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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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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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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21:15:59 |只看該作者
第400章 錯連環之第一環


    葉小天本是隨意消磨時光,但那話本兒寫得極是旖旎,葉小天看了幾章,不覺真個有些情動,心中便想:“哚妮該和四娘她們商量妥了吧?”

    自展凝兒走後,葉小天在府中再無顧忌,與哚妮寢則同榻,坐則交股,歡好恩愛了也不知多少回了,小哚妮漸也品出其中滋味,葉小天更是得趣兒。此時想起她那諸股風情,不覺心猿意馬起來。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聲音極其輕微,葉小天看書入神,再加上此時雨水淅淅瀝瀝的,竟未聽見。

    哚妮方才送走四娘和葉小娘子,聽院子裡的丫環提及老爺來過,忙舉了一把畫傘趕過來,問清葉小天在書房,便悄悄閃身進來。

    哚妮把雨傘收起,擱在門邊,繞過畫屏一看,案上擺著一盞燈,葉小天正在燈下讀書,十分入神,哚妮哪知他看的是什麼,不覺便有些猶豫。她正想返身退出去,葉小天忽有所覺,抬頭一看,不由喜上眉梢。

    “哚妮,來!”

    葉小天丟開話本兒,向哚妮招手,哚妮便乖巧地走過去。

    此時哚妮身著只是一襲日常燕居的常服,柔軟貼身,體態曼妙,經過葉小天的雨露灌溉,已經漸漸顯出女兒家的風情,青澀的果子漸有成熟味道,透出一股沁髓的風情。

    哚妮走到書案前便站住了,葉小天拍著自己的大腿笑道:“坐過來。”

    哚妮乜著杏眼瞟了瞟他,笑得又媚又甜:“就不。人家一過去,小天哥就使壞。哎呀……”一語未了,她就被葉小天一把拉了過去,軟綿綿的嬌軀便偎進他的懷裡。

    “壞蛋,就會欺負人家。”

    哚妮扭動著屁股向後一頂,忽然像被蟄了一下似的要跳起來,可是葉小天的大手牢牢扼控著她的小蠻腰,如何跳得起來。

    哚妮的俏臉紅了,吃吃地道:“怎……怎麼這麼快?”臀兒下麵**的。她哪能沒有知覺。

    葉小天嘿嘿笑道:“還不是因為我的哚妮姑娘生得漂亮迷人。”

    哚妮輕輕啐了一口,心中卻滿是歡喜。葉小天抓著她的手往下探,哚妮輕咬著唇兒,也就半推半就地順了進去。一隻微涼如玉的小手,悄悄地撫上去,挑逗的手法雖然生澀。葉小天卻是異常的舒坦。

    哚妮輕撩慢撚,輕輕把玩,葉小天卻也沒有閑著,哚妮的衣衫不知不覺便被他寬去,露出雪嫩的肌膚。觸手盡是柔軟幼滑的感覺,軟玉溫香也不過如此了。葉小天的目光不覺熾熱起來。

    葉小天也不除去她的裙兒,只把裙子向粉背上一撩。小丫頭早有準備似的,裡邊居然沒穿褻褲,豐腴滑膩而又結實緊繃的兩瓣香雪**粉光致致,仿佛剛剛出屜的兩個大饅頭,再襯著那柳枝般的小腰,動魄驚心。

    “乖哚妮,給我……”

    葉小天在哚妮的耳邊輕輕說。哚妮輕輕抿起的紅唇,宛如一朵楚楚可憐的玫瑰。她期期艾艾地道:“小天哥,要……要在這裡麼?”

    葉小天低笑道:“這裡不好麼?”一撩自己的袍袂,解褪下褲兒,便要迎湊上去……

    ※※※※※※※※※※※※※※※※※※※※※※※※※※※※※

    門房裡,若曉生正與一家人吃飯。本來若家每天只有兩頓飯,自打全家到葉府做事,因為生活條件的改善,便也按照葉府的習慣,開始一天三頓了。只是因為他們一家人的早餐做的晚,所以順延下來,晚飯時間也就相對較晚了。

    若家大小子十四了,一大碗乾飯呼嚕呼嚕扒完,抬起屁股又去盛飯。若曉生看著兒子,笑駡道:“真是個飯桶,現在的飯量快趕上你爹一倍了。”看著兒子這麼能吃,他心裡卻是特別的高興。

    若曉生的娘子道:“孩子正長個頭兒嘛,當然能吃些了,要是跟你似的,那長大了得多瘦弱。”

    若曉生笑道:“就你疼兒子。臭小子,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咱們家跟了葉老爺,有了好日子過,你的飯還是管得起的。”

    這時候,府門的門環叩響了,雖在風雨之中,卻也異常清晰。

    若曉生忙放下飯碗,抄起放在門邊的雨傘嘀嘀咕咕地趕出去開門:“奇怪,平時難得有客登門,怎麼偏趕上颳風下雨深更半夜,就有人登門呢?”

    若曉生拉開一道角門兒,借著門口的氣死風燈向外一瞧,就見門外一人披著蓑衣,一瞧那人模樣,很有幾分眼熟,竟是前些天跟著一位姓蘇的男子半夜趕來的那個人,一瞧就是婦人。

    若曉生驚訝地道:“哎呀,你……是你……,你……”

    他有心稱一聲“大娘子”,可這女人上次卻是穿著男裝,想必是要掩藏身份。若曉生也不知道這婦人與自家老爺是什麼關係,反正自家老爺官兒做的不少,卻還沒個夫人,說不定……

    這點道理若曉生還是明白的,可不敢隨意說破,這稱呼可就不敢輕易開口了。

    蘇雅急急道:“快!馬上帶我去見你們老爺!”

    “哦!好好,您請!”

    上一次那位蘇先生和這位女扮男裝的嫵媚婦人來過之後,自家老爺可是吩咐過的,不管什麼時辰,只要他們來了,馬上請進、通傳,萬萬不可耽擱,若曉生對葉大官人的話,一向奉若聖旨的,哪敢違背。

    若曉生馬上把蘇雅請進門來,把門一閂,欠身道:“您請!”

    蘇雅也不客氣,便與他急急向後宅走去。花晴風這些天守在驛路上,風吹日曬的很是辛苦,蘇雅雖然心疼,可瞧在心裡,卻又異常的高興。

    女人就是這般複雜的生物。丈夫如果忙事業忙得顧不上家,她就滿腹幽怨,覺得在男人心裡,她的位置太不重要。可若是丈夫天天蹲在家裡,她又會覺得這個男人太沒出息。

    男權社會,賦予了男人許多超然于女人之上的權利,卻也同時賦予了男人更多的責任和要求,你做不到,就不是一個成功的男人。

    一開始。蘇雅也很擔心徐伯夷後招無數,會給她的丈夫增添很多麻煩,可是徐伯夷失敗一次以後,似乎也被那三顆血淋淋的人頭給嚇住了,再也沒耍什麼花招,從內間那裡傳來的消息也是如此。蘇雅漸漸放下心來。

    可誰知,今天一個驚人的消息卻在風雨中送到了後宅,蘇雅一聽如五雷轟頂,她想到的唯一的依靠,就是葉這種死局還有一個人有本事解得開,非葉小天莫屬。於是,她想也不想便來了。

    ※※※※※※※※※※※※※※※※※※※※※※※※※※※

    書房裡春光無限。外有風雨聲聲,內中**不斷,正在酣暢淋漓處,忽聽廊下傳來若曉聲的聲音:“老爺,有貴客臨門!”

    接著便是一個故作硬朗,卻滿是女人味兒的聲音響起:“葉典史,蘇某有急事求見!”說罷一推房門。便走了進來。

    蘇雅轉過畫屏,就見葉小天正坐在書案後面。正襟危坐,手不釋卷,蘇雅不禁微生詫意:“真沒看出來,這位葉典史居然真是個喜歡讀書的。”

    葉小天見是蘇雅,似乎非常驚訝,失聲道:“哎呀,夫人,是你。你……你怎麼來了,快!快快請坐。”

    因為過於驚詫,葉小天似乎連起身見禮都忘了,等蘇雅隔著書案坐下,葉小天似乎才想起來,忙不迭站起,有些靦腆地道:“夫人恕罪,下官驚詫過甚,實在是失禮了。”

    蘇雅此時哪在乎他失不失禮,道:“葉典史不必客氣了,快請坐吧,本夫人有要事與你商量。”

    “哦!好好!”

    葉小天忙又坐下,一不小心,把一塊鎮紙碰掉在地上,葉小天連忙彎腰去撿,趁著那寬闊高大的書案遮擋,半蹲著,摸摸索索地把褲子提起來,慌張中卻沒找到腰帶。

    他扭頭看看,牆角有一塊斜著呈三角形放置的小塊木質坐屏,屏後只放了一隻馬桶,抱起衣衫慌忙走避的哚妮正躲在那兒,倒是沒有露出一片衣角,葉小天這才放了心。

    葉小天坐正了身子,咳嗽一聲道:“夫人有何急事,深夜來訪?”方才一番激情風雨,葉小天的臉龐有點兒紅,不過有燈光映著,看著倒也並不明顯。

    蘇雅急切地道:“葉典史,本夫人剛剛收到一個緊急消息,徐縣丞竟瞞著拙夫私自上疏朝廷,偏偏朝廷又採信了他的諫議,葉典史,徐縣丞一旦得勢,後果不堪設想啊。”

    葉小天笑道:“夫人,你這樣沒頭沒腦的一段話,下官如何聽得明白,莫急莫急,夫人請慢慢道來。”

    蘇雅沉住了氣,把徐伯夷上疏諫議,受到皇帝青睞支持的事情說了一遍,葉小天的臉色慢慢凝重起來。

    如果徐伯夷只是往上爬,獨佔了功勞也沒什麼,只是自家失去了一次晉階的機會,你羡慕不來的。可是,同縣為官,而且你是正印官,這樣一件大事卻是由你的副手提出並主持的,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你的失職。

    不需要皇帝開口,皇帝只要褒獎嘉勉徐伯夷,就是對你花晴風的最大否定,吏部和禦史台自然會把這當成你嚴重失職的理由。況且,徐伯夷和他們已經成了死對頭,到時候他會不落井下石?”

    葉小天擰緊了眉頭,似乎在思量對策,蘇雅也不敢打擾,只是用希冀的目光盯著他,只盼他能想出良策來。

    “嗯?這是什麼味道?隱隱的……似乎……”

    因為下雨,書房門窗緊閉,而且就在剛才,葉小天還在胡天黑地,房中自有一股**的味道。蘇雅可不是未經人事的雛兒,一嗅就察覺有異。這時她才注意到一些疑點,比如桌上比較淩亂,葉小天的袍子有些淩亂:“莫非他方才正……”

    一想到這裡,蘇雅面紅耳熱,就在此時,第二個人也冒著風雨來到了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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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2
發表於 2015-2-12 21:16:35 |只看該作者
第401章 錯連環之第二環

        
    “咳,葉……葉典史可有對策?”

    蘇雅的聲音神態都有些忸怩,任憑哪一個女子想到方才正發生在這書房裡的事情,此刻也會不自在。只是,這是在人家家裡,人家與自己的女人嬉戲恩愛,別人有什麼好指責的。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干卿何事?所以蘇雅也只得佯作不知。

    “哦!”

    葉小天回過神兒來,微微一笑,道:“夫人莫急,以下官看來,想要諸族百姓改名換姓,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習俗風氣更是如此,哪能說改就改,徐縣丞只怕是有些想當然了。”

    蘇雅還以為他想出了什麼神機妙策,沒想到卻是寄希望于徐伯夷的想法不能成功。蘇雅沒好氣地道:“葉典史,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再者,徐縣丞是輕舉妄動的人麼?他既然上書朝廷,只怕是已經有了把握。”

    葉小天搖頭笑道:“誰也不敢說自己做的事就一定能成功!或許徐伯夷有一定的把握,但是,我們也未必沒有應對的辦法。”

    蘇雅目光一亮,道:“不錯!所以我們不能寄望于徐伯夷不能成功,而應該主動出手,破壞他的大計,如此才可保無虞。”

    “哦?”葉小天有些好奇地看著蘇雅:“莫非夫人有好辦法?”

    蘇雅道:“本夫人是有一個辦法,卻還需借助葉典史之力。”

    葉小天微笑起來,目光隱隱的,就像正看著一隻皮毛光鮮、狡黠機警的狐狸,正一步一步走進他設下的陷阱:“倒要請教,不知夫人所說的好辦法,究竟是什麼呢?”

    若曉生把那客人送到書房門前,眼見不經自家老爺允許,她就登堂入室走了進去。更是認定兩人之間必定有些不同尋常的關係了。本來他還想命人送盞茶進去,這時生怕壞了老爺的好事,也就省了。

    若曉生為了避嫌,也不在廊下守著,便轉回前宅門房,端起還沒吃完的飯,一碗飯吃盡,不禁有點打嗝,若曉生忍著嗝兒,正想把碗遞給婆娘。叫她給自己盛碗湯過來,那大門便又“砰砰砰”地叩響了。

    “奇哉怪也!這不年不節的,怎麼這麼熱鬧?嗝兒!”

    若曉生抓起油紙傘,又趕到門下,于嘩嘩雨聲中打開角門,一瞧門外風燈下站著三個人,全都穿著蓑衣,若曉生還沒問來人的身份與來意,三人中的一個就開口了:“本人姓周。本縣捕房捕頭,這位是本縣的知縣大老爺,有要事與葉典史商量,快快頭前帶路。”

    “嗝兒!啊?知……知縣大老爺!”在若曉生這等百姓心中。見到知縣大老爺可不亞于一個九品小官見到皇帝老爺,若曉生嚇得一個激靈,那嗝兒也不用水就好了。

    他去縣衙打過官司,見過知縣大老爺。可那時跪在堂下,頭都不敢抬,哪敢仔細瞧這位端坐在紅日出海圖下的百里至尊。若曉生嚇呆了。趕緊側身讓路,結結巴巴地道:“大……大老爺您請進!”

    花晴風邁步進了角門,跺跺靴上的泥濘,沉聲道:“本縣有十萬火急的大事,快帶本縣去見葉典史!”

    “是是是!大老爺您請,哦哦哦,小民……小民頭前帶路,大老爺這邊走!”

    若曉生慌得手足無措,本來不敢站到花晴風的前邊去,忽又想到自己得帶路,忙像一隻螃蟹似的側著身子跑到前邊,引路前行,到了葉小天的書房外時,若曉生心裡“咯噔”一下:“壞了,老爺書房裡還有一個女人呢,他們可千萬別……”

    若曉生一路光顧著激動了,這時才想起葉小天已經有了一位“貴客”,趕緊扯起嗓子叫起來:“知縣大老爺,到~~~!老爺,知縣大老爺登門,有要事與您商量,老爺快快出迎啊!”

    若曉生一邊胡亂地叫著,一邊攔住花晴風,道:“大老爺,這兒就是了,您……您稍等!”

    花晴風皺了皺眉,這人怎麼這般慌張?本縣又不是強盜。他不耐煩地推開若曉生,道:“本縣微服而來,實有要事相商,就不必拘禮了。”說著拔足就向書房走去。

    書房裡面,蘇雅剛剛把她的妙計合盤托出,蘇雅說的雖然細緻,其實總結起來也就一句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徐伯夷不是在驛路上曾經給花晴風下過絆子麼?那是因為他在驛路上有做手腳的便利條件。如今徐伯夷想號召諸族百姓易名改姓,他們也可以依樣畫葫蘆,給徐伯夷找點兒麻煩。

    葉小天和高李兩寨的關係十分密切,這就是他的有利條件,只要葉小天慫恿高李兩寨百姓在欽差大臣面前搞出些亂子,那時候徐伯夷可就面子裡子一起丟了,所謂的大好前程也要化為泡影。

    葉小天聽蘇雅說著,面上微微而笑,心想:“這女人不只機警過人,魄力也是不小啊,居然敢在欽差大臣面前玩花樣。”

    其實葉小天早有對策,他還沒回葫縣之前,就已提前派華雲飛回葫縣,給徐伯夷挖坑了。不過,他原本的機會雖說周密而詳盡,但要實施成功,最快也得半年以上的時間。

    其實這個時間已經不算長了,一個不入流的雜職官,用半年時間就把一個八品縣丞扳倒,這是何等的本事?只是,由於蘇雅對花晴風的失望,決心代替花晴風與葉小天達成秘密聯盟,他們聯手做了一盤局,把花晴風裝進去了。

    花晴風就從沒了退路,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這一來逼得徐伯夷無路可走,只能採用激進手段,也就加速了葉小天設計的過程。

    這就像葉小天要引高湖之水到另一個地方,他需要一路掘渠挖坑,引水過去。可現在高山傾倒,一下子把那高湖填平了,水從湖中溢出來,原來需要葉小天來削平、掘挖的那些溝溝坎坎都成了小問題,洪水一下子就淹過去了,根本不需要他一步步地掘挖誘導了。

    只是這一來,葉小天做一些事情也就不那麼自由了,因為有些秘密他就得與別人分享,而今日的聯盟,來日未必不是對手,今日授人以柄,來日就是反過來刺向他心口的一柄尖刀。

    所以,葉小天需要對方主動提出這個計畫,這樣一來,他就成了一個執行者,而對方是策劃者,哪怕來日反目成仇,對方也不可能用這件事來挾制他。

    就像他此前以艾楓的身份冒充典史一樣,策劃此事的是葫縣全體官吏,所以他現在好端端地杵在這兒,哪怕是王主簿是他的對頭,也根本不可能再提出此事,做為對付他的手段。

    “這位雅夫人很上路啊,我還沒做誘導,她就主動上鉤了!”

    葉小天笑微微的,正要順勢答應下來,還沒等他開口,就聽見若曉生氣極敗壞的叫嚷起來:“知縣大老爺,到~~~!老爺,知縣大老爺登門,有要事與您商量,老爺快快出迎啊!”

    葉小天吃了一驚,失聲道:“知縣大人怎麼來了?”

    蘇雅也駭然站了起來:“相公來了?這……這可怎麼辦?”

    蘇雅雖然之前已經冒用丈夫的名義發過兩份奏疏,配合葉小天把懦弱的花晴風“逼上了梁山”,可她並沒有讓花晴風知道她和葉小天私下見過面,並且密議過一系列的合作事宜。花晴風也沒尋思他這位嬌妻居然深夜離開府邸,與人秘密商議過事情。

    蘇雅當然要隱瞞,因為氣不過,她才與外人合作,激勵自己的丈夫勇敢起來和取而代之,與別人達成秘密同盟,那意義可完全不同,花晴風能容忍她一次,可未必同意她徹底成為自己的代理人。

    再者,她在暗處,這樣丈夫一旦再度打起退堂鼓,有些事她才有再度出手的可能,否則早被丈夫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哪裡還有機會?

    同時,她也不想過度打擊丈夫的信心,她希望冀由自己默默無聞的幫助,讓丈夫錯以為這都是他自己的努力。

    她堅信,自己的丈夫所欠缺的,只有任事的勇氣,能力才幹方面他並不匱乏,所以只要幫他樹立信心,讓他具備了勇氣,她的丈夫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大丈夫。

    可如今她的丈夫竟然來到了這裡,一旦走進來,不就馬上發現一切了?

    “這……這怎麼辦?”

    蘇雅慌得手足無措,放眼室內,卻根本找不到一塊藏身之處。忽然,蘇雅一眼瞧見了牆角的那屏風,一看就知道後邊是放馬桶的地方,蘇雅果斷地沖了過去。

    “不行,那裡有人!”

    葉小天也顧不得許多了,蹭地一下站起來,一把拉住了蘇雅。“光啷”一聲,房門開了,腳步聲響起,花晴風已向屏風後面走來,揚聲喊道:“葉典史,本縣來了!”

    “快!快蹲下!”

    千鈞一髮之際,葉小天顧不上多想,連忙一按蘇雅的肩膀,蘇雅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時也來不及想太多,便順勢蹲下,藏到了桌下。

    花晴風閃過屏風,一見葉小天,便大步沖了上來:“葉典史,你怎還如此沉穩,出事啦,出大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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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發表於 2015-2-12 21:17:07 |只看該作者
第402章 錯連環之第三環


    “縣尊大人,你怎麼來了?出了什麼大事?”

    葉小天一臉緊張地迎上來,腆著肚子,胯骨肘子微微地擰著,姿勢有點兒古怪。

    花晴風剛要說話,見葉小天這副模樣,不由奇道:“葉典史,你怎麼了?”

    葉小天微窘地道:“晚餐甚是可口,多吃了些,因為下雨,又未出去散步,肚子有些脹。”

    “哦,原來如此,葉典史,你就不要跟我客套了,坐下,坐下說。”

    花晴風也不見外,搶過去一屁股坐到了剛才他夫人蘇雅坐過的位置。葉小天敢把蘇雅藏在書案下面,就是因為這是書房,客人再尊貴,你可以坐客座的最上首,也沒有反客為主坐到書案後面去的道理。

    花晴風這一坐下,就覺臀下的墊子有些溫熱,好似剛剛有人坐過,不過他正滿心焦灼,卻也沒有多想,只等葉小天就坐,便與他說起剛剛收到的緊急消息。

    葉小天的褲子還沒系上呢,只是隨手拉了拉,所以才腆肚擰胯,避免褲子滑落,可是等他走到書案後面,彎腰一坐時,那褲子還是順勢滑了下去,堆在了他的足踝處。

    桌子底下可還蹲著一個人呢,葉小天心中大窘,幸好他穿的輕袍也有前襟,倒不至於春.光外泄。蘇雅身為縣令夫人,卻像偷兒似的蹲在桌下,心中真是又氣又急。她不安地挪了下身子,恰從那袍裾側面的開縫處看到一條光溜溜的大腿,足踝處堆著一條褲子:“這個渾蛋竟然……”

    蘇雅更窘了,而且頗為害怕,怎麼也不會想到,會遇到這般困窘的局面。這要萬一被相公看到,就算渾身是嘴都說不清,跳進黃河都洗不白了!哎。早知如此,不如大大方方站在那兒,便讓他知道了也好過現在這般難堪啊。蘇雅懊惱地想著,悻悻地向桌子底下又挪了挪。

    花晴風變聲變色地道:“葉典史,大事不妙啊!那徐伯夷竟然背著本縣,私自向朝廷上了一個條陳,那上面說……”

    花晴風把蘇雅剛剛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花晴風是從趙文遠那兒得到的消息,公文轉來時,趙文遠也不在驛站,驛卒對公文做了登記。因為是禮部下發的指明了接收官員的重要公文,沒敢耽誤,便立即送出去了。

    趙文遠辦完了公事回到驛站,檢查登記簿子,這才發現不妙。驛站設在驛路上,距城較遠,而且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有零星的雨點落下來,恐怕馬上就要下雨。往城中給葉小天送信,顯然不及直接知會花晴風更快,所以趙文遠馬上就去找花知縣了。

    花知縣在工地上倒真是跑前跑後,盡心的很。趙文遠找他又費了一番功夫,這才把獲悉的情報說與他聽,花知縣一聽心就涼了半截,他唯一能商量大事的夥伴只有葉小天。當下也顧不得大雨滂沱,便冒雨趕回來了。

    其實趙文遠看到的只是公文的題目,知道的詳情還沒有蘇雅夫人詳細。但是雖然只是一個標題,公文的內容要素卻是在標題的表現全面的,趙文遠也好,花晴風也罷,兩人都不是傻瓜,從這些線索還分析不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花晴風把趙文遠親眼所見的東西,再加上自己的分析判斷,一股腦兒地說給葉小天聽,最後道:“既是回函,顯然是徐伯夷上的條陳。既然派來欽差,顯然是接受了他的提議,葉典史,一旦徐伯夷成功,本縣就要落得一個尸位素餐的無能判語,而徐伯夷一旦飛黃騰達,卻也不會放過你,徐伯夷此事成敗,關乎你我二人的前程,你得趕緊想個辦法啊。”

    蘇雅蹲在桌子底下,面前是一條光溜溜的男人大腿,實際上她就是蹲在葉小天的兩腿之間,而葉小天又是她丈夫的下屬官員,她的心中那種羞窘難堪實在難以言表。

    她本來是很尊貴的縣令夫人,為何落得這般處境?蘇雅正捫心自問,忽聽花晴風說出這麼一句,情緒頓時低落下來,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你是縣太爺啊,除了求人就是問計,難道你就不能挺起脊樑,擔當一回嗎?”

    葉小天伸手夠了兩下,可惜他不是劉備,做不到手長過膝,根本夠不到已經滑落到足踝的褲子,有心再玩一次摔落鎮紙,可惜剛才撿起後放到了桌子中間,實在不好拿過來,葉小天只好作罷。

    他咳嗽一聲,對花晴風道:“大人稍安勿躁,朝廷同意了他的主張,並不代表他這件事就一定辦得成。現在欽差還沒到,咱們既然知道了此事,便有充足的時間準備,如果徐伯夷這件事辦不成,呵呵,朝廷已經大動干戈,到時候朝廷下不來台,皇帝丟了面子,他還會有好下場嗎?”

    花晴風喜道:“葉典史,你有辦法民?”

    葉小天道:“下官可不是諸葛孔明,哪能想都不想便有妙計。縣尊大人不用急,且容下官好生想想。”

    葉小天一手支在桌上,輕撫額頭,暗暗思量:“知縣大人既然來了,這個主意還得從他口中說出來才好,否則總是一樁後患。若由他說出來,我們兩個有了共同的利害,今後才能成為真正的盟友啊。

    可是……,雅夫人那裡不用我提醒,就能搶先說出這個辦法,以花縣令的性情,卻恐怕做不到提,只怕不管我如何誘導,他也決不會說出這麼大膽的主意,這可如何是好,怎麼開口呢……”

    葉小天一邊想,一邊把手伸下去,歪了一側肩膀,去夠他的褲子,可惜儘管手伸得筆直,偏是離那褲子還差了一截,蘇雅蹲在桌下看得清楚,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忽然思及他這麼狼狽,是因為自己撞破了他的好事,又不禁……,這人好噁心!

    “他剛才說什麼來著?屏風後面有人,想必就是他的女人了,這人也真是。想與女人歡好,去她的閨房不成嗎,竟然在書房裡亂搞,真是豈有此理!”蘇雅厭惡地皺了皺鼻子,下意識地又躲開了些。

    葉小天的手還在摸來摸去,拼命地往下夠,蘇雅見這樣下去實在不是法兒,便扭過頭去不看,只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拈起他的褲腰替他向上提了提。

    葉小天的手忽然摸到了蘇雅的手。把葉小天嚇了一跳,急忙一縮手,擺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他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人家,他可不想被縣尊夫人以為他心存不軌。

    蘇雅又好氣又好笑,乾脆把褲子一扔,不理他了。

    葉小天正在“苦思對策”,花晴風可不敢打擾“軍師”的思考,他來的匆忙,來了之後便與葉小天議起事情。以致連口茶都沒有,花晴風無事可做,目光便往牆上逡巡。

    還別說,這葉小天書房佈置的挺雅致。花晴風先看了看書房中大致的部置。又凝神觀看那些字畫,對面牆上幾幅字畫都是前代著名的書法家或畫家作品,花晴風不禁暗自驚訝:“原來此人不是附庸風雅,這幾幅字畫都是佳作呀。”

    “嗯?”

    花晴風目光一轉。忽然注意到葉小天書案正對著的牆壁上方所掛的一副蘭草圖。這副畫……,花晴風先是覺得畫風畫工有些熟悉,仔細再看。愕然看到了自己妻子的小字,這幅畫是雅兒送給他的?

    花晴風擰著身子看著不得勁兒,便慢悠悠地站起來,緩緩繞到書案側方,負著雙手,擺出一幅悠閒的樣子往牆上看,仿佛在欣賞牆上畫作。葉小天不疑有它,只管長籲短歎,一幅苦思對策的模樣。

    “沒錯!真的是她,真的是雅兒的畫作!”

    花晴風心中疑竇頓起:“雅兒的畫怎麼會在這裡?”

    蘇雅又不是靠賣畫為生,做為縣令夫人,又不可能繞過縣令和他的下屬有什麼交往,深閨女子將畫作送人,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更何況被葉小天掛在觸手可及處,上邊甚至還有蘇雅的乳名兒。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花晴風只覺一股股的血液衝擊著他的臉龐,一個不敢相信的念頭隱隱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他不願相信,卻又揮之不去。花晴風生怕葉小天發現他注意到了這幅畫,忙緩緩退了兩步,假意流覽他處。

    葉小天還真的在注意他,葉小天倒不是怕他發現牆上的畫作,葉小天根本就不知道那副蘭草圖是蘇雅夫人的,他只是看花晴風站起來走近了,怕他發現蹲在桌下的蘇雅夫人,那可就欲哭無淚了。

    他也忽然發現,這樣子太冒險了,一旦被被花晴風發現,他根本沒法解釋。花晴風一退,葉小天忽然記起自己的褲子還沒提,趕緊縮了縮腳,袍子的開縫處小一些,免得被人發現他光著大腿。

    他不縮腿還好,他這一縮腿,花晴風反而注意到了。花晴風往下一瞄,先是看到葉小天的褲子堆在足踝處,雖然那道縫隙馬上變小了,還是被他看到了。緊接著,他又看到旁邊還有一角裙裾,那顏色、那花紋,熟悉的刺眼。

    蘇雅此番得到消息急促,馬上匆匆趕來,甚至連個丫環下人都沒帶,只是披了一件蓑衣,自然是不曾換去女裳的。花晴風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他的大腿突突亂顫,一顆心幾乎跳出了腔子,艱難地挪到椅前坐下,只覺整個人都癱在那裡了。

    “不是雅兒,一定不是雅兒,雅兒溫良賢淑,怎麼會如此不知廉恥!”

    花晴風拼命地說服著自己,他不敢想像,如果蹲在桌下的那個女子真是他的夫人,他該如何面對。他不敢聲張,周班頭和馬輝就在門外,如果張揚開來,他的臉將丟遍整個葫縣。

    可那女子如果真是蘇雅……,葉小天的褲子褪在足踝上,那女子蹲在他兩腿之間,他們……他們在做何等不堪的事?想到這裡,花晴風不寒而慄。

    “我要回府!雅兒一定在家裡,一定是我疑神疑鬼,我馬上回府,雅兒一定在那裡!”

    花晴風一刻也不等不及了,他不敢當場揭破,以驗證他心中的猜疑,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如果真的驗證了他心中所想又該如何去面對,他想馬上回去,只要見到雅兒,這就只是一場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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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2 21:17:38 |只看該作者
第403章 蛻變


  花晴風想到此處,霍地一下站了起來,因為動作太急,令正佯裝沉思的葉小天為之一怔。

  花晴風強抑著心中的激動與恐懼,努力保持著平靜的口吻,對葉小天道:「今夜大雨,恐驛路上有些地段不夠穩固,一旦發生意外,本縣不在,便會釀出亂子。本縣還得馬上趕回去。葉典史不妨好好思量一個對策出來,你我明日再詳細商榷。」

  葉小天欣然起身,道:「好!其實下官心中已經略有眉目,只是為求周全,還需反覆思量,待下官推敲的差不多了,自會去驛路尋找大人共同參詳決定。」

  花晴風點點頭,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道:「葉典史不必送了,本縣這就走了。」

  葉小天哪能不送,不過他也不能立即追上去,否則得被自己絆倒。葉小天故意慢騰騰站起,花晴風快步閃過屏風,葉小天趁機提起褲子,倉促間用胳膊肘兒夾住褲腰,便急急追了出去。

  周班頭和馬輝正候在廊下,一見花晴風出來,馬上遞過蓑衣,花晴風接過蓑衣披在身上,這時葉小天也追了出來,拱手道:「雨夜路滑,縣尊大人還請慢走!」

  花晴風低沉地嗯了一聲,一頭闖進雨幕,周班頭和馬輝見縣令走得急,無暇多說,便向葉小天點頭致意,隨即追了上去。

  葉小天目送三人消失在雨幕中,慶幸地吁了口氣,返身回到室內,蘇雅已經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依舊一幅端莊優雅的模樣,只是臉上泛著淡淡的紅暈,隱隱透出一絲不同尋常。

  一見葉小天進來,蘇雅便即起身,道:「你我計議已定。就按你我所議行事吧,此事你我兩家是休戚與共,還望葉典史能不遺餘力,如有需要本夫人協助的地方,葉典史儘管開口。」

  葉小天點點頭道:「下官明日,下官明日便去驛路上走一遭,無論如何,總要與知縣大人計議計議的,夫人放心,總之不讓徐伯夷遂了心願便是!」

  蘇雅頷首道:「天色晚了。本夫人這就告辭。」

  葉小天忙道:「我送夫人!」

  對於方才那一幕,兩人都絕口不提,情況雖然難堪,可那畢竟只是一樁意外,無視便是最好的處理了。

  花晴風深一腳淺一腳的趕下山去,好在他腳上穿的雖然是靴子,卻不是官靴,他這些日子一直在驛路上忙碌,腳下穿的是一雙輕便的軟靴。易於走路。所以儘管道路濕滑泥濘,卻也安然無恙。

  可他到了縣衙裡時,心神一鬆,反而險些跌了一跤。急急走過一片青磚地時。地面本有一些青苔,被雨水一打更加濕滑了,花晴風一腳滑出,「哎呀」一聲。搖著雙臂掙扎站定,足踝卻已有些扭傷了。

  周班頭和馬輝急忙扶住,道:「大老爺。您沒事吧?」

  花晴風掙開二人,道:「不礙事的,本縣無恙,你們且候在門房,本縣到後衙裡去一趟,一會兒還要回來。」

  周班頭和馬輝答應一聲,便回轉門房等候,花晴風則一瘸一拐地直奔後院兒。這時已是深夜,丫環婆子們也都睡下了,只有翠兒知道夫人深夜離府,還在花廳掌燈等候,等得久了,小丫頭睏勁兒上來,便伏在桌上打起了盹兒。

  花晴風見花廳中有燈光,心中便是一喜,急急走過去探頭一看,見廳中空空如野,只有小丫環翠兒伏在案上打瞌睡,花晴風的心陡然一沉。他不死心地又往四下看看,廳中除了翠兒,果然再無一人。

  花晴風把牙一咬,便往他的住處走去,臥房裡還亮著燈,花晴風推門進去,左廂沒有,正堂也沒有,再往右廂裡尋,依舊是沒有,花晴風的身子忍不住地哆嗦起來。

  其實看到翠兒這麼晚還不睡,一個人守在花廳裡時,他就知道不妙了,可是不到黃河終究不死心。這麼晚了,又下著大雨,蘇雅還能到哪裡去?她不在這裡,那自己方才在葉小天書房所見藏在案下的那個女人……

  只有一個地方還沒去找了——蘇雅的書房畫室。這也成了花晴風的最後希望。這書房畫室就在臥房旁邊,用兩幅各四扇的木質畫屏隔開,花晴風腿上像灌了鉛似的,艱難地挪過去,定睛一看,還是空無一人。

  不會錯了,這一回再也不會錯了,藏在葉小天案下,與他行那無恥荒淫之事的女子,一定就是他的妻子!花晴風就像剛剛爬了十八里盤山道,喘著粗氣,顫巍巍地在書案前坐下。

  蘭花圖,難怪她以自己乳名兒為鈐,畫下那幅蘭草圖,而葉小天把它掛在觸手可及處,這對狗男女!看葉勝看花麼?花晴風心中滿是悲涼,不由得冷笑連連。

  他也是琴棋書畫盡皆有所涉獵的,自然知道畫蘭草畫的就是葉子,欣賞的也是它的葉子,而文人墨客以書畫寓意是慣用的手法。什麼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情)卻有晴(情)。

  這幅蘭草圖,除了是這兩人勾搭成奸,傾訴情意的信物,應該還有一層意思。蘭草,要欣賞的是它的葉子,看葉勝看花呀!他姓花,葉小天姓葉,這裡邊分明還有一層貶謫他花晴天,認為葉小天比他強的意思。

  「這個賤人!」

  花晴風紅著眼睛向牆上看去,忽然看見了那副《高山流水圖》,那圖上赫然有一方大印,正是葉小天收藏此圖時加蓋的個人私章,因為他是剛剛蓋上的印記,顏色比前幾位收藏者加蓋的私章鮮麗,所以花晴風一眼就看到了。

  這是葉小天還贈給蘇雅的畫?花晴風又霍然站了起來,扶案盯著那幅畫,眼神直勾勾的,彷彿一條走投無路的餓狼:伯牙撫琴,聞弦音而知雅意!聞弦音而知「雅」意,蘇雅那賤人「看葉勝看花」,葉小天這廂便聞弦音而知「雅」意了?

  花晴風的雙手緊緊扣住書案,指節處一片蒼白。他的人生是何等的失敗!做官,一直是受氣的傀儡官,王主簿壓他一頭,孟縣丞壓他一頭,換了一個徐縣丞,還是壓他一頭,他被屬官們暗中嘲笑,被胥史們暗中嘲笑,被小民們暗中嘲笑,忍氣吞聲,怕這怕那,換來的是什麼?

  葉小天,一個小小典史,也騎到他頭上作威作福了,甚至還睡了他的女人!權力沒了,不!權力,一直就不曾擁有過!現在,連他本來擁有的,本屬於他一個人的女人,也成了別人的玩物!

  花晴風的心在滴血,想起他在葉小天書房中所見的那一幕,越是腦補,越是不堪。

  他本來是靠著夫人娘家的栽培,才得以讀書入學,一路考中秀才、舉人、進士,所以對這位嬌妻既畏且敬,夫妻這麼多年,便是夫妻敦倫的時候,他都向來中規中矩,不敢有絲毫過分的要求。

  可是他敬在頭上、捧在手上,不敢稍有褻瀆的女人,卻可以為了一個野男人,蹲伏在他胯間,如娼妓一般地侍候他:「嘿!哈!呵呵呵……」

  花晴天一陣悲涼的慘笑:「我做人做得這是何等失敗!做官無權,做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權沒了,人沒了,面皮也沒了,我花晴風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花晴風一把抓過書案旁的燭台,倒轉鐵尖,就要刺向自己的咽喉,就在這時,從堂屋裡隱約的傳來了蘇雅的聲音:「相公回來了?」

  燭台鋒利的鐵尖堪堪刺至咽喉,花晴風又猛地頓住了,臉上慢慢露出一絲令人心悸的笑……

  蘇雅沒有想到花晴風今晚會回來,她從事先預留的角門兒悄悄回來,到了花廳見翠兒正打瞌睡,便喚醒她,吩咐她去睡了,蘇雅回到自己臥室本待休息,忽見門邊衣架上掛著一襲蓑衣,蓑衣還在滴著水,便知是丈夫回來了。

  蘇雅繞到臥室,見臥室沒人,而書房那邊還隱隱亮著燈光,便走過去。

  「夫人,你去哪裡了,讓為夫好找!」花晴風微笑著從書房裡迎出來。

  蘇雅腦筋一轉,忙道:「哦,去了一趟庫房,閒來無事,清點一下東西。相公怎麼回來了?」

  花晴風道:「哦,為夫有件緊要事,需與葉典史商量,所以上了趟山。為夫又不是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既然回來了,心中想念娘子,當然要回來看看。」

  蘇雅嬌嗔地道:「看你,都老夫老妻了,還甜言蜜語的。」

  說歸說,她心裡還是甜甜的。花晴風卻在心底冷笑:「是啊,我們是老夫老妻了,你跟葉小天卻正戀姦情熱是吧?」

  蘇雅關切地道:「這麼晚了,相公既然回來了,就在家歇息吧。」

  花晴風搖頭道:「不了!今夜大雨,我還真怕驛路上再出點什麼意外,徐伯夷可是早就盼著我出事兒呢,我還得去驛路上守著,既然見到了娘子就好!」

  兩雙手輕輕握在一起,相視一笑,蘇雅是真正的滿心溫馨,花晴風笑得也很溫柔,可是即便與他做了多年夫妻的蘇雅,都沒注意到他眸底隱隱燃燒的冷酷火焰。

  想要自盡的花晴風突然被打斷,原本的萬念俱灰陡然變成了另外一種力量:極度的仇恨。物極必反,懦弱了大半輩子的花晴風,從這一刻起,真正的被激發出了血性與勇氣,

  忍者神龜進化成了復仇男神!他要報復!他要毀滅!所有對不起他的人,所有背叛他的人,統統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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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兩欽差


    第二天一早,整個縣衙都知道了欽差即將駕到的消息。徐伯夷召集各班各房的胥吏衙役們,進行了一番周密安排,全縣上下齊動員,風風火火地開始籌備各項大禮。

    一 時間,風向陡轉,原本人們都以為葉小天回轉葫縣後,與花晴風聯手,已經把徐縣丞的氣焰徹底打壓了下去。自從驛路上祭出三顆人頭,徐伯夷也確實沒了動靜,誰 曉得他竟暗渡陳倉,玩了這麼一手,欽差大臣要來了

    天下那麼多縣,大部分都不曾有欽差大臣去過。小小葫縣更不用提了,連府道級的官員都不曾來過,如今一下子竟然要迎來天使,這是何等隆重何等風光的大事。

    禮 部的回文是給徐伯夷的,徐伯夷就成了理所當然的負責人,他要用人,誰敢不應?他要修繕官道、翻新官舍、為欽差大臣建造館驛,縣裡財政敢不撥款?一時間,徐 伯夷財權、人權抓回大半,與原本占盡上風的花晴風可以分庭抗禮了。而且,花晴風是守在驛路上,徐伯夷則是在縣裡主持大局,主客之勢隱隱相易了。

    有心人注意到,葉典史一早到縣衙裡點了個卯,隨即就離開了。不用問也知道,他定是去找花晴風商量對策去了。這一次,大部分人都不大看好他,徐伯夷有皇命在身啊,你拿什麼跟他鬥?

    葉小天倒是一點不慌。沒錯,徐伯夷現在是很風光,也確實沒有人敢阻攔他抓權,任何的反對或者阻攔,在這件事已經上升到皇帝和朝廷從更高層面的政治考慮時,都是性質極其嚴重的錯誤。

    可是,最終的關鍵得是徐伯夷辦得成這件事才可以。否則的話,他今日贏了多少,來日都得加倍吐出來。葉小天早早謀劃。精心部署,就是想挖一個讓他跳不出去的坑,此時計畫即將實現,葉小天開心還來不及,又豈會心生不安。

    葉小天昨夜被花晴風和蘇雅夫婦攪了好事,送他們離開後,也無心再與哚妮親熱了,他定下心神,反復思量的都是如何讓花晴風認可、同意,並參與自己的計畫。花晴風缺乏擔當,不易說服,所以葉小天精心準備了幾套方案。

    葉小天這回是打算不管坑蒙拐騙,也要把花晴風拉進計畫了。不料等葉小天趕到驛站,花晴風把他請進房中坐下後,還不等葉小天開口,花晴風就已搶先開口了。

    花晴風道:“葉典史,本官昨夜回來後仔細考慮了許久。徐伯夷此番借助天威,不要說是你我。便是府道官想要阻攔,也是螳臂擋車,想讓他失敗,只有從最本質的地方下手才行!”

    葉小天微微一怔。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望著花晴風道:“縣尊大人的意思是?”

    花 晴風道:“朝廷如此器重他,如此在乎此事,緣由何在?在於希望能夠促成本縣諸族百姓改名易姓。此事一成,可不僅僅是方便了戶籍管理,於朝廷而言。這就是聲 威播於四夷,教化及于八方。于皇上而言,這就是皇帝親政後,天順民和。有這等大義名份在手,誰敢阻攔他呢?可是,如果此事遭致諸族百姓強烈反對,會怎麼 樣?”

    花晴風臉上露出一絲狡黠之意,微笑地道:“據本縣所知,葉典史與高李兩寨的關係非常密切。而高李兩寨,正是本縣諸族部落之首,各部落一向惟他們馬首是瞻。”

    葉小天暗暗有些吃驚,這位縣太爺的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想在這件事上做文章,那性質可不僅僅是同徐伯夷之間的爭鬥了,這是逆朝廷之勢、悖天子之意呀!

    煽動諸族百姓反對,徐伯夷是完了,可皇上原本信以為真,興沖沖地派了欽差大人來,結果卻灰頭土臉地回去,到時朝廷和皇帝的臉面也要丟盡了。此事一旦為人所知,那就是殺頭的罪過啊!

    雖然,葉小天膽大包天,他本來就打算這麼幹。什麼皇權天子,朝廷體面,在他心裡就是個屁,沒有點這等渾不吝的性兒,他能逢山開路,遇水搭橋。他能鬥垮齊木、搞死孟慶唯?送那對惡人歸西的手段,可是絕對不合法的。

    葉小天從沒那個覺悟去憂國憂民憂天下,但也絕不是一旦掌握權利,便欺男霸女、貪瀆無度的貪官惡霸,他只謹守他的本心,只要不會令他良心不安,便無不可為。可他沒想到一向膽小如鼠且循規蹈矩的花知縣也會有這樣的打算。

    “看來他也知道徐伯夷一旦成功,他就再無翻身的機會,這是狗急了要跳牆啊!”葉小天暗暗想著,心中頗感愉快,花晴風既然主動開了口,可省了他很多力氣,早知如此,昨夜何必必煞費苦心想那許多說辭。

    花晴風見葉小天點頭稱是,臉上也露出了一抹笑容。此時的花晴風,與往昔似乎隱隱地有所不同了,但是誰能注意到呢?大家早已習慣了他“忍者神龜”的形象。

    ※※※※※※※※※※※※※※※※※※※※※※※

    “這塊戒石,趕緊再用水刷洗一遍。”徐伯夷指著公堂前的戒石,吩咐一個衙役,那衙役答應一聲,提著盆兒便一溜煙跑了。

    徐伯夷急急忙忙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問李雲聰:“公堂門口的鼓都換了麼?”

    李雲聰道:“大人放心,全都換了新的,那柵欄也都重新粉刷過了。”

    這時候,整個衙門裡已是煥然一新,可所有的人在徐伯夷的指派下,還在爬房上牆、挖門盜洞,進行著十分徹底的大清掃。

    這些天整個衙門的人都被徐伯夷指揮的團團亂轉,光大清掃就進行四次了,明日欽差就要趕到,徐伯夷此時更是片刻不離,生怕出一點差錯。

    衙門口兒,三架梯子豎在門楣上,兩個衙役穿著短打扮,爬在高高的門楣上,用抹布擦拭那塊已經光可鑒人的縣衙招牌。中間那個衙役順著梯子爬下來,提起桶去清洗抹布了。

    徐伯夷見狀,便把袍袂一掖,順著梯子爬上去,伸手往牌匾後面一摸,看著手上薄薄的一層浮灰,勃然大怒:“一群混帳東西,一刻不看著你們便想敷衍了事,牌匾後面怎麼這麼髒?把牌匾摘下來,務必擦得一塵不染。”

    “嘖嘖嘖嘖。徐縣丞可真是辛苦呀,這些天腿都跑細了吧?”底下忽然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徐伯夷低頭一看,就見葉小天站在階前,撇著嘴角看著他,一臉鄙夷不屑。

    葉小天揶揄道:“這些天葉某就看到你徐大人裡裡外外的窮轉悠了,牌匾後面也要反復的擦,用不用這樣啊,不就是欽差大臣要來嗎?欽差大臣會爬著梯子上去檢查你這牌匾後邊幹不乾淨?”

    徐伯夷順著梯子爬下來。見李雲聰已經訕訕地退到了一邊,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有本官替你做主。你怕他什麼!再過幾日本官飛黃騰達,這小小典史就更是不在話下了。

    徐伯夷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睨著葉小天,傲然道:“葉典史,欽差大臣自然是不會爬到門楣上檢查牌匾幹不乾淨。可皇上派了人來,那就是咱們葫縣的榮耀。徐某人為朝廷,為皇上效力。自當盡心竭力,難道欽差大臣看不到或者不會去看,就可以弄虛作假麼?”

    葉小天笑了笑道:“得!這麼一會兒徐縣丞這扯到皇上身上去了,似乎……有點遠吧。”

    徐伯夷也笑起來,微眯的眼中有針芒般的光輝閃動:“遠麼?我看並不遠吧!以前誰會想得到會有欽差天使駕臨我縣?可如今天使明日就到,見天使,便如覲聖面、如果聆聖音,而來日,你又安知本官不能真的面見天子呢?”

    葉小天譏誚地道:“葉大人真是志向高遠,葉某佩服!”

    徐伯夷冷冷一曬,道:“葉典史是負責本縣治安的,本官交待你的事情,可都做好了麼?明日欽差大臣就到了,如果你那裡出點什麼差錯,欽差面前,本官可也護不了你。”

    葉小天道:“大人放心,下官份內之事,自然不敢怠慢,絕不致出了差遲!”

    “如此甚好!”徐伯夷微微一笑,口不對心地道:“此次事了,本官會在欽差大人面前記你一功!”

    葉小天“驚喜”地道:“當真?哎呀,縣丞大人真是不忘提攜後進,那下官這裡先謝過大人啦。”

    “哈!哈哈……”

    “嘿!嘿嘿……”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起來,笑容同樣奸詐,卻不知各自有何憑恃。

    驛路官道上,一隊官兵正護送著一支儀仗緩緩行來,黃鉞、白旄、立瓜、臥瓜、銀槍、長戟、官銜牌、龍鳳旗……,全套的欽差儀仗,隨從武士們錦衣繡襖,乾淨俐落,各自懸刀佩劍,英姿颯爽。

    車上,禮部右侍郎林思言拈著一枚棋子苦思半晌,終於把棋子往棋盒中一丟,搖頭笑道:“林某輸了!還是國舅棋高一籌!”

    李玄成微微一笑,信手撫亂了棋盤,抬眼向前一望,道:“林大人,明日就該到葫縣了吧?”

    林侍郎頷首道:“不錯!國舅一路勞頓,著實辛苦了,到了葫縣便可好好歇歇了。”

    李玄成搖頭笑道:“辛苦可談不上,這貴州地方山水奇秀,一路風光不斷,甚是賞心悅目,李某很是喜歡。”

    李玄成說著,便信步走出去,扶住車欄,縱目遠眺,山水奇秀,天空澄淨,一朵雪白的雲彩靜靜地懸浮在空中,落入眼簾,依稀便化作了一張可以顛倒眾生的美麗容顏,李玄成的心頭不由一陣躁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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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3 21:53:43 |只看該作者
第405章 做官好


    李玄成回京之後,迎接他的就是一堆堆的彈劾奏章,撲天蓋地的跟雪片兒似的就把李玄成給埋了。

    李玄成心中懊惱無比:“我星夜兼程,這才剛從金陵趕回來,你們這些言官禦史蹲在京城裡,壓根兒就沒去過金陵,你們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怎麼一個個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可是……沒辦法!這就是朝廷賦予禦史們的權利,禦史可以“風聞奏事”:我聽說了某件事,我就可以拿來告你,至於我聽說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那不歸我管,我也不負責任,你想證明你清白,你來舉證。

    可憐李國舅上哪兒去找證據去?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越描越黑,而且大多是見不得人的“”,別有證據可尋。再者文官集團和皇親國戚之間先天就是對立的關係,彼此早就互看不順眼了,這時有了機會,還不趁機猛打落水狗?

    李玄成百口莫辯,只能躲回府邸生悶氣,反正這些人罵歸罵,也不能真個把他怎麼樣。期間就連李太后和萬曆皇帝都曾先後把他喚去,半信半疑地向他詢問。李玄成真是欲哭無淚,只能賭咒發誓地向他們解釋,依舊不能讓他們完全釋懷。

    李太后自她入宮後,交往最多的就是他這個幼弟,還是比較相信他的為人的,對於諸多不堪的傳言大多不予置信。不過,其中有些傳言,還是引起了李太后的警惕,比如:好男風!

    李玄成無論人品、相貌,還是如今的富貴地位,早就該妻妾成群才是,可他始終單身一人,李太后原本以為他是真的一心向道,所以不好女色。可如今聽了那“好男風”的傳言,還真有些信了。

    達官貴人們好男風的著實不少,而且在上流社會,這是一種風雅之事,並不是什麼不可見人的行為,豪門世家在府裡蓄養孌童的也不在少數,先帝死的早,李太后年紀輕輕就垂簾聽政,接觸過許多外臣,對此也不無耳聞。

    耳濡目染之下。她早已經習慣了這種風氣,心裡並沒有太大的抵觸和反感。如果李玄成真的好男風,她也不會太在意,但是那些蓄養孌童、狎戲男娼的的貴胄官宦都是男女通吃啊,她這幼弟卻不然,總不能因為好男風乾脆不娶妻生子了吧?

    所以,李太后未雨綢繆,開始不斷物色門當戶對的豪門世家適齡的閨女,想給幼弟說一門親。李玄成不勝其擾。又無法逃避,正在苦不堪言的當口兒,便聽說了葫縣縣丞徐伯夷上書朝廷,建議對葫縣胡族百姓按漢人風俗改姓易名的消息。

    萬曆皇帝見了徐伯夷的奏疏正中下懷。甚是歡喜,馬上批轉內閣和禮部商議可行性,內閣和禮部眾大員認真商議了一番,也是欣然同意。他們覺得此事可行最大的依據就是:徐伯夷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丞。他既然敢上書,而且是繞過知縣獨自上書,說明此事應該是有極大把握的。

    只是皇帝和閣老們低估了下層官吏“富貴險中求”的冒險精神。到了他們這個層次,每人背後都有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牽一髮而動全身,凡事當然不能率性而為、孤注一擲,可徐伯夷是什麼人?他有這麼多的牽扯和顧忌麼。

    因為朝廷覺得此事可行,所以這消息提前就張揚開來,這可是皇帝親政後的氣象,政通人和啊。李國舅因此便知道了此事,他一直以為夏瑩瑩姑娘就是葫縣人,一聽說這道奏疏來自葫縣,李玄成不覺動了念頭。

    李玄成馬上找到李太后,主動請纓。李太后知道這個幼弟喜歡游山逛水,不疑有他,正好趁機拿捏一把,在李玄成答應此番遊歷歸來就接受胞姐安排,與人相親之後,李太后便替他向萬曆皇帝提了一句。

    萬曆皇帝可不知道舅舅與葉小天之間有那麼多狗皮倒灶的恩恩怨怨,而且葉小天調回葫縣的事兒,雖然金陵府報上了朝廷,萬曆也只是御筆一揮就過去了,這麼低的階層官員的調動,他只寫一句“知道了”就行了,哪會放在心上。

    所以他縱然知道李玄成和葉小天之間有恩怨,也不會記起葉小天如今已經回葫縣就任。既然母后開了口,多派一個人去做欽差也沒什麼,倒更顯得皇帝對此事的重視,萬曆皇帝便答應了。

    其實李玄成也不知道葉小天此時已經回了葫縣,他匆匆逃離南京城時,葉小天還在禮部會同館做大使呢,他哪知道這個掃把星居然回了葫縣,所謂冤家路窄,也就是這般了。

    這一晚,欽差隊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就宿在荒郊野外。李玄成躺在他的寢帳內,整晚都輾轉翻側,難以入睡,腦海裡始終徘徊著瑩瑩姑娘的倩影,思索著到了葫縣後如何找到她,找到她後又如何親近、傾吐愛慕,擄獲芳心。

    ※※※※※※※※※※※※※※※※※※※※※※※※※※※

    葫縣城門口,迎接欽差的隊伍排成了幾個方陣。站在最前面的是葫縣的官僚隊伍。

    前方路口紮了一個彩棚,棚前置放著香案和酒水,花晴風穿著一襲簇新的官袍站在最前面,但他並不是一個人,徐伯夷正與他並列而站,兩人之間連半步的差距都沒有。

    徐伯夷是縣丞,照理說應該站在花晴風的後面,可這次上書朝廷的人是徐伯夷,朝廷複旨也是點名給徐伯夷的,所以今日迎接欽差的正主兒其實是人家徐縣丞,花晴風只是占了一縣正印的名份,這才得以與徐伯夷一起站在最前面。

    這種情況,已經意味著葫縣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所以花晴風繃著面皮站在前面,看都不看徐伯夷一眼,神色極其不善。

    而徐伯夷卻是滿面春風,他根本不在乎花晴風此刻怎麼想,他已經入了皇帝和眾閣老的法眼,這件事只要辦得風風光光,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他還用在乎花晴風的臉色嗎?

    站在徐伯夷和花晴風之後的,是羅巡檢和顧教諭,這兩位官員不大摻和葫縣政務,不過他們兩人一位是葫縣的最高軍事長官,一位是葫縣的最高學府長官,級別不低,所以站于知縣大人身後。

    第三排就是王主簿和葉典史了。王主簿是“抱病”趕來迎接欽差的,王主簿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好象真的生了病似的。因為徐伯夷在秘密上書時,把他撇在了一邊。這件好事他一點好處也撈不到。

    花晴風、葉小天和徐伯夷本就是對頭,被徐伯夷排除在外也就罷了,但王甯和徐伯夷可本是一派,他本可以得到的好處,如今卻眼睜睜看著全部落在徐伯夷的腰包裡,王主簿對徐伯夷的嫉恨,甚至還在花晴風之上。

    不過,徐伯夷對此不在乎,他是真的不在乎了。葫縣這個破雞窩,怎麼能是鎖住他這只金鳳凰的地方?他早就該跳出去了,他現在也確實馬上就要跳出去了,那些柴雞怎麼想。他根本不在乎了。

    道路兩側,便是當地士紳代表和民眾代表。士紳代表們分作兩部分,一部分儒衫襆頭,分明就是漢家百姓了。而另一部分則是各種的奇裝異服,民眾代表也是一般無二。

    從人數上來看,穿奇裝異服的占了全部迎接人員的三分之二還多。這就是本縣的現狀,少數民族居多,這些人正是本縣各族民眾的代表。

    一大早,他們就已等在這裡了,官紳們還有條凳可以坐著歇息,民眾可是一直頂著炎炎烈日站在那裡,一個個都開始打蔫了。直到日上三竿,才有前方探馬來報,說是欽差大人的儀仗即將趕到。

    眾人頓時精神一振,紛紛整肅起來。抖擻精神,迎候欽差,又過了一陣兒,遠遠的就能看見一片旌旗招展,有一列整齊的隊伍向這邊開拔過來。

    眼看那隊伍越近越近,已經可以看見代表天子的杏黃旗了,徐伯夷撣了撣袍襟,微微一笑,便邁步向前走去,今天,他是主角!

    花晴風一見心中暗惱:“你一日不曾離開葫縣,你就還是我的下屬!欽差將至,你敢搶在我的前面,當著全縣官紳百姓,你是真的不給本縣留一點情面了!”

    若是換做以前的花晴風,可能真就捏著鼻子忍了,可是此刻的花晴風卻不然,他也不知哪兒來的那份勇氣,立即拔足追了上去。

    徐伯夷一步三搖,走得極其沉穩,享受著全縣士紳官宦們注視的目光,心中有些飄飄然的。咦?花知縣……花知縣他居然超過我了!

    徐伯夷暗怒:“今日一切,全是本官主導,你個尸位素餐的無能縣令,有什麼資格走在本官前頭,第一個謁見欽差!”

    徐伯夷冷哼一聲,馬上邁開大步向花晴風追去。徐伯夷超過了花晴風,花晴風加快步伐,馬上又反超了徐伯夷。徐伯夷再度加速,再度反超花晴風,花晴風邁開大步,腳下如飛,他們並駕其驅了!

    超了!超了!花知縣剛剛超過一頭,旋即就被徐縣丞追上,兩個人你追我趕,絲毫不讓。一開始他們只是步子邁得大一些,步頻稍稍快一些,到後來已是明顯地在較勁兒,他們在……“競走!”

    葉小天悠哉悠哉地站在那裡,眼見二人越走越快,進而發展成“競走”,不由得啼笑皆非,葉小天搖搖頭,信口道:“做官好,做官妙。做官頭戴烏紗帽,出門就有八抬轎,離地足有三尺高,這個造化可不小。忽有一日高官到,蹦下轎子往前跑,你也跑,我也跑,膝蓋不覺就矮了,跑出一腳撩漿皰,你說可笑不可笑……”

    葉小天這段話是用戲曲裡念白的方式念出來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是站在他旁邊的王主簿卻聽得很清楚,王主簿“噗哧”一笑,道:“葉典使,你這張嘴,忒也損了點兒。”

    葉小天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看主簿大人神情鬱鬱,似有不平之意,故意逗你一笑罷了。”

    王主簿歎了口氣,撫著鬍鬚看向前方,很是豔羨地道:“做官嘛,還不就是攀著上頭,踩著下頭?你覺得可笑,卻不知有多少人想得到這個可笑的機會而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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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7
發表於 2015-2-14 22:46:54 |只看該作者
第406章 暗藏機鋒


    “葫縣縣令花晴風,見過欽差大人!”

    “葫縣縣丞徐伯夷,見過欽差大人!”

    花晴風緊趕慢趕的,還是落後了徐伯夷半步,情急之下,只能搶先開口了。徐伯夷占了一個人先,花晴風占了一個話先。說起來,他二人雖有相爭之心,但也不該如此幼稚,只是迎接欽差對他二人來說都是生平頭一遭,激動再加上關心則亂,是以方寸大亂。

    欽差的儀仗停下了,隊伍左右一分,閃出中間一輛車子,車簾兒挑著,裡邊並肩坐著兩人,其中一人手中還捧著一卷黃綾軸子,想來就是聖旨。

    花晴風和徐伯夷飛快地掃了一眼,只看到車中兩人,一個是一襲鮮麗的飛魚袍,另一個是一襲緋色官袍,卻也不敢多看,馬上長揖到地,禮數甚恭。

    車中,李國舅和林侍郎互相謙讓了一下,論到尊貴,林侍郎的身份終究在李國舅之上,再加上他年歲長些,便也不再推辭,當先一步走出車子,隨後李國舅便捧著聖旨走了出來。

    二人沿著腳踏走下來,到了花晴風和徐伯夷面前,林侍郎微笑舉手道:“兩位不必客氣,免禮,免禮,快快請起。”

    花晴風和徐伯夷的官袍顏色一樣,區別就在胸前的補服上,林侍郎只是微微一掃,便對花晴風道:“你就是花知縣吧?”

    花晴風受寵若驚地道:“正是下官。”

    林侍郎點點頭,又看看徐伯夷,問道:“足下就是徐縣丞了?”

    徐伯夷恭謹地道:“正是下官。”

    花晴風的心思太敏感了些,聽這位欽差大人對他稱你,對徐伯夷稱足下,心中便有些忐忑:“朝廷果然對我有所不滿了。”

    其實這些大人物俱都修練的喜怒不形於色,一個個城府極深,哪有那麼容易叫他看出喜惡來?而且林侍郎不但對徐伯夷並無好感。甚至還有些厭惡,那句“足下”不是客氣,而是揶揄。

    繞過直屬上司邀功買寵,任何一個當官兒的都會本能的對這種行為產生反感,如果林侍郎以後有機會和徐伯夷共事,並且徐伯夷會對林侍郎有用,這種厭惡自會漸漸消除,可現在他們還只是剛剛接觸,林侍郎對他的觀感完全來自於他之前的行為,那就不同了。

    林侍郎見前方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便對李國舅笑道:“國舅,想不到葫縣有這麼多人在迎候你我,不要叫大家失望,咱們就隨本地的父母官上前見見大家吧。哦,對了!”

    說到這裡,林侍郎輕拍自己的額頭,回首對花晴風和徐伯夷笑道:“你看,老夫都糊塗了。還忘了自我介紹一番。本官禮部右侍郎林思言。這位是當朝三國舅,李玄成。”

    花晴風和徐伯夷已經聽他稱呼那年輕俊美的公子為國舅了,花晴風一聽是又驚又怕,徐伯夷則是又驚又喜。皇帝派當朝國舅做欽差大臣,來此見證諸族百姓易名改姓之盛事,足見皇帝的重視啊。

    皇帝越重視此事,徐伯夷便越歡喜。相應的花晴風也就越懊惱,因為這件事他寸功皆無,相反。皇帝和朝廷越重視此事,對他的不滿也就會越深,他這個正印官是幹什麼吃的?為什麼人家一個佐貳官能想到的,他卻想不到?

    不管二人心裡怎麼想,還得強作鎮定,再度向兩位大人見禮,旋即便一左一右引著二人往前走,徐伯夷一邊走一邊滿面春風地向兩位欽差介紹前方迎候的人員,刻意強調了一下今日諸族首領都已趕來,林侍郎和李國舅聽了,神色間果然透出幾分歡喜。

    花晴風陪在一旁,也無心去與他爭風了,心中只盼著葉小天的計畫能夠奏效,否則他在這兒怎麼蹦噠都沒有用,只會讓人覺得他像一個小丑。

    到了迎候的隊伍前面,首先當然要向兩位欽差先介紹本縣官吏。當介紹到葉小天時,葉小天閃身出列,向林侍郎長揖一禮,恭聲道:“下官葫縣典史葉小天見過侍郎大人!”

    林思言早知他已調回葫縣,林思言回京後,特意關注了一下葉小天的事情,想伺機把他調回葫縣去,卻不想令人一查他的資料,葉小天居然已經被調走了。林思言驚訝之餘,卻也不禁欽佩,這小子倒真是有辦法。

    此刻再度見到這個令他印象深刻的年輕人,林侍郎心情很好,撚須一笑道:“葉典史,金陵一別,風采依舊,可喜、可賀呀。”

    葉小天也笑道:“老大人康健如昔,下官也甚是歡喜。”

    葉小天與林侍郎對答了一句,便又轉向李國舅,長揖道:“下官見過李國舅。”

    葫縣一干官吏聽見葉小天與林侍郎這番對答,不由嘖嘖稱奇,這位天使竟然是當朝禮部侍郎,這可是品級極高的官員了,當真令人誠惶誠恐,可就是這樣的高官,居然認識葉典史,兩人說話還透著親熱,這葉典史的能量也太大了吧。

    李玄成是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葉小天,一見葉小天行禮,他迅速收斂了驚訝的神情,淡淡地道:“呵呵,真沒想到,本國舅會在這裡又遇見你,常言道:山水有相逢,真是一點不假呀!”

    李玄成想到他被葉小天捉弄的如過街老鼠,心頭恨意就抑制不住。徐伯夷見林侍郎認識葉小天,似乎還對他挺有好感,心中就不免有些吃驚,再看葉小天與李玄成見禮時便格外關注了些。

    李玄成這句話暗含恨意,根本掩飾不住,徐伯夷聽在耳中,登時暗喜:“這位國舅竟也認得葉小天,想來是在金陵結識的了。不過,似乎國舅爺跟他有過節啊……”

    兩個欽差,都與葉小天有舊。一個貌似很欣賞他,另一個卻視他如眼中釘,徐伯夷只是心思一轉,便有了傾向性的決定:傍國舅爺的大腿。

    徐伯夷引著兩位欽差接見當地士紳代表,又由林侍郎當眾宣讀聖旨,一切事了,便前呼後擁地陪同兩位欽差進城。在縣衙三堂擺酒設宴,為兩位欽差大臣接風洗塵。

    士紳和各族酋領的酒席設在側廂和庭院中,大堂上只有一席,由葫縣幾位有品級的官員陪同著,這其中唯一一個不入流卻有資格坐在這兒的雜魚小官就是葉小天,誰叫他是典史呢。

    酒過三巡,李國舅笑吟吟地對徐伯夷道:“據本國舅所知,葫縣改土歸流不過五年時間,你們便有偌大的成果。呵呵,那些山野蠻夷。肯依我中原教化,改名易姓,你們功德無量啊!”

    這麼一說,徐伯夷一張小臉登時笑得菊花一般,旁邊的花晴風雖強作鎮定,卻免不了有些不自在,這話該對他說才是。

    徐伯夷忙道:“朝廷撫遠安夷,威加四海。下官等只是倚朝廷之勢,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情。可當不得國舅爺如此誇獎。”

    林侍郎對於把正印官撇在一邊的行徑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一聲,道:“本官與國舅奉聖諭而來,希望能把此事辦得圓圓滿滿。這是朝廷的體面,也是你們的一樁功勞,這件事你們有什麼打算,可已有了章程?”

    花晴風精神一振。忙道:“林大人、國舅爺,兩位敬請放心,下官等克盡職守。精心安排,定把此事辦得順暢圓滿。此中步驟,我們已經有了詳細規劃,兩位欽差遠來辛苦,今日且好好歇息,我們會儘快操辦的。”

    林侍郎皺了皺眉,他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山溝溝裡可不是來度假的,他當上禮部侍郎也不過才半年光景,結果先是被派去金陵迎接柯枝國使節,接著又被派來主持葫縣易俗典禮,在京的時間很有限。

    這對他來說可不是好現象,尤其是他現在的地位未穩,自己的一套班底還沒搭建起來,他想儘快解決此事,早日趕回京城,秋闈將近,禮部尚書因為同時也是內閣輔臣,按規矩不能擔當主考官,他只要爭取一下是很有希望的。

    一旦爭取到主考官的位置,本屆的進士就是他的學生,將來在官場上,很大程度上會成為他的一大助力,林侍郎歸心似箭,豈能把時光耗費在這裡,這花知縣的話都是官面話,沒一句有用的。

    徐伯夷等花知縣說完了,這才微微一笑,從容地道:“侍郎大人放心,下官已經做了周密安排。在兩位欽差駕臨本縣以前,下官就已召集各村寨鄉鎮的保長裡正,將此事詳詳細細說與他們知道,並通過他們摸清了百姓們的態度。

    下官打算,明日便召集各村寨鄉鎮的話事人,諸如保長、裡正、村長、耆老和部落首領們,由他們率先響應官府號召,改易名姓。這些人在地方上極具威望,只要他們肯改,下面的百姓就不必多費唇舌,自然會依照辦理。”

    林侍郎聽得暗暗點頭,雖然他有些不齒徐伯夷的功利行為,但是從見到他到現在,可以看出此人確實是個精明能幹的人。至於那位縣太爺,林侍郎就只能暗暗搖頭了。

    林侍郎對葫縣縣令和縣丞暗自評品了一番,忽然想到了葉小天,葉小天在金陵的所作所為他一清二楚,正因專門瞭解過他才起了招賢之心。如今葫縣正印官與佐貳官不合,這只鬧天宮的猴子夾在中間,怎麼會安份的像個乖寶寶?

    林侍郎不禁注目地看了葉小天一眼,葉小天正埋頭大吃,似乎感應到了林侍郎的目光,葉小天忽然抬起頭來,向他啟齒一笑,笑的很燦爛,很……純良。林侍郎心頭忽然浮起一種不妙的感覺:“老夫還想早日還京呢,你這只猴子,可千萬別再鬧出點什麼事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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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6 13:38:04 |只看該作者
第407章 唇槍舌箭

        
    接風宴後,眾官員和士紳們紛紛散去,花知縣、徐縣丞、王主簿和葉小天四位本衙的主要官員則陪同兩位欽差去他們入住的“館舍”。

    葫縣根本沒有像樣的館舍,重新建造的話耗時太久,他們又沒有葉小天在山上起宅子的那等神蹟般的速度,所以只能向本地豪紳家族借用房屋,加以整修翻新,充作欽差行轅。

    本縣大善人洪百川曾經主動提出可以借用他家的房子,葉小天也曾提出可以借出葉府的一個院落,居高臨下,還可以俯瞰本縣風光。但是這些提議都被徐伯夷毫不猶豫地給否決了。

    讓欽差住進葉府?笑話!近水樓台的道理徐伯夷還是懂的,那當然不可行。洪家獨子羅大亨與葉小天相交莫逆,所以洪家也是絕對不可以用的,如此一來兩位欽差的下榻之處自然而然地就變成了----齊府。住在他的姘頭家裡,徐伯夷才覺得放心,他也更有機會親近兩位欽差。

    四人把兩位欽差送到齊府,齊府裡早已收拾出兩幢相鄰的院落,兩幢院落與本家主宅之間相通的門戶也鎖死了,欽差隨員則散居各處,拱衛四周以策安全。四人先把林侍郎送回住處,接著再送李國舅,一番客套後四人正要離開,李國舅突然喚道:“葉典史請留步!”

    花晴風有些訝異地看了葉小天一眼,心中有些高興,欽差單獨留下葉小天。分明是跟他有交情啊,花晴風現在與葉小天同進同退,利益攸關。對葉小天有利的事,自然就是對他有利。

    這位仁兄在人情世故方面著實差了些,情商太低,從他們迎接兩位欽差到現在一系列的接觸中,徐伯夷和王主簿早就看出李國舅與葉小天有芥蒂,他卻看不出個眉高眼低來,還當葉小天和李國舅不但是素識。而且有些交情。

    當然,花知縣不只情商較低。智商貌似也不太高。他雖機警地隱藏了心中的仇恨,繼續本色演出,想利用葉小天幹掉徐伯夷和王寧,再把葉小天置之死地。可這位只有決心沒有能力的復仇男神究竟能否華麗轉身,實在難以預料。

    徐伯夷不動聲色地掃了葉小天一眼,王主簿則遞給葉小天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兒,便一起向李國舅告退了。葉小天待他三人離開後,便對李國舅道:“不知國舅留住下官有何吩咐?”

    李國舅笑吟吟地道:“何不坐下說?”

    葉小天也不猶豫,坦然走過去,袍子一撩,便大馬金刀地坐了下來,

    李國舅微微一笑。在上首坐下,用一種有趣的眼神兒看著葉小天,彷彿一隻貓兒正盯著在他爪下掙扎的老鼠:“本國舅奉旨而來。對葫縣諸般事宜有擅專獨斷之權,五品以下官吏的任免更有便宜處置之權。能者嘉獎,庸者懲罰嘛,以示我聖天子賞罰分明之意。本國舅特意留住你,是想提點你一句,你可要有所表現才好。否則本國舅縱然想照顧你,卻也不好偏袒。”

    若是不知他二人素有恩怨的人。聽了這番話,還真當李國舅有心關照呢,葉小天自然聽得出他話中的威脅,似笑非笑地答道:“多謝國舅爺的關照。只是……依照常理,這擅專獨斷之權,卻應是林侍郎吧?”

    李國舅臉兒一紅,惱羞成怒地道:“怎麼,你以為本國舅同為欽差,就沒有參議研商之權?”

    李國舅在葉小天手上吃了一個大虧,偏偏一直沒辦法找回這個場子,心中實在憋悶的很,現在大權在握,頗有揚眉吐氣的感覺。

    欽差不是常職,常是負有專門使命時派遣出去的官員。但是帝國疆域廣闊,通訊和交通又不便利,所以出巡的欽差常常負有考察地方民情和考核官員的權利。

    徐伯夷那份奏章上特意提到知縣等葫縣官員不作為,他迫於無奈才單獨上書的緣由,年輕氣盛的萬曆皇帝由此對葫縣官僚很是不滿。但是經過張居正調教的這位年輕天子,做事還是比較謹慎的,他先查了一下葫縣的情況。

    結果萬曆發現,雖然前幾年葫縣政績平平,確實沒什麼可圈可點之處,不過去年倒是有兩件事做的不錯,一是大旱之年,葫縣巧用水車調水上山,解決了當地山民的乾旱問題,另一件就是剿滅了盤踞當地多年的悍匪團夥“一條龍”。

    萬曆因此慎重起來,沒有妄下決斷,這才許給林侍郎專斷之權,此次讓他赴葫縣,主要任務是完成易俗大典,其次就是考察葫縣官吏,對庸碌無為者進行處理,對表現卓越者進行提拔。

    這個權力當然屬於林侍郎,否則文官們又要鬧事,哪怕是臨時授權,欽差責任一解除權力就會收回,官員們也不願意讓皇親國戚來執行這個權力,此例一開,後患無窮。

    但李國舅作為欽差之一,當然也不能是個擺設,一旦他提出什麼建議,又有一定的依據,林侍郎也不能為了一個小吏就跟他鬧僵。文官集團抱起團來阻止皇親國戚涉政抓權,這是原則問題。官員個人和某皇親國戚之間維持面上的一團和氣,這是政治藝術,並不矛盾。

    葉小天微微一笑,起身道:“有,或者沒有,與下官的關係都不大。下官對現狀滿意的很,自問功縱不大,過也沒有,不至於受到懲罰。國舅一路辛苦,早些歇息吧,下官告辭了。”

    李玄成冷笑道:“這就要走了?葉典史,何必著急呢,如果此番葉典史你沒有什麼建樹的話,我看以後你就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待在家裡了。”

    葉小天含笑道:“國舅有所不知。下官正值新婚燕爾。舍下嬌妻太久,回去可是要被埋怨的啊!”

    李玄成的臉色登時一白,失聲道:“新婚燕爾?你……你成親了?”一時間。李玄成的聲音都發顫了,一個可怕的念頭呼之欲出。

    葉小天笑容可掬地道:“不錯!下官已經成親了,下官這新娘子國舅爺也認識的,夏瑩瑩夏姑娘,國舅還記得吧?”

    李玄成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呆在那裡。葉小天向他微笑著一拱手,轉身走了出去。葉小天離開許久。李玄成還呆呆地站在那兒,沒有半點反應。

    葉小天走出行轅。想起李玄成方才的臉色,幾乎要大笑出聲。他若喜歡了一個人,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去追求,比如當初在金陵時。瑩瑩被幽禁在鎮遠侯府,葉小天爬牆鑽洞、乃至飛天的手段都用出來了。

    可李玄成不行,他的顧忌太多,他甚至不方便公開去打聽人家姑娘的身世和現狀,葉小天覺得戲弄這個偽君子很有意思,他不無惡意地想:“今夜,欽差大人要睡不著了吧?”

    葉小天回到府裡時,羅大亨正等在客廳裡。羅大亨將為人父,近來又與父親鬧僵了。一連串的事讓他成熟了許多,看起來比以往沉穩了,除非特別開心高興的時候會忘形。平時倒不會一驚一乍的。

    一見葉小天,大亨就從椅子裡彈了起來,笑嘻嘻地道:“大哥,你回來了!”

    葉小天一見他從椅子裡擠出來的模樣,忍不住就笑了起來,道:“大亨啊。你再這麼繼續胖下去,就可以去當銅仁知府了。”

    羅大亨一呆。奇道:“長得胖就能當知府嗎?”

    葉小天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銅仁知府奇胖無比,比你還要胖上兩圈兒,每次從椅子裡站起來,都要兩個人往外拽才行,我看你再胖下去,也有這個趨勢。”

    羅大亨忍不住也笑了起來,道:“比我胖的人,我還真的很少遇到。葫縣太小,很難繼續擴張,小弟正打算把主店搬去銅仁,到時我倒要見識見識這位胖知府。對了,大哥叫我來有什麼事?”

    葉小天的臉色嚴肅起來,道:“明日徐伯夷就要召集諸族首領,舉行易俗大典了,你這邊與高李兩位少寨主聯繫的怎麼樣,關鍵時刻切莫出什麼差錯!”

    羅大亨道:“大哥放心,小弟早跟他們聯繫過了,高涯和李伯皓那兩個小子,自然跟大哥一條心。”

    葉小天道:“可現在當家做主的,可是高李兩位寨主,以他們的身份,考慮事情不會由著個人的性子,只會從他們本寨的利益出發。”

    羅大亨笑道:“姓徐的能給他們什麼好處?高李兩寨曾受過你的大恩,兩位寨主都已表示,一定竭誠配合你的行動。大哥如果不放心的話,我明日一早再跟他們聯繫一下。”

    葉小天點點頭,道:“小心無大錯,你要盯緊了!”

    徐伯夷的住處就在齊府旁邊,回程最近。徐伯夷從欽差行轅出來,走出不遠,就到了自己的府邸,他往太師椅上一坐,疲憊地吁了口氣。這一天都是他在張羅,在欽差面前還不覺什麼,這時才覺腰酸背疼,彷彿整個人都散了架兒。

    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技巧地為他按摩起來,徐伯夷沒有回頭,只是閉上眼睛,放鬆了身體。

    戚七夫人輕柔地為他按摩著肩膀,過了半晌,徐伯夷才緩緩地道:“花晴風和葉小天不會輕易放棄。尤其是葉小天,這個禍害,因為引渠救旱的事,與高李兩寨關係密切,要把他調開,免得他搗亂,你那邊可安排好了麼?”

    戚七夫人輕輕“嗯”了一聲,柔柔地依偎在他的身上,在他額頭輕輕吻了一記,柔聲道:“自從你吩咐下來,妾身就開始操辦了,時間就定在明日,一定把那葉小天調開,最好讓他死在山中,才遂了奴家的心願!”說到後來時,戚七夫人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刻骨的仇恨。

    徐伯夷低低地笑了起來,他輕輕環住戚七夫人柔軟的腰肢,抓在她豐臀上的大手卻在逐漸用力,微笑道:“怎麼,你還惦記著齊木?”

    戚七夫人被他捏得又痛又麻,卻不敢表現出來,只是媚笑道:“人家都已經是你的人了,大人還要呷那死鬼的醋麼?”

    徐伯夷微笑地道:“是我的人,就只可以唸著我,哪怕是個死鬼,也不可以。”

    戚七夫人垂下了頭,柔順地道:“是,奴家記住了!”

    徐伯夷把手搭在戚七夫人肩上,往下輕輕一壓,道:“老爺累了,服侍我!”

    戚七夫人溫婉地蹲下身去,掀開他的袍子,將頭埋到了他的胯下。徐伯夷目中彷彿燃燒著兩團幽幽的鬼火,低沉地道:“這一次,我一定要鬥垮他!”說著,身子用力向前一頂,胯下傳來一聲悶哼,彷彿乞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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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易俗大典


  次日一早,便陸續有山民部落的首領進城,有些部落首領昨日參與了迎接欽差的宴會,且知道今日就要舉行的易俗大典,所以當晚並沒有離開,而是就近住下了。但還是有相當數量的小部落首領和一些村寨的保長裡正們沒有機會參與迎接欽差,今日方才趕來。

  易俗 大典的地址就設在縣學,縣學教諭顧清歌、訓導黃炫忙裡忙外,團團亂轉。一個負責縣學內的各項安排,一個負責在縣學門口引導來賓,赴會的各部落首領們服飾各 異,至於一些身著漢族服飾的保長裡正,其實也是胡族,只不過他們的村寨早已被同化,這些人是對易俗一事最不抵制的人。

  及至日上三竿,花晴風和徐伯夷、王主簿還有葉小天才陪著兩位欽差來到縣學。李玄成昨夜沒有睡好,臉色看起來很是憔悴,他的心碎了,整整一夜,他輾轉反側難以安眠,一想到那樣一個百媚千嬌的人兒,居然被一砣狗屎給佔有了,他的心就像刀紮一樣的痛。

  但是,不管如何,人家畢竟已羅敷有夫,李玄成的希望徹底破滅,除了對葉小天的無盡嫉恨,他如今已不做他想。人應該執著,但不應偏執,可道理簡單,能做到的又有幾人?李玄成是那種輕易不動感情的人,可一旦動情,便無可自拔。

  對於葉小天的說法,他沒有想過探究真假,雖然早在金陵時他就領教過葉小天的手段,他還是沒有想到葉小天會用這種一戳就穿的假消息來騙他。再者,他能怎麼打聽呢,堂堂欽差、當今國舅,他如何開口向別人打聽人家媳婦的事兒。

  李玄成在京城的時候,差點兒就被彈劾他的奏章給活埋了,到現在一想起來還心有餘悸,這次擔任欽差,他的隨員又是朝廷魏派,沒有他的私人,哪敢行差踏錯一步。

  林侍郎倒是休息的很好,到了縣學裡,見各族酋領們濟濟一堂,精神更是大振,他可不想李國舅那麼執著于“考察官吏”,他只想儘快完成易俗大典,早日趕回京城搶奪主考官的位置。

  雖然昨日已經宣讀過聖旨,在接風宴上也再一次表明過兩位欽差的來意,在今天這種場合,林侍郎還是代表朝廷又講了一番話,內容不外乎是褒揚以徐縣丞為首的葫縣官吏,讚揚在場胡族領袖們對朝廷的忠心。

  只不過今日是正式場合,又是在縣學裡,林侍郎不免拿捏了一把,駢四儷六,對仗工整,多用典故,言辭古樸,竟是即席口誦,出口成章。一番話說出來,就連花晴風和徐伯夷聽著都稍嫌吃力,更不要說底下那班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的胡族首領們了,一個個聽的昏頭脹腦。

  等林侍郎講完,飽受精神折磨的眾胡族首領頓時為之一振,摧殘總算結束了,眾人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林侍郎不明就裡,還道這番話甚得民心,不禁頷首微笑,甚感欣慰。

  接下來就該輪到徐伯夷講話了,沒辦法,誰讓此事是他首倡呢,花晴風陪站在一旁,不自在的笑容弄得臉皮子都發僵了。徐伯夷倒也清楚到場各位首領們文化有限,沒有拽文,雖然說的大白話,卻也不無鼓動人心的力量。

  徐伯夷講話的時候,羅大亨正在角落裡與高涯和李伯皓竊竊私語,今日借用的縣學的地方,縣學儒生們都被借調來擔任禮賓人員,三人都在其中。高涯和李伯皓對羅大亨的殷殷叮囑顯得很不耐煩。

  高涯道:“大亨,你什麼時候變成碎嘴婆子了,這種事說一遍就好,用得著一遍遍地叮囑麼?”

  大亨道:“你們兩個,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

  李伯皓馬上瞪起眼睛道:“這叫什麼話,難道我爹就信不過?”

  大亨道:“你別跟鬥雞似的,我都是要當爹的人了,不跟你吵架。”

  李伯皓更不高興了:“你這是想說我很幼稚嗎?”

  大亨惱了,質問道:“難道你不幼稚嗎?”

  李伯皓牛眼一瞪,不等說話,羅大亨便掏了掏耳朵,道:“要跟我決鬥是吧?這事改天再說!我告訴你們,你們現在最好去你們老子身邊盯著,這件事可不能出半點紕漏,要不然……”

  這時,周班頭風風火火地從外邊趕了進來,到了縣學裡略一張望,便看到了站在臺上的葉小天,周班頭馬上繞到前臺,趕到葉小天身邊,附耳低語幾句,葉小天頓時一怔。

  徐伯夷還在講話,葉小天深深吸了口氣,挪到花晴風身邊,低聲道:“縣尊大人,驛路上出事了。”

  花晴風正心不在焉地聽徐伯夷在那裡慷慨陳辭,一聽這話頓時一驚,趕緊向葉小天遞個眼色,兩人便悄悄閃到一邊,花晴風急急問道:“葉典史,驛路上出了什麼事?”

  這兩天花晴風忙著接待欽差,不曾去驛路上看守,一聽出事,著實有些慌忙。周班頭湊過來,低聲稟報道:“大人,一大早由驛路發出
的一批軍需輜重,被山賊給劫了。”

  花晴風呆了一呆,拂然道:“本縣只負責驛路通暢與否,護送物資是軍隊的事,與本縣何干?”

  周班頭無奈地道:“大人,輜重是在本縣境內被劫的,與驛路無關,卻與本縣治安有關呐。”

  花晴風奇道:“是在本縣境內被劫的?自從一條龍盜夥被清剿,本縣頂多還有些剪徑的蟊賊,哪裡還有成夥的大盜,可以搶劫軍車?”

  周班頭苦笑道:“本縣沒有,卻可以從鄰縣流竄過來。近來驛路上軍需物資源源不斷,肥的流油。貴州境內的土匪山賊全都集中到這條驛路上來了,他們由南向北,流竄犯案,前兩日還聽說他們距此有三百多裡,誰想得到竟這麼快就出現在這裡。”

  花晴風皺了皺眉道:“賊固然是要剿的,可是能從軍隊手中劫走物資的賊,豈是可以輕易剿滅的?此事還需從長計議,本縣這裡正陪同欽差,你且拖延他們一陣。”

  周班 頭無奈地道:“大人,那些軍漢為了推卸責任,一味指摘是本縣驛路出了問題,比如道路難行,難以部署防禦、難以擺脫山賊,比如道路兩旁未曾清除雜草樹木,致 使盜賊可以藏身等等,理由信手拈來,總之都是本縣的錯。他們千戶官趕來後,一味偏袒他的部下,卑職等應付不來啊!”

  花晴風跺了跺腳,咬牙道:“待我向兩位欽差說一聲,便與你去驛路。”

  葉小天蹙眉道:“可需下官一同前去?”

  花晴風搖頭道:“不!你守在這裡!驛路那邊左右不過是筆糊塗帳,一時半晌糾纏不清的,本縣且去敷衍著他們,至於這裡,就拜託你了。”

  葉小天略感意外,以花知縣一貫的性格,難得肯擔當一回啊。

  徐伯夷講著話,眼角已經捎到他們的竊竊私語,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

  花晴風趕到林侍郎和李國舅身旁,拱手道:“兩位欽差大人,驛路上有些事情,需要下官去處理一下。雲南正逢戰事,大量軍資過境,下官不敢耽擱,還請兩位欽差恕罪。”

  徐伯夷講話結束,適時趕了過來,一聽花晴風這番話,便道:“驛路關乎軍情,固然重要。易俗關乎人心,難道就不重要嗎?何況兩位欽差在此,縣尊身為一縣正印,怎好棄而不顧。”

  李玄成聽了,便有些不悅,道:“徐縣丞所言有理,本國舅與林侍郎遠自京城而來,主持今日易俗大典,足見皇上和朝廷對此事的重視,你這位父母官卻不在場,哪有這般道理!”

  花晴風道:“欽差大人恕罪,實不相瞞,驛路上……驛路上有一夥流竄的山賊,滋擾地方,打劫軍需,下官不能不去處理啊。”

  徐伯夷陰陽怪氣地道:“哦?事關治安,那是葉典史份內之事吧?知縣大人讓葉典史去處理就好了,古語有雲:‘自為則不能任賢,不能任賢則群賢皆散。’總不能凡事都親力親為吧。”

  林侍郎暗暗皺了皺眉,他很不喜歡徐伯夷這種口吻,還沒淩駕于老上司之上,就這般盛氣淩人,不管兩人之間有什麼恩怨,也不該當著別人表現得這般明顯。這種人在他的仕途生涯中看的太多了,哪怕是有些精明能幹,就憑這種心胸氣度,也難成大器。

  林侍郎咳嗽一聲,道:“既然事關軍情,確實不可忽略。花知縣,你去吧!”

  花晴風松了口氣,長揖道:“多謝欽差大人,下官告退!”

  花晴風向葉小天深深投注了一眼,葉小天微微點頭,花晴風便領著周班頭轉身離去。

  徐伯夷沒有成功地把葉小天調走,令他略感意外。以他對花晴風的心性瞭解,這位縣太爺不該這麼有擔當才對。不過……,就算葉小天留下,問題也不大,他早防著葉小天呢。

  他在葉小天手下吃癟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如果能親眼看著葉小天敗下陣去,也未嘗不是一種樂趣。徐伯夷微微一笑,道:“兩位欽差,咱們現在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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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2-17 11:22:17 |只看該作者
第409章 遽生波瀾


    兩位欽差在上首坐了,徐伯夷三擊掌,堂上堂下立即安靜下來。徐伯夷朗聲道:“諸位,本縣改土歸流已逾五載,戶籍管理上一直比較混亂,前些日子,還為此生出一場是非,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此事。”

    徐伯夷目光往眾人一掃,又道:“本縣官員固然有怠乎職守的責任,卻也不無其他方面的原因。諸族百姓名姓的使用過於混亂隨意,毫無規律,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他說到這裡,王主簿的臉色立即沈了下來。怠乎職守?說誰怠乎職守?這五年他一直是葫縣主簿,戶科大部分時候都歸他管,徐伯夷這次為了獨占功勞,把他排除在外,已經讓他好生不快,如今還想拿他當墊腳石,王主簿如何能忍。

    王主簿鐵青著臉色,咬著牙根暗暗冷笑:“樹靠人修,人靠自修。徐伯夷,你還沒爬上高枝兒,就已目空一切,一點私德都不修,也不怕一腳踏錯沒人接著,摔死你個王八蛋!”

    徐伯夷意氣風發,繼續說道:“名姓是自己的,可使用它的是旁人,一個好聽易記、朗朗上口的名字,更容易叫人記住你。而父子一脈姓氏始終如一,也可以讓你記住你的先祖,讓你的後人記住你。人的名兒,樹的影兒,起名的意義不就在於此嗎?”

    徐伯夷依舊是一口大白話,淺顯易懂。這麽說,這些部落首領們才能聽明白,見臺下無人反駁,徐伯夷滿意地道:“下面,我們有請高寨主、李寨主及兩寨十位長老出來,率先改易名姓。

    各位,高李兩寨的寨主用的本就是漢家名字,堪為民眾表率了。他們這一次當然不用再次改易名姓,不過。高李兩寨作為我縣最大的兩個部落,還有許多寨民用的名姓比較複雜、混亂且不易記住,今日高李兩位寨主和十位長老就是代表全寨子民來改易名姓的,之後縣裡會派戶科的幹員赴山寨為他們上門造冊登記。”

    高李兩位寨主對視了一眼,一起走上前去,每人身後都跟著五位長老。李伯皓和高涯站在人群裡,向羅大亨遠遠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安心。

    走到欽差座前的高李兩寨主突然不約而同地站住,異口同聲地對徐伯夷道:“徐縣丞,關於易俗改姓一事。小民以為,不宜貿然決定,是否容小民等與寨中百姓再做商量!”

    林侍郎和李國舅臉上的笑容刷地一下就不見了,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徐伯夷倒還鎮定,只是眉頭一皺,對高李兩寨主道:“兩位前幾日不是親口答應本官,願意響應提倡改易風俗的麽,何以出爾反爾?”

    高寨主愁眉苦臉地道:“是小民莽撞了,以為此事甚是容易。所以一口答應下來,誰知回到山寨一說,卻有眾多百姓反對,小民雖忝為寨主。也不過是大家信任,捧出來替大家做點事,怎敢擅專獨斷呢。”

    李寨主唉聲嘆氣地道:“老朽的原因與高寨主一樣,哎!明明是利國利民的一件大好事。何況官府還有減免稅賦的優待,這些刁民怎麽就不肯接受呢?實在是不可理喻啊!”

    徐伯夷笑容不減地道:“呵呵,兩位寨主。這種話你們只好拿去唬弄旁人,官家面前可難免一個欺哄的罪名。上面這兩位你們也看到了,一位是當朝禮部侍郎,一位是皇親國戚,皇上對此事的看重可見一斑,你們不怕龍顏大怒嗎?”

    高李兩寨主沈默以對,李寨主身後一位花白鬍子,但身量高壯,肌膚呈古銅色的老者突然越眾而出,氣呼呼地道:“兩位寨主不敢說,那老漢來說,反正老漢孤家寡人一個,沒顧忌。

    欽差大老爺,小人的名姓,都是父母所取,哪能為了一點小小的好處,便隨意改換,那是不孝!小民別的不懂,就懂得百善孝為先。皇上也沒有逼著咱們老百姓不孝順的道理,你們說是不是?”

    李國舅面沈似水,一言不發。

    林侍郎看了看神情淡定的徐伯夷,微微一笑,沈著地答道:“學子教化,孝為其先嘛!我朝一直以來都是以孝齊家,以孝治國,朝廷首重的就是孝道,皇上自然沒有讓百姓不孝的道理。不過……”

    林侍郎話風一轉,又道:“徐縣丞進呈給皇上的奏疏上面可是說,諸族百姓多無固定姓氏,或子以父名為姓,或子以母名為姓,若嬰兒初出,父母任指花木山石為其名姓,沒個定數,是不是?”

    那老漢梗著脖子道:“不錯,怎麽?”

    林侍郎道:“所以嘛,把姓氏固定下來,並非不孝,而是大孝,如此一來才可以上承先祖,下繼子孫。貴州一地有安宋田楊四大家族,皆非漢人,不都用了漢姓麽?你等早已應允,皇上派了欽差至此,你等才矢口反悔,這可是欺君之罪!”

    那白髮老者氣呼呼地道:“欽差老大人,您說的理是這麽個理兒,可也得我們自己個兒樂意不是?我們寨子裡,有許多百姓其實是不願意的,兩位寨主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們不敢說啊?”

    李玄成忍不住問道:“不敢說,這話怎麽講?”

    那白髮老漢道:“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徐縣丞在本縣是隻手遮天的大人物,就是縣太爺都懼讓他七分,向來是他說一,沒人敢說二,兩位寨主是怕違拗了他招來報復,這才虛與委蛇,就為了等欽差來為我等小民主持公道。”

    林侍郎淡淡一笑,心中暗想:“這老者不過是一山中野叟,滿口粗話,居然曉得破家縣令、滅門令尹的典故,還能說出虛與委蛇的成語來,莫不是有人教他的吧?”

    林侍郎到葫縣後,與葫縣官僚雖只簡短接觸,便已察覺到了知縣和縣丞之間矛盾極深。在林侍郎看來,徐伯夷之前如果沒有十分把握,斷然不敢上書天子提此建議。

    雖然說頭腦一熱忽發奇想就敢向天子上書的蠢蠹之臣不乏其人,例朝例代都有這種讀書讀傻了的官員,鬧出許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但是從這兩天的接觸來看,這徐伯夷為人精明性情狡獪,顯然不是這樣的呆書生。

    那麽,是誰慫恿這些山民臨陣反水呢?那位匆匆趕去驛路的花知縣必定脫不了干係,葉小天在其中扮演的又是一個什麽角色呢?林侍郎正沈吟分析,李國舅已經勃然大怒了。

    李玄成謀得這個欽差,本就不是為了替朝廷辦事,缺乏耐心。早日驚聞他朝思暮想的瑩瑩姑娘已嫁作人婦,便已萬念俱灰,今天又遇到這種事,登時便發作了,他把書案一拍,厲聲叱道:“簡直豈有此理!徐縣丞,你鬧出這般荒唐無稽的笑話,簡直是丟盡了朝廷體面!”

    王主簿不陰不陽地道:“移風易俗,向來是潛移默化的事情,哪有一蹴而就的道理。我等做地方官的,切忌急功近利,否則難免是嘩眾取寵,貽笑大方了。”

    眼見欽差大怒,此時不踩一腳更待何時,盟友?盟友又如何。徐伯夷不仁,他就可以不義了,同為田氏門下又怎麽樣?大山頭下有小山頭,小山頭下有小小山頭,安宋田楊四大家也不過就是大明這座大山頭下的四座小山頭。往大裡說,他們還都是大明臣子呢,不一樣鬥個你死我活?

    林侍郎微笑道:“國舅息怒,相信徐縣丞自有他的道理!”

    林侍郎安撫住李玄成,轉向徐伯夷道:“徐縣丞,今日這般情形,你怎麽說?若是拿不出一個道理來,本官可是要治你一個欺君之罪的。”

    徐伯夷躬身道:“兩位欽差息怒,這其中想必是有些誤會。兩位欽差可否先至小廳歇息,下官尚有細情容稟。”

    李玄成本待不理,林侍郎已然撫鬚一笑,起身道:“好!國舅,咱們就到小廳坐坐,聽聽徐縣丞說些什麽。”

    葉小天雖然一直冷眼旁觀,可眼下發生的這一切,其實就是出自他的策劃,眼見徐伯夷不驚不躁,神態從容,葉小天心中微凜:“不對勁兒啊,徐伯夷何時有了這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心胸城府,莫非……他仍有所恃?”

    兩位欽差徑直轉向小廳,徐伯夷對議論紛紛、交頭接耳的場面視若無睹,面帶微笑地跟了進去。

    林侍郎和李玄成在小廳的官帽椅上坐了,徐伯夷上前欠身一禮,沈聲道:“兩位欽差大人,下官做事,絕不致如此莽撞,事先確曾了解過民意,諸族百姓對於易俗之倡是非常響應的……”

    李玄成冷笑道:“是麽,那今日局面,你怎麽說?”

    徐伯夷嘆了口氣,泰然道:“兩位欽差大人有所不知,我等這些身居下位的小吏,想為朝廷做點事情,總有人扯後腿、下絆子、設陷坑,做事艱難無比,這一次,分明就是有人搗鬼了。”

    李玄成楞了楞,眼神突然亮了,他早已看出徐伯夷和葉小天不和,徐伯夷這番話意有所指,莫非……,李玄成強抑興奮地道:“徐縣丞,你不要怕,你有什麽委屈,盡管說來,本國舅與林侍郎自會與你做主!”

    徐伯夷一揖到地,朗聲道:“多謝欽差大人!”

    徐伯夷要行此事,關鍵就在於能否得到諸族百姓的擁戴,葉小天與高李兩寨關係密切,他豈能不妨,早已備下後手了。之所以一直做出一副忘乎所以的模樣,就是為了引葉小天入彀,他要爬上天堂,還要把葉小天踩進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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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0-6 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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