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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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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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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19:44 |只看該作者
第480章  入虎穴


    葉小天一行人還沒走進寨子,就聽見牛哞馬嘶羊群咩咩的聲聲從寨子裡傳來,撲面而來的氣味兒並不好聞。雖說此地山清水秀,可這寨子裡有大批牛羊,空氣又怎能清鮮的起來。

    寨子很大,依山傍水而建,李經歷已經先來過一次,所以很順利地帶著他們走進去,又走了足足二里地,就見前方出現一道青石壘就的城牆,雖只高約兩丈,但那厚重高大的氣勢,比起前面那道粗陋的土牆卻已是天壤之別。

    李經歷對葉小天道:   “前邊是內寨,土司的住處了。”

    葉小天心道,   “對嘛!好歹是個土司,怎麼住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裡。”  

    內寨的範圍依舊極大,只是比起外寨要顯得整潔、安靜許多,這裡也沒有什麼普通寨民走動,能生活在內寨的除了被選出來侍候土司一家的奴隸娃子,就只有一些親信侍衛了。

   “嗚~~~”    忽然響起一聲短促的號角聲,葉小天下意識地站住了腳步,還以為主人前來相迎了,但遊目四顧,卻未見倒履相迎的主人。

    李經歷向前方一座樓上一指,道:“是土司家眷出來了,若是土司本人出來的話,是要鳴號三聲的。”

    葉小天順著他的手指一看,就見前方一座木樓上,兩個身著夷族服裝,腰插短刀的青壯漢子,四手交叉,搭成一座手橋,抬著一個渾身錦繡的小胖子從樓梯上走下來。那小胖子大約十歲出頭,攬著他們的脖子,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圓圓的臉蛋,眉眼端正,生得倒是挺招人喜歡;只是皮膚被充盈的氣血繃得緊緊的,好像再胖那麼一點點,那麼嬌嫩的皮膚就要砰地一聲炸開來似的。

    葉小天點點頭,同情地道:   “原來如此,這少年生得很是可愛,可惜卻是個癱子。”

    李經歷瞪大眼睛看了看葉小天,恍然道:   “葉縣丞,你誤會了,那是本寨於寨主的兒子,他不是癱子,只不過土司少爺嘛,下樓也得有下樓的派頭,這是規矩。”

    說話間,就見那小胖子被抬到了樓下,一挺腰就從兩個侍衛架起的手橋上跳下來,歡呼一聲跑去玩了,果然腿腳利落的很。葉小天揉了揉鼻子,不再亂作聲了。葉小天接觸過的土司人家大多漢化程度較深,還真沒見過這樣原生態的土司家族生活。所以不免就出糗了。繼續走下去,再看見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葉小天便不再輕易開口,以免再度露怯。

    他們來到一棟木樓旁。走進院門,李經歷便站住腳步,對葉小天道:   “喏,這就是你我的住處了。”

    葉小天四下一打量,這是類似四合院的一幢建築,上下兩層,下層許多門戶開著或者根本就沒有門窗。有的房間裡堆著草料,有的房間裡養著駿馬,有的裡邊住著髒兮兮的奴隸娃子。

    葉小天道,   “這氣味兒也不好聞吶。”

    李經歷道:   “葉縣丞,你就不要挑剔啦,他們土司住的也是這樣的房子。這內寨裡養的馬都是良駒,不捨得放在外寨裡養,都是由他們身邊的奴隸侍候的。走吧,咱們上樓去。”

    葉小天無奈,只得與李經歷一同上樓,正房是個會客大廳,廳中央有一根粗大的木頭柱子,雙人合抱才抱的過來,這樣粗大的樹木,至少生長了數百年,想必是從深山裡砍伐來的。大廳裡是比較空曠,葉小天又去左右廂房看了看,同李經歷商量了一下,兩人便分別住進左右兩廂,貼身侍候的侍衛也與他們同住,普通的侍衛在這院子裡也能住下至少一半,這些瑣事自有他人安排,也就不勞葉小天費心了。

    葉小天看著侍衛們往房間裡搬放東西,忽然想起由始至終於家都沒有半個主人出來迎接他們,不禁向李經歷發牢騷道:   “這於寨主也太託大了吧 ​​?這樣豈是待客之道。”

    李經歷乜著一雙綠豆眼睨著他,揶揄地道:   “葉縣丞既然覺得主人家失禮了,那不如李某再去把廣威將軍請來?”  

   “不必了不必了……”   葉小天趕緊攔住他,滿臉不悅化作歡天喜地:   “算啦算啦,這樣也好,這才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嘛,哈!哈哈……”   

   “哎!賤人就是矯情… ”  這句話是李經歷從屋子裡出去,經過廊道裡時嘀咕出來的一句話,聲音不算太小,房間又是木製牆壁,隔音不好,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讓葉小天聽見。葉小天聽見了也只能裝作沒聽見。

    一直以往,他在各處都是無往而不利,就算在金陵府都一樣混得風生水起,小泥鰍攪起了過江龍般的大風浪,但是這種地方根本不是葉小天所熟悉的那種官場環境,他所熟悉的規則、經驗在這裡全都用不上,面對一群野蠻人,寄人籬下的時候,他也只能捏著鼻子忍著了。俗話怎麼說來著?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葉小天安頓之後,便喚過一名心腹侍衛暗授機宜,叫他翻山去展家寨尋找展姑娘,葉小天約好了時間,展凝兒定下了地點,在紅日偏西的時候,葉小天便離開於家寨,趕到了水銀山以南兩人約定會面的所在。

    這裡是大片美麗的草地,草地上是蜿轉的溪流,溪流邊生長著不知名的紫色鮮花,大片大片的隨水流蔓延,芬芳撲鼻。紫花叢中則是一位佳人,牽著一匹白馬,亭亭玉立。

    葉小天遠遠看見心中大喜,立即催馬一鞭,向她箭一般迎去……


    ※※※※※※※※※※※※※※※※※※※※※※※※※

    于俊亭俯伏在軟軟的蒲草榻上,後背光潔如玉,腑下邊緣隱隱露出半圓的乳廓。桃紅色繡花夾紗褲被一雙大手輕輕拉扯下去,只留下一條乳白色褻褲。薄如蟬翼的褻褲繃出一顆渾圓飽滿的水蜜桃,微微透出了肉紅色。淡紫色的晶瑩汁液撒到了她光潔如玉的美背上,那雙大手撫摸了上去。于俊亭愜意地俯臥著。微闔雙眼,神情慵懶,哪裡還有一點威風八面的廣威將軍模樣,分明就是一個柔美的閨中女子。

   “嗯……”   在那雙大手扣住圓潤的肩頭時,于俊亭忽然蹙起了眉毛,依舊閉著眼睛,低聲吩咐道:  “輕著些,有點疼。”  

   “大土司,通則不痛,痛則不通。這說明你身上經絡不通啊!婢子是我們老爺身邊手藝最高明的推拿師,你就放心吧,經過我的推拿,你一定會覺得很輕爽的!要是忍不住痛,嘻嘻,那就失去了推拿的效果啦!”   跪坐在于俊亭身側的是一個胖大婦人,婦人得意洋洋地說著,趁機吹噓了一番自己的名聲,但她那雙手真如鐵鉤子一般有力,那種痛楚真的叫人有些無法忍受。

    可于俊亭咬牙暗忍,因為她不想讓人認為她軟弱,哪怕這人只是於家寨的一個推拿師。在貴州,女人可以做土司,但那只是家族沒有男丁的時候,為了家族血脈的延續不得已而為之的權宜之計,只要她招贅丈夫有了兒子之後,就要把位子傳給兒子。換而言之。女人只是起到守護家產並把它傳承下去的中間人角色。

    三百多年前,還是大元帝國的時候,曾經有位女土司接連招贅兩任丈夫都沒生下兒子。第二任丈夫讓她生下了一個女兒,女土司決定不再招贅,結果激起了其他部落土司們的強烈憤怒。    女土司不再招贅,那她將來就只能把土司的位子傳給她的女兒,可她明明還能生育,怎麼能讓兩任女子連續擔當土司一職,她這麼做是給其他土司家族開了一個不好的頭。

    於是,各部落土司一同出兵,大軍壓境,強迫她又接受了眾土司為她挑選的一個男人,這個男人出身不算高貴,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本事,只是身體異常強壯,這頭種牛辛勤耕耘,終於讓女土司有了兒子,眾土司老爺這才了了一樁心事。    所以,儘管在這裡,女人的社會權利遠較中原女子為高,卻依舊是男性社會的模板,女人做土司要想服眾,要承受的壓力也比男人大得多,因此即便只是面對一個按摩師,于俊亭也不願露出軟弱的一面。

    于福順興沖沖地跑上樓,闖進了于俊亭的房間,站在珠簾外頭,垂首欠身道:   “小姑奶奶,葉小天離開寨子了,這可是天賜良機啊,你看咱們是不是……”

    于俊亭正咬牙忍受著自詡于家第一推拿大師的蹂躪,纖纖十指緊緊扣在蒲草榻上,骨節崩得發白。聽到於福順這番話,于俊亭強忍痛楚思索片刻,緩緩說道:   “他是去見那位展姑娘?”

    于福順道:   “正是!”  

   “嗯……”  十指一扣,又是一陣劇痛傳來,于俊亭晶瑩如玉的粉嫩足兒一下子繃得筆直,微微嬌顫著,膩白如雪的腳背上隱隱繃起幾道淡淡的青脈,她呼地喘了一口粗氣,盡量用平穩的語調道:  “由他去吧,現在……不用理會他。”

    于福順愕然道:   “小姑奶奶,機會難得啊!為什麼不下手?”  

    于俊亮沉聲道:   “他在我們寨子裡,想下手隨時都有機會;但眼下卻不是殺他的時候,我們不妨先看看他究竟如何調停諸部紛爭,如果他讓某個部落不高興了,那時才是動手的時候!”  

    于福順明白過來,卻不以為然地道:   “小姑奶奶,你也太小心了吧,依我看,只要殺了他,再丟下幾具其他寨子武士的屍體,就足以栽贓了!誰會到這裡查個清楚明白呢?”

    韓大師見自家土司來了,更是極盡賣弄,十鉤如鉤,又是狠狠一捏,于俊亭極細的腰身痛得一顫,香汗津津,微透春衫。她攥起粉拳,在榻上用力一搥,咬牙切齒地道:   “忍……人所不能忍方能為……人所不能為,這麼沒有耐心,何成大事!”

    于福順吃了一驚,不明白小姑奶奶為何忽然暴怒,只得唯唯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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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31 22:20:24 |只看該作者
第481章 棒與鴛鴦


    「凝兒……」

    葉小天丟開馬韁繩,興沖沖地撲上去,張開雙臂……,一條馬鞭抵住了他的胸口,展凝兒似笑非笑地睇著他道:「上午在山上時,人家是怎麼稱呼你的,縣丞!哦?」

    葉小天一拍額頭,這才省起凝兒離開時他還是典史,升任縣丞的事情她還不清楚。葉小天挺起胸膛,撣撣袍角,洋洋得意地道:「不錯!如今我已是葫縣縣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啦,啊哈哈哈……」

    展凝兒撇了撇嘴角,酸溜溜地道:「這才小半年的功夫,你就從典史爬到了縣丞的位置上,也是蠻拼的。」

    葉小天聽出語氣不對,趕緊陪著小心道:「純屬意外,純屬意外。」

    展凝兒用一雙杏眼乜著他,神色不善地道:「意外?你再意外一回,就可以娶瑩瑩過門兒了,我怎麼辦?」

    葉小天奇怪地問道:「什麼你怎麼辦?」

    展凝兒嘟了嘟嘴巴,道:「我不要等你們有了孩子才過門,一過門就有人叫我姨娘。」

    葉小天干笑道:「不會啦,我怎麼會讓你等那麼久呢?」

    展凝兒雙眸一亮,道:「你已經有打算了?那你打算怎麼辦?」

    葉小天撓了撓頭,道:「這個……如果你是尋常女子,那就好辦的很了,可你展家的勢力並不比夏家弱,這就有些麻煩,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今日你我好不容易才相逢,先不要聊這些傷腦筋的事情好嗎?」

    葉小天又張開雙臂,展凝兒依舊拿馬鞭抵著他的胸口,氣呼呼地道:「今日不說那幾時才說?你和瑩瑩的好日子都沒多久了。要不……你把水銀山斷給我們展家好了,有了這份見面禮,我伯父說不定一高興就會答應我們的事了。」

    葉小天嚇了一跳,忙道:「這怎麼可以,我還沒有弄清楚其中的是非曲直。再說即便弄清楚了,這水銀山也只該在楊氏兄弟間流轉,只要平息了他們兄弟紛爭,其他部落也就沒有理由插手了,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地把它斷給展家?」

    展凝兒道:「無中生有本就是你的本事。想當初在金陵府賑災,連尚書公子都沒辦法,可你硬是讓那些鐵公雞般的官兒們歡天喜地的掏了腰包,那可都是為了與你不相干的人,如今為了我你就不能想想辦法麼?」

    葉小天捏著下巴沉吟道:「這樣啊……」

    展凝兒本是隨口難為他,卻見他真的動起了心思。不禁心中一喜:「莫非真有門兒?」展凝兒馬上收了馬鞭,挽住葉小天的手臂,搖著他的胳膊嬌滴滴地道:「你快想辦法,幫親不幫理嘛。」

    葉小天順勢攬住了她的纖腰,道:「嗯!這件事我已經放在心裡了,你容我再好好想一想罷,這麼久都沒見了,來,我的寶貝凝兒。咱們先香一個。」

    「不行!」

    凝兒紅了臉推開他道:「九高和九當在這裡呢。」

    葉小天瞪大眼睛道:「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

    說話間他就看到了,紫色的花叢中,九高和九當一個坐著、一個躺著。坐著的那個正拿著根釣竿在水邊垂釣,但眼睛一直望著這邊,一見葉小天望過去,還很熱情地向他招了招手。

    葉小天大為洩氣。小聲埋怨道:「你看,我把那六個侍衛扔在半裡地外,你怎麼非要把他們帶在身邊呢。有他們兩個大活人杵在那兒,咱們還怎麼親熱。」

    凝兒嫩臉一熱,輕啐道:「壞人,誰要跟你親熱了!到現在都不想想該如何娶我過門。」說完她便放低了聲音,眼睛向旁邊悄悄一溜,眉眼水靈靈地帶著嫵媚,小聲地道:「你會划船麼?」

    河面很寬,河水很緩,湛藍的天空、空中的白雲和水邊的紫色花叢,把平靜如綢的水面變成了一塊調色板,水面上靜靜地飄浮著一葉小舟,水中有小汀花樹、有蘆葦蕩叢,如果置身其中,必定是個極隱秘的所在,不虞被人看見。葉小天登時心癢癢的,好像一頭紮進了蟠桃園的孫猴子,連聲喜道:「我會!我會!」

    站在岸上看,那水是五顏六色的,站在船頭看,那水卻是清澈到了極點,平靜而清澈的水面像空氣一般純淨,小舟浮在水面上,根本看不見船下的水,泛舟水上,如在天上,彷彿那是一葉飄浮在空中的飛舟。

    飛舟失去了方向,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忽而原地打轉,葉小天本想把小船駛進蘆葦蕩,又或者是靠近那片小汀,但那小船在他手裡根本不聽使喚,葉小天搖來撥去,累得滿頭大汗。

    展凝兒本來還很矜持地坐在船頭裝淑女,眼見郎君這副模樣不禁也著了急,便道:「我來!」伸手從葉小天搶過木槳,剛剛劃動,遠處就有一騎飛馳而來,九高和九當馬上警覺地從草叢中躍起。

    發現有人靠近,葉小天的六名侍衛也飛快地向這邊趕過來,他們還未趕到岸邊,遠處的黃驃馬就已衝到近前,一個極高大的漢子從馬上一躍而下,戟指河中,嗔目大喝道:「葉小天!」

    葉小天以手撫額,好不痛苦,來的人正是果基格龍。這種情況下展凝兒哪還能把船駛進蘆葦蕩,她左劃一下,右劃一下,那葉小舟便奔了岸邊。船尖一觸岸邊,船身還在蕩漾,展凝兒就一個箭步躍上岸去,怒視果基格龍道:「格龍,你要幹什麼?」

    果基格龍瞪著剛從船上站起來的葉小天,大喝道:「好哇你葉小天,從我手裡搶走了瑩瑩,現在又和展凝兒不清不白,你這個貪得無厭的小人,你把瑩瑩置於何地?」

    葉小天怒道:「瑩瑩從來就不屬於你,什麼叫從你手裡搶走了?你不要和我糾纏不清!」

    展凝兒也怒道:「什麼叫我跟他不清不白,格龍,你給我說清楚!」

    果基格龍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狠狠啐了一口,罵道:「呸!你們這對狗男女!」

    展凝兒被他罵的無名火起,嬌叱一聲衝了上去。雙掌一錯,果基格龍縱身一退,「呼」地一記鞭腿掃向展凝兒,雙方便戰在一起。

    九高和九當站立一旁,肩膀微塌,隨時便可躍出救主。不過他們清楚凝兒功夫的深淺,眼下果基格龍又未動用兵器,不致有性命之憂,所以只是全神貫注地觀戰。

    葉小天一上岸,六名侍衛就把他護在中間。葉小天不耐煩地把他們撥開,道:「幹什麼?你們讓開些,我又不是瓷器,用不著這麼小心。」

    葉小天向前走出兩步,看著與凝兒拳掌相交,噼啪作響的果基格龍,實也有些惱怒。但葉小天的身體雖也強壯,卻沒練過技擊,雖然如此。他也並非沒有護身的本領,經過一段臨陣磨槍的苦練,他煉製蠱蟲的本事雖還未見長進,但操控蠱蟲的本事卻已大有長進了。

    作為尊者。他並不缺少可用的蠱,冬長老可是為他煉製了不止一種蠱,只不過不是自己煉製的,用起來不能得心應手。但要對付一個不通蠱術的外行人還是很容易的。

    葉小天取出一隻蠱蟲,暗暗藏在指間,躍躍欲試。這種時候,就應該是男人用他那寬厚的肩膀做為他女人的依靠嘛,怎麼可以讓自己的女人喊打喊殺的,他卻心安理得地躲在後邊。、

    但果基格龍和展凝兒兔起鶻落,移形換位甚是迅速,葉小天的眼神兒有點跟不上,好不容易窺個機會,果基格龍擋開展凝兒的一腿,落向葉小天身前,葉小天大喜,立即冷喝一聲道:「格龍,看招!」

    果基格龍聽見他的大吼,猛地一矮身,長長的左腿掃向展凝兒,右手撐地,左手護住腰肋,反身向葉小天看來,就見葉小天屈指一彈,展凝兒騰身縱起,避過果基格龍這一腿,雙足落地,愕然看了葉小天一眼,仰面就倒。

    葉小天暗自汗了一把,射錯了!幸虧沒用什麼致命的蠱蟲,只不過是能致人暈迷的作用,要不然還就麻煩了,因為……如何以蠱解蠱,又或者如何驅離上身的蠱,這方面的技巧他還比較缺乏。

    九高和九當大驚失色,凝兒不但是他們的主人,而且從小由他們照看長大,在他們心裡可是把凝兒當成自己親生女兒一般呵護的,他們急忙撲過去,一試凝兒呼吸平穩,這才松了口氣。

    果基格龍莫名其妙地問道:「你把展姑娘放倒做什麼?」

    葉小天糗糗地咳嗽一聲,道:「我不想讓她牽扯進你我的恩怨。」

    果基格龍見葉小天屈指一彈,展凝兒便人事不省,心中驚疑不定,忍不住又問:「你使的是什麼功夫?」

    葉小天負起雙手,下巴微揚,呈四十五度角望向蒼穹,一臉深沉地道:「一指禪!」

    果基格龍愕然:「一指禪是什麼,你們中原人的功夫麼?哼!不要以為你武功高強,我就怕了你!你既已有了瑩瑩,就不該勾三搭四對不起她,如今你要麼與展凝兒一刀兩斷,要麼把瑩瑩還給我,如若不然……」

    葉小天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道:「不然怎樣?」

    果基格龍把一雙巨靈掌一揚,厲聲喝道:「我就替瑩瑩教訓教訓你!」

    果基格龍說罷虎吼一聲,便向葉小天撲過來,眼見葉小天有一身神鬼莫測的高明武功,果基格龍不敢大意,一出手便全力以赴。葉小天退了一步,伸手向前一指,威風凜凜地道:「給我打!」

    六大侍衛馬上一擁而上,把果基格龍團團圍在中央,果基格龍大吼連連,一雙拳頭勢力雄渾,鐵錘一般大開大闔,卻像猛虎遇到了群狼,始終衝不出六人的包圍圈。

    果基格龍氣得暴跳如雷,嘶聲大吼道:「葉小天,你不要做縮頭烏龜,我要與你決一死戰!」

    葉小天蹲在凝兒身邊,正努力地回想著冬長老教給他的解蠱之法,對於果基格龍的挑戰,他只是嘆了口氣,很臭屁地答道:「回去練個三五十年,再來向我挑戰吧,現在的你,不配做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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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3
發表於 2015-4-1 00:23:49 |只看該作者
第482章 愛情買賣
        
        
    暮色蒼茫,展家寨大頭人站在二樓,時而扶欄遠眺,時而焦灼踱步,等了許久,忽然有人闖進院子大叫:“大頭人,展姑娘回來啦!”

    展大頭人剛剛鬆了口氣,就見九高和九當扶着展凝兒走進院子,展大頭人大吃一驚,趕緊跑下樓去,迎上去問道:“大小姐怎麼了?”

    九高道:“小姐沒事,只是練武過度,稍有虛脫。”

    展大頭人鬆了口氣,忙道:“快扶大小姐回房休息,我叫廚下燉碗參湯來。”

    展大頭人剛要舉步離開,忽又想起一事,急急轉身道:“對了,堡裡傳來消息,請大小姐明日回去一趟!”

    ……

    涼月谷,一月當空,遍地如霜。

    果基格龍騎着馬,垂頭喪氣地回到堡前。涼月谷的堡門砌在狹窄的山谷間,右側貼著岩壁有一個水關,急流湍湍,奔湧而出,形成一個小瀑布。左邊就是進谷的道路,厚重的大門是懸吊式的,一旦落下,上邊再栓死,便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果基格龍仰起頭來,沒好氣地衝城頭上喊:“來人,開門!”

    果基格龍連喊了幾聲,城頭有人跑過來,舉起火把向下邊照了照,雖然照不清楚,卻聽得出清果基格龍的聲音,而且隱約看清城下只有一人,馬上便有人應聲道:“少爺稍候,馬上開城。”

    片刻之後,城門吱吱嘎嘎地升起來,一個小頭人走出來,打着燈籠往果基格龍身上一照,吃驚地道:“哎喲,少爺,你這是怎麼了?”

    果基格龍沒好氣地道:“撞見鬼了!”氣憤憤地就往裡走,那小頭人目瞪口呆。扭頭看看月光下冷冷清清的山間道路,忽地打了個哆嗦,趕緊也跟進了城門,城門吱吱嘎嘎地又放了下來。

    果基格龍雖是一個技擊高手,兼且力大無窮,可是以一敵六還是難占上風,再加上葉小天在一旁唸唸有詞,掐着手指頭也不知道在搞什麼,果基格龍很是忌憚他的什麼一指頭禪,生怕着了他的暗算。還要分心提防葉小天,就更加招架不住了,結果被人打得鼻青臉腫。

    當然,那六個人在他手下也沒撈着好處,果基格龍拳大力沉,被他打上一下可不是好受的,那六個人的傷勢比他還要重些。但在果基格龍看來,他還是吃了虧,他是涼月土司家的少爺。被葉小天的六個無名隨從毆成熊貓兒一般,這還不叫吃虧?

    果基格龍一邊往堡裡走,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葉小天。可是想起葉小天那莫名其妙的一指,他又暗自有些戒懼。看起來這葉小天真的有一身好功夫啊,難怪展凝兒那樣目高於頂又痴心於武的丫頭會傾心於他,果基格龍最為自傲的就是一身武力,偏偏在這一點上又無法超越葉小天。心中當真是難過的很。

    ……

    展家堡的建築制式與於家寨差不多,只是做為一個小型的城池,規模要比於家寨大了一倍。而且周圍是城牆建築,雖然僅有不到兩丈的高度,但在南方,這樣的城池已經算是頗見規模了。

    展家居住在展家堡的北城,整個北城都是展家堡堡主的府邸範圍,這是一座廣而深的大宅第,五進的大院落,還帶東西兩跨院,牆高三丈,門禁森嚴,如同堡中之堡。

    前院大門極其宏偉,朱漆大門,石階高築,門旁石獅對峙,門前開闊地上刁斗摩天,一串長燈滿城皆見,不管何時,門前石階上都有八名虎背熊腰的壯士扶刀侍立,一臉煞氣。

    這是展氏土司府,儼然一個小朝廷,也是前殿後宮的格局,只不過這裡不叫什麼宮什麼殿罷了。沿著莊園建築的中軸線,第三進院落以後,就是展家土司展伯雄的土司寢屋。

    此時,在土司寢屋建築群的一處僻靜清幽的院落裡,廊下十步一燈,五步一崗,戒備甚是森嚴。正間大屋內,地上鋪着巨大的羊毛地毯,兩側帷幔如煙,正中一張長幾,上邊放著幾盤新鮮水果,還有一隻造型古樸的茶壺。

    壁角立着兩尊百猴戲樹的燈,白銅製的燈身,燈光把整間屋子照得亮如白晝。一個中年男子面如冠玉、星目劍眉,穿一身白色輕袍,玉帶纏腰,非常輕鬆地斜靠在坐榻上,手中舉着一隻甜白瓷的小杯,細細品着六安茶,神態慵懶。

    在他對面,是一個身着圓領便袍,身材高大,虯髯鬍鬚的半百老者,面相豐潤,雙目有神,有種溫和寬厚的氣質,雖是年過半百,頭髮卻烏黑如墨,不見半根銀絲,氣血正在鼎旺之際。在他眉際間束着一條抹額,抹額中間鑲着一方美玉,晶瑩剔透,價值連城。

    白衣人品着茶,微笑道:“展兄考慮的怎麼樣了?”

    便袍老者濃眉微微一蹙,道:“楊天王,你這麼做,就不怕引來朝廷干涉嗎?”

    “呵呵呵呵……”

    白袍人輕笑起來,雙睛一翻,一抹戾氣掠過他那張俊美的毫無瑕疵的面孔:“展兄,你覺得當今天子,有洪武、永樂之氣象嗎?”

    便袍老者微微一怔,遲疑道:“這個……自然是遠遠不如的。”

    白袍人道:“那就是了,你又何必擔心這麼多?再者,富貴險中求,一點風險也沒有的話,還輪得到你我嗎?”

    便袍老者聽了低下頭去,沉吟不語,白袍人也不催促,提起羊首壺來,為自己斟滿一杯茶,又細細地品味起來。

    這白袍人正是楊應龍,而那便袍老者便是展氏家主展伯雄。楊應龍出現在石阡府的展家堡,他的得力幹將大阿牧趙歆卻出現在銅仁府的戴家,他們究竟有何圖謀呢?

    原來,野心甚大的楊應龍,最關注的重點根本不在葫縣。葫縣是驛道出口不假,可是如果真的揭竿而起,驛道還有多大的運輸作用呢?就算做為出兵口,只要發動時迅速派兵掌握也就是了,又何必早早圖謀。

    楊應龍佈局葫縣,根本就是明修棧道,他真正的目標是銅仁,銅仁府是貴州東部的門戶,是西南地區連接中原地區的樞紐。銅仁的錦江通沅水,過洞庭,下長江,是黔今地區的黃金水道。

    銅仁在陸路上也是掌控整個黔東的關鍵所在,這對於安氏仍牢牢控制着水西地區,目前也還沒有足夠的信心去撩撥安家那頭老獅子的楊應龍來說,經營黔東也就成了他一展平生抱復的關鍵所在。

    否則,一旦他十年磨劍,一朝起兵,西有安氏,東有田氏,南有宋氏,他往哪裡去?難道翻越大山,殺進北面的巴山蜀水之間,同那裡的藏族土司老爺們爭地盤麼?如果那樣,他不如安安份份地守在播州了,他要的是中原的錦繡江山!

    如此一來,他要壯大自己,就得向東。他想兵進中原,還得向東,而在播州的東面,是思州思南兩府,這兩府又恰恰失去了田氏舊主的絶對控制力,昔日田氏門下的土司們各懷異心,紛紛自立,他想掌握黔東的兩州八府,正是天賜良機。

    楊應龍最想拿下的就是銅仁,可是如果他按部就班的東進,在侵蝕之初,就容易被人發現他的真正目的,從而紛紛扯其後腿、製造障礙,所以楊應龍另僻蹊徑,決定跳過石阡府,先把銅仁拿到手,培養一個傀儡在那邊。

    如此一來,對於隔在播州和銅仁之間的石阡府,他只能換一個辦法來征服,他改採用的辦法,就是利用水銀山之爭,挑起石阡府與銅仁府諸部土司的紛爭,讓他們之間結下仇恨。與此同時,他也可以趁機加強對在石阡府的楊家分支的控制。

    但是僅僅掌握了石阡楊家還不足以令他在發動之際迅速掌握整個石阡府,他還需要再爭取一位土司,把握才會更大一些,楊應龍的目標理所當然地放在了八大金剛之一的展家身上,展家的實力,足以成為他的得力助手,而且展家與安家關係匪淺,如果把展家拉進來,來自於安家的阻力就會小很多。

    於是,楊應龍紆尊降貴,親自來到展家堡,試圖說服展伯雄。這時候他當然不會透露自己真正的野心,只是聲稱願與展家一起瓜分銅仁,等展伯雄入了彀,那時想抽手也不可能了。

    展伯雄同樣有他的野心,他想壯大展家,最好讓展家跳出八大金剛之列,躋身於天王之中,但是展家的地盤有限,這成了先天不足,是以空有雄心壯志,卻也只能徒呼奈何。

    楊應龍的提議令他怦然心動,但他本來覺得瓜分銅仁府只是痴人做夢,因為其他各地的土司不會坐視,朝廷也不會坐視,但是聽了楊應龍透露給他的詳細計劃,他又覺得未必不可行,雖然依舊有風險,可什麼富貴要想爭到手沒有風險呢?

    展伯雄低頭沉吟半晌,緩緩抬起頭來,道:“若要展某答應與你合作,也並非不可。”

    楊應龍喜形於色,道:“展兄答應了?”

    展伯雄道:“我已派人去召我那侄女凝兒回來,呵呵,楊天王還沒有見過我的侄女吧?”

    楊應龍怔了怔,不明白他突然談起他侄女做什麼,便隨口答道:“展凝兒麼?我在貴陽,曾經見過她,鍾靈毓秀,美麗大方,是個好女子。”

    展伯雄欣然道:“如此甚好,既然楊天王也覺得凝兒美麗可愛,那麼……我把她嫁給天王做第二夫人,天王可同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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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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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豪門婚姻


    展伯雄笑道:「可惜我那幾個親生女兒,要麼已然出嫁,要麼年紀尚幼,還不到嫁娶的年紀。不過凝兒是我展家嫡系,身份並不低賤,應該不會辱沒了你楊天王。」

    楊應龍明白了,楊家比展家勢力大,展伯雄擔心雙方合作沒有公平的基礎做保障,展家在事成之後會一無所獲,甚而被楊家「假道伐虢」趁機吞併,所以他需要雙方在合作的基礎上建立更密切的關係。

    為了他的大業,楊應龍當然不會拒絕娶個女人,哪怕這個女人醜若無鹽,更何況凝兒還是個大美人兒呢。但是他現在第一夫人以及第三夫人往後的眾夫人都還健在,都是大大小小的部落貴女,不可能挪出位置來給展家,規矩一旦破壞,就會給自己的家族的長久穩定埋下隱患。

    他的第二夫人難產而死,其位一直空懸著,以展家位列八大金剛的勢力,若嫁女兒倒也配得上這第二夫人的身份,可是第二夫人的寶座目前雖然虛設,卻已定好了人選……

    楊應龍暗暗權衡起來,以展家八大金剛的身份,嫁女的話不可能屈居最末去做九夫人,雖然這樁婚姻本身就只是利益的交換,可顏面也是利益的一部分,顏面掃地不是這樣的世家能夠承受的。

    而另外那個女人像條油滑的泥鰍,現在雖然答應合作,卻也是若即若離,不易掌握,要控制她,最好的辦法只有是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並誕下自己的骨肉,她便再有本領、再有野心,也就脫離不了自己的控制。

    可那個女人一副待價而沽的樣子,勢必也不會答應做老幺。第二和第九在楊氏家族中的份量可截然不同。那個女人的勢力或許不如展家強大,但是那個女人對他的用處和好處卻比展家還要大的多,那個女人是他確保通盤計劃的關鍵。展家卻不一定要用這種方式。

    展伯雄見楊應龍沉吟不語,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冷笑道:「怎麼,莫非楊天王根本沒有與我展家合作的誠意。」

    楊應龍慢慢抬起頭,對展伯雄微笑道:「展兄的意思小弟已經明白了。不如這樣,我之第七女已近及笄之年,再過四個月就滿十五歲了,現在籌備婚事恰合適。我這女兒姿容婉媚,性情柔順,不如我把她嫁給展兄為側妻。如何?」

    展伯雄也是一愣,他倒並不是因為雙方這般嫁娶形成的輩份太古怪,楊應龍娶他的親侄女,他娶楊應龍的親生女兒,今後這倫理關係究竟該怎麼算的問題,這種事兒對他們而言根本就不叫事兒。

    外孫女做兒媳,女兒嫁給小舅子,兩姐妹分別嫁給同一對父子這種事在這裡也不算奇葩,一旦婚姻關係確立便各論各的。家庭關係依舊清楚明白。他是沒想到楊應龍又給他加了一層讓他心安的籌碼。

    展伯雄喜悅地道:「好!我把侄女嫁給你,再迎娶你的女兒為妻,咱們兩家親上加親,大事可為!」

    楊應龍搖頭道:「展兄誤會了。我是說,若展兄不放心的話,我便嫁女兒給你,你我結下翁婿之親。便可確保你我雙方通力合作不生異心了。至於令侄女凝兒,雖然天姿靈秀,可惜楊某沒有那個福氣……」

    展伯雄的臉色又沉下來。疑神疑鬼地道:「楊天王這是在敷衍我麼?」

    楊應龍猶豫了一下,只得壓低聲音,對展伯雄細細分說一番,展伯雄這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你跟她也拉上關係了?難怪你有把握拿下銅仁。」

    楊應龍微笑道:「小弟對展兄已合盤托出,展兄可相信小弟的誠意了麼?」

    展伯雄何止相信,而且覺得楊應龍的計劃更加可行了,他低頭想了想,點頭道:「好!咱們就這麼定了!」

    楊應龍欣然舉杯,對展伯雄道:「那我們就以茶代酒,預祝大業成功!」

    雙方茶杯一碰,一口茶水飲下,相對放聲大笑。笑聲漸歇,楊應龍放低聲音,又對展伯雄道:「水銀山之亂,是一個極好的開端,以此楔入,還不容易引起其他各方的懷疑,只是這場亂子目前還不夠亂,得添一把火。」

    展伯雄皺了皺眉頭,道:「這把火要如何添呢?楊天王,值此敏感時刻,誰先擴大事端,誰就是罪魁禍首啊。」

    楊應龍微笑地道:「這種事當然不能讓殿兄出面,而且我們為什麼要擴大事端呢?我們完全可以做出想辦法平息事端的姿態,只是諸部利益熏心,結果好事變成壞事,亂子一發而不可收拾,那就不是展兄的『本意』了。」

    展伯雄微微動容,傾身道:「楊天王計將安出?」

    ※※※※※※※※※※※※※※※※※※※※※※※※※

    「讓我嫁給果基格龍?做夢!」展凝兒怒氣衝衝地看著展伯雄,簡直不敢置信。

    她聽展大頭人講,展家堡令她速速趕回去,她還以為母親病情有什麼變化,所以來不及與葉小天再見一面便匆匆回了展家堡,卻不想一見展伯雄得到的卻是這麼一個消息。

    展凝兒憤憤地道:「大伯,你老糊塗了吧?這件婚事我不答應!」

    展凝兒的母親坐在側首,輕輕咳嗽一聲,用手帕遮住嘴巴,瞪了凝兒一眼。

    展凝兒的母親安氏已年近四旬,容貌姣好,只是身體虛弱,臉頰有些蒼白,身子也嬌嬌弱弱。正因如此,她怕凝兒步她後塵,所以才從小叫她習武,卻不想這丫頭武藝大成,性情也有點男人婆了。

    展凝兒的母親安氏身子病弱,性情也柔弱,眼見展凝兒這麼對她大伯說話,太也無禮,趕緊咳嗽一聲,提醒女兒收斂,展凝兒看了一眼母親,語氣稍有緩和,但仍堅決地道:「大伯,我不喜歡他。我不嫁!」

    展伯雄端坐上首,眉峰微蹙,不怒自威地道:「嫁不嫁難道由得了你這小兒輩自己做主?什麼喜歡不喜歡的,男婚女嫁、門當戶對就好,以你展家女兒的身份,嫁過去之後難道格龍還敢欺負你不成?」

    展凝兒頓足道:「大伯!果基家偏幫楊羨敏,咱們展家卻是向著楊羨達的,如今你突然提起要與涼月谷聯姻,這……,這要從何算起?」

    展伯雄呵呵一笑。道:「凝兒啊,你坐下,聽伯父慢慢說。」

    展凝兒氣鼓鼓地走到母親身邊坐下,安氏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意示安慰。

    展伯雄道:「凝兒,水銀山之爭,說到底只是楊家兩兄弟之爭,這件事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難保不出大亂子。我展家不能不幫羨達,而且一旦讓羨敏勢力大張,親近果基家,對我展家大為不利。

    可眼下這種局面。大戰一觸即發,真要鬧到那般地步,實非我展家之福,如果你嫁到果基家。成為果基格龍的掌印夫人,那可就是未來的涼月谷土婦,咱們與果基家的關係豈不比楊羨敏母子與果基家的關係更近了一層?

    果基家若因此倒戈。站在我們展家一邊,那麼楊羨達以土司身份接掌水銀山便水到渠成了,楊羨敏孤掌難鳴,再也奈何不得他兄長。如此一來,水銀山之爭迎刃而解,我展家又與果基家結成盟友,楊家也會因此對我展家感恩戴德。

    到那時我展家勢力大張,楊家唯我展家馬首是瞻,果基家也會全力支持我展家,於家還有什麼本領與我展家抗衡呢?水銀山東西一帶,將盡在我展家掌握之中,這豈不是一舉數得嗎?」

    安氏夫人插口道:「是啊女兒,你大伯說的有道理,你就不要執拗了。」

    安氏並沒覺得展伯雄如此冠冕堂皇,完全無視展凝兒的個人喜惡有什麼問題。她從小性情柔弱,不僅出身水西安氏豪門,而且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婚姻以家族為中心,而不是以個人為中心。

    身為家族的一份子,家族裡的男丁要為了家族的興旺而打拚,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家族裡的女子則要把她的婚姻和家族利益聯繫起來,這是她與生俱來應盡的義務。

    安氏嫁給展凝兒的父親,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的一種聯姻,幸運的是,她婚後丈夫很寵愛她,讓她享受到了一個女人夢寐以求的幸福。可如果丈夫不喜歡她,她也只能無怨無悔,守著正妻大房的名份,安份守己地過一輩子。

    展伯雄又道:「凝兒啊,你父親死的早,做為家長和伯父,你的婚姻大事,理應由老夫做主。可老夫也並非全然不顧你的感受,果基格龍是果基家的獨子,將來必然要做土司,你嫁給他做土婦,難道委屈了你?況且格龍勇武之名聞名四方,是數一數二的勇士,這樣的子弟與你也恰是良配,於公於私,伯父這番安排,都是一片苦心呀……」

    展凝兒並不領情,氣鼓鼓地道:「伯父說的天花亂墜,我也不要嫁格龍!絕不!」

    安氏夫人眼見女兒氣鼓鼓離去,急忙喚道:「女兒!」

    她抱歉地對展伯雄道:「凝兒向來執拗,待我再勸勸她。」

    展伯雄微微頷首,安氏夫人急急離去,安氏剛走,屏風後面便走出了楊應龍,瀟瀟灑灑地對展伯雄笑道:「水西三虎,名不虛傳呵。你這當家大伯的話,她也敢不聽。」

    展伯雄黑著臉沒說話,楊應龍呵呵一笑,又安慰道:「展兄不必介懷,反正又不是真的讓她嫁到果基家去,你馬上和果基家聯繫吧,只要婚事一定,風聲一出,那時再出上一點小小的意外,你我便可火中取粟矣!」

    展凝兒回到自己居處,又被母親數落了一番,生了一肚子悶氣,但展凝兒自有主見,根本不為所動。待母親離去後,展凝兒苦思對策半晌,可除了逃之夭夭竟是別無良策。

    但母親身體不好,她又怎能一走了之?正苦惱間,展凝兒忽地想到了葉小天:「人家都被逼婚了,那個沒良心的總不能還悠哉悠哉地不出力吧?」

    葉小天在金陵府時,曾在上元夜以蓮花燈載了瑩瑩飛翔於高空之上,之後又對瑩瑩做出了兩年八遷的承諾,如此用心用力,要說凝兒看在眼裡心中沒有一點醋意,那是不可能的,如今總算有機會讓葉小天為她著急、為她出力了罷?

    這樣一想,展凝兒忽然有些莫名地愉快起來,展凝兒想到就做,馬上找到正在院中練武的九高,攬起他的胳膊,嬌滴滴地道:「九高叔叔,你一向最疼人家的,是不是嘛?」

    自從凝兒長大成人,九高又何曾再見過展大小姐露出如此憨態,登時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問道:「你……你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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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攪混水


    葉小天這些天周旋在涼月谷、於家寨、展家寨、楊家堡之間,除了刷了點存在感,混了個臉熟,對於水銀山爭端的解決卻毫無進展。

    事關切身利益,而且各家都能講得出一定的依據,根本無法讓誰放手。這種由於歷史原因造成的「產權不明」,本就難以辨說清楚,葉小天無奈,也只得重點在楊羨達和楊羨敏兩兄弟身上下功夫。

    葉小天向他兄弟二人解說利害,苦口婆心地勸他兄弟倆罷手,不要給外人可趁之機。可是對楊氏兄弟來說,水銀山同樣是他們無法放棄的絕對利益,如何能答應葉小天的調停。

    要知道大明立國已兩百多年,朝廷雖然在貴州地區始終無法建立起強有力的統治,但是朝廷的影響卻不可避免地在擴大。

    貴州地方那些處於交通要道的城阜,既便依舊是土司統治,土民也漸漸開擴了眼界,而且隨著外地漢民的湧入,原有的統治階級比起當年正在漸漸失去那種絕對的統治力。

    這樣一來,各位土司的可全控的地盤正在漸漸萎縮,原本在楊家領土上並非不可或缺的水銀山,其作用比起當年來要大了許多,楊氏兩兄弟誰能掌握水銀山,誰就掌握了楊家的最大一支財源。

    這座礦山不僅出產丹砂,可以換來大筆財富,開礦也需要礦工,這又給別人提供了一個賺錢就業的機會,所以誰掌握了這座礦山,也就等於掌握了楊家堡絕大多數百姓的人心向背,如此利益倏關的所在,誰能放手?

    這一天,葉小天又往楊家堡調停,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反而是楊家兩兄弟由口舌之爭再度升級成大打出手。最後把楊羨敏的母親也就是楊家的掌印夫人都驚動了,二人這才悻悻地罷手。

    葉小天無奈,只得匆匆告辭,可他還沒回到於家寨,九高就風塵僕仆地趕來了。

    「放他過來!」

    葉小天一看被侍衛攔住的九高,認得是展凝兒的親信侍衛,便揮手叫他們放行。九高走到葉小天身邊,向他拱拱手道:「葉大人,我家小姐讓我給您捎句話兒。」

    葉小天道:「凝兒說什麼了?」

    九高道:「我家小姐說,我家家主要把她許配給涼月谷果基家。以換取果基家的支持。」

    葉小天大吃一驚,道:「怎麼會這樣?」

    九高道:「我家小姐犟不過家主,只能請葉大人想辦法了。請葉大人盡快拿個主意出來,要不然我家小姐就只能嫁去涼月谷了。」

    「啊?」

    「小人還得趕回堡去,葉大人,告辭!」

    葉小天茫然地看著九高來而復返,心中好不糾結:「怎麼會這樣,展家究竟想幹什麼?為了幫楊家助拳,就連自家女兒的終身都舍得搭出去?這些土司人家真是不可理喻。」

    葉小天原地轉悠半天。臉色陰晴不定,忽地重重一跺腳,咬牙切齒地道:「姓展的死老頭兒,你這是逼我啊!行!你不仁。我不義,看看咱們誰更黑!走!回楊家堡去!」

    ※※※※※※※※※※※※※※※※※※※※※※※※※※※

    展伯雄笑吟吟地對果基土司說道:「果基土司,那咱們就這麼說定啦!」

    果基土司和他兒子格龍一樣高壯,不過樣貌蒼老了許多。花白的頭髮,看起來就像一頭老獅,滿頭亂發也不扎束起來。一副狂放不羈的模樣。

    果基土司豪爽地道:「好!一言為定!我果基家和你們展家原本就很友善,近來只是因為楊家的事傷了和氣,這一回咱們兩家結親,那楊家的事也就能和平解決了,以前的些許糾葛,展土司你可不要放在心上。」

    展伯雄笑道:「怎麼會呢,展某俗務纏身,還要趕回堡去。那就這樣吧,還請果基土司早日派人下聘,咱們從此就是一家人了!」

    果基土司之所以幫著楊羨敏,不僅僅是因為楊羨敏的母親是他的族妹,更重要的是為了果基家自身的利益,近在咫尺的楊家堡傾向果基家,自然對果基家有利。

    但是如今和更加強大的展家結親,這其中的得失多寡還用考量麼?而且展家和果基家結了親,就算他們轉而站到楊羨達一方,受到展家和果基家雙重庇護的楊羨達也不會疏遠果基家,可謂一舉數得。

    展伯雄目的已達,欣然告辭,展伯雄興沖沖地對大管家道:「格龍呢,快叫他來叫我,老子給他說了一門好親事,哈哈!」

    片刻之後,果基格龍背著一隻包袱,挎著一口刀匆匆趕到大廳,果基土司一愣,奇道:「兒子,你這是干什麼?要出遠門?」

    果基格龍壯志凌云道:「兒子要去中原尋訪名師,學習武藝,少則三年五載,多則十年八載,一定回來!」

    果基土司吹鬍子瞪眼睛地道:「放屁!學什麼武藝,你要走也成,先給你老子生幾個孫子出來再說,老子剛給你說了一門親,你先娶了媳婦生孩子罷。」

    果基格龍一呆,道:「父親怎麼沒跟我商量,就和人家商定婚事了,我不要。」

    果基土司怒道:「婚姻大事,你說不要就不要?老子已經和展土司商量好了,擇日下聘,盡快完婚,迎娶凝兒姑娘過門,放下你的包袱,老老實實等著做新郎倌兒吧。」

    果基格龍又是一呆,不敢置信地道:「爹,你說是誰?讓我娶展凝兒?」

    果基土司乜著他道:「怎麼?我可是聽展土司說了,他這侄女很俊俏的,就算生得不俊俏,以展家的身份,做你的掌印夫人也夠資格了,你要不喜歡,再娶幾房夫人就是了,反正這個兒媳婦你一定得替我娶過門!」

    果基格龍放聲大笑,把包袱往空中一扔,歡呼道:「好!我不走啦,哈哈哈!爹你記著啊,下聘的時候。兒子要親自去展家,哈哈哈……」

    果基格龍大笑著出門而去,揚眉吐氣的很!你搶我的女人,我就睡你的女人!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把展凝兒娶過門,親眼看見葉小天傷心、嫉恨、痛苦不堪的神情了。

    ※※※※※※※※※※※※※※※※※※※※※※※※※※※

    楊羨達與兄弟大打出手,不想掌印夫人出來,把他厲聲喝罵了一陣,雖然掌印夫人不是他的生母,可畢竟是撫養他長大的人,楊羨達忤逆不得。只得忍氣吞聲地回去生悶氣。

    這時有人稟報導:「土司,葉縣丞又來了。」

    楊羨達深感奇怪,葉小天怎麼又來了?急忙整理衣冠迎到客廳,就見葉小天正在廳中踱來踱去,楊羨達向葉小天拱拱手,還未開口,葉小天已一個箭步衝過來,抓住他手臂道:「楊土司,禍事來了!」

    楊羨達大吃一驚。急忙問道:「葉大人,有什麼禍事?」

    葉小天對他耳語幾句,楊羨達驚道:「當真?展土司要嫁女兒給果基家?怎會如此,展家……展家要拋棄我麼?」

    葉小天道:「拋棄是算不上的。只不過展家為什麼要幫助你,你也應該明白。如果對展家沒有好處,展家會那麼無私地幫助你嗎?曾經的親緣關係畢竟已經久遠了,如今展家與果基家一旦結親。那麼你楊家誰掌權對他們來說還有區別嗎?展土司從展家利益考慮,有此打算也不足為奇。」

    楊羨達又驚又怒地道:「展家豈可如此背信棄義!」

    葉小天道:「楊土司,虧你還是一方土司。說這等沒用的話有什麼意義,換做是你,會為了已經淡薄的一份親緣關係,損害你楊家堡的利益?」

    楊羨達遲疑地道:「這……」

    葉小天轉而又道:「楊土司,一旦楊羨敏得到展家和果基家的幫助,你不但要丟了水銀山,怕是這土司之位都坐不穩了。」

    楊羨達一屁股跌坐在椅上,面色如土地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葉小天悠然道:「我有一計,可解土司之困。」

    楊羨達一把抓住葉小天,急不可奈地道:「葉大人有何高見,快快請講。」

    葉小天對楊羨達耳語一番,楊羨達奇道:「讓我女兒嫁給果基家?這……,果基家不是正要與展家結親麼?」

    葉小天道:「本來就是爭關係,爭幫助嘛,你不但要和果基家結親,還要把水銀山做為嫁妝陪送出去,當然,你可以向果基家提出條件,要他們拿山前那塊熟田做聘禮,這樣一來,你丟了麻煩出去,又有田地向族人交待,雖略有損失,可是就能穩穩地保住你的土司之位了呀。」

    楊羨達遲疑地道:「格龍剛與展家說親,能同時迎娶兩位夫人麼?」

    葉小天道:「楊土司你糊塗了,誰說要你嫁女兒給果基格龍了,我是要你把女兒嫁給格龍的父親果基土司啊。」

    楊羨達恍然大悟,葉小天道:「果基家如今的境況也不比當年了,你說他願不願意為了那座礦山與你結親呢?到時候,你與令弟楊羨達,又是旗鼓相當的局面,而你有大義名份在手,你說誰勝出的把握更大?」

    楊羨達面色一喜,忽又緊張道:「果基家不怕因此壞了與展家的聯姻麼?」

    葉小天道:「展家無論怎麼做,這座礦山能歸了展家麼?不能,展家這麼做只是想擴大他們在這裡的勢力影響,你結你的親,展家結展家的親,都是與果基家成了親戚,再說你與展家本就親近,現在又沒撕破臉,展家巴不得你在楊家掌權呢,至於果基家,當然也就沒有什麼顧慮了。」

    楊羨達頻頻點頭,欣然道:「好主意!這一來連消帶打,便可解圍了!」

    葉小天道:「土司英明!所以,你只管佯做不知展家與果基家聯姻結盟的事兒,盡快到涼月谷去提親罷。」

    楊羨達擊掌道:「好!我這就籌備禮物,明日一早便去涼月谷拜山!」

    葉小天道:「楊土司真是當機立斷,明日赴涼月谷,最好偃旗息鼓,莫要引起你那兄弟警覺。」

    楊羨達頷首道:「我省得。」

    葉小天一番花言巧語忽悠的楊羨達暈頭轉向,這才拱手告辭,走出楊家堡大門的時候,迎面正有一個小頭人走來,葉小天記的之前調停二楊兄弟之爭時,這個小頭人是站在楊羨敏一邊的,立即輕咳一聲,微微側過了臉頰。

    但那小頭人已經看到了他的模樣,對他的去而復返,露出警惕的神色。葉小天匆匆出了楊家堡,立在堡前舉目一看,見天色還早,便道:「走,咱們再去一趟涼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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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2 21:57:34 |只看該作者
第485章 煽風點火


    「於家想娶我果基家的女人?哈!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果基土司一聽葉小天說明來意,馬上冷笑連連。如果是在幾天之前,或許他還會考慮考慮,如今他已與展家結親,又怎會再理會於家,於家和他果基家都是銅仁府的部落,彼此又相鄰,存在著最基本的競爭關係,而且無法調和。

    就算果基土司沒讀過書,不曾聽說過「遠交近攻」這句話,他也清楚應該怎麼做才是最適合果基家的生存法則。

    葉小天盡職盡責地扮著媒人,不肯放棄地勸道:「果基土司……」

    果基土司斷然道:「你不必說了,請回吧!」

    葉小天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果基家和於家聯姻,好過彼此相爭啊!」

    果基土司擲地有聲地道:「寧喝朋友的白水,不吃敵人的蜂蜜。自從兩州分割為八府,田家土司失去對兩州的控制權,我果基家和他於家便勢不兩立了,葉大人,請回!」

    果基土司說罷拂袖便走,冷冷地扔下兩個字:「送客!」

    「哎!果基土司,你……你這是何苦呢,何必呢……」

    葉小天垂頭喪氣地離開涼月谷,城門在身後轟地一聲落下來,撞得地面塵土飛揚。葉小天撣撣身上的塵土,忽地眉飛色舞,興高采烈地道:「天快黑啦,走,回於家寨去。」

    ……

    葉小天回到於家寨,晚餐之後,又與李經歷一同趕到於土司居處,向於福順談起這幾天到於家、果基家和展家調停的情況。

    談話間。葉小天不經意地道:「對了,本官今日去楊家,無意中聽說那楊羨達要使人向果基家說親呢,說是要把他的女兒嫁給果基土司,看來楊羨達這是要以女子定江山。爭取得到果基家的支持了。」

    於福順之所以能在水銀山一事上混水摸魚,就是因為楊氏兄弟相爭,展家和果基家各助一方,如果楊羨達和果基家聯姻,把果基家拉到他的一邊,那楊羨敏就沒得爭了。於家又哪裡還有機會,是以一聽這話頓時警覺起來,忙追問道:「葉大人此言當真?」

    葉小天道:「應該不假,我聽說楊羨達明日就要親自趕赴涼月谷商議此事呢。他是當著我的面吩咐管家準備禮物的,用苗語說的。本以為我聽不懂,卻不知我多少也能聽懂幾句。」

    葉小天得意洋洋地說了幾句苗語,又對於福順道:「於土司,楊家紛爭馬上就要塵埃落定了,到那時哪還有你於家插手的機會。水銀山曾是你於家產業不假,可那畢竟早在兩百年前就陪嫁出去了,你不如聽本官一句勸,就此罷手吧。」

    於福順臉色時陰時晴。嗯嗯啊啊地敷衍一番,剛把葉小天和李經歷送走,便急匆匆趕去見於俊亭。於俊亭在內間大浴桶裡正在洗浴。白花花的身子都隱在霧氣氤氳之中,只有香肩微露。

    於福順隔著簾子把他從葉小天那兒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於俊亭撫在肩頭的手忽然停住了,一雙黛眉輕輕鼙了起來。

    於福順道:「小姑奶奶,如果葉小天所言屬實,一旦果基家也支持楊羨達。則楊氏兄弟之爭立解,那時我於家就無法趁亂取回祖產了。」

    於俊亭喃喃自語道:「楊羨達欲與果基土司結親?果基土司會拋棄自己的族妹和外甥。站到楊羨達一邊去麼?」

    於福順聽她自言自語,不覺為之一怔。仔細想了想,憬然道:「不錯!果基家已經有了楊羨敏,又何必拋棄楊羨敏再與楊羨達結盟呢,他們幫助楊羨敏,楊羨敏會全力投靠果基家,可要是他們扶持楊羨達,楊羨達還要兼顧展家的利益,哪有楊羨敏給他們果基家的好處多。除非果基家眼見展家站到楊羨達一邊,擔心不是展家的對手。可果基家父子又不是怕事的人……,莫非葉小天為了讓我放手,故意誑我!」

    於俊亭想了想,輕輕搖頭道:「不然,葉小天所言,也未必就不可能。」

    於福順小心地問道:「小姑奶奶是說?」

    於俊亭目光閃爍道:「如果楊羨達拿得出足以令果基土司動心的嫁妝,他們之間未必就不能聯手。」

    於福順道:「令果基土司動心的嫁妝?」

    於福順忽地想到了什麼,怵然一驚,忙道:「小姑奶奶,你是說……水銀山?」

    於俊亭不答,沉吟片刻,吩咐道:「你派人盯著楊家,楊羨達的一舉一動都不要放過。」

    「是!」

    於福順答應一聲,轉身要走,於俊亭又喚住他,向侍女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侍女會意,立即欠身退了出去。房間一靜,隔著那道珠簾,只有裡間一絲不掛,浸潤於摻了羊奶的乳白色浴液中的於俊亭和外間垂首肅立的於福順。

    於俊亭問道:「叫你做的準備怎麼樣了?」

    於福順道:「果基家往銅仁去販賣山貨的幾個人已經被我秘密控制了,必要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另外,我還從他們口中打聽到,前些天果基格龍似乎和葉小天發生了衝突,還吃了虧。如果葉小天真的出事,果基家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了。」

    於俊亭點點頭,冷冷地道:「辦得好!伺機下手吧,把這個礙眼的東西給我幹掉,只要他一死,大亂必起,果基家和楊家聯姻的事無論真假都不重要了。」

    於福順興奮地點點頭,道:「我知道了,這就去安排!」

    腳步聲越去越遠,於俊亭輕輕地吁了口氣,閉起眼睛,昂起姣美動人的頸線,雙腿放開,軟綿綿的躺進水裡,乳湯般的水面上若隱若現的浮出兩團掛了乳色浴湯的雪白玉峰,嬌聳的峰頂兩點猩紅……

    ※※※※※※※※※※※※※※※※※※※※※※※※※

    葉小天回到自己住處,心事重重地踱來踱去。他說服楊羨達向涼月谷提親。又去涼月谷勸說果基土司與於家結親,一系列的舉動其實就是為了攪混水。

    葉小天來水銀山本是為了調停諸部之亂,但事到如今,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如何阻止展凝兒嫁去涼月谷,至於張大胖子交給他的使命。早被他拋諸腦後了,老婆都要跑了,還有閒心管別人的閒事麼,葉小天可沒有那麼高的覺悟。

    可這混水究竟能攪到什麼程度,能否利用這些混亂制止展家與果基家聯手,他實在沒有把握。葉小天思忖半晌,看看廳中侍立的六名侍衛,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他忽然想到了一個法子,或可阻止展家與果基家的好事,不過他身邊這六名侍衛都隨他露過臉。不能使用。蠱教本來給他派了十六名侍衛,可他嫌這麼多人前呼後擁的太不自由,所以只准六人隨侍,事到如今才覺得人手不夠。

    一個侍衛見葉小天憂心忡忡,忍不住問道:「大人有什麼吩咐只管交待下來,縱然粉身碎骨,屬下也一定辦到!」

    葉小天眉頭緊蹙,擺擺手道:「粉身碎骨倒是不必。只是此事必須秘密進行,你們六人都隨我露過面兒了,無法出手啊。」

    那六名侍衛互相看看。忽然面露笑容,他們互相使個眼色,忽地轉向葉小天,齊刷刷單膝跪地,恭聲道:「屬下有違大人吩咐,還請大人恕罪!」

    葉小天愕然道:「你們有何事違背了我的命令?」

    還是先前那名侍衛答道:「大人不願有太多隨從追隨左右。屬下們本不敢違抗,但大人之安危實比屬下的性命重要萬倍。大人此來銅仁府。人地兩生,屬下不放心。所以……另外十名兄弟,也已暗中跟來了。」

    葉小天大喜,忙道:「當真?他們在哪裡?」

    那侍衛對葉小天低聲稟報兩句,葉小天喜道:「來得好!明日你便去尋他們,叫他們在左近隨時候命,我有一件大事需要他們去做!」

    翌日一早,楊羨達收拾停當,帶了一些親信之人佯做遛馬,離開了楊家堡。楊羨敏昨日就從忠於他的小頭人那裡聽說了葉小天去而復返,密會楊羨達的消息,早就暗中派人盯著他,楊羨達一走,便有人悄悄躡上。

    楊羨達帶人離開堡塞,在郊野隨意遊逛了一陣,不見有人跟隨,馬上撥馬轉向涼月谷,果基土司聽說楊羨達來訪,很是莫名其妙,一直以來他支持的都是楊羨敏,所以和楊羨達之間的關係甚是冷淡,楊羨達貿然來訪能是為了什麼。

    迷惑不解的果基土司接見了楊羨達,一聽他道明來意,先是驚怔片刻,旋即大喜,一口答應下來。

    他此前答應與展家聯姻時,就知道十有*需要轉換立場,轉而支持楊羨達,卻不想楊羨達居然也要與他聯姻,而且還要用水銀山換他們涼月谷山前的那片熟田,這等順水推舟的好事,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楊羨達見果基土司如此爽快地答應下來,就知道葉小天所言不假,展家果然與果基家聯姻了,若非如此,果基土司絕不會如此輕率地答應與他聯姻。

    展家和果基家聯姻,他們楊氏兩兄弟的利用價值就大為削弱,在幾家土司合縱連橫的關係中淪落到次要位置了,這時候要扶植哪個,就看展家和果基家誰更具有話語權。

    如今他也和果基家聯了姻,和展家原本關係又比較好,可以想見,他的地位將因此而穩如泰山。這廂兩人各自打著如意算盤,於家寨的暗哨和楊羨敏的暗哨,則已各自趕回,把消息急急傳給了各自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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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4 10:47:33 |只看該作者
第486章 大聯姻


    楊羨敏得知楊羨達去了涼月谷,不免有些驚疑,涼月谷是他的親外公家,這次與大哥相爭,涼月谷也是毫不猶豫地站到了他的一邊,如今楊羨達去涼月谷幹什麼?果基土司又怎麼可能接見他?

    楊羨敏按捺不住了,正想親自趕去涼月谷一探究竟,涼月谷中又有知情人迅速給他送來了消息。

    楊羨敏既然與涼月谷關係密切,時常往來交際,在涼月谷的大小頭人中自然也交下了一些朋友,這些朋友一聽土司大人要和楊羨達聯姻,就知道對楊羨敏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是以馬上遣人送來了消息。

    楊羨敏這才知道他被果基土司像擤大鼻涕一樣給甩了,楊羨敏激憤欲狂:「舅舅居然毫不留情地就拋棄了我,而選擇了大哥,他能給你水銀山做聘禮,難道我就不能麼?」

    可仔細一想,楊羨敏又有些洩氣,他大哥用水銀山作聘禮,展家不會從中掣肘,而且他大哥將是朝廷欽認的土司,這麼做合乎法理,沒有什麼後患,若是換做他,那就有大把的官司要打了,果基土司選擇他大哥的確是明智之選。

    可這樣一來他怎麼辦?他並沒指望能奪走大哥的土司之位,只想擁有楊家最富有的一座山,成為事實上比楊家土司更有權勢的一個土舍而已,眼下功敗垂成,與大哥又已勢同水火,以後還能有他的好日子過嗎?

    楊羨敏急忙找到母親,把現在的情況對她說了一遍,掌印夫人愛子心切,登時大驚,馬上出發前往涼月谷,試圖央求族兄挽回局面。楊羨敏滿懷希望地送走母親,回到客廳之後卻依舊心神不寧。

    涼月谷送來的消息說,果基土司已經答應了他大哥。這樣一來,他大哥楊羨達就要成為果基土司的岳父,這種關係可比他母親這個族妹更親近一些,母親此去未必能起什麼作用。

    楊羨敏想來想去不得其法,便把親近於他的眾頭人都召集來,把此事說與他們知道,眾頭人商議半天,其中一人忽地站起,聲音朗朗地道:「土舍,既然土司用了聯姻之計。難道咱們就不能麼?」

    楊羨敏茫然道:「我只有一個女兒,如今年方六歲,能與何人聯姻?」

    說到這裡,楊羨敏突然有些羨慕起大哥來,以前他只覺得自己兒子生得多,人丁興旺,比大哥那一房要出色,如今忽然覺得生女兒才是真正的好呀,而且生的女兒越多越好。如今無女可嫁,實在令人扼腕嘆息。

    那頭人道:「土舍,你雖沒有女兒可嫁,可土舍你可以迎娶啊!」

    楊羨敏繼續茫然地問道:「迎娶?迎娶何人?」

    那頭人是楊羨敏的心腹。人送綽號「小諸葛」,一副很是睿智的模樣,滿堂頭人都穿著族人的傳統衣飾,唯有他穿了一身儒衫。手中還拿了一柄鵝毛扇,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小諸葛輕搖羽扇,悠然答道:「展家。於家,都可以,沒有嫡女,族女也可,咱們也用水銀山為聘禮,就不信這兩家就沒有一家不動心的,任誰到了口中的肉都不會再捨得吐出去,只要咱們把其中任何一家拉扯進來,這事情就會再度變得不可解了,那時再見機行事罷。」

    楊羨敏大喜道:「妙啊!此計甚妙!如此一來,咱們就又有了和老大抗衡的本錢了!只是……,展家一向與老大交好,會答應我的求親麼?」

    小諸葛道:「果基家與土司一向不合,還不是答應了他的提親?利之所在,昔日的些許恩怨又算得了什麼呢。土司能向果基家提親,土舍為什麼不能向展家求親?於家那邊也大有可能,土舍你只是要娶個于氏族女過門兒,又不必非得是於土司的女兒,便能讓他換回一座礦山去,他會不答應麼?」

    楊大楊二兄弟倆本來一直在爭水銀山,以致引得外人紛紛插手。爭到現在,水銀山沒有著落,二人的地位卻都受到了威脅,結果志在必得的水銀山成了一塊燙手山芋,被他們推來推去,成了他們拉幫結派維持自身地位的一件工具,若他二人早知今日,恐怕當初也不會爭得這麼激烈了。

    這邊議定了主意,便等掌印夫人回來,若是果基土司能聽掌印夫人央求,拒絕和楊羨達聯姻,則這主意也不必付諸實施了。

    傍晚時分,掌印夫人失魂落魄地趕回來,楊羨敏一見母親的模樣心就涼了半截,情知母親此去並未央得舅父回心轉意,也不忍再追問母親,只把飲泣不止的母親送回房去,吩咐侍婢小心侍候,便自去準備不提。

    翌日一早,葉小天吃罷早餐,站在樓上活動著胳膊腿兒,看看天色有些陰沉,或許今日會有大雨,他正考慮要不要在下雨之前再出去活動活動,給諸部煽煽風、點點火,忽然見寨門大開,兩列穿黃衣的壯漢抬著幾隻披紅掛綵的箱籠進來。

    葉小天手搭涼篷眺目遠望,眼見那些人沿著內寨的中軸線上的大道進來,進了隔壁土司居處,正想使人去探聽究竟,就見李經歷興沖沖地從那邊走來,李經歷上了樓,對葉小天笑道:「葉縣丞,你猜什麼人來了?」

    葉小天道:「什麼人?」

    李經歷道:「哈哈,是楊家堡的土舍楊羨敏,楊羨敏居然向於土司求親來了,說是要迎娶於家族女,以水銀山為聘禮。你說這事好不好笑,楊大要以水銀山為嫁妝,嫁女給果基土司,楊二要以水銀山為聘禮,迎娶于氏族女,這兩兄弟,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楊羨敏出來攪局,本在葉小天意料當中,他就知道私唔楊羨達的事不可能瞞過楊羨敏,楊羨敏一旦知道內情,必然會想辦法自保。但葉小天本以為楊羨敏會全力爭取果基家的支持,實未想到他竟會考慮與於家聯姻,這腦洞開得實在有點太大了吧?

    聽了李經歷的話,葉小天忽然覺得眼前這形勢越來越亂了,亂得連他也不知道未來情形將走向何方,就像一股洪水撕裂了大堤,左衝右突的一時還未找到合適的渲洩渠道,又或根本就是一股方向不定的亂風。

    眼見李經歷眉飛色舞,葉小天不禁問道:「如果楊氏兄弟中有一個早早想到以這個辦法把那惹禍的水銀山送出去,也不致有今日難堪局面,如今楊大要把水銀山送給果基土司,楊二要把水銀山推給於土司,這場紛爭並未平息,你這麼高興做什麼?」

    李經歷怔了怔,實在不好意思對葉小天說「幸災樂禍」就是他的人生一大愛好,腦筋急轉之下,坦然答道:「不管這水銀山歸了果基家還是於家,這兩家土司都是我銅仁府的,這場衝突從兩府四土司之爭變成我銅仁府內兩土司之爭,想來……總比有石阡府的兩個土司摻和著容易解決罷,所以李某甚感欣慰。」

    葉小天看著信口開河,眼都不眨的李經歷,只覺此君之無恥,大有他當年的風範。

    ※※※※※※※※※※※※※※※※※※※※※※※※※

    「楊羨敏要迎娶我於家族女,以水銀山為聘禮?」

    於俊亭聽到於福順派人送來的消息,不禁冷笑起來,結合昨日探知的消息,很明顯,這是果基家拋棄了楊羨敏,狗急跳牆的楊羨敏意圖自救,這才急病亂投醫。

    於俊亭冷笑道:「如果我們於家不答應,想必他還要去展家碰運氣吧?」

    於福順派來報信的心腹垂手恭立,並不作答。此時,於福順正在前面接見楊羨敏派來的大媒人小諸葛,聽說楊家上門提親,驚訝不已,所以一面拖著小諸葛,一面派人來向於俊亭請示。

    於俊亭擺手道:「他這是誠心利用我們於家,不要理會他,叫土司轟他出去。」

    「遵命!」

    那心腹答應一聲,哈著腰倒退出廳,眼看將至門口,於俊亭忽又喚住了他:「慢著!」

    於俊亭輕拍額頭,心中暗想:「不對,如果我拒絕了他,他又別無出路,就只能向楊大屈服了,如此一來,水銀山之爭立解,我想利用水銀山之亂攫取銅仁之權的大計還如何付諸實施?」

    於俊亭思索半晌,緩緩抬起頭來,對那心腹一字一句地道:「告訴土司,答應他!」

    那心腹應聲退下,於俊亭思索片刻,覺得只有和楊二聯姻,才能繼續保證水銀山之爭不能解決,只不過原本是楊大楊二爭礦山,展家和果基家各自助拳,現在變成了楊大楊二求自保,果基家和於家爭礦山罷了。

    但是此事的變化畢竟超出了她原本的預料,這等大事需得讓那人盡快知道才行,免得他還不明此地情形,判斷上出現什麼失誤。想到這裡,於俊亭便喚來一名使女,吩咐道:「叫文傲來見我!」

    片刻工夫,便有一個中年人趕到於俊亭的臥房,這人五絡長鬚、方巾衿袍,相貌俊逸,眼神精明靈動,看起來似乎還很年輕,只是眼角密密的魚尾紋透露了他真正的年紀。

    於俊亭麾下有一文一武,號稱她的左膀右臂,文是文傲,武是於海龍,都是於俊亭的心腹之臣,眼前這人就是文傲了。於俊亭喚他進屋內,吩咐道:「你馬上去一趟展家堡,把此間發生的一切說與一人知道,那人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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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7章 三岔口


    文傲這已不是第一次見到播州楊天王,但依舊畢恭畢敬,在他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世襲制度下,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土司未必就不是草包,甚至可以是一個白癡,但楊應龍絕對不是草包或白癡!

    即便如此,楊應龍還是很費了一番功夫,才弄明白文傲向他表述的意思,饒是一向睿智的楊應龍這時也不禁有些茫然了:我只是想讓展家和果基家假聯姻,進一步他們之間的矛盾而已,怎麼會這樣?

    楊應龍試圖挑起銅仁府與石阡府四大土司間的戰爭,以便順利展開他控制銅仁的計劃,誰料此舉居然啟發了楊羨達和楊羨敏,這兩兄弟紛紛搞起了聯姻戰略,楊羨達也就罷了,可楊羨敏……

    楊羨敏要和于家聯姻,那女人居然自做聰明地答應了,這一來不又形成均衡之勢了嗎?且慢且慢,我差點被這女人繞糊塗了,如果我派人破壞了展家和果基家的假聯姻,而于家和楊家反而弄假成真,豈不是攻守易勢?

    楊應龍只能苦笑著告訴文傲:“我知道了,你回覆你家土司,就說展家與果基家的結合,只是我的一計,此事不會成功,我的目的本是為了激化展家與果基家的矛盾,若是你家土司與楊家的聯姻弄假成真,對我的計劃將有很大的阻礙。”

    文傲吃驚地道:“這本是天王用的一計?這可糟了,我家土司已經答應了楊家的求親,這可如何是好!”

    楊應龍無奈地道:“為今之計,也只有再暗中伺機破壞了,你家土司只需如此這般……”

    楊應龍對文傲暗授機宜,文傲連連點頭,急急拱手道:“那麼事不宜遲,文某這就回稟我家土司。”

    楊應龍點點頭,任由文傲離去。

    文傲見了楊天王,難免有些拘謹,是以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不敢多言一句。而楊應龍對文傲這樣一個傳話人,勢必也不可能平等地坐下來多聊幾句,是以文傲根本沒有向楊天王提起銅仁府派往水銀山調停的人叫葉小天。

    在文傲看來,葉小天的所謂調停根本就是個大笑話,當地和平與否,根本不能取決於葉小天,是以這種小事也就根本不必對楊天王提起。而楊應龍也一直相信,圍繞水銀山產生的四大部落間的沖突根本就是無解的。

    銅仁府的那個張大胖子對此毫無辦法。他只需巧妙利用銅仁的大姓大族的野心,一步一步挑起爭端,激化矛盾,叫安宋田等其他大族始終把此事當成四個部落之間的爭端,無法發現他在其中的主導作用,便能順利實施自己的計劃。

    是以楊應龍也完全不清楚葫縣縣丞葉小天居然被張大胖子抓差,跑到提溪司去處理水銀山爭端了。他是知道葉小天真正身份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如果他知道葉小天在那裏,或許會更謹慎一些,奈何謀事在人,但成事在天啊。

    事情的變化開始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了,原本楊羨敏與果基家親近,楊羨敏、楊羨達兩兄弟和于家則是同仇敵愾的對手。現在楊羨敏突然變成了于家的女婿,而楊羨達則成了果基土司的岳父。

    兩樁莫名其妙的婚姻引起的騷動尚未平息下來,果基格龍又高調宣佈了展家和果基家的聯姻消息,這一來圍繞水銀山的四方集團之間的關係便更加錯綜複雜了。

    如此交錯、混亂的聯姻,對他們各自因聯姻而形成的新聯盟關係產生了相互抵消的作用。至少對于水銀山局勢來說,沒有什麼幫助,真正因之改變了力量對比的,只有楊氏兩兄弟。

    處在這場紛爭核心的楊氏兩兄弟,已經從爭奪水銀山的控制權,變成了保障自己在楊氏部落中的地位和權力。

    楊羨達原本與展家關係密切,如今又和果基家聯姻,同時他又是土司,勢力大漲。但楊羨敏和提溪于氏聯姻,水銀山又在于氏地盤的邊緣,展家堡則距離較遠,鞭長莫及,真正能對楊羨達起到助力的反而變成了果基家。

    就在于家、展家和果基家面對如此紛呈混亂的親戚關係,一時還有點剪不斷、理還亂,沒有足夠的適應過程的時候,楊家兩兄弟已經開始高調宣傳他們的聯姻情況了。

    楊羨敏這邊大操大辦地籌備聘禮,楊羨達不甘落後,馬上吩咐人準備嫁妝。楊羨達向部落的裏大小頭人們宣佈七天後他將親自前往涼月谷送嫁妝,楊羨敏馬上宣佈他將親自前往于家寨下聘禮。

    兩兄弟較著勁兒,誰也不甘落人後,涼月谷的果基格龍這時不甘寂寞,又跳出來公開宣佈他將親自前往展家下聘。果基格龍如此高調就是為了羞辱葉小天,他的心中至愛被葉小天搶走,他就要大張旗鼓地娶展凝兒過門。

    果基格龍選定的下聘日期,也恰是七天之後。他這麼做倒不奇怪,畢竟七天之後他原本的表哥、如今的姥爺楊羨達將親往涼月谷送嫁妝,要做新郎倌的則是他的父親果基土司,他這個當兒子的待在堡裏實在有點癟扭。

   ※※※※※※※※※※※※※※※※※※※※※※※※

    “他們準備好了?”

    葉小天神色冷峻地詢問自己的一名侍衛,在獲悉果基格龍將親往展家堡下聘的消息之後,葉小天就對那藏身在于家寨附近的十名侍衛下了命令:伺機“刺殺”果基格龍,攪黃展家和果基家的婚事。

    那侍衛點點頭,對葉小天道:“大人放心,弟兄們已經準備好了。”

    葉小天道:“好!你們的戲要做得真一些,但是讓果基格龍受點傷沒有關係,切記不可以真的殺了他,否則水銀山之亂就真的不可解了。”

    那侍衛道:“屬下已經囑咐他們了,大人的吩咐,他們是不敢違背的。”

    葉小天吁了口氣,道:“嗯!叫他們完成任務後便自行撤離吧,盡量保全自己。”

    “遵命!”

    葉小天整理了一下衣冠,對眾侍衛道:“咱們走!”

    葉小天從樓裏出來,就見對面樓裏李經歷也是一身新衣,施施然地走了出來,二人一見,遙遙相對拱了拱手,算是見禮。

    這兩個人都被“抓了壯丁”,楊羨達要向果基家送嫁妝,缺少一個有身份的證婚人,他和葉小天的關係不錯,理所當然地找到了葉小天。而李經歷則被于福順請去做了大媒人,今天要陪同于土司去接受楊羨敏的聘禮。

    葉小天帶著六名侍衛越過水銀山,趕到楊家堡,就見楊家堡裏張燈結彩,內寨長廊下無數箱籠都繫著紅綢,喜氣充盈。只不過那些站在箱籠旁邊的壯丁卻是涇渭分明,彼此相視,敵意凜然。

    楊羨達聽說葉小天來了,趕緊迎出來,一見葉小天便拱手道謝:“葉大人,辛苦辛苦。”

    葉小天還禮道:“楊土司客氣啦,能夠為你主婚,那是葉某的福氣,咱們這就走嗎?”

    楊羨達道:“萬事俱備,就等大人你了,咱們這就出發。”楊羨達一聲令下,就見右廂那些壯丁紛紛扛起箱籠,左邊的人馬卻一動不動,葉小天這才明白,這些人是楊羨敏的人。

    楊羨達這邊一動,楊羨敏便穿戴一新地從房裏出來,把大手一揮,豪氣干雲地道:“出發!到于家下聘去!”

    眾壯丁轟然稱喏,紛紛抬起箱籠,迅速趕上楊羨達的人馬,兩路人馬並肩向堡外走,兩兄弟一個要做岳父,一個要做新郎,彼此乜視,冷笑連連。

    兩支隊伍同行於山道之上,一路故意擠撞磨擦,險些又要大打出手,幸好兩兄弟今日都有要緊事,強行彈壓了下來。他們趕到水銀山北側山坡上時,就要分道揚鑣了,一個去涼月谷,一個去于家寨。

    葉小天至此方才鬆了口氣,方才他還真怕這兩兄弟顧不得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就在山間惡鬥起來,如今見到了三岔路口,兩支隊伍馬上就要分道揚鑣,葉小天這才放心。

    這時候,就見莽莽蒼蒼的山林深處又有一支人馬吹吹打打地過來,隊伍中人盡皆穿著紅衫,十分醒目,他們來的方向正是涼月谷。葉小天暗暗冷笑起來:“顯而易見,來者必是果基格龍前往展家下聘的隊伍。”

    來者果然是果基格龍,他帶了人早就候在林中,就是為了堵住葉小天當眾羞辱他,鮮衣怒馬的果基格龍急急趕來堵在路口,一見葉小天,便勒住坐騎,陰陽怪氣地道:“葉大人,聽說你被楊家捷足先登,請去做了媒人,實在可惜啊,我本想請你為我證婚,同去展家堡向凝兒姑娘下聘呢……”

    葉小天冷笑不語,心想:“儘管笑吧,我的人都是最擅長叢林作戰的生苗戰士,由此前往展家堡,一路之上多是山地叢林,到時候有你受的。”

    果基格龍見葉小天閉口不答,心中更加得意,繼續羞辱葉小天道:“等我下了聘禮,便催促展家盡快完婚,若你不急著走的話,還可以在我洞房花燭之夜來堡中吃杯水酒。來年我生個大胖兒子,一定認你當乾爹!哈哈哈……”

    此時,林中有幾撥人影悄悄摸了過來,機警小心,似去獵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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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連連殺


    密林之中,有人攀在高高的樹巔上,向三岔路口翹首眺望著,其中一人耳語道:“咱們現在下手怎麼樣?只是要注意些,不能真的射殺了他,射傷即可!這是尊者的命令!”

    旁邊一人答道:“那個大個子傻兮兮地坐在馬上不動,以我的箭術,此時要射中他應該不難,不過尊者正跟他說話,那個大個子一旦受傷,造成混亂,會不會傷了尊者?”

    “嗯……,有道理。”

    另外一個人點點頭,伸手把他的弓向下壓了壓,低聲道:“咱們不要在這裏動手,由此往展家堡去還有很長一段路呢,不怕他會逃出咱們的手掌心,等尊者離開後再說吧。”

    密林的另一側,也有一夥人在悄悄窺視著擁堵在三岔路口的三路人馬,其中一人牢騷道:“他娘的,就是因為這三岔路口比較寬闊,林木遮掩又少,這才選了此處下手,誰知卻是三方人馬同時趕到,這可如何下手。”

    另外一人道:“那些隨從們來回走動,從我這裏很難瞄準葉小天,做不到一擊致命的話,混亂一起,就更難下手了。”

    前一人遲疑道:“要不然……咱們等他離開此地再說?”

    那人道:“再往前走都是林子,難以下手,等他出了林子就進入咱們于家寨的範圍了,如果讓他死在那裏,會給咱們土司惹來麻煩。再說,咱們抓的涼月谷的人已經弄死了,如今就在樹下,難道要拖著幾具屍體鑽樹林子……”

    聽他們的語氣,這些人明顯是于福順派來的。三岔路口,果基格龍和葉小天可不知道暗中正有人打著他的主意,果基格龍得意洋洋,葉小天則沉下臉色道:“格龍,讓路!”

    果基格龍傲然道:“讓?我果基格龍橫行天下,還沒給人讓過路!你們閃到路邊,我先過去!”

    葉小天上次擺官威,被于家的女將軍給戲辱得灰頭土臉,此時實在沒有那麼厚的臉皮繼續擺他的官員架子。楊羨敏忽在一旁怒道:“我們這邊擠了兩支人馬,哪裡還有空地兒容你通過,你快讓開,不要耽擱我去于家提親。”

    果基格龍臉色一沉,道:“表哥,你這是什麼話?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清楚,今兒這路,我不能讓!”

    楊羨敏因為果基土司背叛了他,和展家以及楊羨達先後聯姻,對涼月谷已懷恨在心,一聽這話,不禁冷笑道:“我不管你們之間那些狗皮倒灶的事。你讓開,等我過去,你們願意怎麼鬧就怎麼鬧,我才懶得關心!”

    葉小天是楊羨達請來的,楊羨達怎好坐視葉小天受辱,仗著自己女兒馬上就要嫁給果基格龍的父親,自己比他高了兩輩兒,便和氣地道:“格龍,你就讓一讓吧,我們這麼多人,實在無法給你讓路了。”

    格龍臉色一沉,對楊羨達道:“楊羨達,不要以為你的女兒跟了我的父親,你就可以在我果基格龍面前充大輩兒!我和葉小天之間的恩怨,你不要摻和,駕!”

    果基格龍說完一催戰馬便蠻橫地撞上來,楊家寨的兩路人馬惱他驕橫無禮,是以擁堵在一起不肯相讓,果基格龍大怒道:“滾開!”說著揚起馬鞭狠狠地抽下來,但他抽的卻不是前方擋路的扛挑壯丁,而是葉小天。

    葉小天身邊的侍衛豈肯讓他傷了尊者,馬上有人抽出長刀住前一遞,那鞭靈蛇一般纏住了他的刀,被他用力一奪,將那馬鞭硬生生割斷,果基格龍一見是前幾天與他交過手的葉小天侍衛,勃然大怒道:“你敢毀我馬鞭!”

    果基格龍棄了馬鞭,伸手拔刀,他嫌此地狹窄,馬匹騰挪不開,縱身下馬,邁開大步便向葉小天撲去,葉小天身邊侍衛紛紛下馬,把葉小天拱衛在中間,一口口閃亮的鋼刀也拔了出來。

    雙方連一句話都沒說便大打出手,這一次果基格龍可不是孤家寡人了,他身邊帶著許多隨從,這些隨從也分不清哪些是葉小天的侍衛,哪些是楊羨達的隨從,哪些又是楊羨敏的人馬,一窩蜂地衝上來,見人就砍。

    楊羨達和楊羨敏的人又哪能任由他們砍殺,當即拔刀反擊,三岔路口登時化作戰場,一時間刀光劍影,敵我難辨。

    密林中,葉小天派來的十名侍衛慌了,果基格龍的人和尊者那邊已經打起來了,難道他們還能坐視雙方交戰,等果基格龍重新上路時再說?持弓的神射手把牙一咬,喝道:“兄弟們,立即動手!”

    果基格龍揮刀猛劈,鏗鏗兩聲撞開兩口長刀,剛剛撲出一步,就聽腦後生風,一道銳利的尖嘯聲擦著他的肩膀呼嘯而過,果基格龍猛一扭頭,就見楊羨敏那邊一個持烏鐵棍的壯丁捂著脖子栽了下去,一枝利箭已把他的脖頸射穿。

    果基格龍大駭,汗毛都豎了起來,立即大呼道:“有人放冷箭!有人放冷箭!”

    三岔路口的變化,讓另外一邊密林中于福順派來暗殺葉小天的幾個殺手也傻了眼,紛紛把目光投向自己的頭領,那頭領也有些茫然失措。遲疑片刻,便道:“不管了,殺葉小天!”

    果基格龍咆哮著衝向葉小天,大吼道:“葉小天,你好黑的心腸,居然安排了刺客要殺我!今天有你沒我,我要殺了你!”

    果基格龍身形微矮,藉著混戰的人群遮擋以免被冷箭射中,手中雄渾有力的鋼刀卻是向葉小天當頭劈下,葉小天身旁兩名侍衛聯手接下了他這一刀。葉小天確實安排了人要“行刺”果基格龍,只是他要手下見機行事,卻沒想到他們選在此時動手。

    葉小天持刀退了一步,心虛地喝罵道:“休得胡說,誰要殺你……”話猶未了,一枝冷箭便貼著他的鼻尖飛了過去,若不是被果基格龍兇猛的一刀逼退了一步,這一箭就要把他射個對穿。

    葉小天嚇出一身冷汗,心中暗罵:“真是混蛋啊!不是吹牛說他們是山裏頭最出色的獵手嗎?這麼爛的箭術,比起雲飛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差點兒把我交待在這裏。”

    就在這時,又是一枝冷箭射來,恰好有一匹馬被混戰的人群驚得仰首長嘶,那冷箭帶著一聲銳嘯射進了馬首,駿馬悲嘶一聲,轟然倒地,看那冷箭所射的角度,目標依舊是葉小天。

    葉小天大駭,方才那一箭他還以為是自己安排的人射偏了,才險些射到自己,再看這一箭,他終於明白不是他的箭手功夫不到家,而是的的確確另外有人要殺他。

    “誰?誰要殺我?”葉小天當即匍匐在地,撲到那匹死馬身上,放聲大呼道:“大家小心啦,有人放冷箭!”

    葉小天覺得很委屈,除了果基格龍,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想要他死。他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日行一善,與世無爭,還養了許多小寵物,這麼有愛心的人,究竟是誰想殺他呢?

    他倒沒有懷疑格龍,格龍想殺他也不會用這種手段,對於這個對手的人品,他還是信得過的。果基格龍見葉小天如此狼狽,疑心頓去,他一邊擋開別人胡亂對他劈來的兩刀,一邊大吼道:“是誰安排的箭手,表哥,是不是你?”

    果基格龍問的是楊羨敏,雖然兩家現在已經反目成仇,但他喊楊羨敏表哥已經喊習慣了。至於楊羨達,他以前從不叫哥,雖然現在楊羨達搖身一變成了他的便宜姥爺,關係其實一直比較疏遠。

    但楊氏兄弟都以為他在叫自己,異口同聲地道:“不是我!”

    楊氏兄弟說完,怒視對方一眼,又異口同聲地道:“是不是你?”

    “呸!”

    不愧是兩兄弟,就連這聲“呸”都是不約而同,楊羨達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我殺格龍做什麼,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對果基家與我結親心懷怨憤,所以想殺格龍。”

    “你放屁!”

    楊羨敏用刀指著楊羨達,怒氣沖沖地道:“一定是你,你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果基土司,再害死格龍,這樣一來等你的女兒有了兒子,你的外孫就可以繼承果基家的產業了,是不是?”

    兩兄弟正打著嘴仗,前方叢林中又有一哨人馬悄悄摸了過來,這一哨人馬也是于福順安排的。于福順一共派出了兩路人馬,一路刺殺葉小天,一路刺殺楊羨敏。

    刺殺葉小天的人承擔的使命是真的殺人,殺掉葉小天這個所謂的調停人,給張知府一點顏色看看,同時也可藉此挑起各部落間更大的不信任。而殺楊羨敏的那一路人,接受的命令卻是“佯殺!”

    于俊亭起初並不知道楊應龍授意展伯雄與果基家結親只是一計,為了達成勢力量平衡,她自作主張答應了與楊羨敏聯姻。文傲帶回消息,于俊亭只能採取補救措施,對楊羨敏行刺,破壞聯姻。

    但是于俊亭又不能真的殺掉楊羨敏,因為楊羨敏一旦真的死了,那楊羨達就成了水銀山唯一的合法擁有人,沒有了楊家內部的爭端,其他各部落沒有理由插手,她還如何火中取粟?

    因此,于福順派出兩路人馬分別行刺葉小天和楊羨敏,兩路人馬之間也互不知情,于福順倒不是故意對自己的手下隱瞞,只是他身為土司,他下令,手下執行,僅此而已,他根本沒有理由向手下說明一切。

    是以這一路殺手與刺殺葉小天的殺手沒有同時行動,此時才剛剛潛至,一見前方混戰成一團,他們不免猶豫起來,不知道這種情況下還需不需要他們再去補上一刀。

    誰料這時楊羨敏卻和楊羨達對罵起來,直挺挺地杵在那兒,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箭靶子,那還客氣什麼,動手唄!那刺客首領想都不想,張弓搭箭,便是一箭射去。

    楊羨敏剛罵完,一枝冷箭颯然射來,正中他的肩胛骨,痛得楊羨敏“啊呀”一聲大叫,被他的侍衛猛撲上來按倒在地,楊羨達站在旁邊看得呆了。卻見楊羨敏從橫七豎八撲到他身上的侍衛中間拼命鑽出頭來,大叫道:“如何?如何?若是我的手下,他們會刺殺我嗎?楊羨達,一定是你,你太惡毒了,連自己的親兄弟都要殺啊!”

    楊羨達被他氣的七竅生煙,真恨不得現在馬上跳出一個人來,迎面給他一箭,才好證明他的清白。這時候,展伯雄派來刺殺果基格龍的殺手業已悄悄地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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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5 23:21:24 |只看該作者
第489章 一地雞毛


    展伯雄派來的殺手從密林中悄悄靠近後,愕然發現三岔路口已亂作一團,果基格龍、楊羨敏還有楊羨達的人正拆了箱籠的蓋子和箱板充作盾牌,三五成群、步步為營地向四下密林抵近。

    由於葉小天、果基格龍還有楊羨敏三人先前都受到了冷箭襲擊,他們聯手反擊了,而楊羨達雖然沒有遭到冷箭招呼,卻也毫不猶豫地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因為他必須證明自己的清白。

    兄弟之間爭權奪利可以,但有些鐵一般的規矩是不容許破壞的,就像兩百多年前那位女土司兩次招贅都未能生下兒子,她明明還能生育卻放棄再次招贅,這就是壞了規矩,所以其他部落土司可以發兵討伐。

    但是當時各路土司的兵馬實力,足以滅掉女土司的部落,他們卻沒有這麼做,在這位女土司接受了他們為她挑選的丈夫之後便退兵了,這是因為如果他們得寸進尺,那也是壞了規矩。

    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處在優勢地位,而且在他們之上還有勢力更加強大的土司們存在,一旦約定俗成的規範被破壞,對他們而言也是巨大的威脅,為了眼前的些許利益,不值得冒這個險。

    兄弟相殘同樣如是,土司家族不像中原人家一樣講究兄友弟恭,競爭環境相對殘酷,但無論如何不至於發展到骨肉相殘,如果有人這麼做了,那同樣是給其他土司家族樹立了一個不好的榜樣,會遭到其他土司家族的聯手打壓。

    所以,楊羨達和楊羨敏可以用各種方法打擊對方、削弱對方,唯獨不能用直接殺害對方的辦法鏟除對手,除非他有能力、有膽氣應對接踵而來的眾多土司們的詰難。

    如今不只楊羨敏受到襲擊,果基格龍和葉小天也受到了攻擊,唯獨楊羨達不曾遭遇冷箭,如果別人眾口一辭,認定他就是殺手的幕後主使,楊羨達將陷入四面楚歌的局面,他必須表現自己,證明清白。

    楊羨達糾集了本部人馬,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反攻的隊列,他手持一塊箱板,衝在隊伍的最前面,表現甚是英勇。楊羨達一邊輾轉騰挪地靠近森林,一邊暗暗祈求:“射我啊!射我啊!快射我啊!”

    葉小天蹲在馬屍旁,侍衛們用箱籠在他四周圍了一個簡陋的掩體。葉小天從旁邊一隻側翻的箱籠裏翻出幾匹絲綢,手忙腳亂地纏在頭上、身上,弄得他跟個天竺女人似的。

    面對六個侍衛驚訝的目光,葉小天從容解釋道:“你們不懂,絲綢裹在身上,如果中了箭,就很容易拔出箭頭來敷藥裹傷。”

    這些生苗侍衛還真不知道絲綢有這般作用,事實上他們很可能以前就沒見過絲綢,尊者既然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毫無疑問的。但是眼見其他三路人馬正頂著冷箭一步步衝向密林,其中一個侍衛忍不住問道:“尊者,咱們不上嗎?”

    葉小天很愉快地答道:“他們之間狗咬狗,咱們只是調停人而已,用得著那麼拼嘛。這裏還有許多絲綢,你們不要客氣,也都纏在身上吧,萬一中了冷箭,便可多一分活路。”

    片刻之後,一個“天竺女人”就變成了七個,七個滿身絲綢綺羅的漢子蹲在地上,握著長刀,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

    葉小天心裏的確很愉快,眼下這局面分明是有人想混水摸魚,要破壞某一方面的聯姻,葉小天不知道是誰派出了殺手,每個部落出於他自身的利益都有殺人的動機,甚至包括據說想要對石阡楊家施加影響但迄今還未露面的播州揚家。

    可這樣不是更好嗎?無法確定兇手,各方疑神疑鬼,那還結的什麼親。葉小天愉快地想:“早知如此,我就不必派出人馬了,也不知他們撤退沒有,可莫要因此折損了。”

    葉小天的人並沒有走,因為隨著混亂的擴大,他們發現另外有人在射冷箭,而且目標很可能是他們的尊者,這還得了!這些對蠱教最為虔誠的戰士,就像機器人遵守三原則一樣,嚴格遵守著他們的信徒戰士三大原則:

    第一條:不得傷害尊者;

    第二條:必須服從尊者的命令,除非這條命令與第一條相矛盾。

    第三條:必須保護自己,除非這種保護與以上兩條相矛盾。

    現在尊者明顯正處於被人暗算的境地,所以他們放棄了葉小天要求他們“偷襲果基格龍,事成之後立即遠遁、自行撤離”的命令,轉而向另外一處射出冷箭的密林方向撲去。

    林中另一處襲放冷箭的人是于家寨派來的,他們也沒有傻傻的守在原地,做為一群“叢林狙擊手”,他們也在不斷移動,這麼做既是為了避免被他人鎖定,也是為了尋找更好的角度下手,他們的目標可不是靜止不動的。

    如此一來,葉小天的人馬還沒有找到他們,便先和于家寨的另一路殺手碰上了。這一組殺手接受的使命是假意刺殺楊羨敏,事成立即撤離,他們此時正要撤離,結果卻和葉小天的十名侍衛碰個正著。

    葉小天這十名侍衛在這叢林中沒有戰友,但凡所見之人,都是敵人,何況迎面這五六個人持弓挎箭,行蹤鬼祟,明顯是在幹見不得人的事,方才對尊者射出的冷箭十有八九就是他們所為。

    葉小天的十名侍衛呼嘯一聲便散入了林中,有的隱到了樹冠之上,有的躲到了巖石之後,有的潛到了敗葉之下,只是一剎那的功夫,他們就與叢林完美地融為一體,一場屠殺式的戰鬥隨即展開了……

    于家負責刺殺葉小天的那一組人始終沒有找到機會下手,葉小天簡直比泥鰍還滑溜,一見不妙,立即毫不在乎身份地趴到了地上,人影錯動間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于家這些殺手未達目的不便撤退,便只能繼續迂回,尋找機會。

    展伯雄派來刺殺果基格龍的人發現三岔路口已經亂作一團,一時弄不清楚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馬上警覺地向叢林深處潛去。他們接受的命令是“殺掉果基格龍”,殺了果基土司的獨子會令他瘋狂,那樣機會就來了。

    是以在任務沒有完成之前,他們是不會撤離的。展伯雄馭下甚嚴,如果沒有盡全力去完成任務,回去必受懲罰。如此一來,他們和移動作戰,試圖尋找機會刺殺葉小天的于家寨人馬不期而遇了。

    他們的遭遇地點是一片高大稀鬆的針葉林,寬度不過二十丈左右,雙方周時從灌木叢中鑽出來,忽見對面也衝出一群人,佩刀持箭,殺氣沖天,登時僵在那裏。僵持片刻後,突然不約而同地行動起來。

    “殺!”

    各自的首領當機立斷,一邊抽箭搭弓,一邊奔跑出去,一箭射出,便藏身一株樹後,陡然一閃,再射一箭,又迅速閃到另一株樹後。雙方冷箭對射,不斷有人發出垂死的慘叫。

    終於,藉著樹木的掩護,雙方衝到了短兵相接的距離,棄弓拔刀,廝殺在一起……

    最先馳援的是展家寨的人,隨著近來各方土司紛紛走聯姻路線,局勢為之緩和,展家寨的農人又回到水銀山旁邊的那片山田上開始勞作了,此時再不動手,就要錯過春耕佳期。

    而葉小天蹲在箱籠堆起的掩體內實在閒極無聊,就點了一把火,把那些充作聘禮、嫁妝的綾羅綢緞堆在一起,一把火焚之一炬,火光沖天,煙塵滾滾,驚動了對面山林後的展家寨農人,他們穿過山林一看,馬上傳訊下山。

    三岔路口的幾路人馬分別來自果基家、楊家和于家,並沒有展家寨的人,但展大頭人已經聽說了展家要和果基家聯姻、楊家也要和果基家聯姻,因此一來,楊家和果基家就和展家有了很密切的關係。

    如今山上發生混戰,無論如何他都得去看個究竟,如果是展家的盟友,就得伸出援手相助,是以展大頭人率領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衝上山去,這一舉動又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楊家堡中正有人外出,發現展家寨的異常舉動後,馬上返回楊家堡稟報掌印夫人,楊家主事的兩兄弟都不在堡內,掌印夫人甚是擔心,立即點齊人馬親自率領著出了楊家堡。

    各路人馬紛紛趕到三岔口,林中各路殺手眼見功敗垂成,只好紛紛散去,只留下一地無名屍體。這場混戰到此結束了,但這場鬧劇並未就此結束,各方開始互相指責對方派遣殺手。

    葉小天指責的人是果基格龍,果基格龍則反指是葉小天。其實葉小天並不相信果基格龍會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他,而他連受兩箭的事實,也打消了果基格龍對他的疑心,但二人本有夙怨,此時正好借題發揮。

    于家寨的人和葉小天一樣,明明知道自己派出了刺客,這時卻揣著明白裝糊塗,于福順指責是楊羨達派人行刺,意圖破壞於于家和楊羨敏的聯姻,而楊羨達則硬指是楊羨敏派人行刺,意圖破壞他和果基家的聯姻。

    幾方人馬繼血戰之後又開始了舌戰,唾沫星子漫天亂飛,從日當正午一直吵到天黑,各方也沒理論出一個結果,只得暫時休兵罷戰,各自“班師回朝”。

    葉小天回到自己住處,先沐浴一番,洗去一身狼狽,換了一身便袍剛剛回到廳中坐下,便有一名侍衛湊到他的耳邊低聲稟報起來:“尊者,咱們的人都已安全撤離了。”

    葉小天眉梢輕揚,面上露出喜色,這時那侍衛又道:“咱們的人發現林中另外有人意圖對尊者不利,所以撤離的時候一直緊盯著他們,結果發現他們……居然來自于家寨!”

    葉小天一愣,眸中頓時掠過一抹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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