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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aeo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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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月關] 夜天子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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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孤男寡女


    「這裡有一處密道!」

    「甚麼,怎麼可能!快追!」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葉小天頭頂響過,漸漸遠去。又過一陣,只聽「嚓」地一聲響,一團火光亮起,就見于珺婷背對葉小天,從牆邊翻出個什麼,用火摺子點燃,微笑著轉過身來。

    她的手中舉著一根紅蠟燭,整個人都沐浴在朦朧的光暈裡,四周漆黑一片,彷彿連光都吸了進去,以致一團光暈以她為中心,就只放出柔和的一團,光暈中間一張膚色柔膩的笑臉,嫵媚地看著葉小天,彷彿傳說中的小狐仙。

    葉小天吁了口氣,將目光從那張美麗的面孔上挪開,回頭看了看他們藏進來的地方。這裡的門戶就是下來的地道階梯,這道階梯就是活動的,抬起來居然另有空間,葉小天和于珺婷此時就藏身其中。

    當別人發現這處地道,沿著階梯衝下來,急急向前方秘道追去的時候,又怎麼會想到他們走下秘道的階梯其實就是反向的另一處秘道的入口?秘道之中藏秘道,而且充份利用了人們容易忽略的位置,可謂匠心獨具。

    葉小天道:「此處之精巧,確實出人意料。只是……,在張家,怎麼會有這樣一條張家人不知情的秘道呢?」

    于珺婷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道:「因為有一年雷擊屋簷,致使房屋損毀,我便找了人來修繕。我既有心對付張家,當然要留退路。」

    葉小天睨了她一眼,道:「這就是狡兔三窟麼?」

    于珺婷向他嫣然而笑,哪裡是一隻狡兔,眼兒媚,臉兒媚,分明就是一隻成了精的狐狸。

    葉小天又道:「為什麼我們不跟侍衛一起突圍?」

    于珺婷踮著腳尖兒,輕輕坐下。道:「因為和他們一起走其實更危險。張雨桐既然決意對我下手,四周必已被他控制。況且,無論他刺殺我是否成功,接下來都一定會攻打我的府邸,他以有備算無備,就算我能成功地逃出此地,也未必就能躲開他的追殺。與其如此,不如躲在這裡,這裡雖是張家的地盤,反而是最安全的所在。」

    葉小天皺了皺眉。道:「原來你把侍衛派出去是作餌的,那我們呢,在這裡困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于珺婷聽出葉小天有些不快和擔心,便安慰道:「你不用擔心,就算抓到你對張雨桐也沒有什麼用處,更不要說你的家人了。對張雨桐來說,當務之急是找到我,他是不會分心對你家人不利的。」

    葉小天想到自上次事件之後,自家業已加強了戒備。如果有異動,不等趕到山下就會有眼線把消息傳回府去,再加上府中那條秘道,就算張雨桐想找上自家人。府裡的人也可以安全逸走,這才稍安。但仍冷哼道:「此番來府衙的時候,你也說不會有凶險的。」

    于珺婷苦笑道:「不錯,我是錯估了他的膽量。但是,我不會錯估他接下來的舉動,就算他要清算。那也是大功告成之後的事!」

    說到這裡,于珺婷嘆了口氣,道:「我實未想到他敢這麼做,這不是給早就垂涎銅仁的各方勢力插手的藉口麼?張家就算敗了,也不過從第一退居第二,可是鬧到如今這般地步,我于家陷入危機,他張家也有煙消雲散的危險,何苦?」

    葉小天乜了她一眼道:「監州大人,你只從利益計較,可曾想過人家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于珺婷一臉無辜地道:「我做什麼了?我不過是沒去張家赴宴,給張胖子拜壽。他氣不過要死,關我什麼事?」

    葉小天道:「可惜張鐸的兒子不這麼想。」

    于珺婷哼道:「那又如何?我既未死,就還有一搏的機會!」

    于珺婷拿起蠟燭,一瘸一拐地走開,光暈移動,照處竟然顯現出一張石床。床上居然有被有枕,葉小天忽然想起方才所見石桌上也是乾乾淨淨,看來對這備用的洞窟,于珺婷經常派心腹打掃。

    葉小天問道:「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于珺婷在石床上坐下,蠟燭往床前燭台上一插,微笑道:「等!等他們鬆懈下來,再尋脫身機會。」

    葉小天默然,于珺婷嫣然一笑,道:「自從我決心對張家發難,必要的防範還是做了一些的,這裡的食物和飲水都不缺,餓不死你。」

    葉小天環顧四周,道:「空間如此狹小,我睡哪兒?」

    于珺婷吐了吐舌頭,道:「原先我可沒想過要有人和我一起逃來這兒,要不……咱倆一人睡一半?」

    葉小天:……

    ※※※※※※※※※※※※※※※※※※※※※※※※※※※※※

    府衙之外果然另有伏兵,于珺婷等人一進府衙,埋伏在暗處的伏兵就把府衙團團包圍了。于珺婷所造的這條暗道說是利用天雷擊毀屋頂的機會所造,實際上所謂天雷擊毀屋頂的事件,很可能也是她炮製出來的。

    不過,這裡畢竟是張胖子的地盤,地道不可能修太遠,否則光是挖出的泥土就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懷疑,是以暗道出口就在府衙院牆處,他們從地道裡突然衝出去,直接面對的圍堵兵馬並不多,再加上他們出其不意,竟然殺出重圍。

    扮葉小天和于珺婷的兩個人始終被他們護在中間,不與敵兵接觸,一俟衝出包圍圈,他們馬上銷毀了衣服,四散逃去,張家伏兵四出,滿城緝索。

    此時,御龍、吳家、鞏家等張家的死忠派已集結了全部人馬,配合張家本族的兵馬直取于府,與此同時,戴家周圍也出現了大量身份不明的人。

    張家,張雨桐端坐書房之中,桌上擺著一口出鞘的利劍,他像蛛網中間的那隻蜘蛛,靜靜地聽著一條條消息流水般送來。哪怕是聽到于珺婷逃出府衙的消息,他雖心中失望,卻也沒有神情遽變。當全部賭注上桌的時候,他要等的只是結果。而非是否投注的選擇,反而沒那麼煎熬了。

    張繹急急走進來道:「戴家的家將、家丁們發現異狀,已經緊閉大門。他府中人手向外出擊或嫌不足,用來倚堅自守一時還是不易攻破的,按你的吩咐,我叫人只管盯著,並未進逼。」

    張雨桐點點頭,戴同知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他清楚,戴崇華也清楚,只是一個于家他張家都吃不下。更遑論更多于系土司了。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擒賊擒王,對眾多于系土司現在是防,將來則是撫,沒辦法用兵。

    一旦他大功告功,重新奠定張家在銅仁的無上地位,戴同知的身份地位較之從前必然有所削弱,可也僅僅如此,既無滅門亡身之憂,也不會讓家族從此陷入困境。這種情況下,他不相信戴崇華敢悍然出擊,觀望等待是必然的結果。

    然而,于珺婷竟然命大逃出了府衙。現在下落不明,他依然不慌不忙,他的倚仗又是什麼呢?

    張雨桐沉默良久,緩緩地道:「對于珺婷。我們要繼續追索!銅仁城關緊閉,日夜巡城,不能讓她逃出去。不過。這些事,交給別人去辦就好。二叔必須親自出城一趟,去于家老宅!」

    張繹道:「會唔于珺婷的三位叔父?」

    張雨桐默默地點了點頭:「一樁合則兩利的生意,希望他們會做出明智選擇!否則,玉石俱焚!」

    ※※※※※※※※※※※※※※※※※※※※※※※※※※※※

    錦江中南門碼頭,一艘客船悄然駛離。僅僅一刻鐘之後,張家的兵馬就封鎖了碼頭,未及離開的商賈們大感焦急,紛紛湧上去,或同官兵交涉、或塞錢賄賂,希望能夠放行自家船隻,一時亂作一團。

    駛出城去的那艘客船上,哚妮和遙遙滿面擔憂,桃四娘安慰道:「你們不必擔心了,回來的侍衛不是說了麼,是于監州支使他們離開的,那女人智計百出,連老爺都佩服,老爺和她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桃四娘說著,卻難掩眉間憂色,因為她們雖然離開了,華雲飛和毛問智卻留在了銅仁城內,她又豈能不擔心。

    哚妮憂心忡忡地道:「小天哥獨陷城內,叫人擔心,和她在一起,同樣叫人擔心啊。」

    遙遙詫異地道:「和姓于的那個女大官在一起有什麼好擔心的,難道她是吃人的妖精不成?」

    哚妮哼道:「差不多。」

    遙遙可不是當初那個天真的小孩子,歪著頭想想,忽然吃吃地笑起來,道:「哚妮姐姐誑我,就算她是女妖精,小天哥哥又不是唐僧肉,有什麼好擔心的。」

    葉小娘子輕咳一聲,道:「好啦,看你們還有閒心打趣,都是相信老爺和于監州在一起是不會有性命之憂的。我也這麼認為,當時情況危急,監州雖有心利用侍衛把追兵支開,卻沒有把所有侍衛全支走的道理,她這麼做只有一個可能:她有自保的萬全手段。既然如此,我們只要及時離開銅仁,別落到張家手裡成為老爺的累贅就好了,何必擔心那麼多呢。」

    遙遙天真地點頭道:「是啊是啊,我還在想呢,那種情況下,他們究竟有什麼辦法可以脫險呢,可惜我想破頭也想不出。」

    這時大個子和福娃兒在船頭實在耐不住寂寞,鑽進了船艙,跑到遙遙面前,遙遙拍了拍福娃的腦袋,示意它們不要作聲。兩個畜牲和人類在一起久了,一些簡單的溝通已不成問題。福娃兒識趣地趴下來,大個子則蹲在一旁,憨態可掬。

    一直沒說話的耶佬見大家安靜下來,這才陰沉著臉色道:「就算尊者沒有性命之憂,總是這般身陷險境也不是辦法!我們現在去格哚佬的山寨,依我看,銅仁之局再這麼亂下去,尊者一定有用到我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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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危機不斷

        
    晨風拂煦,旭日當空。清麗的松江水反射出瀲灩的波光,氤氳在波光中慢慢消散,現出水上的石板橋,石板是一塊塊泛著歲月痕跡的青石,彷彿微微曲折的一行琴鍵,一個小童調皮地從這琴鍵上跳過,潺潺的流水就像音樂般傳出。

    這裡是蓼皋,松江畔,一座偌大的宅院,宅院雖大,卻沒有城中高門大戶的那種森嚴氣氛,反而盡顯農家純樸之氣。這裡就是於家老宅。

    老宅子裡,於撲滿和於家海神色緊張地看著他們的二哥於問舟。屢屢敗給於珺婷後,於問舟似乎大徹大悟了,往昔的桀驁不馴全然不見了蹤影,在族內事務上,他很少再給侄女添堵。

    但張雨桐不相信,野心哪那麼容易消除?何況他還清楚,雖然於撲滿和於家海不太滿意二哥對侄女的屈服,但他威望還是在的,要和於家達成默契,需要這個人點頭,所以,張繹還是同他取得了聯繫。此時,張繹剛剛被帶下去,於撲滿和於家海就迫不及待地徵求起二哥的意見來。

    於撲滿喜形於色道:「二哥!不用咱們出動一兵一卒,咱們只需按兵不動,不往銅仁赴援,事成之後,大哥這一脈就絕了,你就是土司啊,我們兩兄弟也不用靠邊站了。於家在咱們三兄弟手裡,一定能發揚光大。」

    於問舟淡淡地瞟了他一眼,緩緩道:「不管如何,珺婷總是大哥的骨肉,咱們不忿她做土司,倒要號令咱們這幾個叔父,卻也不必置她於死地吧?」

    於家海「嗤」道:「二哥,於家族人過千,死個女娃兒,有什麼了不起。」

    於問舟垂目不語。於撲滿急道:「二哥,難不成你還要增援銅仁府,搭救那個丫頭,救她出來,繼續踩在咱們頭上?」

    於問舟沉吟了一下,道:「從這幾年看,珺婷這丫頭做的挺好,是個合格的土司。咱們年紀大了,就算奪了這份家當,還能當幾天家?她這麼爭氣。你我也可以放心了。」

    於家海道:「那麼……大哥是要拒絕張繹,赴援銅仁!」

    「不錯!」

    於問舟緩緩站了起來,沉聲道:「送張繹離開吧,告訴他,如果我于氏土司遇害,於家,決不罷休!」

    於撲滿大急,挺身就要反駁,被於家海一把拉住。道:「好!反正我們聽二哥的,你既然這麼決定,那就這麼辦吧!兩國交兵,不斬來使。三哥,咱們去送張繹離開!」

    於家海拉著於撲滿出去,一到外面,於撲滿立即不悅地道:「你拉我幹什麼?二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原還以為他對那妮子低聲下氣,是故意隱忍,沒想到他還真慫了。你也甘願受她驅使?」

    於家海扭頭望了一眼,低聲道:「二哥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再說,就算你我反對,他要帶人去銅仁,你能攔著?如果……讓他留守根基,咱們兩個去銅仁……」

    於撲滿雙眼一亮,道:「你是說?」

    於家海陰陰一笑,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

    「咳!」

    葉小天咳嗽一聲,於珺婷盤膝坐在榻上,輕輕翻著一份話本兒,真難為了她,在這密室中居然還藏瞭解悶的話本兒,以致葉小天不禁有些惡意地猜測:「這位監州大人是不是在府衙裡有個相好了,兩人沒事兒就藏到下邊來胡天黑地一番?」

    不過想想於監州的性格,她要真有個男人,只怕還真用不著藏起來。而且她是土司,根本就是個土皇帝,就像武則天做了皇帝,普通女性需要承擔的根本不能再約束她,於珺婷也是一樣。

    「咳!咳咳!」

    葉小天又用力咳嗽兩聲,於珺婷揚起眉梢,瞟向他。

    葉小天道:「這裡吃的喝的都有,馬桶呢?有沒有,不會……也要在這裡解決吧?」

    吃喝也就算了,如果拉撒都要在同一間屋裡,哪怕同為男性葉小天都覺得不自在,何況對方是女人,而且不是他的女人。

    於珺婷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石床尾部,道:「那兒是道可以活動的門,推開。」

    葉小天鬆了口氣,於珺婷又低下頭,津津有味地看書,看了一會兒感覺葉小天沒有動作,不禁又抬起頭,奇怪地道:「怎麼不去?」

    葉小天道:「我只是問問,現在並不想方便。」

    於珺婷白了他一眼,繼續看書。

    葉小天道:「通風口在哪?這裡邊一點都不氣悶,可我怎麼看不到通風口?」

    於珺婷根本不理他,葉小天又道:「你困在這兒,似乎一點都不關心?就不想想回頭怎麼出去?也不想想張家還有什麼近一步的舉動?」

    於珺婷淡淡地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他是狗急跳牆而已。如果能殺得了我,才能反敗為勝。只要我不死,外有於家和其他各路土司,內有戴同知,文先生和於海龍也會發動反擊,我只需在此坐等,不消三五日,就可以出去,到時候,我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奪了他的知府之位!」

    於珺婷說話的時候,葉小天已無聲無息地走到她的面前,於珺婷忽然察覺燈光變化,一抬頭,就見葉小天正站在面前,本能地瑟縮了一下,緊張地道:「你幹嘛?」說著,她的手已經向後摸去。

    葉小天有些忍俊不禁,道:「你怕我幹嘛?如果怕,那晚做客我府的時候你又……」

    於珺婷紅了臉,瞪起眼睛道:「我怎麼樣?」

    葉小天一笑,忽然伸出雙手,一下了把於珺婷的雙手抓了回來,於珺婷這回真的有點緊張了,葉小天抓著於珺婷的雙手,道:「你的手很涼。」

    「嗯?」於珺婷疑惑地看著他:「你還是個大夫?」

    葉小天道:「就算你料定張雨桐一擊不中,必會被你擊敗,也不應該全不惦記外邊的變化。況且,據我所知,你好像說過,你的三個叔父都不大服你,他們真會聞訊趕來搭救?」

    於珺婷強笑道:「怎麼不會呢?再如何不和,終究是一家人。現在外人欺上門來,他們豈會坐視。」

    葉小天搖搖頭,道:「可你也說過,這個外人,只是希望於家低頭,他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吃下於家。既然他沒有消滅於家的能力,那麼與你不和的三個叔父,會不會借外人之手幹掉你,自己當家?」

    於珺婷佯怒道:「你胡說什麼,這怎麼可能!」

    葉小天嘆了口氣,道:「監州大人,你在強作鎮定!其實,你怕的很!你甚至害怕我知道真相後,立即也棄你而去,所以你不敢露出絲毫緊張,是麼?」

    「沒有!你胡說,我才不怕……」

    於珺婷的眸中已經露出恐懼的神色,但仍矢口否認。

    葉小天道:「我方才一直在看你,你一共翻了十四頁,每一頁停頓的時間不一,但是你的眼神始終平視著書頁,不曾移動過一次。我想,你方才到底看了些什麼,你自己根本不知道!」

    晶瑩的淚光,在於珺婷的眸中迅速蕩漾起來,於珺婷被葉小天的這句話徹底擊碎了偽裝的外殼,淚水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葉小天輕輕蹙起了眉頭,輕聲道:「我說對了?」

    於珺婷掩面哭泣:「我不知道外面已經什麼樣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葉小天道:「你賣給我的那幢別院,有地道、有機關,你的簽押房裡,也有暗道機關,還有大悲寺,只要可以,你恨不得在你所有會去的地方,都留下可以讓你藏身的暗道。這是為什麼?

    我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在我們巷子裡有一位員外,很有錢,可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很窮很窮,常常吃不上飯。後來他發達了,可不管他到哪兒,都會叫下人帶著一堆吃的,哪怕他根本用不上,因為他餓怕了,已經成了一種病,哪怕已經大富大貴,他還是要親眼看到一堆吃的放在身邊心裡才安寧。你到處建秘道,應該也是一樣的心理吧?」

    於珺婷嚶嚶地哭泣,她的堅強已經再也偽裝不下去了。

    葉小天又嘆了口氣,道:「你如今生死未卜,那些地方土司們未必還靠得住,尚未離開銅仁的那幾位,很可能不是被殺就是被抓了。你的三位叔父向來不忿你佔據土司之位,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也不可能出兵助你。至於戴同知,這種情況下只怕也會自留退路,不會為了你和張家拚死一搏,只憑文師爺和於海龍,根本無濟於事。雖然於頭人號稱萬人敵,可他畢竟不能真的做到萬人敵,是不是?所以,你現在只能等,你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聽天由命,是不是?」

    「你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於珺婷一把撲到葉小天的懷裡,緊緊抱著他的腰,苦苦央求起來。

    葉小天輕輕撫摸著她柔滑如緞的頭髮,嘆口氣道:「何必硬撐,說不得,只好我來幫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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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2章 妖狐


    「你?」

    于珺婷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淒然道:「我知道,葉推官是位義氣君子,只是這件事發展到現在,連我都已控制不住,你又能有什麼辦法。你還是和我一起留在這裡吧,如果文先生和于海龍能力挽狂瀾,我自會重用葉大人,你我聯手重建銅仁。如果事不可為……」

    于珺婷輕輕嘆了口氣,珠淚盈睫:「惟願大人留此有用之身,至於我,恐怕是走投無路了。」

    葉小天道:「憑我推官的身份,當然幫不了你。可是,如果我能調動格哚佬的兵馬,還有可能說服涼月谷出兵,算不算是奇兵突出?能不能夠力挽狂瀾?」

    于珺婷眼神一亮,脫口道:「若是能叫他們出兵,本就出人意表,算是一支奇兵,誰也算不到的,更何況這兩個部落兵馬精悍,能征善戰,不過……」

    于珺婷神色復又一黯,幽幽地道:「你別安慰我了,我如今自身難保,誰會為我出動兵馬。」

    葉小天沉聲道:「我有十分的把握,可以調動格哚佬的兵馬。不知你是否聽說過,山中生苗素來信奉蠱教。」

    于珺婷道:「這是聽說過的,怎麼?」

    葉小天微微挺直了腰桿,一字一句地道:「葉某,就是這一代的蠱教教主!」

    于珺婷瞪大眼睛,吃驚地看著他,小嘴張成o型,半晌才道:「怎麼可能,你不要騙我。」

    葉小天失笑道:「這等大事,我豈能口出誑語?」

    于珺婷慢慢地跪坐起來,驚喜地道:「你說真的?」

    葉小天道:「如假包換!」

    于珺婷驚喜地一把抱住了他,噙著眼淚,顫聲說道:「真好!真好!天不絕我!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的貴人!」

    葉小天不好推開她,只好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道:「只是你我如何離開此處,卻是問題。困在這城裡,我縱有雄兵百萬,也是濟不得事的。」

    于珺婷跳下床榻,振奮道:「那我們就想辦法逃出去。」

    葉小天道:「你有辦法?」

    于珺婷破啼為笑,道:「你也說我這人總怕有人害我,所以處處留手,我又怎麼會自困死地?這裡另有出路的。」說到這裡,于珺婷復又滿面憂色:「只是,我們縱然能逃出此地。又如何出城呢?」

    葉小天眸光閃爍了一下,道:「不必擔心,只要你我能離開這裡,我自有辦法通知格哚佬出兵!」

    ……

    于珺婷持著蠟燭走到牆邊,摸索著她從未啟動過的那處機關,對葉小天道:「喏,你看到這處紋飾了麼,乍一看與別處一樣,其實與別處的花紋是有所不同的。我雖在許多地方設下秘道。其實自己並未一一走過,只是知道它的所在。真要用時如何尋找?這就是暗記了。」

    說著,她的手一旋一按,一道暗門便無聲無息地打開了。葉小天道:「監州大人把這樣的秘密告訴我,似乎不妥。」

    于珺婷回過身,凝視著他,柔聲道:「你把那麼大的秘密都告訴了我。我對你,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

    燭光下,那雙眸子熠熠放光。閃爍著一種異樣的情愫,葉小天若有所覺,連忙垂下眼睛。于珺婷凝視著他,忽然忘情地張開雙臂,往他頸上一環,柔軟的唇便輕輕吻了上來。葉小天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一動,就覺自己嘴唇上被于珺婷柔軟嬌嫩的唇瓣吻了一記,隨即傳出于珺婷的一聲痛呼。

    葉小天急忙道:「你怎麼了?」

    于珺婷似嗔還喜地白了他一眼,道:「都怪你,燭淚滴到人家手上,燙著啦。」

    葉小天忙道:「燙得厲害麼,我看看。」

    于珺婷縮了縮手,燭光一陣搖曳,映得她羞喜的面孔忽明忽暗:「沒事啦,人家又不是泥捏的。」

    于珺婷說著,便轉過身,舉起蠟燭,對葉小天道:「走,咱們出去!」

    ※※※※※※※※※※※※※※※※※※※※※※※※※※※※※※※

    幾天下來,銅仁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于家已經被張雨桐徹底控制,戴家依舊大門緊閉,緊張戒備著。當時不在府中的文師爺像隻成了精的狐狸,這邊稍有風吹草動,他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現在,各地土司俱已聽說了銅仁的驚天變化,雖然眾土司驚訝於對張雨桐這個少年看走了眼,但是這種局勢未明的情況下,他們勢必不可能貿然出兵。於是,各路土司一面加強戒備,一面互相遣派信使,溝通訊息。

    當然,他們最在意的還是于家的態度。于家三兄弟不太馴服於他們的侄女兒,這件事眾土司們都有所耳聞,將心比心,換作是他們的話,這種情況下很可能就會故意貽誤戰機,借張家的手除掉于珺婷。

    誰料于家居然毫不猶豫地派出救兵直趨銅仁,這令一些得到消息的土司們大感意外,一些土司馬上也做好了出兵的準備。此時,于海龍已回到自己的部落,他是于珺婷的心腹,人人都知道他不會袖手,于海龍回到部落後果然馬上集結本寨精兵,甚至安排好了後事,便直撲銅仁。

    從距離遠近來看,于海龍會最選抵達銅仁,至於他是一到銅仁便會立即發動攻擊,還是等待于家三爺于撲滿和四爺于家海率救兵趕到一起出兵,那就無從得知了。但是張家這邊已經從本族抽調了精銳戍守銅仁城。

    御家、項家、吳家等張家的死忠派也盡出精兵,或協助守城,或在銅仁附近險要地段駐紮,成犄角之勢相互策應。與此同時,張家還密令提溪張氏,嚴密戒備提溪于家,只要能牽制住他們,就是大功一件。

    風聲鶴唳,大戰一觸即發!

    ……

    府前街是銅仁城內比較繁華的一處所在,銅仁城內,除了清平、清浪一帶的繁華鬧市區。以及碼頭一帶的商業區,就以這條街最為繁華,是以雖然近來形勢緊張,府前街上仍是人滿為患。

    土司老爺們爭老大的位子,這和流民入城、外族入侵不一樣,不管誰當了老大,依舊需要他們這些子民,因此百姓們並不特別慌張。

    府衙對面一棵老槐樹下,擺著一個攤子,攤上賣些羊皮兔毛一類的東西。現如今糧食最吃香,這類貨物少有人問津,那貨主戴著個斗笠無所事事,一雙眼睛便左顧右盼,不時打量街上行人,尤其是注意府衙方向的動靜。

    此人正是華雲飛,但他已經抹黑了臉,還在右頰上粘了一顆長毛痣,縱然極熟悉的人。若非有意認真打量,也認不出他。

    長街上還有一個穿著破衣爛衫的乞丐,穿著一件破褲子,隨著他的走動。屁股蛋子若隱若現。他腰裡繫著草繩,左手端著一隻鋦過的破碗,右手提著根棗木的打狗棍子,時不時就向沿街的商賈呲牙一笑。只是還不等他開口,等來的通常就是一連串的「滾滾滾」。

    這個乞丐正是毛問智,老毛扮乞丐可是本色演出。誰會注意到這麼一個確實是乞丐的乞丐呢。老毛沿著長街轉悠了幾圈兒,閃進一條巷子,倚著柴禾垛坐下來,嘆了口氣,從懷裡摸出油紙包著的幾個包子,大口啃了起來。

    他已經在街上轉悠兩三天了,還沒有葉小天的消息。沒有葉小天的消息固然就是好消息,可也叫人心焦的不得了。毛問智真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既希望最好一直都沒有葉小天的消息,又希望第一時間被他找到葉小天,當然,這有些痴心妄想了。

    地道盡頭,于珺婷打開面前的箱子,把蠟燭放好,扭頭看看葉小天,道:「箱子裡的衣服都是為我準備的,幸好你的身材也不是十分高大,挑一套換上吧。」

    葉小天湊近了一看,箱裡滿滿的都是衣服,有男有女、有冬衣有夏衣,葉小天不禁嘆道:「你還真是準備周詳。你扮什麼?」

    于珺婷嘆道:「我是女人,平素卻喜做男子打扮,所以,不論我扮男人還是扮女人,總不免會引人注意。所以……我扮乞丐,他們應該想不到于家土司會去扮乞丐吧。」

    葉小天挑了挑眉道:「這有乞丐的衣服?」

    于珺婷翻開上面幾套衣服,一套破爛衣衫赫然出現,葉小天道:「既然如此,看來我也只能扮乞丐了,否則和你走在一起太也顯眼。」

    于珺婷為難地道:「可惜乞丐衣裳只有一套。」

    葉小天道:「這倒容易,扮皇帝雖然難,扮乞丐再簡單不過。」說著,葉小天便拿出一套衣服,「嗤啦」撕開一道口子,又往地上蹭了蹭。于珺婷見狀也不怠慢,脫冠除帽,先打散了自己的髮髻,又抓住一把灰土,往自己的秀髮上揉去。

    一刻鐘後,兩人停下來,相視一笑,在他們眼中,對方已是一個蓬頭垢面的髒兮兮小乞丐了。

    毛問智吃了兩個包子,剛剛拿起第三個,才咬了一大口,就見兩個提著棗木打狗棍的小乞丐沿著胡同兒向他走來,老毛立即瞪起了眼睛:行有行規,做乞丐也要講規矩的,府前街是老子討飯的地盤,敢有不識相的來搶生意?

    因為重操舊業,所以迅速融入了角色的老毛像隻護食的狗,把狗眼一瞪,就要向兩個小乞丐發飆,但是他定睛一看,嘴巴立即張成了河馬,半個包子「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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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4
發表於 2015-6-10 23:41:00 |只看該作者
第603章 圓桌會議

        
    尚未完工的道觀內殿,三個乞丐,一個商賈,圍攏在一桌前,木料和油漆的氣味縈繞在四周,整座道觀目前還只是一個雛形。

    他們並不是從大門走進來的,既然是於家捐資助建的,可想而知,於大小姐又在這裡留了「後門」。

    這位於姑娘就像後世的某些程序猿,設計程式習慣性地就為自己留個「後門」,於姑娘大抵如是。此時因城中動盪,而道觀又是由於家負責建造,自然停工了,空空落落的並不見人影兒。

    於珺婷正認真地聽華云飛向她解說目前情形,這方面還是華云飛說的明白,若換了老毛,只怕得於姑娘得一句一句有針對地詢問才能明白。

    「戴家周圍一直有兵馬駐守,不過戴家的糧倉在宅內,儲存的糧食夠他們吃三年,他們不出來,張家的兵馬也不進攻,兩下僵持在那裡了。」

    於珺婷點了點頭,表示瞭解。

    華云飛又道:「現在銅仁城已經完全在張家的控制之下,御家、吳家、項家等權貴全力支持,忠于于家的一些官紳都被控制了起來,不過並未殺害,也未抓捕他們的家人。」

    華云飛說到這裡,又道:「聽說於海龍於頭人已經率領兵馬到了銅仁近郊,因為尚未進攻,我在城裡也不知道這消息是真是假。還有就是,有消息說,於家也派了兵馬趕來銅仁了。」

    於珺婷顏色一喜,道:「當真!」

    華云飛道:「是的,這個消息反而比較確定,因為昨日有位大娘來買東西。我見她是從張府出來的,故意給了個低價,趁機和她多聊了幾句,這消息既然是從張府傳出來的,那針線婆子又沒理由騙我一個小商賈。所以應該是真的。」

    於珺婷大感欣慰,扭身握住葉小天的手,雀躍道:「你聽到了嗎?我們於家派出兵馬了,他們沒有拋棄我,雖然平素有些不和,可終究是一家人!」

    葉小天也為她高興。道:「是啊!這樣一來,有於家的大軍兵臨城下,只要你能平安出現在城外,各路土司必聞風而動,到時候張雨桐唯有開城投降了。」

    葉小天確也是替於珺婷高興。被親人拋棄總是悲哀的。不過,卻也小有遺憾,這樣一來,格哚佬的部落大概就用不上了,葉小天本想以此為契機,進一步擴大格哚佬部在銅仁的話語權。

    要知道站住腳和有影響力,那是兩碼事。他總不能時不時的就讓格哚佬部喊打喊殺,一味地扮野蠻人。那樣做只會距銅仁的政治圈子越來越遠,不同的階段要展示不同的形象。

    利用赴援銅仁,干涉張於兩家爭端。可以讓格哚佬部順利登上銅仁的政治舞台,不但在銅仁舉足輕重,還可以把他們美好一面的形象展示給全貴州的土司們。

    收起獠牙,證明自己具備參政能力,這對格哚佬部目前的處境、未來的發展、對改善整個生苗給山外人的野蠻、愚昧印象都有重要意義,可惜了……

    於珺婷喜孜孜地握住了葉小天的手。歡喜雀躍的像個孩子,葉小天一面笑著安慰她。一面想著心事,因之忘了及時放手。這一幕看在老毛和華云飛眼中,頓生異樣。

    老毛看了看華云飛,濃眉微微一挑:「不好!咱們又要多一位大嫂子了!」

    華云飛眉頭一壓,眼神兒向下輕輕一抹:「大哥自己都不愁,你擔心什麼。」

    老毛嘴角一翹:「這些位大嫂,哪個是省油的燈?真要聚到一塊兒,葉家就熱鬧了,到時後宅天天起火,時時冒煙,咱們哥倆兒怎麼辦,管是不管?」

    華云飛翻了翻眼睛:「大哥現在是債多了不愁,蚤子多了不咬!沒啥大不了的。」

    老毛吁了口氣:「也是,誰家不生火,誰家不做飯,就算葉府成了萬妖國,也有大哥的金箍棒頂著,咱不操那閒心。」

    二人無聲地用表情交流著,於珺婷歡喜地轉過來,興沖沖地對華云飛道:「我二叔哪天帶人出來的,他們哪天會到?」

    華云飛道:「這個我倒是沒問出來,也不好問的太細,而且……那婆子只是張家後宅為夫人小姐們做針線活兒的,也未必知道這麼清楚。對了,來的不是你二叔,是你三叔和四叔。」

    「三叔和四叔?」於珺婷怔了怔,眼中跳躍的火苗漸漸熄滅了。

    葉小天察覺異狀,忙問道:「怎麼了?」

    於珺婷遲疑道:「幾位叔父對我一向不善,但我這幾年表現出色,二叔對我已不大抱有敵意,反而是三叔和四叔,始終不把我放在眼裡。

    哎!他們屢屢設計難題對付我,我若不應招呢,就被他們認為軟弱無能,我若見招拆招,卻又被他們視作不敬,雙方越來越水火不容。如今我被困城中,生死不明,偏是他們帶兵赴援……」

    葉小天想了想道:「不會有問題吧,也許是你二叔要留守根基?」

    於珺婷道:「老寨當然需要有人留守,可此時領兵在外的統帥才是最重要的人。為何一定是二叔留守?我擔心,若是三叔和四叔主動請纓的話,他們未必抱著什麼好心。」

    葉小天覺得她真是有點狐性多疑了,可轉念一想,在無法確定葉家老三、老四究竟意欲何為的情況下,這個險的確冒不得,萬一冒著重重風險好不容易逃出銅仁,歡天喜地的跑進於三於四的大營,卻一頭紮進羅網,那……

    於珺婷道:「要確定他們是否真心救我,只須等待一件事!」

    毛問智道:「什麼?」

    於珺婷道:「他們趕到後,是否會對銅仁發動攻擊,是佯動還是真的攻擊!」

    華云飛道:「那麼,還要再等幾天?」

    葉小天大喜。這一來圈子又繞了回來,格哚佬部又有了充足的理由出兵干涉了。

    葉小天馬上道:「問題在於,他們誠心來赴援救你還好,如果他們果真懷有異心,那麼他們到了。第一件事就是趁於海龍沒有戒心,先行控制住他,之後與張雨桐合兵一處,到那時,銅仁穩如泰山,你將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於珺婷道:「不錯!所以……小天哥哥……」

    四品廣威將軍、銅仁監州大人、于氏家族的女土司。一向的女強人、如今做小乞丐打扮的於珺婷於大小姐抓住葉小天的手,一雙大眼睛眼淚汪汪的……

    那聲音、那表情、那一句「小天哥哥」,叫得華云飛和毛問智一身的雞皮疙瘩,二人不約而同地向葉小天看去,葉小天很不自在地抽回手。尷尬道:「唔……,我明白!那麼,我們還是依原計劃行事罷了。」

    老毛及時向華云飛遞了個眼神兒:「看吧,俺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大哥被女妖精給迷住了!」

    華云飛輕輕搖了搖頭:「不好說,不好說……」

    在他看來,葉小天的表情甚是恰悅。這可不像是因為有機會取悅這位美人兒,如果說是因為這恰恰合了葉小天的心意,那還真不好說究竟是誰算計了誰。

    ※※※※※※※※※※※※※※※※※※※※※※

    小徑上。百餘名剽悍的隨從護著於海龍於大頭人急急而行,前方山腳下,已經可以看見一座大營,旗旛招展。

    大營內,於撲滿和於家海站在高高的箭樓上,看到遠處趕來的這一隊人馬。嘴角慢慢浮起一抹陰笑。

    於撲滿道:「他來了!」

    於撲滿做了個手勢,道:「盛名之下無虛士。此人一身悍勇,確實難敵。要不要安排弓箭手,把他給……」

    於家海搖了搖頭,道:「不妥!畢竟是咱們於家的一員大將,豈有自折羽翼的道理。他再如何了得,一旦進了咱們的大營,還能插翅飛出去?把他控制住,他麾下的兵馬就只能乖乖聽命。等咱們和張家裡應外合,幹掉那個小妮子,於海龍也只能面對現實,奉我等為主了!」

    「嗯……」

    於撲滿撫鬚微笑,頻頻點頭。

    於家海瞟了他一眼,嘿嘿笑道:「二哥已經老了,勇氣不復當年,人也老糊塗啦,咱們於家這份重擔,我看他是承擔不起來了,到時候,三哥你就是于氏家主,咱們於家必可在你手中發揚光大!」

    於撲滿眉開眼笑,拍拍於家海的肩膀道:「到時候,你就是於家的『總理』,咱們兩兄弟好好大干一場!」

    二人相視大笑,於家海笑罷,向遠處睨了一眼,道:「人家好歹也是銅仁第一勇士,走吧,咱們下去迎他一迎!」

    於撲滿返身下箭樓,於家海走在他的後面,望著他的背影,復又陰陰一笑,眼神閃爍不定,卻不知在算計些甚麼。

    ……

    「勞駕!別別別,別動手,我不是壞人!」

    老毛從草叢裡蹦出來,堆起笑臉剛說了一句,五六桿鋒利的竹槍就杵到了鼻子底下,嚇得老毛夾著腚溝,高高舉起雙手,連聲大叫。

    「幹什麼的?」

    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按著刀,惡狠狠地瞪著毛問智,怎麼看他都不像好人。

    後面見有異動,已經立即停止了前進,士兵們成環形佈防,迅速把於海龍護在中間。

    老毛搓搓手,滿臉諂媚:「這位大爺,俺只是想向你們打聽個道兒,俺吧……走迷糊了。」

    那小頭目沒好氣地問道:「你要問什麼路?」

    毛問智道:「聽說有位於海龍於大頭人,就屯紮在這嘎達兒,不知該咋找他啊?」

    那小頭目瞪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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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5
發表於 2015-6-11 22:47:09 |只看該作者
第604章 潛伏

        
    「打開轅門!」

    於家海吩咐,同時向自己的心腹遞了個眼色,沉聲道:「做好準備!」

    那心腹答應一聲,用力一揮手,數百名弓箭手立即向四下隱去。

    簡陋的寨門打開了,於撲滿和於家海微笑著向寨門外看去,笑臉頓時凝固在他們臉上,遠處還是於海龍的那隊人馬,只是……他們沒有走近,反而越來越遠了。

    於撲滿和於家海互相看看,愕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於海龍一邊策馬而行,一邊沉聲問道:「土司現今無恙吧?」

    毛問智騎在另一匹馬上,道:「沒事,她跟俺大哥在一塊兒呢。不過她說,現如今也不確定誰敵誰友,再加上你們老於家吧,都給人家老張家給盯死了,所以她也沒去找你們老於家啥人兒。」

    於海龍欣慰地點了點頭,道:「只要土司無恙就好!」

    於海龍又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山寨,道:「想不到他們竟包藏禍心,我險些上當!」

    毛問智道:「這事兒吧,其實還不一定,俺那大嫂子也就是有點兒疑心,他們到底是不是白眼狼兒,這得你們自己個兒琢磨。」

    於海龍對他的東北口音和時不時冒出來的方言詞彙實在有點不《適應,白眼狼啥意思指的誰他一聽就明白了,可這「大嫂子」指的是什麼他可真不懂了。

    於海龍道:「不用琢磨,我都到了山前,卻又離開了,只要他們心中有鬼,一定會追上來。我不明白的是……大嫂子是誰?」

    毛問智道:「這有啥不明白的呢,俺管她叫大嫂子,你得叫土司,其實就是一個人兒。」

    於海龍猛地勒住了馬韁。瞠目結舌:「土司?土司大人,怎麼……怎麼成了你的大嫂?」

    毛問智笑道:「你說你這人兒,咋彪乎乎的呢?俺大哥的女人,你說,俺不叫大嫂俺叫啥?」

    於海龍差點兒一頭從馬上栽下去,結結巴巴地道:「我……我們土司是你大哥的女人?」

    毛問智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咋的,你還不知道呢?哎呀,俺大哥挺神吶,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事兒給辦了,要不咋說他是大哥呢。就是本事!」

    於海龍大喜:「土司終於肯找男人了?哈哈哈,我于氏土司,終於要有繼承人了啊,哈哈哈……」

    於海龍正想再問個仔細,突有侍衛衝上來稟報導:「大頭人,山寨裡出來人了!」

    於海龍扭頭一看,就見浩浩蕩蕩的大軍從山寨中湧出來,潮水般向他們撲來,頓時一聲冷笑。

    如果只是於撲滿、於家海帶些親兵出來。那就說明他們並無反意,眼下這情況還用說麼,這兩個人果然包藏禍心,意圖對土司不利。如果不是毛問智誤打誤撞半路截住了他,此時他已束手被擒了。

    於海龍沉聲喝道:「全速趕回我們的大營,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一路追下來!」

    於海龍說著。從得勝鉤上摘下那口沉重的大刀,往鞍上一橫,故意放慢了馬速。他要親自在後面押陣。親兵隨從們素知頭人神勇,是以也不猶豫,紛紛加快速度向前逃去。

    於海龍冷冷地盯著遠處撲來的敵軍,大聲道:「毛兄弟,你跟著我的人快走,老夫斷後,管叫他們……」

    於海龍說著回過頭去,頓時一呆,身後哪還有毛問智的身影。於海龍向遠處一望,就見一匹黑馬沖在隊伍最前面,揚鞭似雨,打馬如飛,身子顛得彷彿掛在枝頭的一塊破布頭,早已逃出兩箭地了。

    於海龍愣了愣,不禁由衷地讚美道:「這廝看似其蠢如豬,稍有風吹草動竟逃得比兔子還快,當真人不可貌相!」

    ※※※※※※※※※※※※※※※※※※※※※※※※※

    「這兒……會不會太危險?」

    葉小天看看來來往往、商貨云集的碼頭,有些不敢相信,於珺婷居然把他領到了這兒。

    碼頭不可能長期處於封鎖狀態,所以現在寬進嚴出,只對離開的人嚴格搜索,負責搜查的不僅有男人,還有女人,除了貨物全部要打開認真檢查,所有男人要搜身檢查,就是所有要離開的女人也要由老媽子領進房間進行最認真的檢查,確認並非於珺婷偽裝。

    於珺婷道:「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我們藏在這裡,連你都不敢置信,張雨桐會想到麼?況且,文先生始終下落不明,應該已經逃出去了,只要他能出去,我的處境就會有所改善。」

    葉小天敏銳地注意到,她說的是「我」,而非「我們」,不由眉頭一挑,道:「我?什麼意思?」

    於珺婷微笑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了。不過……」

    於珺婷輕輕捧起葉小天的手,柔聲道:「不過,我這種安排,只因以前就危機重重,所以早就安排用以自保的一個小手段。要想力挽狂瀾,還是要靠你,小天哥……」

    「咳!你還是叫我葉推官吧,於大人!」

    葉小天好像渾身爬滿了螞蟻,由哚妮或凝兒、瑩瑩喚來叫人心裡很甜的稱呼,不知怎麼,從於珺婷嘴裡說出來,他就渾身的不自在。

    「土司,你們的衣服!」一個身材圓成了球,衣服油的能拿去炒菜的胖子鑽進房間,將兩套衣服遞給於珺婷。

    葉小天打量著於珺婷苗條纖細的身材,忍不住又道:「在碼頭上當力工,你行不行呀?」

    胖子向葉小天瞪起了眼睛:「土司大人怎麼能去碼頭上扛活?」

    也許這胖子炒的菜很美味,可是各種滋味混合在一起,曾經再香的味道也叫人受不了。他一靠近,葉小天差點兒熏個跟頭,忙退後一步,道:「在碼頭上卻不扛活,那幹什麼?」

    胖子道:「摘菜、洗菜……」

    說到這裡,胖子有些擔心地回過身,對於珺婷道:「土司大人。您看……這活兒行嗎?您放心,你只需做做樣子就成,小的可不敢真讓土司大人您幹活兒。」

    於珺婷淡淡一笑:「不要這樣,既然扮小工,那就要扮得像,該幹什麼就干什麼,出了這間屋子,就別拿我當土司。」

    胖子點頭哈腰,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是是是!」

    葉小天鬆了口氣,笑道:「扮廚房小工?這倒容易。其實我連菜都會炒的。」

    胖子又回過頭,瞪起小眼睛道:「扮小工?土司大人扮小工就行了,廚房哪能一下子增加太多人?豈不惹人生疑!」

    胖子以為葉小天是土司大人的隨從,兩人出現時也確實是這麼介紹的,是以對他毫不客氣。葉小天吃吃地道:「那我……」

    胖子理直氣壯地道:「當然是做力工!」

    於珺婷一旁竊笑不已,葉小天目光轉過去,她立即收斂笑容,很同情地看著葉小天,一臉無辜。

    ※※※※※※※※※※※※※※※※※※※※※※※※※

    華云飛快馬加鞭。直奔格哚佬的山寨,經過提溪司地盤時,稍稍遇到了些麻煩。提溪張家正提防著提溪於家,所以各處設了關卡。防止於家的人前來窺探底細。

    華云飛為了避免麻煩,繞了個遠道,從於家的地盤穿過去,從水銀山方向抄山道趕到了格哚佬的山寨。

    此時。耶佬已經帶著哚妮和遙遙趕到了格哚佬的山寨,華云飛趕到,馬上對他們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華云飛道:「大哥以為。我們在提溪站住了腳,這只是第一步,並不意味著在銅仁眾土司中我們有講話的權利。比如涼月谷,涼月谷早在百十年前就已遷至提溪,可時至今日,也很少被銅仁眾土司放在眼裡,偶爾有些事情涉及提溪,果基土司還能去銅仁露一小臉,大部分時候,銅仁知府聚集眾土司議事,根本就當他們不存在。

    我們如果按照正常的發展,恐怕一百年後也不過就是成為今日的涼月谷。出兵銅仁,干涉張於兩家之爭,雖然是為我們的盟友于氏解圍,卻也可以打開我們的局面,從此以後,銅仁府研商政務時,就少不了我們的一席之位了。

    所以,尊者希望你們能盡快提調兵馬出山,而且還要聯絡涼月谷,最好聯合出兵,相信涼月谷對於他們尷尬的處境也早就不滿了,只是他們一直沒有等到這樣的機會。」

    格哚佬摩拳擦掌地對引勾佬和耶佬道:「兩位長老怎麼說?」

    引勾佬經過上次的戰爭,為格哚佬部爭取到了山下一大塊良田,被部落百姓奉為英雄,如今時常下山,向新得到的這塊土地上的百姓傳經授義。

    附著在這塊土地上的百姓,如今也歸了格哚佬部,和山中生苗一生下來就是蠱教信徒不同,引勾佬親口講授經義,展示神通,把他們變成蠱神的信徒,特別有成就感。

    再加上引勾佬在上次競爭尊者之位,歿了兩位長老之後補上來的長老,資歷、地位較其他六位長老要低,年紀相對要輕、地位相對要低,就更容易滋生向上的動力。所以華云飛說出的這番話,深深地打動了他。

    引勾佬立即點頭,應和道:「若非於家庇護,我們當初絕不會這麼容易就在銅仁站穩腳跟,還得到偌大一塊領地,於情於理,如今於家落了難,我們都沒有坐視的道理。再者,此次出兵,還可以進一步提高我們部落在銅仁的影響,於我部落大有好處!耶佬,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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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發表於 2015-6-11 22:48:05 |只看該作者
第605章 出兵


    耶佬一直住在銅仁城,耳濡目染之下,他比引勾佬更加希望自己的族人能從深山裡搬出來在外界生活。

    再加上安置在葉府周圍的八大長老親眷中就有一家是他的親戚,因為住得近,時常往來,他不但可享天倫之樂,更從親眷口中常常聽到外界是如何的精彩,所以對葉小天的決策尤其支持。

    耶佬馬上答道:「我贊同!兵貴神速,此事已來不及通知神殿,不管是為了尊者的安危,還是本部落今後的發展,都應該立即出兵,趕赴銅仁!」

    耶佬強調來不及通知神殿,是擔心匯報神殿的話,也許那些老長老們會從中作梗,卻不知從此時起,兩位「年輕」的長老,已經漸漸和資歷更老的長老們產生了分岐。

    那些老長老們大多已經八旬左右,在這幾年內就將陸續辭世,到時候他們兩個就是資歷最老、地位最高的長老,新晉補上來的長老無論資歷還是歲數將比他們更小,可想而知,葉小天「腐蝕」了他們兩個,就從根本上改變了蠱教的未來。

    有朝一日,已然日薄西山的蠱教或許已不再存在,但是他們卻可以以一種新的形式生存下去。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一切正在按照葉小天的規劃悄然進行著。

    耶佬的話正中好戰的格哚佬下懷,格哚佬興沖沖地道:「既然如此,那我這就去點兵,咱們即刻下山!」

    「寨主且慢!我家大哥還有吩咐!」華云飛急忙喚住格哚佬,舉步上前,對他耳語了幾句。格哚佬聽了皺了皺眉,道:「這樣麼?好不麻煩!不過,既是尊者吩咐……」

    格哚佬道:「那你這就去吧,我這裡立刻點兵!」

    華云飛頷首道:「此行打的就是出其不意,兵馬宜精不宜多。在下這就告辭了。」

    華云飛匆匆離開格哚佬的山寨,沿山路趕向涼月谷。華云飛穿過於家的地盤,來到涼月谷叩關而入,請求面見果基土司。

    此時,果基格龍一身獵裝,剛剛帶著一位蠟染石榴裙。對襟窄襦衣的俏麗小姑娘興沖沖地從山裡回來,肩上一桿長矛,上邊搭了些狐、兔等獵物。

    伴在他旁邊的姑娘正是格哚佬的侄女采妮,格龍是果基部落的少主,再加上他高大威猛。尤其是當日耕牛劃地時,他一拳擊倒奔馬的神勇征服了格哚佬寨的眾多勇士,被奉為英雄,采妮的爹娘對他們的往來自然樂見其成。

    伯父默許,父母支持,采妮姑娘便在幾次矜持的拒絕之後,羞羞答答地接受了果基格龍的邀請,前往涼月谷作客。今天是跟他一起入山打獵剛剛回來。

    幾天的接觸下來,兩個人已是你儂我儂,熱情似火了。年輕人的**情。本來就是一旦郎有情妾有意,頃刻間就能天雷勾動地火。

    議事堂上,華云飛對果基土司道:「土司大人,如今張家少爺暴起發難,於監州猝不及防,被迫逃隱。我家大人以為,張氏與格哚佬部和貴寨關係都很疏遠。如果于氏垮了,對我們雙方都很不利。

    再者。貴寨納入銅仁治下已有百年,卻依舊遊離於銅仁政壇之外,這卻是一個良好契機,如果貴寨和格哚佬部能聯手出兵,力挽狂瀾,從此必可在銅仁官場佔據一席之地!」

    果基土司銳利的目光盯著華云飛,沉聲道:「於監州現今無恙?」

    華云飛肯定地答覆道:「安然無恙!」

    果基土司又道:「素聞于氏三兄弟,對他們這個侄女兒不大服氣,如今於監州被困城中,他們三兄弟恐怕不會全力營救吧?」

    華云飛坦率地道:「何止不會全力營救,實際上,他們很可能與張家少爺狼狽為奸,意圖害死自家土司,以便取而代之。這,也是我家大人希望能借助貴寨和格哚佬部的原因。」

    果基土司慢慢地踱了一陣,沉吟有頃,回首問道:「格哚佬部已同意出兵?」

    華云飛點了點頭,道:「不錯!格哚佬寨主已經親口答應在下,立即集結兵力,只因還需待土司大人您的決定,所以暫未行動。」

    這時候,格龍帶著采妮已經到了大廳門口,聽說格哚佬寨來了人,采妮甚是歡喜,雀躍地就要跑進大廳,到了門廊,恰好聽見廳中華云飛的話,采妮一怔,急忙停下腳步。緊隨其後的果基格龍見狀,忙也停下腳步,二人貼著木製的廳牆,悄悄傾聽起來。

    果基土司微微眯起了眼睛,微笑道:「那麼,如果我涼月谷決心置身事外呢?」

    華云飛不卑不亢地道:「在下之所以前來貴寨搬救兵,是因為這對改善貴寨處境也有極大好處。即便土司大人不肯出兵,我相信您也不會對張家通風報信。

    如果貴寨不肯出兵,那也無妨,格哚佬部還是會按照先前的計劃,悄然集結兵馬,沿山路潛入提溪於家和貴寨中間,由此北上,避開提溪張家的耳目,奇襲銅仁府!」

    果基土司道:「呵呵,格哚佬有這份魄力?他就不怕內部空虛,被提溪張家端了老巢。」

    華云飛也微笑了一下,答道:「這就是提溪於家按兵不動的原因了?一則,提溪於家始終按兵不動,張家絕不會想到於家自己的子弟兵沒有動作,反而另有奇兵攻打銅仁,有出其不意之效。

    另一方面,提溪張家即便探知了格哚佬寨的底細,有於家牽制著,他們也不敢出兵攻打山寨,且不說山高寨險,縱然內部空虛,也不是輕易就能打下來的,他們還得提防螳螂撲蟬,黃雀在後!」

    果基土司「唔」了一聲,繼續踱起了步子。其實他是屬意於出兵的,涼月谷雖然從一百多年前就納入了銅仁治下,可惜一直游離於外。他對這種局面早生不滿了。

    另一方面,恰也因為涼月谷一直被銅仁眾土司排擠,他和各方都沒有政治、經濟各方面太多的聯繫,真要出兵顧忌也少,萬一失敗也不用太擔心。

    土司們你爭我打的事兒多了。鬧到這樣地步的卻少,真要是張家得勢,也不過是重點打壓于氏,不可能搞株連,因為這不是皇朝更迭,他既沒那個能力。也沒那個必要。

    一旦失敗的弊處只有這麼多,而一旦成功呢?於家本就有意拉攏他們,涼月谷和格哚佬部又已建立同盟關係,一榮俱榮,到時涼月谷在銅仁必將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果基土司尚在猶豫。只是琢磨自己是否可以提出更多的條件,得到更多的好處,但華云飛只是葉小天的一個信使,如果要提條件,他顯然做不了主,要談得和於監州談,如今於監州還藏在銅仁城內,怎麼接觸?

    果基土司暗想:「不管如何。出兵對我涼月谷總比不出兵要強,既然如此,還是先出兵吧。真要立下大功,於家上台之後,還能翻臉不認人,一些好處,還是要給的!」

    果基土司剛想到這兒,格龍按捺不住。長腿一邁,就衝了進來。急吼吼地道:「爹!你還考慮什麼,兒子以為。咱們應該聯手格哚佬部,立即出兵銅仁!」

    果基土司聞言大喜,心道:「我兒終於開竅了,原來他也看明白了其中利害。」

    果基土司老懷大慰,欣然問道:「哦?那你且說說,我們涼月谷為何要出兵?」

    果基格龍一把拉過采妮,理直氣壯地道:「那還用說麼,兒子可是一定要娶采妮姑娘為妻的,我那老丈人就是格哚佬部的,我能眼看著老丈人去打仗,自己當縮頭烏龜?」

    果基土司笑容頓僵,一口老血差點兒噴在果基格龍的臉上。

    果基土司看看雄糾糾氣昂昂的兒子,再看看滿面嬌羞,捻著衣角兒,腳尖在地上畫圈圈的采妮姑娘,有氣無力地道:「兒啊!」

    「啊?」

    「你去點兵吧,多帶些精銳。」

    「哈,爹,你同意了?」

    「去!快去!你再不走,老子真想抽你!」

    ※※※※※※※※※※※※※※※※※※※※※※※※※

    華云飛又風塵僕仆地回到了格哚佬的山寨,在這段時間裡,格哚佬已經動員了一支精銳,隨時待命。華云飛看到隊伍前方兩員虎將,頓時直了眼睛。

    其中一員大將身材不高,墩實圓潤,身上穿一件皮甲,護住肚腹要害,碩大的屁股坐在地上,在身後眾多士兵披甲執銳,嚴陣以待的時候,「他」還在不斷地啃著竹筍。

    另一位大將身量奇高,站在眾武士之前,如鶴立雞群一般,看那身量,身高丈八,膀大腰圓,微微哈腰站在陣前,銅鈴般一雙大眼,碩大的鼻孔發出的噴息就似孔洞裡吹出的一陣疾風。

    華云飛愕然道:「這……,大個子和福娃兒也去?」

    遙遙認真地道:「嗯!我們都是一家人,小天哥有難,他們當然不能坐視。」

    華云飛撓了撓頭,道:「此行須得極為隱蔽,方有出其不意之效,要的是令行禁止,它們不通人言,萬一惹出動靜暴露咱們的行蹤……」

    遙遙眉開眼笑地道:「所以,我也要去!他們最聽我的話,好乖好乖的。」

    福娃兒「咔嚓咔嚓」地嚼著竹筍,抬起一雙囧囧有神的熊眼,似乎大表贊同。大個子則咧開猩紅的嘴巴,露出一口鋒利的獠牙,很人性化地笑了一下。

    華云飛大感不妥,還待再說,就見格哚佬身披皮甲,手執大刀,邁開大步走過來,豪氣干云地道:「不要婆婆媽媽了,咱們這就出發吧!」

    在格哚佬身後,一位俏麗的姑娘,身穿獵裝,肩挎獵弓,體態姣好,英姿颯爽,正是哚妮,華云飛頓時無語:這些山裡人,怎麼可能按照軍隊的標準要求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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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3 00:50:52 |只看該作者
第606章 小葉與小魚


    深夜,一支人馬藉著夜色的掩護,從山脊的另一側悄然潛行,一直進入于家的地盤,這才顯露行蹤。

    于家早已接到華雲飛的消息,派人暗中接應,提供飲食、屏蔽消息,將這支人馬神不知鬼不覺地又送出自己的領地。

    格哚佬率領人馬與涼月谷果基家匯合後,這才由西行折向北行,此時因為和提溪張家中間有于家的隔斷,已不必擔心會有張家的探馬查到。

    兩路大軍匯合到一起,已不必再遮掩身形,以最快的速度向銅仁進發,雖然這支人馬主要是步卒,但是走慣了山路的人,腳力驚人,速度實也不慢。

    紅日高昇,一個農夫推著小車,車上放著鐮刀,吱吱吜吜地出了村子,向地裡走去。今年收成不錯,趁著今天天氣好,他打算多賣把力氣,儘快把那兩畝地的莊稼都收了。

    剛和一個同村的漢子打過招呼,村夫忽然發現遠遠的有一隊人馬走來。村夫有些驚詫,不覺放慢了步子,隊伍越走越近,整隊人馬披甲執銳,殺氣騰騰,那農人有些害怕,忙避到路旁。

    這時他才驚愕地注意到,隊伍的最前方那個大個子竟然不是人,而是一頭金剛巨猿,巨猿體形碩大,微微哈著腰,用一種奇怪的姿勢向前挪行,大屁股一扭,就是常人幾步的距離。

    巨猿旁邊還有一隻貔貅,圓圓的大腦袋上戴著一隻竹笠,短短的脖子上挎著一口盛滿竹筍的筐子,肚子上還綁著竹板和獸皮編織的……也不知是該算作盔甲還是肚兜的東西。

    農夫瞪大眼睛看著這支奇怪的隊伍,腦海中突然想起了昨夜哄兒子睡覺時講的武王伐紂神話,莫非這頭巨猿和這隻貔貅也成了精?

    「勞駕!前方這個村子叫什麼,由此往銅仁去,還有多遠啊?」

    一個年輕人忽然勒住馬,彎腰笑吟吟地向他詢問,很和氣。農夫忙回答了,壯起膽子又多問了一句:「不知……你們……你們是誰的隊伍,這是幹什麼去啊?」

    華雲飛笑了笑,道:「我們是奉了銅仁張家大少爺的命令,從提溪趕往銅仁剷除叛逆的。」

    「哦!原來是提溪張家的人馬啊!」

    農夫露出憨厚的笑臉,忐忑的心情也放鬆下來:「這幾天就聽說銅仁那邊出了大事,好像有人想對張家不利,這不是扯蛋麼,老張家在銅仁做了五百年的土皇帝,誰能撼動張家的地位,看!老張家的援軍都來了,估摸著很快就太平了。」

    農夫點頭哈腰地目送這支「勤王之師」踏出漫天煙塵地經過,推著獨輪小車繼續向自家田裡走去,今兒回去,他就有新的故事用來哄他的寶貝兒子睡覺了。

    ※※※※※※※※※※※※※※※※※※※※※※※

    中南門碼頭,銅仁最繁華的所在之一。

    碼頭邊兒上有一處大車店,店裡有一處大夥房,伙房不僅供應自己店裡住客的伙食,而且還向碼頭上的力工們出售午餐,所以這伙房比起一般店裡的廚房要大了數倍。

    不過,住大車店的雖然大多是商賈的隨從下人,碼頭上的力工雖然都是苦哈哈,其中總有些管事、二掌櫃和碼頭上的工頭兒、監工一類的人物,比起苦哈哈們要趁點錢。

    這些人的吃食就要比一般人的伙食好一些,這些人的飲食就是由那個圓潤的胖子負責的。胖子姓軒,其實還沒到三十,以前碼頭上的人都叫他小軒。

    大概六年前,小軒患了一場怪病,病癒之後,身子就像氣兒吹的似的開始膨脹起來,運動、節食全不管用,看郎中也沒效果,掙扎了兩年,灌了無數藥湯下去,反而變得更胖了。

    於是,小軒認了命,從那以後,小軒就成了胖小軒。

    胖小軒只負責給工頭、管事們做菜,菜餚要精緻一些,他有自己的一處小廚房,水案是他婆娘,兩個小工是本家侄子,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于珺婷搖身一變,化名小魚姑娘,成了小廚房的第三個小工。很少有人會鑽到廚房裡來,「小魚姑娘」又不大出去,很多人甚至不知道廚房裡加了人。

    幾天下來,一開始很是有些手足無措的小魚姑娘漸漸會做一些簡單的幫廚事務了。至少她現在摘芹菜不會留下葉子,扔掉菜莖,也不會頻繁地打碎碗碟。

    其實從小就被作為土司培養的小魚姑娘在十二歲那年,也曾一時好奇,想要到廚房裡一展身手,結果廚房的大師傅是跪著教她做菜的,而且自始至終不敢抬頭看她。

    與此同時,大管事、內管家、婆子、丫環、隨從、侍衛把個廚房擠得滿滿當當,她剛興緻勃勃把油倒入鍋,婆子們就變聲變色地把土司大人給架開了,擔心油熱了濺到她的手上。

    她剛抄起菜刀,開心地想切上一把青菜,內管事又滿頭大汗地撲上來,唯恐切了土司大人的青蔥小手,最終于土司的廚房體驗之旅無疾而終。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于大姑娘從那以後就再也沒進過廚房,直到今天。此時,小魚姑娘正拈著一把菜刀,對面前那條從錦江裡捕撈到的大鯉魚虎視耽耽。

    大鯉魚拍打著有力的尾巴,躺在砧板上,一雙魚眼很輕蔑地瞪著她,旁邊胖小軒的兩個侄子戰戰兢兢,一副隨時撲上來救人的模樣。

    胖小軒站在灶台旁,手上麻利地炒著菜,眼角卻也在睃著這邊,臉上油汗滾滾,也不知是被灶火烤的,還是被土司大人嚇的。

    「你們別過來,我一定行!我就不信了,我還治不了它!」

    小魚姑娘抄著菜刀,瞪著面前那尾大鯉魚,咬牙切齒地吩咐胖小軒的兩個侄子。這時油漬麻花的門簾兒一掀,葉小天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喲嗬!好香的味道!」

    葉小天嗅了嗅香味兒,饞涎欲滴,轉眼看見于珺婷半蹲彎腰,握刀瞪眼,衝著那尾大鯉魚較勁的場面,不禁失笑:「行了,你快別耽誤胖大哥的生意了,交給那兩位小兄弟拾掇得了。」

    胖小軒彬彬有禮地道:「我姓軒!」

    現在,他已經知道葉小天不是土司大人的隨從了,他又不瞎,土司大人怎麼可能對一個隨從像對葉小天那般說話,一個隨從又怎麼會像葉小天一樣對土司大人那麼隨意,雖然他還是不知道葉小天的真正身份,卻已客氣了許多。

    葉小天「哦」了一聲,道:「對對對,是胖小軒大哥,你快起來吧,有你幫忙,只能越幫越忙。」

    于珺婷悻悻然地交出了手中的菜刀,一個小工慌忙接過,提到了嗓子眼的那顆心也終於落了肚。于珺婷白了葉小天一眼,道:「你怎麼來了,貨都卸完了?要是偷懶,小心工頭兒收拾你。」

    葉小天嘿嘿一笑,得意洋洋地道:「我是什麼人?會在碼頭上扛一輩子的活兒?小魚姑娘,看清楚了,從今天起,在下就是碼頭上的四管事,專門負責計工、發酬!」

    「你?這才幾天,你就混上工頭兒了?」

    于珺婷有些不敢置信,葉小天從小混跡天牢,那些精於阿諛奉承之術的達官貴人也不知見過多少,再加上他識字認數,要想在碼頭上混的出息些自然容易。

    葉小天一邊賣弄著自己的本事,一邊把于珺婷拉到了後院裡。已是深秋時節,一出廚房,燥熱之氣頓去,清爽之風撲面而來。

    于珺婷輕嗔道:「便吃幾日苦又如何,去當什麼工頭兒,混在力工之中沒人注意你,一旦當了工頭兒,難說不會有個見過你的,認出你的身份。」

    葉小天長長地吸了口氣,臉上已經露出欣然之色:「不太可能了!我正要跟你說,碼頭上臨檢的捕快和張家派出來的那些老媽子,全都撤走了。你我如果現在想出城,也並非難事!」

    于珺婷呆了一呆,突地面露喜色,道:「文先生那邊有動作了!」

    張家撤走搜檢的人,只在兩種情形下才有可能,一是格哚佬和涼月谷的援軍趕到,奪取了銅仁城,另一種就是張雨桐已經確認于珺婷逃出了銅仁,沒必要在城中繼續大肆搜捕。如果是援軍到了,想佔領銅仁,絕不可能無聲無息,所以于珺婷馬上想到了第二種可能。

    葉小天微微露出欽佩之色,道:「不錯!據說文先生陪著你,已經出現在于海龍的大營裡面,向城頭罵陣。張雨寒親自去城頭看過,確認是你,這才撤了出城的檢查。那位冒充你的姑娘是誰?難道是你的孿生姐妹?」

    于珺婷苦笑一聲,道:「如果我真有一位孿生姊妹,這土司的擔子或許就不必由我來承擔了。」

    于珺婷幽幽地道:「這位姑娘是幾年前被我無意中發現的,至少有八分與我酷肖,如此這般,只消再故意打扮一下,模仿我的言行舉止,就算是至親之人,隔得遠些也休想發現破綻。」

    葉小天嘆了口氣,對她的憐憫之心油然而生。到處設下的機關暗道,還有這暗中安排的替身,可見于土司之前的處境恐怕比她自己說的還要不堪。旁人只看到她的囂張跋扈、八面威風,誰會想到她竟是要時時提防明槍暗箭,步步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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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3 00:51:39 |只看該作者
第607章 南北呼應

        
    葉小天放輕了聲音,柔聲道:「現在張雨寒派出臨檢的人已經全部撤回去了,我們要不要立即出城?」

    於珺婷轉動了一下眸子,向他嫣然笑道:「既然我們已經沒有危險,於海龍那邊又已有了一位土司坐鎮,咱們又何必出城呢?」

    葉小天疑惑地道:「你有什麼打算?」

    於珺婷笑得好不狡猾:「咱們被他們攆得兔子似的東躲西藏,好不狼狽,現在機會來了,咱們不在他們的肚子裡頭大鬧一場,如何出得了這口心頭惡氣?」

    午時,絕不是一個適合偷襲的時間,通常偷襲都會選在月黑風高的深夜,又或者大雪茫茫、暴雨傾盆、濃霧漫天的惡劣天氣裡,極少有人會選在風和日麗、秋高氣爽的正午時分。

    攻城掠寨、兩軍對壘也是這樣,人們習慣於中午進食,便很少有人會選擇中午做戰,可於珺婷偏偏就選擇了正午這個時間發難。說起來,正午的確適合殺人呢,這是陽氣最盛的時候,鬼魂難以在人間逗留。

    廚房後院裡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面放著一個盆,盆裡盛滿了沙土,沙土中間插著一根筷子,眼看那陽光一寸寸地向筷子根底下挪移著,終於不見筷影,於珺婷不禁輕輕吁了口長氣,亮晶晶的眸子凝注在葉小天的臉上。

    「時間到了!」

    葉小天情不自禁地道。

    「時間到了!」

    於珺婷雀躍地說。

    ……

    「張雨桐,你給我出來!你殺害雍尼和阿加赤爾兩位土司,挑撥他們的族人自相殘殺,不配繼承令尊的土司之位,這件事,你必須要給銅仁眾父老一個交待,否則我們就殺進城去!」

    於海龍立於城下,手持大刀。衝著城頭聲如雷霆地大喝。

    「於撲滿、於家海,你們這兩個吃裡扒外的老東西,居然聯合張家,坑害自己的家主,天地不容!兄弟們,你們的土舍背叛了於家,背叛了你們的土司,不要給他賣命啦!快過來吧,土司大人會寬恕你們的!」

    於撲滿和於家海的陣營前,於海龍特意挑選了幾十個「大喇叭」。大聲蠱惑著他們的軍心。

    於撲滿和於家海已經移動了陣營,目前和於海龍的陣營只隔三箭之地。兩個人立在箭樓上,疑惑地看著於海龍方面的行動。

    於撲滿納罕地道:「於海龍瘋了?真當他能以一當萬?一面攻城,一面向我們挑釁?」

    於家海看了看箭樓下嚴陣以待的士兵,低聲道:「由他罵去,不要理會,讓他們和張家拚個你死我活!」

    自從「於珺婷」突然出現在於海龍的大營裡,雙方就處於僵持狀態了,于氏兩兄弟可以背後設計自己的侄女。也可以動用心腹死士去暗殺她,卻沒有能力指揮這麼多族中勇士向土司所在的陣營發起進攻。

    他們能夠約束部屬沒有投向土司的陣營,號召力已足夠驚人了,幸好。主動進攻對族人們來說有心理障礙,但是被攻擊時躲在寨牆後面抵抗倒還做得到,再加上於海龍那邊稍有異動,張雨桐就會相應行動進行牽制。他們才能維持目前的局面。

    眼下於海龍的人明顯是在對銅仁城發動進攻,對他們這邊則是進行心理攻勢,他們就只好高懸免戰牌了。反正於海龍必須得防著他們,這樣一來他們就能牽制於海龍的一部分兵馬,間接減輕了張雨桐的壓力。

    再者,雖說銅仁的城牆不高,且並非完整環繞的整座城牆,大片水域地區都沒有牆體掩護,但是因為水道縱橫,並不利於攻城一方行動。

    同時於海龍是一支孤軍,分兵的話攻城兵力明顯不足,所以只能集中於這一處,這樣一來,不管於海龍移師哪裡,他們都可以相應移動,始終保持牽制,從而使於海龍一方無法對城池進行有效突破,也不怕他們真個攻進城去。

    於海龍這邊甫一攻城,張雨桐就獲悉了消息,於海龍像抽瘋似的,時不時就發動一下進攻,根本沒有條理可循,張雨桐早已習慣了他的不按常理出牌。

    聽聞消息,張雨桐不慌不忙,立即登上城頭親自指揮守城,攻守雙方圍繞這段城牆產開了激烈的爭奪。

    此時,錦江上游無數的竹筏正順流而下,幾乎鋪滿了整個江面,每張竹筏上都站滿了人,河上有一些駛出或正駛向中南門碼頭的商船、客船,見此情形無不目瞪口呆。

    他們能做出的唯一反應是就地拋錨,唯恐被這一眼望不到邊的竹筏大軍射個千瘡百孔。實際上,竹筏把他們的船已經全圍起來了,不要說放箭,就算跳幫奪船都是輕而易舉,誰還敢妄動。

    但竹筏大軍並未理會他們,他們這商船、貨船都是靠縴夫和風力來運行的,動作遲緩,即便順流而下時,也不如竹筏靈便,是以懶得搶他們的船。

    無數的鋪滿江面的竹筏從他們的船舶旁邊駛過,旁若無人地行向中南門。

    「當噹噹噹……」急驟的銅鑼聲響起,張家在錦江上設的稅卡和警哨亡命地劃著小船逃向中南門,甫一登岸就鬼哭狼嚎地哭叫著報訊去了。

    張家在南門處有守軍,但很有限,碼頭上的守軍就更是少得可憐,一來是因為北面有於海龍的陣營,勢必要抽調主力防範,二來也是因為他們並不認為南面會有危險。

    南面要防的只有一個提溪於家,但是提溪於家有提溪張家牽制著,哪怕牽制不住,只要於家有所異動,提溪張家也會及時向他們報知消息。

    至於格哚佬部山寨和一向不大摻和銅仁事務的果基家,被張雨寒忽略了。其實張雨寒也不算判斷失誤,如果不是葉小天在蠱教中是說一不二的絕對權勢人物,格哚佬部和涼月谷果基家的確不可能聯合起來奇襲銅仁。

    張雨寒不清楚葉小天的身份,自然吃了大虧。葉小天又授意格哚佬部借道於家寨,從於家寨和涼月谷之間的小道殺向銅仁,完全繞開了提溪於家,以致這邊已兵臨城下。於家還蒙在鼓裡。

    於家在碼頭上的守軍一見整片江面已經完全看不到流水,那大軍彷彿是踏地而來,大駭之下不戰而退,棄了碼頭退守南城門,碼頭上的守軍和南城守軍合兵一處,緊閉城門,同時派人飛報張雨寒。

    張雨寒一聽消息,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對張繹道:「二叔,你守在這裡。我帶人去那邊看看。」

    張繹也知情勢緊張,無暇多說,只叮囑了一句:「千萬小心!」

    張雨寒立即抽調了一支人馬,急衝沖直奔南城。

    葉小天和於珺婷立於碼頭,登岸的大軍潮水般自他們身旁湧過,直到格哚佬、果基格龍、采妮、哚妮和遙遙趕到,他們剛剛登岸,大個子和福娃兒已經先衝了過來。

    大個子把葉小天當成它的好兄弟,老遠一見葉小天就咧開了大嘴。邁開大步衝到面前一把抱起了葉小天,開心地在他背上使勁拍了拍。

    葉小天努力營造的英雄形象頓時化為泡影,被大個子拍得咳嗽不已,看兩人那體形。就似老爸抱著他的寶貝兒子。

    「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葉小天好不容易從大個子懷裡掙扎出來,剛剛站穩腳跟,福娃兒又撒著歡兒地撲了過來。

    「站住!蹲下!別動!」

    葉小天一見福娃兒又要故技重施,想一頭撞他個仰面朝天。馬上大聲下達指令,福娃兒一怔,以為是個新遊戲。 立即乖乖止步、坐下,睜著一雙萌萌的囧眼看著他。

    葉小天這才長吁了一口氣,可隨即遙遙又帶著哭單音兒撲過來……,苦也!葉小天只好滿面堆笑,抱起這位亭玉立初長成、柳枝吐芽抽腰身的小姑娘,好言安慰起來。

    碼頭上的力工、管事們在大軍沖上岸的時候就已乖乖蹲在地上,雙手抱頭,如今忽見他們前幾日的工友,近日剛剛提拔為四管事的小葉子竟然威風凜凜地站在那兒,那位明顯是大軍統帥的老傢伙和那個只比那頭大猩猩矮一些的大個子將軍居然一副唯他馬首是瞻的樣子,不禁目瞪口呆。

    葉小天和格哚佬、果基格龍敘談了幾句,果基格龍在他面前還是有些不自在,不過畢竟已經心有所屬,對葉小天倒也沒有往日一般仇視。

    幾人正說著話,前方追趕張氏兵馬的戰士回來稟報,說是張家的人已經關了城門,自城上放箭,阻止大軍靠近。

    葉小天道:「水路到此為止,再往前去是陸地了,我們要進城,只能強行打開城門!」

    格哚佬一聽,立即揮刀道:「兒郎們,把筏子抬起來當盾牌,咱們攻下那座城門!」

    遙遙跳著腳兒喊道:「小天哥,小天哥,何不讓大個子打頭陣呢,那城牆並不高啊,我看大個子一跳就能跳上去!」

    葉小天扭頭一看,那城牆一共不到三丈高,大個子那身量,再加上他那雙攀援有力的利爪……,葉小天雙眼一亮,脫口道:「好主意!大個子,過來!」

    大個子一聽他叫自己,馬上顛兒顛兒地跑過來,把屁股一翹,只當他又要踢自己一腳,這可是他們兩個玩熟了的遊戲。

    葉小天一見大個子這個動作,內心柔軟處不覺觸動了一下,他拍了拍大個子,比劃道:「喏!那兒,你沖上去,把壞人趕開,打開門!要小心!」

    雖說大個子力大無窮,勇不可擋,身體更是強悍,可也做不到真的刀槍不入,橫斬的兵器就算能傷了它,傷勢也不會太重,但是對於利器的直向刺殺,它的肌肉和毛髮同樣無法抵擋。

    於珺婷見狀,忽地道:「不必急於攻城,再等一等吧,城中必有變故!」

    葉小天訝異地看了她一眼,忽地若有所悟,道:「你是說……」

    於珺婷向他頑皮地一笑,扮個鬼臉道:「你的大軍為我而來,我又豈能不出力氣呢,你當我昨日叫胖小軒進城是干什麼去啦?嘻嘻山人自有安排!」

    哚妮一見她這番神情姿態,心中登時警鈴大作:「這隻狐狸精,已經對我小天哥下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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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9
發表於 2015-6-14 02:52:32 |只看該作者
第608章 中心開花


    戴府的院牆上,兵丁依舊如往常一般巡弋警戒著,人數未增未減,步伐不緊不慢,但是院牆之下,卻是丁壯雲集,刀槍緊握,肅立如林,氣氛緊張。

    台階上,一隻香爐,爐內香煙裊裊,眼看那日光漸漸縮入香的根部,日頭已經升到他們的頭頂,戴同知肅然轉過身,面向閤府丁壯,沉聲道:「是非成敗,在此一舉!戴家是否敗落,爾等是否會淪為他人奴婢,永世不得翻身,只在今日!」

    「戰!戰!戰!」

    長槍頓地,利刃敲盾,殺氣凜凜的吶喊聲如海之嘯。事已至此,再不需要任何掩飾,該是見真章的時候了。

    戴崇華把長刀向前一指,厲喝道:「打開所有門戶,衝出去!」

    「殺啊!」

    前門、後門、左右側門,四處大門同時開放,戴家的兵馬似出柵的猛虎,向圍困在四周的項、吳、御等幾家的人馬猛衝過去,城外大戰、城內開花,整個銅仁城頃刻間就亂成了一鍋粥。

    張雨桐帶著援軍剛剛離開北城,走出三條街,就見前方火光沖天,吶喊不斷,正驚疑間,便有幾人倉皇跑來,一見張雨桐便喊:「少爺,少爺,戴同知反了!」

    張雨桐頓足道:「悔不當初再狠一些,他們這是裡應外合啊!」

    張雨桐顧不得南城突然出現的外敵了,馬上帶領兵馬向戴家撲去。南城那邊有城牆倚仗,外敵未必就能很快進城,如果不迅速撲滅戴家的叛亂,內部被控制,城牆那層殻也就不堪一擊了。

    然而南城真的是靠戴同知去赴援麼?戴同知率人衝出府邸後,所去的方向實際上是府衙,他是想把張氏重要親族一網打盡,打的是擒賊先擒王的主意。那麼于珺婷等的是什麼?

    南城,守軍緊張地在城頭戒備,一員守將安排一番,匆匆跑下城樓,眼見軍隊回撤時,許多見機得快的商賈也都趕了馬、推著車逃進城來,此時全都擁塞在城下。

    而與此同時,又有想出城的商賈包括因城中大亂,想去城外避避風頭的百姓也都擁塞到了這裡,把個城門洞擠得滿滿噹噹。

    那軍官大怒。站在高處大聲喝道:「怎麼搞的,齊老四,齊老四呢,馬上把他們轟走,用條石抵住城門!」

    晚了!

    這軍官話音未落,滾滾濃煙就冒了起來,城下擠在一塊兒的車馬之中有幾輛滿載貨物的車子同時燃耗起了熊熊大火,火勢迅速蔓延到其它車子上,城下頓時成了火焰山。

    「走水啦。逃命啊!」

    真正的商賈和百姓倉皇四逃,有些捨命不捨財的還想把自己的車馬貨物弄出去,可惜一輛輛車子犬牙交錯,誰能移動分毫?因為大亂。更加的動彈不得。

    大火一起,頓時便封住了城門洞,守在城門洞下的不過十幾個兵卒,正自大驚。忽見許多馬伕、腳伕、丁夫從四處冒煙、八處噴火的車上抽出刀槍,惡狠狠地向他們撲了過來。

    一時間「三夫壓頂」,後邊還有噴起數丈高的火苗子和滾滾濃煙為幕布。威勢當真駭人,那十幾個張家的士兵本就因為外面大軍壓境而有些魂不守舍,再經此突變,十成戰力連七成都發揮不出。

    這些扮馬伕、腳伕、丁夫的是什麼人?正是于珺婷暗中培訓出來的那支死士隊伍,不但武藝高強,而且個個悍不畏死,他們接到的命令只有一個:「打開城門!」

    他們便只管衝向那扇城門,擋在路上的東西,燒掉!擋在路上的人,殺掉!他們對土司的忠誠,絲毫不亞於生苗對蠱教的虔誠。

    「轟隆隆……」

    城門被打開了,一個車伕打扮的人一手提著血淋淋的刀,一手扶著城門,肩頭殷紅一片,卻咧開了嘴巴,笑得異常開心。

    大個子像一頭陸地坦克似的衝進了城門,只聽「轟」地一聲巨響,那些七扭八歪堵在一起,且正在燃燒的車子被它撞成了漫天飛舞的火苗,向四下瀰漫開去。

    濃濃的硝煙火氣之中,大隊人馬吶喊著衝進城中……

    ※※※※※※※※※※※※※※※※※※※※※※※※※

    「南城失守了,格哚佬和涼月谷的人進城啦!」

    驚慌的叫喊聲迅速在全城蔓延開來,追上戴崇華,正在街巷中捉對兒廝殺的張家人馬聞訊,頓時軍心大亂。

    戴崇華意在張府,張雨桐則率人阻截,雙方正混戰在一起,陡聽有人叫喊,張雨桐大驚失色,不過他還抱著萬一的希望,希望這是于珺婷安排在城中的內間散佈謡言,但他登上高處向南邊一看,頓時面色如土。

    「快!馬上撤回大宅!」

    張雨桐已不能與戴崇華糾纏,現在改成他要退守老宅,依託堅固的府牆固守了。

    戴崇華眼見張雨桐率領大隊人馬潮水般撤向自家老宅,不禁微微一笑,高聲喝道:「窮寇莫追,只管困住知府衙門就好!」

    北城上,張繹應付于海龍部的進攻還是遊刃有餘的,攻城一方不擅攻堅,使用的攻城器具也簡單,再加上他們的主要任務就是營造混亂、吸引敵兵,給南城製造機會,本就沒有動用全力,是以張繹並不覺緊迫。

    但是,當南城已破,張雨桐退守府衙的消息傳來時,張繹就傻了眼。他在城頭急急跑到向南的城牆處,居高臨下向遠處眺望,就見長街之上一支滾滾的鐵流正向這邊緩慢逼近。

    敵軍不但人數眾多,而且隊伍井然有序,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在城中,已經遇不到有效的抵抗,張家現在除了府衙,只有這處城牆還在掌握之中了。

    「土舍大人,怎麼辦?」

    幾個張家的頭人驚慌地看著張繹,張繹怔怔地看著遠處越走越近的人馬,手一軟,手中刀「噹啷」墜地,張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老淚滾滾而下:「放棄抵抗吧,給老張家……多留點兒種子!」

    葉小天和于珺婷並轡趕至府衙前,戴同知立即迎了上來,向于珺婷抱拳道:「見過監州大人!」說完又向葉小天微微一笑:「聽說說服格哚佬和涼月谷出兵的就是葉大人,此番葉大人居功甚偉,戴某佩服!」

    葉小天在馬上欠了欠身,就聽于珺婷沉聲道:「現在不是敘話的時候,戴同知,好生安排一下,嚴防張雨桐突圍逃走!」

    戴崇華肅然道:「下官遵命!」說罷向葉小天點點頭。便急急趕回去繼續安排了。

    葉小天望著門楣上「銅仁府署」四個大字,此刻騎在馬上,再看著此處,別有一番感覺,明明是看熟了的東西,可是不同的情況下,感悟截然不同。

    葉小天不禁想起他和于珺婷前往府衙,險些中計被殺之前,于珺婷在府衙前也曾負手仰望。看著這面牌匾悠然出神,那時……她又在想些什麼呢?

    這時,于珺婷已圈馬貼近,對葉小天低聲道:「小天哥。你的尊者身份,要一直保密下去麼?如果需要公諸於眾,或許……這就是個契機呢。」

    葉小天略一思索,搖搖頭道:「此事牽涉太多。我還沒有想好。讓我再考慮一下吧。」

    「好!不管何時,只要你願意公佈身份,于家都會堅定地站在你一邊。還有我……」

    于珺婷含情脈脈:「小天哥,你救了我,也救了我們于家,這份恩德,人家記得,永遠也不會忘記。」

    換作從前,葉小天很可能會嘻皮笑臉地跟上一句:「大恩難以為報,那你就以身相許算了。」

    可如今葉小天已不是一介匹夫,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考慮到自己的身份,雖然葉小天並不願意被身份所束縛,平素行事也不大拿腔作勢,但是以他的身份,顯然不宜這麼開玩笑。

    面前這妞兒已經是一副「只要你勾勾小指,我就寬衣解帶」的模樣,尚未擺平夏家和展家這副「翹翹板」的葉小天,哪裡再招惹是非。

    所以,葉小天只是微微一笑,轉首望向門楣,若有所思地道:「現在,張雨桐已經落到你的手中,你打算怎麼辦?」

    葉小天這樣一問,于珺婷便露出很認真的表情,思索著道:「張雨桐殺了阿加赤爾和雍尼,阿加赤爾的三弟阿加羅爾已經和張雨桐勾結,和他二哥阿加達爾對峙僵持著,得馬上解決這件事!」

    阿加赤爾野心勃勃的三弟阿加羅爾果然受了張雨桐挑唆,拉起隊伍和二哥阿加達爾對著幹了,因之牽制了阿加達爾,使邑梅洞司一直忙於平息內亂,無法參與銅仁張于兩家之爭。

    但石耶洞司的雍尼家族卻一向團結,張雨桐想挑唆雍尼家族的大阿牧造反,這位大阿牧卻綁了信使去見幾位土舍,為了避嫌更臨時交出了兵權,使得張雨桐的陰謀沒有得逞。不過石耶洞司距銅仁較遠,即便他們已經出兵討伐,目前也趕不到銅仁。

    于珺婷又道:「接著,就是我那兩位吃裡扒外的叔父……」

    于珺婷說到這裡,不禁嘆了口氣,道:「等到這些事情解決,就得召集銅仁眾土司議事,這一回哪怕張雨寒不肯上書讓位,憑他犯下的罪行,我們也可以聯名彈劾了。」

    葉小天露出讚賞之色,頷首道:「好的很!我還擔心你一朝扭轉局勢,就會以牙還牙,殺害張雨桐。」

    于珺婷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我有那麼蠢麼?朝廷和各路大土司還來不及反應而已,我們得儘快平定銅仁局勢,他們才沒有理由插手,否則可不都給人家做了嫁衣?」

    葉小天笑道:「說的是,你既如此明智,我就放心啦!等你于大人成了銅仁之主,小弟這廂還要你多多關照啊!」

    于珺婷睨著他,嬌嗔道:「少來啦,這種話你也好意思說!明明是人家今後要更加倚助教主大人你才是。」她咬了咬薄薄的下唇,垂下眼簾,柔柔地又補充了一句:「要是……要是這嫁衣是為你做的,人家便心甘情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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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6-14 02:53:15 |只看該作者
第609章 兵敗如山倒


    張雨桐和禦家、項家、吳家等幾家的人急急退入府衙,立即命人倚牆持弓進行堅守,但戴同知並未對府衙發起攻擊,而是就近滾來石輾、磨盤,拖來桌椅板凳,架築起簡單的工事,把府衙圍了個水泄不通。

    眼見這邊大局已定,葉小天對于珺婷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于珺婷道︰“自然是去南城,見見我的兩位好叔父!”

    這時,于海龍押著張繹走來,一見于珺婷立即搶上兩步,激動地道︰“土司大人!”

    于珺婷上前扶住于海龍,柔聲道︰“大頭人,辛苦你了。”

    于海龍咧嘴笑道︰“身為于家的一份子,海龍做的都是份內的事。”

    于珺婷微微一笑,道︰“大頭人忠心耿耿,珺婷賴你之處實在是太多了。”

    于海龍很不適應土司對他這般的客氣,憨然一笑,側身指著張繹道︰“這老傢伙眼見大勢已去就棄械投降了,土司,你看怎麼處置他才好?”

    于珺婷瞟了一眼垂頭喪氣的張繹,淡淡地道︰“先關起來吧!”

    侍衛把張繹拖走,于珺婷和于海龍低語幾句,轉身走到葉小天身邊道︰“葉大人,城中就拜託你了。”

    葉小天有些意外地道︰“怎麼,不用我陪你去城南?”

    于珺婷的笑容有點苦,低聲道︰“這是家事……”

    葉小天恍然,道︰“我明白了!只是,僅憑於大頭人一部人馬,你能制服于撲滿和于家海麼?”

    于珺婷輕輕搖搖頭,黯然道︰“就算他們有萬般對我不住,終究是我的至親長輩,我不能傷害他們。可是,如果事已至此,他們還是不識時務,使我于家子弟自相殘殺……”

    于珺婷眼中射出憤怒的火苗。一字一句地道︰“我縱受人詬病,背負罵命,也絕不饒了他們!”

    ……

    于家的大營裡,雖然還不知道銅仁城內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遠處城門大開,于海龍的人馬沖進城去,他們卻是看得到的。

    于撲滿目瞪口呆,一迭聲地道︰“怎麼回事?怎麼可能?張家明明守得固若金湯,怎麼忽然就被攻進去了?”

    于家海站在箭樓上。踮起腳尖向城內觀瞧,隱隱約約看見幾處地方火起,城中街上似乎還有無數的人跑來跑去,于家海嗒然若喪地道︰“城中發生變故了,張家……怕是完了!”

    于撲滿急了,道︰“張家完了?那我們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他們背叛土司的舉動本就不得人心,只是麾下的兵將大多都是直接隸屬於他們的土民,積威之下,不至於反了他們。可即便如此,當“于珺婷”在于海龍的大營中一露面,雖然他們佔有人數優勢,也是根本無法主動發起攻擊了。

    如今張家兵敗如山倒,他們就陷入兩難處境了。這一次,他們是打著援救土司的幌子騙過二哥,兵發銅仁的。只要能成功殺死于珺婷,造成既成事實,他二哥即便知道上當,也無可奈何了。

    然而于珺婷不但沒死。反而絕地求生,打敗了張家,控制了銅仁城,可以說于家從此必然成為銅仁第一家族。此時他們還能怎麼辦?

    戰?軍無士氣。根本不敢向土司發起挑戰。逃?逃向哪裡,回到家族二哥能饒了他們?難道作為的于珺婷就不回家族了?如果回了家族他們更是再無反抗之力。

    兩兄弟茫然相顧,什麼情況他們都估計過了,就是不曾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

    于海龍陪著于珺婷,在大隊士兵的護送下向于撲滿的陣營一步步逼近,寨牆後于家的子弟們猶猶豫豫、或竊竊私語、或倉惶相顧。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

    幾個心腹將領滿頭大汗地趕到于撲滿和于家海面前,焦灼地道︰“大人,咱們沒法打了啊!大家都知道那是咱們的土司,也知道銅仁城已破,張家已經完了,根本沒人敢對土司動手,怎麼辦?咱們該怎麼辦?”

    于撲滿汗水涔涔而下,焦灼地看向于家海︰“老四,你心眼兒多,你說,咱們怎麼辦?”

    于家海牙根緊咬,頰肉高高繃起一塊,一言不發。

    于海龍護著于珺婷,在于撲滿的大營外一箭之地處停下,于海龍提起一口丹田氣,向營中大喝︰“銅仁城已破,張雨桐被擒!我于家,已是銅仁第一家了!”

    這是最值得于家驕傲和自豪的事,可是對面卻是勾結張家反抗自家土司的隊伍,這樣的好消息聽在他們耳中,那心裡究竟是一種什麼滋味兒,可就難以形容了。

    于海龍的身後,他的部屬們發出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吶喊聲驚天動地,如浪濤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是者連喊三遍,于海龍突然把手中大刀望天一舉,吶喊聲立即戛然而止。

    高高舉在空中的刀閃爍著凜冽的寒芒,緩緩向前指去,雖只一人、一刀,可心神已經失守的寨內守軍的每一個人,卻都感覺那刀似乎就是從空中劈下,一刀劈向自己的面門。

    刀,筆直地停住了,刀尖直指陣前,于海龍厲聲喝道︰“可我于家,卻有人利欲燻心、吃裡扒外,勾結外人,謀害土司!如今,土司大人親至,要嚴懲叛徒,爾等只是奉命行事,土司大人開恩,不予追究,不予加罪,現在還不退下?”

    “退下!退下!退下!”鋼刀敲擊著盾牌,于海龍的戰士敲一記便進一步,“退下”的大喝聲就像一記記的重錘當當地敲在砧板上,敲得寨中人心惶惶。

    “放箭!快放箭!立即放箭!”

    于家海和于撲滿還是不說話,一個頭目沉不住氣了,慌慌張張地跑到陣前大吼,本已拉開弓弦嚴陣以待的士兵們手指一顫,就見寨牆上飛出十餘枝箭矢。

    十余支箭矢分散在整面寨牆上,就顯得極是稀落了,而且這箭準頭奇差,力道也不足,歪歪斜斜地飛上了半空。寨牆裡面,更多的弓箭手隨著“放箭”的命令。卻是緩緩地垂下了手中的弓,箭頭沖下。

    弓箭手們互相看看,見做出同樣動作的士兵太多太多,不免勇氣倍增。於是,弓箭、刀槍,叮叮當當落了一地,他們棄械了。

    “你們……你們幹什麼?你們找死!”

    那頭目色厲內茬地吼著,一步步退卻。忽然腳下一絆,摔了個跟頭,他急忙爬起來,惶然跑到于撲滿和于家海面前,顫聲叫道︰“土舍大人,怎麼辦,怎麼辦吶?”

    于家海慢慢閉上了眼睛,仰天長嘆一聲,道︰“今卒困於此,此天之亡我也。非戰之罪!”

    ※※※※※※※※※※※※※※※※※※※※※※

    一隊披甲執銳的士兵沖進來,將于撲滿和于家海包圍在中間,那些心腹頭目眼見對方未經抵抗便長驅直入,心知大勢已去,頓時露出絕望的模樣。

    于海龍跟在于珺婷身後,緩步走了過來。于珺婷把玩著她的那柄象牙小扇,臉上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向她的兩位叔父一步步走近。

    那些被圍的心腹頭目頓時跪倒了一地,以額觸地,向土司請罪。想到可能的懲罰,一個個兩股顫顫、驚恐欲死。于珺婷對他們一眼也不看,徑直從他們身邊輕盈地走了過去。

    于珺婷站住腳步,看了看于撲滿和于家海。拱手道︰“三叔,四叔,久違了!”

    于撲滿冷笑一聲,丟下他珍愛的那口戶撒背刀,沉聲喝道︰“我如今既然落在你的手中,要殺要剮。隨你!就不要假惺惺了,!”

    于珺婷輕輕嘆了口氣,道︰“三叔,你對佷女的誤解太深了。無論如何,咱們都是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佷女怎麼會傷害你們?這麼多年,不管怎麼鬥,佷女可曾對你們用過什麼傷害的手段?”

    說著,淚光便盈滿于珺婷的眼眸。

    于海龍沉聲道︰“土司大人秘密培訓有一支死士人馬,相信你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如果土司大人想傷害你們,你們還能活蹦亂跳到現在,哼!”

    地面上,一個長跪的于撲滿的心腹,一直體若篩糠。沒錯,土司大人不曾傷害過她的至親長輩,但土司大人難道就是善男信女了?她不會傷害自己的叔父,可是對他們,卻絕不會留情啊!

    想到這裡,此人牙根一咬,惡上心頭。于撲滿棄下的那口背刀就在他的手邊,如果能暴起殺了土司,那麼他就能扭轉一切!

    土司一死,于海龍再有堅持,也無法擇人效忠了,做為于家的一份子,他只能接受現實,從此投靠土舍;土司一死,寨中的人馬就有勇氣反抗!

    如果他能做成這件大事而不死,他就能從一個階下死囚變成大功臣,被賞一個大頭人,擁有自己的寨子和土民,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

    “呀!”

    此人猛地躍起,那口削鐵如泥的背刀已經被他抓在手中,鋒利的刀芒一閃,雪亮的刀鋒便從于珺婷的下陰反撩了上去!

    這一刀狠辣淩厲,若是被他擊實了,于珺婷那麼一個縴縴細細、嬌嬌弱弱的身子,馬上就得開膛破肚,輕易就被剖成兩半!

    于珺婷站在那兒,正痛心地看著她執迷不悟的兩位叔父,毫無防範。利刃森寒,轉瞬及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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