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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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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1 09:26:18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5-4-11 09:34 編輯

第500章 臨陣倒戈


  二堂裡寂靜的彷彿一座墳場,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第一個站出來的人是張典史,可他老人家已經倒下了。

  張典史有心疾,偶爾會請個病假,或者在簽押房裡煎藥,久而久之,眾官吏大多都知道他有心疾。但此刻心疾猝發,和葉小天有莫大關係,是緊張也好,恐懼也好,總之葉小天才是誘因。

  在座的眾官員中,唯有白主簿並不這麼想,他此時非常興奮,就像一個賭徒押下了他的全部身家賭大,結果一開盅,果然是大,而且是大得不能再大的豹子,通殺,真是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樂開了花。

  在白泓看來,葉小天提前趕到,赫然出現在此地,就是一個奇蹟。而張典史心疾猝發,也絕對不是意外!葉小天「妨人」吶,歷史再一次證明,葉小天真的「妨人」!

  縣倉大使和司獄官坐在椅中直冒虛汗,他們是花知縣的人,沒辦法不遵從花知縣的命令。就在片刻之前,他們還覺得花知縣此番已穩操勝券,為此歡欣鼓舞,可葉小天一出現,還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他們就感覺到了深深的絕望。

  以前,儘管他們是花知縣派系的人,但是並沒什麼機會和葉小天做對,所以對此人忌憚恐懼的感覺並沒有多麼強烈,而此刻他們等於是站到了葉小天的對立面,心頭那種壓力,實在難以形容。

  花晴風眼見葉小天一到,雖然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臉上還笑吟吟的,可整個氣場已被他奪過去。場面即將失控,情急之下一把抓起那份奏章,似乎一下子就擁有了莫大的勇氣。

  他猛地一拍公案,喝道:「葉縣丞,你休想恫嚇同僚!本縣並非背後陰謀算計。而是堂堂正正地行彈劾之事,本縣這份奏章只要送上朝廷,你以為你還能坐在這兒耍威風?」

  葉小天剛要張口,門口忽地搶進一人,那人正是方才陪同張典史去求醫的一個皂班副班頭,這人臉色蒼白。一進大堂便跪倒在地,向花晴風頓首道:「大老爺,張典史……張典史在送醫路上,死了!」

  大堂上頓時更靜了,靜得無以復加。花晴風臉上不禁露出了古怪的神氣。死了?張典史竟然被嚇死了!如此荒唐不經的事情,聽著都是笑話,可是竟然就發生在他眼前,這也太荒謬了。

  李秋池站在屏風後面也愣住了,他實在沒想到花晴風網羅的這群烏合之眾竟是如此不堪一擊,葉小天還沒出招啊!就算他來了又怎麼樣,照樣可以上書朝廷啊,他有權力阻止嗎?只要彈劾奏章到了皇帝手中。還怕他不能大勢已去!

  葉小天也被驚住了,張典史心疾發作,居然不等送醫。半路就死了?!葉小天怔了半晌,才清清嗓子,對花晴風道:「縣尊大人,此事是否容後再談,我們還是先料理張典史的後事吧。」

  葉小天話音一落,李雲聰和羅小葉便附和起來。而白泓……居然已經站起來,撣撣袍子準備退場了。花晴風大急。他已經把自己逼得沒了退路,如此現在散了場。人心也就散了,他再也無法爭取到一人,包括先前已經同意和他聯名的兩個心腹。

  花晴風厲聲大喝道:「不可!此間事尚未了,本縣尚未吩咐下來,誰要退下?葉小天,本縣與你並無私人恩怨,此舉全是為了社稷,為了葫縣黎民,你為官一任,罪行纍纍,本縣是斷然容不得你了,正好趙驛丞也在這裡,本縣馬上就上書朝廷彈劾於你。楊洋、李見柏,你二人上前署名,本縣這就加印封漆,上奏朝廷!」

  花晴風所喚二人正是之前表態願意和他一起署名的倉大使和司獄官。二人被花晴風一喚,面色如土地站起來,失魂落魄地往前走,行不多遠,倉大使楊洋突然身子一歪,「咕咚」一聲摔在地上。

  走在旁邊的司獄官李見柏肩膀剛晃了一下,一見楊大使搶在他前頭「暈倒」,頓時心中大罵,但是此等情況下,他若是也再「暈倒」,未免太不成樣子,李見柏靈機一動,馬上俯身去扶楊大使,變聲變色地道:「哎呀,楊大使舊疾發作,下官送他去就醫!」

  李見柏說罷便架起楊大使一條手臂,楊大使躺在地上,牙關緊咬,直挺挺的彷彿已人事不省,李見柏沒把他架起來,便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道:「少他娘的裝蒜,快讓我架起來,老子要是走不掉,你也別想走!」

  楊大使一聽頓時放軟了身子,悄悄使了點力,在李見柏的幫助下站起來,但雙目仍然緊閉,被李見柏拖著向大廳外走,兩側官員都看見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左轉右轉,顯見根本就沒暈厥。

  花晴風呆住了,他沒想到倉大使和司獄官竟然無恥到如此地步,眼見二人已經邁出大廳到了廊下,花晴風才反應過來,厲喝道:「李見柏,你給我站住!叫旁人送楊大使去就醫,你回來議事。」

  李見柏是當司獄官的,什麼黑心腸的事沒做過,什麼下作的本事使不出來?一聽花晴風這麼說,李見柏把心一橫,左腳跟一踩右腳尖,自己給自己下了個絆子,「哎呀」一聲大叫,把楊大使一推,自己便一頭蹌下石階。

  眼見前面就是一片的平整青磚,李見柏把心一橫:男人,就要對自己狠一點兒!他果斷地控制住伸手撐地的本能,硬是用自己的額頭和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砰」地一聲,真的暈了。

  葉小天坐在堂上,眼見如此可笑的一幕,不禁啼笑皆非:「太過份了,我有這麼可怕嗎?」

  他有些同情地扭頭去看花晴風,花晴風眼見李見柏連這樣的絕招都使得出來,為了不上「戰場」寧可自殘,不由徹底絕望了。他的目光從眾官員的臉上一一掠過,看到的不是奚落就是同情。

  當他看到就連葉小天都滿是同情地望著他時,花晴風就像心被狠狠地刺了一刀,痛到流血。花晴風瘋狂了,就像他幼年時在私塾上學。被同學坑了一回時那樣。

  隱忍、隱忍,忍到忍無可忍,老實人就會瘋狂地暴發,花晴風抖著手中那份奏章,瘋狂地咆哮起來:「好!你們怕他,本縣不怕他!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沒人聯名是嗎。沒人聯名本縣就獨自上書,我看你耐我何!哈哈哈……」

  花晴風瘋狂地大笑著提起了筆,因為之前李秋池建議由眾官員首倡,由他來附議並上奏,所以花晴風還沒有寫上他的名字。此時沒人跟他聯名了,他只好獨自署名。

  葉小天站起身,嘆口氣道:「縣尊大人,下官自上任以來,自問並沒有任何對不起大人的地方,實在想不出大人為何對下官成見如此之深。不過,清者自清,葉某相信。朝廷一定會還我公道!」

  葉小天說完把官帽摘了下來,托在手中,對花知縣道:「賑濟銀子。下官已經解回葫縣了,請知縣大老爺與銅仁府護送兵丁交接,自行安排發放吧。下官為證清白,自請停職,在家恭候聖裁!」

  其實,這種行為在京官裡尤其是京城的重臣中才常見。遭人彈劾,便自請停職以證清白。同時也方便朝廷查辦,否則依舊身在其位。難保不會再給人送一個「干涉司法」的罪名,這種情況下皇帝大多會下旨挽留。

  在地方官裡這種事卻不常見,你一遭人彈劾便回家歇著,那公事誰來做?所以江浙一帶曾有一省總督與巡撫撕逼大戰,兩人輪番上奏章彈劾對方,互相告了三、四年的狀,還是各任各官,誰也奈何不得誰。

  葉小天雖然自幼廝混於天牢,身邊全是官兒,可這方面的常識自然不可能有人說給他聽,他還以為地方官也是這般規矩,所以來了這麼一手。

  花晴風氣極反笑,道:「葉小天,你以為離了你,這葫縣政務便停滯不行了嗎?好!你要停職,由得你!」

  葉小天聽了,便把烏紗帽往椅上一放,向花知縣微笑道:「既然縣尊准了,那下官這就告辭了。公道自在人心,葉某相信,終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希望那時候縣尊大人你依舊還能坐在這裡,拋棄成見,通力合作,共治黎庶。」

  葉小天這番話其實是正話反說,意思是你若告不倒我,你就難辭其咎,到時候我葉小天依舊是葫縣縣丞,你花大人卻不知要何去何從了。可花晴風並不這麼想,葉小天的微笑在他看來異常陰險,葉小天這番話也被他解讀成了赤裸裸的威脅。

  「葉小天,你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想對我不利?」花知縣的臉色倏然慘白,色厲內荏地道:「你想謀害本縣不成?」

  葉小天眉頭一皺:「縣尊大人何出此言?」

  花知縣對左右眾官吏道:「你們都聽到了,葉小天他當眾威脅本縣。你等記著,如果本縣遭遇了什麼不測,那一定是葉小天所為,到那時還請諸君為證,為本縣求一個公道。」

  葉小天真的火了,怒斥道:「縣尊大人,你胡言亂語什麼,簡直是一派胡言!」

  後宅裡,蘇雅拭去眼淚,睜著一雙紅腫如桃的眼睛站了起來,蘇循天看著姐姐臉色,小心翼翼地道:「姐姐,你真要依了葉縣丞不成?」

  蘇雅淒然道:「我思來想去,只覺葉縣丞所言俱都不假。沒有別的法子了!」

  蘇循天嘆了口氣道:「姐夫一定會對妳懷恨在心,再難原諒妳你的。」

  蘇雅垂淚道:「他鬼迷了心竅,好端端地偏要去惹葉縣丞,那葉縣丞曾鬥垮孟慶唯、徐伯夷、王寧,而這些人都曾挾制你姐夫,令他束手無策,他又怎能是葉小天的對手?他如今愈陷愈深,已不可自救,夫妻一場,縱然被他誤會怨恨,我也只能選擇真正對他好的做法。走吧!咱們去二堂!」



  看書之餘請按下感謝作者~感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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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3 00:29:24 |只看該作者
第501章 你爆我也爆


  李見柏悠悠醒來,一睜眼,就見楊大使趴在他旁邊,一雙眼珠子賊兮兮地亂轉。李見柏輕咳一聲,小聲道:「老楊,現在是什麼狀況啊,咱們還用不用暈吶?」

  楊大使壓低聲音道:「情況尚不明朗,還是先暈著吧。」

  堂上葉小天和花晴風對峙之態激烈,火藥味濃厚,再加上眾人都知道他二人是籍故想溜,並非真的突患重疾,所以沒人理會他們了。

  李見柏答應一聲,忽然想起楊大使在堂上搶先暈倒的事,恨恨譴責道:「老楊,你剛才可真無恥。」

  楊大使曬然道:「大哥別說二哥,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

  正鬥著嘴,李見柏忽道:「噤聲!」

  楊大使趕緊閉嘴閉眼,又悄悄睜開一隻眼睛循著腳步聲偷偷望去,這一看,兩人閉著的那隻眼睛也猛地張開了:「夫人?」

  蘇雅在蘇循天的陪同下走到門口,驚訝地看了看躺在階下的兩名官員,見二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縣令並沒有責打僚屬官員的權利啊,這兩人躺在這兒做什麼?

  不過顯然不是過問他二人事情的時候,蘇雅只是腳步一頓,便撇下楊大使二人,轉身向二堂裡走去。

  堂上都是本縣官員,官員的夫人們之間也有聚會,所以他們大多見過這位縣尊夫人,哪怕只見過一面,又有誰會忘記姿容如此美麗、行止如此高雅的美人兒,何況在這裡能登堂入室的也只有縣令夫人,是以堂上頓時一靜。

  花晴風抓著驚堂木,正與葉小天憤怒地唇槍舌箭,忽見夫人趕來,不由一怔,蘇雅可是從未在二堂出現過,花晴風驚訝地對蘇雅道:「夫人?妳……怎麼來了這裡?」

  蘇雅欲言又止。目光一閃,偷偷地瞟了葉小天一眼,葉小天背負雙手,根本沒有看她。想起葉小天先前所言,蘇雅把心一橫,對花晴風道:「老爺,你身染微恙,妾身實在放心不下,所以……來促請老爺回去歇息。」

  花晴風怒道:「一派胡言,我有什麼微恙?」

  「老爺……」

  蘇雅滿臉為難。欲言又止,轉而對弟弟蘇循天道:「你去,扶你姐夫回去休息。」

  蘇循天馬上舉步上前,就要去扶花晴風,花晴風把他一把推開,大喝道:「滾開!本縣有正經公事待辦,這裡也是妳等婦道人家和無品小吏能進來的?出去,馬上給我出去!」

  葉小天微微轉過身來,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蘇雅被他一看,心弦一顫,她現在也是怕極了魔鬼般的葉小天,生怕葉小天心生不滿。推翻先前約定,對自己的丈夫不利,便提高嗓音道:「循天,還不快扶你姐夫回去。」

  花晴風又驚又怒。拍案道:「夫人,妳究竟想幹什麼?眾官屬面前,妳敢如此視為夫如無物!這般沒有規矩。難道妳想逼我休了妳嗎?來人,把夫人和蘇循天帶出去!」

  眼看大老爺、二老爺的大戰變成了夫妻二人的混戰,眾人都只能做壁上觀,人家的家務事,他們不明究竟,也摻和不得。但堂下衙役得了大老爺的吩咐,卻不能不聽命行事。

  兩個衙役走進來,對蘇雅拱手道:「夫人,請退出大堂,莫要讓小的為難。」

  蘇雅寒著臉道:「我不走!老爺,有什麼事咱們到後宅去說。」

  花晴風此時心中惱怒,額頭青筋都繃了起來,他以為蘇雅是眼見情夫遇難,不惜臉面趕來搭救,心中實是恨極,不禁冷笑道:「立即把這賤婦給我轟出公堂,立刻!」

  兩個衙役無奈,只能道一聲「得罪了」,便要上前架住蘇雅的胳膊,把她硬拖出去。

  「且慢!」

  蘇雅大喝一聲,制止了兩個衙役,噙著眼淚望了花晴風一眼,花晴風看到她眸中滿是歉疚、乞求的神情,心中怒火更熾:「這個賤婦,為了她的姦夫真連起碼的羞恥心都沒有了。」

  蘇雅輕輕籲出一口氣,緩緩掃視了堂上眾官員一眼,神色木然、語氣淒婉地道:「事到如今,妾身……不能不說了。諸位大人,拙夫……因我縣近年頻出大案,勞思憂慮,患了心疾,是以性情大變,所作所為實非其本意。拙夫今已不能視事,還請諸君多多擔待。」

  「轟」地一聲,整個二堂頓時騷動起來,眾人都把驚訝的目光投向花知縣,這個消息實在是太勁爆了,他們城府再深、心性再隱,也是無法保持鎮定了。

  花晴風腦袋一暈,抓在手中的驚堂木再度失手跌落,「吧嗒」一聲落在案上,他不敢置信地瞪著蘇雅,頰肉哆嗦,道:「夫人,妳……妳說甚麼?」

  蘇雅說她的丈夫患了「心疾」,這個心疾與剛剛暴病死去的張典史所患的心疾可不是一回事。那年代心疾中的心字,既可指心臟,也可指大腦。而這個疾包含的範圍也很廣,可以是身體上的病情,也可以是精神上的病情。

  結合方才蘇雅所言的「因我縣近年來頻出大案,勞思憂慮,患了心疾,是以性情大變,所作所為實非其本意」,他這個心疾指的就是精神病,按照當時的民間通俗說法,就是「失心瘋」。

  精神病的所作所為當然不用理會了,而且由當事人的妻子出面指認,還有誰會不信?花晴風激憤欲狂,抓起驚堂木拚命地拍著,大吼道:「肅靜!肅靜!她污誣陷我,這賤女人誣陷我,本縣沒病,本縣沒發瘋!」

  眾人看著他瘋狂的眼神,誰也沒說話,坐得稍近的白主簿和羅巡檢悄悄地退了幾步,和他拉開了一些安全距離。

  花知縣真的快要氣瘋了,這個罪名一旦落實,他還告什麼葉小天,趙驛丞肯答應替一個瘋子上書給皇帝?那趙驛丞這官也就做到頭了。而他所羅列的一切罪名,哪怕全是真的,也根本不會再有人理會。如果連瘋子上書也要採信,或者抱著懷疑的態度去查證。那置被舉告的官員於何地?豈不令天下臣工寒心?

  也就是說,花知縣從現在起已經被「剝奪」了一切權利,在官府裡,他將喪失作為縣令的一切權利;在家裡,他將喪失一家之主應有的一切權利;花晴風被人架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唯獨這一次被人架空的最是徹底,他連做為一個正常人的資格都被架空了。

  「我沒瘋!我沒瘋!我真的沒瘋啊!」

  花晴風瘋狂地咆哮起來,可他這麼做的唯一結果,只是讓眾官員更相信他得了瘋病。蘇雅和蘇循天姐弟倆沉痛、悲傷地表情,更讓眾人堅信了自己的判斷:「知縣大人。一定是瘋了。」

  「好吧,好吧……,我方才只是太激動了。呵呵呵……,其實本縣真的沒瘋,方才只是過於氣憤,你們要相信我,好不好?」

  花晴風忽然意識到他此時表現的越是瘋狂越會令人懷疑,他注意到就連被他喚上堂來的兩個衙役也已轉過身來,不再聽命於他。而是一副隨時準備撲上來制止他傷人的模樣。

  花晴風心驚之下馬上換了表情,儘量平心靜氣地與人說話,語氣放的非常柔和,可惜。精神病這頂帽子一旦被人扣在頭上,他任何正常的舉動在別人眼中都會變得不正常起來。

  花晴風從暴怒突然變得和顏悅色,叫旁人看了只覺得心中更加害怕,如此喜怒無常。可不就是真的瘋了?白主簿又退了兩步,羅巡檢則很同情地對花晴風道:「縣尊大人,我們相信你。大人先回後宅歇息一下吧,有什麼事咱們明日再議好了!」

  「你騙我!你其實是認定我瘋了!你想騙我回去,你……你們……」花晴風氣得渾身哆嗦,他嘶吼幾聲,突然絕望地摀住自己的面孔,痛苦地道:「我沒瘋,我真的沒瘋啊……」

  葉小天輕飄飄地道:「茲事體大,依我之見,不如找個郎中確認一下吧!」

  花晴風一聽他說話,忍不住又是暴跳如雷:「我不看!我沒病!你一定早就買通了郎中,你想坑我!」

  葉小天嘆了口氣,一臉無辜的表情。這小子也是損的很了,郎中能看得出瘋病?到了現代,一個人有沒有精神病,也不是醫生能準確診斷的,更多的是靠觀察他的情緒和行為,而花晴風此刻的情緒和行為……

  蘇雅看著丈夫如此痛苦,淚水忍不住汩汩而下。但她心中依舊牢記著葉小天對他說過的話,她並不是輕信他人之言的人,但她憑著自己的理智所做出的判斷,和葉小天所做的結論是相同的,她有什麼理由不這麼做。

  如果真讓她丈夫上書朝廷,最好的結果就是能告倒葉小天,而這個機會成功的可能不超過三成。即便是這樣的結果,葉小天也不會坐以待斃,在他的反擊之下,花知縣也會因為雅賄、出書牟利、私營賭場等一系列罪名垮台。

  而更大可能的結果是:葉小天沒有倒,她的丈夫卻倒了,不但因為數條大罪被罷官免職削籍為民,回到故土還會因為他的污點受人詬病,她的丈夫將要失去的不僅是宦途前程,還包括體面與名聲。

  要避免這一切,只能依葉小天所言,讓她丈夫收手。可她丈夫也不知中了什麼邪,孟慶唯、徐伯夷那般對侍他,他都不曾鼓起勇氣與之決鬥,現在卻對與他關係相對溫和的葉小天一副必欲除之而後快的樣子。

  這種情況下如何讓他收手?就算沒有人願意與他聯名,他依舊可以獨立署名上書朝廷,沒有人能阻止他,要讓他告不成,只有一個辦法,葉小天想出的辦法:讓花知縣瘋掉。

  「失心瘋」又稱「怔忡之症」,以這個年代的醫術,對它還沒有明確的認識,對精神疾病的分類也很泛泛,而且醫者相信,有些心疾是因為心火旺,腎陽衰,遇有驚駭悲恐,意志不遂之事時,七情內傷,陰陽失調,從而發病,也就是說,這種心疾能夠治癒,這樣,花知縣就有復出的機會。

  再退一步,就算不能復出了,花知縣患了臆症不能履職,官員品級和相關待遇也還在,他也是「冠帶閒住」,為官的特權可以保留,免職前後的生活差距也不會太大。

  告則必然削職為民,不告就是「冠帶閒住」的散官,而且不無復出的機會,蘇雅還能不知該如何取捨?更何況,葉小天說他不會拿她弟弟的命案說事兒,可相公出書明明沒賺錢他都能黑白顛倒,此人信得過嗎?

  然則蘇雅這份苦心,花晴風怎能知道,他只道蘇雅鐵了心為了她的姦夫要坑害自己,今日給他冠以「失心瘋」之名,明日會不會說他發狂走失,然後在一口水井裡發現他的屍體?

  花晴風越想越驚恐,於是,他爆出了一條更驚悚的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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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4 01:23:16 |只看該作者
第502章 悲劇小花悲劇哩


  眼看就要被那對狗男女合謀將他陷害,坐實他患了失心瘋的事情,到時候他的生死都要由人擺佈,花晴風把牙一咬,再也顧不得什麼臉面了,他厲聲吼道:「我知道!我知道是妳、你,是你們兩個聯手害我!」

  花晴風指指蘇雅,又指指葉小天,咬牙切齒地道:「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就是你們,你們勾搭成姦,視我如眼中釘,所以處心積慮地想要除掉我。」

  爆了!又爆了!蘇雅剛剛爆出知縣患了瘋病的勁爆八卦,現在知縣又爆出了知縣夫人與人私通的八卦,內容更加火爆!

  但是……

  為什麼堂上這麼安靜?

  花知縣霍然扭頭看去,在羅巡檢、白主簿等人臉上只看到一種表情:「你真的瘋了!果然是瘋了!」

  「是真的,是真的!」

  花晴風急了:「本縣在葉小天書房中發現一幅『蘭草』,那題款就是我妻子的閨名,我妻子書房中懸掛了一幅『高山流水圖』,那是葉小天所贈,嘿!誰不知蘭草看的就是葉子,有『看葉勝看花』之說,我姓花、他姓葉,其中意味還用我說嗎?」

  蘇雅萬萬沒有想到丈夫為了證明他沒有瘋,居然用這樣的污名羞辱自己,一時間氣得臉龐脹紅,淚水潸潸,她實未想到,曾經那般恩愛的夫妻,今日竟然如此絕情!

  蘇循天怒極,喝道:「姐夫休要胡言亂語,那幅『蘭草』是葉大人新居落成時,我手中沒有賀禮,所以央姐姐畫了幅畫充數。葉大人還贈畫作,那也是尋常禮數往來!」

  對於花晴風的這種爆料,不僅聽過坊間傳言的趙驛丞信了七分,其他眾人也半信半疑的,並未全然當成瘋話。但大家信了這話,並不代表他們相信花晴風沒有瘋,反而更加證實了花晴風瘋了。

  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很少有男人會豁得出臉面,當眾承認這種事情,尤其是有身份的男人。花晴風如果沒瘋,他會當眾爆出這種體面喪盡的事來?難怪葉小天為縣丞,對他這個知縣相當友善,他還蓄意對付葉小天,難怪他瘋了……

  「是真的。本縣沒有半句虛言吶!」

  花晴風眼見眾人的目光更加同情,也更加相信他是瘋了,不禁又氣又急,語無倫次地吼道:「有一夜大雨傾盆,三更時分,我去葉府,在他書房親眼看到這賤人……這賤人蹲在桌下,為葉小天行那羞恥之事……」

  這段話眾人卻並不相信了,只以為這是瘋掉的花晴風幻想出的臆語。太荒唐了吧,深更半夜的,以知縣之尊,他屈尊到下屬府中拜訪?知縣夫人那是何等敏感的身份。若與縣丞有私情,利用她進香禮佛、官宦內眷小聚的機會幽會不成嗎,半夜三更潛去葉府,不怕丈夫發現她不在家?

  而且葉府又不是開門就見臥房的小門小戶人家。重門疊戶的一座府邸,知縣登門他們居然來不及躲避,要被知縣堵在書房裡?知縣老爺做為一個男人。當場發現居然不發作,直到此時被他妻子指證患了瘋病時才說出來?

  這番沒頭沒腦的話便連趙驛丞都不信了,本來只有他尚懷疑縣令是否真的患了瘋病,此時也不再懷疑。羅小葉實在聽不下去了,皺起眉頭道:「你們兩個,趕緊扶知縣大人下去休息!快著!」

  那兩個衙役得了羅小葉吩咐,上前架起花晴風就走,花晴風大急,掙扎吼道:「我沒有瘋!那賤人勾結姦夫,想要害我!如果我死了,一定是被他們害死的!我沒瘋,我沒瘋啊,你們相信我啊……」

  花晴風的聲音越來越遠,蘇雅原本臉色蒼白,突然聽花晴風提起那晚暴風雨中的事情,臉上血色刷地一下抽得乾乾淨淨,變得蒼白如紙,她這才知道,原來那一夜丈夫已經發現了她,而且因此產生誤會。

  丈夫對她的冷落,對葉小天的恨意,所有的一切,聯繫上這件事後,都一下子清楚了,蘇雅又悔又恨,恨不得立刻向丈夫說明誤會,剖白心聲。可她只邁出一步,便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蘇循天急急趕上一步,一把抱住姐姐,被花晴風道破仇恨來由的葉小天正驚怔在那兒,見此情景,暗暗一嘆,對蘇循天道:「快扶夫人下去歇息,此間事情,我們來收拾。」

  蘇循天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抱起姐姐默默地走了出去。

  顧教諭看了看二堂裡面色各異的眾官員,輕輕一捋花白的鬍鬚,沉聲道:「諸位都是有身份的官員,當知君子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的道理,今日之事,還請三緘其口,慎言!慎言!」

  白泓、李雲聰、羅小葉等人紛紛拱手道:「顧教諭說的是,我等謹記了。」

  葉小天原本極為氣憤花晴風恩將仇報,至此方知別有緣由。想起當日一場誤會,花晴風卻能隱忍不發,不動聲色地與他周旋,直至利用他鬥倒了徐伯夷和王主簿,這才猝下殺手,也不由暗自心寒。

  羅小葉見葉小天臉色陰鬱,便拍拍他的肩膀,寬慰道:「知縣患了臆病,胡言亂語一番,大家都未當真,你不要壞了自家心情。」嘴裡安慰著,心裡卻嘀咕:「你與知縣夫人,莫不是真有私情吧?嘖嘖嘖,知縣夫人你也敢上,年輕人吶,難道不曉得色字頭上一把刀?」

  葉小天向他勉強一笑,喟然道:「如今這副爛攤子,該當如何是好?」

  羅小葉道:「知縣因病不能視事,你是縣丞,理應由你主持大局。」

  葉小天搖了搖頭,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他本就是被花知縣彈劾的人,花知縣又爆出那麼勁爆的消息,他若取而代之,暫領葫縣一應事務,豈不更加招人猜議。葉小天道:「我本不擅打理政務,何況如今情形,我也該避避嫌疑……」

  葉小天轉向白泓。兜頭一揖,誠懇地道:「白主簿,葫縣政務,在知縣大人病癒之前,就要拜託你了。」

  白泓慌得連連擺手,葉小天道:「白主簿,你本就是以七品官的身份行主簿之職,論起品級,本縣無人及得你。況且,你曾任江浦知縣。如今暫領本縣政務可謂駕輕就熟,本縣再也出不得亂子了,還請白主簿顧全大局!」

  白泓見葉小天語出至誠,並不是惺惺作態,這才道:「那……白某便暫行知縣職務,可接下來這亂局該如何收拾,還請縣丞大人多多指示才行。」

  羅小葉心道:「他說指示而不說指點,對葉小天倒真是恭敬的很。」

  葉小天點點頭,道:「你我聯手。通力合作便是了。」

  屏風後面,眼見事情發展成這般模樣,李秋池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下來。每次遇到葉小天,他總是不等一展所長,便被葉小天果斷掐斷一切生路。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一直這樣?莫非這葉小天生來就是剋制他的?

  ※※※※※※※※※※※※※※※※※※※※※※※※※※※

  夜色深沉,一家客棧門口的氣死風燈在夜風中輕輕飄搖著。

  一個小廝走進店裡。對掌櫃的道:「掌櫃的,給我家公子開一間上房。」

  櫃檯後面,剛剛結完賬的老掌櫃打了個哈欠。往門口看了一眼,見一個青衫公子背光而立,似乎正眺望天上明月。掌櫃的道:「『過所』呢?拿出來,先讓老朽登記一下。」

  「過所?我們的『過所』……被偷兒偷走了。」

  「呵呵,客官,實在對不住,沒有『過所』,本店不敢容留。」

  「我說你這老頭兒怎麼這麼膽小怕事呢,多給你些店錢就是了,快開間上房,休得囉嗦。」

  「你這小僮有所不知,若早幾日,叫你主僕住店也沒甚麼,可現在不成。」

  「此話怎麼講?」

  「我縣二老爺從銅仁回來了,曉得嗎?葉縣丞、葉大人,專司刑法訟獄、城中治安的官員,只要有他在,你看誰敢圖些好處便乾犯國法。」

  「這……」

  「好啦好啦,既無『過所』,你們主僕就請離去吧,老漢也該休息啦。小四兒,關門!」

  門口那公子低咳一聲,道:「算啦,咱們走。」

  一主一僕走進夜色,身後客棧大門砰然關閉。

  走進夜色之中的正是李秋池和他的小廝,他惶惶然像喪家之犬般離開縣衙,想要出城卻錯過了時辰,『過所』他當然是有的,可是『過所』上明明白白寫著他的身份、來歷。

  現在花知縣被人當成瘋子圈起來了,他相信葉小天已經從花晴風的心腹之人那裡掌握了他這個近來與花知縣過從甚密的外鄉人究竟是誰,以真正身份投宿客棧,他怎麼敢。

  虧得這小城不比中原大城大阜,除了更夫,夜間並沒有什麼巡夜的兵卒,李秋池淒淒惶惶地遁進小巷,正猶豫不知該去何處安頓一宿,前方忽有兩盞燈亮著,搖搖晃晃地向這邊走來。

  李秋池連忙整理了一下衣衫,這個時辰出行,大多是出入煙花柳巷者,而左右有人掌燈,自然是大戶人家公子。這等人物,大多慷慨好客,行事又不知深淺,說不定可以攀交一番,到他府上借宿。

  兩盞燈冉冉而至,到了近前,提著燈的果然是兩個青衣小廝,李秋池連忙咳嗽一聲,上前施禮道:「兄台請了,在下自外鄉來,路經此地,錯過宿頭,不知兄台能否幫忙安頓個去處,不勝感激。」

  說話間,李秋池斯斯文文的行禮,直起身來,一見兩燈夾照的那人面孔,登時直了眼睛。一張很年輕、很俊俏的面孔,笑吟吟的,開口說道:「本官若幫你安頓去處,你真肯去嗎?」

  一抹寒氣直衝後腦,李秋池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雙膝一屈,「卟嗵」一聲跪倒在地,頓首道:「李秋池願從此效忠大人,鞍前馬後,至死不違,還乞大人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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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發表於 2015-4-14 01:24:07 |只看該作者
第503章 麻煩不斷

        
    縣衙後宅裡,花晴風困獸一般站在臥室中,瞪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怒視蘇雅姐弟,連連冷笑道:“你們成功了!現在所有人都認為我是瘋子,再不會有人相信我的話,你們想怎麼樣都成了。”

    蘇循天怒道:“姐夫,我們都是為了你好,你真以為你能成功嗎?你以為你能鬥得倒葉縣丞?你以為你的屁股很乾淨……”

    “循天!”

    蘇雅厲聲喝止了弟弟,道:“你出去!”

    蘇循天擔心地道:“姐,姐夫他……”

    蘇雅搖搖頭,道:“放心,他不會傷害我。”

    蘇循天猶豫道:“姐……”

    蘇雅道:“我們夫妻要說些體己話,你先出去吧。”

    蘇循天無奈,只得慢慢騰騰地退了出去。

    房中一靜,蘇雅道:“老爺,你當然沒有瘋,我知道!”

    花晴風冷笑連連。蘇雅道:“可是,你做的事,比瘋子做的事還要嚴重,你知不知道?你……在自毀前程……”

    她還沒有說完,花晴風突然惡狠狠地撲了上來,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蘇雅一驚,但雙臂只是下意識地一抬就放下了,她凝視著花晴風那張扭曲的面孔,神色非常平靜。

    隨著窒息,她的臉龐漸漸脹紅,但她的眼神卻始終帶著一抹安詳平靜的笑意。快要窒息了,蘇雅乾脆閉上了那雙美麗的眼睛,花晴風心弦一顫,看著她的神情,忽地想到了似曾相識的一幕。

    當初,花晴風家道中落,被迫與商賈人家聯姻,他自覺是種恥辱,但是蘇家極其富有。他以窮書生的身份與蘇家攀親,沒有幾個旁人覺得他這個讀書人如何清高,如何委屈,反而對他多有奚落、嘲諷。

    他記得,那時候只有蘇雅不斷地鼓勵他、安慰他,正是在那段時間裡,他們漸漸相知相愛,拋棄成見,相濡與沫。他們第一次親吻時,蘇雅就是這般輕輕閉上眼睛。臉龐也是紅的,那是羞到發燒的紅,是那般可愛。

    花晴風的手扼不住了,他顫抖著,突然放開手,倒退幾步,悲鳴一聲,雙手掩面,淚水無聲地自指縫間流出來。

    蘇雅大口大口地喘息著。許久才調勻了呼吸,她咳嗽了幾聲,對花晴風道:“我不知道那晚我去葉府,你居然會直接闖進來。我只好避到桌下,因為我無法向你解釋我為何會出現在那兒……”

    花晴風像受傷的小獸兒般嘶吼道:“不要說了!”

    蘇雅踏前一步,鎮定地道:“我要說,我當然要說。因為事實並非你想像的那樣,我不說,你永遠都不會明白!”

    花晴風怒視著蘇雅道:“你還要解釋什麼。難道我親眼看到的,還能有假?”

    蘇雅嘴角牽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道:“你看到了什麼呢?你只看到,我藏在葉縣丞的書桌之下,是不是?可我出現在那兒,就一定是因為男女之情麼?”

    蘇雅搖搖頭,平靜地道:“徐伯夷越過你,獨自上書朝廷,宣講易俗之策。一旦讓他成功,就是你的過失,一旦令皇帝對你不滿,你這縣令還能做得下去麼,當時你正在驛路上監修道路,情急之下,我只有找到葉縣丞商議。”

    花晴風想起了他當日也是驚聞此事,才匆匆趕去找葉小天商議,便道:“可是你……”

    蘇雅打斷他的話,搶著道:“你一定會問,如此大事,我為何不馬上與你商量,你一定奇怪,我只是一個閨中女子,為何要瞞著自己的夫君,去與他手下一位屬官密商如何保全自己夫君,是麼?”

    蘇雅道:“老爺應該記得,當初葉縣丞受人誣告,被提押於金陵,徐伯夷趁機大權獨攬,利用修繕驛路,保障軍需,供給雲緬戰事的理由,把財權、人權盡皆抓在手中。

    老爺當時束手無策,葉縣丞自金陵返回,向老爺獻計,彈劾徐伯夷,兼且自劾,以進為退,奪回權柄,但老爺瞻前顧後,不肯答應。之後,妾身便利用替老爺掌管印信的機會,替你寫了兩份奏疏的事吧?”

    蘇雅凝視著花晴風,道:“妾身還記得很清楚,那兩份奏章,一份是《劾葫縣縣丞徐伯夷暨主簿王寧疏》,一份是《葫縣縣令花晴風自劾疏》。就是在那一次,眼見老爺當斷不斷,妾身唯恐錯過良機,才不得不拋頭露面,替老爺與葉縣丞密議,若不是提前與他達成密議,得到他的配合,妾身即便替老爺上書,又哪有人配合將老爺的權柄奪回?”

    花晴風慢慢想了起來,當初的確有這麼一回事,當時他雖恨極了徐伯夷,卻一直沒有勇氣正面對抗,就是因為蘇雅替他上了彈劾奏章,趕鴨子上架,逼得他再無退路,才硬起頭皮與徐伯夷一戰。

    蘇雅道:“就因此事,老爺你才上了驛道,取代徐伯夷,將他趕回縣衙。徐伯夷不死心,又出一計,利用胡族百姓易俗取媚今上,一旦讓他成功便前功盡棄了,既然之前共商其事的是葉縣丞,我不就近與他商議還能找誰?”

    花晴風怔愕半晌,喃喃地道:“你既一心為我打算,為何要避入桌下,為何不敢見我?”

    蘇雅苦笑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我要怎樣與你解釋?再說,妾身擔心以老爺一向優柔的個性,會再有畏怯不前的時候,本想隱在暗處幫助老爺,如果老爺知道了,妾身還如何起到奇兵之效?本想暫避一時,誰會想到……”

    “會是這樣麼?”

    花晴風萬萬沒有想到親眼所見也會有所偏差,如果夫人所言屬實……,倒也確實像是真的。女人出門容易還是男人出門容易?兩人若真有私情,也不必由夫人送上門去啊,畢竟這樣暴露的風險更大,而葉小天若夜不歸宿,誰會注意。再者,兩人若要親熱,又何必在書房那種地方……

    花晴風的信心動搖起來。他猶豫地看著蘇雅,厲聲道:“你不是騙我?”

    蘇雅淒然搖搖頭,道:“你現在已被所有人視為瘋子,我若誠心負你,又何必對你說這番話,有意義麼?”

    花晴風又怔住了,過了半晌,他突然又跳起來,怒吼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這一次你為何偏幫葉小天?你說!我才是你的男人。我才是你的夫君啊!”

    蘇雅昂起了頎長的秀項,白皙優雅的彷彿天鵝一般的脖頸上幾道指印宛然:“你說我偏幫葉縣丞?”

    蘇雅把葉小天所說的有關花晴風的一應真假罪狀列舉了一遍,道:“如果真讓你把這封聯名奏疏送上朝廷,你以為葉縣丞會坐以待斃?他是什麼下場我不在乎,但你是什麼下場我在乎!無論成敗,你最好的結局都是罷官免職,身敗名裂,而依從葉縣丞的條件,最不濟也能保你一個冠帶閒住。官宦之身,你說……我還能怎麼選擇?”

    說到這裡,蘇雅委屈的淚水撲簌簌地流了下來。花晴風下意識地舉步上前,想要為她拭淚。可他只舉了舉手,便倒退幾步,似一隻泄了氣的皮球般癱坐在椅子上,以手掩面。有氣無力地道:“我無能,我無能啊……”

    ※※※※※※※※※※※※※※※※※※※※※※※※※

    “東翁,發放賑濟銀兩。這是爭取民心、積累人望的絕佳機會啊,東翁豈可假手於白主簿!”

    葉小天擺擺手,道:“算啦算啦,現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避嫌,避嫌啊。”

    ……

    “東翁,有關花知縣患了臆症,須得暫且停職的奏章可曾遞交朝廷?”

    “啊!我已經委託白主簿去做了。”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東翁,此事必須由東翁一手操辦,鄙人已經草擬了一份文稿,東翁且看如何。”

    “唔……”

    “東翁與花知縣之間的個人恩怨,是萬萬不能提的,就說花知縣憂思國事,虛竭傷神,偶發臆症,如此一來,朝廷便只會令其歇養,不會馬上調換官員,而主政葫縣的則非你縣丞大人莫屬,如此一來,只需熬到花知縣任期屆滿,東翁也有了資歷,坐這七品正堂順理成章!嘿!嘿嘿!”

    李秋池笑得很陰險,似乎葉小天已經坐到了七品正堂的位置上,而他作為師爺,也正式開始為幕主出謀劃策,參與機要;起草文稿,代擬奏疏;處理案卷,裁行批覆;奉命出使,聯絡官場,好不風光……

    葉小天以手撫額,好不苦惱。當晚見到李秋池,李秋池果斷地跪了,葉小天想到自己身邊一直以來還真沒有一個能幫他處理文案政務的師爺,便接受了李秋池的“投誠”,誰料這李秋池進入角色也太快了,而且……怎麼有點話嘮呢?

    李秋池見葉小天撫額不語,關切地道:“東翁可是有些不適,要不要派人請個郎中來。”

    “不必了!”

    葉小天苦笑道:“本官只是覺得,眼下呢,咱們應該低調,儘量低調一些,這些事情,過些時日再說吧。”

    李秋池聽了不免憂傷起來,用一副深宮怨婦般的幽怨眼神兒瞟著葉小天,黯然道:“那……鄙人如今該幹些什麼呢?”

    這時候就見潛清清一身清麗,甩開一雙悠長健美黃金比例的大長腿,邁著貓步兒裊嬝娜娜地走來。葉小天趕緊道:“李狀師……啊不!李先生,你怎麼會沒有用武之地呢,來!你先替我擋駕,且莫讓那位潛夫人靠近我。”

    近來頻繁糾纏葉小天的不只是一個李秋池,還有一位就是趙驛丞的夫人潛娘子。自從得知花晴風是誤會他與自己夫人有姦情才蓄意加害,黃泥巴糊褲襠說也說不清的葉小天可是敏感的很,哪敢與有夫之婦私相接觸。

    “真是頭痛啊……”

    看著輕搖小扇,快步迎向潛清清的李秋池,葉小天抱頭暗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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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發表於 2015-4-14 01:24:47 |只看該作者
第504章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潛夫人!”

    李秋池摺扇一合,瀟瀟灑灑地向潛清清行了一禮,還沒說話,潛清清長腿一轉,已經從他身邊輕盈地繞了過去,只留下一縷香風和一句話:“我要找葉大人說話,請讓開!”

    李秋池找好的理由噎在了嗓子眼裡,一時目瞪口呆。

    “葉大人……”

    潛清清走進竹林小亭,嬌柔輕笑:“聽說知縣大人患疾,不能視事,大人正該忙碌的時候,怎麼近來卻連衙門都不大去了呢……”

    葉小天很敏感地問道:“呃,不知嫂夫人聽到了什麼風聲?”

    潛清清吃吃一笑,向他拋個媚眼兒道:“人家哪有聽說什麼風聲,只是有些好奇嘛。大人既然正清閒,不如陪奴家去後山走走如何,聽說遙遙養的那隻貔貅又引了幾隻貔貅來同住,人家想看看呢。”

    潛清清說著,一個香香軟軟的身子就挨近了葉小天。她算豁出去了,反正接近葉小天的目的是以色相誘他上鉤,趁他色授魂消警惕全失時取他性命,外邊若有什麼風言風語的,她也不在乎。

    葉小天皺了皺眉,只能無奈地躲避。

    李秋池被潛清清晾在那兒,竹扇往掌心一敲,暗自忖道:“沒理由啊,這位潛夫人自有夫君,就算誠心色搭東翁,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膽、毫無顧忌,此事……必有蹊蹺。”

    李秋池眼珠一轉,又迴轉身來,老遠就提高嗓門道:“啊!東翁,前院送來消息,白主簿請你赴縣衙一趟,有要事相商。”

    葉小天在石凳上挪一挪,潛清清馬上跟一步,窘得葉小天正難以自處,一聽這話,嗖地一下彈了起來,對潛清清道:“白主簿相請,定是有重要公事,葉某要去衙門一趟,嫂夫人要看貔貅,不如等遙遙下了課,讓她帶你去吧。”

    言猶未了,葉小天已逃出小亭,大步流星地離去。潛清清睇著他的背影,剛剛氣鼓鼓地頓了頓玉足,李秋池搖著小扇湊了上來,賤兮兮笑道:“李某也可陪伴夫人往後山一行。”

    潛清清霍然立起,挺胸抬頭往外就走,似有意似無意,胳膊肘兒輕輕一拐,恰碰到李秋池持扇的手肘,李秋池登時半邊身子酸麻,“哎喲”一聲,手中摺扇便落到地上。

    潛清清回到自己住處,獨自生了一陣子悶氣,心中暗自納罕:“葉小天離開葫縣前,我有意挑逗他,他明明用小指勾抹我的掌心,顯見動了色心,如今怎麼避我如蛇蝎,莫非……是了,縣衙傳出那些風言風語,葉小天豈能不知避忌,如此一來,他是不會與我私相獨處了。”

    潛清清思忖一陣,便站起身來,把窗子都落了,又閂了房門,便自櫃中取出一個長型包裹。包袱打開,裏邊赫然是一具精緻的竹弩,很小巧,旁邊還有三枝弩箭,箭頭都用油紙包著,並且用麻繩繫緊。

    這不是軍弩,而是民間的獵弩。其實由於元朝時候朝廷禁弩,使得青銅弩機從元朝時候起就失傳了。明代軍弩的發射機關比起前朝的發射機關也要簡單許多,本就類似西南少數民族地區山民百姓使用的弩機。

    這種弩的拉力和射程要遠遜於唐宋時代的弓弩。不過由於軍中已經用火銃和鳥銃取代了弩,所以她想弄到一具軍弩本就不太容易,因此費盡周折,不惜重金,也只買得一具獵弩。

    這具獵弩很小巧,單手就可持發,本身殺傷力並不大,但是箭頭塗抹有見血封喉的劇毒,哪怕擦傷一點皮兒,都能立即致人死命。她花費了重金,其實貴重處不在竹弩本身,而是貴在箭頭所淬的毒藥。

    潛清清小心翼翼地解開短矢箭頭上所綁的麻繩,把油紙包打開,露出藍中透紫的深色鋒利箭頭,冷冷一笑:“既然你不肯在溫柔鄉裡一命歸西,那……我就用毒弩取你狗命!任你武功了得,怕也避不過這弩箭之利吧?”

    ※※※※※※※※※※※※※※※※※※※※※※※※※※※

    葉小天既然藉口要去縣衙辦理公務,只好就此離開府邸下了山。白泓這些日子代理知縣,倒也幹得有聲有色。其實白泓這人能力還是有的,而且他也不貪不占,以前他名聲不好,主要是因為他是酷吏,而非貪官。

    說白了,就是這白泓的“事業心”實在太強,一心想往上爬,過度迷戀權勢地位,所以根本不在乎是否能造福一方澤被百姓,他在乎的唯一“指標”是能否令上司滿意。

    所以他在江浦做知縣的時候,不管百姓貧困與否,朝廷下達的稅賦數額,你就是賣兒鬻女也不能短缺了一分。地方上遭了水災,他也隱瞞不報,賑濟和減免的優惠政策固然是得不到了,但周邊府縣都遭了災,唯獨他江浦縣安然無恙,自然說明他治理地方卓有成績。

    因此,他才招致地方百姓極度痛恨,如今他代理花晴風職務,上邊又有一個葉縣丞坐鎮,自然不可能按照當初在江浦縣的風格治事,如此一來,分配賑銀也好、料理政務也罷,秉持公心,倒也處理得井井有條,各方面都很滿意。

    不只縣衙僚屬胥吏們交口稱讚,那些以妥當公平的方式得到賑濟銀子或者減免了稅賦的百姓也對他感恩戴德。白主簿剛剛送走一批耆老里正,眼見他們感激涕零的模樣,這個原本只管媚上,不顧百姓死活的官迷兒感觸頗深。

    白主簿正追思往事,檢討自己以往過失,就見葉小天走進了簽押房,白主簿趕緊離案相迎,拱手道:“哎呀,縣丞大人有事,只管召下官進見,怎麼敢勞動大人前來。”

    葉小天怔了怔,依稀記得,這種客套話兒他對花知縣說過,對孟縣丞、徐縣丞也說過,不想風水輪流轉,今日終於輪到別人這般拍他馬屁了,不禁啞然失笑。

    白主簿請葉小天坐了,吩咐小僮上了茶來,畢恭畢敬地道:“不知大人有何指示,還請大人示下。”

    葉小天又怔了怔,他哪有什麼事兒吩咐,不過是被一個大美人兒糾纏的不得安生,想要找個地方避難罷了。葉小天想了想,便摸著鼻子道:“呃……,不知白主簿今日放衙後可有空閒,你我同往‘太白居’小酌一番如何?”

    ※※※※※※※※※※※※※※※※※※※※※※※※※※※

    一架輕車,在七八名侍衛的護從下駛進了葫縣縣城。窗簾兒打起,露出一張清臞削瘦的面孔,花白的頭髮,花白的鬍鬚,臉上皺紋很深,彷彿用刻刀一絲絲刻出的紋路。

    但是這個老人的一雙眼睛卻很有神,顧盼之間有一種久居上位者自然而然熏陶出來的威嚴之氣。此人正是趙歆,播州大阿牧,楊天王的大總管。

    這個總管可不是士紳人家的大管事,而是和漢晉隋唐時期的官職兵馬大總管類似,那是軍政一把抓的重要人物,如果把楊應龍類比為封國的國君,那大阿牧趙歆就是封國的宰相了。

    趙歆向外淡淡一掃,隨手放下了窗簾,沉聲吩咐道:“直接去驛站吧。”

    趙歆趕到驛站,趙文遠趕緊迎出來,一見趙歆便欣喜地道:“爹,您老人家怎麼來了?”

    趙歆看到兒子,慈祥地一笑,道:“辦事路過銅仁,特意趕來看看你。”

    父子二人進入小廳坐下,趙文遠親自為父親端來一杯茶,趙歆品著茶,向趙文遠詢問了一下在葫縣的情況。趙文遠一直以為他在葫縣身負重任,趙歆當然知道這只是楊天王明修棧道的一計,楊應龍是不會把真正的大事交給一個毛頭小子去承擔的。

    不過趙歆也沒有必要說出真相,打擊兒子的信心。反正不管楊應龍是否把葫縣作為經營重點,兒子做官對他來說才是真正緊要的,而且兒子因此不用承擔極大責任,他也放心。

    趙歆慰勉幾句,又對兒子點撥一番,忽然想起迄今還未見到潛清清,不管是他播州大阿牧的身份,還是現在潛清清公爹的名份,潛清清都沒有避不見禮的道理,便問道:“對了,清清呢?”

    “呃……”

    趙文遠吱唔了一下,道:“清清,奉土司之命,一直與遙遙保持密切聯繫,今日去葉府看遙遙去了,應該會……暫住一晚吧。”

    趙文遠慫恿潛清清勾引葉小天,是因為潛清清與他並無任何實質關係,他沒有心理負擔。不過,這只是他們兩個便宜行事,有些話還真不好對別人講,尤其是他的親生父親,是以趙文遠撒了個謊。

    趙文遠先對父親搪塞了過去,便想著明日派人再去接清清回來,如果他的父親來了葫縣,兒媳卻不來拜見,會讓人對他“夫妻”的關係產生懷疑的。

    衙門放衙的時間其實挺早,按照現代時間也就下午三點多鐘,葉小天和白泓一起到了太白居,盛隆大掌櫃的一見是這兩位大人物到了,馬上竭誠奉迎,全程候命,把兩位大老爺侍候得無微不至。

    酒宴之間,葉小天發現白泓有些怕他,不管他怎麼表示隨和,白主簿都是戰戰兢兢、畢恭畢敬的模樣,這令葉小天很是無奈,兩人不能平起平坐,這酒喝得也就沒了滋味,捱至日暮,兩人便散了酒席。

    葉小天帶了六侍衛回轉山上府邸,心裡想著回到府裡便去哚妮處膩著,發了花痴的潛夫人再如何“春意盎然”,相信她也不會追到哚妮那兒,不想他到了府裡,並未如前幾日一般,見那潛清清徘徊左右,一見他便纏上來。

    葉小天固然鬆了口氣,可是……他馬上又無恥地感到,自己心裡似乎有點失望的感覺,哎!近之則不恭,遠之則遜的又何止是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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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4 22:32:40 |只看該作者
第505章 離奇失蹤


  潛清清自稱身體有些不舒服,早早回房睡了,但她一俟丫環退下,便鑽出被窩,脫下褻衣睡袍,從房樑上取下包裹,換好夜行衣,又把那具竹弩和三枚淬了劇毒的的弩箭小心帶好,便悄然鑽出窗子,遁入茫茫夜色。

  潛清清耐心地藏身暗處,悄然觀察著主宅方向,發現哚妮獨自走向她所居住的院落時,潛清清心中一喜,馬上狸貓一般輕盈地潛向葉小天的住處。

  她在葉府這麼久,早把葉府上下瞭解了個清清楚楚、一草一木的位置,一磚一瓦的形狀她都熟記心頭,再加上她高超的輕身功夫,不要說葉府巡夜的家丁發現不了她,就是葉府裡養的那兩頭大黃狗都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

  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兩隻大黃狗嗅到了她的氣味,但它們是不會吼叫示警的,因為潛清清在葉府這麼久,便連這兩隻大黃狗都已對她很熟悉了,把她視同葉府一員。

  葉小天去銅仁期間,潛清清已經不只一次悄悄潛入葉小天的住處,把他室內環境勘察的十分仔細。她已經知道哪裡易於藏身,而且不易被葉小天察覺。

  潛清清很忌憚葉小天那一身超卓的武功,又擔心葉小天身為蠱教尊者,一定精通用毒,所以她要選擇一個悄無聲息地除掉葉小天的辦法很難。色誘本來是最好的法子,現在看來也行不通了,她只能動武。

  這具竹弩殺傷力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在近處射中要害依舊必死無疑。而且箭頭上淬了劇毒,即便不能一下子殺死葉小天,只要毒性發作,起碼也可以造成葉小天短暫的行動遲緩,這時她大可撲上去再補一劍。

  在葉小天的臥室裡,正是他最放鬆警惕的地方,趁他熟睡的時候下手。箭頭上淬了劇毒,她腰間又備了一口鋒利的短劍,而且自身武功又不弱,潛清清思來想去,都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葉小天絕無倖理。

  他死定了!

  這是必殺之局。

  但是葉小天有時是睡在哚妮那兒的,所以她必須要等葉小天獨自安寢時才能下手,如此一來,得手後再銷毀竹弩和夜行衣,此案就是天衣無縫。任誰也不會懷疑到她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且與葉小天素無恩怨小婦人。

  是以,她先暗中觀察葉小天動向,見他今晚未去哚妮處,便搶先一步趕到了葉小天的臥室。葉小天的臥室裡,床榻對面就是一具立式衣櫃,裡邊掛放一些不常用的衣袍。

  潛清清曾經在櫃門處插入頭髮,觀察良久,發現葉小天很久也不會開啟一次。他每日放衙都是先去花廳。由哚妮侍候換上便袍,所以常用衣服都放在哚妮那兒。葉小天在自己臥室也是穿便袍進來,要上衙時再去花廳換穿官袍。地方官不比起五更睡半夜的京官要趕早朝,他們時間寬裕。官服不必置於臥室,一早起來便匆匆穿戴。

  葉小天的衣櫃裡放的大多是裘袍華服,不上衙不當值,需往別人家做客時才會換穿的衣物。他的睡袍就放在榻中,若在自己臥室休息時,他只是脫下衣袍往衣架上隨意一掛。換上睡袍就休息。

  所以潛清清藏在衣櫃中,正對著臥榻,是最方便下手也最安全的所在。事成之後,她可以從正對門口的東面山牆上開的小窗無聲無息地遁走。

  為此,潛清清甚至提前潛入,給那櫃子的門軸上了點油,確保它開啟時無聲無息,儘管些微的聲音根本不會驚醒熟睡中的葉小天,但小心無大錯,潛清清很小心。

  葉小天今天飲了酒,走回山上時酒力散開,便有些睏意。所以他今夜未到哚妮處安歇而是回了自己住處。丫環替他點了燈便退下了,葉小天先斟了杯涼茶飲了,便寬去衣袍順手往椅背上一搭,扯過榻上疊得整齊的睡袍換上。

  潛清清側坐在衣櫃裡,從那道小小的縫隙裡向外看著,就見葉小天換好睡袍往榻上一倒,只放下半面帷幔,便扯過被子蓋在身上,不一會兒便有輕微的酣聲傳出。

  潛清清心中暗喜,桌上的燈亮著,這更方便她行動,而葉小天放下他上半身外的帷幔,這樣的話即便她現在就走出去,到了葉小天他都未必發現。

  潛清清挪了挪腰間短劍,把弩上了弦,為穩妥起見,她還是要等,等葉小天睡熟。她是一個很有耐心的女刺客……

  ※※※※※※※※※※※※※※※※※※※※※※※※※

  「喔~~~喔~~~」

  雄雞一唱,旭日東昇。

  葉小天起了床,侍候在外間小屋的丫環聽到聲息,便進來侍候葉小天洗漱更衣。葉小天洗漱完畢穿了便袍,到花廳中和哚妮、遙遙共用早餐,葉小天到了花廳坐下,和哚妮、遙遙說笑幾句,剛剛拿起筷子,就有一個小丫環急匆匆跑來,氣喘吁吁地道:「老爺,潛夫人……不見了。」

  葉小天捧著飯碗,愣道:「潛夫人不見了?什麼不見了?」

  那丫環急得臉龐脹紅,頓足道:「潛夫人這個人……不見了!」

  「什麼?」

  葉小天大吃一驚,趕緊問道:「怎麼會不見了,什麼時候不見了?」

  小丫環結結巴巴地道:「潛夫人昨夜說身體不適,想早些歇息。奴婢侍候潛夫人睡下,就在外間小屋歇息了。今早起來始終不見內室召喚,奴婢也不敢闖入,及至天光大亮,還不見潛夫人說話,奴婢有些不放心,這才進去,結果發現房中空空,潛夫人不見了。」

  葉小天想了想,不以為然地笑道:「不會吧,潛夫人何必不告而別?會不會是到庭院裡散心去了,妳這般大驚小怪的。」

  那小丫環都快哭出來了,道:「老爺,潛夫人真的不見了。奴婢昨夜服侍夫人睡下,被縟枕頭都好端端地在那兒,而……而且潛夫人穿的睡衣平平整整地放在榻上,換穿的衣物一件不少,唯獨潛夫人不見了。還有,窗子是開著的。」

  葉小天驚愕地和哚妮互相看看,趕緊放下飯碗,急急趕向潛清清的住處。

  潛清清真的不見了,枕上還有壓痕,顯見小丫環所言不虛,她昨夜是侍候潛夫人睡下後才離開的。被子也還攤在榻上,有人蓋過的模樣。潛清清休息時穿的那套褻衣睡袍,平平整整地放在被子上面,應該是潛清清自己脫下來放在那兒的。所以才這般平整。但房中並沒少了其他衣服。

  葉小天看看那扇打開的窗子,納罕地捏著自己的下巴:「難道是傳說中的採花大盜?不應該啊,他在這裡脫下潛夫人的衣衫幹什麼,非得脫光了再扛走?而且褻衣會放的這般整齊?如果說是潛夫人自己脫了衣服,然後光溜溜地從窗戶爬出去……,莫非是患有夢行之症?」

  京城是天下中心,許多奇聞佚事,京城的人都能知曉。葉小天就曾聽說過「夢行之症」,據說有些人睡夢中會起來做些很古怪的事。能行能走,而醒來之後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麼。

  想到有可能在他府中某處發現一個光溜溜一絲不掛的大美人兒還在茫然地走動,或者蜷縮在某處沉睡不醒,葉小天的神氣頓時有點兒古怪起來。跟過來的遙遙奇怪地道:「小天哥。清清姐怎麼會不見了呢?」

  葉小天咳嗽一聲,對哚妮道:「快,發動後園所有丫環婆子,四處尋找。如果找到潛夫人,而且有些什麼古怪,萬萬不可聲張。」

  哚妮道:「要不要叫外宅的人過來幫著尋找?後宅人數有限。這庭院又大。」

  葉小天趕緊阻止道:「萬萬不可,妳一會兒再去後山找找,畢竟後宅牆裡的,也就是這麼大範圍了。我……我在花廳,等你們消息。」

  葉小天一聲令下,後院所有的丫環婆子都行動起來,包括哚妮和遙遙,她們四處尋找,就連柴房都尋過了,也不見潛清清身影。

  葉小天坐在花廳裡,聽到陸續回報,始終沒有發現潛清清,原本還以為有好戲可看的葉小天開始察覺到問題嚴重了。這時候,一個小丫環匆匆跑來,稟報導:「老爺,前宅來了人,說是要見老爺。」

  葉小天放下茶杯問道:「什麼人?」

  那小丫環道:「是一個驛卒,奉趙老爺差遣,來接潛夫人回府。」

  葉小天頓時默然。哚妮焦急地道:「小天哥,潛夫人在咱們家丟了,這……咱們可怎麼向趙大人交待呀。」

  葉小天沉聲問道:「宅子裡都搜遍了?」

  哚妮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各處屋舍,包括竹林亭閣,乃至後山,全都找遍了,沒人。」

  葉小天沉吟片刻,沉聲道:「你們繼續找。」說罷舉步便向前廳走去。葉小天知道這一下是真的麻煩了,人家的女眷,如果年紀太老或太小也就罷了,偏是那般年輕貌美,如今在他府上失蹤,這事傳開後想沒有風言風語都不可能了。

  這時的葉小天真是欲哭無淚,前有蘇雅夫人,今有潛夫人,這是怎麼說的,如果他真的佔了人家便宜那也就罷了,可他沒吃著魚卻惹了一身腥,這是從何說起啊。

  葉小天見了那驛卒絲毫沒有隱瞞,這事兒拖的越久對他越不利,瞞得越多他嫌疑越大。他對趙文遠派來的驛卒說明情況,要他立即回稟趙驛丞,那驛卒一聽也是吃驚不小,趕緊告辭離去。

  葉小天又喚來一人,吩咐他下山去請白主簿,讓白主簿帶人上山勘案,事涉自身,不能不避嫌疑,葉小天也只好請官府插手了。白泓對葉小天已經是奉若神明,一聽是葉縣丞相召,趕緊點齊了一班捕快,浩浩蕩蕩地上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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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6章 撲朔迷離


  白主簿帶人上了山,一到葉府,葉小天馬上迎上前去,把潛清清離奇失蹤的經過對白主簿說了一遍,白主簿捻了捻鬍鬚,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麼,縣丞大人希望下官做些什麼呢?」

  葉小天一臉無奈地道:「潛夫人在鄙人府上離奇失蹤,葉某如何向趙驛丞交待?再者,若不能查清此案,各種風言風語也是在所難免,還望白主簿能還葉某一個清白。」

  白主簿鬆了口氣,一拍胸脯道:「這沒問題!葉大人當朝命官,堂堂縣丞,豈會幹出如此人所不恥之事?本官可以斷言,潛夫人離奇失蹤一案與葉縣丞絕對沒有任何干係!」

  葉小天苦笑不得地道:「白主簿,眾口爍金啊。潛夫人年輕貌美,本官則正當壯年,她在我府中離奇消失,坊間若有不堪傳言那也在所難免,白主簿信任我,葉某很感激,可是葉某希望白主簿能勘破此案,才能真正還我清白啊。」

  白泓「啊啊」兩聲,恍然大悟,轉而對周班頭道:「周班頭,你是本縣捕頭,在捕班多年來破過許多案子,這件案子關係到葉縣丞的清白名聲,還要你全力以赴,破獲此案!」

  周班頭蹙著眉頭想了想,對葉小天道:「大人,據貴府丫環所言,昨夜服侍潛夫人睡下後便到外面耳房歇下了,今早才發現潛夫人失蹤。屬下想去潛夫人的寢處一看,可否。」

  葉小天道:「自無不可,周班頭請隨我來,白主簿,你也請。」葉小天把白主簿和周班頭請進後宅,進了潛清清的臥室,這時候華雲飛、毛問智還有李秋池等人也都聞訊趕來,擠進房裡。就連接替冬長老繼任「傳功長老」的耶佬也從他的住處趕來,加入圍觀人群。

  女人的褻衣本來是不宜讓不相干的男人看見的,這時也講究不了那許多,周班頭仔細看看榻上小衣,伸手摸了摸,又低頭嗅了嗅,扭頭對那小丫環道:「這套褻衣,就是潛夫人昨夜所穿?」

  那小丫環緊張地道:「是!」

  周班頭沉吟道:「若是有歹人潛進葉府,得手後必然急欲離開,沒有令潛夫人寬去褻衣的道理,況且這褻衣擺放平整,上下有序,並無撕扯損壞,倒似隨時還要穿回身上,因此可以斷定,這褻衣,是潛夫人自己脫掉的。」

  白主簿連連點頭:「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葉小天焦躁地道:「這衣服是潛夫人自己脫的也好,是強人扯下也罷,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潛夫人如今身在何處!」

  周班頭道:「大人稍安勿躁,如果我們斷定這褻衣是潛夫人自己所脫,也就是說,離開臥室很可能也是她自己主動為之。」

  這時小丫環插了一句,道:「捕頭老爺,潛夫人所有的衣物都在房中,一件不少呢?」

  周班頭目光一凝,追問道:「一件不少?」

  小丫環點了點頭,道:「潛夫人好潔,衣服常要清潔晾曬,這些事一向是由婢子料理,所以潛夫人的衣服有無短缺,婢子能夠確定。」

  毛問智插嘴道:「那就是說,潛夫人自己個兒脫光了衣服,光著腚爬窗戶跑了唄?哎呀媽呀,這事兒可太逗了,哈哈哈,你說咋沒讓俺看見呢,哈哈……」

  葉小天回頭一瞪,毛問智的笑聲戛然而止,輕聲嘟囔道:「潛夫人又沒發瘋,怎麼可能這樣兒,周班頭盡瞎整,還不許人家笑。」

  葉小天現在對「發瘋」這個詞兒特別敏感,一聽這話,忍不住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閉嘴!」

  周班頭知道這人有點渾,也沒在意,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一個人不管是被人帶走還是自己想要離開,都沒有光著身子的道理,要知道不管她想做什麼,或者別人想擄走她,赤身一定更加引人注意。」

  白主簿點頭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周班頭走到那扇窗子處,道:「丫環睡在外間耳房裡,潛夫人或擄走她的人,若從門口出去很難不驚動丫環,而丫環對潛夫人失蹤全無所知,那她離開的路徑十有就是這扇窗子了。」

  白主簿點頭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周班頭探頭向外看看,見窗外綠草茵茵,不遠處還有一座小池塘,便道:「葉大人,白大人,咱們不妨到院中看看。」

  白主簿點頭道:「言之有……,啊!好,咱們到院子裡瞧瞧。」一群人離開屋子,繞到後面花園,周班頭細細檢查一番,沒有發現明顯的腳印,便道:「這院牆之外都是什麼地方?」

  華雲飛答道:「這西牆和北牆之外都是山上野地,東面牆外則是後宅中庭,中庭院落內建有書房、中堂、花廳等房舍。」

  周班頭方才是從門口進來的,曉得前邊門口出去是一個長方形的小庭院,用一座月亮門兒連著中庭院落,他蹙眉想了想,喚過馬輝、許浩然道:「你二人分別往北牆和西牆外去探視,不要錯過一點蛛絲馬跡!」

  周班頭說著向他二人悄悄遞了個眼色,二人心領神會,領命而去。如果此去他們真有什麼發現,是一定不會馬上宣揚的,必然是先與周班頭私下出示,若判確與葉小天沒有干係再公佈出來。

  如果他們找到讓葉小天辯白不清的證據,那就只好當作不曾發現。在胥吏中他們已經算是有良心的吏員了,但也做不到公心無私。他們都是葉小天這條船上的人,如果真是葉小天見色起意,甚而求歡不遂,所以幹出一怒殺人的狗血事,他們也只好昧一回良心了。

  周班頭又向葉小天和白泓請示道:「兩位大人,咱們再到中庭看看吧。」

  葉小天自無不允,於是眾人又到了中庭。

  這時候,驛卒已把消息送給了趙文遠,趙文遠一聽就呆住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婦人,在一個年輕力壯的官員府邸失蹤,換作誰第一個念頭都是想到一些不可告人的風流事兒。可趙文遠並沒有這麼想,因為他很清楚,潛清清此去就是勾引葉小天去的,既然是心甘情願,葉小天又何必幹出這種難以自處的事來。

  驛卒跑來報訊時,趙文遠正與父親趙歆敘話,所以趙歆也聽到了驛卒的稟報,聞訊之後,他也驚愕不已。揮手摒退驛卒之後,趙歆奇怪地道:「潛清清在葉家怎麼會突然失蹤?」

  趙文遠遲疑道:「莫非……她不堪受土司驅使,所以逃之夭夭?」

  趙歆嗤地一聲,道:「怎麼可能,你又不是不曉得土司大人的手段,如果她敢不告而別,她在播州的家人必受嚴懲。」

  趙文遠道:「那就奇哉怪也了,她怎會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呢。」

  趙歆疑道:「潛清清那女娃兒甚是美貌,莫非葉小天見色起意,欲行不軌,所以……」

  趙文遠截口道:「絕無可能!」

  趙歆狐疑地看向兒子,問道:「何以你能如此確定?」

  趙文遠臉上一紅,想到潛清清既然失蹤,那她在葉府已寄住月餘的事定然瞞不住人,便把他此前和潛清清的一番商議,以及潛清清主動請纓前往葉府的事說了一遍。

  趙歆聽得眉頭直跳,訓斥道:「你們簡直是胡鬧!」

  趙文遠訕訕不語,趙歆撫著鬍鬚踱了幾步,心中忽地一動,覺得這倒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一個把葉小天轟回深山的機會。

  水銀山之事他已經聽說了,險些因為葉小天從中作梗,使得土司大人的計畫功敗垂成。饒是如此,水銀山局勢也已失控,為了避免引起其他幾大土司警覺,楊土司只能暫時收手。

  趙歆是播州阿牧,作為楊應龍的心腹,對楊應龍的心思很清楚,他知道楊應龍之所以看重葉小天,在意的是葉小天能控制數十萬山苗,而不是他現在做的這個什麼狗屁縣丞。

  葉小天年紀輕,年輕的人總是多一些慾望,慾望多的人就好控制。而且葉小天不是土生土長的蠱教中人,和蠱教的眾長老關係冷淡,這些都決定了,楊土司容易控制他。

  如今這葉小天好好的尊者不做,偏要入世做官,前番插手水銀山之亂就險些壞了土司的大事。如今尊者意在銅仁,這葉小天在銅仁府治下做官,萬一關鍵時刻又跑出來搗亂……

  趙歆便想,潛清清生死下落且不去理會,不妨利用此事把葉小天逼回山裡去,省得他在這邊礙事。趙歆此前已經聽趙文遠說過花知縣當堂咆哮,所說的葉小天與其妻子私通的事情,如今再加上這樁醜聞,葉小天也就無顏繼續做他的官了。

  土司在蠱教那邊還有一些餘黨,只是都未身居要職,起不了什麼作用。葉小天一旦不能做官,就只有回山,他和那些長老們關係不好,回去後一定會培植自己的親信,那時正好讓楊土司的人親近於他,進而控制他。

  想到這裡,趙歆便微笑著對趙文遠道:「你的娘子在葉府失蹤,你這做夫君的還能如此淡定,不該驚怒交加嗎?」

  趙文遠愕然道:「父親大人的意思是……」

  趙歆悠然道:「走!為父陪你往葉家走一遭,討兒媳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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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一盆污水


  周班頭到了中庭又進行了一番仔細的勘察,可是在這裡也沒有什麼發現。又過了一陣兒,馬輝和許浩然也相繼趕回來,一見周班頭便搖了搖頭,顯然是在山間搜索時並沒有什麼收穫。

  李秋池慢悠悠地搖著摺扇,站在一旁想了想,忽然轉身就走。走出幾步,他又意識到了什麼,輕輕一拍額頭,返回來對毛問智低聲說了幾句。

  李秋池歸順葉小天後,華雲飛是有些反對的,他認為李秋池此人唯利是圖,是個性情陰險、毫無節操的小人,不該把這麼一條隨時可以噬人性命的毒蛇放在身邊。

  毛問智卻有不同看法,在他看來,壞能壞到一定的程度,那也是本事,有本事的人就一定是有用的,只看你怎麼用。你要是用得好,那麼毒蛇再毒,也奈何不了你這耍蛇高手,反而會成為你的得力幫手。

  所以這兩兄弟對李秋池的態度截然不同,華雲飛素來不喜搭理李秋池,毛問智對李秋池倒是挺客氣,有時還會興致勃勃地聽李秋池講他當年如何挑詞架訟、以筆作刀,在貴州闖出一番字號的精彩故事。

  士大夫階層一直以息訟為道德深入人心的體現,反感訟師幫人打官司,貶斥他們為只會般弄是非、賣弄唇舌之徒,在這等困頓的大環境裡,李秋池能闖出一番名聲,確實殊為不易。

  因此一來,李秋池和毛問智的關係還不錯。毛問智聽了李秋池所言,點點頭,又就近拉過馬輝,對他耳語了一番,三個人便悄然離開了中庭。

  葉小天見周班頭盤查半天,還是沒有什麼線索,便道:「為今之計,只有先通知各處關卡南北要沖。認真查訪了。周班頭這裡也不要鬆懈,潛夫人身份不比尋常,總得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白主簿道:「縣丞大人,咱們是否畫影圖形,同時在城中懸賞檢舉,尋找潛夫人線索呢?」

  葉小天猶豫了一下,道:「一旦鬧到這一步,那就風雨滿城,流言勢必難免了。據我所知。潛夫人是精通武功的,要想有個人悄然潛進她的住處,無聲無息地把她制住並不容易,再者從她置於榻上的衣物來看,很有可能是她自行離開,此事我看還是先不要張揚了吧,是否畫影圖形,等趙驛丞來了再說。」

  白主簿唯唯稱是,這時若曉生急急跑過來稟報導:「老爺。趙驛丞來了,趙家老爺子也來了。」

  葉小天一怔:「趙家老爺子?」

  這時趙歆父子已經不經通報徑直闖了進來,葉小天剛要上前見禮,趙文遠已經怒不可遏地撲過來。一把揪住葉小天的衣領,怒吼道:「葉小天,你把我家娘子藏到哪兒去了?」

  葉小天呆了一呆,道:「趙兄怎可如此說話。快快放手,且聽我說明經過。」

  趙文遠吼叫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葉小天。你好!你好啊,我趙文遠識人不淑,把妻子託付於你,你這人面獸心的畜牲居然垂涎我家娘子姿色,做出此等人神共憤的事來,你還我娘子、還我娘子!」

  葉小天怒了,喝道:「趙驛丞,你怎可如此血口噴人!你家娘子為何失蹤,葉某也是全然無知,這不是白主簿、周班頭在這裡,正要查緝此案嗎?你怎可一口咬定是葉某所為!」

  趙文遠是聽了他父親趙歆的主意:「把此事鬧大,髒水一定要潑到葉小天身上。」如果始終找不到潛清清,那就是懸案,葉小天栽定了。如果找到潛清清的屍體,有他這苦主一口咬定,就算定不了葉小天的罪,也一定能壞得了他的名聲。

  如果說花知縣聲稱他的娘子與葉小天私通是瘋言瘋語,那麼如今再加上潛夫人的失蹤和他這個苦主的指證,葉小天必定聲名狼籍,再也無顏繼續在葫縣做二老爺了。

  若是潛清清失蹤另有緣故,那麼即便把她尋回來了,趙歆也可以利用播州大阿牧的身份命令她配合趙文遠指控這一罪名,這一來就一定能把葉小天逼回深山,免得他在這裡礙事。

  眼下要確保楊土司控制銅仁。至於雙方因此產生的一點過節,那都是以後的事了,他們有的是辦法化解恩怨,包括苦肉計、包括賄之以利,包括把楊土司在蠱教的餘黨發展成簇擁在葉小天身邊的心腹……

  趙歆既然打了這樣的算盤,趙文遠自然一口咬定是葉小天所為。這不是最合理的解釋嗎:寄宿葉府的趙文遠娘子年輕貌美,迄今依然單身(只要尚未娶妻就是單身,妾是不作數的)的葉小天垂涎美色……

  葉小天動了色心之後,或是因為潛夫人乃官宦妻子,不能霸佔,只有將她藏起,偽裝失蹤才能達到目的。又或者是求歡不遂,或者已經強迫潛夫人做下什麼醜事,擔心醜行敗露,所以殺人滅口或者將她拘禁,這更是合理的推斷了。

  趙文遠此刻的反應雖然顯得過於激憤,但別人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當,自己妻子在別人府上無故失蹤,不僅關乎性命,而且關乎重於性命的清白名節,做丈夫的要是不激動,那才見鬼了。

  葉小天心中好不煩惱,他狼狽不堪地扯開趙驛丞的手,惱怒地道:「趙驛丞,官府正在勘查此案,總會有個結論給你,如今事情尚未大白,請你不要胡亂誣衊葉某。」

  趙文遠怒氣沖沖地道:「我污衊你?你這府邸高門大院,有護院家、有看門犬,旁人哪個也不丟,偏偏我的娘子失了蹤,你還敢說跟你沒關係?你把我娘子藏到哪兒去了,快交出來!」

  周班頭忍不住上前道:「趙驛丞,捕快們已四下搜索過了,始終未見你家娘子,眼下情形未明。不過據我察驗你家娘子的臥室,覺得不像是被人擄走,應該是自行離開的可能更大一些,此事我等一定全力以赴,盡快找到潛娘子的。」

  趙歆冷冷一笑。對周班頭道:「這位捕頭,你是葫縣的捕快,葉小天是葫縣縣丞,你以捕快之身,搜尋縣丞府邸,當真全都搜過了嗎?」

  因為趙文遠一衝進來就發難,結果大家也來不及認識這乾瘦老頭兒,周班頭想起方才葉府門子說過趙家老太爺也來了,不禁遲疑道:「老先生是?」

  趙歆負手道:「文遠是老夫的犬子,老夫再來問你。你果真把葉府上上下下搜了個遍?」

  周班頭道:「那是自然,前院後院,地窖柴屋、趙家娘子的住處乃至這庭閣樓台,種種去處……」

  趙歆目光一冷,沉聲問道:「家僕下人的住處查過了,那麼葉縣丞及其女眷們的住處呢?」

  周班頭一呆,訥訥地道:「這……此案乃葉縣丞報案,說起來也是事主之一,並非嫌疑人……」

  趙文遠怒吼道:「賊喊捉賊的道理。你周班頭居然也不懂嗎?」

  趙歆淡淡地道:「這麼說,也就是葉府中還有一些地方不曾搜過,是嗎?」

  「這個……」

  周班頭很是為難,其實按道理來是該都搜一遍的。但他若是連葉小天的住處都搜,那豈不明白表未示葉小天也是他的懷疑對象?

  葉小天挺身而出,朗聲道:「周班頭不必為難,趙家老爺子說的有道理。現在只有我和哚妮、遙遙的住處不曾搜過,那就都查一查吧,查過了。才能證明我的清白。」

  周班頭見葉小天主動攬下此事,暗暗鬆了口氣,忙道:「既如此,那卑職這就帶人過去查一查。」

  趙歆向兒子遞個眼色,趙文遠馬上吼道:「我們也去,誰知你們會不會包庇於他!」

  葉小天的臉色冷下來,道:「葉某正要求個清白,你想不去也是不行的,走!咱們同去,若是依舊找不到你家娘子,趙驛丞,你如此武斷,一口咬定是葉某所為,可要還葉某一個說法!」

  葉小天說罷,怒氣沖沖地一把抓住趙文遠的手,一同走出去。趙歆微微一笑,也舉步跟在了後面。

  正如當初在于家寨,于俊亭明知是葉小天殺了于福順,還是隱忍下來,因為把這樁殺人命案算到葉小天頭上,對她的利益好處遠不及算在涼月谷頭上更多,所以她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今日之事對趙歆來說有異曲同工之妙,潛清清並非他真正的兒媳,不過是楊土司訓練的眾多殺手之一,死活並不打緊,他若能利用此事大作文章,把葉小天名聲搞臭,逼他辭官歸山,那才是最大的成功。

  所以,他並不在意能不能找到潛清清,但是他作為潛清清的「公爹」,和潛清清的「丈夫」一同搜了葉家,搜了葉小天本人的住處,這事傳出去,就能進一步強化葉小天本人的嫌疑。他是在有意把這事往男女之事上引導,而且引導別人把葉小天列為最大嫌疑人。

  李秋池和毛問智、馬輝回到潛清清住處,葉小天多少也懂些刑獄之事,所以這室中雖有許多人來來去去的,在他吩咐下卻始終保持完好,沒有遭到什麼破壞。李秋池在房中轉悠了半天,這看看,那看看,忽然停在桌前,彎下腰迎著陽光看那桌子。

  李秋池看了半晌,伸手在桌上一抹,在那桌上有一條隱隱的灰塵痕跡。陪同進來的小丫環趕緊道:「奴婢昨晚擦過桌子的。」

  「是嗎?」

  李秋池看看手指上那一抹灰塵,慢慢仰起頭,看著屋頂橫樑,沉聲道:「老毛,快去弄一架梯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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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好生意外


  毛問智左看右看,趁人不備偷偷蹭過去,摸了摸潛清清那套柔滑的褻衣,假意裝著檢查床鋪,又低頭猛嗅一口,嗅到那淡淡的女人香氣,心中頓時一蕩,便想著要不要買一套這樣的絲質褻衣送給葉小娘子,到時候……

  正在心猿意馬的當口兒,李秋池突然一喚,嚇得毛問智一機靈,趕緊轉身,胡亂打岔轉移他人視線,免得被人發現他方才的猥瑣:「咋地啊?那房樑上有寶貝啊?俺還以為就俺能想到把寶貝藏屋頂呢,想當年俺撿到一塊狗頭金……」

  李秋池很無奈地看著他,毛問智乾笑兩聲,道:「成!俺這就尋摸梯子去,這就去。」說著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這時候,葉小天帶著趙氏父子,在白主簿、周班頭等人的陪同下已經搜過了遙遙和哚妮的住處,一同來到葉小天所住的院落。

  葉小天雖然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可潛清清失蹤怎麼也不可能會出現在他的住處,被人這麼當賊一般搜查,面上實不好看。來到臥室門口,葉小天停下腳步,對趙驛丞道:「趙驛丞,今日搜過我的房間,咱們的交情也就到頭了!」

  趙文遠冷笑道:「若我娘子當真在你房中,我與你便是不共戴天之仇,還談什麼交情!」說罷一推房門便闖了進去。

  外間屋是一個耳房,丫環住的地方,再進一道門,便是葉小天的住處,正對面房山牆上開了兩扇窗,右手邊靠牆的衣櫃旁邊也有兩扇窗。葉小天的臥房中陳設很簡單,由於有丫環時時打掃,倒不似一般單身漢房間邋遢。

  葉小天進了房間便抱臂站定,滿臉冷笑,趙文遠先繞到床榻後邊看了看,又回到房子中間跺了跺腳。腳下傳來的聲音意味著地面是實心的,於是,他的目光便落在了臥室中唯一可能藏人的所在那扇衣櫃。

  趙歆父子其實並未懷疑過葉小天真的幹下藏人美婦的醜事,更不認為如果葉小天真的幹出了這種事,還會蠢到把人藏在自己房裡,他們只是藉此噁心葉小天,坐實必將出現的對葉小天不利的傳言,壞他官聲,逼他走人。是以趙韻站在門口,對兒子使個眼色道:「看看櫃子。」

  周班頭見趙文遠一進來便搜了起來,正好他拉不下臉面細搜葉小天的房間,便也站在一旁看著,趙文遠走到衣櫃旁,回頭看了葉小天一眼,噙著冷笑猛地一拉櫃門……

  櫃臺一開,立即從裡邊跌出一個人來,趙文遠大駭,只道內有埋伏,一跳老遠。定睛再看,卻見從櫃中跌出的那人保持著屈膝團身的樣子倒在地上,穿一身青色勁裝,姣好迷人的身體曲線畢露無疑。腰間別一口短劍,手中端著一具竹弩,膚色如玉,妙目圓睜,分明就是潛清清。

  趙文遠根本沒有想到真會在葉小天這兒搜到潛清清,一見是她,不由大駭,叫道:「娘子!」趙文遠一言出口,突然發現有點不對勁兒,潛清清的神色還有那一眨不眨的眼神兒……

  葉小天和白泓、周班頭等人一見從櫃中當真搜出人來,頓時傻了眼,葉小天認得潛清清,白泓和周班頭雖不認得,但是聽趙文遠一叫,也知道這勁裝麗人就是趙文遠的娘子了。

  白泓和周班頭同時暗叫一聲:「苦也!人贓並獲,還如何替葉大人開脫?不對啊,她為何身著勁裝……」

  兩人念頭剛轉到這兒,趙文遠已失聲叫道:「她死了!」

  「什麼?」幾人大驚,剛要撲上去看,就聽門口一個捕快顫聲叫道:「大……大人……,你們快看!快看趙老爺子……」

  葉小天幾人聞言急又回頭,就見趙歆站在門口,身子靠在門框上,手指掩著咽喉,兩眼瞪得老大,喉中咯咯連聲,卻已說不出話來。

  趙文遠一見父親捂著咽喉,手指縫間露出一寸多長的藍羽,心中頓時湧起不祥之感,他急呼一聲「父親!」撲過去扶住趙歆,趙歆抓住兒子的手,雙目怒突,口中「呵呵」幾聲,突然黑氣上臉,一個身子便軟了下去。

  他的手臂一垂,眾人才看清楚,在他咽喉處赫然有一枝短矢,短矢直透咽喉,只留出一段菱形矢羽。葉小天和白泓、周班頭被這一連串的變故驚呆了,看看趙歆,再看看端著竹弩,蜷身倒地的潛清清,一時啞然無聲。

  潛清清的屍體都僵硬了,顯見是死了許久,趙文遠一拉櫃門,她的屍體便從櫃子裡跌出來。可她手中還端著一具竹弩,屍體跌到地上不巧觸發了弩機,那支勁矢便射了出去。

  矢箭無聲,他們又只注意到了潛清清的屍體,竟未發現站在門口的趙歆中了矢箭。白泓一看趙歆滿面黑氣,就意識到那矢箭上還淬了劇毒,想到那矢箭本無方向,自己剛才是從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白泓登時後怕不已。

  趙文遠抱著父親屍體,放聲悲呼:「爹!爹!」淚水頓時模糊了雙眼。白泓偷偷瞟了一眼葉小天,心道:「此人果然不能得罪,趙家父子剛剛詰難於他,馬上倒了大楣,這人太邪門了。」

  周班頭看看房中死去已久的屍體,再看看門口剛剛嚥氣的屍體,一時間就覺得被人插了雙筷子進他的大腦,狠狠攪拌了一番,把他的腦子都攪成了漿糊。這等離奇的命案,他沒有見過,聽都沒聽說過。

  趙文遠一見父親嚥氣,登時號啕大哭,方才進屋時他還說跟葉小天不共戴天,當時本是裝模作樣,誰想到現在竟是一言成讖,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都全了。趙文遠擦擦眼淚,跳起來直撲葉小天,卻被周班頭和幾個捕快抱住。

  這個案子,至此已是處處詭異,趙驛丞是苦主,先是丟了媳婦,好不容易找到了,卻已是一具屍體,而這具屍體又殺死了他的父親。

  花大老爺患了「失心瘋」,已經失去坐衙能力,葉縣丞就是全縣最大的官兒,可現在葉縣丞成了嫌犯,能做主的就只有白主簿。可白主簿能說什麼呢?葉小天他不敢得罪,但苦主也是命官,而且據他方才哭罵中所言,他父親還是播州阿牧,那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這個案子,他扛不下啊。於是,白泓馬上施展「移魂大法」,把這事推到了可憐的周班頭身上。

  周班頭乾巴巴地道:「以如今情形看來,潛夫人身穿勁裝,攜劍帶弩,藏在葉縣丞臥室衣櫃之中,顯然是意圖對葉大人不利……」

  趙文遠紅著眼睛怒吼道:「放屁!我家娘子為何意圖對葉小天不利?」

  周班頭道:「這個疑問,我們還要再查。但是從眼下情形來看,潛夫人意圖對葉大人不利當屬事實。」

  趙文遠冷笑道:「是嗎?那麼為何她想殺的人沒有死,要殺人的人反而死了?」

  趙文遠向葉小天一指,厲喝道:「一定是他害了我的娘子,可我娘子無論死亡或失蹤,他都難逃干係,這才設下毒計,將我娘子扮成刺客,意圖以此脫罪,又因此害了我父性命!」

  白泓心道:「這麼講似乎也有道理啊,而且如此一來,整件案子也就說得通了。」但他想歸想,是絕對不會點一下頭的。

  「殺死潛夫人的,是這隻蟲子!」一直毫無存在感的耶佬說話了,他方才看到潛清清奇異的死狀後就來了興趣,當他將櫃中衣物撥開,看到櫃中一隻擠爛的螇蟀模樣的小蟲子,馬上辨別出那是一隻蠱蟲,而且並非他所熟知的任何一種蠱蟲。

  幸好他也清楚尊者此刻是殺人害命的嫌疑人,所以沒有動那隻可做證據的蟲子,否則早就如獲至寶地拎了那蟲屍跑去研究它的作用了。

  眾人紛紛趕到櫃前,就連悲痛欲絕的趙文遠也衝到櫃前,往櫃中一看,便冷笑道:「你說是這隻螇蟀無聲無息地咬死了我家娘子,而且令她不能掙扎立即致命?實在可笑。」

  耶佬當然不會指認那隻蟲子是蠱,因為蠱沒有天生的,都是人工飼養,如果確認那毒蟲是盅,尊者還是有嫌疑。耶佬冷笑道:「你道世間只有五毒嗎?山野之間,奇異毒物數不勝數,這隻毒蟲雖然形似螇蟀,卻並非螇蟀,而是深山中一種罕見的劇毒之物!」

  耶佬瞄了眼櫃中所掛衣服,又即興發揮道:「這種毒物最喜嗅聞野獸皮毛味道,應該是受到這櫃中皮衣的氣味吸引,所以藏身其中,而潛夫人藏進櫃中時驚動了它,所以被它咬死。」

  趙文遠瞪眼道:「你是何人?何以認定這是毒物?」

  耶佬道:「老夫是山中一個野郎中,醫術談不上如何高明,不過對於山中毒物卻大多認得。」

  白泓趕緊道:「如此說來,事情就清楚了。周班頭……」

  趙文遠激憤欲狂,怒喝道:「我娘子、我父親全都死了,你白泓想輕描淡寫匆匆結案嗎?葉小天是重大疑犯,必須收監看押,直至真相大白!這場官司,不能輕結!」

  這時忽有一人排眾而出,昂昂然道:「不錯!這場糊塗命案,事涉我家東翁的清譽,豈可糊塗了結!要打官司,一定要打!李某現在就代表我家東翁狀告趙文遠夫婦意圖殺人害命!」

  李秋池輕輕搖著扇子,強作鎮定,可還是按捺不住,讓兩抹激動的潮紅湧上了他的臉頰。不容易啊!等來等去,終於有了他李大狀一展所長的機會,他激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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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17 01:28:49 |只看該作者
第509章 夜郎第一狀


  趙文遠身邊有兩具屍體,一具是他的「娘子」,一具是他的父親,全都橫屍在葉小天房中,慘到不能再慘,眼前這人居然說要告他夫妻意圖對葉小天不利,趙文遠氣得渾身哆嗦,怒喝道:「你說什麼?你要告我對葉小天不利?」

  李秋池正色道:「正是!」他把摺扇一收,侃侃地道:「此事看來離奇,似乎一團混亂,其實奇而不奇,亂而不亂,要想理清前因後果卻也容易。既然事主、死者、官家都在此,那鄙人就當面剖析一番!」

  李秋池昂然走出幾步,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後,才拿摺扇向趙歆的屍體一指,道:「這位老人家是誤中死者手中的弩箭而死,對此大家應該都沒有疑問吧?」

  廢話!

  眾人都沒說話,不過對此就連趙文遠也無法有所質疑。

  李秋池道:「既然如此,那麼這位老人家之死已經可以確認了,純屬意外。而射殺他的人……,卻是他的兒媳婦。這個兇手呢……屍體都僵了,既然兇手已死,那麼這位老人家的命案就可以結案了!」

  李秋池又指向蜷縮於地,依舊保持蹲坐姿勢的潛清清:「接下來就是潛夫人之死了。趙驛丞,據聞,尊夫人是因為驛站屋舍翻修,被你託付於葉大人,暫住在葉府的,可是如此?」

  趙文遠臉上淚痕未乾,怒聲道:「不錯!」

  李秋池道:「然則借宿於葉府的潛夫人,為何會出現在葉大人臥房衣櫃中呢?看她一身夜行裝束,腰中佩劍,手握竹弩,弩上毒箭待發,分明就是潛入主人臥室欲行不軌,這是周班頭的判斷,對嗎?」

  周班頭點點頭。道:「以我多年以來辦案經驗,正是如此!」

  李秋池又轉向趙文遠,道:「可是你趙驛丞卻猜測,是葉大人垂涎你妻子美貌,欲圖不軌,潛夫人不從,被他失手殺死,倉惶之下,為了脫罪移屍於此,試圖反咬一口。掩蓋罪行,可是如此?」

  趙文遠冷冷地瞪著他,沒說話。李秋池追問道:「怎麼,趙驛丞可是覺得方才所言有誤,真相並非如此嗎?」

  趙文遠受逼不過,只好喝道:「就是如此!否則你說,我娘子為何想要殺他?」

  李秋池道:「不急,不急,只要剝絲抽繭。世間就沒有解不開的麻團!」

  李秋池轉向眾人道:「好!那麼我們現在需要確定的就只有一件事:潛夫人是自行潛入葉縣丞住處還是被人移屍於此,只要確定了此事,就能確定葉縣丞有無殺人嫌疑,或是潛夫人才是意圖對葉縣丞不利的兇手!」

  白主簿連連點頭。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李秋池走到衣櫃旁,伸手把懸掛的衣物往裡邊一推,向內一指。道:「大家請看,這櫃中地面的踩痕,與潛夫人靴底踩痕一般無二。而且櫃中只有她一個人的足跡。
  從這足跡來看,一個已經死去,被人擺佈成這般姿勢放入櫃中的人,是不可能踩出如此凌亂的足跡的。你們看,這個腳印,應該是剛剛進入櫃中時印下的,所以足尖衝內。
  這幾個腳印,是她在櫃中轉身挪動時留下的,而最深的這幾個足印,是她蹲下等待葉縣丞回房時的足跡,這幾個足印有反複重疊之處,顯見她在櫃中等了許久,無法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所致。」

  這一回連周班頭也頻頻點頭,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李秋池說的這番話,他都牢牢記了下來,這可是回頭書寫案發現場勘察痕跡,證明葉縣丞無辜的關鍵線索。

  李秋池直起腰來,朗聲道:「據此,足以斷定,潛夫人是自己潛入葉縣丞居處,而她如此打扮,身攜兇器,藏身暗處,分明是意欲對葉縣丞不利。除此之外,我還有大量佐證!」

  李秋池道:「要幫一個死者更衣,打扮成如此模樣,其難度可想而知。再者,如是葉縣丞害了潛夫人再移屍於此,一般情況下,這具屍體應該是斜倚地櫃子內側,等著被人搜索發現。
  可是剛才趙驛丞一開櫃門,潛夫人的屍體就跌了出來,顯見她進入衣櫃時並未死亡,被毒蟲咬死後屍體才靠到了櫃門上。而且大家不要忘了,她手中還有一觸即發的毒弩,屍體跌出,誰也無法預料毒弩會射向何人,方才大家可有發現葉縣丞在打開櫃門時倉惶閃避或者隱於他人身後的情形?」

  方才葉小天就站在房中抱臂而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聽到這裡,無不信服李秋池的判斷。

  李秋池道:「如果說是潛夫人是被人移屍櫃中,兇手還幫她踩下足印,把她的屍體倚在門板上,推著屍體關上櫃門,以便造出一開門即跌出的假象,如此冷靜、縝密,實難想像會是一個失手殺人、倉惶失措的人能辦得到的。
  況且,人皆有趨吉避兇的心理,豈有殺了人,還要移屍自己房中,偽裝成意圖對自己不利的情況?死者身上並沒有明顯傷處,從這位郎中所指的這隻毒蟲來看,若是驗屍,死者身上也應該只有蟲子咬過的傷痕。趙驛丞同意驗屍嗎?」

  趙文遠咬牙不語,他怎麼可能同意讓忤作驗屍,若是同意,就得把他的「娘子」剝個精光,讓忤作全身看遍、摸遍,若他真的這樣做了,那他的臉面也就一點不剩了。

  趙文遠不接這個話碴兒,只是冷冷地道:「葉小天曾任葫縣典史,現在是縣丞,一直都負責司法刑獄、訴訟治安,對於犯案最熟悉不過,你說沒有人能如此冷靜機警,那是對常人而言,對葉小天卻未必如此!」

  李秋池把摺扇往掌心一拍,讚道:「趙驛丞言之有理,實在是太有道理了。可是,即然葉縣丞能如此鎮靜、心思能如此縝密,那他又何必把屍體偽裝成這般模樣,再搬進自己房間,耗費絕大心力去辯證清白呢?
  只要把潛夫人的屍體擺在她自己榻上,旁邊放上蟲屍。天明後由丫環發現潛夫人被毒蟲咬死,豈非無跡可循?鄙人都想得到的簡易之法,一直都負責司法刑獄訴訟治安,對於犯案最熟悉不過的葉縣丞會想不到?」

  「這……」趙文遠聽到這裡,也不禁語塞。

  李秋池挑了挑眉頭,開始反攻了:「所以,葉縣丞絕無可疑,既然葉縣丞沒有可疑,那他就是受害者,只是兇手發生了意外。沒有害死他罷了。倒是你趙驛丞……」

  李秋池冷笑著看向趙文遠,不過他並未像以前在公堂上一般,向前踏出一步,擺出咄咄逼人之勢,反而站到了華雲飛和許浩然旁邊,一旦趙文遠狗急跳墻,暴起傷人,也好有人保護。

  李秋池道:「捕快勘察潛夫人臥室,發現她的褻衣好端端地擺在榻上。好像還要再穿上,而服侍潛夫人的丫環卻證實,潛夫人的其它衣物一件不少,這就奇怪了。
  無論是自己走掉或是被人擄走。都沒有特意脫去衣服一絲不掛的道理,不合理的事情就一定有個最合理的解釋:那就是潛夫人房中一定另有丫環並不知道的衣物。
  所以,鄙人方才又回去檢查了一番,還邀請了馬捕快和毛大哥做見證。在潛夫人房中。我發現房中桌案上有一抹淡淡的灰塵,丫環卻說昨夜服侍潛夫人歇息前曾經擦拭過桌面,那麼這灰塵一定是在丫環離開後掉落的。
  於是。鄙人請毛大哥搬來一架梯子,爬上房樑後,發現屋頂大樑上覆蓋了一層灰塵,可是卻有一處地方有個很明顯的壓痕,那兒原本是放了東西的,可是鄙人看時,樑上卻空空如也。
  看那壓痕形狀,如果是一個包著竹弩和夜行衣的包袱,正好可以放下。本人據此判斷:潛夫人早就備好作案之物,佯稱身體不適,打發丫環離開,隨即取下房樑上早已備好的兇器和夜行衣,悄然潛出住所,遁入葉縣丞住處。
  鄙人發現這些證據,趕來此處時,還曾問過你帶來的驛卒,他們聲稱驛館從不曾修繕過。既然如此,你以修繕屋舍為名,把妻子送到葉府,意欲何為呢?鄙人是不是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你們夫妻對葉縣丞早有圖謀?」

  趙文遠暗自駭然,這李秋池竟然猜的八九不離十,只是他送潛清清到葉府的真正目的說的不對,可是除非知道潛夫人並非他的真正妻子,又有誰能猜到一個男人處心積慮把妻子送進他人府邸,是為了給自己找頂「綠帽子」戴。

  趙文遠色厲內茬地吼道:「一派胡言!狡言詐辯,全是為葉小天開脫!」

  李秋池仰天打個哈哈,向白主簿抱拳道:「是非黑白,自有公論。關於潛夫人的死因,這位郎中已經說了,是被這劇毒之蟲咬死。此物既有劇毒,雖然已死,毒性還在,請主簿大人取一隻雞,若食之即死,便可證明潛夫人死因。」

  李秋池心思何等縝密,方才就已悄悄拉過耶佬詢問過,其實這蠱蟲和毒蛇相仿,所含的劇毒都是在特定情況下才起作用,死去後即便被食用也不會產生毒性,但李秋池已經讓耶佬在那蟲屍上又下了毒,不要說是一隻雞,就是一頭大象也毒得死,所以他才如此篤定。

  李秋池對白主簿道:「事關我家東翁清白,鄙人再請大人尋個穩婆或醫婆為潛夫人驗屍,我相信,潛夫人除了蟲噬之處,應該周身無傷。」

  白主簿連連點頭,他本來覺得此案令他頭痛不已,經李秋池這一指點,忽然覺得條理清楚的很,似乎並不難查個清楚明白。

  李秋池再接再勵,又道:「此外,在潛夫人住處並未搜到包裹皮,她既如此處心積慮,事情未了時應該沒有銷毀證據,若我所料不差,那包袱此刻也應在她身上,鄙人還請主簿大人仔細查過!」

  白主簿剛一點頭,李秋池又道:「鄙人要查樑上時,需要搬架梯子才能爬得上去,而潛夫人若是兇手,昨夜那種情形下她勢必不可能登梯取物,想來是身懷武功,擅長提縱之術了。但凡習武之人,沒有長久輟練的道理,她只要時常練武,就必定有人見過,所以鄙人再請大人調驛丞府上丫環奴僕取證。」

  白主簿道:「這也使得!」

  李秋池道:「趙文遠夫婦謀害我家東翁的目的雖然尚不明朗,但是綜上所述,完全可以確認,趙文遠夫婦有謀害我家東翁的重大嫌疑,所以鄙人請大人將嫌犯趙文遠收押看管,以查真相!」

  白主簿聽到這裡,卻不覺猶豫起來,趙文遠只氣得渾身發抖,厲聲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巧言狡辯,顛倒黑白,一至於斯!」

  李秋池傲嬌地一笑,「譁」地一聲打開扇子,上面很騷包地寫著五個大字:「夜郎第一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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