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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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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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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 21:01:35 |只看該作者
第430章 二老爺

        
    “二老爺,這份是大老爺剛批過來的公文。”

    縣丞籤押房的司吏把一份公文雙手遞到葉小天案前,葉小天順手接過,看了看封皮便打開,火漆封印已經揭開了,抽出公文後,上邊有貴陽府、銅仁府和本縣花知縣的批示。層層落實之下,到了花晴風這裡,一筆漂亮的小楷,寫的是“著葉縣丞嚴厲查辦!”

    葉小天掃了一眼花晴風的批示,這才看起正文。這封公文是要求查禁走私品的。起因是刑部關防司發現在金陵、京城等繁華大阜出現了大量的象牙、犀角、翡翠、光珠、海貝、玉石、珊瑚和玳瑁等物品。

    這些東西都是東南亞諸國出產的奢侈品,以前朝廷查的就很嚴,以此控制南亞各國的朝貢商品數量,同時也是藉由這種控制,維護大明的朝貢體系。大量此類商品的出現,遠遠超出了官府登記在冊的南亞諸國朝貢數量,自然是走私而來。

    如今中緬之戰剛剛結束,朝廷為了懲治緬王,不許與緬甸通商,以此作為經濟制裁,而這次發現的大量奢侈品中,有很多從風格上來看,就是出自緬甸,因此朝廷下了嚴令,責斥地方務必加強查禁打擊。

    貴州方面得到了朝廷的行文後,貴州布政司批給了銅仁府一府,銅仁府自然要批給下轄的葫縣,葫縣就卡在南北驛道的口子上,自然負有重要責任。

    花晴風可以批給葉小天,葉小天可不能大筆一揮,再批給下邊處理了,作為縣一級的治安官,這是他的職責,他必須親自處理。

    葉小天看罷行文,背起雙手在屋子裡慢慢地踱起了步子。一襲墨綠色的官袍,顯得他身材修長。因為七品以上的官員袍服上才有花紋。所以他的袍子很素淨。除了補子上有一隻鵪鶉,便別無他物了。

    不過葉小天年紀輕,眉眼生得也算清秀,由那雪白的中單領口襯著,倒是一表人才。葉小天踱了兩盞茶的功夫,見那司吏還候在一邊,便擺擺手道:“你去,請張典史來。”

    司吏答應一聲,轉身去了。這張典史叫張鑫,是朝廷新委派來的。已經五十出頭,原本在湖廣一個三等小縣做典史,如今平調到葫縣,還是三等小縣,顯見是沒有什麼後台的,現在只是熬年頭等致仕呢。

    因此一來,這位張典史倒是沒有什麼野心,尤其是他一來葫縣就聽說了葉小天的幾樁光輝事蹟,一連搞垮兩任縣丞這才上位的猛人。據說當朝國舅爺也在他手底下吃過大虧,張典史心中更加敬畏,如此一來,兩人倒是合作愉快。不曾鬧過什麼矛盾。

    不一會兒,張典史就匆匆趕到了,向葉小天抱拳道:“大人!傳喚下官,不知有何吩咐。”

    這張典史生得很是健壯。雖然是五十出頭的人了,瞧那精氣神兒,頂多也就四十上下。赤紅的一張臉龐。連一點皺紋都沒有,頭髮更是烏黑一片。據他自己講,這是因為他胸無大志,從無苟營之舉,心思單純了,人便年輕了。

    或者真是如此吧,張典史還真不大爭什麼,雖然他在官場上混的不如意,卻從無唉聲嘆氣的時候,活得挺樂呵,這和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艾典史、一味鑽營投機的徐伯夷大不相同。

    葉小天衝他點點頭,和氣地道:“張典史,你坐吧。”說著把花晴風批轉過來的那份公文遞了過去。葉小天從紅楓湖回來,便正式走馬上任了,迄今已經過了四個多月。秋風吹紅了楓葉,已經進入深秋季節,而他在縣丞的位置上業已幹得遊刃有餘。

    張典史看罷公文,眉頭微微一蹙,探詢地問道:“二老爺以為,這批寶物是從我葫縣流入中原的?”

    葉小天擺手笑道:“那倒未必。這種事兒,咱們可別往自己身上攬,不過朝廷既然要求嚴查,樣子總是要做做的。”

    張典史一聽葉小天這麼說,心裡就有數了,他笑著答應一聲,起身告辭出去,馬上召集三班衙役,開始部署起來。上頭既然有了批示,怎麼也得做做面子功夫,這才能有所交待嘛。

    葉小天送走了張典史,微微思索片刻,便脫去官袍,換了一件襕衫,徑直出了衙門。蠱神教派給他的那些侍衛,被他留在府裡十個,另外六人全都招進了官府,頂著捕快的名頭,其實只是他的隨從。

    當然,這些所謂的“捕快”都不是正役,他招來的人,由他負責發薪水,只要你養得起,招的人越多越好,衙門是不管的。

    葉小天快馬加鞭,小半個時辰就趕到了驛站。葉小天過驛站而不入,又往前走了三百多步,便是羅李高車馬行的所在。謝傳風捲款潛逃不知去向後,謝氏車馬行由花知縣委託王主簿主持,把一應財物分別處理給了另外兩家最大的車馬行,常氏車馬行和羅李高車馬行。至於謝氏車馬行的院落和房屋,則由羅李高車馬行給買下來了,光從門面上看,現在的羅李高車馬行在整個驛站周圍是最大最闊氣的。

    “二老爺,您怎麼來了?”

    一般關係遠些的人稱呼葉小天為葉縣丞、葉大人,只有關係親近、地位又比他低的人才稱他二老爺,意思是葫縣的二把手,地位僅次於縣太爺。

    縣衙裡這麼稱呼葉小天的除了周班頭、蘇班頭、馬輝、許浩然等人,就只有葉小天籤押房裡的身邊人。不過羅李高車馬行是葉小天的好兄弟羅大亨的產業,所以孫偉暄見了他也叫二老爺。

    孫偉暄向葉小天親熱地打著招呼,小麥色的皮膚,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得非常陽光。

    高涯和李伯皓兩位少寨主對經營一道本就不擅長,現在又從縣學升去了府學,更不可能在這當少東家了。

    本來,高涯和李伯皓兩人只能上縣學,撈個秀才功名就成了。不過他們的老爹如今變成了世襲的長官司長官,他們也就跟著水漲船高,可以繼續“求學深造”了。

    他們只要去銅仁府學再熬三年資歷,不用參加科舉。就能拿到一個舉人身份,這是土司家族直系子弟們的特權。而大亨更醉於他的“雜貨舖”生意,對車馬行興趣不大,再加上妞妞就快生了,更沒精力他顧,所以羅李高車馬行現在已經完全交給了孫偉暄打理。

    孫偉暄倒也不負大亨所托,全心全意地撲在車馬行上,把車馬行的生意打理得紅紅火火。如今驛道上少有人不知道這位為人四海、豪爽仗義的“孫大哥”。

    這樣一來,孫偉暄主要的事情就是代理三位東主與各路行商客旅打交道,自然不宜總是親自出車。葉小天腳下不停。一路登堂入室,一邊對孫偉暄道:“你來,我有話問你!”

    羅李高車馬行的客廳十分廣大,雖不精緻,卻有種草莽的豪爽味道。孫偉暄隨著葉小天進了客廳,親手為他斟上一杯茶,葉小天坐在上首,對孫偉暄道:“偉暄,我這次來。是有件事情問你。”

    孫偉暄和他是極熟的人了,也不用他讓座,自在下首坐了,認真地望著葉小天。葉小天轉動著茶杯,沉吟道:“你在驛道上有些年頭了,從一個車把式混到今日的仁義大哥……”

    孫偉暄欠了欠身,意示不敢當。葉小天道:“這驛路上的彎彎繞繞。只怕沒有你不清楚的了。所以,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請教你。”

    孫偉暄靦腆地笑了笑。道:“二老爺請講。”

    葉小天道:“咱們這條驛道,是貫通雲南與湖廣的交通要道,據你所知,有沒有人從南方諸國偷運各種違禁器物,由這條驛道販往中原的。”

    孫偉暄目光一凝,忙道:“二老爺,咱們羅李高車馬行只做正經生意,這種東西是絕不會沾的。”

    葉小天笑道:“你不用急,我不是懷疑羅李高車馬行有什麼不軌舉動,不然就不會直接來問你,而是向大亨問罪去了。呵呵,是這樣,朝廷行文,說在大城大阜裡發現大量象牙、犀角、珠貝、翡翠等寶物出售,這些東西必然是從南方販運而來,當然,它也未必走的就是咱們貴州這條線。你只管就你所知回答我就是了。”

    孫偉暄想了想,道:“以前齊木在的時候,他的車馬行是這麼幹過,要不然他也不可能那麼快就積攢下偌大的家當了。”

    葉小天道:“齊木?這事我倒知道,他連火藥都敢走私。我問的是,在那之後,是否還有人這麼幹過。”

    孫偉暄搖了搖頭,道:“這個……實是不曾再聽說過。”

    葉小天微微眯起眼睛,道:“如果,當初是你替齊木做這些事,那麼齊木死了,你會不會收手。”

    齊木在的時候,孫偉暄還只是齊木手下的一個車把手,仗著馭車的手藝好,在苦哈哈們之中威望高些而已,那時自然不是由他來替齊木負責車馬行。孫偉暄認真地思索了一陣,緩緩地道:“不會!”

    葉小天眉鋒微微一挑,道:“哦?理由呢?”

    孫偉暄道:“理由很多,要從南洋諸國採購這些東西,需要和那邊手眼通天的人物搭上關係,要做到這一點,不知要耗費多少心血。一路下來,還有許多關卡需要買通,金錢鋪路,同樣所費不貲,花出去的錢,怎麼可能不想著十倍百倍的撈回來。

    況且,要做這件事,必須得有一些最忠誠、最可靠的手下鞍前馬後,你想收手,那這些人怎麼辦?你給他們財路時,他們就是你最溫順的忠犬,你斷他們的財路時,他們就會變成把你啃的碴都不剩的豺狼。最最重要的是,風險雖大,獲利實在豐厚,一旦嘗過那種好處,誰又捨得放棄,而去掙那辛辛苦苦的血汗錢呢?”

    葉小天的眼睛依舊輕輕地眯著,輕聲道:“當時替齊木做這種事的人,是不是常自在?”

    孫偉暄道:“當時,我只是個車把式,這種事實在不清楚。不過,當時替齊木打理車馬行的幾個大管事裡,常自在是極得信任的一個。”

    葉小天微微一笑,道:“很好!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說出去。”

    孫偉暄站起來,恭謹地道:“小的明白!”

    葉小天微笑著走了出去。對於走私,尤其是很可能是從被禁運的緬甸走私來的珍寶器物一事,他怎麼可能不上心,他的目標可不只是一任縣丞,而是要往上爬。

    想繼續上位,就算有後台,也得有些拿得出手的政績才能堵別人的嘴,何況他並沒有什麼靠山。不過,他即便認真吩咐張典史也沒用,張典史是來葫縣混日子熬年頭的,不給他扯後腿就阿彌陀佛了,怎能指望張典史頭拱地的替他做事。不過,利用張典史向外界施放點煙霧總還是可以的。有時候,用心栽花不如無意插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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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 21:02:30 |只看該作者
第431章 質疑


  “徐伯夷敗了,敗的一塌糊塗,如今不知逃亡於何處。至於那謝傳風麼,呵呵……”

  田彬霏輕笑搖頭,俊美的臉龐上輕笑的模樣異常迷人。田家布在葫縣棋盤的兩顆棋子,一明一暗,如今全被葉小天給吃掉了,田彬霏居然沒有一點惱怒之色,反而用一種很有趣的眼神兒看著田妙雯。

  似乎損失兩個小卒子,便能看到田妙雯出糗的樣子,那是很值得的事。事實上在他心中就是這麼想的,妙雯若能為他嫵然一笑,便是為她點起一道烽火,戲弄天下諸候,他也肯。

  田妙雯垂著眼簾,神色淡漠地調拭著琴弦,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說的話。田彬霏自覺無趣,輕輕咳嗽兩聲,親昵地喚著田妙雯的‘小字’問道:“韌針,要不要為兄幫你給他些教訓?”

  田妙雯這才揚眸睇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想怎麼教訓這位朝廷命官呢?下蠱?”

  田彬霏臉色微微一變,強笑道:“這叫什麼話,為兄又不會蠱術。”

  “是麼……”

  田妙雯眼神裡露出一絲譏誚,冷冷地道:“我的事,我會處理,不用你管。你還是處理好你自己的事吧。”

  田妙雯纖細修長的手指用力一挑,琴弦驀地發出“錚”地一聲暴鳴,田妙雯淡淡地道:“楊應龍近來動作頻頻,我看他的目標未必是放在葫縣,或許是明修棧道,你可不要吃了他的虧。”

  田彬霏一向自視甚高,可他從小到大,無論與楊應龍較量什麼,卻總是落了下風,這對心高氣傲的田彬霏來說,是不能提起的一個禁忌。但,提起這個話題的人是田妙雯,田彬霏也只能變一變臉色,沉聲道:“我省得,我盯著他呢!”

  田彬霏站起身,悻悻然地向外走去,田妙雯凝眸向他一乜,漫不經心地撥動了幾下琴弦,又使雙手輕輕壓住,那張嫵媚天然、楚楚可憐的巴掌臉兒微微地側著,望著軒廳之外一樹火紅,微微有些出神。

  “是葉小天太聰明?還是徐伯夷、謝傳風太笨呢?呵呵,葫縣呀,就丟給你去折騰吧,諒你也折騰不出什麼花樣兒來……”

  田妙雯有些狡黠地眯起了眼睛,這時看她的樣,像極了一隻小狐狸,正在思考的小狐狸,那股子妖嬈勁兒從骨子裡透出來,撩得人心癢癢的,可惜廳中並無他人看見,廳外只有紅葉飄零。

  很奇怪,對於徐伯夷和謝傳風的相繼失敗與失蹤,田妙雯居然也是毫不在意。似乎在她心裡,葫縣根本沒有什麼重要價值。然則如此的話,她當初又何必親自跑去葫縣,還險些丟了性命呢。

  這對兄妹的心思,著實叫人猜度不透。

  ※※※※※※※※※※※※※※※※※※※※※※

  趁著午休的功夫,花知縣便跑到了小妾紫羽的住處。這幾個月裡,花知縣過的很愜意,葉小天榮升縣丞後,並沒有重複孟慶唯和徐伯夷的路數,絲毫沒有篡奪其權再度把他架空的意思。

  花知縣漸漸放下了心事,他對葉小天的戒心倒是小了,但是他心中的仇恨並未因此減輕半分。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這是不共戴天之仇,怎麼可能就此釋懷。

  當初花知縣到葫縣赴任時,也曾滿腔報負,也曾挑釁過齊木的權威,直至齊木派人擄走他的夫人,這才徹底擊潰了他,從此一忍再忍、一讓再讓,直至成為一個畏畏縮縮、懦弱無能的傀儡。

  當他發現這麼多的讓步,都不能換來他最後堡壘的安全,當他發現葉小天和蘇雅的“醜事”後,心中最後一絲血性便被激發出來,他表面上依舊是一副懦弱怕事的樣子,但是骨子裡已經開始蛻變了。

  身心的變化,似乎讓他的命運也產生了變化,娶妻多年卻一無所出的他,新納小妾僅僅四個月,居然有了身孕,這令花晴風欣喜若狂,他帶著如夫人趕去廟裡隆重上香,又寫了家書把這件喜事遍告親友,對紫羽呵護備至,簡直是當成了花家的大恩人。

  對於花晴風來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對蘇雅來說這就是一個噩耗了。她倒不是心胸狹隘到了不願意丈夫有後的地步,只是紫羽姑娘嫁過來不過四個月便有了身孕,她與花晴風同床共枕七八年卻一無所出,莫非不能生育的人居然是她?

  作為妻子,不能為花家留後,這是蘇雅心中最大的遺憾。作為一個女人,不能孕育自己的骨肉,這更是她心中永遠的痛。每每想起,蘇雅都不免暗暗垂淚,傷心欲絕。

  蘇循天獲悉這一消息,登時也蔫了,如果是自己的姐姐不能生育,他還真沒底氣唾駡姐夫忘恩負義,可是姐姐曾經看過很多郎中,那些名醫都說姐姐身體健康,並沒有問題啊。

  其實不孕的原因很複雜,也未必就一定是其中一方的身體有問題,比如有些夫妻血型不合,也會導致不孕。但是以當時的醫學水準,自然沒有人明白這個道理。

  蘇雅整日裡以淚洗面,蘇循天也失去了向姐夫叫板的底氣,只能多抽時間去陪姐姐,幫她舒解心情。眼看姐夫喜孜孜地又奔向小妾紫羽的庭院,蘇循天暗暗歎了口氣,便想去後宅找姐姐說說話兒。

  他舉步剛要走,一個驛卒急急趕進縣衙,一見蘇循天便喜道:“哎呀!蘇班頭,正好兒,這裡有一份銅仁府轉給咱們知縣大老爺的公函,有勞蘇班頭給簽收了吧。”

  這驛卒認得蘇循天,知道他是花知縣的小舅子,由他簽收,也就等於送到了花知縣手上。蘇循天懶洋洋地把那驛卒帶到簽押房裡簽了字,收好公函正要去後院兒,忽地心中一動,又把那份公函拿了起來。

  這份公函並不是什麼十萬火急的重要指示,大可等到下午上衙後再交給花晴風,但蘇循天一見花晴風鑽進妾室房裡就覺的不開心,既然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打擾一番,何樂而不為呢。

  “循天,你來做什麼?”

  花晴風正攬著如夫人紫羽的腰,站在小亭中,輕輕撫摸著她的肚子,笑微微的在她耳邊低語,忽然看見蘇循天走進來,花晴風有些不悅地蹙起了眉頭,雖然蘇循天是他的內弟,可這裡畢竟不是他姐姐的住處,該避些嫌疑才是,怎能隨意出入。

  蘇循天繃著臉兒,有些嫉恨地看了眼剛剛斂去幸福笑臉的紫羽姑娘,對蘇循天道:“喏!這是銅仁府的行文,說是有重要公務。卑職可不敢耽擱,這不就給大老爺你送來了麼。”

  花晴風冷著臉接過公文,不耐煩地道:“行了,你出去吧。”他也不認真驗看一下火漆封印是否完好,便一把撕開來,展開公文看了兩眼,忙又揚聲喚道:“循天,你站住!”

  蘇循天站住腳步,扭頭看向他,花晴風的神色有些惱怒,吩咐道:“你去,馬上把葉縣丞和王主簿請到二堂,本縣有事與他二人相商!”

  蘇循天暗自一喜,能把姐夫從這小妖精身邊調開,他最喜歡了,蘇循天馬上爽快地答應一聲,加快腳步走了出去。

  花晴風望著蘇循天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蘇循天那點小心思,他如何不明白。蘇雅美麗溫柔、女中才子,與他多年夫妻,又何嘗沒有深厚感情。紫羽為他花家誕下後代,他當然要寵愛,可要說到在他心中的份量,又怎及得上曾與他相濡與沫的妻子。可是……

  一想到葉小天書房內那不堪的一幕,花晴風就覺得心像刀紮一樣的痛。

  王主簿每天午休時間都要午睡,這時他已經躺下了,卻被蘇循天給喚了起來,當他穿上鞋子,洗了把臉,慢吞吞地趕到二堂時,花晴風和葉小天已經坐在那兒喝茶了。

  葉小天方才正與老盧頭下棋,雖說兩人身份懸殊,卻是一對好棋友,因為他們都是臭棋簍子,棋藝半斤八兩,殺起來難解難分,自也最覺痛快。一聽蘇循天傳話,葉小天就把這盤棋讓給了一旁觀戰的周班頭,匆匆趕到了二堂。

  花晴風見了他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吩咐人上茶,葉小天知道王主簿也要來,還以為是有什麼關乎全縣的重要問題與他二人商議,是以也不冒昧探問,只管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其實花晴風是有些心虛,他雖然暗恨葉小天,一直也想算計葉小天,卻沒有勇氣在單獨面對他的時候擺官架子,有王主簿在場的話,不但有人幫腔,而且葉小天說話也不會直來直去。

  王主簿慢吞吞地進了大廳,向花晴風拱了拱手,又向葉小天頷首一笑,道:“兩位大人都到了啊,不知縣尊大人急急召見,有何要事吩咐?”一邊說著,一邊在旁邊椅上坐了下來。

  花知縣把那份剛剛接到的公文遞過去,道:“王主簿,你先看看。”

  王主簿接過公文看了一遍,面無表情地又遞給葉小天,葉小天只掃了兩眼就放下了。花晴風冷冷地道:“你看到了?充斥於各大城阜的象牙、犀角、翡翠等物,已經證實確是由緬甸進來。

  緬王野心勃勃,東討西殺,近年來因為窮兵黷武,國力甚是空虛,這次被我朝大敗,國內各方勢力更是蠢蠢欲動。他向我朝輸運大量寶物,是為了換取糧食和布匹乃至武器,以穩定國內局勢。若任由他們這麼做,那就是資敵!這些財物是由緬甸運來,則通過我縣驛道運輸的可能最大,本縣早就命你嚴查走私,你可取得什麼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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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 21:03:22 |只看該作者
  第432章 明修棧道


    葉小天欠身道:“縣尊大人,下官受命後,馬上安排張典史去排查過往行商了,業已知會巡檢司在大小路口設卡,盤查一切可疑行人,不過目前還沒有什麼發現。”

    花知縣輕輕一拍几案,怒道:“胡鬧!你這是在敷衍本縣嗎?張典史初來葫縣,人地兩生,你將此事委之於他,他能做的好嗎?從現在開始,這件事要由你親自負責,本縣不想再看到上頭的訓斥。”

    葉小天淡淡一笑,頷首道:“是!下官省得了。”

    葉小天的態度表現的不慍不火,花知縣也不好說的太嚴厲,小小地發一通脾氣,稍稍過把癮也就行了,如果他說的太過份,萬一葉小天又暴出了驢脾氣,他還真有點打怵。

    一旁王主簿不耐煩地剔著指甲,對花晴風道:“縣尊大人,刑律典獄,縣內治安方面的事,向來都是由葉縣丞負責,卻不知縣尊大人把下官喚來,又是為的什麼?”

    花晴風道:“就是為的此事。你我三人之中,要說最熟悉葫縣情形的,非你莫屬,所以本縣想請你參詳參詳,如果緬人是通過本縣將財貨輸往中原的,那麼最有可能是哪些人出了問題?”

    葉小天聽了這話,也不禁把目光投向了王主簿。別看這老傢伙動不動就託病不出,可要說到對葫縣的瞭解,眾官員裡還真是非王主簿莫屬,他也想聽聽這個老狐狸有什麼高見。

    王主簿想了想,緩緩地道:“若是偶然偷運,誰都可以辦到,只要膽子夠大,再加上關卡的疏忽,那就能僥倖過關了。但這樣大量的財貨,顯然不是那些行險謀財偶爾為之的山裡客所能辦得到的了。這樣的話,就只有兩種人才有這個機會。”

    花晴風向前傾了傾身子。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姿態。

    王主簿屈指道:“這第一種,就是常走這條線的商賈。商賈之中,不無不法之徒,為了牟取暴利鋌而走險。因為他們經常要走這條驛道,也有大把機會買通各處的關隘守衛。”

    花晴風點了點頭,道:“嗯,那麼第二種呢?”

    花晴風道:“第二種,就是車馬行了。他們為客人運輸貨物,大可趁機挾帶私貨。他們經年累月在這條道上討生意,買通關卡有的是機會。要在車子上做手腳弄夾層也很容易。腐久必革,革久必腐,這都是不可避免的。”

    花晴風思索了一下,緩緩點頭道:“王主簿所言甚有道理。葉縣丞你以為呢?”

    葉小天道:“下官甚以為然。就按王大人所言,關於經由驛道的商賈,下官會著人仔細排查。至於車馬行麼……,不知王大人以為,本縣的車馬行中,哪一家最可疑?”

    王主簿哈哈一笑。道:“任何一家車馬行,都有這個可能,這就需要你葉大人的一雙火眼金晴去仔細甄別了。不過,要說這其中最可疑的。自然是常氏車馬行了。”

    花晴風納妾時,常自在也送了他一份禮,還是特別豐厚的一份禮,是以一聽常氏車馬行。花晴風就有些不自在了,他挪動了一下屁股,乾咳一聲道:“你說的可是常自在?”

    王主簿點了點頭。道:“常自在本是齊木車馬行的一位大管事,齊木為非作歹,縱橫驛道的時候,可是什麼東西都私販過的,常自在作為他信任的大管事,對此不可能沒有接觸。

    齊木死後,留下的那些關係、人脈,如果說有人能夠接收,顯然也只能是他。從緬人那邊運來的貨物量非常大,顯然是對方極信任的人,才會一下子交出這麼多貨,這樣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一個剛跟緬人搭上關係就能辦得到的。”

    花晴風轉首看向葉小天,葉小天微微露出為難之色,道:“常氏車馬行嗎?好吧,葉某會重點查一查常自在,不過……那些私販貨物未必就是通過本縣運出去的,就算是通過本縣,也有可能是經由此路的商賈,沒有真憑實據,可不宜太過武斷,畢竟本縣稅賦,大多倚賴驛道……”

    花晴風知道常氏車馬行與趙驛丞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也知道葉小天與趙驛丞關係匪淺,兩家時常有些走動,一瞧葉小天這副模樣,顯然是不想得罪趙驛丞,便不放心地叮囑道:“謹慎行事自然是對的,但公私務必要分清楚。葉縣丞,朝廷對此事甚為重視,已一再下令嚴查,不容忽略!”

    葉小天欠了欠身道:“是!”葉小天退下之後,慢吞吞的王主簿落在了後面,等葉小天一出去,剛剛站起的他又一屁股坐了下去。花知縣皺起眉頭道:“葉縣丞對此事不太熱衷啊,這可不像他一向的風格。”

    王主簿微笑道:“人是會變的。以前他就是一個打赤腳的,有什麼顧忌呢?現在他可是堂堂的八品縣丞,需要自己的班底、需要自己的人脈。以他的資歷,能夠做到縣丞已是一步登天,也休想再有什麼發展,自然是該求穩的時候了。”

    花知縣一聽更不放心了,道:“如今緬國私貨氾濫,我葫縣地處驛道要衝,朝廷與布政使衙門都在盯著本縣舉動呢,萬萬不能敷衍了事啊,王主簿,這件事,你還是需要過問一下的。”

    王主簿欠身道:“下官省得。”

    ※※※※※※※※※※※※※※※※※※※※※※※※※

    驛站旁,滿載貨物的長長車隊剛要啟動,前方忽然衝來一隊帶刀的捕快,有人高聲吆喝道:“停下!全都停下!奉縣丞大人命,所有北上貨物,務必全面盤查。停車接受檢查。”

    車把式趕緊跳下車,上前打躬作揖地道:“差爺,我們都是良民吶,這些貨已經查過很多次了!差爺您看,這是我們的路引,這是一路加蓋的關防,這是我們納稅的憑據……”

    周班頭將他一把推開,唬著臉道:“廢什麼話。不想查那就別上路,這是我們縣丞老爺的吩咐,你想抗命嗎?給我搜!”

    眾捕快們一擁而上,張典史在路邊站住,冷眼監督著手下的捕快們行動,不一會兒,這些貨的掌櫃便趕到了他身邊,一邊陪笑說著小話兒,一邊從袖筒裡遞上兩錠銀元寶。

    張典史把他的手冷冷地推開,說道:“你是范掌櫃的吧?實在對不住了。朝廷有嚴令,我們縣丞大人也不能不辦,既然交待到本官這兒了,本官豈能循私,你就一邊站著吧,配合我們檢查,你才走得快。”

    范掌櫃眼見張典史態度堅決,只好悻悻地退到一邊,眼看那些捕快翻箱倒櫃。弄得貨物亂七八糟,范掌櫃暗暗叫苦,這要等他們檢查完了已不知是什麼時候了,再重新裝車起運。今晚還能趕到下一個城鎮麼,難道要露宿荒野?

    范掌櫃看了看聞訊湧出車馬行,站在門口望著這邊議論紛紛的眾商家,一張張的苦瓜裡。心裡突然平衡了許多,好歹他是頭一家,比起那些不幸的商人們。他幸運多了。

    常氏車馬行裏邊,葉小天也親自帶了一隊人趕去。葉小天還從未來過常氏車馬行,常自在一聽葉小天到了,頓覺來者不善,馬上叫人從後門離開去驛站向趙驛丞報訊兒,自己則匆匆迎了出去。

    “哎呀呀,縣丞大人,您怎麼來了,您有什麼事兒,只消吩咐一聲,小的自然……”他還沒有說完,葉小天就打斷他的話道:“近來有大量走私財貨流入中原,朝廷為之震怒。本官奉知縣大人命令,要嚴查一切過路商賈及車馬行。常掌櫃的,請配合一下吧。”

    常自在一呆,忙滿臉堆笑地道:“啊!是是是,我們常氏車馬行一向守規矩, 斷然不敢挾帶私貨的,大人您要查,小的自然是全力配合。只不知大人您打算怎麼查呢?”

    葉小天微微一笑,道:“本官也相信你們常氏車馬行是沒有問題的,不過……本官也是職責所在,身不由己啊!”葉小天說著,向身後擺擺手,吩咐道:“馬輝,你帶人查查貨車。許浩然,你帶人去後面倉庫!”

    “是!”兩人答應一聲,各自率領一隊捕快衝了上去,車馬行裡頓時雞飛狗跳。常自在陪笑對葉小天道:“縣丞大人您辛苦,您請廳裡坐,喝口熱茶。”

    葉小天點點頭,一臉倨傲地進了客廳,常自在親自為他奉上一杯香茗。葉小天一盞茶只喝了幾口,趙文遠便聞訊趕到了,常自在忙又把趙文遠迎進客廳,趙文遠一見葉小天,便拱手笑道:“哈哈,葉大人吶,你來了我這裡,怎麼也不知會一聲。”

    葉小天微笑著站起來,拱手還禮道:“趙驛丞恕罪,小弟公務在身,不敢耽擱啊,等此間事了,自然是要去驛站拜訪的。”

    趙文遠擺了擺手,常自在馬上知機退了下去。常自在一走,趙文遠便換了一副口吻,有些埋怨地對葉小天道:“葉老弟啊,你這是在搞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常自在是我的人,怎麼還查到我頭上了。”

    葉小天苦笑道:“我就知道你趙兄是來興師問罪的。”

    葉小天嘆了口氣,無奈地:“趙兄,不瞞你說,近來有大量南洋財貨流入中原,而且大多來自緬甸。朝廷為之震怒,先前就已下過命令,要求地方徹查。我本想應付一番了事,誰料上頭竟然行文嚴斥,知縣大人吃不住勁兒了,這不,我就被派出來了麼?”

    趙文遠見葉小天對他推心置腹,臉色稍雯,便也實話實說道:“對你葉老弟,趙某人當然沒什麼好隱瞞的。車馬行夾帶私貨肯定是有的,要不然就算能養活那麼多騾馬和夥計,也餵不飽那麼多的哨卡和關隘?水至清則無魚嘛。

    不過,南北奇貨互通有無,從中謀些利潤是有的,至於和緬人交易,那就是資敵了,我分得出其中輕重,這種事,我不點頭,常自在絕對不敢插手,趙某人可以為他打保票。”

    葉小天笑道:“趙兄,言重了,言重了,對你趙兄,小弟自然是信得過的。我來查車馬行,只是為了對知縣大人有所交待。不瞞你說,是王主簿給知縣大人獻計,說是此處最為可疑,我不來,成嗎?”

    “王主簿?呵呵……”

    趙文笑的笑容有些僵硬。

    葉小天又道:“分寸,我會把握的。打狠了,咱們葫縣可就蕭條了,到時候鄉親父老們沒了活路,挨罵的還不是我?我才不會替知縣大人背黑鍋,何況,你趙老兄的面子,我無論如何也得給呀!”

    葉小天拍著趙文遠的肩膀,語氣十分親昵,趙文遠聞言大悅。片刻之後,馬輝和許浩然相繼趕回覆命,許浩然在車馬行的倉庫裡並沒有發現什麼來自南洋諸國的違禁品,馬輝倒是在貨車上發現了一些暗箱與夾板。

    跟著進來的常自在連忙解釋道:“大人,暗箱夾層,其實是用來裝載貴重貨物的,您也清楚,驛道上不安寧,時常有山賊路匪出沒。有時候,東西藏的隱秘些,說不定就逃過一劫。”

    葉小天點點頭,板著臉對馬輝道:“我們又不是輕言人罪的酷吏,既然沒有發現違禁貨物,那麼常氏車馬行就是清白的,暗箱夾層足以入罪嗎?這個是做不了證據的,把你的人撤回去吧,別打擾了人家的正常生意。”

    趙文遠站起身,欣欣然道:“等一等!葉老弟啊,旁人可以走,你可走不得。我若是就這麼放你離開,你那嫂夫人一定會埋怨我的,走走走,到我那兒去,咱們哥倆得小酌幾杯。”

    趙文遠不由分說,拉起葉小天就走。常自在陪笑把二人送到大門外,一個管事道:“雷聲大雨點小,真是虛驚一場!”常自在傲然道:“我們有趙驛丞撐著,能有什麼事?都去安心做事吧!”

    轟散了眾管事,常自在望著葉小天和趙文遠的背影得意地一笑,大搖大擺地迴轉了車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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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
發表於 2015-3-4 23:01:41 |只看該作者
第433章 暗渡陳倉

        
    葉小天到了驛站,最裡面靠著山的那幢院落就是趙文遠的住處。趙文遠吩咐人做了幾道下酒的小菜,又取來一罈子好酒,拍開泥封斟進大碗,風格粗獷,與一般文人飲酒大不相同,葉小天倒更覺自在。

    飲至半酣處,趙文遠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葉小天嘟嘟囔囔地告一聲罪,便走了出去。葉小天只當他是要去小解,也未在意。趙文遠卻踉踉蹌蹌地趕到了潛清清的住處。

    潛清清坐在窗前,白淨的掌心攤著一朵墨玉的珠花,正在痴痴出神。

    那是白筱曉送給她的,她們兩人一起長大,一起習武,一起從最底層掙扎出來,憑著她們苦心練就的一身本領贏得了土司老爺的青睞,避免了色相娛人的下場,她們相互幫扶著,在這寒冷的人世間擁抱取暖,她們本來相約要一生一世不離不棄,可筱曉卻突然就無聲無息了,再也沒有出現……

    門扉一響,趙文遠踉蹌著走進來,潛清清掌心一蜷,握緊了那枚珠花,眉兒輕輕鼙著,等著趙文遠說話。趙文遠打個酒嗝兒,對潛清清詭秘地笑道:“葉小天……正在前廳飲酒。”

    潛清清眉尖兒一挑,道:“我知道,怎麼了?”

    趙文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繼續點撥道:“你不去……陪他喝一杯?”

    潛清清這才明白趙文遠的意思,她雙眉一立,似欲發作,但唇瓣一咬,微微的怒意卻忽然變成了一副極撩人的嫵媚模樣。她放下珠花,慢慢地站起來,向趙文遠走過去。

    她走的很慢,兩腳始終落在一條直線上,於是那高挑婀娜的身子。便搖曳出一路很別緻的風情。趙文遠慢慢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她,潛清清還很少在他面前露出如此女人的一面。

    潛清清個子高,幾乎不比趙文遠矮,她走過去,雙臂往趙文遠肩上軟軟地一搭,嫵媚地笑道:“文遠,你就這麼想把你的女人推進別的男人懷抱麼,嗯?”

    趙文遠被她遞來的嫵媚眼神兒弄得心神一顫,吃吃地道:“可……可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女人。”

    潛清清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你是怪我不肯真的做你的女人嘍?那……人家今晚就做你的女人,好不好?”

    趙文遠蒙了,他萬沒想到這等艷福居然一下子就落在了自己頭上,趙文遠期期艾艾地道:“好……好……,我……我們今晚……今晚就做真正夫妻。”

    潛清清的嘴巴靠近了他的耳朵,一陣幽香先飄過來,潛清清在趙文遠的耳邊昵喃道:“等我們做了真正夫妻,就一起去中原吧。這勞什子的驛丞不做也罷,咱們掛印遠遁。從此長相廝守,你說好不好呢?”

    “什麼?”

    趙文遠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酒意嚇醒了一半。他吃驚地推開潛清清,道:“難道你想背叛土司大人?不行,這不可以!驛丞怎麼了,你以為當官就那麼容易?雖說我爹是播州阿牧。為我謀這個官職也等了好……嗯!”

    趙文遠一聲悶哼,捂著下體臥倒在地上,佝僂的像個蝦子。他哆嗦著身子,痛苦地道:“你……你為什麼打我?”

    潛清清抬起的膝蓋慢慢放了下來,若無其事地道:“你是靠父輩餘蔭得來的官職,尚且不捨放棄,葉小天拚死拚活才得到縣丞之位,就算本姑娘肯色誘他,你以為他就會為了我放棄他的前程?”

    趙文遠呆了一呆,怔怔地道:“這……”

    潛清清俏臉一沉,嬌叱道:“滾出去!”

    葉小天挾起一片醬驢肉丟進嘴裡,又美美地灌了口小酒,十分愜意。這時趙文遠捂著肚子,一步一挪地走了進來。葉小天笑眯眯地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掉茅坑裡了,正打算去撈你呢,哈哈。”

    趙文遠尷尬地苦笑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見笑、見笑了。”

    ※※※※※※※※※※※※※※※※※※※※※※※※※※※※

    “不讀書,有權!不識字,有錢。不曉事,倒有人誇薦。老天只恁忒心偏,賢和愚,無他辨。折挫英雄,消磨良善,越聰明,越運蹇。志高如魯連,德高如閔蹇,依本分,只落的人輕賤……”

    葉小天負著雙手,一步三搖,嘴裡哼著小曲兒,慢悠悠地踱到洪府門前,此時酒意已經淡了幾分。

    葉小天那六個長隨武士一向與他形影不離,這時其中一人上前叩響大門,馬上就有一個洪府門子開了門,探頭向外一看,見到葉小天,認的是本家少爺的好友葉縣丞,趕緊開了門,點頭哈腰地道:“二老爺,您老快請進!”

    葉小天晃晃悠悠地進了院子,對那門子道:“你家少爺呢?”

    門子呲牙笑道:“少爺正陪少夫人呢,二老爺您這邊請。”

    若是換個當官兒的來,這門子早就報進去,請自家主人迎見了。不過葉小天是洪府常客了,每次來都是找大亨,見了洪百川洪大善人時,他一向是執晚輩禮的,所以這門子也未通報,便指點他去了羅大亨所居的院落。

    葉小天也不使人帶路,大搖大擺地來到大亨夫妻所居的院落,一進月亮門兒,恰有一個小丫環迎面走來,一見葉小天連忙蹲身福禮。葉小天認得她是洪老爺子撥來侍候少夫人的,笑問道:“大亨呢?”

    那丫環答道:“少爺正陪少夫人在花園裡,二老爺您這邊請。”

    葉小天隨著她步入花園,就見秋菊綻放,滿樹黃葉,大亨和妞妞正坐在小亭下石台旁,大亨使一口銀刀把一顆金橙切成了幾瓣,剛把一瓣金橙剝去皮兒,遞到妞妞嘴裡,一見葉小天,大亨馬上興奮地站了起來。

    妞妞腆著大肚子也想起來,葉小天笑道:“弟妹,你就坐著吧,不要起來了。我這個官兒,可沒有你肚子裡的那個娃娃金貴,坐下,快坐下。”

    妞妞已經快生了,肚子高高隆起,可她的動作仍是風風火火,不僅走路如此,就是這一站起,也絲毫沒有遲緩的感覺。洪老爺子對於兒媳婦這一點可是大大誇獎過一番:“懶是丫頭!看妞妞這俐落樣兒,一定給我們家生個大胖小子。哈哈哈……”

    大亨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迎上葉小天道:“大哥,今兒怎麼有空過來。”

    葉小天道:“我去驛站辦事,回來正好經過這兒,進來找你聊聊。”

    妞妞一看葉小天的眼神兒,就知道他必定有事對大亨說,便對葉小天道:“葉大哥,你和大亨聊著,我先回去歇歇。”

    葉小天點點頭,妞妞邁開大步便風風火火地離去。那小丫環搶上去要扶她,被妞妞一把甩開,她可扮不了那弱不禁風的大家閨秀,叫人扶著。邁著碎步,半天蹭不出一步路,能把她活活憋死。

    楓樹下,一張青石板上已經落了一層紅葉。二人也不拂去,就在青石條凳上坐了下來,一個丫環得了妞妞吩咐。給他們送來了兩杯新茶,兩人捧著裊裊的香茗,坐在飄零的紅葉當中聊天。

    聽了葉小天的話,大亨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道:“大哥,妞妞生產在即,我現在實在不好離開。”

    葉小天笑道:“就算你肯,我也不敢吶。這時讓你出門幫我辦事,你家老爺子還不打破我的頭?我只是想借助你的店舖,幫我演一齣戲。你這位大東家只消吩咐下去,叫你開在金陵的店舖配合我的人行動就好。”

    大亨展顏道:“這個容易,大哥你想怎麼做?”

    ※※※※※※※※※※※※※※※※※※※※※※※※※

    不知什麼時候,金陵城內秦淮河畔開了一家“大亨雜貨舖”。雜貨舖哪裡都有,但是這家雜貨舖專賣各種世間難尋的珍奇之物,而且價格極其高昂。你如果抱著要買一件什麼東西的目的到這家店裡未必買得到,可你去那店裡隨便轉悠轉悠,總能找到幾件可以讓你心動的玩意兒,回到家時依舊心滿意足。

    “大亨雜貨舖”開在秦淮河畔,店面極大,店內極其奢華,園林是請蘇州名匠精設計,把它當成一個遊覽勝地都是可以的,如此一來,這家很特別的雜貨舖很快就在金陵城打響了名聲。

    抱著未知的目的去“大亨雜貨舖”淘弄寶貝,得一個意外之喜,這很容易勾起人們的好奇心,“大亨雜貨舖”一舉成為金陵城最紅火也最知名的珍玩店,有些家資巨萬的老爺們每隔兩天不去那兒轉悠轉悠,就覺得渾身不痛快。

    由於常去“大亨雜貨舖”轉悠的都是金陵城的有錢人,這些人大多又是素識,這裡也就成了一些富豪經常聚會聊天的所在,很快這裡竟成了金陵超級富豪們攀比身份的一個標準,不能經常出入大亨雜貨舖並在這裡購物的人,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有錢?不得不說,大亨精準地掌握住了這些富人的心理,所以才能日進斗金。

    有錢人聚集在一起,聊的當然也是錢和有錢的人。這兩天大家聊的最多的話題,是關於一個北方大參商的。北方大參商在這些金陵富紳的印象裡,總是帶著些土氣,就像真正的公卿豪門看他們時一樣,大抵也是帶著些輕蔑,把他們當成暴發戶。

    不過,真正的公卿從心底裡還是有些羡慕他們的奢侈的,真正的公卿豪門雖然有錢,卻也做不到像他們那樣一擲千金。而他們提起那位北方大參商,同樣是輕蔑中帶著一絲隱隱的羡慕。因為,如果說他們是一擲千金的豪富,這位北國大參商簡直就是一擲萬金!

    今天,他們不約而同地又提起了這位北方豪客,正譏誚地說起這位北方大參商那些既闊綽又土氣的舉動,就聽一個極響亮的嗓門響起來:“你拉扯俺嘎哈?俺就上這裡溜噠溜噠,不都說經常上這裡閒嘮嗑的銀才是有錢銀嘛?俺不就是有錢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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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5
發表於 2015-3-4 23:02:52 |只看該作者
第434章 引蛇出洞


     在“大亨雜貨鋪”喝茶閑聊的人都是身家巨萬的金陵富豪,即便幾個人聚在一起說話,也是輕聲慢語,非常儒雅。這人嗓門高的像打雷,一下子就起到了先聲奪人的效果,再加上他那濃重的東北口音,頓時人人側目。

    “噓!不要說了,就是他,那個北方大參商。”

    “沒錯,是他。他在我的玉器行裡買過東西,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叫左伯言。”

    “伯言?這名字挺雅的啊,怎麽人卻這般粗魯。”

    “我呸!誰知道他本名叫什麽,伯言,肯定是這個喜歡附庸風雅的傢伙發達以後請讀書人後改的名字。”

    “呵呵,此人闊綽的很,花錢似流水,他來了大亨雜貨鋪,喬老板可發達嘍。”

    眾人竊竊私語著,就見一條身形高大、滿臉胳腮鬍子的北方大漢晃著膀子走了進來,咣當著一雙牛眼四下撒摸。在他身邊,伴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大亨雜貨鋪裡的眾富賈只一瞧,就覺得這女孩兒清純柔美,仿佛一眼深山靈泉,那股子靈氣兒直沁人的心脾。

    美人兒他們見多了,艷麗的、妖嬈的、嫵媚的、俊俏的、清雅的,可無論哪一種美,都不免沾染了幾分世俗氣,這個女孩兒並不見得比他們曾經見過的絕色美人兒更美,但那純凈剔透到了極點的氣質,卻是別人所沒有的,再襯著她那嬌小玲瓏、易於把玩的身段兒,有幾位喜歡美人兒的大富紳貪婪的目光便在她身上留連起來。

    只是,再一看她旁邊那個高大粗獷、滿臉鬍子的大漢,卻不免要叫人暗嘆,如此佳人,怎麽就落到了這樣一個粗俗之人手中,當真是暴殄天物啊。

    看看那左伯言的德性,一襲北方制式的袍服。不修邊幅的鬍鬚,粗手大腳,明明穿著一套上好絲綢的衣服,裡邊的褲腿兒卻習慣性地挽了起來,露出一雙毛腿,雙手的袖子也留著,汗毛粗重,簡直就像一頭會說人話的大猩猩。

    “你瞅啥?”

    一個富紳看看這野獸般的大漢,再看看傍在他身邊的那位嬌小純美的姑娘,想像著美女與野獸交合的禁忌刺激的畫面。左伯言突然惡狠狠地瞪過來。左伯言一說話,後邊立即有幾個打手擼胳膊挽袖子,做出忠心護主的模樣。

    這位大富紳也不是尋常人,他姓吳,吳悅玥,蘇州吳家的人,家裡田地萬頃,經營各色生意,據說家族裡還有海船船隊。所以十分富有。尤其是,他是地頭蛇,當然不會怕這外鄉人的威脅。

    只不過,如果承認他是在盯著人家的女人看。未免有失身份,吳悅玥自然否認,他淡淡一笑,略帶嘲諷地道:“足下一進店門。便大呼小叫,招搖跋扈,吳某倒是想目中無人來著。可是不看都不成啊!”

    吳悅玥這麽一說,周圍立即傳出幾聲竊笑,那左伯言面皮上有些掛不住了,他伸出粗大如胡羅蔔的手指頭往吳悅玥的鼻尖前一點,大聲道:“扯犢子!你是盯著俺看?你是盯著俺的女銀看!瞅你那熊色,當俺不知道你咋想的啊?你不就是覺得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了麽?”

    左伯言這話一說,周圍幾個富紳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畫屏、盆景隔離的其他幾處地方的富紳們聽的清楚,也都面帶微笑地向這邊看著。

    左伯言洋洋自得地道:“俺跟你說,你要是走大該上,發現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那不是鮮花眼瞎,是那砣牛糞有本事,你知道不?俺有錢,俺家的人參多的當蘿蔔啃,咋滴,你不服啊?”

    嬌小的清純小美人兒大概覺得自己男人表現的太粗俗了,有些難為情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白凈如玉的臉蛋上微微泛起一抹紅。

    左伯言咣當著大眼橫了她一下,扯著嗓子道:“你扯俺幹啥?這老癟犢子,不罵就不行,這麽大年紀了,長得乾不拉瞎的,還人老心不老,一雙賊眼老打量俺的女銀,也不嫌磕磣,俺不削他都算客氣的了。”

    左伯言說著,倒是一邊繼續往前走了,那清純小美人兒走在他身邊,耳垂上一對翠玉的耳墜,呈小水滴狀,襯著她那嬌小玲瓏的身材,仿佛整個人都像一枚香扇墜兒似的精致,饒是那左伯言罵罵咧咧的,大家還是忍不住要多看一眼。

    這時“大亨雜貨鋪”的掌櫃喬老板總算得到夥計報信了,急急忙忙迎上來,殷勤地道:“這位客官,您裡邊請。老朽忝為本店的掌櫃,不知道這位客官想淘弄些什麽寶貝?”

    左伯言扯開大嗓門道:“俺淘弄啥啊,你這兒有啥啊?你有啥好東西就拿出來唄,只要看對了眼,俺都要!俺跟你說,俺可是聽說你這兒盡賣稀罕物,俺才來的,那些便宜嘍嗖的破玩意兒你可別往外拿,俺老左見過世面,你可別武武玄玄地忽悠俺。”

    喬老板一臉苦笑,連聲應是,道:“客官,老朽不聾,您不用這麽大聲,老朽聽得見。”

    左伯言瞪眼道:“咋了,嫌俺嗓門高啊?俺老左就是這麽一個銀,做事七吃哢嚓,說話粗聲大氣,一輩子的毛病了,改不了!”

    旁邊那小美人兒微微鼙著眉頭,又扯了扯他的衣襟,左伯言揮手掃開,並不理會。小美人兒生氣了,瞪起俏眼喝道:“幹哈呀你,沒完了啊!得得嗖嗖的,滿屋子就聽見你咋唬了。你就不能鳥悄兒的啊!”

    對這位精致小美人兒頗有些心猿意馬的富紳們,一聽這一口大碴子味兒,心中的女神夢登時像鼻涕泡一樣地破滅了……

    左伯言和他的女眷被迎進了接待貴賓的雅間兒,幾個狗腿子便往雅間外面一站,四下裡的富紳們少不得竊竊私語,暗中嘲諷一番。有錢又如何?如此俗不可耐的人物,他們是萬萬瞧不在眼中的。

    過了好半晌,左伯言帶著他的女人從雅間裡出來,喬掌櫃的緊隨其後,看他那眉飛色舞、按捺不住的興奮勁兒,眾人就知道,肯定從這北方參商身上沒少賺錢。

    “你別說,哈,這裡的東西確實稀罕。你就說這個撲楞蛾子吧,咱那嘎達真沒這麽好看的。”

    左伯言大手上托著一只“蛾兒”,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旁邊那小美人兒大概也知道無法叫他放輕聲音了,輕輕撅著小嘴兒也不吱聲。

    “蛾兒”是一種首飾。“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是用綾綺等織物剪成,在剪好的蛾形上,還要用色彩繪上鬚子和翅紋;雪柳則是用撚金線制成的柳絲狀飾物,飾以金錢,都是戴在頭上的。

    左伯言帶著他的小美人兒,領著七八個狗腿子呼呼啦啦地出了“大亨雜貨鋪”,喬掌櫃的一直把他們送出門外,這才笑容滿面地回來。他一回來,一些好奇心重的富紳立即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問道:“喬掌櫃的,賺了這土包子多少錢?”

    喬掌櫃的笑瞇瞇地伸出一隻巴掌,緩緩地道:“蛾兒,僅僅那只絲製的蛾兒,就賺了這個數!”

    一個富紳吃驚地道:“五十兩?喬掌櫃的,你可真黑啊,這個價你也敢要!”

    喬掌櫃的哈哈大笑,道:“錯啦!是五百兩!而且不是老朽出的價,是那左伯言自己喊的價,他還說‘這撲楞蛾子,太漂亮啦!一口價,五百兩!行俺拿走,不然俺就不要了’,老朽還能說什麽呢,當然讓他拿走。哈哈哈哈……”

    眾富紳聽了也不禁轟堂大笑,吳悅玥站在人堆裡,聽著喬掌櫃的這麽說,眼珠微微一轉,悄悄溜了出去。

    左伯言帶著他的小美人兒登上車子,簾兒一放,便很自覺地拉開了距離,虧他偌大的身子,擠在那角落裡,顯得忒也憋屈。那嬌小玲瓏的小姑娘瞟了他一眼,“咭兒”一笑,甜甜地道:“毛大哥,不用這麽避嫌,要是信不過你,小天哥怎麽會讓我扮你的女人呢。大大方方坐著唄,咱身正不怕影子斜。”

    原來這北方大參商左伯言,竟然就是毛問智所扮,聽了哚妮的話,毛問智傻乾笑道:“哚妮姑娘,俺倒不是怕大哥有想法,實在是俺的身子並不正,還是坐遠點兒自在……”

    太陽妹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毛問智嘆了口氣,對太陽妹妹道:“跟著大哥這麽久,俺都不大有北方口音了,如今這麽再說話,還真覺得不得勁兒。”

    哚妮笑盈盈的剛要接口,馬車忽然停住了,車把式揚聲對車內道:“有人攔路,請見大掌櫃的。”

    毛問智和哚妮對了一下眼神兒,迅速坐到一起,哚妮把簾繩兒一拉,前邊的竹簾徐徐捲了起來,就見路邊站定一人,身後站著兩個隨從,那人滿面堆笑,正是方才與他們發生過口角的吳悅玥。

    “左大掌櫃”跳下車子,擼胳膊挽袖子的又咋唬上了:“咋滴,想幹仗啊?不是強龍不過江,老子還真不怵你。”

    吳悅玥對毛問智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地道:“左老爺誤會,吳某追來,可不是為了與左老爺發生衝突,而是有筆生意要談。我看左老爺喜歡珍奇之物,吳某手中恰有一些北方難得一見的寶物,不知左老爺你有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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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6
發表於 2015-3-5 23:48:05 |只看該作者
第435章 柔弱的堅強

        
    “這是……這是什麼牛的角啊,這麼老長!”

    “嘖嘖嘖,這是犀角吧?”

    “哎呀媽呀,這對象牙也太大了,這麼大的象牙,俺還以為是石雕呢。?.俺在遼東李將軍府上見過象牙,李將軍的府邸附郭十餘裡,府裡頭光是歌樂妓者就有兩千人,那個闊氣,也沒見擺上這麼大的象牙。”

    吳悅玥笑眯眯地道:“這兒還有一扇珊瑚呢,左老爺你看,吳某敢保證,左老爺你雖富甲天下,可惜你遠在北方,這麼高大、這麼漂亮的珊瑚,你也未必見過。”

    “嗯!買了買了,我全都買了!不過……”左伯言揪著大鬍子,大臉揪成了包子。吳悅玥一聽他連價都不講,全都要了,心中頓時大喜,忽又聽他說“不過……”,頓時提起了心,緊張地問道:“不過什麼?”

    左伯言歎了口氣,把吳悅玥拉到一邊,小聲道:“吳老爺,俺不瞞你說,俺在遼東泥,生意能做得這麼大,諸部的頭領啊,遼東的軍將啊,那關係都處得杠杠地。”

    吳悅玥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要不是這麼廣闊的人脈,怎麼不見別的參商有左老爺你這般風光。”

    左伯言道:“這就是了。你說俺要給他們捎點禮物吧,給誰、不給誰?李家有了,張家沒有,張家肯定不高興。這個部落首領送了,那家沒送,肯定得罪那家啊。”

    吳悅玥蹙著眉頭,不解地問道:“左老爺是說?”

    左伯言一拍大腿,道:“哎呀媽呀,俺說的這都多明白了,你咋就聽不懂呢。少了!懂不?你這些象牙啊,犀牛啊,珊瑚啊啥的,俺都要。可就是東西少了,不夠分呐!”

    吳悅玥一聽,為難地道:“哎!可惜沒有早遇見左老爺你,其實這些貨物,我原本有許多,可如今已經賣出了大部分,如今手上只有這些了。”

    左伯言看看那些寶物,依依不捨地搖頭道:“哎!那還是算了吧,都不送呢,他們也未必會說啥。這要有的送有的不送,那肯定得罪人。算了算了。”

    左伯言轉身要走,吳悅玥趕緊拉住他:“慢著慢著,左老爺,你在金陵還要待多久?你要是能再待一個月,我就能給你弄到足夠的寶物。”

    “一個月啊……”

    左伯言捋著大鬍子想了想,為難地道:“俺吧,再有半個月就要去揚州……”

    吳悅玥道:“揚州?成成成,揚州不遠。如果到時候左兄你回不了金陵,那兄弟使船把東西給你運過去。”

    “一個月,你真能整著啊?”

    “真能!真能!來來來,左兄。咱們也算是朋友了,今兒你既然來了,一定得在我這裡吃一席酒,讓小弟我略盡地主之誼啊。哈哈。請請請,這邊請……”

    ※※※※※※※※※※※※※※※※※※※※※※※※※※

    毛問智搖身一變成了遼東大參商左伯言,他扮北方人。實在是再合適不過,毫無破綻。

    葉小天給他的惟一指示就是盡可能地招搖,吃喝玩樂,惟此而已。毛問智作為這個任務的執行人最是恰當,他最喜歡的就是吃喝玩樂,這一陣子在金陵,真有樂不思蜀的感覺。

    正經事兒葉小天基本上是不叫他去做的,扮富豪的一切安排調教由“大亨雜貨鋪”金陵分店的喬掌櫃負責幫他,盯吳悅玥的梢則由哚妮負責安排。

    哚妮不必每天都陪在毛問智身邊,因為自從毛問智交了吳悅玥這個酒肉朋友,兩人時常去花街柳巷尋歡作樂。家花沒有野花香啊,兩人身邊雖然不乏貌美如花的女人,可有時候還是覺得青.樓更有滋味。

    這時候,哚妮要麼待在毛問智租下的一幢豪宅裡,要麼就獨自上街遊玩,她上次來金陵尋葉小天,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金陵驛裡,遊賞的去處不多,如今假扮參商的女人,倒是真正長了一番見識。

    這一日,哚妮去遊玄武湖,回來時天光還早,便又去了雞籠寺。站在雞籠山上向南眺望便是貫穿了成賢街的國子監。哚妮忽然想到住在成賢街上的薛水舞,便帶人下了山,往成賢街趕去。

    哚妮從毛問智、華雲飛那裡不只一次聽說過這位水舞姑娘的事情,對葉小天曾經深愛過的這個女子她非常好奇,她想去看看,看看小天哥曾經喜歡過的這個女人如今是何模樣。

    珍珠橋畔,四寶書齋,無疑是國子監周圍生意最紅火的文房四寶店,從每日進出這家店鋪的人數就能看出來,這一點別的書店當真羡慕不得。誰叫他們的店主不是這樣清麗溫柔的美女姐姐呢。

    四寶書店,唯有一寶。這是國子監的監生們說的,書坊裡的女店主水舞姑娘,不知被多少監生傾慕暗戀著,把她當成自己心目中的女神。也有些自詡風流倜儻的書生常常留連于此,希望有機會與這樣的美人兒發生一段纏綿徘側的故事。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書裡那些浪漫的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騙人的。他們能夠在國子監就學,無疑是才子。水舞姑娘無疑是個佳人,可惜不管這才子是賣弄才學還是錢財,都無法讓她假以辭色。她始終是那麼靜靜的、溫柔的,仿佛完全看得穿他們的心思,卻既不點破令他們尷尬,也絲毫不給他們想入非非的機會。

    欲求而不可得,這令監生們更是心癢難搔,但是對這位水舞姑娘,也更加的敬重起來。然而今天,他們不敢褻瀆的女神,竟然被一個乞丐纏上了。

    四寶書齋門口,幾個乞丐堵住了大門,門邊上站著呂大嫂和陳家娘子,這是水舞雇傭的兩個婦人,她們和水舞一起住在書坊後進院落裡,朝夕相處,早已情同一家。

    兩位大娘子手裡拿著掃帚,對那幾個乞丐怒目而視。四周圍了許多監生和路人,看他們一個個怒容滿面、躍躍欲試的樣子,似乎快要對這些乞丐出手了。

    “住手!住手!你們想幹什麼?啊?”

    一個乞丐大聲喝止圍觀者的蠢動。把披散的亂髮左右一分,囂張地道:“我,謝傳風,是她薛家自幼定了親的男人,你們不信就喚那女人出來,當面問問她是不是這樣?我要跟自己娘子完婚,天經地義!乞丐怎麼啦,乞丐她就可以悔婚?”

    這乞丐雖然破衣爛衫,窮困潦倒,但是細看他眉眼五官。赫然就是謝傳風。說來這謝傳風也實在倒楣,他卷帶了一批細軟財貨,本想到金陵城享清福,誰料半路上卻遇上了劫匪。

    四個人,一口糞叉子,三根木棒,就把他一車的財貨都劫走了。好在這幾個劫路賊不是專業人士,瓜分了錢財便逃之夭夭,居然沒有取他性命。這一來謝傳風就成了一個窮光蛋,到了金陵只好做乞丐。

    他與一幫乞丐廝混熟了,便在金陵城裡乞討為生,恰恰有一日來到四寶書齋。薛水舞心善。有心周濟一下這窮苦人,不想兩人一碰面,全都呆住了。

    謝傳風初時又羞又愧,待他逃回破廟仔細回想。卻是越想越是心動。當初他是田家的大管事,當然可以挑三揀四,如今卻今非夕比了。眼看那水舞生活的不錯。居然還有一家鋪面,就算她不是完璧之身又如何,娶了她便能衣食無憂啊。

    於是乎,謝傳風就翻出他的婚書,再度找上門來。謝傳風這份婚書一直珍藏著,當初留著它的目的倒不是為了迎娶薛水舞,而是想著或可用來攻訐葉小天毀其婚姻、搶奪其妻,後來一直沒有機會用上。不想如今孑然一身,就只這一紙婚書成了他最後的依靠。

    薛水舞當然不會再嫁給他,謝傳風登門耍賴無果,反被呂大嫂和陳家娘子打將出去,無奈之下才把此事說與眾乞丐知道,請他們幫忙逼迫水舞出嫁,許諾事成之後人人有賞,於是這些乞丐便都跟他來了。

    眼見事情鬧大了,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謝傳風便從懷中小心翼翼取出那份婚書,洋洋得意地道:“看看,你們看看,婚書在此,她薛水舞豈能抵賴。再不從了我,我就告上官府去!”

    呂大嫂和陳家娘子一聽,馬上回頭看向店內,水舞正低著頭打著算盤,聽那清脆而有節奏的算盤珠子響聲,看來並不慌亂。呂大嫂擔心地道:“水舞妹子,你聽到了麼,那個無賴說要經官呢!”

    算盤珠子一停,水舞抬起頭來,向她微微一笑,細聲慢語地道:“不用理他,你們只管守住門戶,這等無賴小人,自會有人治他。”呂大嫂和陳大娘子互相看看,有些不明所以。

    謝傳風舉著那份婚書,正想大肆宣揚一下,人群後面突然沖出一哨人馬,橫眉立目地喝道:“讓開,讓開,錦衣衛辦案,閒雜人等統統讓開!”

    蒯鵬排開眾人闖到店前,一指謝傳風,喝道:“就是他!把他抓回去!”後面一票錦衣衛,沖上來惡狠狠地拖起謝傳風就走,謝傳風茫然道:“你們幹什麼,我做了什麼?”

    蒯鵬道:“你做了什麼自己不清楚嗎?哼!到了錦衣衛,就不信你不吐實!帶走!”錦衣衛抓人,那些乞丐哪敢阻攔,早就嚇得抱頭鼠竄了,那些監生對此樂見其成,謝傳風就這麼被抓走了。

    人群中,哚妮微微一笑,她認得蒯鵬,那可是她小天哥的狐朋狗友呢。哚妮轉身走向自己的車子,心中暗想:誰說小天哥絕情了,對這位水舞姑娘,他安排的可是好著呢。

    呂大嫂和陳家大娘子歡喜地跑進店裡,她們還真不知道水舞居然有這麼硬的靠山,居然有錦衣衛替她出面。面對呂大嫂和陳大娘子語無倫次的喜悅,水舞抱以恬淡地一笑。

    她心裡清楚,需要感謝的人究竟是誰。她不會再忸忸怩怩地矯情,欠他的,反正這一輩子也還不清了,卻也不差再多那麼一點點。無論如何,她不再是那個柔柔弱弱、毫無主見的薛水舞,她已經變得堅強起來了。

    謝傳風迷迷糊糊地就被錦衣衛帶走了,被人抓起來時他還想著:“一切都是誤會,到了錦衣衛說個清楚,我就可以出來啦!”

    但是,他並沒有被帶去錦衣衛,當他臉上的黑布被人解開時,謝傳風眯縫著眼睛,好半天才適應了周圍的光線。他先是看到了一座巨大的陵寢,一方巨大的石碑,接著,他看到許多石馬石牛石虎石象排列兩旁。

    趙四公公向一個年邁的老太監拱手道:“秦公公,這個犯人就交給你神宮監啦,叫他在這兒幫你們這些守陵做些雜務好了,但有一點,此人永遠不得離開此處!”

    那老太監笑眯眯地點了點頭,不懷好意地打量著謝傳風,用沙啞的公鴨嗓子答道:“小四公公,你就放心吧,進了我們孝陵的人,只能一輩子在這看墳,誰也別想再出去,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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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7
發表於 2015-3-5 23:49:51 |只看該作者
第436章 跨縣辦案

  
    葉小天用的顯然是引蛇出洞的法子,他讓毛問智冒充遼東大參商,在金陵府出手闊綽無比,就是為了把走私違禁品的那條大魚釣上來。

    生意人都想謀求利益最大化,尤其是他們冒著殺頭之險走私販運,就更是如此。現在看來,吳悅玥就是這個龐大的走私集團在金陵的銷臓贓人。

    與此同時,葉小天又對常在葫縣驛路上做生意的商賈和本縣所有的車馬行都進了一番很細緻的調查,重點懷疑目標最後鎖定在兩個商賈和一家車馬行身上。這兩個商賈一個姓胡,叫胡奇峰。一個姓呂,叫呂默。而這家車馬行就是常氏車馬行。

    葉小天暗中動用自己最信任的人,分別監視著這三家的行動。他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自己的眼線插進去並取得對方信任,從而掌握最深層的秘密,那麼就只能從這些商家的一些異常行動來分析了。

    這天,葉小天忽然接到華雲飛送來的消息:胡氏商行的掌櫃胡奇峰這兩日要親自押運一批貨物回中原。這批貨物並非很重要,胡奇峰做為大掌櫃的長期盤桓在葫縣,這次卻要親自押運,顯然有些不同尋常。

    消息是胡奇峰自己在一次酒宴上透露出來的,他說離家太久,眼看年關將近,所以打算跟車回去,在家鄉過年。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通,但是在他已經被列為懷疑對象的情況下,就不能不多想一層了。

    與此同時,常氏車馬行也派出了一支車隊,押運一批貨物南下。車馬行是不會空車往返的,他們從這邊載了貨物南下,到了南邊再接了貨物北上,如此往返才不致空耗。

    這次負責押運南下的人是常自在的拜把兄弟,也是他最信任的一個手下。叫江旭。按照他們的行程,等江旭把這批貨物交付,再載了貨物北上歸來的時候,恰是胡奇峰打算離開葫縣的日子。

    這樣的兩條消息一併送到葉小天面前,就不由他不產生一定的聯想了。葉小天看了這兩條消息,馬上意識到這其中必有蹊蹺,這個機會抓好了,有可能一口就吞掉對方的“大龍”!

    葉小天馬上就做出了決斷:“在江旭押貨返回的時候,動手!”

    ……

    江旭帶著車隊踏入葫縣地境,不由長長地鬆了口氣。那支圍繞驛路打家劫舍的山賊團夥已經被官兵剿滅了。僥倖逃脫的山賊重又化整為零,如此一來,護衛武裝稍強的商隊,他們就不敢下手。但是相對的,想剿滅他們也更難了。

    江旭這支車隊有數十名驍勇善戰的護送騎士,儘管如此,他承擔著整個車隊的安全,一路上還是非常謹慎,如今回到葫縣。再有小半天功夫就能趕到驛站,他這才放下心來。

    江旭勒住馬韁繩,回頭吆喝道:“兄弟們,都打起點精神來。咱們就快到家了,三叩九拜都過了,可別差在這一哆嗦上,到了車馬行。老子請你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

    話猶未了,路旁忽地銅鑼一響,從林中殺出一哨人馬。江旭大驚失色。馬上一咕嚕從馬鞍上翻下來。山賊劫道,殺出來的時候常常先用冷箭和標槍向那些騎在馬上的人打招呼,因為這些人不是管事就是保鏢。

    生死關頭,江旭的動作哪能慢了。他一咕嚕從馬上翻下來,伸手拔刀,大叫道:“佈陣、佈陣、布圈陣,死守!這兒離驛站近,山賊不可能久……”

    江旭大叫著,忽地看清那些衝過來的人,不由為之一呆,這些人身穿戰襖,頭戴紅櫻戰盔,手持長矛腰刀,哪裡是什麼山賊,分明就是一隊大明官兵。一個軍官拔出腰刀,放聲大吼:“巡檢司盤查!所有人等放下武器,退立道邊,面壁等候!”

    隨車隊而行的貨物主人一見是官兵,頓時鬆了口氣,連忙滿面堆笑地迎上前去,卻被幾把長矛抵住了,只得站在那兒點頭哈腰地道:“軍爺通融,霍某這批貨沒有什麼違禁夾帶。霍某……”

    那軍官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道:“你,也站到一邊去,等我們查驗過後,若是沒什麼走私夾帶,自會放行!來啊!給我搜!”

    在巡檢司官兵突然對江旭的車隊進行盤查的時候,整個葫縣也發動了一場全面徹查。葉小天這麼做是擔心一擊不中的話會打草驚蛇,把行動擴充到全縣,就能把他的真正目的隱藏起來。

    當然,全面徹查也才更有可能掌握確實的證據,這個時機也正適合放在對江旭的車隊採取行動的時候。為此,葉小天不僅動用了捕快,還請巡檢司配合檢查,甚至向趙文遠借調了驛卒。

    這一通徹查,收穫著實不少,總計抓到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三名、通過夾帶等方式偷漏稅賦的行商坐賈十七人、隱姓埋名藏在車馬行裡當夥計的逃犯兩人、走私違禁品的小商販居然有六個。

    花知縣大悅,聲勢如此浩大的打擊走私行動,足以對不滿的朝廷和上官們有所交待了。更何況還有如此豐厚的收穫。於是,花知縣馬上寫了一份花團錦簇的捷報,興高采烈地送到了銅仁府。

    對於葉小天來說,這次行動卻是徹頭徹尾的失敗,完全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當日放衙之後,葉小天邀請蘇循天、周班頭到他府上,再喊來華雲飛,四人湊成一桌,一邊飲酒,一邊研究起了這次行動。

    葉小天道:“幾位,都說說吧,咱們這麼檢查的如此徹底,居然一無所獲,可能會是什麼原因?”

    蘇循天抿了口酒,思索地道:“大人,你說……販私的人會不會是另有密道可供行走,根本沒有通過驛道?”

    “這不可能!”

    華雲飛馬上反駁道:“在別處,這麼做或許行的通,但是在我葫縣絕不可能。大山險峻重重,就算赤手空拳,很多地方都無法攀爬,更不要說攜帶大量既貴重又沉重的財貨了。”

    蘇循天道:“那麼……也許是因為官府近來查禁嚴格,所以他們偃旗息鼓。暫時收手了呢。”

    葉小天道:“這也不可能,緬人現在急需大量的糧食、布匹和藥物,而這一切,都需要拿財貨來換。朝廷已禁止同該國通商,他們只有走私一途。一次走私所得,讓一個人發財容易,要供給一國所需卻根本不可能。私販就算想暫時收手,緬人那邊也不會答應,如果他們不肯配合,緬人就會另尋他人交易。從此不再與其合作,他們是不能收手的。”

    周班頭道:“大人,卑職以為,這次全縣徹查,我們不只動用了巡檢司的官兵和三班捕快,甚至還包括民壯和驛卒,人多眼雜,洩露了消息,如果有人提前得到消息。我們自然一無所獲。”

    葉小天微微蹙眉道:“這次行動,我已慎之再慎。之前負責監視的,都是可信之人。準備動手的時候,我這才向知縣大人、羅巡檢和趙驛丞借調人手。行動不可謂不快了,即便有人想通風報信怕也來不及吧。”

    周班頭笑道:“大人,只要有人示警,掩埋罪證還是很容易的。如果販私者幹這一行已非一日兩日。必然早留了後手,其手段就更是層出不窮了。”

    蘇循天不服氣地道:“如果是車行或客棧,早有藏匿手段還有可能。可是上了路的車隊呢?他們一旦上了驛道,兩側便是崇山峻嶺,半途根本沒有機會轉移貨物,如何泯滅罪證?”

    周班頭道:“這個容易,如果是我,一旦得到消息,那些見不得人的財物,大可搬下車子,藏進路旁林中,著幾個心腹看管,回頭再行轉移。如果來不及,我就把全部夾帶拋下懸崖,那更是死無對證了。”

    蘇循天登時啞口無言。

    葉小天嘆了口氣,道:“這一次,是我草率了。有些輕敵啊,如果葫縣真有這麼一夥私販,他們一定隱藏的極深,耳目更是無孔不入,本官自以為胸有成竹,其實一舉一動,可能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蘇循天和周班頭沒有說話。他們心底裡也贊同葉小天這個看法。是人就有自己的網,整個世界,就是由無數個人,無數張網勾連在一起的,誰也跳不出去,你算計別人,別人也會算計你。是道高一尺還是魔高一丈,不較量到最後一刻又有誰知道呢?

    葉小天笑了笑道:“看來,是輕鬆擊敗徐伯夷,讓我有點飄飄然了。越往上走,心該越沉得下去才行啊。心裡踏實了,腳下的路才能走的安穩。我這一次,太急功近利了。這一次無所收穫,今後再想把他們揪出來就難了。”

    蘇循天皺了皺眉頭,道:“大人,那現在咱們應該怎麼做?”

    葉小天緩緩放下酒杯,沉吟片刻道:“如果私販確實就藏在我們葫縣,而且有內奸給他們通風報信,他們可以及時把贓物藏匿起來,但是有我們的嚴厲盤查,他們想運出去卻很難。”

    蘇循天頷首道:“不錯!可是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啊,我們總不能天天這麼盤查吧?如果那麼做,勢必惹得天怒人怨,不等私販抓到,朝廷先要懲治你我了。”

    葉小天道:“一味等待,當然是不行的。不過,我們有上頭催著,他們就悠遊自在麼?年關將近,替他們銷贓的人,想必早就收了不少買主的訂金,許諾人家在年關之前交貨。再者說,那些藏匿起來的財貨留在這兒,必然非常危險,他們一定會想法設計儘快運出去,這樣的話,就不可能沒有一點蛛絲馬跡。”

    蘇循天一拍大腿,發狠地道:“成!那我就跟他們耗上了!回頭我就帶人守在驛道上,吃喝拉撒全不離開,我就不信,如果有人夾帶,還能從我眼皮子底下溜過去。”

    葉小天道:“為今之計,也只有用些笨辦法了。周班頭,你和循天辛苦些,輪換著來吧。”

    周班頭點點頭,又道:“卑職還有個想法,只不知妥不妥當。”

    葉小天笑道:“今日請你們來,就是積思廣益麼,你有什麼主意,只管說。”

    周班頭遲疑地道:“我們葫縣是整條驛道的葫蘆口,財貨運到此處,就可以分散裝運,散佈各處,所以賬簿很容易做手腳。可咱們的前一站大萬山司不同,那裡記載的應該是實數,如果咱們取了本地各車馬行和各商行的賬簿,與之一一比較,發現差額比較懸殊,他們又說不出個所以然的……”

    葉小天的眼睛亮起來,擊掌讚道:“妙啊!那咱們就雙管齊下,循天,你和周班頭輪流守住本縣驛道的出口,不叫一箱私貨運出去。本官馬上行文銅仁府,請求給予我越縣查案之特權!”

    華雲飛躍躍欲試地道:“大哥,那我呢?”

    葉小天道:“你?你去查查,本縣都有哪些富紳家裡有賬房。”

    華雲飛瞠目道:“查這個幹什麼?”

    葉小天道:“因為……我需要很多會查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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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8
發表於 2015-3-7 00:11:22 |只看該作者
第437章 蛛絲馬跡


  在一場聲勢浩大、波及全縣的大盤查之後,葫縣官府對行商和車馬行的臨檢開始變得鬆懈下來,這讓商賈們大大地松了口氣。

  衙門裡的捕快,尤其是跟著正役捕快狐假虎威的那些幫閒,本就是一群吃拿卡要佔便宜的主兒,平時沒理由還要找理由從他們身上揩油水,如今有了正當藉口,那真是不勝其煩,現在總算輕鬆了。

  可官府雖然減少了對他們的日常盤查,卻在葫縣驛道出口的最後一道關卡處加強了對出境貨物的盤查。這裡本來只有一道稅卡,設稅丁於此,徵收出關貨物稅賦,現在于稅丁之外又多了一群捕快。

  如此一來當然會拖慢行旅的速度,一些士紳便去向花知縣大發牢騷,花知縣便把葉小天找來詢問情況,葉小天向他大吐苦水道:“縣尊大人,你聽他們扯什麼淡,他們只求方便,哪知下官的苦處呢?

  朝廷一經發現販私販禁,便一層層地壓下來,最後總要著落在下官頭上。下官若是不做事,那是下官怠乎職守。下官做事,又有人來說三道四,那下官究竟是做事還是不做事,要怎樣才能讓上下左右的人都滿意?這個卡設在那兒,下官對上也有個交待,如果撤了,誰來承擔?”

  花晴風聽了葉小天這番牢騷,也就捏著鼻子認了,相對于葉小天,他還是覺得那些士紳們更好打發一些。花晴風苦笑道:“本縣當然知道你的難處。那關卡就設著吧,不過,你一定要約束部屬,不得吃拿卡要,勒索受賄,做出擾民之舉。你去忙吧。”

  “不忙,縣尊大人,下官正有事情要跟你說。”

  葉小天把他打算行文銅仁府,索要越境辦案權的事對花晴風說了一遍。向銅仁府申請越境辦案權,這得縣太爺出面。如果他繞過縣太爺自己向上面打招呼,那和徐伯夷之前的舉動就沒什麼區別了。

  徐伯夷那麼做要是成功了,就能一步登天,入了天子法眼,犯些忌諱、得罪同僚也無所謂了,葉小天沒有這樣的機緣,當然不能做出如此令人側目的事來。

  花晴風聽葉小天說罷,蹙眉道:“你想去大萬山司查案?葉縣丞,本縣如果沒有販私販禁的大盜,那是好事啊,有必要跑到鄰縣去折騰嗎?”

  葉小天道:“縣尊大人,你也說如果,如果本縣沒有販私大盜,那自然最好。怕就怕不是沒有,而是隱藏太深,咱們沒有發現啊。如果是那樣,就是你我失職。下官以為還是查一查的好。

  咱們上一次全縣徹查,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收穫,如果出現在中原城阜的緬國財貨依舊源源不斷,到時候上頭還是會把這件事推在咱們身上,與其被上頭逼著幹,不如咱們主動為之。”

  “嗯……”

  花晴風撫著鬍鬚躊躇起來,他們這些當官的就像動物王國的一隻只猛禽猛獸,每個人都有他的地盤,侵入別人的領域是相當敏感的事情,一個不好就會弄得睦鄰成仇。花晴風顧忌於此,思索半晌,才道:“這件事,容本縣思量一下再做決定吧。”

  葉小天無奈,只好說道:“那也成。只是,此事還需儘快拿定主意。另外,如果我縣確有隱藏的販私大盜,必然耳目眾多,此事你知我知就好,縣尊大人萬萬不可張揚出去,再叫他人知道。”

  花晴風微笑,道:“本縣自然省得。”

  葉小天拱手告辭,花晴風坐下思量一陣兒,喚過一個小廝,吩咐道:“你去,請王主簿來一趟。”

  不一會兒,王主簿就來到二堂,花晴風請他就座,把葉小天提出的要求對他說了一遍,擔心地問道:“王主簿,越境辦案,會不會顯得咱們的手伸的太長了,若是引起大萬山司的官員們不滿怎麼辦?”

  王主簿目光一凝,脫口問道:“葉縣丞想越境查案?莫非他已經掌握了什麼重要線索?”

  花晴風搖頭道:“那倒沒有,只是我縣查剿販私販禁的舉措雖然略見成效,可是從查獲的物品來看,並沒有能與販至中原的緬人私貨相符的,葉縣丞擔心緬國私貨依舊源源不斷,到時候上鋒還是要把這個責任攤派到他的頭上,莫不如主動勘查。”

  “原來如此……”

  王主簿撚著鬍鬚思索了一陣,緩緩地道:“縣尊大人不必顧忌什麼,大萬山司是世襲的土官,咱們卻是朝廷的流官,不是一路人,談什麼同僚和睦,若能因此抓住販私販禁的罪魁禍首,無疑是大功一件。”

  花晴風道:“這麼說,你也覺得,該向知府大人索要越境辦案之權了?”

  王主簿微微一笑,對花晴風道:“縣尊大人,這麼久了,難道你還不瞭解葉縣丞的脾氣麼?他決心要做的事,有誰能阻擋得了。此人性情執拗,如果縣尊大人不同意,他繞過縣尊直接去向知府大人請命,以他和知府大人的師生情誼,十之八九能成,到時反是縣尊大人你裡外不是人了,莫不如順水推舟,倒也顯出大人您除惡務盡之決心。”

  花晴風仔細品味了一下王主簿的話,緩緩點頭稱是。他所慮者,只是擔心得罪鄰縣官僚,但是聽王主簿一番分析,以葉小天的脾氣秉性,就算他不同意,這件事也阻止不了,到時鄰縣還是會把這件事算在他的頭上。

  反正對方是土官,他是流官,兩者涇渭分明,既然這個結果終究難免,不如積極一些,萬一葉小天真的破獲大案,他也可以從中分潤一份功勞,想到這裡,花晴風已經打定主意。

  ※※※※※※※※※※※※※※※※※※※※※※※※※

  驛站後面有一條小河,河水兩畔雜草叢生,一人多高的野草,十分繁茂,深秋季節,有些野草已經泛起了枯黃的顏色。河畔一塊大石上,擺著兩張蒲團,葉小天和趙文遠各自坐在一張蒲團上,正在靜靜的河流上垂釣。

  深秋的天空清朗高遠,湛藍一片,一朵朵白雲倒映在清澈的河水裡,微風佛來,雜草叢中便是一陣輕微的沙沙聲,令人的心不知不覺便靜下來。

  趙文遠運氣不錯,魚兒頻頻咬鉤,雖然最大也只是巴掌大的鰱子,可那種釣有所得的樂趣卻絲毫不減,葉小天坐在那兒,卻沒有什麼收穫,他捺不住性子,頻頻更換地方,還學著趙文遠的樣子做窩子,東一把西一把的,卻依舊不見魚兒咬鉤。

  趙文遠見狀,不禁失笑道:“我的縣丞大人,魚窩子不是這麼做的。你這是在釣魚還是喂魚呢。”

  葉小天苦笑道:“罷了,這個我不在行,實在沒耐性一直坐在那兒,你釣你的,我往四下走走。”葉小天收了杆往地上一放,便慢悠悠地踱去,趙文遠正釣的得趣,也不理他。

  葉小天沿著小河走了一陣,便踱到了常氏車馬行的後面,他信步走過去,又漫步踱回來,沿著河堤走著,忽然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兒,但仔細一想卻又說不出什麼來。

  就在這時,山坡上忽然出現一道人影兒,葉小天抬頭一看,原來是潛清清。潛清清穿一身勁裝,兩口短刀倒握在右手,掩於臂肘之後,長腿錯落,步姿婀娜而矯健。

  葉小天微笑起來,雖說因為趙文遠的背景,他對趙文遠不得不暗暗加些提防。但是對趙氏夫婦,他確實比較欣賞。起碼直到目前為止,他和趙文遠沒有利益衝突,兩人在官場上算是夥伴。而這位趙夫人,性情爽朗大方,與遙遙又情同姊妹,葉小天愛屋及烏,對她也就另眼相看了。

  潛清清走下山坡,就已看見葉小天,不禁露出驚奇之色。

  葉小天待她走到小木橋上時,向她拱手笑道:“嫂夫人好。”

  潛清清訝然道:“葉縣丞,你怎在此?”

  葉小天笑道:“我與趙兄在那邊釣魚呢,可惜魚兒總是不咬鉤,我這人坐不住,就往四下轉轉。嫂夫人你這是……”葉小天仔細打量了一下潛清清的裝扮,有些意外地道:“嫂夫人會武?”

  潛清清淺淺一笑,道:“談不上會武,只是一些花拳繡腿,偶爾上山習練一番,圖個強身健體罷了。”

  葉小天笑道:“我看嫂夫人可不是偶爾,你看這青青的山坡,已經被你踩出路來了。”

  潛清清“噗嗤”一笑,道:“縣丞大人,真是說笑了,我夫婦初來葫縣時,這條山道就在那兒啦,奴家一個人,就算把靴底磨穿,也踩不出路來呀。”

  二人談笑著往趙文遠釣魚的地方走去,葉小天心頭靈光一閃,突然明白自己方才為什麼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讓他覺得不對勁兒的就是這條路,這條山路。

  山路已經被踩實了,與道路兩側的草地顏色迥然不同。這兒是驛站和車馬行的宅子後面,根本很少人來。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那麼是誰走出了這條路?

  葉小天扭頭向那山路上投以深深的一瞥,又向常氏車馬行深深地一望,那個車行,原本姓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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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9
發表於 2015-3-7 00:12:02 |只看該作者
第438章 老虎關


    大萬山司的榷關叫老虎關,因為這是一個硬生生從岩石間開鑿出來的路口,兩側怪石嶙峋,淩駕於隘道之上,似乎隨時可以傾壓下來,險峻異常,因此得了這麼一個名字。~~~~

    大萬山司的榷關就設在這樣一個位置,依託兩側山勢,建了一處三道門的牌樓,進去之後,是左右鼓亭,左右轅門,為了方便車輛過往,儀門之前未設照壁,只在兩側各豎一根六七丈高的旗杆,接著便是頭役監獄、健快監獄、錢糧商稅的庫房等等。

    老虎口榷關的帳房也是偌大的一片,中間有大堂三間,上有“厘革宿弊”、“清正廉明”等匾,配有耳房、廂房等等。此時,其中一間耳房裡,房間中央擺著一個火盆,火盆裡一堆東西正在熊熊燃燒著,旁邊蹲著一個青衫老者,將一冊冊賬薄丟進去,又用火釺子撥弄著,讓它儘快地燃燒。

    旁邊有個人在火盆旁邊緩緩地踱著步子,閃閃的火光映著他的袍服,是不入流的雜職官的袍服,在這榷關真正的官只有一個,就是稅課大使,此人應該就是此地的稅課官了。

    昏暗的房間裡,他的身影被投射到牆上,牆上那道身影緩緩移動著,嘴巴也一張一合,因為投影放大和扭曲的效果,就似一頭怪獸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燒光!統統燒光!另造的簿冊一定要天衣無縫!已經有了準確消息,銅仁府准了他越境辦案,這葉小天不是省油的燈,葫縣被他坑過的官兒不在少數,萬萬不能叫他看出破綻來!”

    ……

    葉小天順利拿到了越境辦案之權,這倒未必是銅仁張知府念在他們那廉價的師生情誼給他大開方便之門,而是因為在走私販禁,尤其是大量走私緬國財貨形同資敵這件事上。朝廷給他的壓力也很大。

    不可否認,朝廷的政令方針在貴州地方能否貫徹執行,很大程度上取決於這些土司老爺,可他們儘管有著這樣那樣的心思、也各有自己的利益側重,但他們畢竟是隸屬於大明朝廷。

    他們的小動作,只是為了盡可能地保證自己家族的利益,而非與大明朝廷對著幹,蓄意圖謀不軌。從這一點上來說,其實朝中的大佬們也未必就比他們高尚到哪兒去,那些能夠一步步爬上高位的官員。哪個背後不是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

    只是圍繞這些高官形成的利益集團聚散離合,從形成到滅亡最多也不過幾十年時間,轉而重新形成一個新的利益集團,而不像貴州的這些土司家族一樣悠久綿長,非常穩定罷了。

    這種情況下,在朝廷的嚴厲責斥下,張知府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以便對朝廷有個交待,如此一來。他答應葫縣的請求也就順理成章了。葫縣和大萬山司都在張鐸這位土知府的管轄之下,他只是一道手諭,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花知縣拿到張鐸的手諭,馬上轉交給了葉小天。葉小天早已蓄勢以待,一俟接到手諭,便立即上路了。

    葉小天此行,盡帶精幹得力的人手。除了稅課司的兩個稅丁,就是華雲飛、馬輝、許浩然等人,周班頭則留在葫縣。因為出關的關卡那裡也必須得有一個既精明能幹又忠心耿耿的人看守,否則這邊即使查出了問題,那邊已經把贓貨全都銷運出去了,也就沒了憑據。

    除了這幾個手下,葉小天還從羅李高車馬行裡抽調了一些人,調查驛路上的事情,這些人最精通其中的門道,所以葉小天把孫偉暄也借過來了,這位從一個車夫一步步爬到羅李高車馬行大管事位置上的人,驛道上的一切關節,很少有他不懂的。

    除此之外,就是浩浩蕩蕩的“老朽大軍”了。這批老朽,都是葫縣各大士紳家裡的帳房先生,光靠官府裡幾個盤帳的人,恐怕做不了這麼大量的事情,況且葉小天既然懷疑官府中有販私者的耳目,又怎敢用他們。

    而這些帳房先生來自于各個人家,都是葫縣士紳的私人帳房,不大可能與此事有瓜葛,就算其中那麼一位士紳恰好就是隱藏在葫縣的走私大鱷,而且他的帳房也參與其事,僅憑他一個人,也休想一手遮天。

    只不過這些帳房先生們大多老邁年高,騎不了馬,又不可能步行,所以用車子送他們來,這一來到了月亮灣時,他們就落在了葉小天等人的後面。

    當初驛道開鑿到月亮灣時,曾經想繞過湖水,但那樣一來要繞出七八裡遠,而盡頭又是綿綿不絕的崇山峻嶺,想要從中開條道路出來其難度十倍於擺渡,奢香夫人又急於建成驛道向朱元璋示忠,所以這一段就採用了擺渡。

    如今月亮灣兩岸都建了碼頭,有平底大船運載車馬和貨物通過,因為這裡地形特殊,載了貨物的車子很難直接馳上甲板,所以有大批力夫聚集在此,專門替過往商賈裝卸貨物,或者抬車上船。周圍百姓以船夫、力工為業,靠這條月亮灣,養活了無數的人。

    帳房先生們連人帶車等著擺渡,沒有葉小天等人牽馬登船便利,葉小天也沒等他們,便先奔了老虎關。當關隘石壁上“老虎關”三個大字赫然在目的時候,便見大萬山司的榷關稅課大使帶著幾個頭役差官等候在那裡。論階級,葉小天是縣丞,職位遠在其上,他是需要恭迎的。

    葉小天勒住坐騎,那榷關稅課大使馬上率人迎上前來,向葉小天叉手施禮:“大萬山司老虎關稅課大使龐少鈞,見過葫縣葉縣丞。”

    “哦!龐大使?”

    葉小天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便翻身從馬上下來,他一動彈,身後十餘騎便一一下了馬。

    葉小天感到意外的是龐少鈞的名字,當今皇帝萬曆,大名可是叫做朱翊鈞,所以這翊鈞兩個字是避諱,在萬曆登基之前名字裡就有這個字的,那麼在萬曆登基之後。就該改一個字,或者把這個字省去。

    幸虧今上不叫朱翊天,否則葉小天就得改葉小地或者葉小小了。也幸好他沒生在正德朝,正德朝劉瑾專權的時候,就曾請旨下令,禁止天下臣民用天等字為名,結果當時的郎中方天雨改名叫方雨,禦史劉天和改名叫劉和,等劉瑾垮臺,這道荒唐的命令才撤銷。

    但避諱當朝皇帝的名諱。這一條卻是一直沿襲下來的,而這龐大使……,這種事若是在中原,絕不可能發生。也就是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他又是土知縣自行任命的稅課大使,上頭才無人理會了。

    葉小天不是糾風禦史,自然懶得理會這事,只是因此一事,他更加清楚在這種地方。很多時候皇權與朝廷的威懾,是難以及於地方的,在這種地方做事,他必須得有自己的一套規則。如果一味照搬他從關押在天牢裡的那些京官兒口中學來的手段,有時候是會碰釘子的。

    “龐大使請起,客氣,客氣啦!”

    葉小天打著哈哈攙起龐少鈞。笑吟吟地道:“龐大使,實在對不住啊。近來有大批緬國私貨流入中原,朝廷屢屢下令嚴查。可歎我葫縣正卡在驛道的出口上,所以屢受責斥,說本官不能盡責。無奈何,上上下下查了個透澈,也沒見有什麼特別之處,今日到你這老虎關來,也只是為了儘量多做些事,上頭問責下來,多少有個交待。”

    龐少鈞四十出頭年紀,瘦長的倭瓜臉,留著兩撇鬍鬚,聽葉小天這麼說,龐大使皮笑肉不笑地道:“葉縣丞不必客氣,既然有銅仁府的命令,下官自然該全力配合。只是,下官自問任上勤勉,克盡職守,葉縣丞在貴縣查不到什麼,到了我們大萬山司,呵呵……”

    葉小天可不知道大萬山司早在銅仁府授權之前就已得到消息。但是對於龐大使的態度,他還是理解的,如果換成是他,其他縣的官員破不了案子,受到上司責斥,就跑到自己的轄區挑自己的毛病,他也不會有好臉色。

    所以一向驢脾氣的葉小天這次很好脾氣地笑了笑,不以為忤地道:“有勞龐大使,還請頭前帶路。”

    龐大使不冷不淡地引著葉小天一行人進了榷關,關口正有稅課司的稅丁頭役們忙碌著。三道門,左邊那道門是從南方過來的貨車,右邊那道門是從北方南下的貨車,中間那道門是不攜大批貨物的行旅們所走的道路。

    左右兩道門前支著拒馬,頭役逐車驗貨,門旁支著一張書案,後面坐了一個書記,聽那頭役報出貨物的品種、數量,便逐一登記入冊,同時撥拉著算盤,算出該納的稅款數目記在後面。

    督檢官按著刀,橫眉立目地走來走去,巡視著檢貨現場,而中間那道門,都是行旅和行腳商,身上大多只有一個包袱,所以這個門的書記只記過往人數,按人頭收稅,當然,他們攜帶的包裹也是要檢查的。

    搜檢的、監督的、記帳的、收款的,開稅單的,在路引上加蓋關防印信的,整個流程井然有序,雖然因為葉小天一行人的到來,其中必有故意做戲的成份,也可看出,平時老虎關的管理也不差,否則就算裝,也做不到這樣井井有條。

    葉小天一行人邊走邊看,頻頻點頭,龐大使雖對他們不太友善,可是瞧見他們的神色,也不禁有些自得。

    龐大使把葉小天領進關內,對葉小天道:“葉縣丞,你們是不是先歇歇,喝口熱茶,查帳之事隨後再說。”

    葉小天一笑,道:“不啦,先請龐大使帶我們去帳房吧,接收了近五年來的帳簿再說。”

    “也好,大人這邊請!”

    龐大使微微一笑,也不客套,便把葉小天一行人領到了帳房。

    “把門大開!‘

    龐大使指著一扇高大的門戶說道,一個帳房上前打開門鎖,一拉門,“嘩啦”一聲,堆在裡邊的帳簿竟然像流沙似的傾瀉出來,把他兩條大腿都給埋了。龐大使指著倉庫裡滿滿當當的帳簿對葉小天微笑道:“大人,這就是五年來,我老虎關南北商賈貨物的帳冊。”

    龐大使笑容可掬地道:“右邊那兩間房也是,你們慢慢查,查完了這一屋子,再查那兩屋子也不遲!”

    蘇循天看著那堆積如山、雜亂不堪的帳簿,張口結舌地道:“我的老天,這麼多!”

    葉小天也嚇了一跳,雖說他早有預料,也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但是當著龐大使的面,葉小天卻面不改色,一臉安詳地微笑道:“如何?你現在知道,本官為何要帶那麼多帳房了?”

    蘇循天等人異口同聲地道:“大人就是大人,英明!英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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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0
發表於 2015-3-8 00:12:35 |只看該作者
第439章 雙管齊下


    老虎關的兩個賬房先生袖著手站在長廊下,抻著脖子向前看。其中一人道:“老賈,你說這五年多的賬冊呢,他們看的過來嗎?”

    老賈道:“你管他呢,葫縣抓不到賊,到我們大萬山司來搗亂,這也太不像話了。要不是有知府大人的命令,早讓他們滾蛋了。折騰吧,嘿嘿,咱們那賬叫他們好好整理整理,那就規矩多了。”

    賬房裡,一群白鬍子老頭兒忙著滿頭大汗,馬輝、許浩然等捕快不會盤賬,只能幫他們打打下手,搬運賬簿、提供筆墨、侍奉茶水。

    同那兩個老虎關的賬房先生預料的不同,這些精於盤賬的老傢伙們可沒有幫他們整理賬簿。這些老賬房到了老虎關,剛開始是有些發暈,這麼多的賬簿,怎麼查?可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加快速度的好方法。

    他們先分出一些人來,對每本賬冊進行甄選,但凡記載南下貨車的一律扔到一邊,只選北上的貨車簿子,因為老虎關對南來北往的客商分左右兩個路口檢查放行,所以賬簿也是分開的,這一下就少了一半工作量。

    葉小天受此啟發,又吩咐他們只查與常氏車馬行以及胡奇峰、呂默兩個商人有關的記錄,如此一來,速度就更快了,賬房們只管飛快地瀏覽由南向北的運貨簿冊,只挑其中與這三家有關的記錄,另外由一位賬房對這三家的所有北上貨物進行登記,其速度比老虎關的人預計的快了十倍不止。

    這樣的要求也只能由葉小天提出來,那些老賬房們不會把他們三個鎖定為重要嫌疑人的,即便是鎖定了,在沒有得到真憑實據之前,他們也無人不敢公開宣稱只查這三個人,那等於指著人家的鼻子說:你最可疑!

    他們不能這麼做,葉小天卻不同。事已至此,他也不大在乎趙文遠會怎麼想了,既然向銅仁府討來了這口“尚方寶劍”,他若不查出點東西來,如何向大萬山司和張知府交待?是到了圖窮匕現的時候了!

    不過,這種針對只表現在他們內部,在老虎關的人眼中,他們依舊是茫茫然全無頭緒,這不,龐大使剛一邁進房門。那專門負責瀏覽常氏車馬行以及胡氏商行、呂氏商行賬簿信息的幾個賬房立刻閉口不語了,只管默默地翻著賬簿,不時搖頭晃腦一番。專門搜撿北上貨物信息的賬房也變成了全部翻揀,似乎正在按照賬簿的記載日期一一整理。

    葉小天則抻了個懶腰,痛苦不堪地道:“哎,真是累死人啦,看的我頭昏腦脹!”

    龐大使欽佩地道:“啊!原來縣丞大人也會查賬,佩服、佩服。”

    葉小天道:“嚇!本官哪會查什麼賬!”

    龐大使奇怪地道:“縣丞大人不會查賬,那怎會看的頭暈眼花?”

    葉小天翻開書面。神神秘秘地對龐大使道:“喏,本官看的是這個!”

    龐大使定睛一看,就見很粗糙一個封面,黃啦吧嘰的。封面上印著模糊不清的一副春宮圖,旁邊寫著《如意樓艷史》五個大字。龐大使遲疑道:“葉縣丞,這是……”

    葉小天小聲道:“這是話本兒,金陵名家岳小關的大作。言詞艷美,故事風流,很是引人入勝啊。哈哈……,龐大使,你要不要看看?本官還有兩三天功夫就能讀完,到時可以借你。”

    龐大使乾笑道:“呃,這……這個……,多謝葉縣丞美意……”

    葉小天道:“哎,不謝,不謝!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不過,龐大使看的時候千萬要仔細著些,這可是本官的珍藏,你可不要把它涂污了喲,嘿嘿嘿,你懂得!”

    龐大使呆了呆,苦笑道:“多謝葉縣丞的美意了,下官……下官公務繁忙,就不看了吧。”

    葉小天忽然想起來似的,道:“哦!對了,龐大使怎麼有空過來,可是有什麼要事?”

    龐大使道:“那倒沒有,下官只是有件事要與大人您打個商量。”

    葉小天笑吟吟地道:“什麼事?來來來,龐大使請坐下,坐下慢慢說。”

    這兒是人家龐大使的地盤,他倒反客為主了,弄得龐大使哭笑不得,只好在椅上坐了,咳嗽一聲,這才說道:“葉縣丞,下官這老虎關呢,關係到大萬山司很大的財稅收入,所以我們知縣大人是很在意的。”

    葉小天點點頭,這他也看得出來,大萬山司的知縣是土知縣,也就是做的是朝廷的縣令,實際上是當地的土司,只是為了表示是朝廷的官員,換了個稱呼而已,人家這知縣是父傳子、子傳孫,世襲的,跟花知縣可大不一樣。

    而且土司治下的一切稅賦都是自征自用,他們對朝廷也有義務,但比起流官治下地區要輕的多,屬於高度自治,這種情況下,大萬山司的土知縣關心老虎關稅賦收入也就很正常了。

    龐大使道:“因此上,從咱們這兒的日常管理上,大人您也該看得出來,下官是不敢有所馬虎的,否則知縣老爺那兒無法交待。這老虎關是由下官打理,可很多事並不是下官一個人說了算……”

    葉小天不耐煩地道:“你也不必說那麼多,繞那麼多彎子幹什麼,本官是爽快人,你就直話直說吧。”

    龐大使道:“是這樣,大人,您要查賬,下官全力配合,這不,所有的賬都在這兒了。可是您的人不能影響我們老虎關的事務啊。”

    葉小天奇怪地道:“我們有影響你們的事務嗎?本官怎麼不知道?”

    龐大使苦著臉道:“你看吧,那個蘇循天蘇班頭,今天請我們黃副使吃酒,明兒請我們劉稅吏嫖妓,問了些什麼嘛,嗨!不說也罷,但是弄得他們要麼大醉不歸,要麼欠了妓家一屁股債,這就有點過份了,你看……”

    葉小天大怒,道:“有這種事嗎?這個蘇循天,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吃喝嫖賭,無惡不做,本官真想把他……”

    葉小天忽地怒容一斂,嘆了口氣,無奈地對龐大使道:“龐大使,你不曉得,這蘇循天,是我們知縣大老爺的內弟,所以本官也不好對他太過刻薄,此人一身惡習,本官也只能忍他。”

    葉小天向龐大使大吐苦水,龐大使耐著性子聽完,道:“那稅課司的兩個人呢,他們整天跟著我們稅課司的人出出入入,一點也不見外,倒是挺自來熟的,弄得現在有些過往行商還以為他們是本關新來的稅吏,大人你看這……”

    葉小天道:“哦!他們兩個啊!他們是我們葫縣稅課司的人,不是本官直接的下屬。閒極無聊,就只好到處亂竄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教訓他們的,不讓他們給貴關增添麻煩就是了。”

    龐大使無奈地道:“還有那個姓華的,好像叫華安?”

    葉小天笑容可掬地道:“沒錯,是叫華安,華安是我身邊的人,這孩子挺乖巧的啊,怎麼,他給你惹什麼麻煩了麼?”

    龐大使長長地吸了口氣,道:“他……他跟個遊魂似的,神出鬼沒,指不定抽冷子就出現在哪兒……”

    葉小天有點不高興了,拉長著臉道:“龐大使,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不是想讓我把人都關起來吧,我們來老虎關是來辦案的,不是來坐牢的,東晃西晃也不成了?你們老虎關難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嗎?”

    龐大使據理力爭道:“他東晃西晃我懶得理會,可就是剛才,他居然晃進了我的內宅,那裡是我女眷的居所呀。結果……,我問他原因,他說是迷路了,這真是豈有此理,迷路居然迷進了我家後院……”

    葉小天馬上又是笑容可掬,道:“啊!我知道了,這個孩子,什麼都好,就一點不好,喜歡偷看女人洗澡。”

    龐大使瞪起了眼睛:“嘎?”

    葉小天深為理解地道:“這個年齡的男子,又不曾有過女人,難免對女人好奇了些……”

    說著他又臉色一變,惡狠狠地道:“可是闖進龐大使家偷看女人洗澡這就太過份了些,他這個臭毛病,我都訓斥過不止一回了。你放心,我一定嚴加管教於他,他再敢出現在你家後宅,我打斷他的第三條腿!”

    龐大使滿頭黑線,只好道:“那……那就有勞葉縣丞了。如果他們繼續這樣下去,如果出些什麼意外,只怕是下官也約束不了。想必大人您也知道,大萬山司,可是我們知縣老爺的地盤。”

    最後一句,龐大使加重了語氣,葉小天連連點頭,道:“我明白,我明白,龐大使你儘管放心,本官這就把他們找回來,這些兔崽子,一個個就沒有省心的,我一定嚴加管教,一定嚴加管教!”

    眼見葉小天這麼好說話,龐大使也不能再說什麼了,只能強擠出一副笑臉,對葉小天拱拱手道:“既如此,那就有勞葉縣丞了,下官告退。”

    葉小天笑的一團和氣:“龐大使慢走,龐大使不送!”

    龐大使一走,眾賬房又忙碌起來,翻揀的翻揀,瀏覽的瀏覽,報賬的報賬,記錄的記錄,葉小天望著龐大使離去的背影,一絲淡淡的憂慮浮上了眉梢。

    官場就像一個漏勺,哪有守得住的秘密,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把希望全部寄託在查賬上,這才有了蘇循天等人的分頭行動,如今已經引起龐大使的警惕,他們還能有所收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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