住客舍了。”

    展凝兒還是不說話,低著頭依偎在葉小天的懷裡,輕輕吸了吸鼻子,似乎正在啜泣。葉小天最怕女人掉眼淚了,動之以情既然不管用,在展凝兒的眼淚打濕他的胸襟之前,葉小天果斷地開始曉之以理:

    “凝兒,我現在不過是個小小典史,向夏家求親很困難,想向展家求親怕也不容易,就算你伯父不太在意你嫁給誰,也不想你折了展家的威風不是?我會好好努力的!”

    想娶一位豪門大小姐,機會雖然渺茫,但也並非沒有,想娶兩位豪門大小姐,那就難如登天了,不過葉小天既然已經偷了人家姑娘的芳心,卻也不怕可能遭遇的難處。他曾遭受過挫折,也曾經放棄過,可人總是會不斷成長的,曾經犯下的錯,他不想再犯。

    再說,貴州這地方強者稱王,同時迎娶兩位家世不凡的姑娘為妻的人也不是沒有。他前不久與展凝兒聊天時,就曾聽說,如今的貴州土司王安老爺子就有三位出身豪門的妻子,一正兩側,恰如明廷王爺的正妃與側妃。

    別的男人能做到的事,他為什麼就一定做不到?他葉小天可不是普通的小吏,實在沒輒的時候,就動用一下蠱教的勢力好了。

    當然,要做到這一點,他首先需要先加強對蠱教的控制,而要做到這一點,同樣需要他擁有更強大的世俗力量,否則即便他肯現在放下一切,乖乖回去做他的侍神尊者,八大長老也不會由著他胡來。

    展凝兒還是不說話,葉小天把心一橫,放出了他的殺手鐧:“等我向夏家求親的時候,我也向展家求親,好不好?”

    奶奶個熊,管它是不是大話,先把凝兒哄開心了再說。這樣子難歸難,可是先哄好一家,再向另一家求親,麻煩同樣不少,到時候消息傳回第一家,恐怕人家還要悔婚,那就更麻煩了,莫不如兩處難關一併解決。

    葉小天也看出來了,展大小姐和夏大小姐都是無羈無絆的個性。就像深山中自由生長的鳥兒,不太可能會被世俗力量約束羈絆,只要她們自己不退縮,葉小天還真是沒什麼發怵的。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展凝兒馬上抬起頭,笑顏逐開,臉上哪有半點淚痕

    葉小天一怔:上當了!

    展 凝兒得意的很。她才不管葉小天這句話是不是對她的敷衍,反正他說過了,說過了就要算話。她能接受與瑩瑩共同喜歡一個男人,卻無法接受在那個男人成為新郎的 時候,她只能悄悄地躲在自己的閨房裡。她無法接受她嫁過去的那一天,迎接她的除了新郎。還有新郎的夫人甚至孩子。

    洞房之夜讓給瑩瑩都沒關係,但她不要晚一天成為他的新娘。瑩瑩對她的好,她不會忘記,大不了以後不跟瑩瑩爭太多,兩人是好姐妹,而且是瑩瑩的讓步才打開了她的心結。可是這個醋她一定要吃,這世上的女人大多不喜歡吃飯。但是大多都喜歡吃醋,凝兒也不例外。

    葉小天苦著臉道:“容我反悔一次吧,你想難為死你男人不成?”

    展凝兒絲毫不為所動:“嘁!你能為瑩瑩承諾兩年之內連升八級,就不能為我做點事嗎?”展凝兒雙手一背,很快樂、很傲嬌地走了出去,九高和九當正背著包袱等在院子裡。

    展凝兒走了,走的很開心,既沒有一點悲傷。也沒有一點留戀。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人有了希望,也就有了奔頭。

    ※※※※※※※※※※※※※※※※※※※※※※※※※

    展凝兒帶著她的希望離開了葫縣,徐伯夷卻依舊在苦苦等候著他的希望。

    徐伯夷的奏疏通過軍驛,以最快的速度送達了京城,萬曆皇帝閱罷大喜,立即批轉禮部。著令參議。如今的禮部尚書是申時行,同時他也是文淵閣大學士,是一位閣老。

    張居正病死後,張四維出任內閣首輔。此時,同為閣老的呂調陽已經辭職回家養病了,另一位閣老馬自強也已病死,本來在內閣中排名居末的申時行就成了次輔。

    內閣首輔張四維曾經曲意巴結張居正,張居正死後,他又搖身一變成了倒張派的領袖,鼓噪詆毀張居正,張居正的勢力雖然受到清洗,可還有大量餘黨在朝,本來他們想依附馮保,可馮保很快也倒了,於是便依附申時行以求自保。

    申時行不大贊同張四維的做法,但他是次輔,而且萬曆皇帝的傾向性也很明確,申時行不敢太明確地表達自己的政治態度,倒是利用他的權勢和地位,保護了一批人人。

    葫縣改土歸流是在張居正任首輔期間實現的,所以看到徐伯夷的奏疏後,不僅萬曆皇帝大喜過望,覺得這是他親政後上順天意下合民意的一個重大表現,申時行也感到非常高興。

    對張居正的一系列清算還沒有結束,各種處治措施還在持續當中,申時行覺得此事如果辦成,皇帝龍顏大悅之餘,或可想起一些張居正的好來,雖然據此不足以為張居正翻案,但張氏族人的命運多少會有些改善。

    所以,申時行極力贊同,這種情況下,作為首輔的張四維也不好再表示反對了,所以朝廷迅速做出了回應:派遣欽差趕赴葫縣,為天子見證這不亞於開疆拓土的重大歷史時刻。

    而禮部尚書申時行也先于欽差,向葫縣下達了一份公函,內容裡對徐伯夷不乏褒獎和慰勉,同時也告知了天子將派出欽差的事情,提醒他要周密籌備,務必把此事辦得體體面面。

    徐縣丞的簽押房裡一片靜謐,近來徐縣丞心情不大好,胥吏們做事都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出,生怕犯到徐縣丞的手裡,是以簽押房裡死氣沉沉,一片寧靜,送來公函的驛卒受了這種氛圍的影響,也不禁放輕了腳步。

    那驛卒離開不過一盞茶功夫,內間裡突然傳出一陣瘮人的大笑,胥吏們都吃驚地抬起頭來,他們聽的很清楚,那瘋狂的笑聲正是徐縣丞發出來的:“怎麼回事,莫非縣丞大人壓抑太久,已經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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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匕現

        
    聽著徐伯夷瘋狂不斷地大笑,胥吏們都遲疑著站了起來,考慮要不要衝進內間,先把發了瘋的徐縣丞給綁起來,免得他幹出什麼太過荒唐的事來,當有人翻箱倒櫃地尋找棍棒和繩索的時候,徐伯夷大步流星地從內間裡沖了出來。

    徐伯夷滿面紅光,精神煥發,往門口氣宇軒昂地一站,眉梢眼角盡是抑制不住的喜氣,那模樣兒……真的有點瘋。離他近的幾個胥吏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小心戒備著,生怕徐縣丞撲上來咬他一口。

    正在極度興奮中的徐伯夷並沒發現手下人的古怪,意氣風發地開始調兵遣將了。

    “成惑離!”

    “卑職在!”

    “你馬上通知工科,鋪墊自北城外至城內的官道,務求平整寬闊。迅速調集工匠,粉刷縣衙堂舍。”

    “嘎?是!”

    “戚清榮!”

    “卑職在!”

    “你馬上通知戶科,遴選良善人家,準備參加一次盛大的歡迎活動。切記,要多選胡族百姓,讓他們屆時穿戴本族服飾。同時,讓戶科通知本縣所有士紳,一體參加。”

    徐伯夷興奮的難以自己,像個大元帥似的在堂前走來走去:“李雲聰!”

    “卑職在!”

    “一會兒,你與本官擬措一份公告。嗯,明日一早,你再帶人下鄉一趟,把各鄉鎮村寨的裡長保正都叫來,高李兩寨寨主也要請來。”

    一看李雲聰的臉色,徐伯夷便神秘地一笑:“你放心,他們會來的。詳情回頭再與你分說,楚景言!”

    “卑職在!”

    “你馬上通知禮科,叫他們全體胥吏,一會兒來此聽候本官調遣。同時,派人去縣學,讓儒學教諭顧清歌、訓導黃炫馬上來見我!”

    “……是!”

    “楊思故!”

    “咳!卑職在……”

    答話的人眼中已經隱隱透出一絲憐憫。答話聲也不再恭謹,而是帶了一絲敷衍。這都快放衙了,還要分派各房做事?而且,巡檢司、縣學,那是你想調就調的麼,你以為你是縣太爺?

    不要說這些衙門,就算是捕房和皂房。那也是站葉典史的直接下屬,你想越過葉典史去指揮,指揮不動啊。不用問,縣丞大人真的被葉典史刺激瘋了,哎!可惜了,儀錶堂堂、一身才學。竟然……

    也難怪他憋屈,論官職他比葉典史高,論才學他比葉典史強,又是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卻被葉典史欺負成這樣兒,換誰不鬱悶?可……把自己氣成瘋子,也未免太可憐了些……我若是現在轉投葉典史門下。他會不會收啊?

    徐伯夷哪想得到這小子此刻在轉悠些什麼念頭,徐伯夷的腦子轉的飛快,正在極其縝密、細緻地思索著如何調動全縣所有力量,把這次盛事辦得轟轟烈烈,這可是他仕途的關鍵時刻啊!

    徐伯夷道:“你讓兵科的人去聯繫羅巡檢,即日起,四野八鄉,巡視一刻不得延誤。凡有宵小,盡皆掃除,不得出現任何雞鳴狗盜之輩!”

    “高峰!”

    高峰摸了摸鼻子,也站了出來。

    徐伯夷道:“你速去通知捕房,加強縣內巡捕巡邏,保證城內治安,但凡流民乞丐。盡皆驅離,不得有礙觀瞻!”

    高峰算是他的心腹之一,聽到這裡不禁悲從中來,噙著熱淚對徐伯夷道:“大人。您不要太激動,您……,卑職還是帶您先去看看郎中吧。”

    徐伯夷愕然道:“看郎中?看郎中作甚?本官沒病啊?”

    高峰道:“是是是,大人您沒病,您當然沒病,咱們……對了,咱們去給郎中看看病。”

    徐伯夷失笑道:“高峰,你搗什麼鬼,莫不是發瘋了吧?”

    高峰一臉的無奈,徐伯夷看看他,又看看其他胥吏的臉色,突地恍然大笑:“啊……哈哈哈哈……,本官明白了,哈哈哈,本官明白了,你們以為本官發瘋了是不是?哈哈哈……”

    高峰搖搖頭,向楊思故一擺頭,兩個人就沖上去,一左一右扣住了徐伯夷的手臂,準備先把他控制起來再說。徐伯夷卻也不惱,他揚了揚手中那份公文,笑吟吟地道:“一群混蛋!拿去看!拿去看!”

    一份京城禮部尚書親筆所寫的公文在眾胥吏間傳看起來,騷動越來越大,最終彙聚成一陣響徹屋瓦的歡呼:“大人無能,累得他們在其他各房胥吏面前也抬不起頭來,如今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爭?有什麼好爭的,嘿!在你們還糾結于寸土得失時,我們縣丞大人早就放眼更遼闊的天下了,什麼葉典史,什麼花知縣,在我們徐縣丞的神威之下,將如摧枯拉朽一般,統統掃到陰溝裡。

    縣丞簽押房全體胥吏,集體"gao chao"了!

    ※※※※※※※※※※※※※※※※※※※※※※※※

    晚飯之後,葉小天坐在花廳裡剛吃了兩盞茶,一陣有氣無力的雷聲就響了起來。葉小天放下茶杯,走到廊下看了看天色,天空陰沉沉的,鉛雲密佈,今晚恐怕又是一場大雨。

    晚風一吹,異常涼爽,葉小天無所事事,轉念一想,便往遙遙所居的院落走去。他在本地沒有血緣親人,就算在京城時也沒有姐妹,現如今可是真把遙遙當成了自己的小妹子,在金陵這些時日一直沒時間陪伴她,回來之後也是忙於和徐伯夷較量,如今有暇,不妨去陪陪她。

    葉小天如今確實比較有空,花晴風在驛路上吃土,王主簿在家裡“養病”,徐伯夷在縣衙低調無比,再加上整日裡都有大軍過境,縣內治安也變得好了許多,葉小天真的是無事可做。

    葉小天轉到遙遙所在的院落,兩個小丫環正在廊下聊天,一見老爺進來,連忙起身福禮,還不等她們說話,葉小天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擺手叫她們閃開,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兩個小丫環抿嘴兒一笑,會意地閃開了。葉小天摸到門邊探頭往裡一瞧,見遙遙正坐在書桌前,手腕懸空,練著書法。

    小丫頭現在的西席師傅可不止一人,不僅有教她經史子集、詩詞歌賦的,還有教她撫琴繪畫、下棋跳舞的,每日課程排的很滿。遙遙晚飯後先練了一會琴,此時才又拈起筆來。

    葉小天笑吟吟地走進去,招呼道:“遙遙!”

    “小天哥哥!”

    遙遙抬頭一看,笑顏逐開,腰杆兒一挺,就要從椅子上跳下來,可剛剛做勢,她又擺正了身姿,向葉小天吐吐舌頭:“人家還有功課沒有做完呢,哥哥先自己玩,等人家忙完再陪你。”

    這 口氣……,明明是我來陪她,怎麼倒成了她來陪我?不過,好笑之余,葉小天也覺得有些欽佩,小孩子沒有不喜歡玩耍的,很多孩子被家長逼著罵著都不肯用心學 習,可遙遙卻很自律,她每天安排下來的東西,一定會認真完成,從來不用人督促,哪怕你見她太刻苦,想讓她休息一下她都不肯。

    葉小天逡巡到遙遙身邊,探頭看了看,遙遙真的在練字,每張紙正面反面都寫滿了蠅頭小楷,看那模樣,已經寫了十多頁了。遙遙學習起來很專注,葉小天走到身邊,她都似沒有察覺。

    葉小天摸了摸鼻子,訕訕地往外走,好吧,小孩子認真學習是應該支持的,我還是找哚妮去“玩耍”吧,這個遊戲,可是成年人樂此不疲的,嘿嘿!

    葉小天走到遙遙所居的院落,剛剛繞到廊下,就聽房中有人說話,桃四娘和葉小娘子都在,正與哚妮十分投入地討論著葉府的改造建設。當初房舍建得飛快,奇跡般地堆起了一幢大宅,品質固然沒有問題,可是一些細緻處就沒法太考究了。

    現在有了時間,當然要進行一些調整和改造,以便達到盡善盡美的效果。女人對於改造自己的家園,有種異乎尋常的熱忱,所以三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的十分熱烈。

    葉小天聽著房中動靜,便沒進去打擾,男主外,女主內,他有公事在身時,他的女人從不來癡纏,同樣的,他的女人全神貫注于家務時,他也不想去打擾,這是起碼的尊重。

    葉小天轉身又往回走,側廂門兒一開,一個丫環走出來,一見葉小天,驚訝地低呼一聲就要行禮,葉小天微笑地擺擺手,道:“罷了,哚妮在忙,不要吵了她。”

    葉小天回到自己住處,想了想:遙遙在忙著練字,哚妮在忙著改造小窩,我這大老爺該幹點什麼才好?得了,我也去讀讀書吧。雖然功名在手,可多讀書總不是壞處嘛。

    於是,葉小天讓小廝給他重新沏了一壺茶送到書房,葉小天走到書房,拿個靠墊往椅背上一放,舒舒服服地坐下,順手抽出一本書來:“未央生道:‘婦人家的身體肥有肥的妙處,瘦有瘦的妙處。但是肥不可勝衣,瘦不可露骨。只要肥瘦得宜就好了。’”

    葉小天點點頭,深以為然。這《肉蒲團》說的甚有道理,哚妮就是這等誘人的身子!此時,徐伯夷接到禮部消息的事已經被有心人偵知,分別迅速地送到了兩個人的手上,而這兩個人則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葉小天,不顧即將大雨傾盆,分別向他這裡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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