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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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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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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1 22:23:01 |只看該作者
第570章 釣魚


    葉小天來到于俊亭的簽押房,小廝進內稟報,于俊亭正批閱公文,聽說葉小天來了,不免有些意外︰“有請!”

    于俊亭擱下筆,輕輕活動著發酸的皓腕,向葉小天微笑道︰“推官大人請坐,可是有事與本官相商?”

    葉小天在客位坐了,欠身道︰“是!蒙監州大人過問,洛家的案子已經順利地結了。只是如今還有一樁善後,下官想和大人商量商量。”

    于俊亭有些好奇地看著他,葉小天道︰“洛姑娘以死明志,其行其舉令人感佩。下官想,可否……在把此案原委上奏朝廷的時候,為洛家提上一筆,萬一皇帝肯封洛姑娘為‘烈女’,那麼洛家就能旌表門閭、免除本家差役,還可由鄉裡照料飲食。”

    于俊亭抿了抿嘴唇,道︰“葉大人,你可知道封為‘烈女’須得是清白之身?”

    封建禮教對於女子的約束可謂極為苛刻,如果有人試圖逼姦,那被逼迫的女子誓死不從,也要不曾讓歹人得手才有資格被封為‘烈女’,如果不幸失身,哪怕是被迫的,也是沒有這個資格。

    所以,在一些性侵案件中,如果受害女子在反抗中被殺或者自殺,官府要找穩婆為她驗屍,確認她還是處子之身,不曾被歹人侵犯之後,才會向朝廷報請,敕封為‘烈女’。

    洛家女哪裡敵得過五個惡少,她的身子是被玷污過的,所以按照規矩是不夠‘烈女’資格的。葉小天道︰“下官自然明白。只是……法理不外乎人情,下官以為,以春秋筆法含糊一下就是,萬一天子肯成全了洛姑娘呢。”

    于俊亭微笑起來,手指摸挲著下頜,用有趣的眼神看著葉小天道︰“我看你怒斬五惡少時置自家生死於不顧,慷慨激昂,大義凜然,還道你是包青天轉世,執法一絲不苟,原來並不拘泥!”

    葉小天也微笑起來︰“下官從來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執法官。下官以為,法有善法,亦有惡法,那不是下官心中的規矩。下官做事,但憑自己的良心,有時候,為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下官也會做些不法之事呢!”

    于俊亭乜著他道︰“你身為主掌刑名的執法官,對我坦言做事不拘於法,是不是有些不像話呢?”

    葉小天道︰“大人視下官為股肱,下官自當推心置腹!”

    于俊亭點點頭道︰“本官受寵若驚啊!”

    兩人目光一踫,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于俊亭一身官袍,但那笑容極是嫵媚,大紅袍映得她雪白的臉蛋兒微微泛起一層紅光,更顯明媚。

    葉小天正當血氣方剛,卻已有些時日不近女色了,瞧了如此嬌媚的一張可人面孔,不由得心頭一跳,急忙錯開了目光。

    于俊亭道︰“其實你不必費此氣力了,洛家夫婦已經被我派人接走,安置在我的寨子裡,會有人照料他們的。”

    葉小天呆了呆,肅然起敬道︰“大人宅心仁厚。”

    于俊亭擺擺手道︰“舉手之勞罷了。”

    葉小天略一猶豫,又道︰“不過,若能封她為‘烈女’,洛姑娘泉下有知,想必也會心安。對洛家夫婦來說,也算是求仁得仁,所以下官還是希望大人能在奏章中提上一筆。至於天子是否恩準,那就不是你我所能決定的了,盡人力而聽天命就是了!”

    于俊亭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們漢人在乎的東西,有時實在叫人不能理解。”

    葉小天道︰“其實這就和監州大人寨子裡的勇士重視名譽勝過性命是一樣的。”

    于俊亭道︰“好吧!你既然堅持,那本官便在奏章上提一提。洛家有你如此維護,真是她一家人的福氣。”

    葉小天也嘆了口氣,道︰“下官只是瞧她父母年老、孤苦伶仃無人照料,心生同情罷了。監州大人乃是世襲的將軍、一方土司,凡事都有人料理,是不會明白那些小民孤苦無助時是何等徬徨的。”

    “我不明白麼?”

    于俊亭搖了搖頭,語氣忽轉感傷︰“沒錯,我生來就高高在上。聽說皇家公主雖然看起來高貴莫名,其實一輩子都束縛於重重規矩之中,就連公主府中的一個管事媽子都能任意欺淩於她,比起這些金枝玉葉來,土司家的女兒是要幸運百倍。但,莫做土司啊……”

    于俊亭惆悵地道︰“一旦做了土司,你就不能再拿自己當個女人,可你明明就是女兒身,這一點是你無法回避的。男土司做錯了事,有種種理由可以推脫,女土司做錯了事,人家卻有充分的理由指責你︰你是女人,所以你不行!你得比男人更狠辣、更果決,既便如此,還是時不時就會被人記起你的女人身份,懷疑你,輕視你!”

    葉小天看著于俊亭,小心地道︰“監州大人似乎有感而發呀?”

    于俊亭瞿然驚醒,搖頭道︰“是有一些煩心事,算了,不去提它,說與你聽,也解決不了甚麼。我現在倒是有些擔心張家呢。”

    葉小天微微蹙眉頭道︰“張家?監州大人擔心張家什麼?”

    于俊亭道︰“張家一再向我示弱忍讓,有些超乎我的預料。忍人所不能忍,未必是好事,我擔心張家必有圖謀。天天防著他們,總有疏漏的時候,一個不慎,就要萬劫不復了。”

    葉小天苦笑道︰“監州大人早知今日,那又何必當初呢?其實,于家的實力就擺在那兒,就算是淩駕於張家之上,成為銅仁第一家,和現在又有多大的區別?付出那麼多,就為爭個第一,值得麼?”

    于俊亭柔聲道︰“葉大人,你是流官,自然不會明白其中的道理。當你的力量足夠強大的時候,你不去與人爭,被人察覺到你的強大已經足以威脅到他的地位時,他也會主動出手來對付你,與其如此,莫如先下手為強。何況,一個女人要坐穩土司的位子,不拿出點真本事來,你以為能坐得穩?”

    葉小天默然半晌,輕輕嘆道︰“果然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今後如果有用得到葉某的地方,監州大人盡管開口,葉某甘為大人效力!”

    葉小天這算是因為于俊亭的庇護而投桃報李了,但于俊亭並未因為這句話而喜形於色,這樣一句話,當然是她夢寐以求的,但葉小天並未坦誠他的蠱教尊者身份,那麼他的這句承諾就只局限在推官權限之內,區區一個推官,對她的大業能有多大幫助?

    不過,她不急,這丫頭釣魚的時候,是很有耐心的……

    ※※※※※※※※※※※※※※※※※※※※※※※※※

    五百年來,銅仁府還從來沒有哪一位土司試圖挑戰過張家的權威,所以于俊亭的蓄力一擊,一下子就令張鐸方寸大亂,再加上葉小天的驚人之舉以及于俊亭隨後對葉小天的無條件支持,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所以張知府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在這種情況下,張鐸只能選擇隱忍。這是涉及到整個家族的大事,他不能像街頭混混一般不計後果地一怒而戰,他要先瞭解清楚對方的底細。再加上田家的授意,張鐸只好屈辱地容許格哚佬部駐紮在所佔據的山嶺上。

    命令傳到提溪,提溪司長官張老爺子老大不悅,你要麼繼續打,要麼當初就別打,結果損失的全是我的人,隨後你息事寧人了,這算什麼事兒。可張知府都服了軟,他也沒辦法,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格哚佬大獲全勝,整個部落都為之歡欣鼓舞,他們來到山外才切身體會到這裡的條件是要比山裡優越許多。也許那些久住城市的人,會被深山景色所迷,但是生活其間,就會發現諸多不便。

    格哚佬部和山下的百姓也已有了接觸,即便是那些普通百姓家的住宅、器物和穿著,也令他們甚覺新鮮,更不要說村鎮裡總有一些富有人家,那些人家的深宅大院、綺羅綢緞就更令他們羨慕了。

    這一次他們大敗張知府,被他們認定是蠱神在暗中保佑他們,是尊者為他們指了一條明路。這種樂觀的情緒甚至影響到了引勾佬,這位長老被長老會派來格哚佬部,其目的是為了防止格哚佬部出山後會削弱蠱教對他們的控制。

    但引勾佬在這種樂觀氣氛中,卻萌生了更大的野心︰他要發展新的信徒!從山下那些星羅棋布的村鎮寨子裡,為偉大的、無所不能的蠱神發展新的信徒。

    當初在銅仁府,葉小天特意安排他去參觀羅天大蘸,親眼見證了長風道人是如何的威風,那一幕深深地觸動了他的心靈,他也嚮往著,有朝一日即便離開深山,離開生苗部落,他依然受人禮遇,不會泯然眾人。

    這一天,格哚佬依舊大擺酒筵,款待特意趕來相助的兩個部落的勇士,他們明天一早就要返回自己的部落了,引勾佬則興致勃勃地帶著幾個弟子下山,開始了他的傳教之旅。誰料這一去,又掀起了一場大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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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1 22:23:34 |只看該作者
第571章 以神之名


    引勾佬為了傳教,事先很是做了一番準備,他雖然不懂茅山術,不能像長風道人一樣用幻術來吸引那些愚夫愚婦,卻有蠱術傍身,所以帶著精心煉製的幾隻蠱蟲下了山。

    不巧的很,恰好長風道人也派了他的弟子到這村中傳教。道教在貴州一帶很流行,有廣泛的群眾基礎,但要說到陌生感,就不及這些村民們只略有耳聞的蠱術師神秘了。

    所以,當兩方傳教者飽含敵意地展開競爭時,引勾佬這邊就佔了上風。因為對道士太熟悉,也就沒了神秘感,對於神秘的蠱術,村民們既感畏懼又覺新奇,所以不知不覺間便聚攏到了引勾佬左右。

    引勾佬見人都被他吸引過來,當然得意的很,更是賣力地向村民講解起他們的教義來,對面的道家弟子都是長風道人網羅來的旁門左道,並非真正的修道人,不過對於道教經義卻也並非全不瞭解。

    眼見村民都被這些從山上來的蠱術師吸引過去,那些道士非常不忿,一個貌相清秀的道士非雨便道:「可云師兄,這些深山野蠻故弄玄虛,搶了咱們的信眾,怎麼辦?」

    被喚作師兄的那人道號就叫可云,他正覺臉面無光,聽師弟這麼一講,便大步向引勾佬這邊走來,站在人群外面聽引勾佬說了幾句,仰天打個哈哈,道:「可笑!可笑!人竟以蟲為神,實在可笑!」

    對面引勾佬的弟子們聽他侮辱蠱神。不禁勃然大怒。正在興頭上的引勾佬雖也不滿這道士言行,不過為了顯示神的寬宏,卻不想和他大打出手。正佔據優勢的一方總是會大度一些的。

    引勾佬制止了弟子們的蠢動,捋著鬍鬚,冷傲地一笑,乜著可云道長道:「貴教的伏羲天皇人首蛇首,難道就是人類麼?可還不是被你們尊奉為神?神,是我們凡人所不能揣度的,其形體樣貌也未必和我們凡人一樣。但神就是神,凡人就是凡人。神之所以能超脫於凡人之上,是因為他擁有凡人永遠也不可能企及的神通,與形體無關。」

    可云道長道:「此言大謬!人神同源,只要修行到了。人亦可成仙!所以貧道傳教授道,講修仙之理!導引、胎息、內丹、外丹,修行有成,便可長生不老,位列仙班!」

    引勾佬不屑地道:「一派胡言!神是神,人是人,人也想成神,簡直是大逆不道!神高高在上,人只有遵從神的意志。虔誠心到了,死後就可以魂歸神之左右,受到神的庇佑!」

    「荒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可見。神也是天道演化,人只要通徹道之真諦。自然可以羽化成仙……」

    「人是不需要修行的,只要你虔誠地信奉蠱神,自會消除你的惡業,死後進入神之殿堂,受到神的眷顧!得救贖,獲永生!」

    「邪魔外教、左道旁門才會有此歪理邪說。神怎麼會因為你信他便賜你福報?神是不會以利益誘引眾生信奉自己的。他只是把他所領悟的天地正道告訴你,讓你遵循大道、苦心修行,從而飛昇仙界。正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引勾佬和可云道長各說各理,火氣漸漸冒了起來,引勾佬有些沉不住氣了,畢竟他們的教派千百年來一直在深山之中,他們的信徒從一出生就有父輩親人熏陶,很容易就信奉他們的教義,不像世間百姓面臨各種誘惑和各種教義的競爭,所以各個教派的理論體系都相對成熟一些。

    辯理漸漸落了下風的引勾佬惱羞成怒,屈指一彈,便將他練制的一隻蠱蟲彈到了可云道長的身上,冷笑道:「好!那老夫就看看你這牛鼻子究竟修行出了什麼道行,先嘗嘗蠱神賜下的懲罰吧!」

    那小蟲極小,可云道長根本不曾看見蟲子,只是見他屈指一彈,還以為他在裝模做樣的施法,對這傳說中挺邪乎的蠱術師,可云道長心中也有些忌憚,忙左手掐著中指,右手捏個劍訣,警惕地戒備著道:「你想幹什麼?」

    旁邊非雨道士忽然「啊」地一聲尖叫,道:「可云師兄,鼓起來了,鼓起來了?」

    可云道長愕然回頭道:「什麼鼓起來了?」

    那道士驚駭地指著他的肚子,結結巴巴地道:「你……你的肚子鼓起來了?」

    可云道長低頭一看,不禁嚇了一跳,他身材頎長,清瞿消瘦,很有點仙風道骨的樣子。因為賣相不錯,才被長風道人選為招攬信徒的人選,可此刻他手腳依舊不胖,肚子卻不知不覺間膨脹起來,低頭看時,已經膨脹如鼓。

    可云道長駭然道:「怎會如此?怎麼如此?」

    說話間,他那肚子已經越拱越高,彷彿一個巨大的皮球,可云道長的肚皮雖然因為蠱蟲的作用變得感覺不甚靈敏了,還是有了腫脹難耐的感覺。他的幾個師弟戰戰兢兢地看著他越鼓越大的肚皮,生怕它「砰」地一聲爆炸開來。

    可云道長也恐懼不已,不料這時那肚皮卻已停止腫脹,而他的脖子、臉龐轉而像吹氣的似的開始膨脹起來,不消片刻功夫,一個身材瘦高頎長的道士,就變成了一副肚子頂著圓球、脖子粗得像蛤蟆精,五官膨脹挪位的怪物。

    引勾佬手下的人冷笑連連,向周圍的百姓們炫耀道:「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長老的神通!你們聽那道士胡說八道地吹大氣,如今怎麼束手無策呢?」

    不過,引勾佬今日下山是為了傳教,他所準備的幾隻蠱蟲都是用來炫耀本領以便吸引教眾的。並沒有哪一樣能致人死亡,就以眼前這種讓人膨脹如球的怪蠱來說,就只有對人略施小懲的作用。就算不施術破解,最多也就難過七天。

    等可云道長五官挪位,變成一個胖胖的怪物後,便不見他再有什麼變化了,既沒有生命危險,可云道長膽子就大起來。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面被引勾佬整蠱,可云道長覺得很丟面子。不禁惱羞成怒地道:「這老兒故弄玄虛,作弄於我。師弟們莫要放走了他!」

    眾道士見大師兄雖然變成了豬八戒,依舊龍精虎猛,並無性命大礙,立即紛紛掣出青鋒劍。向引勾佬等人圍過來。這些左道走江湖,基本的防身功夫都是有的,卻也不是全然只靠嘴皮子唬人。

    他們圍住引勾佬等人,有人以袖掩面,突一張口,「呼」地一團火焰便噴將出去,迎面一個生苗弟子猝不及防,被那烈火噴個正著,鬍鬚眉毛都燎光了。嚇得他雙手捂面,滾地大叫:「不好了,不好了。燒死我了!」

    在地上滾了幾滾,卻忽然發現並無大礙,只是臉面灼得生痛。其實這噴火,儺師也一樣精通,後世戲台上許多雜耍藝人都會,但當時交通閉塞。山野小民可沒幾個人見過,不免歎為觀止。

    引勾佬這邊的人一邊抵擋他們的青鋒劍。一邊伺機放出蠱蟲,只是這些道士正在走天罡步,也不容易中蠱。

    這時候,有個道士打得性起,突然將自己的道袍扯開,袒胸露腹,捏起劍訣,右足跺著地面,唸唸有詞地道:「弟子起眼看青天,眾位師父在身邊,十八尊羅漢,二十四味諸天!有請關二爺上身吶!」

    這神打術倒也不全是唬人的,施術者通過自我催眠,精神暗示,確實可以讓自身各方面能力大幅度提高。而且所請神明通過戲曲和故事,其形象特徵已經深入人心,自我催眠後的言行舉止也會不自覺地仿照他心中那位神明的印象,就更會給人一種神明附體的感覺了。

    這個道士本就生得魁梧,用了神打術之後,就見肌肉迅速賁張起來,整個人的樣子都有些變了,彷彿內在真的發生了什麼奇異的變化。

    只是引勾佬一連使出兩隻蠱蟲,都被那些正走天罡步的道士無意間給閃開了,偏偏此人站在那兒請神上身,引勾佬又隨手放出一隻蠱蟲,正中他的身體。

    這道士請了關二爺上身,雙眼霍然一張,威嚴之態當真如關公一般,一雙丹鳳眼冷冷一睨,手往胸前並不存在的長髯處一拂,就差左手再提一口青龍偃月刀了。

    不料,這時蠱蟲發作,他打了個哈欠,倒頭便睡。圍觀群眾一見關二爺剛到,還沒打就躺下了,不禁莫名其妙。可云道長唯恐洩了自家底氣,忙跺腳道:「真真晦氣,恰把走麥城的關二爺請了來!你們這些蠻子休要得意,看我法寶!」

    說著,形體已如豬八戒一般可云道長把大袖一拂,一團濃煙便飛上半空,數十粒豆子從煙中飛出去,一個圍觀的老太婆見了驚呼道:「啊!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撒豆成兵?」

    風一吹,煙散開了,豆子並沒有化作天兵天將,空中倒是出現了一群蜂子,這群蜂子在空中盤旋一匝便四散開來,逢人便蜇。說來也怪,對於那些道人,這些蜂子卻視若無睹。

    想來這些道士既然隨身帶了蜂子,身上一定還帶了什麼可以驅蜂的藥物,只是那些蜂子四散開來,雖不攻擊道士,對引勾佬等生苗和村子裡的百姓卻是無差別攻擊。

    百姓們再也顧不得看熱鬧了,紛紛抱頭鼠竄,呼爹的喊娘的,尋兒妥女的,亂作一團。這村中保正乃是提溪張氏族人,對山上生苗本就心懷仇恨,又是個信道的,忽聞此事,又見自家婆娘抱著娃兒逃回來,臉上還蜇了兩個大包,不禁勃然大怒,馬上呼喝莊丁,趕去追打引勾佬等人。

    在苗家有一個流傳很悠久的小故事,故事說:兩隻小雞爭蟲子,母雞看見了,便去幫忙,隨後公雞也加入了戰鬥。兩家的小孩子看見後,便沖上去幫助自己家的雞,隨後他們的母親參戰,接著父親參戰,然後變成了兩個家族之間的一場惡戰,最終演變成了兩個村子之間一場連綿百餘年的恩怨。

    有時候,一件很小的事,如果處理不當,就會變成一場大災難。引勾佬和可云道長之間的這場紛爭,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村中保正毆打驅趕引勾佬等人的舉動,被引勾佬等人直接理解為他們在偏幫牛鼻子、驅逐蠱教。

    於是,他們這一插手,整件事的性質就徹底變了樣,剛剛平靜下來的提溪司又變成了一鍋沸水。

    神戰,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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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3
發表於 2015-5-22 23:34:37 |只看該作者
第572章 風雲再起


    引勾佬率眾弟子灰頭土臉地逃回山去,立即把這件事宣揚開來。這已不是個人恩怨了,而是涉及到蠱教的榮譽,涉及到偉大的蠱神的尊嚴。引勾佬把發生在山下村中的事兒對大家一說,已經喝得醉意醺然的格哚佬和兩位前來助拳的部落首領頓時大怒,馬上點齊兵馬,下山討公道。

    可雲道長精明的很,他知道格哚佬的部落近在咫尺,引勾佬這邊剛走,他就帶著師弟們離開了村莊。格哚佬到了村中沒有找到那群牛鼻子,就把張保正抓回山做人質,留下話說︰“必須交出那群道士,否則就拿張保正抵罪。”

    張家的人慌了,急急忙忙跑去提溪司向張長官哭訴。與格哚佬的部落毗鄰的這個村子是提溪氏張氏的領地,保正則是張長官的佷子,張長官聞訊大怒,先前他被迫向生苗讓步,已經忍了一肚子氣,現在生苗變本加厲,騎到他頭拉屎撒尿了,他還能忍?

    如果這一回的事兒他再忍了,還如何管理治下那麼多村寨?先前的事他還可以說是來自銅仁府的命令,這一次如果再忍了,鎮守提溪的張長官就將像銅仁府張胖子一樣聲威大損,到時候手下的頭目們就很難如臂使指地指揮了。

    張長官咬牙切齒地集合本部人馬,殺到格哚佬的山寨之下。他倒沒有昏了頭跑去攻山,那群“猴子”玩蟲子的能力令他心有餘悸。而且叢林之中,生苗像猿猴一般靈活,跳躍發箭還奇準無比。這本事也讓他頭痛不已。

    張長官呈扇形紮下營寨,堵住了格哚佬部下山的道路,同時在溪水一側佈署了重兵,山寨中若有人出來取水,他們就用弓弩對付。

    張長官的兵大多是半民半兵,上一次連死帶傷千餘人,這一回帶來的兵不少是那些死傷者的兄弟、同宗、同族、朋友。可謂同仇敵愾,士氣方面激昂的很。再加上張長官戰術得當,雖然陣容不及上一次華麗,一時間也打了個旗鼓相當。

    既然難分高下,當然要找人助拳。張長官把再起戰端的事由經過派人急報銅仁府,在他的報告中自然不會提及己方的過錯,而是添油加醋地把格哚佬部描述的無法無天、飛揚跋扈。

    同時,他擔心張知府這次還是叫他隱忍,不肯派兵相助,所以特意吩咐信使沿途就把消息散佈了出去,他就不信在這種情況下張知府還要做縮頭烏龜。

    格哚佬這邊也沒閑著,經過一場戰爭的磨勵,他的頭腦也靈活了許多。不再像以前一樣只知直來直去。雙方處於膠著狀態後,他便慫恿引勾佬向神殿求助,這一次的戰爭是為蠱神而戰。必須勝,只能勝,容不得半點差錯,否則他們就是蠱教的罪人。

    引勾佬深以為然,馬上寫了一封密信,吩咐人急送神殿。在他的信中。自然也不會提己方的過錯,而是大肆渲染可雲道長等牛鼻子老道是如何污辱輕蔑他們偉大的、無所不能的神明。提溪司張家又是如何偏袒老道,對他們淩辱打壓,他們是如何的忍辱負重,為了蠱教受盡委屈。

    神殿剩下的六位大長老見了引勾佬的來信不禁錯愕不已,不是剛傳來消息說,銅仁府已經同意格哚佬部定居於提溪了麼?本來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兒,怎麼突然間又起了風波?

    不過,錯愕歸錯愕,這次他們卻沒有含糊,因為這一次的事件性質不同。對方直接污辱了他們的神明,向他們發出了最大的挑釁,他們的一切尊榮與權利,全部來自於他們所樹立的神,如果對此還置若罔聞,動搖的將是整個蠱教的根基。

    六大長老意見統一,立即做出決議,集結兩萬生苗赴援格哚佬,神明的尊嚴必須維護,必須要打贏這一仗。

    對朝廷來說,出兵兩萬不是一件可以隨隨便便就能做出的決定,他們要考慮是不是一定要動用軍隊來解決,兩萬兵馬需要消耗多少糧餉,補給輜重需要多少,一旦戰事不利還需增兵多少,從哪裡調兵,調走太多兵馬的話,如何確保原駐地的穩定,還有相關人事任命的一系列問題。

    但是對神殿來說,所有這些事兒,全都不是事兒。

    他們不需要考慮糧餉,你自己負責;補給輜重,你自己解決;人事安排,你自己解決;戰事不利?增兵就是了!抽調太多兵馬會造成後方空虛?十萬大山就是我們最好的屏障,有本事你就攻進來,不用打,拖著你在山裡轉兩圈兒,你的軍隊減員就得超過三分之一,不戰自潰。

    毫無負擔的六大長老,自然可以很容易就做出弔民伐罪的決定。

    ※※※※※※※※※※※※※※※※※※※※※※※※※

    清浪街,大亨雜貨鋪。

    團團圓圓的胖員外大亨袖著雙手,笑眯眯地對葉小天道︰“我也不是全為了照顧大哥的人,他弄來的那些山珍確實不錯,有些是可以進我的店鋪代賣的。有些雖還夠不上珍奇的標準,卻也都是好東西。你既然把他的店鋪開在我的店面旁邊,我自然會指點照應一下。”

    葉小天道︰“大亨啊,你如今當了爹,可是真的成熟多了,不像以前那麼不著調。”

    大亨揉了揉肉頭頭的鼻子,鬱悶地道︰“我以前很不著調麼?”

    葉小天忍住笑道︰“你看老毛就知道了,你跟他,差不多。如今你出息了,可老毛還是不大靠譜。我打算年前就把他和雲飛的喜事給他們操辦了,也許成了親他就會沉穩一些。不和你多說了,還有兩家沒安排呢,回頭咱們再找時間去吃酒。”

    羅大亨道︰“大哥何苦這麼費心呢,那兩家人不如交給我安排算了,我這店裡人手正愁不夠用,一時還聘不到太多知根知底的人,用你的人我再放心不過。”

    葉小天搖頭道︰“不然。這八家人,我打算各自安排不同的行業,不讓他們所從事的行業有所重復。”

    大亨奇道︰“這是為何?”

    葉小天神秘地笑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哈哈……”

    葉小天向大亨告別之後,便去了正在建設中的文校。那八位長老的親眷都已到了銅仁府,由葉小天安排,在他府邸左右安置了住處。這些人在這裡生活總要操持一門生計,葉小天為此可是煞費了一番苦心。

    對這八家人,葉小天做了一番精心安排,沒讓任何一家所操持的職業有所重復。在他的安排之下,這些人家有的從事運輸業,有的安排進了公門,有的開店鋪做生意,有的則到葉小天正在籌辦的文校武會做事……

    葉小天是拿這八家人做個試點,看看他們能否適應山外的生活。如果成功,就是給山裡諸多的部落百姓立下了一個榜樣,當他們回山探親的時候,憑他們的特殊身份,可以給山中百姓和他們做長老的親族長輩產生多大的影響?

    葉小天很清楚,親人家眷們很隨意的一句話,都比外人說一百句還要管用,他打算利用這八家人,做為攻克八大長老這個頑固堡壘的重要一環。

    葉小天趕到文校時,整個工地正在忙碌之中。由於張知府聽信了長風道人的話,下令暫停疏浚工程,裕記磚瓦行的生意受到了影響,當初是葉小天遊說裕記在城中設磚瓦廠的,如今工程停工,對磚瓦行來說就是損失。

    雖說過了年就可以重新開工,這建好的磚瓦行到時還能用得上,而且他們在城中開設的磚瓦廠還負責為長風道人的道觀提供材料,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葉小天還是覺得過意不去。

    原本在文校和武會的建設上為了節省資金,有些建築葉小天是打算建成茅草黃泥頂的,這回乾脆追加了投入,全部用磚瓦建造,如此一來,裕記因疏浚工程停工產生的損失就得到了彌補。

    葉小天見文校已初見雛形,甚感欣慰,正聽工頭兒匯報著進度,李秋池滿頭大汗地趕了來,一見葉小天便道︰“東翁,學生可算找到你了,快回衙門,出亂子了。”

    葉小天愕然道︰“又出了什麼亂子?”

    李秋池抹一把額頭汗水,對葉小天道︰“提溪司那邊又打起來了!知府大人震怒,抱病召集眾官吏,要再度發兵討伐格哚佬部。”

    葉小天聽了大吃一驚,世事多變,果然不是你想怎樣便怎樣。他預計到了上一次的戰爭,卻未想到在已經得到完美解決的時候,居然會又出了亂子,難道張知府此前的退讓只是緩兵之計?

    不明就裡的葉小天急忙就向知府衙門趕去。此時,可雲道長業已趕回銅仁,腆著個奇大無比的大肚子,帶著一副肥頭大耳的豬頭尊容去見長風道人,一則是向長風道人報訊兒,二來也是希望長風道人有辦法解除他所中的異蠱。

    雖然幾天下來,他發現自己的異相並不致命,可是原本飄然若仙的一位道長突然變成了豬八戒,換誰也受不了啊。這副賣相,他以後還怎麼騙人?豈不是只有在舉辦羅天大蘸的時候上臺扮扮天篷元帥了?

    此時,恰好是引勾佬為他下蠱的第七天,蠱蟲的作用即將消失了,但副作用也要同時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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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3 22:20:46 |只看該作者
第573章 反將一軍


  六龍山,七玄觀。

  逃回來的可雲道長和幾個師弟對長風道人七嘴八舌地告著狀。

  他們這一路走的很慢,可雲道長挺著偌大的肚皮,那肚皮又撐得極薄,似乎透過肚皮都能看清裡邊的心肝脾臟肺,這種情況下乘不了馬,坐車也不敢快了,誰曉得會不會輕輕顛簸一下,他的肚皮就噹地一下炸開。

  因此一直拖到今天才回到六龍山,請了人用滑竿把他抬回道觀。長風道人看著可雲道長那張原本清瞿飄逸的臉現在腫脹如豬頭,就忍不住想笑,可是一想到那蠱毒的奇異,又有些頭皮發麻。

  王寧在一旁聽著他們說話,卻是暗暗轉動眼珠,想著心事。可雲道長正說著,忽地眉頭皺了一皺,嘴唇一抿,就聽臀後「噗嚕嚕嚕……」地一陣響,竟然放了一長串悶屁。

  這一串屁放出來,當真是奇臭無比,居然還有一種辛辣刺鼻的勁兒,旁邊幾個師兄弟首當其衝,差點兒嗆昏過去。他們登時跳開,師弟非雨捏著鼻子怪叫道:「可雲師兄,你怎麼放這麼臭的屁?」

  可雲道長臉兒一紅,乾笑道:「一時沒憋住。咳!觀主,事情就是這樣了,如果不是我們幾兄弟逃得快,一定會被那些野人抓上山。如果此事不能解決,依弟子看,提溪一帶咱們還是不要去傳……」

  他剛才放屁的時候。長風道人就已退出五、六步,遠遠和他拉開了距離,正想心事的王寧也被那股惡臭熏得逃開。跑去打開了窗子。這幢建築南北通透,過堂風習習吹來,臭味頓時淡了。

  眼見臭味已無,眾人又已圍攏過來,誰料可雲道長眉頭又是一皺,眾人頓覺不妙,可還未及逃走。就聽「噹」地一聲巨響,緊接著「噹噹噹噹」一連串抑揚頓挫、慷慨有力的響屁聲傳來。

  常言道『響屁不臭。臭屁不響』,但是可雲道長這波瀾壯闊的一通響屁卻是奇臭無比,中人欲嘔,比剛才還要厲害。恰站在他身後的非雨道長差點兒一頭暈過去。

  王寧摒住呼吸,飛快地閃到窗旁,長風道人也逃過去,探著鼻子向窗外急促地吸了兩口,這才回首怒道:「出去,你快給我滾出去,你……」

  可雲道長站在那兒,臀後「叮叮噹噹、噗噗嚕嚕」不斷,一首變奏曲演奏個沒完。那脹得發木的肚皮卻在屁聲中漸漸變小,不由大喜過望地道:「小了小了,哈哈哈。我的肚皮小了,我要好了!」

  「噗!噗突突突……」

  王寧啼笑皆非地道:「你不用出去了,我們出去!」

  這間屋子一時半晌是待不了人了,王寧這麼一說,眾弟子如釋重負,轉身就逃向門口。王寧飄身一縱,直接從後面的窗子穿了出去。長風道人見狀,忙也爬上窗子,逃之夭夭。

  可雲道長站在廳中,猶自陷於狂喜之中:「哈哈哈,好了,好了!我真的要好了!」

  長風道人從後窗爬出去,站在樹下,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心有餘悸地對王寧道:「這個可雲從提溪回來,不但變成了一副豬頭模樣,居然還成了屁精,當真可怕。」

  王寧揮了揮手,似乎鼻端還能嗅到那股中人欲嘔的惡臭,聽到長風道人的話,他冷哼一聲道:「幸虧那山中蠱術師只是捉弄他,要不然,命都沒了。他既沒有性命之危,就不要管了,你去知府衙門,告訴知府,你要捐一筆金銀助戰。」

  長風道人一聽讓他往外拿錢,心中好生不願意,便道:「王前輩,他要打仗只管去打,咱們是出家人,何必往裡邊摻和呢。」

  王寧陰陰一笑,道:「你不要忘了,這事情可是因為咱們而起。現如今張知府形同孤家寡人,各地土司對他都不大恭敬,你若肯出面支持,他必定心生感激,雪中送炭的人,他是不會輕易忘記的。」

  長風道人不服氣地道:「這又何必呢,咱們在銅仁撈的銀子已經夠多了,不如換個地方繼續發財。咱們現在又是建道觀,又是結交官吏,何若來哉?和他們打交道久了,是會露餡兒的。」

  王寧臉色一沉,道:「你問那麼多做什麼,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要以為懂一些招搖撞騙的本事,就敢在老夫面前放肆,老夫若要你死,動一動小手指就可以了。」

  長風道人畏懼地縮了縮脖子,道:「是,那……貧道照辦就是。」

  王寧冷哼一聲,道:「你馬上就去,別玩花樣,你的小命可是捏在老夫手裡!」

  王寧說罷拂袖而去,長風道人衝著他的背影,悻悻地咒罵幾聲,探頭又往後窗裡看了一眼,見那屁精還在「噗噗嚕嚕」地放個不停,不過五官隱隱然已經歸位,肚子也縮小了一大圈兒,眼看就要恢復原狀了。

  長風道人登時忘了自家煩惱,驚嘆地道:「原來這廝之所以變成那副模樣,都是被屁充起來的!」

  瞧他一臉驚羨的模樣,似乎還很遺憾當初在茅山只學了些幻術,不曾學得這般弄蠱的本領。

  ※※※※※※※※※※※※※※※※※※※※※※※※※※※※

  府衙大堂上,張鐸懨懨地坐在那兒,一臉病容。其實他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只是他的身體過於肥胖,本來負擔很很重,一病之下傷了元氣,恢復的不快。如今又有些刻意做作,就更顯得萎靡不振了。

  于俊亭一身大紅袍,雙手負在身後,晶瑩光滑的象牙小扇輕輕拍打著腰背,施施然地邁步進了府廳,向已經先行趕到的官員們含笑點點頭,便要走向右側首位。

  可她一抬頭。就見張鐸正坐在她的位置上,于俊亭微微一怔,旋即便恢復了從容。舉步走向左側首位。把一身肥肉擠在官帽椅中,正打著盹兒的張鐸忽地張開眼睛,有氣無力地道:「于監州,請坐主位吧!」

  于俊亭愕然道:「知府大人這是何意?」

  張鐸沙啞地笑了兩聲,道:「本府身子尚未痊癒,難以料理政務。如今只是事關重大,不能不出面過問。一應事務還是要監州大人出面料理的,自然該監州大人坐主位。」

  于俊亭淺淺一笑。斯斯文文地搖頭道:「不妥,不妥。下官只是暫時替知府大人分憂,大人既然到了,自然是知府大人坐主位。」

  張鐸苦笑著攤了攤雙手。道:「妳看我如今這副模樣,還有力氣折騰嗎?于監州不要客氣了,當仁不讓,莫要推辭。」

  于俊亭道:「不敢不敢,知府大人面前,下官不敢放肆。」

  匆匆趕到的葉小天眼見這兩個人假惺惺地在那兒演戲,很無聊地翻了個白眼兒,一旁李經歷側過了身子,小聲對他道:「那伙山蠻子蹬鼻子上臉。現在要是不打呢,閤府官吏臉面無光。打呢,一旦打輸了就更加的臉面無光。誰願做這個主啊。你看那張椅子,兩位大人先前爭得是你死我活,現在卻是你推我讓,誰也不願意坐上去,嘿嘿,棘手啊。」

  葉小天恍然道:「原來如此!」

  知府和監州大人互相謙讓了半天。誰也不肯坐上主位,張胖子賴在椅子上不起來。他不肯動,別人就算拉都拉不動他。于俊亭倒是身姿輕盈,瞧她那小腰身,要是來個玩得動石鎖的力士,就能讓她做掌上舞,可誰又敢去拉她?

  於是,二人謙讓的最終結果是:于俊亭坐於左側上首,張鐸坐於右側上首,兩人面對面地坐著。至於正中上首的主位則空置下來,會議便在如此怪異的場面下開始了。

  張鐸神情虛弱,氣若游絲地道:「于監州,山苗……野蠻吶,前番官兵吃了敗仗,他們就得意忘形、得寸進尺了,我銅仁府已經允許他們在提溪立足,他們還不滿足,現在又主動挑釁,擄捕百姓,禍害地方,與提溪司官兵大動干戈,你看該如何是好啊?」

  于俊亭用象牙小扇輕輕敲著她白裡透紅的嬌嫩掌心,明媚的雙眸睨著張胖子,詢問道:「以府尊大人之見,我們該如何應對?」

  張鐸微微搖了搖頭,笑了笑,道:「老夫病臥在床,難以理事,現在銅仁府可是妳于監州當家呀,怎麼問到本府頭上來了。」

  于俊亭淺淺一笑,欠身道:「下官如今只是代知府大人……」

  張鐸雙眼微微一張,截斷她的話道:「在其位,謀其政!如此而已!」

  他的後背慢慢靠回椅上,又恢復了懶洋洋的模樣:「本府今日之所以出席,只是因為提溪司長官乃是本府的本家,他把信兒送到本府這裡來,本府若是不聞不問,未免不近情理,所以才抱病出面,至於究竟如何決斷,還要看你于監州的意思。」

  李經歷側過身子,又對葉小天小聲嘀咕道:「知府大人這是在將于監州的軍吶!當初這些事是知府大人的麻煩,于監州既然要坐這個位子,那就成了她的麻煩,有好戲看啦。

  你瞧著吧,于監州若是不敢出兵,以後她就不能嘲弄知府大人無能。她若是出兵,于家能置身事外嗎?既不能置身事外,縱然勝了,于家也要損兵折將,大傷元氣,如果敗了,那更是威風掃地,知府大人的困境,便也迎刃而解了。」

  葉小天輕輕點了點頭,摸挲著下巴,向堂上眾官吏輕輕掃了一眼,見大家都是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態勢,顯然是要看這位野心勃勃的女土司如何面對這個難題。

  葉小天心中暗忖:「提溪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照理說,沒有我的命令,格哚佬不可能節外生枝啊。難道是提溪司對他們有什麼挑釁的舉動?從人家的盤子裡搶肉吃,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的。如果于監州出兵,我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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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5
發表於 2015-5-24 22:47:50 |只看該作者
第574章 萬無一失的主意

 
  于俊亭沉吟片刻,道:「我們已經同意讓格哚佬的部落定居於提溪,照理說他們不該再生事端才對,如今遽起風波,莫非其中別有隱情?為慎重起見,應該派人前往提溪查個清楚,若能化干戈為玉帛,那是最好。」

  張鐸冷笑道:「人家已經攻進咱們的村寨,抓走了保正,與提溪司官兵正面交戰了,于監州妳還要查探仔細,可真是沉得住氣啊!不管有理無理,他們如此目無王法,就理當討伐,今日不嚴懲這群暴民,後患無窮!」

  于俊亭沉下臉色道:「如果出兵討伐的話,知府大人你肯出多少兵馬?」

  御龍咳嗽一聲,插嘴道:「前番知府大人單獨出兵,傷亡慘重,此次恐怕是不能再出動兵馬了。于監州既然攝理本府政務,就應當負起保境安民的責任,說不得此番就要請于家出馬了。」

  戴同知反駁道:「荒謬!于家的實力怎麼能跟張家比,張家如此雄厚的實力,尚且大敗而歸,你叫于家如何獨力抵擋?就算以于家軍為主力,張家也不能不出一兵一卒!」

  御龍剛要反唇相譏,于俊亭便清咳一聲,道:「兵者,大事也。哪能如此草率。格哚佬部雖然抓了提溪司的人,卻並未下山襲擾其他地方,可見他們也無心作亂,我等豈能逼反了他們。我還是認為,應該先查清真相,同時召集全府土司,共議大事。」

  張鐸目光一厲。喝道:「莫非各路土司不讚成出兵的話,于監州就要一兵一卒也不肯動用了?兵貴神速,若是等各路土司們趕到,咱們豈不失了先機?于監州應該先出兵,若是各路土司同意出兵,作為後援就是了。」

  于俊亭笑了起來,看來這死胖子是鐵了心要把她推進泥坑啊,本來,她也的確有不得不出兵的理由。因為于家在提溪也有領地。可是她已經知道了葉小天的真正身份,認定只要能控制住葉小天,生苗就不是她的威脅,而是她的助力,她怎麼會出兵對付自己的「援軍」。

  于俊亭想到這裡,不禁飛快地睃了葉小天一眼。她以為格哚佬部再起事端是葉小天的授意。葉小天這麼做意欲何為呢?很顯然,他已經不滿足於躲在深山裡做山大王,他嚮往塵世間的富貴榮華,而生苗只有出山,才能成為他的資本。

  于俊亭不怕葉小天有野心,就怕他無慾無求。一個有野心的男人,才是她最好的合作夥伴。當然。拋開生苗部落距離銅仁很近,對她的幫助要遠遠大於播州楊應龍之外,葉小天的性情為人也很重要。

  一個有野心的領袖,才是她相得益彰的合作夥伴。但是如果野心太大,性情冷血,一朝不慎,她就有玩火自焚的危險。在這一點上。葉小天就是比楊應龍更好的選擇了,所以她才決心拋開楊應龍。爭取葉小天。

  張鐸見于俊亭笑而不語,咄咄逼人地道:「于監州怎麼說?」

  于俊亭道:「派人赴提溪,查明事情經過。同時召集各路土司,齊聚銅仁府議事!」

  張鐸哪肯輕易讓她脫身,怒道:「于監州莫非要一意孤行嗎?提溪司告急,應該立即出兵。」

  于俊亭淡淡一笑,道:「這是本官的決定!不是商議!」她鳳目含威地向眾人冷冷一掃,沉聲道:「知府大人既然讓我做主,那麼這就是我于俊亭做出的決定!」于俊亭霍然站了起來,朗聲道:「葉推官!」

  葉小天正在糾結一旦于俊亭被迫出兵,他該如何是好。他對于俊亭甚有好感,不想與她為敵,可他又絕不可能以損害格哚佬部為代價,正在左右為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李經歷連忙踢了踢他的小腿,小聲道:「別走神兒啦,監州大人叫你呢。」

  「啊?啊!下官在!」

  葉小天連忙站起身,向于俊亭抱了抱拳。于俊亭道:「就勞煩葉推官走一遭兒吧。一會兒,你到判院來一下,本官有話要當面囑咐你!」

  葉小天連忙躬身稱喏,于俊亭心想:「事情是你惹出來的,你自己去解決吧。張胖子想坑我,門兒都沒有,你豈知道,這解開問題的鑰匙,就在我的手中!」

  于俊亭略顯得意地又扭頭對侍立身後的師爺文傲道:「你立即起草一道公文,邀請各地土司齊聚銅仁府議事!」

  吩咐完了,于俊亭「嘩」地一聲打開象牙小扇,輕拂兩下,輕描淡寫地道:「散了吧!」說完便旁若無人地走了出去。

  張鐸坐在椅中,氣得肚皮一收一放,彷彿一隻成了精的蛤蟆,正在吞吐日月。眾官吏神情甚是尷尬,除了戴同知早就明白表示他和于監州穿的是同一條褲子,毫無顧忌地離開,其他人都不知是該走該留。

  這時,一個皂隸快步走了進來,一見知府大人在座,趕緊上前稟報道:「知府大老爺,六龍山七玄觀的長風道人求見。」

  張鐸正在氣頭上,沒好氣地道:「長風道長見本府作甚?」

  那皂隸道:「長風道長說,驚聞生苗鬧事,滋擾地方。他願捐資助戰,協助大人保境安民!」

  「哦?」

  張鐸神色一動,這長風道人肯捐款還在其次,重要的是長風道人如今在銅仁府甚出風頭,許多權貴都對他崇信不疑,如果他肯站出來支持自己發動戰爭,那對于俊亭就是一個明顯的壓力了。

  想到這裡,張鐸欣欣然道:「快請長風仙長到書房就坐,本府馬上就來!」說完,由兩個隨從把他從椅子裡拖起來,不悅地看了眼那些首鼠兩端、觀風望景的官吏,冷哼一聲。便向屏風後面走去。

  ……

  葉小天來到于監州的簽押房,施禮落坐,欠身問道:「監州大人要我前往提溪調查衝突緣由,不知有什麼具體的吩咐?」

  于俊亭那雙明亮的大眼睛帶著一抹奇怪的神韻看著他,看得葉小天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遲疑地道:「大人有什麼吩咐,如此難以啟齒?」

  「哦!沒什麼!」于俊亭回過神兒來:「只是……叫葉推官輕身涉險。本官心有不忍。可是,本官又實在沒有別的合適人選,只好拜託葉大人了。」

  于俊亭早已知道葉小天的蠱教教主身份,但這一點她又不能表現出來,否則她對葉小天的示好和拉攏,就前功盡棄了。是以收懾心神。囑咐道:「生苗粗魯野蠻,不講道理,你此去還要多加小心!」

  葉小天心中暗笑,生苗部落的人或許真的有點粗魯野蠻,可是對他卻是奉若神明,誰敢對他無禮。面上葉小天卻露出一副感激模樣。道:「承蒙大人提點,下官記住了。」

  于俊亭又道:「在本官看來。便是讓生苗部落在提溪擁有一席之地也沒甚麼。那兒我又不是沒有去過,地廣人稀,大片地方都荒蕪著。可惜有些人呀,土地荒棄他不在乎,要被別人佔用,就心疼的不得了啦。」

  葉小天知道她諷刺的是張知府,是以只管聽著。並不表態。于俊亭嘆了口氣,又道:「你此去。主要是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孰是孰非。如果有調停的機會,還希望你能見機行事,如能不動刀兵便平息事端最好!」

  葉小天欠身道:「下官記下了。」這時文師爺已經發了調集各地土司赴銅仁議事的公文出去,回到簽押房內,于俊亭又對文師爺道:「文先生,你和葉推官一起去提溪,明日一早啟程。」

  文傲答應下來,葉小天便起身道:「既如此,下官這就回刑廳交接一下。」

  葉小天一走,文傲便對于俊亭道:「大人準備讓葉推官去提溪查證此事?」

  于俊亭微笑道:「別人去了,只好查證。葉小天去了,可能做出來的事就不只是查證了呢。」

  文傲想了想,讚歎道:「不錯!要解這個結,非他莫屬。」

  于俊亭頷首道:「這事兒本來就是他搞出來的,看來他對張知府許諾的條件還不太滿意。不過,他也不願意一出山就氣勢洶洶,成為眾矢之的。這樣的話,就有迴旋的餘地,他是個聰明人,會明白如何取捨的。」

  文傲道:「生苗鬧事,當然應該是出自他這個教主的授意。只是這位蠱教教主隱藏身份,渾跡官場,究竟有何圖謀呢?」

  于俊亭道:「這位年輕的教主,大概是忍受不了山中的乏味,據我所知,以前能榮任教主的人,最年輕的在繼位時也已年過半百,早已消磨了鬥志,像他這麼年輕的還聞所未聞。

  在山外,有些地方,僅僅擁有兩個鎮子、轄下不過千餘口人,就能成為一個世襲的吏目頭人,做威做福,父子相繼,在山中做一任教主,其誘惑力未必就及得上這樣一個吏目。

  葉小天擁有這麼龐大的力量,又是如此年輕,他會願意老死山中,而不是走出大山,成為一方土司,千秋萬載,永享富貴?格哚佬部出山應該就是他的一步試探,他想在山外站住腳!」

  文傲擔心地道:「這正是學生所擔心的。生苗距離我銅仁太近,一旦被大人所用,的確可以起到極大助力,可是既然葉小天有如此野心,一旦讓他站穩腳跟,焉知他不會對大人不利?」

  于俊亭瞟了他一眼,道:「你擔心我會養虎為患?」

  文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于俊亭微笑道:「葉小天是性情中人,不會做負義之事的。」

  文傲勸道:「大人,人心是最不足為憑的。少年英雄,一腔熱血,為社稷拋頭顱灑熱血眉頭都不皺一皺,到後來卻貪生怕死出賣國邦的奸賊也不是未曾有過。世間誘惑無窮無盡,人心易變啊。」

  于俊亭道:「就算如此我們也不用擔心。十萬大山橫跨雲、桂、黔三省,餘脈直入交趾,其主體在桂地而非黔地。生苗部落綿延三省的大山中更是零零散散,怎麼可能全都跑到銅仁來?」

  文傲道:「可是……」

  于俊亭道:「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張!」

  文傲見狀,只好不再相勸。于俊亭微微眯起一雙鳳眼,心想:「文先生擔心的也不無道理,要求萬全之計的話……」

  一個大膽的念頭突地躍上于俊亭的心頭:「我辛辛苦苦打下江山,總要有人繼承才行。葉教主的種未必就比楊天王差了,娃是他的娃,就算來日他威風不可一世,好意思欺負我們娘兒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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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4 22:52:20 |只看該作者
第575章 虎視耽耽


    翌日一早,葉小天便帶著李秋池、華雲飛還有十餘名侍衛快馬趕到了于府。葉小天被帶到二堂後,文傲已經笑吟吟地迎了出來,一見葉小天便拱起手,笑道:“推官大人來得好早,學生才剛剛準備妥當。”

    看他裝束,已經穿了一身遠行的打扮,不過腰帶都還沒有系妥,可見所言不虛。文傲熱情地道:“葉大人快請廳中稍坐,我家大人剛剛起了,請葉大人稍候片刻。”

    葉小天和文傲進了客廳,邊喝茶連聊天。葉小天自家事自己知,所以根本不擔心此番提溪之行會有兇險,所以談笑自若。但是對文傲來說,此行可說是兇險重重,神情上本該有所忐忑,但他同樣從容自若、談笑風生,毫無緊張之態。

    葉小天不由暗自欽佩:“到底是于土司身邊的智囊人物,這份胸襟膽略,就已見不凡了。”其實他又哪里知道,這位文先生早清楚他的底細了,跟著他去提溪,簡直沒有更安全,有什麼好擔心的。

    但是面上文傲還得裝模作樣地道:“此去提溪,學生主要是負責與提溪于家進行溝通,提溪于家目前幼主在位,遇此大事難免慌亂,學生是代表我家大人前往安撫的。至於生苗一事,學生唯葉大人馬首是瞻,一切都拜託大人了。”

    葉小天道:“我想,那生苗縱然尚武,也不會是無事生非之輩。否則千百年來他們也不會安份守己地待在深山中,卻從未出來滋事了。此番他們與提溪司再起爭端,應該是別有隱情。”

    文傲頷首道:“學生曾聽坊間有傳聞說,此番生苗和提溪司之間發生沖突,起因是他們部落中的蠱教巫師下山傳教時與長風道人的弟子起了沖突,提溪司偏袒道士,方才釀成大禍。”

    葉小天呷了口茶,微笑道:“也許吧。總之,你我此去見機行事就是了,反正咱們是去調停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咱們先是禮,後也是禮,動兵的事又輪不到你我,不必擔心。”

    “葉大人千萬不可做如此想!你要是不能調和此事,我豈不是要被迫掛帥出征了?”

    一道柔柔的女聲從屏風後面傳來,隨即一個白衣麗人便飄然閃現,一襲輕軟貼身的白袍。因為晨起匆忙,尚未仔細梳妝,髮髻只是高高挽在頭上,頎長的秀項因此更形明顯,走出來時就彷彿一隻優雅高貴的白天鵝在雲中漫步。

    那秀氣的眉、尖俏的下巴,令她顯得尤其精緻秀美,腮凝新荔、鼻膩鵝脂,婀娜的身段好山好水曲線曼妙,令人一望便有一種“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的意境。

    于俊亭笑乜著葉小天,笑得很妖、很媚:“如果人家被迫掛帥的話,一定要你葉推官去做先鋒,為我沖鋒陷陣!”

    美人佯嗔,一鼙一笑,莫不風情萬種。葉小天見識過哚呢的爛漫、凝兒的英武、瑩瑩的俏美,乃至田妙雯姑娘的嫵媚,美色閱歷雖不算多,卻已見識過最高水準的,黃山歸來不看嶽,照理說不該再生驚艷之感。

    但這于將軍和那幾個女子都截然不同,一身公服、出入衙門的時候,她就是女土司、女將軍、女監州,英武高傲、盛氣淩人;穿一身民族服裝,前往于海龍寨子裏做賀客時,她是純美天真、清麗脫俗的土家少女;而此刻的她,帶著一絲晨起的慵懶,卻又風情無限、嫵媚柔婉。

    一眼望去,你就能覺出她身上有種難以形容的綺靡軟媚的味道,那種生動鮮活的女人味兒,甚至難以用妖媚或柔美的言詞來形容。別的女人是定型的,俊俏就是俊俏,柔美就是柔美,而她是變化多端的。

    葉小天站起身,微笑著迎向這位秀色可餐的俏佳人,向她拱手道:“下官見過監州大人。呵呵,下官受教了,此去提溪,下官全力以赴,為大人分憂便是了。”

    于俊亭淺淺笑道:“好啊!這可是你說的,但願葉大人此行能順利解決提溪之事,等你回來,我在這裏為你擺酒慶功!”

    葉小天暗暗一嘆,只看她此時她楚楚動人的模樣,誰能想像她當日不動聲色地便把銅仁府的土皇帝張鐸給氣個半死?既是仙子絕色,又是妖孽魔女,實在叫人難以分辨哪一副模樣才是她的真正面目。

    于俊亭雖然對葉小天動了別樣心思,卻還沒有就此深陷其中。她先前對生苗出山的真正用意只是根據自己的判斷,她還要確定葉小天的真正心思,才能決定自己接下來的選擇。

    相信此番派葉小天去提溪,從他所作所為的那些蛛絲馬跡裡面,就可以判斷出他出山的真正意圖和做事的風格、品性。

    于俊亭野心勃勃,雖然已經有心利用自己的美色,但她更清楚,她一個女人志在天下,尚且可以看淡兒女私情,對男人來說尤其如此,如果以為可以用自己的身子束縛一個男人的志向和野心,就能左右他,那真是小覷了天下英雄的心胸和氣魄。

    至少,像楊應龍那種人,就不是女色或者親情可以左右的,葉小天身上有無窮的秘密,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于俊亭自然也要謹慎判斷,才能有所抉擇。

    畢竟,她不是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她雖然看淡婚姻的本質,好只是緣於她自幼的特殊身份所造成的人生觀感,並不代表她為了達到目的,就可以隨意向男人奉獻自己的身體做為交換的條件。

    “大人出行在即,銅仁這邊,你不用擔心,我會盡全力拖住知府大人,安撫各地土司,在你那邊沒有傳出明確消息之前,銅仁絕不出動一兵一卒。本官這裏先預祝大人此行一帆風順,馬到功成了!”

    于俊亭說這句話時,雖然還是一句場面話,可是眉梢眼角卻盡顯柔媚,偏那柔媚的風情又是蘊而不露,蓄而不盈,讓你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如此韻致,實在惹人憐惜。

    于俊亭雖然常做男兒裝扮,可是大概正因為她常作男兒打扮,且與男子打交道的機會頻繁,所以很瞭解男子心理,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天賦,嫵媚風情表達的恰到好處,不慍不火。

    天下之柔弱莫過於水,而攻堅掠強者莫能勝之。漂亮的女人對付男人,這種伎倆可比權勢威壓、富貴相誘又或者強大的武力都要奏效,葉小天也不禁動了憐香惜玉的心思,慨然道:“監州大人放心,下官此去必竭盡所能,一定解提溪之困,靖銅仁之安,分監州之憂!”

    這句話聽在別人耳中就是一句表決心的話,但是聽在于俊亭耳中,卻意味著提溪之圍必解了。說出這句話的可是蠱教教主,對生苗擁有絕對統治權的那個人,于俊亭頓時露出欣然之色。

    葉小天後退兩步,向于俊亭重重地一抱拳,道:“監州大人,下官這就出發了!”

    于俊亭踏上一步,忽地低低急切道:“凡事還以自身為要,切勿涉險!”

    這句話可就不像上司對下屬說話了,于俊亭雙眸一睇,又恰到好處地向葉小天傳達了一個關切的眼神兒,配著她湧身向前時的暗香浮動,一種隱秘的曖昧便悄然彌漫開來……

    葉小天心頭怦然一動,趕緊摒棄了一個不恰當的荒唐想法:這可是當朝四品廣威將軍,于氏部落的大土司,哪怕再美,也是一團焚人的烈火,他可招惹不起,美人恩太重,吃不消的。

    葉小天趕緊垂下眼神,攜了文傲匆匆離去,走到廳門口,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就見於于俊亭還站在那裏凝望著他,癡癡出神,葉小天心中陡地打了個突,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真要招惹上這位如此強勢的女土司,哪裡還有凝兒或瑩瑩的立足之地?惹不起、不能惹啊!葉小天立即加快了腳步,頗有點落荒而逃的味道。

    待葉小天的身影完全消失,于俊亭那深情關切的眼神兒也消失了,唇角改而牽起一縷意味深長的笑意。爭雄逐鹿,自然無所不用其極,她並不覺得自己用點手段有什麼不對。

    一個擁有強大實力的人,一旦成為盟友,那就是最大的助力;一旦成為敵人,那就是最大的對手,容不得感情用事。

    現在她還在對葉小天的考察階段,是敵是友,全看葉小天此行究竟有何舉動。如果證明他是一個很有威脅的對手,于俊亭會趁他還不知道自己已清楚他的底細,用盡一切手段把他除掉。

    哪怕他再有才幹、再如何優秀、勢力再如何的龐大,越是如此就越是威脅,她將毫不留情地鏟除。野心勃勃的于大將軍,豈會為男歡女愛感情糾葛的枷鎖所困,墮為一個自怨自艾的可恥情奴!

    如果能夠證明他是一個可以合作的領袖,于俊亭便不介意把自己守了十九年的清白身子交給他,這個年紀,她早該選擇一個丈夫、養育她的後代了。

    她是土司,這就註定了在婚姻上她要處於強勢的地位,男人只是她用來傳宗接代的一件工具。但是女人天性喜歡被征服,起碼她希望自己要交給的那個男人不會太辱沒了她。

    葉小天是比楊天王更合適的選擇,前提是葉小天能通過她的考驗。那麼,這個男人她就誓在必得,她是土司,是站在食物鏈最頂端的一員,作為一個掠食者,葉小天就是她獵食的目標,要嘛吃掉他,要嘛……“吃掉他!”

    于姑娘,虎視耽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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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7
發表於 2015-5-25 23:20:14 |只看該作者
第576章 侵略如火

         
  葉小天離開的當天,就有兩位土司趕到了銅仁,第二天,又有四位土司陸續趕到。對於是否出兵討伐格哚佬部,這一次眾土司們有了不同的見解,爭論很是激烈。

  一方面,上一次格哚佬部出山,只是佔據了提溪司所屬的山地範圍的一部分,對其他各地的土司沒有任何影響。再者,當時一些土司已經被于俊亭收買,要配合她擠兌張鐸,在有政治訴求的前提下,自然無視了格哚佬部的存在。

  而這一次則不然,現在是于俊亭暫代知府一職,出兵於否對張知府沒有影響,有可能受到影響的反而是剛剛一鳴驚人的于監州。再者,雖然格哚佬部還是在提溪一帶折騰,並未涉及其他地方,可他們得寸進尺的舉動,令一些土司很是反感。

  「老虎不發威,真當我們是病貓不成!一群沒見識的山裡蠻子,還真以為我們怕了你!」抱有這種心理的土司不是一個兩個,他們都覺得有必要給生苗一點教訓看看,讓他們曉得山外究竟是誰的天下,從此以後規矩一些。

  抱有這種心思的土司,有一些就是于俊亭派系的人,對這些人,于俊亭只能說服勸解,不能用強力壓制,所以很是費了一番唇舌,才制止了他們的蠢蠢欲動。

  但是,隨著土司們的陸續到來,贊成出兵的土司還是佔了將近一半的數量,而且長風道人捐資助戰的行為也助長了他們的氣焰。別看長風道人是個神棍,但他近來在銅仁府當真風光一時無兩,很有一些土司和頭人對他的道行神通崇信不疑,既然這位活神仙也贊成出兵,那很顯然是應該出兵的。

  不能小看了土司們的智商,卻也不必太高看他們的見識。被神棍一通忽悠便利令智昏的高官權貴,即便放在資訊發達、科技高度發展的後世也同樣不乏其人,何況是這個年代,尤其是在比較偏遠落後的地區。

  兩派土司在議事時爭論不休,于俊亭一面堅持要等到葉小天的調查結果,之前絕不能動兵的原則,一面對他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進行規勸,而張胖子則在一旁煽陰風、點陰火,極盡調撥之能事。

  于俊亭兩面應付,正焦頭爛額之際,兩個衙役攙著一個信差一路小跑地衝進了二堂大廳,那信差精疲力盡,雙腿發軟,顯然是一路縱馬不曾稍息。兩個衙役手一鬆,他就雙膝一軟,跪在了堂上。

  「稟……稟報知府大人,生苗……生苗格哚佬部請動了其他部落的生苗相助,打進提溪司,把提溪司張長官及其家眷,乃至當地眾權貴們,一股腦兒地抓回山上去了。」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方才還辯得唾沫橫飛的眾土司目瞪口呆。張胖子呆了半晌,也顧不得再裝病了,他「蹭」地一下從椅子裡拔起來,喝道︰「生苗出動了多少兵馬?」

  那信差道︰「小人不知道,漫山遍野,不計其數,約摸著,恐怕十萬人都不止!」

  「卟!」張胖子腿一軟,又坐回了椅上。

  「葉小天究竟想幹什麼?他不會是昏了頭,想靠生苗硬生生奪了我們的地盤吧?」于俊亭想著,心頭急跳了幾下,但她掐指一算,如果按行程,葉小天現在還未到提溪才對。

  于俊亭趕緊問道︰「你來時路上,可曾見到前往提溪調查的本府推官葉小天一行人?」

  那信差搖了搖頭,道︰「小人急於報訊,抄的是小道,所以不曾遇到什麼葉大人。」

  「原來如此!」于俊亭吁了口氣,道︰「你辛苦了,下去歇息吧。」

  兩個衙役急忙扶了那信差出去,于俊亭向滿面驚疑的眾土司掃了一眼,冷冷地道︰「我說什麼來著?小不忍則亂大謀,你們不聽,現在招惹了強敵不是?你我俱都是有家有業的人,真要是這場亂子鬧大了,大家都要遭殃,真當山裡那幫蠻子那麼好對付?人家可是光腳不怕穿鞋的!
  你們吶,真要等到大亂不可收拾,朝廷就有了藉口。一旦朝廷出兵干涉,那可是請神容易送神難,真要是他們來了就不走了,我們這裡可就要變成葫縣第二了,要換流官來當家做主了!」

  眾土司還沒消化完這個消息,聽了這話,都滿面驚懼地竊竊私語起來。張胖子急怒攻心,對于俊亭道︰「妳說的這是什麼風涼話!提溪司已被攻佔,提溪司長官都成了俘虜。覆巢之下,妳以為提溪于家就可以倖免於難嗎?」

  于俊亭微微冷笑,道︰「知府大人吼得這麼大聲,真是中氣十足啊。于某是小女子,這種大事可擔當不起,知府大人既然已經痊癒,不如就請知府大人掛帥,親自討伐生苗去吧。」

  女人身份有時候對她是不利的,但有時候對她又是很有利的。起碼于俊亭此時這般示弱,別人都覺得理所當然,可是張胖子僅僅示弱了一回,就被眾土司給鄙視了。

  于俊亭這麼一耍賴,張胖子馬上捂著心口又坐回去,喘啊喘的好像說不出話來了。他倒是想出兵,可前提是要讓于家打頭陣,損耗于家的實力,這一回他可不想傻呼呼地讓張家大傷元氣了。

  其他土司一聽,登時鴉雀無聲了,尤其是剛才那些叫囂出兵最厲害的,都把嘴巴緊緊閉了起來。嘴炮誰都能放,隨便出點兵應應景兒也沒關係,可是要動真格的?生苗又沒到我的地盤上鬧事……

  真到了動真章的時候,土司們就打起「各家自掃門前雪」的主意了,這也是貴州一地千百年來無論朝廷政權怎麼更迭,始終是土司們當家做主,可他們積蓄了千餘年的力量,卻始終局限在貴州一隅,難成大氣候的一個主要原因。

  于俊亭雖然擺出一副「打死都休想讓我出兵,你們誰願意誰去打」的架勢,其實心中也不無緊張。對於蠱教,她雖比普通人瞭解的多,但也不是十分熟悉,按照她的理解,出動數萬大軍,洗劫提溪司,應該是葉小天的授意才對。

  可是如果這個舉動是葉小天的主意,那麼葉小天究竟有何打算,就很難預料了。如果葉小天做事真的如此不計後果,莽撞粗暴,而且野心如此的不可掩飾,那這個人就不能留了。

  于俊亭輕輕眯起了眼睛,耳畔想起了她先前對文傲的一番叮囑︰「文先生,如果一旦發現葉小天此人不可控制,務必殺之!」

  「大人,葉小天是蠱教之主,如果殺了他,會不會……」

  「如果此人野心勃勃,且不可控制。我們早晚必受其害,而且他既然選擇了銅仁做為出山立威的突破口,我們會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與其如此,不如先下手為強!再者,葉小天一旦身死,我就不信蠱教還是鐵板一塊,他們內部為了爭奪教主之位,必定會起紛爭,到時候他們未必還有閑情逸致出山與我們做對!」

  「好!那我見機行事罷!」

  銅仁府的人都知道于俊亭手下有兩員大將,文為文傲,武為于海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文傲不僅是于俊亭的智囊,而且有一身好武功,他曾在于俊亭面前與銅仁第一勇士于海龍交手,僅僅走出五步,出手七招,就把于海龍打翻在地。

  同時,他還是于俊亭的師傅。這個看起來不諳武功的嬌滴滴弱女子,同樣有一身不俗的好身手。

  葉小天和文傲此時剛剛進入提溪境內,先往提溪司報訊的隨從匆匆趕回來,正迎上葉小天和文傲,便把生苗打下提溪司,抓走提溪司長官等人的事向葉小天稟報了一番。

  葉小天吃了一驚,事情怎麼會變得這般嚴重?

  葉小天急忙道︰「我等沿途趕來,並未見有百姓逃難吶,你打探到的消息可屬實嗎?」

  那隨從道︰「千真萬確,屬下是在提溪長官司打探到的消息。格哚佬部與各部落援軍一同打進提溪司,抓了提溪司長官和當地諸多權貴便回山了,並未屯扎城內,也未騷擾地方,所以百姓並未受到驚動。」

  葉小天聞言心中略安,格哚佬既然做事還有分寸,事情就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文傲冷眼旁觀,見葉小天的驚詫確是發自內心,不由暗暗起疑︰「格哚佬部與提溪司的衝突愈演愈烈,難道並非出於他的授意?也對,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此說來,我倒要看看,葉小天對此究竟做何反應。」

  文傲催馬上前,問道︰「生苗只攻打了提溪司?有無攻打其他地方,比如說提溪于家?」

  那隨從道︰「生苗並不曾攻打其他地方,據說是因為提溪司包庇道士,毆打巫師,污辱蠱教,這才激怒了格哚佬部,邀請了山中部落幫忙,對提溪司發動攻擊。」

  文傲鬆了口氣,道︰「如此還好。」

  葉小天道︰「文先生可要先去于寨主那裡看看?」

  文傲略一猶豫,問道︰「葉大人準備如何行止?」

  葉小天道︰「提溪司長官和一眾權貴都被抓上山了,我還能和誰商量?只好直接上山,去見那位格哚佬族長了。」

  文傲「動容」道︰「這樣不妥吧,太危險了,萬一他們想對大人不利的話……」

  葉小天道︰「他們只攻打提溪司,並不曾對地方有太多滋擾,可見下手還是有分寸的。本官只是銅仁府派來查探情況的使者,我想,那位格哚佬族長之所以留有餘地,也是希望和官府還有得商量,應無大礙的。」

  文傲當然並不擔心葉小天上山會遇到什麼凶險,他只是在考慮自己要不要隨同葉小天上山。趁葉小天解釋的當口兒,文傲已急急思索了一番︰葉小天既然隱瞞了蠱教教主身份,處心積慮地弄了個官兒當,顯然不會就此輕易暴露。那也就是說,他還是有大把機會接近葉小天,一旦察覺葉小天野心太大,做事太不擇手段,他想刺殺的話,照樣有機會。

  這樣的話他倒不妨先往于家寨走一趟,一則給葉小天留出充分的空間和時間,讓他和自己的部下商量下一步的舉措。再者,于家寨現在是幼主當家,可謂「主少國疑」,也確實需要他去安撫一下。

  想到這裡,文傲便答應下來,帶了他的隨從從岔路口離開,直奔于家寨去了。等文傲一走,葉小天不禁看了李秋池一眼,現如今留在他身邊的人,就只有這位仁兄還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了。經過上次被困大悲寺的考驗之後,葉小天已經不想再瞞著李大狀。而不久的將來,也許對任何人,他都不必再有所隱瞞。

  李秋池和葉小天相處這麼久,已經漸漸瞭解他的性格為人,見他對文師爺如此交待,而他的好兄弟華雲飛等人又毫無異議,情知勸也沒用,便很聰明地沒有開口。

  不過一想到傳說中那些山中生苗是如何的蠻橫無禮,李大狀不禁又憂心忡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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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8
發表於 2015-5-25 23:20:53 |只看該作者
第577章 山中教主


  葉小天帶上山的人一共也就十餘人,毫無威脅,是以山寨上負責觀察瞭望的人雖然早早就看到了他們,卻也並未吹響示警的號角,只是派了一個人去稟報了族長。

  不一會兒,格哚佬和另外幾個部落趕來援助的首領還有引勾佬便匆匆趕到了,他們登上了箭樓,舉目遠眺,格哚佬手搭涼篷望了一陣,就見遠處有一行人正牽馬上山。

  上山的人越走越近,格哚佬突地雙眼一亮,驚喜地叫道:「啊!是尊者!是尊者來了!快!快大開寨門,恭迎尊者!」

  格哚佬終究是在山裡呆慣了,爾虞我詐的心術本領遠不及山外人,一時激動,短板就顯現出來,也不考慮葉小天身邊有沒有外人,人家知不知道葉小天的真正身份,就下達了迎接的命令。

  其他幾位部落首領對此均無異議,他們此刻唯的一反應就是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抻抻衣角,整整衣領,捋捋頭髮……,對尊者不敬就是對蠱神不敬,這方面他們是很小心的。

  葉小天一行人越走離山寨越近,已經可以看到寨牆上走動巡弋的弓箭手和長矛手,李秋池心中愈發地緊張起來,終於忍不住快走幾步,追上葉小天,想要勸說幾句,盡盡師爺的本份。

  這時就聽十餘具號角同時吹響,寨門轟然大開,一群生苗戰士光著脊樑、繫著獸皮圍裙、手持簡陋的竹槍,尖聲「喔喔」亂叫著衝了出來。李秋池甚至可以看清他們連鞋子都沒穿,光著腳丫子跑得飛快。

  李秋池不知道他們的「喔喔」聲其實並非吶喊而是歡呼,也不清楚這些山苗雖然生活環境比外界艱苦,卻也不至於連件衣袍都穿不起,只是他們狩獵活動都是在叢林中,衣服和鞋子太容易損壞,不捨得穿。這才弄成一副光脊樑、光腳板、繫獸皮裙的模樣,乍一看,真把他們當了未開化的野人。

  在他眼中,野人和野獸也沒甚麼區別了,都是要吃人的,除了行走方式不一樣,一個兩條腿走路、一個四條腿走路。那邊「喔喔」地一陣大喊,李秋池嚇得一哆嗦,一把攥住葉小天的手腕,怪叫道:「野人惱了。東翁快走!」

  李秋池拖起葉小天就跑,葉小天猝不及防,被他拖出去好幾步,哭笑不得地站住,硬生生拉住他。李秋池急道:「東翁快走,遲則危矣!」

  葉小天道:「先生不必驚慌!山寨之行,我保你安然無恙!」葉小天見李秋池「大難臨頭之際」,還能惦記著帶上他一起跑跑一起逃,心中頗為感動。便拍拍他的手臂,好言安慰起來。

  李秋池急得直跳腳,可他扭頭一看,忽見那些生苗衝出寨門後並未繼續追上來。而是站在寨門前面眼巴巴地看著他們,不禁大奇,心道:「咦?他們怎麼不追了,莫非怕中了我們的埋伏?」

  李秋池心中一轉念。便想著要羽扇綸巾,演一齣《空城計》,只可惜他身邊沒有琴。前邊也沒有掃地的嘍囉裝模作樣。李秋池正胡思亂想的功夫,葉小天已經拖著他走了回去。

  華雲飛對李秋池笑道:「先生不必驚慌,他們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說完便率先走了上去。華雲飛是葉小天的人,李秋池同樣是,都在小葉子門下共事,就有了競爭心理,眼見華雲飛如此淡定,李秋池把心一橫,也豁出去了。

  格哚佬、引勾佬等人排眾而出,站在隊列的最前面,葉小天拉著李秋池走近了,那些生苗戰士「喔呵」一聲,忽地行了個五體投地大禮。他們這一吆喝,把李秋池又嚇了一跳,若非葉小天攥著他的手腕,鐵定又要逃走。

  待見那些生苗都跪地相迎,李秋池還在胡思亂想:「莫非山中生活過於清苦,所以野人對主動送上門的傻瓜食物表示一下虔誠的感激?」

  格哚佬和引勾佬等首領一起走上前,單手撫胸,向葉小天鞠躬行禮,葉小天急忙鬆開李秋池,上前攙扶。

  在山民們看來,對尊者虔誠禮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對葉小天來說,他在神教時日太短,受到這種理念的影響較小,還是世俗方面的影響更重一些,讓老丈人向自己行禮,他有點受不了。

  是以葉小天舉步上前,急急攙住格哚佬,其他人依舊一揖到地,但格哚佬卻無法彎下腰去了。葉小天輕輕捏了捏格哚佬的手臂,低聲道:「岳父大人,小婿受不起啊。」

  格哚佬見他對自己如此尊敬,心中很是受用,眉開眼笑地道:「引勾長老在,得意思一下。」

  葉小天聽了不禁微笑起來,他選擇岳父所在的部落做為出山的試驗田,固然是因為有一層親戚關係在,更可靠一些,同時也是因為格哚佬的部落位於距山外較近的地方,受外部影響較多。比起許多思想僵化的部落首領,他的頭腦更靈活。如果是個拘泥古板的首領,更難適應外界的變化,對葉小天的意圖領會也會有困難。

  李秋池是個精明人,先前只是因為過於畏懼生苗,所以失措,此時終於察覺有些不對勁兒了。這些生苗的頭領明明對自家東翁友善的很,不對!何止是友善,簡直是尊敬的很。東翁何時與這些生苗打過交道了?

  葉小天回頭看了他一眼,對剛剛直起腰來的眾頭領吩咐道:「入內說話!」

  眾頭領參見他時並非沒有說話,不過他們用的是山地苗民的語言,李秋池聽不懂這種語言。葉小天對眾頭領說話用的可是漢語,李秋池見他對這些桀驁不馴的生苗首領竟然沒有用敬語,而且是吩咐的語氣,心中更是嘖嘖稱奇。

  葉小天在眾首領畢恭畢敬的陪同下進了山寨,步入大廳。這議事大廳是用原木搭建的,剛剛落成不久,還有新鮮的木頭氣味。正上首一張寬大簡樸沒有任何繁瑣雕飾的大木椅。

  這張木椅本是格哚佬平素召見本部落的元老人物議事時所坐的位置,如今葉小天到了,這位子自然由他坐了,格哚佬和引勾佬則一左一右,坐在距他三階之下的首位座椅上,其他首領依次落座。

  一看這排位,李秋池更迷糊了。這絕對不是招待客人的坐位,哪怕是最尊貴的客人,葉小天坐在這裡只有一種解釋:他,是這些人的上司、首領,是他們的統治者。

  饒是李秋池一向機警多智,也被這一連串的變化弄得大腦當機了。華雲飛見他目瞪口呆,不禁偷笑起來。葉小天既然毫不避諱李秋池,顯然是不想再對他隱瞞身份,華雲飛便對李秋池悄聲解釋起來。

  「李先生,山中生苗部落無數,但是他們都敬畏蠱術師,也就是外界所說的巫師。而山中的巫師們也有一個共同的信仰,那就是蠱神。他們的教主,就是代替蠱神管束所有蠱術師的人……」

  李秋池輕「啊」一聲,拍了拍額頭道:「在貴陽的時候,好像曾聽人偶然提過幾句,我也未往心裡去。蠱教、巫師……」

  李秋池驀地瞪大了眼睛,駭然道:「難道……難道東翁就是……」

  華雲飛微笑點頭,李秋池的瞳孔驀地又放大了一圈。他艱難地扭過脖子,似乎能聽到自己的脖頸發出咔咔的響聲:「天……天啦!我撿到寶了!我撿到寶啦!」

  片刻的驚愕之後,一向唯利是圖、哪怕是一塊石頭落在他手裡,都要被他攥出二兩油來炒菜吃的的李大狀馬上意識到自家東翁的這個身份究竟意味著什麼,面上頓時露出不可抑制的狂喜。

  瞧他這副表情,華雲飛也放了心。如果這人泥古不化、不知變通,把輔佐山中教主的事當成大逆不道之舉,這個人就不能用了。

  葉小天適時的回過頭,向身邊的李大狀笑了笑,似乎已經知道華雲飛對他說明了自己的身份。李秋池見葉小天回頭看向他,下意識地欠了欠身,對這位東家,不由自主地多了幾分敬畏。

  葉小天回身坐正,掃了一眼左右落座、神態恭瑾的眾首領,緩緩地道:「銅仁政務,現由監州于俊亭負責。我這次就是受于監州之托,來此調查衝突真相的。引勾佬,格哚佬,兩位可有什麼話要告訴本尊嗎?」

  引勾佬和格哚佬連忙站了起來,引勾佬氣憤憤地對葉小天道:「尊者,此事可怪不得屬下。當日屬下帶了幾個弟子下山傳教,弘揚蠱神威名。有幾個牛鼻子道士上前挑釁,污辱蠱神。之後雙方便起了衝突。若是到此本也沒有甚麼,本教弟子豈會弱於那些牛鼻子,根本吃不了虧。可是當地保正竟然出面庇護,出動壯丁將我們打回山來……」

  葉小天看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好像在聽打架的小孩子回家向家長告狀。這位引勾長佬還真是個老頑童啊。葉小天無力地扶了扶額頭,道:「那……你們怎麼又會攻打提溪司,把提溪司長官等人都抓回來呢?」

  格哚佬一挺胸脯,大聲道:「我們吃了這麼大的虧,當然要向他們討回公道,引勾佬一說,我就帶人下山了,誰知那牛鼻子逃的快,只好抓那保正回來,叫他交出牛鼻子老道,我們很講理吧?
  嘿!誰想到提溪司長官居然帶兵圍了我們的山寨,還打傷我們許多人。這時候其他幾個部落的兄弟到了,我們就一路打將回去,一直打到提溪司,抄了他們的老窩,方才出了這口惡氣,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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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9
發表於 2015-5-27 00:11:51 |只看該作者
第578章 各思對策


  葉小天望著這位得意洋洋的老丈人很是無語,這些人在他面前一向乖馴如貓,以致他忽略了這些天生地長般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人是如何的不服教化,根本就是一群山中野猴啊!

  看來要想讓他們順利融入山外世界,不僅僅是要讓他們站住腳、獲得山外人的認可、掌握生存的技能,還要逐步改變他們為人處事方面的習慣,而這取決於他們的眼光和見識。

  想到這裡,葉小天忽然心頭一動,他開辦的大型蒙學和武會,本就是免費教育,何不從部落中挑選一些機靈的孩子去入學呢,他們接受新東西快,通過他們,就能影響整個部落……

  葉小天一味思索要如何引導這些人祛除野性,卻全然忘了在官僚們眼中,他同樣是個異類,是隻無法無天、喜歡招惹是非的猴子。上次他悍然砍了五家權貴子弟的腦袋,已經讓他的驢推官之名響徹銅仁府,連帶著他在葫縣任上以瘋典史形象幹下的一樁樁威風往事業已廣為人知了。

  葉小天斟酌半晌,道︰「引勾長佬一心維護蠱神的虔誠,格哚佬一心維護引勾長老的忠誠,都是值得讚揚的。不過,你們是整個部落的領頭人,一舉一動都是考慮周詳才是。
  我讓你們出山,不是為了找人打架來的,常言道︰千個朋友嫌少,一個敵人嫌多,我們要在山外立足,還是要多交朋友才行。當然,如果有人欺上門來,咱們也不能示弱,一定要狠狠地打,打疼了他們,他們才不會再來欺負咱們。」

  格哚佬和眾頭領對葉小天的這番話深以為然,葉小天說的太委婉,他們根本沒有聽出葉小天這番話實際上是對他們進攻提溪司。把人家的頭頭腦腦全給捉上山來的行為進行的批評。

  於是乎,一群頭領連連點頭,紛紛無視了葉小天這一大段苦口婆心的規勸,只對最後一句大聲表態︰「尊者說的對!誰也別想欺負咱們!誰要是敢污辱偉大的蠱神,誰要是敢找咱們的碴兒,就狠狠地打!」

  葉小天苦笑一聲,無可奈何地問道︰「那些被抓上山來的提溪司權貴,可都得到了妥善安置?你們不曾凌辱他們吧?」

  格哚佬搖頭道︰「當然沒有!我們不會虐待沒有還手之力的人,他們只是被關了起來,並未受到欺凌。」

  葉小天心中略安。道︰「如此就好!我的身份不可以讓外人知道,明白嗎?對此要嚴格守秘。好啦,先給我安排個住處吧,我要在山上待幾天。我休息片刻,一會兒引勾佬和格哚佬過來,咱們好好商量商量,如何解決眼下這樁麻煩。」

  眾頭領轟然稱喏,格哚佬給葉小天安排了住處,又叫人給他打來山泉水淨面。葉小天正洗著臉。李秋池就迫不及待地湊上前道︰「東翁竟是山中蠱教的教主?這些生苗部落俱都聽從東翁差遣?」

  葉小天洗著臉道︰「應該是吧,也許會有一些部落不願意接受蠱教的管束,不過大部分部落都聽命於蠱教,還有誰敢不從呢。誰若不從,自己的部落就難以生存,所以不管他們情願還是不情願,我想至少沒有誰是有膽子反抗我的命令的。」

  李秋池更加興奮。臉龐上湧起了兩抹潮紅︰「那麼蠱教則完全聽命於東翁?」

  葉小天從他手中接過毛巾,一邊擦著臉,一邊乜著他道︰「先生究竟想說什麼?」

  李秋池興奮地道︰「東翁。你掌握著這麼龐大的力量,卻在官府中為了一個掌管刑名的推官苦苦掙扎?這是殺雞用牛刀啊。」

  葉小天不動聲色地道︰「哦?那依先生之見呢?」

  李秋池道︰「做土司!本朝土司,都要得到朝廷敕書確認,才能成為土司。但是沒有哪個土司是因為朝廷封他為土司,這才擁有土司的實力!而是因為居其地、治其民、掌其兵,控其賦,事實上已經成為一方霸主,朝廷這才追敕確認。東翁完全具備這個條件啊!」

  李秋池激動的唾沫橫飛︰「東翁應該向朝廷請旨敕封為土司,從此後世襲罔替,豈不好過做一任推官?不要說是區區一個推官,就算是一省布政,咱也不換吶!」

  葉小天忍不住笑起來,道︰「還好還好,先生沒有勸我造反當皇帝,我很欣慰。」

  李秋池老臉一紅,訕訕地道︰「野心呢,人人都有。不過,造反……只怕實力不濟。再者說,做皇帝未必就有一方土司逍遙得意。咳!我是說,我等都是大明子民,自當效忠朝廷,豈能有非份之想!」

  葉小天不想再逗他,便道︰「先生方才也說,朝廷肯不肯封我為土司,最重要的是看咱們有沒有地盤,有沒有子民,有沒有實力,而這些,不可能靠朝廷的施捨,要靠咱們自己去爭取。
  從哪兒爭取呢?子民,咱們現在就有,可地盤都是別人的,深山老林裡邊,那算不上地盤。如果咱們太早亮明身份和目的,山外的土司人家還不聯起手來全力防範咱們。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急不得。」

  李秋池大喜,兩眼放出綠幽幽的狼一般的光芒,激動萬分地道︰「這麼說,東翁果真打算率生苗出山,爭一方土司?」

  葉小天笑而不語,把毛巾往他手裡一塞,徑去裡間屋裡閉目養神,琢磨該如何解決提溪之亂了。這一次的事不同於上一次水銀山之亂,與他的利益切身相關,他得琢磨一個萬全之策出來。

  李秋池站在原地,手中捧著毛巾一動不動,他已經被巨大的幸福感給衝擊得呆住了︰「走運了!這回真的走了大運啦!哈哈哈!走了狗屎運了!」

  在貴陽見識過許多土司人家的李秋池,大腦就像一台50+核的cpu,以每秒千萬億次的運算速度,迅速幻想出了一副副令他心醉神迷的美麗畫面︰那闊綽恢宏的土司宮,那牲口一般任勞任怨的奴隸,那如花似玉、百媚千嬌的無數美女、那把世襲罔替的金交椅……

  葉小天成了貴州最了不起的大土司,號稱葉天王!而他,李大狀。則一躍成為葉土司的大阿牧,他有自己的領地、田莊、子民和奴僕……

  一千年過去了,滄海桑田,變化多端,大明王朝早已不復存在,天下早已不知換了多少王朝,換了多少皇帝,而李氏家族則像今日的安、宋、田、楊四大家一樣,成了貴州數一數二的豪門世家。

  祭祖的時候到了,他的子孫從四面八方趕來祭拜祖先。年長的太公們跪在最前面,年幼的孫子、重孫、玄孫們則跪在最後面,六世同堂,感念他們的老祖宗為他們留下一份千秋萬世都花不光的寶貴財產……

  李家已經傳了幾十代,靈位和畫像彷彿一座寶塔般聳立著,在那「寶塔」的最頂端,聳立的就是他----李氏家族祖先!他左手撫著牛頭,右手按著羊頭,從豬頭中間慈祥地看下去。看他的子孫一一叩拜……

  「呵呵……」

  李秋池幸福地傻笑了兩聲,眼珠微微晃動,忽然發現面前真的出現了兩張皺巴巴的面孔,莫非這就是他的後代?怎麼才兩個。這也太少了點兒,子孫後代們都在忙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連生孩子這麼重要的大事都不上心,難道都像安家大公子一樣。染上了好孌童的臭毛病?

  李秋池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剛想端起老祖宗的架勢訓斥兩句,忽然發覺那兩張面孔有些面熟。仔細一看,頓時嚇了一跳,馬上從幻夢中清醒過來,出現在他面前的赫然就是引勾佬和格哚佬。

  引勾佬好奇地看著他,格哚佬收回剛在他面前晃過的手掌,問道︰「李先生,尊者現在可以接見我們嗎?」

  「啊?哦!哦哦……」李秋池吞了一口口水,忙不迭地應道︰「兩位請進,快快請進,我家東翁已等候多時了。」

  ※※※※※※※※※※※※※※※※※※※※※※※※※※※

  于家寨裡,掌印夫人懷中攬著年方八歲的土司兒子,滿面憂慮地對文傲道︰「文先生,我丈夫死得早,這孩子如今還不到九歲,如何能擔負得起土司的責任,如果宗房大小姐不肯扶持的話,我們娘兒倆……」

  掌印夫人一陣哽咽,摟著兒子流下淚來,那孩子見母親流淚,忙伸出小手為她撫去眼淚,泣聲道︰「娘親,你不要哭。」說著卻是「哇」地一聲,自己也哭了起來。

  文傲忙安慰道︰「掌印夫人、土司大人,你們不必擔心,宗房大小姐若非牽掛你們,又怎會派于海龍前來助戰,今番又特意要我走這一趟呢。對提溪這邊,宗房大小姐一直關心的很呢。」

  掌印夫人擦擦眼淚,道︰「有宗房大小姐垂憐,我們娘兒倆就有依靠了。現如今,我們于家寨和涼月谷戰事方息,又有生苗出山,聽說那些生苗好生霸道,就連提溪司長官都被他們捉上山去了呢。

  如今我于家寨人心惶惶,不知道哪天那些蠻子就會殺上門來,近在咫尺處只有一個涼月谷,可雙方偏偏又結有仇怨,不可能結為盟友,我們娘兒倆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文傲道︰「從現在的情況看,山中生苗並沒有全部出山的打算,呵呵,如果他們真的要大舉出山,從四面八方衝將出來,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到那時整個貴州大小百餘位土司,會齊心協力對付他們,就不是你們一家之事了,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如今只有生苗的一個部落出山,而且他們先和張家結了仇,這對咱們于家來說就是一件大好事。其實這些年來,對咱們于家威脅最大的,就是張家。涼月谷雖偶有紛爭,怎比得了提溪司張家不斷巧立名目,蠶食我于家領地,吞併我于家子民?如今有山民牽制張家,是咱們于家的一個好機會。」

  掌印夫人道︰「文先生的意思是?」

  文傲道︰「聯手格哚佬,共抗提溪司!」

  文傲壓低聲間,對她詳細解說一番,道︰「付出些許代價,是值得的。不知掌印夫人意下如何?」

  掌印夫人思忖片刻,輕輕頷首道︰「我是個沒見識的婦人,能有甚麼主意。既然宗房大小姐這麼說,她總不會虧待了自家人的,那就依宗房大小姐的主意辦吧。」

  文傲欣然道︰「有妳這句話,我就可以放心施為了。正所謂︰將欲取之,必先與之!妳放心,咱們這是驅狼鬥虎,所失必有所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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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5-27 23:12:47 |只看該作者
第579章 陣前密議


  葉小天抽個機會,悄悄去探視了一番那些被俘虜的提溪司權貴,果然如格哚佬所說,並不曾虐待他們。雖說他們住的是牲口圈,身邊有牛、馬、羊相伴,氣味有點難聞。

  不過,山寨才剛剛建立,本來就沒有多餘的房間,就連葉小天現在所住的大屋,都是他的老丈人騰出來的,沒道理對一些前一刻還和他們打的你死我活的對手比對自己還優待吧,那得多腦殘。

  既然提溪司眾權貴沒有性命之憂,葉小天也就放了心,他派了個人下山,先去提溪司,向倖免於難的權貴家眷們及地方小吏報訊,叫他們安心,然後再去銅仁府通報,說明事件的前因後果以及現在的情形,表示自己會全力斡旋,盡力化干戈為玉帛。

  葉小天特意找來引勾佬和格哚佬,就山寨的未來進行了一番討論,問題是這兩位老爺子根本就沒有什麼政治訴求,也不明白自己該幹什麼、要什麼。

  對葉小天的這位老丈人來說,尊者女婿讓他出山,那他就出山;誰想欺負他的部眾,他就打回去!除此之外他並不需要思考什麼,格哚佬的人生就是如此簡單!

  對於引勾佬來說,要求也非常簡單:能允許他自由傳教就行。憑什麼一群裝神弄鬼的禿驢和牛鼻子就可以周遊天下,他堂堂的蠱教長老,偉大的、無所不能的蠱神的僕從之僕從,卻要被一介村長打回山去?太掉價了。

  葉小天對這兩位胸無大志的長輩真是無奈的很,只好撇開他們自己琢磨。其實李秋池是個很好的智囊。只不過現在李秋池有點神神道道的,他的建議大多太不靠譜,規劃的都是十年二十年之後的美好願景,實在讓葉小天無從借鑑。

  葉小天很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份,而且一開始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所掌握的力量能催化衍生出多大的效果,所以他的心態一直平穩。

  可李秋池就不然了,雖然他是個很有名的狀師,可那是他科舉不得、無法踏身仕途後不得已的選擇,為此他不無自怨自艾。

  如今他就像討了一輩子飯的乞丐。正端著破碗沿街討飯,突然皇帝他媽找上門來,聲稱自己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姐姐。他是當朝國舅爺,這心態就有點失衡了。

  突然被幸福砸暈了頭的李秋池,考慮的要麼是打個金飯碗繼續要飯,要麼就是錢也有了、大宅子也住上了、糧倉裡的儲備夠他吃一百年了。有點不知道每天該幹什麼了。

  葉小天為山寨的未來做了一些規劃,這才再次召來格哚佬和引勾佬,向他們說出自己的打算,正要諮詢他們意見的時候,一個穿著蠟染石榴裙的小姑娘便快樂地飄進來,像隻穿花衣的小燕子似的。嘰嘰喳喳地叫:「姐夫姐夫,有個姓文的老頭子。賊眉鼠眼的往咱們山寨下湊,看著就不像好人,被咱們的人給抓起來了,他說是:他是跟你一起來的提溪,要見你呢。」

  這小姑娘十六、七歲年紀,名叫采妮,和哚妮有六、七分神似。是格哚佬的侄女。自從葉小天以避免洩露消息為理由,禁止部落中百姓動輒就稱他為尊者之後。采妮就改稱他為姐夫了。

  「姓文的?」葉小天恍然道:「那是于家的師爺,帶他過來吧!」葉小天說完,突又想起一事,忙道:「姐夫妳也暫時叫不得了,他還不知道我和部落的關係。在他面前記得叫我葉大人。」

  「知道啦!」采妮向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又像一隻小燕子似的飛了出去。

  不一會兒,文傲被采妮和幾個武士領了進來,捆綁他的繩子已經解開,文傲揉著手腕,一見葉小天安然在座,搖頭苦笑道:「葉大人,還是你本事大啊,你上了山就是座上客。文某就被賊一般綁上來。」

  采妮向他扮個鬼臉道:「誰叫你賊眉鼠眼的不像好人,活該!」

  前日葉小天帶著李秋池等人偷窺提溪司長官等人情況,順口說過一句「這個賊眉鼠眼的傢伙就是提溪司長官?當真人不可貌相!」被采妮聽了去,覺得這句成語形容人的長相特別生動鮮活,所以時不時就用一下。

  文傲聽了她的話更是苦笑不已,想當初他也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來著,如今雖說年歲大了,卻也是儒雅斯文,怎麼到了這丫頭口中,就成了「賊眉鼠眼」,這山裡姑娘的審美觀真是成問題。

  葉小天含笑迎上前去,對文傲道:「文先生辛苦啦。來來來,我給你引見引見,這一位就是本寨的寨主格哚佬,這位是寨中的大巫師引勾佬,兩位,這位是文傲、文先生。」

  文傲忙收斂了說笑的神情,向這兩人肅然施禮道:「格寨主,引勾大巫,學生文傲,這廂有禮了。」

  格哚佬和引勾佬見葉小天對他挺客氣,倒也沒衝他摞臉子,很給面子地還了禮,緩聲道:「文先生請座!」

  文傲謝了座,葉小天又道:「我比文先生早到了兩日,已經向格哚佬寨主和引勾佬大巫師詳細詢問了他們與提溪司發生衝突的經過。提溪司長官及一眾權貴雖被抓上山來,卻也不曾受過虐待。」

  文傲欣然道:「這就好,這就好!以和為貴,以和為貴嘛,這樣就有得談了。」

  葉小天道:「格哚佬寨主,引勾佬大巫,這位文先生是銅仁于監州的幕僚,甚受器重。我先前就已說過,張知府有意出兵討伐,以彰聲威,而于監州卻認為該以和為貴。
  這一次,也是于監州頂住了張知府出兵的主張,這才委派文先生與本官同來,希望能夠化干戈為玉帛,以商談的方式解決雙方的爭端。避免無謂的戰爭,造成雙方大量死傷。」

  格哚佬和引勾佬聽了,對文傲愈發和善,文傲趁機道:「文某行前,監州大人曾再三囑咐,叫我和貴寨好好溝通。因我銅仁于家在提溪有一支房,和貴寨近在咫尺,而且于家這一支的土司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孤兒寡母。驟逢戰亂,難免徬徨不安,所以文某先去于家寨一趟,略示安撫,遲至今日方到山上。」

  格哚佬眨巴著眼睛聽他說完了,就按葉小天剛才和他說的辦法。粗聲大氣地道:「我們原本是住在山裡不假,可我們也沒向任何人保證過永世不出山吧?如今偉大的蠱神傳下神諭,命令我部出山,所以我們出來了!
  可那提溪張家太也目中無人,屢次三番挑釁我們,還真當我們怕了他不成?我實話對你說。現如今我的寨子裡至少有兩萬勇士,便是一路殺去銅仁府也不在話下!」

  格哚佬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若是我真想揮軍北向,有誰能擋得住我!不過,我格哚佬可不是不講理的人,我們的要求很簡單:我們要出山,現在我們已經在這兒紮根了,誰也別想趕我們走。
  還有啊。我看那山下人家,有許多不以狩獵為生。耕織種地也挺安逸的,所以想把寨子裡一些家中沒有壯勞力的人家也安排去種地,可是我們沒有地啊,光靠開荒也濟不了一時之急。你們想平息紛爭,那最好不過,叫那知府老爺分我們一塊地,這就是我們的條件。」

  文傲暗暗鬆了口氣,心道:「不出我所料,他們果然提出了這樣的要求。不過,既然他們肯商請劃割領地,可見這葉小天也不是狂妄無知之輩,這倒是可以合作、利用了。」

  文傲上山時曾暗中觀察,這寨中勇士按他估計大概在兩萬人上下,如此看來格哚佬實誠的很,一點都沒摻假。若是換做其他地方,出兵兩萬能說成十萬,出兵十萬就成了六十萬,向來虛虛實實,怎肯以實相告。

  由此一來,文傲對格哚佬提出的條件,便也相信了他的誠意。之前他在于家寨和掌印夫人商議時就曾說過,既然格哚佬的山寨打了勝仗,想要點綵頭是必然的。這些人能要什麼?目前他們最需要的就是土地。

  對于家來說,提溪司最大的地盤屬於張家,就算于家也要分出去一部分領土,相比張家付出的也不算多,而因此一來,提溪就多了一股強大勢力,可以牽制張家,避免于家被張家繼續蠶食。

  掌印夫人已經同意了他的意見,因此文傲便道:「自古以來,但凡有外邦部落歸附,朝廷莫不倒履歡迎,並為他們妥善安置遷居之地。山中部落比起外邦部落那可要親近多了,你們本來就是大明子民,只是世居山中罷了。
  有鑑於此,文某以為,你們出山,肯答應造冊登記,納入官府管轄,官府就應該盡到父母官的責任,妥善為你等安置定居之地。這也是我們于監州的意思,此番文某去提溪于家時,提溪于家的掌印夫人和小土司很贊同。
  所以,我們于家是願意與貴寨建立睦鄰關係的,並且支持你們的要求。如果有于家的支持,相信知府大人也不會輕易拒絕你們的要求。不如格寨主與提溪于土司見上一面如何?合則兩利啊。」

  葉小天心道:「于家為了對付張家,真是不遺餘力了!」

  格哚佬哪有什麼主意,一聽他這麼說,馬上轉眼去看女婿,葉小天急忙轉開目光,低頭咳嗽一聲。格哚佬見他「點頭」,便對文傲道:「成!不過……他還是個小孩子,和一個小孩子有什麼好談的?」

  文傲假裝沒看見他向葉小天的請示,笑吟吟地回答道:「于土司年紀雖然小,可還有掌印夫人替他做主,而且不管怎麼說,有些大事,總要由土司出面才有效力!」

  格哚佬撓了撓頭,勉為其難地道:「這樣啊,那也成!你叫那個小傢伙來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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