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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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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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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3 00:23:42
第六十四章 甲子營大勝

    雲崢沒有猜錯,一炷香還沒有燒完,從洞裡面就戰戰兢兢地爬出來一個花衣女子,看樣子是從水裡爬出來的,渾身都濕透了,手上還抱著一個胖娃娃,綢子的衣衫一旦打濕,就會緊緊地貼在身上,玲瓏的曲線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彭九咕咚的一聲咽了一大口口水,見將主沒好氣的看著自己,訕訕的把腦袋一縮就鑽到將主的背後。

    這個女人確實有驕傲的本錢,酥胸高聳,大腿修長,綢緞的衣服夾在臀瓣裡,白皙的臉上淚水橫流,有一種梨花帶雨的感覺。

    她身邊還站著一位頭髮斑白的似乎上了年紀的僕役,哆哆嗦嗦的跟在這個女人的後面。雲崢把這個女人從頭到腳瞅了一遍,回頭對躺在地上的趙老大說:“你兒子被這個蠢女人弄死了!”

    趙老大猛地睜開眼睛,焦急的看女人懷裡的孩子,見那個孩子依舊伸著小手呀呀的叫,這才松了一口氣,轉頭就看見雲崢那雙戲覷的眼睛。

    “官爺,小女子是陳家溝人氏,兩年前被強盜擄掠到了山上,不得以才從賊……”

    有花娘這碗老酒墊底,雲崢現在看到這種女人就不自覺地會提高警惕,不過他覺得那個看不見面孔的老僕好像更加的危險。

    “小女子已經無顏再見爹娘夫君,只求官爺賞小女子一口飯吃。”

    雲燁見憨牛已經把火把扔進了山洞,山洞裡頓時冒出濃煙。裡面也有慘叫聲傳出來,這才松了一口氣,對那個女人說:“劉凝靜,你也是一方大豪,女人中的英雄人物,給自己留一點臉面,你這個樣子傳出去恐怕不太好聽。”

    “小女子不是劉凝靜,我叫迎香……”話未說完她手裡的孩子就向雲崢飛了過來,雲崢來不及細想,習慣性的丟掉手裡的短劍。張開臂膀打算先把孩子接住再說。

    卻不防斜刺裡伸出一把長劍。挑在那個繈褓上將孩子挑的飛向了左面的趙老大,雲崢回頭看的時候,發現笑林就站在自己的側面,說了一句“接不得”就跨前一步向那個老僕沖了過去。

    雲崢見梁楫掄起錘子和那個鬼女人大戰起來。彭九也加入了戰團。這才有時間看那個孩子。笑林這樣對待一個嬰兒,雲崢覺得有些過了。

    不過當他看到趙老的樣子的時候,就不這麼想了。他們父子正在劇烈的抽搐著,這是中了毒啊,找過一杆長槍,小心的挑開繈褓,赫然發現三條赤紅色的蜈蚣正在繈褓裡蜿蜒遊走,而另外一條正叮咬在趙老大的鼻子上,整張臉已經在發青,嬰兒已經不動彈了,趙老大也就剩下一口氣了,這是什麼蜈蚣,毒性怎麼會如此的猛烈?

    猛地抬頭對梁楫下令:“不必留活口,殺賊為第一要務!“

    梁楫大吼一聲,雙錘撞擊一下,旋轉著身子就將大錘向劉凝靜砸了過去,彭九也在劉凝靜的背後將手裡的橫刀斜刺裡刺向妖女的後背,將主說不必留活口,那就用不找客氣了。

    笑林和那個老僕對峙著卻沒有動手,笑林微微聳起後背,宛如一隻將要獵食的猛虎,對面的那個老僕卻低著頭,把手藏在寬大的袍袖裡一動不動。

    雲崢沒時間觀看高手對決,手一揮,三十余架強弩立刻就發動了,箭如飛蝗雲崢不相信不到十步的距離,那個所謂的高手可以抵擋的住機械的力量。

    他到底小看了這個時代的武學宗師,在槍炮沒有發明之前,這些人將自己的身體機能已經發揮到了極限,他居然把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個圓球,在地上蹦跳不已,一道白光從身邊竄起,一把刀子竟然被他舞成了一團光球,只要弩箭靠近光球,就會被光球絞成兩截,有的甚至被絞成好幾段,在雲燁的示意下,憨牛點著了一根火藥竹筒,悄無聲息的拋在距離那個老僕不遠的地面上,不敢扔到那傢伙的身上,免得被他踢出來傷到自己人。

    火藥炸響了,那個傢伙的身子難免的停滯了一下,頓時就有三支弩箭紮到了他的身上,強弩,十步之內可貫重甲,紮在這傢伙的身上,竟然有金鐵交鳴的聲音。

    趁著這個間隙笑林的長劍,怒刺而出,當當當的幾聲過後,扭轉手腕,狠狠地一劍就刺在老僕的小腿上,血花飛濺,那個老僕拖著一條腿,快速的背靠山崖站好。面色依舊陰冷如故。

    梁楫的戰況不太好,身上已經出現了好幾個血洞,正在往外面飆血,這是那個妖女給他製造的創傷,彭九大腿上挨了人家一腳,卻有一股子血飆了出來,這個鬼女人的鞋子尖上居然有一寸多長的一節刀子。彭九在地上連續的滾了好幾圈,才避免被那個女人的鐵刺把腦袋紮穿。

    梁楫已經豁出命去和那個女人周旋,扔掉了一隻錘子,把另外一隻錘子當流星錘用才把那個女人逼退,幾個軍卒想要上去撿便宜,才沖上去準備把漁網撒開,卻又摔了回來,回來的時候一條命已經沒了大半條。好不容易等到弩箭上好弦,雲崢的手直接指向了那個鬼女人,同一時間破甲錐也雨點的般的向那個老僕飛了過去。

    女人先天體弱,和梁楫彭九作戰多時,已經氣喘吁吁,香汗淋漓,這時候再面對弩箭哀嚎一聲想要避開,卻無能為力,噗噗的弩箭入肉的聲音不絕於耳,弩箭方歇,軍士發一聲喊,就拿著三角叉子,沖了上去,死死地將三角叉子頂在那個女人的脖子上,任由她如何的翻轉,也逃脫不開,彭九大叫著要部下小心,這鬼女人身上有毒物,軍卒們的長槍毫不客氣的將劉凝靜的四肢釘在地上,這才拿刀子挑開她的衣衫。直到一絲不掛才用麻袋套起來,再用繩子緊緊地捆了三圈這才放心。

    破甲錐這東西到底是要看誰在用,笑林投擲出的破甲錐又准又狠,那個老僕根本就無法躲避,被透肩而過牢牢地釘在山崖上,動彈不得,軍卒們用長槍廢掉了此人的四肢,才將他從破甲錐上拔下來,反骨拐死死地綁好,雲崢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憨牛。清點傷亡!”雲崢無力的仰面朝天躺在泥濘的地上,全身都脫了力。彭九蛆蟲一樣的爬到將主跟前嘿嘿的笑著說:“將主,發財啊,將主。大功啊!”

    梁楫也不在乎身上依舊在流血的傷口。俯身蹲在雲崢的頭頂。光知道呵呵的傻笑,不但他是如此,別的將士也齊聲歡呼。兄弟們這就算是拿下趙家三炮了!

    聽到憨牛稟報說戰死了二十六個弟兄,重傷了三十一個,輕傷的都不算,雲崢的臉都綠了,這才是剿滅了一股盜匪而已,自己還有弩箭,破甲錐,火藥,火油,這些利器相助,事前做了極度周密的安排,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傷亡還是如此的慘重,剛剛浮起的那點驕傲,一下子全沒了,拿手拍著泥巴對彭九和梁楫說:“我回去怎麼向他們的家人交代啊!”

    彭九的臉色半點都沒變笑著說:“好交代!您不必愧疚,打仗之前,您把能想到的都想了,能做的都做了,打仗的時候您就在最前面,沒跑到後面躲起來,讓弟兄們往前沖,這是打仗,死人不稀奇,以前就算是不打仗,咱們也總是死人,也沒見那個將主不好交代的。您只要把撫恤提高一點,就對得起死去的兄弟了,一個人給五貫錢的燒埋銀子就足夠了。”

    “五貫?你的那個是埋牲口呢?這時候估計山洞裡已經沒什麼活人了,掘開訾金泉,等濃煙散盡就讓兄弟們快速的進洞,收集戰利品,注意,只拿走一多半,沒標記的銀子全部拿走,金子全部拿走,珠寶首飾不要動,銅錢不要動,將一部分銅錢用咱們的箱子裝起來,摞在山洞裡,等防禦使看過之後就迅速的背走。那是咱們的,不是繳獲,知不知道?另外洞裡面的活口一個都不要放過,全部滅口!”

    彭九一邊拿乾淨的麻布帶子給自己包紮腿,一面獰笑著說:“將主,這活計適合屬下去幹,您就不要下去了,免得髒了手!”

    說完就一瘸一拐的用橫刀撐著,大聲的安排屬下幹活。

    笑林是好人,眼見大局已定,就帶著蒼耳他們沿著小路進了山林,他們是外來人,一旦被張方平看到就會有麻煩。

    雲崢從地上爬起來走到被高高吊起來的劉凝靜身邊說:“暴雨般的弩箭群裡,能護住自己的要害不失,作為女子確實了不起。”

    彌勒教自北朝人傅大士創立以來,就不斷地吸收佛道兩派的教義,最後形成自己獨有的法門,傅大士自稱雙林樹下當來解脫善慧大士,這和釋迦摩尼在雙娑羅樹下悟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只是好奇,自從你們吸收了摩尼教的教義之後為何就有了很大的變化?,冀州沙門法慶認為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屠滅寺舍,斬戮僧尼,焚燒經像。又合狂藥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識,唯以殺害為事,所謂何故?”

    劉凝靜艱難的抬起頭看著雲崢說:“世人愚氓,不知末法時代將要來臨,屆時釋迦佛衰,彌勒佛當持世,改轍易幟正是此時,你因何執迷不悟?”

    雲崢想了一下對劉凝靜說:“我們說些聰明人說的話吧,你的這套去偏偏愚民還說的過去,我自小就熟讀聖賢書,自然是敬鬼神而遠之,能告訴我別的彌勒教的頭目在那裡嗎?”

    雲崢沒有得到回答,而是被劉凝靜噴了一口血水,他掏出手帕仔細的擦了臉,又跑到訾金泉那裡好好地洗了一把臉,這才走回來對劉凝靜說:“我原本想讓你告訴我別人在哪,等我有空閒又想立功的時候去抓的,然後給你一個痛快,抓不抓彌勒教人我其實無所謂,這樣大家都有好處,既然你不願意,我只好把你交給張方平了,他是一個酷吏,聽說對女人行刑沒有忌諱,你的痛苦都是你自己找的,莫要怨我。”雲崢說完就去另一邊看那個頭髮花白的人。

    那個人也抬頭看著雲崢,抽動一下嘴巴說:“少年英雄當如是也。”

    雲崢拿出酒葫蘆,自己喝了一大口,又給那個人灌了一大口說:“你應該就是趙三吧?什麼事情讓你滿頭都是白髮?”

    那個人笑著說:“我們三兄弟的相貌是極像的,所以蜀中就傳說,有白髮的趙三炮,也有雄壯的趙三炮,也有禿頭的趙三炮,既然落到了這個田地,官兵捉強盜的遊戲也就結束了,有什麼要問的就問吧。我知無不言。”

    雲崢點點頭說:“我其實是一個俗人,很想知道洞裡的金銀夠不夠我補償戰死的那些兄弟的,也就是說我想知道這趟買賣值不值得!”

    “值得!你發財了,這裡總共有金沙三百四十六斤,官銀六百錠,散碎銀子六千餘兩,至於珍珠寶貝婦人的飾品,我沒有過問過,想來一定很多,銅錢更是數不勝數!”

    雲崢很滿意,每個死去的弟兄分五十貫還能剩下非常多,自己去銀星和市的本錢有了。知道了這個好結果,也就不再問,準備讓梁楫給趙三一個痛快的。

    “等等!我想問你一句話,你這麼賣力的剿滅趙公山就是為了這裡的財富,不為別的?”

    雲崢撓撓後腦勺奇怪的看著趙三說:“財帛動人心啊,不為了錢財,難道是我正義心大發的想要為民除害不成?”

    趙三臉上的表情精彩之極,梁楫根本就不給他再說話的機會,一錘子就砸在趙三的胸口上,趙三張著大嘴,血液像泉水一樣的噴了出來,心肺被梁楫一錘子敲得全部碎裂了,不能砸腦袋,他的人頭還是比較值錢的。

    軍士們掘開了後洞,前後一通風,幾丈高的火焰就從洞口竄了出來,趙公山的主峰就像一座磚窯,四處冒火,在這樣的大火炙烤下,不論盜賊藏在哪裡都難逃一死。

    “來人,將妖女劉凝靜抬去送給大帥,再把趙家三兄弟的人頭一起送過去,就說甲子營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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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3 00:24:01
第六十五章 張方平的智慧

   劉凝靜在被杠子穿起來抬走的時候忽然說:“我告訴你其餘的人在那,你放我走!”雲崢來到劉凝靜的面前說:“剛才你這麼說我可能會接受,現在不會了,最討厭你們這種慫恿別人去送死,自己躲起來享受好處的混蛋,你還是去和張方平去說吧,她會非常喜歡聽的。”

    劉凝靜想要張嘴叫駡,體貼的彭九立刻就拿破布堵上這個鬼女人的嘴,剛開始見這個女人的時候他還有點別的想法,自從差點被這個女人的裙裡劍廢掉子孫根之後,他就一點想法都沒有了,現在這個女人在他的眼裡,就是能讓自己升官的寶貝。

    雲崢仔細看了看彭九和梁楫,還是打算讓梁楫去把劉凝靜送過去,唯一的原因就是梁楫比較慘,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下六處,每一處雖然不致命,但是很大,他去送人,能讓張方平直觀地感受到甲子營的艱難。

    眼看著梁楫帶著以對兄弟走了,彭九搓著手湊到雲崢跟前說:“將主,您說我們這次能發多大的財?小的能分二十貫錢不?”

    雲崢拍拍彭九的肩膀說:“能,一會分你三十貫,你自己的要求,我一定會滿足你的。”

    彭九聞言,裂開大嘴笑的快活,瘸著一條腿焦急的在山洞口轉來轉去的,眼看著大火慢慢的減弱,這傢伙一低頭就準備先沖進鹿鳴洞去看看自己的錢財。

    雲崢一把將這傢伙拉住怒駡道:“你現在進去找死啊,火油燃燒完之後。洞裡全是毒氣,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別拖上自己的弟兄。

    急不可耐的彭九只好守在洞邊,等待裡面的濃煙散盡……

    張方平眼見趙公山上的大火在慢慢的熄滅,笑著對種諤道:”雲崢已竟全功,可是黃胄到現在連山門都沒有靠近啊。”

    作為延州知州的種諤戰爭的場面見多了,瞄了一眼前面如火如荼的戰場說道:“一為奇襲,一為攻堅,兩者不可同行日而語,當年李塑雪夜下蔡州之時能夠兵不血刃拿下城池。就是占了一個出其不意的便宜。

    奇襲這種戰策。不能輕用,一旦使用就必須收到奇效,一旦奇襲失敗,很有可能會落一個滿盤皆輸的下場。攻堅雖然看似愚笨。卻是現在戰場上常用的手段。

    都說隋唐之後再無名將。最大的原因就是戰爭的方式有了很大的改變,現在打仗,後勤和國力的因素已經可以左右一場戰爭的勝負。太祖當年平滅蜀國,所用的方法就是層層推進,從史書上看似乎不太好看,但是這將是以後戰爭的主要方式。”

    就在倆人交換自己對戰場看法的時候,一個親兵過來稟報說趙公山那邊送俘虜和人頭過來,請防禦使過去檢點。

    張方平呵呵一笑對種諤說:“子正,你我不妨一同前往,看看這個油滑的小子是不是真的一戰功成。”

    種諤明白這是張方平在向自己炫耀戰功,自己現在有求于張方平,自然要給足人家臉面,立刻就站起來欣然而往。

    梁楫很慘,胸口上還有好幾個被鐵刺刺出來的血洞,肩膀上,肚子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是被那個鬼女人鞋子上的刀刃所傷,原本已經包紮好了,可是聽將主說自己現在越慘越好,自己越慘弟兄們得到的好處就越多,於是就咬著牙把綁帶全部拆掉,隨意的包紮一下,肩膀上的傷口張的像嬰兒小嘴……

    張方平上下打量了一下樑楫,又看看他身後那些傷兵,贊許的點點頭,這些人雖然都受了傷,但是精神還不錯,沒有胡亂叫喚的。沉聲問道:“戰況如何,傷損幾何?”

    梁楫單膝跪地大聲說:“啟稟防禦使知曉,我軍大勝,陣斬趙氏三兄弟,活捉彌勒教妖女劉凝靜,我家將主正在等待鹿鳴洞大火熄滅,一旦大火熄滅就能進一步清點戰果,將主唯恐防禦使擔憂,特命卑職帶領受傷的將士先將要犯和趙氏三兄弟的人頭送過來。我部戰損一成。”

    張方平命成都府見過趙氏三兄弟的苦主前來辨認,在確定無誤之後,就命人將人頭拿石灰醃制好,回到成都府就準備拿他們來示眾。

    “這就是劉凝靜?”張方平詫異的問道,他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劉凝靜居然是一個花信少婦。如今她光滑如玉的腿上,臂膀上插滿了弩箭,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她和那個傳說中的惡賊聯繫到一起。

    梁楫苦笑道:“這個女人確實就是劉凝靜,卑職身上的傷痕有大半都是拜這個女人所賜!”

    聽梁楫這麼說,張方平後退幾步,再一次打量了一下劉凝靜,見她全身上下就裹著一條破麻袋,插在身上的箭矢不下十枝,但是神情麻木,似乎那些箭矢不是插在她身體上一般。

    “你是劉凝靜?”張方平問道。

    梁楫扯掉那個女人嘴裡的破布,猛地將一支箭矢拔了出來,隨著血液噴出,劉凝靜悶哼一聲瞅著張方平恨恨地說:“彌勒座下普度菩薩就是在下!”

    張方平回頭對種諤說:“相州彌勒教作亂,匪首卻在成都府被擒,只要提刑司驗證過後,不妨押解京師,菜市口斬首以為後來者戒!”

    種諤在仔細的檢查趙家三兄弟的頭顱,老大和老三的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倒是趙老二的腦袋似乎是被生生的撕下來的,他非常的好奇,卻沒有問,見張方平和自己說話就拱手道:“張公此次必定受朝廷嘉獎,種諤羨慕啊。”

    張方平大笑著說道:“老夫做事耿直,難免會讓朝中兗兗諸公心中不快,有這樣一份厚禮。想來朝廷也能對成都府多看顧一些啊。

    現在只要等待黃胄拿下窩牛山,大事定矣,來人,將趙氏三兄弟的人頭挑在高杆上,命窩牛山匪徒投降,否則殺無赦!”

    張方平看完了人頭和俘虜,轉身就離去了,多看傷痕累累的梁楫一眼的心思都沒有。

    梁楫咬著牙從懷裡掏出開水煮過的麻布條子,在其餘兄弟的幫助下敷上金瘡藥,再用麻布條子綁好傷口。在猴子的帶領下。來到一片小帳篷裡歇息。

    沒什麼好抱怨的,自己就是一個賊配軍,能被上官看一眼已經是難得了,想要得到特殊的照顧。那純屬做夢。好在自家的將主不是這樣的。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遭遇,特意給每個兄弟都準備肉餅,還有一點濃烈的燒酒。

    甲子營是甲子營。防禦使是防禦使,梁楫和弟兄們分的很清楚,自己把傷兵帶下來,把俘虜和人頭帶下來,這樣就能穩住防禦使,讓他不要操心趙公山的戰況,好方便將主和弟兄們把銀子和銅錢帶走,在這裡受到冷遇早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傷重的弟兄躺在濕漉漉的地上,頂上能有一個頂棚遮雨,就已經很難得了,個個都是好樣的,沒一個叫喚的,實在疼得不行,就喝一口自己葫蘆裡的烈酒,滿臉幸福的暢想其餘的弟兄這時候也該到了搬銀子的美妙時刻了。

    “都要撐住,不許死,咱們的好日子才開始,將主這時候正帶著兄弟們起銀子呢,家裡的老少就在山口等著呢,只要把銀子運到山口,就由他們把錢財背回去,咱們發財了,現在聽我說啊,把肉餅拿出來開始吃,吃飽了好有力氣挨自己的老命,只要活過去,將主不會虧待我們的,蓋房子娶老婆,生娃,都是小事。”

    梁楫從懷裡掏出已經有些冰涼的肉餅,從裡面挑出一條子臘肉,放在眼前欣賞一下,嘿嘿一笑就一口吃了下去,這東西怎麼吃都吃不夠。

    傷兵受到了老梁的鼓勵,艱難的從懷裡掏出肉餅,慢慢的撕咬,猴子從外面端進來好大的一鍋白米粥,雖然見不到多少米粒,好歹也是熱湯……

    “快,必須快,我估計張方平馬上就要派參軍過來清點戰利品,所以我們的速度不能慢!”雲錚不斷地催促自己的手下搬運金銀,能拿走的其實也只有沙金和散碎的銀子,官銀,和那些帶著血案的珠寶動不得,至於銅錢,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的拿走一千三百貫,但是洞裡的銅錢非常的多,雲錚準備先拿走一半再說。

    沒人喊累,憨牛這時候已經把藏在山口的家屬喊了過來,有些看到自家的男人或者兒子已經戰死,婦人才哭嚎兩聲,就被甲子營的老人一嗓子吼住了:“哭什麼喪?現在是哭喪的時候嗎?你男人為了大傢伙已經戰死了,不就是為了讓你們過的好一些嗎?現在背錢才是正經,要是被上面的貪官發現,你男人才是白死了!”

    婦人強忍住眼淚,背著一筐錢就準備下山,雲崢攔住那個婦人道:“儘管背,能背走多少就算多少,都是你家的,不用上繳。”說完又把聲音提高了對所有人說:“聽著,只要是家裡有人戰死的,就去背銅錢,能背走多少算你的本事,全部是你家的,回去之後賞賜另算!”

    婦人馬上就不哭了,在他看來將主就是甲子營的天,他說的話自然算數,旁邊的軍士又狠狠的往婦人的竹簍裡塞了三貫錢,不能再多了,再多了會把人累死的。

    眼瞅著背滿錢財的甲子營家屬從另外一座小路上下了山,彭九和憨牛一前一後的帶著人押運著隊伍消失在綠色的山林之後,

    遠處傳來了鷓鴣的叫聲,雲崢瞅著又被掘開的訾金泉,把剩下不多的一點火油全部倒了進去,於是洞裡再一次燃燒了起來……。

    張方平和種諤親自過來了,同時過來的還有成都府的提刑官,衙役和捕快。看著依舊在燃燒,火勢卻已經非常小的鹿鳴洞,張方平笑著對種諤說:“老夫算定五十石火油就會燒到這個時候,此時過來,就不擔心這些軍卒們私吞錢糧,賞賜會有,總是需要有章法才是。”

    種諤笑著稱讚一聲張公神算,而後就把目光釘在一連黑灰的雲崢身上,他沒有見過雲崢,但是不管他怎麼看,或者誰來看,都會一眼看出那個已經解掉甲胄,頭上紮著一條青絲帶的年輕人就是這支軍隊的將主。

    “看出來了?一個讀書人站在一群兵卒裡面就是鶴立雞群啊,老夫以為,朝廷今後需要派遣更多的讀書人進入廂軍,這樣才會慢慢的教化這些愚魯之輩。”

    張方平的這句話讓種諤大不以為然,他祖上乃是大儒種放,到了父親這一輩才開始參知軍事,到底有多艱難,他是心知肚明的,不是隨便把一個酸丁扔進軍隊就能成為合格的指揮官的,恐怕大多數進了軍營,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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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3 00:25:09
第六十六章 坐地分贓

     因為自己的部下死了很多,雲崢向張方平見禮的時候,臉色依舊抑鬱,怎麼看都有點桀騖不馴的意思,很奇怪,雲崢越是這樣,張方平的嘴就咧的越大,他喜歡看到雲崢在自己的設計下倒楣,雲崢的心情越是糟糕,張方平的心情就越發的好。

    “嘿嘿,小子,試著進洞了?”張方平看著渾身都是黑灰,頭髮還被烤焦了一綹的雲崢問道,用不著雲崢回答,張方平指著雲崢手下那些焦頭爛額的軍卒,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五十石火油能燒多長時間你以為老夫不知道?想在老夫到來之前搶先進洞,弄些好處?哈哈哈,老夫的便宜豈是你能輕易沾到的,小子,你給老夫聽著,你的一千三百貫錢,老夫從都水司核實過了確有其事,所以,看在你們拼死血戰的份上,那些錢是你們的,這沒話說,至於別的賞賜,老夫會按照軍功發放,哈哈哈哈……”

    張方平的心情非常的好,能把一個聰明狡詐的後輩玩弄于股掌之上,這讓張方平在智商上充滿了優越感,他甚至對這樣的感覺有些迷戀,決定下一次再來一遍。

    雲崢灰頭土臉的向張方平施禮道:“大帥,弟兄們確實盡了死力,卑職也算是竭盡了全力,原想著先給部下弄點銅錢花用,誰知道這猛火油見了水之後反而會燃燒的更加猛烈……”

    “哈哈哈。”張方平再一次大笑起來,抹著眼角笑出來的淚花對種諤說:“子正,你看看,也只有這個混蛋敢當著老夫的面說自己有貪瀆之心,也只有這個小混蛋敢在自己貪瀆沒有成功的前提下向老夫討賞!哈哈哈,笑死老夫了。”

    種諤看著雲崢一臉黑灰的黑灰尷尬的站在那裡搓手,也不由得大笑起來,指著火焰已經熄滅的鹿鳴洞對張方平說:“張公,您的寶庫已經打開,現在就到了賭局揭盅的時候了。”

    “現在還不能進去,猛火油燃燒之後有毒煙……”雲崢小聲的勸告一聲。

    張方平看著松樹下七八個正在那裡瘋狂咳嗽的軍卒笑的更加厲害,不用說,雲崢在之前火勢變小的時候命令軍卒強行進去過,結果很不好,那些軍卒被洞裡的濃煙像熏老鼠一樣的給熏出來了,現在都沒有緩過來。

    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對種諤說:“子正,你看看這個自作聰明的小子,像不像一個打算火中取栗的小猴子?一邊是大火燒手,一邊是饞涎難禁,哈哈哈,既然人家已經付出了血的教訓,老夫還是再等一會……”

    雲崢覺得和張方平沒話說了,悻悻的走到自己的軍卒群裡,從懷裡掏出肉餅有一口沒一口的嚼著,他的心情低落,部下的心情更是低落,一大群人靠在山跟上,一句話都不說。

    和他們的晦氣形成鮮明對照的就是張方平帶來的主簿,書記,推官,以及衙役,一個個衣衫光鮮,圍著張方平說著祝賀的話,各個興高采烈。

    鹿鳴洞本身就面對著風口,狂風灌進了沒有洞門的鹿鳴洞,在很短的時間裡就把裡面的濃煙吹散了,一隊衙役在張方平的命令下竄著就進了山洞,幾個主簿和帳房之類的人物也走了進去,雲崢和那些軍卒都伸長了脖子看著山洞,一副非常懊悔的樣子,有幾個還狠狠地捶著自己的腦袋。這讓張方平的心情更加的好了幾分。

    衙役們首先清理出來的是盜賊的屍體,捕頭拿著一摞子畫影圖形一一的對照,只要發現一個被通緝的悍匪,就高興地把畫影圖形拿鐵絲穿在死屍的耳朵上,隨著屍體被不斷的抬出來,整個廣場上都充滿烤肉的味道,再加上猛火油燃燒過的臭味,廣場上幾乎沒辦法站人。

    張方平的臉膛閃耀著興奮的紅光,種諤久經戰陣,對這樣的味道不陌生,所以兩人依舊不斷的在死屍堆裡巡梭。

    “三百三十一具賊屍,十六具女人的屍體,再加上一些已經燒成焦炭的屍體,卑職以為,趙公山的盜匪都在這裡了。”

    張方平揉揉發悶的太陽穴,瞅著那些死去的女人說:“死了也好,她們活著不一定就比死了更痛快。”

    種諤點點頭說:“鹿鳴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如果派兵進洞,勝負恐怕難料啊。”

    張方平搖著頭對種諤說:“子正就不要給老夫臉上貼金了,什麼勝負難料,你看看那個小子,不用詭計,能打得過人家麼?盜匪沖出來幾個頭目,就讓他的部下死了一地的人,如果混戰,這一千人恐怕剩不下幾個。”

    雲崢在看到那些女人的屍體的時候,眼神有些躲閃,不管他有多少理由這樣做,都沒有辦法坦然的去面對那些女人的屍體。

    劉凝靜他可以不在乎,那個殺手女人他也可以不在乎,但是面對這些身份未知的女人,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

    說起來很諷刺,殺死一個男人不管他有沒有必死的理由,雲崢好像都能找到為自己開脫的道理,很多時候雲崢認為,男人其實就是一頭頭的鬣狗,需要在草原上廝殺掠奪,不管勝負如何,也不論生死,都是自己的命,怨不得別人。

    男女的分工從男人取代女人開始採集糧食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需要背負的更多,老天既然給了他粗壯有力的四肢,發達的肌肉,就是要他來迎接一些意外和挑戰的。

    自從女人的屍體被抬出來之後,雲崢就坐在地上,把腦袋耷拉在兩腿之間,不想看見自己造下的孽。

    張方平似笑非笑的瞟了雲崢一眼,對雲崢有這樣的反應非常的滿意,這才是少年人的心態,做事不計後果,等到後果出現,才會懊悔,被儒家學說教導這麼些年,如果連這點憐憫之心都沒有,只能說他已經誤入歧途了。

    銀錢被搬出來了,軍卒們看得熱血澎湃,他們用不著裝假,誰看著白花花的銀子眼睛都會發綠,更不要說軍卒們下意識的認為這些錢原本就該是自己的,所以眼神就更加的熱切,也更加的懊喪,自己搬錢的時候時間太短,還剩下好多沒有搬完,如今全便宜防禦使了。

    種諤也大吃一驚,他根本就沒想到一個不大的山寨裡存的銀錢居然能比擬一個繁華州府的府庫,看到這裡他不由得在努力地回想自己地盤上的強盜,準備回去之後也就開始下手剿滅。

    張方平歎了口氣說:“子正莫要看這些錢財多,你看看這些官銀就知道了,大多數都是慶曆二年的標記,這是慶曆二年成都府專門為皇太后壽辰特意鑄造的生辰綱,結果還沒有走出成都府,就被強人劫走,你可知道當時護送生辰綱的五百軍卒全部死於非命,老夫一直懷疑劫走生辰綱的就是趙三炮。”

    說到這裡又對雲崢說到:“你以為老夫匆匆的上到趙公山就是為了和你搶這點錢財嗎?老夫是擔心你年少不懂事,擅自動了生辰綱,一旦這東西在市面出現,不管在誰的手裡,什麼理由得到的,都難逃一死,到時候就算是老夫也救你不得。”

    雲崢聽張方平這麼說,趕緊走過來,拿起一大錠雪花銀看看上面的銘文,發現上面赫然寫著督造生辰綱的字樣,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自己留了一個心眼,只拿走了一部分散碎銀子,對官銀一枚都沒動。狗日的趙老三臨死前還想抑自己一道,怪不得這傢伙會把山洞裡的錢財說的一清二楚,就是打算讓自己拿著生辰綱去花用,然後被誅九族。

    確定了這的確是生辰綱,雲崢第一次對張方平有了一點好感,這傢伙雖然獨斷專行,但是卻同樣的護犢子,想到這裡,幹緊向張方平施禮致謝。

    “小小年紀,眼睛長到頭頂上去了,對你好還不自知……”張方平大喇喇的接受了雲崢的謝意,嘀咕著廢話,背著手繼續去查看衙役們的收穫。

    這些銀子只要回爐一下就可以當新銀子用啊,但是仔細算算卻不值得,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在金錢上更是如此。穩妥一些沒壞處。

    一箱箱的銅錢被抬了出來,張放平看看一些箱子上的都水司封條,打開看了一眼,就讓雲崢把自己的一千三百貫搬走。

    甲子營的軍卒立刻就來了精神,這是自己的錢!儘管大家都知道以前的一千三百貫已經被將主分給大家了,依舊不妨礙他們認為這些錢是自己的,一個個抱著錢箱子歡喜萬分,有的還嚎哭兩聲。

    張方平打開一個大箱子,箱子裡全都是各種的首飾和金珠寶貝,有些飾品上還有乾枯發黑的血跡,不用說這些都是賊贓。

    張方平見雲崢對這些東西毫無興趣,也不多說,在查完生辰綱的數目之後,對雲崢說:“除卻生辰綱,你們甲子營取走三成!”

    帳房用大秤分錢,給永興軍的錢,每貫是八百文,但是給甲子營的每貫只有六百文,這一切都是在張方平的眼皮子底下完成的,沒有人覺得不妥當,錢財過手扒層皮這是慣例。

    只有對雲崢充滿好奇的種諤發現他的眼睛裡曾經閃爍過一陣抑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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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恫嚇

    張方平給了錢,就意味著雲崢可以離開趙公山,後面如果有什麼大學問可以作,就不關雲崢這種低級武官的事情,一件剿滅山賊的功勞在武備鬆弛的大宋還有很多的工作可以做。

    一千三百貫有上萬斤重,再加上賞賜的銅錢,兩萬斤重的份量,就需要一千人自己扛下去,這不算什麼事,每個軍卒唯恐自己背簍裡的錢裝的不夠多。

    雲崢不在乎張方平和種諤以及那些官員的眼光,和另外一個軍卒一前一後的抬著一具自家兄弟的屍體,徑直下了山,同時命令窩牛山的傷兵也在山腳集合,到了那裡,就有家眷們準備好的牛車在等候。

    種諤瞅著那些官員不屑的看著雲崢,朝張方平大聲道:“想要當好一個將主,為部下吸膿裹傷是名將風範,當年吳起,龐涓,白起,廉頗,李牧,後來的李世民,李靖,誰不是這樣過來的,戰場上一個個殺的紅了眼,如果手下的弟兄不認這個長官,死的最快的就是長官,一個好的長官只需要防備敵人的箭矢,不好的長官,就要被兩面夾擊嘍。

    所以啊,死在流矢上的官員,要比戰死的多很多,天知道是敵人殺死的,還是自己部下殺死的,將軍,沒那麼好做。”

    張方平點點頭,雲崢在甲子營的公平他這段時間瞭解的很清楚,修建了一座大磚窯就成功的攏住了部下的心思,自己平日裡在軍營也沒有多少特殊的地方,和軍卒在一個大鍋裡攪馬勺,這讓張方平非常的驚訝,因為他聽蘇洵說過,雲崢是一個喜歡美食的,能克制住自己的慾望,低下身段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的人,張方平認為這樣的人已經算是一個可造之材了。

    雲崢在山林裡下達了閉口令。路過激戰的正酣窩牛山的時候,也是一言不發,好像這裡的事情與自己完全無關。

    看到梁楫他們躺在泥地上,雲崢的臉頰不由自主的抽搐兩下,直接下令讓他們隨自己離開,黃胄也是滿臉的煙灰,狼狽不堪。還以為把趙家三兄弟的人頭挑上去,這些人就會束手就擒,沒想到起了反作用,明知必死之下,山寨裡的抵抗更加的激烈,男女老幼已經一起上陣了。這讓窩牛山的戰鬥顯得尤為嚴酷,雖然兩度攻上山寨,卻被悍勇的盜匪生生的頂了回去。

    “都虞候,你的人不能走,老夫的下一波攻擊需要你們做後援!”黃胄斬釘截鐵的對雲崢說,他很希望拿雲崢的這千把號人到戰場上當炮灰,這也是慣例。廂軍從來都是攻城的先驅,這在禁軍看來非常的順理成章。

    梁楫悲憤的看著黃胄,正要說自己上去就行,反正都是傷兵,死了也就算對上官有一個交代,還能保住大部分沒受傷的兄弟,傷兵送死這樣的事情,也是廂軍的存活之道。

    雲崢瞅著梁楫見他不動彈。跳起來一巴掌抽到他的後腦勺上罵道:“老子的命令你沒聽見是不是?”

    梁楫驚愕的看著自家的將主,不知道說什麼好,愣了一下才想起將主的命令是下山和家眷匯合,在黃胄和雲崢的命令之間,梁楫當然選擇自家將主的命令,傷兵們立刻就互相攙扶著高高興興的隨著背竹筐的兄弟下山,不時地掀開背簍上覆蓋的大樹葉子瞅瞅裡面的錢財。走起路來都精神了好多。

    “你敢抗命?”黃胄臉色鐵青,跨前一步手按在刀柄上,至要雲崢膽敢說個不字,他準備立刻將雲崢斬於刀下。禁軍的都監斬一個廂軍的都虞候根本就不算是情,更何況這是在戰場。

    “嗡”的一聲響,黃胄立刻後退,他聽得出來這是強弩的聲音,而且自己就是目標。

    一枝弩箭沒入地面大半,就在他的腳前面,他剛才如果不退,這枝弩箭就會釘在他的腳上,黃胄還沒有發火,就聽見雲崢暴跳如雷的吼道:“你他娘的就是一個蠢貨,一千五百人把一個小寨子沒辦法,死光了都活該,我那邊都班師回營了,你還在寨牆上爬,身為武將不知道知恥後勇,還有臉拿我的兄弟去當替死鬼?

    你他娘的委屈?你有老子我委屈?我是豆沙縣的遴選的案首,老師是京師裡的顯謨閣侍制右諫議大夫,現在的老師是彭蠡先生,岳父是陸籍,好好地文官被弄成武將,我他娘的跟誰說去?我有這樣的淵源,你以為就不能東華門唱名嗎?

    你他娘的一介武夫,也敢在我面前咆哮生事,再敢靠前,老子的弩箭就會釘在你子孫根上,了不起代替你奪下城寨,反正你已經把山寨裡的人消耗的差不多了,只要我拿下城寨,防禦使那裡最多被訓斥一番,老子斬了趙三炮,擒了劉凝靜,這樣的戰功到了管家面前都能揚眉吐氣,你算什麼東西。”

    雲崢罵完了,轉身就走,根本不給黃胄反駁的機會,口呆舌笨的黃胄被氣得三屍神暴跳,指著走遠的雲崢光會喊叫:“你竟敢違背軍令!”

    雲崢邊走邊大笑,朝後面挑起一根中指狠狠地鄙視了一下黃胄,帶著自己的人就消失在密林間。

    黃胄大吼著要雲崢好看,一個和黃胄關係不錯的參軍對黃胄說:“都監還是安心作戰吧,都虞候來歷詭異,剛才說的那些關係只是明面上的,你知不知道一位參軍死在了甲子營,說是死于盜匪之手,防禦使信了,所以死了也就白死,據老夫得知,人家關係可不止這些,你是武將,到時候打官司你都不占優。”

    黃胄雖然是個粗人,但是也是官場上的滑頭,否則也做不到都監的位置上,強忍下自己的怒火,準備等自己拿下山寨再說,武將的手頭沒點功績,沒法子說話。

    自己這次來強攻窩牛山本身就是被人陷害了,那個小王八蛋因為自己的錢被人家搶了,這才和趙公山結下死仇,玩命的要報復,自己何辜啊,非要帶著部下在這裡死磕。

    梁楫的胸膛不由得挺得老高,他身邊的軍卒也是這樣,赫赫有名的黃閻王被將主差點氣死,這就是驕傲啊,剛才無意中聽到了將主的來歷,什麼顯謨閣右諫議大夫之類的官職他聽都沒聽說過,不過黃閻王聽到之後就不敢追過來,哈哈,這就是底氣。

    都說跟著狼吃肉,跟著狗吃屎,相比以前的將主連兄弟們的口糧都要克扣,現在的將主比那樣的蠢貨高明一百倍,一千倍。

    再瞅瞅雲崢在陰濕的天氣裡汗流浹背的抬戰死的兄弟,梁楫認為,跟著這樣的將主把命丟了都不算冤枉。

    梁楫想要把擔架接過來,被雲崢一聲:“滾”就給攆跑了,雲崢比誰都清楚,這個時候自己到底該幹什麼。

    到了山腳下的時候,能動彈的家眷都在這裡等候,在彭九和憨牛的約束下,也是靜悄悄的,戰死的屍骸全部放在牛車上,小心的用油布遮蓋好,受傷的軍卒也上了牛車,一半的背簍也被放在牛車上,剩下的全部被那些家眷用獨輪車推著向都江堰邊上的軍營快速的行走,沒人說話,整支隊伍在濛濛雨細裡如同從地獄裡出來的鬼怪一般安靜。

    回到了軍營,等到所有人都進了軍營之後,大門就緊緊地關上,雲崢非常的疲憊,但是這時候還不到休息的時候,老廖將成都府的名醫全部都請了過來,傷兵一到就迅速的開始療傷。

    陸輕盈也過來了,雲二想過來,被陸輕盈罵了一頓,只好跟臘肉留在家裡,笑林,蒼耳他們這時候正在往家裡趕,估計雲二很快就不擔心了。

    青布包著頭髮的陸輕盈熟練地調配著軍營裡的婆娘和半大的孩子,燒熱水,準備熱騰騰的飯菜,在淒風冷雨裡泡了一整天,熱水熱飯非常的重要。

    彭九腿上的血洞被大夫包紮好之後,就守在堆錢的屋子外面,抱著自己的橫刀守衛,非常的警惕,螞蟻跑過來都會一腳踩死。

    梁楫不明白自己髒一些為什麼會引起傷口潰爛,所以強忍著疼痛,被一個老婆婆把自己全身的溝溝坎坎全部拿熱布巾子擦拭一遍之後,再拿美酒清洗了一遍,才請大夫過來醫治。雖然大男人被人家看光了,但是剛才偷喝了一口洗澡的烈酒,立刻就讓他覺得這點罪受的還是非常值得,就是烈酒進入到傷口裡疼的厲害。

    全身的傷口都被包紮好了,這才被家眷們給抬到一張乾淨的讓梁楫不敢上去的窄床,最下面是蓬鬆的金絲稻草,上面還有一床褥子,褥子上面還有一塊散發著陽光味道的沒有染色的麻布,麻布做的枕頭裡塞滿了蕎麥皮,躺到床上的時候,梁楫舒坦的”呻吟”出來,回頭瞅瞅自家的兩個傻小子,大的瞅著自己流眼淚,小的抱著一根很大的肉骨頭啃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誰,梁楫感慨萬分,娘的,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雲崢面無表情的對陸輕盈安排了很多事物,在她出門的時候才歎一口氣說:“辛苦你了,不過你是我婆娘,跟著我受罪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一句話把陸輕盈的眼淚給說下來了,自從知道丈夫要去攻打趙公山,自己的心就沒有安定過,直到剛才見到人,才算松了一口氣。

    雲崢洗漱了一下子,這個時候應該立刻進行撫恤,安定人心,將留在軍營裡清點財務的老廖喊進來問了錢財的數額,心中有了一個大致的辦法,才命猴子去把軍營裡的頭目和家眷中的長者全部喊到自己的營帳裡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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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毒計

    這個屋子裡是沒有女人位置的,梁楫被人抬了過來,彭九在確定了看管錢財的人之後才挪進屋子裡的,大大小小的隊正沒有地方坐,乾脆就站著,那些退役的老頭子拱著手站在最後,都想聽聽將主怎麼說。

    雲錚喝了一口熱茶開門見山的說:“錢的數額你們都看見了,很多,狗日的參軍主簿給我們分錢的時候是按著六成發的,所以說我們少了四成,這筆賬以後找他們算。”

    “將主,軍中發錢都是這樣,咱們能拿到六成已經是看在將主的份上了,以前老孔當將主的時候,去領口糧的時候都只有五成,卑職們不敢奢望更多!”

    彭九趕緊出來向雲崢解說這裡面的門道,別的軍官和老兵也一起點頭,表示認可。

    “狗屁!別人軍中怎麼樣老子不管,我的軍中,一貫錢就是一千文,不是六百文,或者一千兩百文,不要和我說以前的規矩,你們給我記著,一貫是一千文,這是寫進大宋律條裡的,除了皇帝,沒人能更改!

    我們這次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戰死了那麼多的弟兄,受傷的不計其數,滿打滿算就弄回來不到六千貫錢,平均下來一人連兩貫錢都沒有,現在說怎麼分錢。

    戰死的兄弟先拿,前面用背簍背走的那些錢,因為是婦人,孩子,身體弱,拿的不夠,每個戰死的兄弟必須補足十五貫,也就是一百二十斤錢,彭九可以帶著她們的家眷去錢庫裡找老廖領錢,這些錢必須足額發放,家裡有孩子的年滿十五歲優先補充進軍營。”

    雲崢的話音剛落,帳篷裡跪了一地的人,幾個老兵流著眼淚拱手稱讚雲崢仁義。彭九抹一把眼淚就出們去辦事。

    雲崢面不改色的說:“重傷的拿八貫,輕傷的五貫,官兵一個摸樣。梁楫,你有沒有意見?”梁楫艱難的彎下腰說:“卑職沒意見,誰要是不滿足卑職這就去生撕了他。”

    雲崢點點頭又說:“燒埋銀子就這麼分配,以後的規矩就按著這個來,我當一天你們的將主,甲子營的規矩就是這樣。

    但是經營收入,軍官按照職銜有區分。這個以後再說,出戰的每人三貫,背錢的每人倆貫,家眷出動的每人五百文,家裡沒有分到錢的,每家補貼五百文。

    好了。剩下的大概有三千貫,我拿走一千貫,剩下的不到兩千貫放到軍中的帳目上,就這麼分配好了,以後這會是慣例,至於官府還沒有分發下來的珠寶首飾,變賣之後再入公帳。這些錢就是甲子營日後嚼穀的費用。

    分配的事情就這麼定了,全部去錢庫領錢,領完錢我們就關起營門慶祝,喝酒,吃肉痛痛快快的慶賀我們大勝!”

    底下的人齊聲吼了一聲“喏!”就喜笑顏開的去領錢。

    雲崢走出營門,瞅著錢庫邊上領錢的長龍,第一次笑了出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發錢永遠是一件讓人愉悅的好事情。

    陸輕盈走到雲崢的背後,見丈夫高興,她也高興,也為那些圍在錢庫邊上瞅著爹娘領錢的孩子高興,這是丈夫在沉默了好久之後第一次發威,這一次,發威的對象是成都府的盜匪。

    看完了傷患。安慰了死者家屬之後,雲崢象徵性的喝了兩碗酒,就蹣跚著回到自己的屋子裡睡覺,他知道。自己在那裡,軍卒們喝的不開懷,高興地也不會徹底,勝利者本應該大碗的喝酒,大塊的吃肉才對。

    果不其然,當自己在所有人的恭送下離開喝酒的棚子,那裡頓時就炸開了花,彭九的尖叫聲,梁楫的喝罵聲充斥了會場。

    雲崢被陸輕盈攙扶著,腳步有些虛浮,今天他真的是累壞了,回頭瞅瞅熱鬧的場子,搖搖頭,進了屋子,陸輕盈幫著丈夫脫靴子的時候,才發現他已經睡著了……

    辰時一刻,是晨操的時間,雲崢習慣性的在辰時起床,給陸輕盈蓋好薄被,江邊的天氣潮濕,棉被不適合鋪蓋,那東西太吸潮氣,最好的鋪蓋是蠶絲錦被,不過軍營裡除了雲崢沒人能蓋得起,所以都是麻布塞得木棉花絮,那東西就不保暖。

    走出房門的時候才發現今天的營地裡靜悄悄的,沒人出操,雲崢不記得今日是休沐的日子,昨晚還告訴彭九不要鬧得太晚,想不到這些傢伙全部都喝的爛醉如泥的躺在棚子底下的稻草堆裡,鼾聲此起彼伏,還要磨牙說夢話的。

    這怎麼行?軍隊就是要養成一個鐵一樣準時的習慣,要是因為慶祝就忘了出操,這是不能容忍的,於是雲崢這就怒了,喊過站崗的軍卒,和他們一起拎著鞭子抽人,趕鴨子一樣的將這些衣衫不整鬼哭狼嚎的的傢伙攆出軍營沿著河堤跑步。

    雲崢騎著馬在後面跟著,一旦發現掉隊的,上去就是一鞭子,等跑到江邊的時候,大傢伙的酒意總算是醒了,把腦袋紮進江裡喝水,這時候只有清涼的江水才是消滅自己腹中酒意的好東西,結果又挨了一頓鞭子,軍中不許喝生水。

    從江邊再跑回軍營的時候,梁楫和彭九以及那些傷兵,同情的看著同伴排著隊伍轟隆隆的跑回來,不過在看到他們的狼狽樣子之後,頓時就大笑起來,也就是這一刻,他們覺得受傷其實不算是一件非常難以接受的事情。

    張方平一夜未眠,看著窩牛山糜爛的戰場不知道說什麼好,黃胄的軍隊被山賊成功的拖到夜晚,就在晚上,窩牛山的山賊趁著夜色掩護,強行破開官兵的包圍圈,二十幾個盜賊頭目逃進了深山老林,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張方平才知道彌勒教的另一個大頭目,葛秋煙也在窩牛山,聽到這個消息張方平暴跳如雷,幾乎將黃胄開刀問斬,黃胄卻將賊人逃掉的罪責推到了雲崢的身上,並且告訴張方平說雲崢不聽將令,私自回營導致自己兵力不足才造成這樣的糜爛之局。

    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人會記得雲崢回營的將令是張方平自己頒佈的,上官不會錯,也不能有錯,有錯的只會是部屬,張方平被種諤看了大笑話,天一亮就從山上下來,帶著黃胄一干將校準備拿雲崢洩憤,張方平認為雲崢太不顧大局了。

    種諤依舊雲談風輕的騎在馬上,和怒氣衝衝的張方平並轡而行,一邊走路,一邊說著蜀中的秀麗山水,對都江堰的景色讚不絕口。

    雲崢帶著軍卒操練的場面被張方平和種諤看了一個正著,他們沒有想到雲崢在大勝之後依舊不忘操演,無論如何,這已經做到了勝不驕!

    軍卒報訊的時候,雲崢剛剛洗漱完畢,對這張方平的到來並不吃驚,算算時間,他們也該來了,黃胄那個蠢貨要是能在天黑之前攻陷窩牛山才是怪事情。

    張方平落座之後,沒有問雲崢脫離戰場的事情,他還幹不出誣陷部下的事情,他質問的是雲崢為何在友軍陷入危難的時候袖手不管。

    雲崢疑惑的看看黃胄道:“啟稟大帥,卑職離開的時候,黃都監已經兩度攻上寨牆,寨牆也已經被損壞的七零八落,只要再下定決心衝擊一次賊人必然星散,卑職之所以離開是擔心黃都監以為卑職是在搶功。

    搶功乃是軍中大忌,黃都監已經付出慘重的傷亡,卑職要是那時候上去,一定會被黃都監恨死的,于公於私,卑職都沒有留在窩牛山的必要。”

    其實不光是雲崢疑惑,張方平也非常的疑惑,自己在的時候黃胄已經勝券在握了,軍卒們已經攻上了斜坡,弓弩手將賊人死死地壓制在寨牆後面,只要將火油扔進山寨,用火箭點著就算是贏了,這是自己和雲崢早就制定好的戰略,因何在自己上了趙公山之後形勢就發生了這樣大的變化?如果黃胄那裡真的兵力不足,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雲崢回營的。

    軍中講究二虎相爭,自己這個主帥才好居中調整,一方獨大就會生驕矜之心,對自己的統禦會非常的不利。

    黃胄的眼睛都要被氣的突出來了,窩牛山易守難攻,自己的步卒一直在仰攻,已經苦戰了快一天,下午的士氣怎麼可能跟早上的士氣是一樣的,行百里者半九十,這是誰都懂的道理,不過防禦使好像不懂。

    種諤忽然插嘴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不如想想怎麼把那些逃掉的賊人一網打盡才是正經,卻不知都虞候有什麼高見。”

    種諤這句話說得很無理,他是客人,不該插手張方平的事物。

    很奇怪,張方平並沒有動怒,反而點點頭,認為種諤說得很有道理,又把目光盯在雲崢的身上,等著他說話。

    雲崢笑道:“其實也不難,窩牛山的盜匪投靠了彌勒教,而劉凝靜就在黃都監的控制之下,據邸報上說,彌勒教教義森嚴,見死不救者即使逃脫,也會身遭三刀六洞之刑,黃都監有一個彌勒教的大人物在手裡,難道還擔心他們不上鉤?”

    種諤似笑非笑的看著雲崢那張人畜無害的面孔心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好毒的小子啊,這是要將黃胄全家置於死地的計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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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種諤的見聞

   “武勝軍和永興軍互不統屬,如今永興軍既然遭受了重創,卑職唯一能幫到他們的地方就是將趙公山的功勞拱手相讓,也只有這樣,永興軍才能逃脫處罰。”

    種諤聽到雲崢的話,心頭一片冰涼,這就要抽身而退了,而且退得如此的乾脆,為了不讓彌勒教找自己的麻煩,他居然連潑天大的功勞也不要了……

    “卑職以為,只要黃都監將妖女劉凝靜押解京師,路上自然會有賊人出手搶奪,到時候黃都監只要布下天羅地網,正好將賊人一體成擒解送京師,這又是一樁大功啊!”

    張方平不說話,又把目光轉向黃胄,既然甲子營連自己的功勞都不要了,永興軍當沒有什麼話可說了,黃胄咬咬牙拱手道:“引蛇出洞而已,末將早就心中有數,只是窩牛山戰事糜爛,無顏向防禦使獻策而已,只要甲子營不提趙公山的戰績,永興軍將出逃的賊人再次擒獲也不是不可能。”

    張方平開口道:“你永興軍空口白牙的就拿走甲子營的戰功未免太便宜了些。”

    這句話張方平作為長官是必須要說的,不管公正不公正,這樣的姿態他必須有。

    “步人甲五十具,腳踏強弩一百具,遠程八牛弩三具,弩矢三萬枝,八牛弩攻城鑿三百枝。”雲崢想都不想的張嘴就要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得到的東西,在大宋,這些東西乃是禁軍專屬。廂軍雖然也有少量的配給,那也是給校閱廂軍,而不是給武勝軍這樣的叫花子軍隊。

    “休想!”黃胄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步人甲為大宋步兵最高的防禦甲胄,由1825枚甲葉組成,總重量達到六十斤,也只有這樣的重步兵,才能在手持長槍,巨斧結成方陣之後面對異族的騎兵巋然不動。永興軍全軍擁有的步人甲不超過兩百具,這已經黃胄多年以來刻意經營的。

    腳踏弩最早出現在秦朝。到了本朝才得以大規模的盛行。種類繁多,雲崢非常的想要神臂弩,但是問遍了軍中老人,沒人聽說過。後來雲崢才想起來這東西好像是西夏的東西。現在似乎還沒有被大宋掌握。所以只好問黃胄要些腳踏弩。

    至於八牛弩。這東西是雲崢的最愛,世稱“一槍三劍箭”,發射的時候蔚為壯觀。箭支有如標槍,近距離發射可以直接釘入到城牆,攻城兵士可以藉此攀緣而上,在戰場上大顯神威。他早就垂涎不已,只是這東西只有京師將作才能製造,而且工藝繁瑣,價格昂貴,雲崢根本就沒有任何得到,自己馬上就要去銀星和市,和西夏人打交道沒有強悍的武力那根本就是在找死,現在有這樣的機會他如何肯放過。

    張方平皺著眉頭問雲崢:“這些都是軍國重器,你要他們做什麼?”他也覺得雲崢要這些東西有些過分,甚至有些逾制了。

    雲崢從懷裡掏出一個本章恭敬的拿給張方平看,張方平接過來匆匆的掃視了一眼,就合上本章揣進袖子裡,對黃胄說:“此事就如此辦理,你速速調撥甲子營所需物資,並且開始著手安排引蛇出洞事宜,擒拿剩餘盜匪,本帥在給朝廷的奏摺裡不會再提甲子營之事,只說永興軍。”

    種諤和黃胄都非常疑惑張方平會有這樣大的轉變,竟然會答應雲崢的無理由求,看樣子都是那個本章起了作用,他們非常的好奇,想知道本章裡到底寫了些什麼。

    張方平和雲崢在一個隱秘的所在交談了整整一天,除了他們之外沒人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麼,種諤在軍營裡漫步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了這座軍營和自己以前見過的所有都不同。

    首先就是乾淨,甚至可以說乾淨的有些過份,地上沒有塵土雜物,那些拿著掃帚掃地的軍卒依舊掃的一絲不苟,看到鬆軟起皮的土地還會拿腳仔細的財結實。

    乾淨的不光是軍營,還有那些軍卒,衣衫說不上好,和其餘的禁軍一樣,都是號衣,纏頭,上面也有補丁,只是非常的整潔,合體,同樣的衣衫,穿在他們的身上,就顯出一股子精神氣來,這只是乾淨二字而已,竟然讓人對整座軍營充滿了好感。

    拿木槌砸木頭樁子練力氣這在軍中很普遍,種諤發現,這些人敲打的木頭樁子非常的長,需要站在很高的地方敲打,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樣,站到營地的最高處才明白甲子營的寨牆是怎麼來的,雲崢沒有浪費自己部下的任何一點力氣。

    相比黃胄,種諤更加的在意雲崢,他這一次想要戰馬就要從雲崢身上打主意,每年給青澗城的配額實在是太少了,一個騎兵最好的配備是一騎雙馬,這樣的騎兵才會擁有遠端突擊的能力,勝則突飛猛進,退則遠遁千里,成為霍嫖姚是每一個統兵者的夢想。

    黃胄就算是不死也會脫層皮,最重要的是,種諤認為黃胄死定了。彌勒教本來就是最早從關隴之地盛行的,暗殺是他們最常見的手段,一旦招惹,就如同跗骨之蛆,想要甩掉,除非彌勒教被斬盡殺絕。

    雲崢的李代桃僵之計非常的狠毒,自己占大便宜,卻把懵懂的黃胄送到了風口浪尖上,種諤早就看出來了,雲崢對於武職實在是沒什麼興趣,他自己本身就是文人,又是文官出身,老師不是大儒就是高官,這樣的人只要自己本事不差本身就前程無量,所以依靠殺敵得來的戰功在將來他入仕的時候只會成為他的負累,被文官集團認為粗俗,得了這樣的一個評語,那就落了下乘,能打仗的文官,只適合經營四方,而不適合留在中樞,說白了,就是一輩子打仗的命。

    甲子營裡最讓種諤感到驚訝的就是傷兵營,他走到這裡的時候沒有聞到意料中的腐臭味,還有酸澀的柳枝水的味道,就連最起碼的哀嚎聲都聽不見。

    哼哼聲倒是有,那是彭九在哼唱一些下流的曲子,掀開竹簾子,一股子濃烈的酒氣就撲面而來,還以為有人在喝酒,卻發現是幾個老婆婆正在把酒含在嘴裡,最後噴出來,噴的很仔細,半點遺漏的地方都沒有。

    如果說外面的軍營是乾淨可以形容的話,那麼,這裡的乾淨簡直就是纖塵不染,種諤不明白為什麼要噴酒,很明顯,那些酒不是給傷兵們解饞的,他聽見甲子營裡的那位悍將正在哀求老婆婆不要把酒浪費掉,直接倒進他的嘴裡,什麼毒都解了。

    解毒?解什麼毒?這是一個新的發現,種諤打算穿過那道門簾子進入那個大房間裡,卻被一個守門的軍卒給攔住了,不消毒,這裡不許進入。

    “消毒?我身上有毒?”種諤有點氣惱,不過那個軍卒說這不是針對上官,而是針對每一個進去的人,如果身上不用酒噴過,不用柳枝水洗手,就不能進入,他家將主想要進去也是同樣的流程,決計不會錯。

    “從戰場上下來已經超過八個時辰了,可有傷兵死亡?”

    說到這個事情,看門的兵卒就喜笑顏開,拱手說道:“好叫上官得知,咱營裡總共抬回來六十餘名傷患,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出現傷口紅腫,發熱的。”

    種諤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讓那個軍士往自己身上噴酒,又拿了柳枝水洗了手,堂堂的知州之所以接受這樣的羞辱,只是因為他聽說六十幾個人沒一個死的,戰場上死的人其實並不多,死人最多的就是傷兵營,領兵出身的種諤如何能受得了傷兵一個不死這樣的誘惑,只要是傷兵,那就算是上過戰陣的,老兵在軍伍裡那是寶貝,每一個都是,左右戰爭勝負的往往就是在戰場上存活能力最強的老兵,一支由純粹的百戰老兵組成的軍隊其戰力是普通軍伍的十倍不止。

    如果真的能發現傷兵不死的秘密,被小兵噴幾口酒算不得什麼,種諤不打算驚動雲崢,這些都是兵家的寶貝,萬一那個刁滑的小子坑自己一下就不划算了。

    進了屋子,種諤還必須拿沾了酒的手帕捂住口鼻,這也是規矩,雲崢沒有條件大規模的消毒殺菌,只好從最小的地方做起,製造一個相對乾淨的環境。

    大部分都在睡覺,梁楫正在和彭九說話,見種諤進來,愣了一下,倆個人就準備跟種諤見禮,種諤搖搖頭,示意他們不必多禮,自己親手檢驗那些傷兵的傷口,確實和看門的那個軍卒說的一樣,這些人的傷口都沒有紅腫化膿的跡象,有些張開的傷口甚至被絲線縫製了起來,把人的傷口像縫衣服一樣的縫起來,然後在留一個小孔,插著一根乾淨的蘆管往外滲黃色的水。

    “這是誰做的?”種諤看到梁楫身上被縫的如同破口袋一樣的身體沉聲問道。

    “俺家將主縫的,說是好得快!”

    “你就讓他縫?不擔心出麻煩?”

    “出什麼麻煩,將主在幫著俺治傷,死了是俺背風,活著算俺走運,身子到現在沒有什麼不妥當,說明俺家將主的法子是對的,將主說七八天之後把線拆了,俺又是活蹦亂跳的好漢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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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青山隱隱水迢迢

   雲崢和張方平直到日落時分才從屋子裏出來,期間除了陸輕盈進去添了幾次茶水,送了一回飯食,再也沒人進入那個房間。

    張方平看著陰沉沉的天說:「此去艱難困苦已經可以預期,西夏英雄輩出,萬萬不可等閒視之,元昊梟雄之姿,雖有你說的重重缺陷,但是想要借隙而入卻也是千難萬難,你雖是乳虎,想要在那些洪水猛獸面前找到可以占的便宜,唯謹慎而已。」

    雲崢背著手站在張方平的背後笑著說:「君子修行,遇難而上才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雲崢生性就不是一個安分守己之人,如今天下風雲激蕩不休,正是吾輩乘風而起之時,此去西夏,會遍西夏豪傑,看看一隅之地何德何能可以在大宋和遼國的夾縫裏生存,都說兩大之間難為小,如果可能我會抽掉他們賴以維繫關係的那條筋。」

    張方平羨慕的看著年少的雲崢,拍拍他的肩膀說:「我給不了你任何的幫助,能給你幫助的人是種諤,他此次有求於你,把握好機會,不要放脫他。

    我少年時也是志存高遠之輩,無奈深入宦海卻再也難以把持自己,班定遠之事讓我魂牽夢縈,馬踏賀蘭山是多少英雄豪傑的夢想,雲崢,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做到,你身故,老夫為你招魂,你成功,老夫為你牽馬墜蹬,小心啊,切莫辜負了少年頭!」

    「先生說的是猛虎,是蛟龍。他們不成功則成仁,雲崢不同。我隻是一頭鬣狗,有機可趁的時候,我會狠狠地撕咬他們的軀幹,吸幹他們身上的最後一滴血,如果事不可為,雲崢便會遠遁千裏,等自己安穩之後就遠遠地盯著,等待下一次……」

    張方平嘆息一聲道:「我儒家經典何等的光明正大,為何能培育出你這等人來?考校經書典籍。你也算是學富五車。唯獨在心性這一條上,你和我們的差異太大了。」

    「算學,下官最得意的學問就是算學,那是另外一個廣袤的世界。如果說儒學乃是煌煌大日。算學就是漆黑的萬古長夜。零散的數字在漆黑的空間裏不斷地變形,轉圜,扭曲。雖說萬變不離其宗,然而,那些數字在改變的過程中也改變了雲崢,我已經非常的習慣用算學的眼光去看世界,去測度未來的發展,所以和先生這樣的大儒有著本質上的區別,靈活應用,變化的去接受世界,所以才會成這個樣子。」

    「馭神算而測無常到底隻是一個傳說而已,善游者溺於水,你自己要萬分小心才是。」

    張方平的心情不算好,雲崢說的事情過於詭異,一個國家怎麼可能是一支商隊可以撬動的,他不相信,但是雲崢卻充滿了熱情,讓他無從拒絕,蜀中的絲綢確實需要一個新的銷路。

    「先生不必為小子擔心,也不必幫著小子做什麼,雲崢隻想求先生在聽到雲崢成為西夏某位權貴的幕僚,或者幫凶的時候,不要將我看成張浦,張元之類的敗類即可!」

    「不會的,你不會的,風骨這東西雖然無影無形,但是老夫堅信你不會,因為你是一個從骨子就驕傲的無以復加的人,你這樣的人能對官家抱有敬意,已經很難得了,要你向蠻人屈膝恐怕比殺了你還要令你難受。

    你放心,老夫在蜀中還有三年的時間,這期間,你的家人老夫保他無恙!」

    雲崢大笑道:「秋日裏青草枯黃,牛羊肥壯的時候,就是雲崢遠走他鄉之時,先生當為我賀之,舞之!」

    張方平仔細的看了雲崢一眼認真的點點頭說:「這是自然!」

    從那一天和張方平說過話之後,雲崢就回到了浣花溪旁邊,去拜訪了彭蠡先生,拜訪了陸家的老祖宗,也去拜訪了梁家,沒見到梁琪,未免有些遺憾,因為聽說一兩年的功夫,梁家大小姐已將出落得沉魚落雁的,很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個漂亮法,梁老頭卻非常的小氣,對雲崢商業上的要求滿口答應,卻絕口不提豆沙縣的合作事宜。

    梁老頭很厲害,短短的時間裏就把家主的位置坐的穩如泰山,聽說有幾個強勢的同族去別的地方做生意的時候都賠了個精光,如今隻能在梁老頭的接濟下勉強度日,那裏還敢提什麼取而代之的話頭。

    梁老頭不知道雲崢的真正意圖,在他的眼裏這就是一樁很普通的生意,雲崢要帶著自己的甲子營部卒去銀星和市做生意,這是邊貿生意,沒有過人的膽識和謀略做不來這樣的生意,他對雲崢的膽識和謀略不懷疑,那裏才是雲崢這種惡人的捕獵場,此去必定會有所斬獲,所以無論如何梁家都會插一腳。

    知道雲崢要去幹什麼的隻有張方平和彭蠡先生以及陸家的老祖宗,笑林發現雲崢在積極地儲備火葯,甚至的精煉火油,就知道這裏面一定有大文章,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傳訊的,寒林那個陰鷙的傢伙第一時間就到了雲家,話都不說,雲崢走到那裏,他就跟到那裏。

    就連雲崢去找張方平談話,他也抱著一把劍站在邊上,弄得張方平一臉的怒氣,卻又無可奈可,憐憫的拍拍雲崢的肩膀說聲保重,就什麼都不說了。

    他自己還有一大堆的事情要處理,黃胄設伏將彌勒教的人除過葛秋煙在逃之外都抓住了,興奮之下的黃胄將彌勒教的人廢掉了四肢,用鐵鏈子穿過琵琶骨,准備解送京師,並且滿世界的宣揚自己的無雙戰功,一時間變成了成都府最大的英雄,現在就等著提刑司勘驗過功績之後,就能升官了,不管是漫天飛舞的邸報,還是張方平上書給朝廷的奏章,亦或是民間的傳聞,甲子營都被有意無意的隱身了,說出去也沒人信,爛泥一樣的武勝軍能殺掉趙三炮?

    沒人信啊,甲子營非常的失落,瞅著永興軍趾高氣揚的接受成都府士紳的探望,再看看自家軍營冷冷清清的,出門的彭九回來嚎啕大哭,認為將主和兄弟們的功勞被狗日的張方平給抹殺掉了,梁楫紅著眼睛准備去找黃胄這個無恥小人拼命,於是,兩個傷口還沒有長好的傢伙被雲崢抽了一頓鞭子,甲子營這才安靜下裏,這就是雲崢要的效果,現在不但成都府的人不相信這事和甲子營有什麼關係,估計彌勒教也不信,在這個時代一個悍匪被廂軍消滅掉那是最大的恥辱。

    所有人似乎都忘記逃掉了一個葛秋煙,而這個女人逃掉的後果就是黃胄滿門四十六口在一夜之間被人滅口,黃胄自己也在會成都府的路上被一隻流星錘錘斷了脊樑骨癱瘓在床上,聽到自己家人的死訊之後一口氣沒上來,就氣絕身亡。

    張方平請寒林他們出手,終於在大佛寺抓到了葛秋煙以及他們的同伙一十四人,寒林用了雲家的火葯,所以戰鬥的過程非常的無聊,寒林現在沒時間理會彌勒教,把十五個腦袋割下來送給張方平之後又進了雲家。

    很不服氣的梁楫和彭九在知道黃胄家的事情之後,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就歡快的去給喝酒了,將主說的沒錯,官職和錢這兩種東西天生就犯沖,你隻能要一種,兩種一起要的下場就是黃胄的下場。

    對廂軍來說,沒什麼比錢這東西更加實在的了,如果要他們選擇,也隻有銅錢和土地這兩個選項,他們的選項裏沒有升官這個命題。

    寒林來了之後,笑林就去了花娘那裏,雲崢在書房靜靜地看著書,忽然放下書本對吊靴鬼一樣的寒林說:「你看著我沒錯,但是也不能晚上跑到我夫婦的臥房頂上去吧?你也知道,我們都年輕,還沒有子嗣,晚上難免會有些不好的聲音傳出來,你就不怕損傷自己的道心?」

    寒林扳著那副死人臉道:「看住你就是貧道最大的道心所在,又死了快兩千人,貧道出門隻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兩千人就命喪黃泉,盜匪的死傷那是活該。

    可是黃胄全家以及那些無辜的永興軍軍卒的死,應該在你的預料範圍之內,為何不點明?拿人當替死鬼,這是你一貫的做法。

    雲長生,你確實可以長生,因為總有人替你去死,你智慧過人,就該承擔更多的責任,而不是站在岸邊看著別人在洪流裏掙扎活命,不管是儒家經典,還是人性都不允許你這麼做。」

    雲崢笑道:「可是那樣的安排很合理啊,甲子營需要的是錢財,都是一群叫花子,有點錢買糧食,不至於餓肚子,買衣服不至於光腚,其餘的事情哪裏敢想。

    你在指責我,怎麼不去問問黃胄和張方平,他們當初可是不允許甲子營出現在功勞簿上的,遂了他們的心意,大家都各取所需,有何不好的。至於死人,這個世界每時每刻都在死人,好些還是你親自經手的,看開些,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寒林並不是悲憤於黃胄的死,而是悲憤雲崢的惡毒,這個表面上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少年,揭掉那層皮,底下就是食人的惡魔。

    可是不論自己怎麼對別人解說,都沒人會相信,張方平認為雲崢殺伐果斷,並且不計較名利,彭蠡先生認為自己的弟子悲天憫人,不但在大災之年供養吃不起飯的百姓,而且在成都府百姓最需要的時候肯挺身而出去擔任卑賤的低級武官,至於殺賊,雲崢功成身退,正符合儒家經典的教義,沒什麼可說的。

    「要不,你跟著我去銀星和市吧,那裏宋人少。」雲崢笑著問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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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賀蘭山 破甲錐 第一章 蠢貨和文豪

     成都府的雨季過後,天氣終於自我修正過來了,夏糧的損失,就要靠秋糧補充,因為缺糧食,所以張方平發動了史無前例的墾荒運動,準備向荒山要糧食。

    這就是一個大氣的官員,長滿灌木的山丘很快就變得光禿禿的,只要是能吃的,他一樣都不打算錯過,在張方平樸素的觀念裡,只要有了吃的,地方上就會平安,至於雲崢說這麼幹很有可能會起到反作用的話,他認為是在放屁。

    甲子營也分到了一大塊山地,雖然貧瘠之極,但是那些家眷們卻非常的高興,即使是雲崢也沒有辦法阻撓他們起五更爬半夜的去開荒,農民一旦有了土地,就好像生命裡有了依靠,即使那是一塊只長草不長莊稼的土地,他們也會無比的珍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土地都是官家的,只有官家准許自己才能擁有土地,現在有了,誰還敢挑肥揀瘦,你看到那裡的廂軍有自己的土地了?

    山上全是石頭?這有什麼關係,把石頭挖掉,再把土挑上去就成,山上沒水?好辦,在山頂挖一個大水塘子,只要來年雨水充足,池塘很快就會蓄滿水,牛上不去,會被摔死,這是富人家才有的想法,誰說能耕田的只有牛?人拉上犁頭一樣可以耕田……

    雲崢兩隻手撐著下巴,趴在自己的視窗上傷感的看著對面山上那些幹活幹的熱火朝天的部下,一個小娃子抹著汗珠小聲的問雲崢要庫房的鑰匙。他家的犁頭壞了,他爹爹想借用一下軍伍裡的鐵鍁,就是雲崢特意為了挖河道泥沙的時候打制的東西,他老子準備用鐵鍁將自己家的田地挖出來,整理好,還來得及再種一茬子油菜……

    雲崢木然的指指牆上,小娃子非常熟練的摘下鑰匙,自己跑去庫房拿鐵鍁,拿好了之後,又將鑰匙掛好。懷裡抱著三把鐵鍁。跌跌撞撞的往山上跑,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頭一回發生了,如今,軍營裡的閒人就剩下雲崢一個。所以他就成了庫房的管事和銀庫的守衛……

    “狗日的。庫房裡放著三千多貫錢。你們就算是種一百年的地也弄不到這些錢,現在就剩下老子一個人,營門口連個守衛都沒有。要是有盜匪知道這裡的情形,甲子營他娘的就只能去喝西北風。

    現在難道不是每年開始蓋房子的時間麼?為什麼不去燒磚?自己馬上就要去銀星和市,那些女人難道不該去幫著臘肉把新拿來的蠶繭拿鹽醃一下,好歹把繭子裡的蠶弄死啊,萬一那些蠶長出翅膀,破繭成蝶你們一個個就會哭死,抱著一堆全是窟窿的繭子去跳岷江吧。

    怎麼就不會算帳啊,不管是聰明的,還是愚蠢的,也不管是貪財的,還是吝嗇的,在土地面前全部都沒了矜持,彭的腿還沒有長好,一瘸一拐的就上了山,現在只回到軍營睡個覺。

    說軍營裡只剩下雲崢一個未免有些誇大,其實這裡還有一個人和一隻狗,問題是那個人和那只狗一起躺在陰涼的地方呼呼大睡,所以雲崢只好繼續保持警惕。

    也不怪軍士,雲家也是這樣,陸輕盈認為現在是農忙時節,猴子和憨牛就不該整天在軍營裡晃蕩,老廖也是雲家的管家,可不是甲子營的管家,這時候都應該回到家裡去幫忙,滿成都府的人手都不夠,誰家有閒散勞力白白的扔到軍營。

    雨季過後,催生了無數的蜉蝣,它們在日光下盡情的交配,其實努力交配繁衍後代就是它們全部的生命意義,生命只有一天,現在已是夕陽西下,沒有多少快活的時間了,所以它們就顯得更加的瘋狂,彙集成好大的一群在夕陽下的水面上飛舞,而水面上已經落滿了厚厚一層將生命力耗盡的蜉蝣。

    雲崢正在感慨生命的脆弱,以及生命的短暫,眼看著大群的蜉蝣就像孔夫子看到奔流不息的大河一般,都在感慨”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一個花了吧唧的腦袋出現在雲崢的面前,唬的雲崢猛地向後一竄,定睛看的時候才發現是梁楫這個混蛋,拿手抹了一把臉委屈的說:“將主,是卑職。”

    雲崢只要吃驚就會自動進行防禦,一防禦首先出去的就是拳頭,所以梁楫臉上就挨了一拳!

    “你不去挖地,來這裡做什麼?”雲崢沒好氣的問。

    “卑職已經挖完了,也就三畝地而已,擔心營裡就您一個人,要是咱的錢庫被人家端掉了,那就糟糕了。”

    梁楫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雲崢立刻就發作了,手裡的毛巾立刻就瘋了一樣的開始抽打梁楫嘴裡罵道:“你還知道軍營裡有錢?你還知道軍營裡只有我一個?要是來了強盜,老子第一個就跑,錢被人家拿走看你們上哪裡哭墳去……

    老天爺啊,家裡放著三千貫不去守衛,都跑去挖地,你給我說說,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們瘋了,一畝地想要出產價值一貫錢的糧食那需要多少年啊?

    你們就不能去算算帳?讓那些灌木好好地長在山上不行嗎?一定要全部砍掉嗎?那些婦人幫著去繅絲不好嗎?最不濟你拿著蠶繭去撕蠶絲被也成啊,賺到的工錢都足夠她吃一年的了,怎麼想的啊?山上的土地就算是開墾出來,又能如何?你就算是挖一輩子的地都不能讓你吃飽穿暖,給我說說,這是什麼道理?”

    梁楫疑惑的抓抓腦袋,覺得將主說的非常對,軍營的錢庫裡有大夥拿命換來的三千貫錢,這些錢比命都重要,婆娘們如果去幫著將主家裡繅絲,撕蠶絲被,賺到的錢一定更多,那些錢足夠去換好多糧食的,可是自己為什麼就會想著去上山挖地?什麼道理?這是傻子都會算的一筆賬,怎麼全營在一聽到自己有土地之後全部都瘋了呢?

    想不清楚,就背靠著將主的窗戶蹲下來,瞅著零零散散回營的將士和將主一起發愣,看到走過來一個人,就覺得奇蠢無比,看到走過來一個高興地婆娘,就想罵一頓,看到一個走過來的傻小子,就有一腳奔到河溝裡的打算。

    他現在明白將主剛才趴在窗戶上看自己的心情了,滿世界都是蠢貨……

    彭唱著小曲回來了,看到詭異的將主和梁楫,就打著哈哈跟他們打招呼,模樣奇蠢無比,梁楫都覺得自己沒必要理會這個傻瓜。

    彭在得知將主和梁楫的心思之後,也很詫異,對於自己的這種行為也非常的不理解,不過看著那些高興地軍卒和家眷忽然對雲崢說:“將主啊,您帶著大傢伙這幾個月賺到的錢,比我們一輩子賺到的都多得多,可是不管咱口袋裡有多少錢,這心裡還是不安分啊,這人啊,只要心裡不安,就想找一個能讓自己安心的法子,都是農民出身,血裡面都帶著土腥氣,突然間有了一塊地,心思就全部在那塊地上面了,活著的時候可以在地裡種莊稼糊口,死了可以埋到地裡得到一個好下場,生時死祭都指望這塊地。

    有了這塊地就算是安家了,安心了,只要心安了,我們這些沒根的人也就算那這裡當故鄉都沒有問題,畢竟死了以後,可以埋進自己的土地裡。“

    彭絮絮叨叨的廢話梁楫聽不明白,可是雲崢聽清楚了,鼻子酸澀的厲害,這傢伙居然真正的把話說到點子上了,他愚蠢的腦袋冒出來的靈光幾乎可以和巔峰時期的蘇軾比肩,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一位蠢貨,一個文豪他娘的一起發出了同樣的感慨。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教分付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只不過大文豪感慨的是美女的感情,粗鄙的彭感慨的是生時死祭,論思想的高度恐怕還要比文豪高一點……

    人家都能找到安心的地方,能讓自己安心的所在是那裡?雲崢看看夕陽下投林的歸鳥,找不到自己的故鄉。

    或許是心太高的緣故啊,如果自己能知道什麼樣的土地能讓自己安心,哪怕他在天邊,也不論他在誰的手裡,自己一定會用盡一切辦法搶奪過來。

    怪不得三千貫失去了顏色,怪不得雲家的工錢失去了誘惑,原來人活著,其實就是在找自己的心安之所。

    悲傷地揮揮手,雲崢就把自己的身子隱入了黑暗之,寒林猛地竄起來,那條狗也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一個懶腰去找自己的主人。

    寒林的臉上充滿了驚喜之色,沒想到自己在無意居然發現了雲崢最大的秘密,他是一個浮游在水面的飄萍,沒有根,寒林現在只是好奇雲崢到底是從哪裡漂過來的。

    雲崢坐在椅子上,眼睛在夜色裡熠熠生輝,總以為別人是蠢貨,原來人家都在尋找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而自己依舊是一個糊塗的可憐蟲,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的故鄉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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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4 00:12:05
第二章 昂貴的禮儀

   商人重利輕離別,在這個倒楣的時代裡有時候分別一次就很可能是永決,戰亂,疾病,野獸,盜賊,官府都會成為你回不了家的因素,所以,陸輕盈有一千個不願意讓雲崢離開。

    雲二站在屋簷下面,努力的把自己的胸膛挺高,任何人都要學著當大人。雲二也不例外,雲大不在的日子裡,他就在努力的幫助陸輕盈處理家事,有時候他的主意會讓陸輕盈大吃一驚,再一次確定自己的小叔子就是一個神童。

    他自己把雲大給自己縫到衣服裡的金葉子取出來,認為沒有這個必要,整天和蘇軾他們混在一起向蘇洵求學,他的學業進步的非常快。

    蘇洵對雲崢歉疚之極,認為是自己害的雲崢從文職變成了武職,為了這事,蘇洵辭掉了張方平幕僚的差事,整天留在家裡教子為樂,也就在這段時間裡,雲二受到了極為正統的儒學教育,以前有的那些臭毛病,也慢慢地看不到了,當然,這傢伙對臘肉的迷戀卻與日俱增。

    陸輕盈最擔憂的是自己的肚皮,成親就要一年了,自己卻沒有喜訊傳來,這讓她的精神壓力不是一般的大。好在雲崢不在乎,否則陸輕盈就會崩潰掉。

    一夜的歡愉,讓倆個人都非常的疲憊,本來是一件能讓身心都愉快的好事情,如果有了目的,就只會讓人感到疲憊了……

    “沒有孩子其實是我的錯,不怨你。你不要難過,我們還年輕,以後會有很多孩子的。”雲崢撫摸著陸輕盈象牙般柔膩的身體,把嘴湊到陸輕盈的耳邊小聲的說。

    “您沒毛病,也不能有毛病,只能是妾身的毛病……”

    臥房裡的私房話,本應該只有窗外的大月亮知曉,但是雲崢卻知道,還有一個人會知曉,那個人就是寒林。

    他像影子一樣黏著雲崢。趕不走甩不掉。扔不脫。笑林不過說了寒林一句,就被寒林一腳就給踢得飛了起來,看樣子是下了死力氣。

    有時候或許會很尷尬,比如現在。可是葛秋煙在逃的情形下。寒林現在的做法就變成了一件好事。那個鬼女人已經瘋了,三番兩次的打算謀刺張方平,結果被護衛一一化解。張方平的護衛依舊死了三個人。想到彌勒教的神通廣大,雲崢不認為自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萬一那個鬼女人發現張方平不好殺,轉而對自己下手,那就糟糕了。

    為了減少傷亡,雲崢這段時間不允許花娘和彭蠡先生他們登門,而自己也做了很充分的準備,蒼耳他們已經全部從桑林回到了雲家。

    或許是雲崢想多了,葛秋煙對自己這個芝麻官不屑一顧,在張方平大索全城的時候,她依然幹掉了張方平的一個幕僚,一劍穿喉,殺的乾淨俐落。

    恐怖的陰雲一直籠罩在成都府的上空,即使成都府那些僥倖沒有凍死的橘子樹上的橘子已經變紅的時候,依舊沒有消退。

    葛秋煙是張方平的麻煩,雲崢不會理睬的,既然是大官,那就要有被刺殺的心理準備,他早就習慣了,一輩子剛直不阿,不論好事壞事都沒少幹,被人刺殺也是家常便飯。

    雲崢的商隊就要離開成都府的時候,張方平特意前來相送,當著很多人的面誇讚雲崢乃是蜀中的少年英雄,此次去銀星和市定能為蜀中綢緞打開一個新的商道。

    調門很高,話語真摯,說到成都府絲綢商人的艱難時候,還會潸然淚下,無論是誰都能看的出來張方平對雲崢的商隊是寄予了厚望的。

    雲崢苦不堪言,該死的張方平這是在禍水東引,葛秋煙那種已經沒腦袋的蠢貨要是不過來把絲綢全部燒掉才是怪事請。

    “張公,小子此去山高路遠的危機重重,您就不要再製造困難了。”雲崢感激涕零的向張方平致謝的時候小聲說。

    張方平嘿嘿一笑道:“這算是一個考驗,你要是連葛秋煙這一關都過不去,就不要去銀星和市丟臉了,去了也是送死。”

    張方平身邊的種諤還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可惡德行,雲崢用慣了李代桃僵之計如今被人家原樣奉還,不過張方平比較厚道,只說雲崢的重要性,不提他剿滅趙公山的事情。

    種諤見雲崢看著自己,笑了一下從懷裡掏出一枚權杖放到雲崢手裡,不說話,但是這枚權杖卻非常的重要,中甲經營環州,衡山一線數十年,他私人的權杖在那裡比官家的旨意還要管用些,有這樣的便利雲崢自然不會拒絕。

    “帶多多的錢財回來!”這是梁老頭的送別語。

    “把成都府的絲綢全部賣掉!”這是陸老頭的送別語。

    “莫要忘了功課,他張方平還做不到一手遮天!”這是彭蠡先生的囑託。

    “男子漢大丈夫建功立業正是此時!”這是蘇洵的那個腦子缺根弦的傢伙的激勵之言。

    “給我帶兩個西夏美女回來啊!”周同眼見大佬們全都走了就和同窗一起扯著嗓子吼叫。

    雲崢沒心情理會這個混蛋的胡言亂語,瞅著站在路邊上牽著雲二的陸輕盈笑了一下,扯開嗓子大吼了一聲:“走了!”

    梁楫甩了一個鞭花,驅趕著騾車率先邁開了步子,整個車隊就緩緩地向大路上走去。猴子和憨牛騎著馬呼嘯著在大路上撒歡,渾身的勁裝,顯得非常幹練。

    老廖和寒林坐在馬車裡,說著一些閒話,看樣子很愉快,說來古怪,寒林除了對雲崢和笑林不好之外,和別人都能談得來,他一輩子在大宋的土地上跑來跑去的,見識非常的廣博,不管說什麼他都能接上話茬子,將一場閒聊變得活色生香。

    這是一種本事,笑林就沒有,所以笑林也不笑,雲崢拜託他照顧雲家的家小,為了安全起見,他將蒼耳也留了下來,只帶著四個起家的豆沙寨老人跟隨自己去遙遠的西夏,在雲崢看來,陸輕盈和雲二的命比自己的珍貴的多。

    商隊是極其龐大的,這裡面的貨物不止是雲崢自己家的,還有梁家以及陸家,黃家和鄭家的絲綢,他們四家的貨物已經佔據了成都府六成的絲綢產量,這一次雖然不是全部都拿了出來,只拿出一部分作為探路用的貨物,那數量已經極為驚人。

    五百人的商隊,不管是趕車的還是跟在兩邊護衛的人手都是從甲子營精挑細選出來的,這樣大規模的商隊在大宋已經非常罕見了,如果不是有張方平的關防大印,估計出了成都府就會被大軍圍剿。

    商隊在蜿蜒的道路上行走,雲崢很自然的就躺到一輛裝滿絲綢的騾車上,陸家的管家老劉是熟人,嘿嘿的笑著將一小袋子甜杏仁送了過來,小聲地問雲崢:“姑爺,您說咱們這一趟到了銀星和市能把這些絲綢全部賣掉嗎?老奴總覺得為難啊,那些野人根本就不知道絲綢的好處,也不會裁剪,到了他們手裡還不得全部糟蹋了?”

    雲崢吃著杏仁瞅著遠處對老劉說:“假如你是賣杏仁的,別人把杏仁買走之後是炒著吃還是醃著吃,你能管得著嗎?

    絲綢在大宋有很多的說法,很多的裁剪方法,但是到了吐蕃還有西夏野人手裡,他們就算是撕成一小條掛脖子上也和我們無關,說到這裡啊,老劉我差點忘了,讓你準備的那些絲綢邊角料你準備了沒有,到時候有大用,成匹的絲綢我實在是下不去手。”

    “準備了,姑爺,一大車呢,您要這些碎料子做什麼,難道那些野人也知道在碎料子上繡花不成?”老劉自從接到跟隨姑爺去銀星和市的差事之後,他就接到了很多奇怪的命令,比如滿世界搜購一巴掌寬四尺長的碎綢料就是其中的一件。

    雲崢笑笑不作答,沒辦法說自己要製作最原始的哈達送給吐蕃人,那些憨厚的吐蕃人對神靈的尊崇幾乎就浸入到骨髓裡去了,只要先給佛爺敬獻了哈達,然後再把這一尊貴的禮儀傳遞給普通人,等到自己回來的時候,這個市場就培育的差不多了吧?

    好多的生活惡習是要小心培育的,比如把絲綢撕成碎條子掛脖子上,綁在經幡上,放在佛爺的手上,以及走親串門的時候,喊一聲紮西德勒就把碎絲綢掛在領居的脖子上。

    雲崢非常的清楚,自從八思巴將哈達掛在成吉思汗的脖子上的時候,吐蕃人在以後的歲月裡不知道撕碎了多少匹綢緞。

    禮儀是昂貴的,當一個人把奢侈品賦予新的使命和含義之後,他就比吃飯和睡覺更加的重要,高尚的哈達,純潔的含義,高貴的禮節,到了雲崢這裡全部變成了可以賺錢的工具。

    這是來自後世留給雲崢的禮物,當廟門口擺上香火錢不得少於兩元錢的牌子的時候,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不能褻瀆,不能販賣呢?

    做為大宋的惡人,雲崢不介意將哈達這個脫胎於原始宗教的禮儀搶先一步面世,不管怎麼樣,他至少能增加蜀中絲綢的銷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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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14 00:12:25
第三章 不一樣的慈悲

   五溝背著背簍,背簍裡是剛剛采的草藥,自從他知道百姓的信仰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後,他行走各地就對自己的醫術更加的倚重了,只有讓人感受到自己的善意,那些人才會從自己的身上感悟到佛性,從而開始信仰佛祖,佛門的傳道法門多如牛毛,有獅子吼自然也會有藥王道。

    老禪師立下大宏願要修建鐵索橋,卻被亂石砸死,五溝寧願相信這是老禪師個人的不幸,不是遭受了天罰,這一點一定要跟所有的人說清楚。

    為了解說這件事情,五溝一面監督造橋,一面上山采藥,足跡踏遍了廣元州附近的所有邊遠山寨,先易後難這是一個根本的順序,邊遠處的百姓資訊閉塞,相對淳樸,他們看人的法門一般比較寬容,至少沒有廣元州的人那麼刻薄。

    於是一個胖大的和尚整天一身的風塵,背著藥簍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不斷地給山裡的山民看病,講經,有時候還會幫助山民幹些農活或者幫著他們蓋房子,身上的疲憊對 五溝來說不算什麼,他只想把慈悲的弘忍大師身上的惡名聲洗刷乾淨,本應上蓮台的高僧,卻被世人認為他已經下了無間地獄,這對弘忍大師來說是最大的殘忍。

    諾大的皇澤寺已經沒有什麼和尚了,要不然大家一起幹這些事情效果會更好,僅剩的四五個年邁的老僧在照顧寺廟裡的佛爺,能做的也就是撣撣灰塵,清除一些雜草,如果不是五溝和尚來的時候帶了很多錢,這些和尚也會被活活的餓死。

    人一旦熱情起來,就會對這些大師尊敬有加,一旦無情起來,就會薄涼的令人髮指。

    五溝胖大的身子踩著淩雲渡吊橋晃晃悠悠的行走,時不時的跳起來檢驗一下橋樑上的繩子以及腳下的木板。比五溝身子重的人不多,所以,這道索橋只要不是一次過很 多人基本上問題不大,五溝讚歎了一下這座橋。雲崢說的沒錯,想要造一座鐵索橋,根本就不現實,只有這些柔韌的藤橋,才能耐得住山間的淒風苦雨,就像人嘴裡 的舌頭一樣,堅硬的牙齒掉光了,他依然存在。

    肚子咕嚕嚕的響,又到了晚飯時間,一想到廟裡老僧蒸煮的白飯。五溝就有一個好心情,可是一抬頭,五溝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原本在這個時候,皇澤寺裡就該升起炊煙才對。可是今天,不對頭啊,廟裡的炊煙未免太多了些,不用說,這是有人在廟裡隨意的搭野灶。

    那些被自己驅趕走的潑皮莫非又來了?自己來到皇澤寺的時候,廣元州的一些潑皮就欺負那些老僧,將諾大的一個皇澤寺攪得烏煙瘴氣。如果不是被自己用方便鏟趕走,這裡很可能就會成為盜匪的老巢。

    緊了緊手裡的方便鏟,五溝打算等一會就用這個東西和那些潑皮好好地說說佛法,佛家不光只有慈眉善目的菩薩,也有怒目的金剛。

    快走兩步,他不想耽擱時間。廟裡的那幾個老和尚經不起潑皮的折騰……

    推開寺廟的大門,五溝就愣住了,寺廟裡確實有外人,但是那些人並不是廣元州的那些潑皮,而是百餘個兇神惡煞的盜匪。

    只要一看這些人的面相。五溝就知道這些人都是殺過人的惡人,自己長久的行走在戰亂之地,殺人者的那股子味道隔著三裡遠都能聞的出來。

    被人家趕到角落裡的弘法大師見五溝進了寺廟,悲鳴一聲道:“五溝,走啊,他們是彌勒教徒,非我佛門正宗。”

    弘法才說了一句話,就被一個壯漢一腳踢翻,其餘的人已經圍了上來,準備拿下五溝。

    “慢著,都是沙門,不要做過了,聖教行腳天下,受佛祖恩賜良多,過去佛和未來佛之爭,不是吾輩能左右的,將他關起來就是了,我們做完大事之後就離開。也需要通過他們的嘴告知張方平,得罪我們聖教是如何的愚蠢。”

    五溝見惡人很多,弘法大師他們又在人家手裡,扔掉手裡的方便鏟,就來到弘法大師的身邊,從藥簍裡找出幾樣合用的草藥,幫著他們裹傷,又拿出幾味內服藥給受傷 最重的弘法服下,這才看著說話的那個蒙面女子說:“阿逸多菩薩,是釋迦牟尼佛的繼任者,常被尊稱為彌勒佛。被唯識學派奉為鼻祖,道安和玄奘兩位大德對菩薩頂禮膜拜。

    都說彌勒佛乃是一尊福報佛,所到之處春風化雨,福滿人間,為何你們這些佛爺的化身卻個個以殺戮為業,殺戮的越多,福報越多,這是什麼道理啊?”

    蒙面女子輕笑道:“胖和尚,你可知道末法時代已經來臨,你可知道末法時代那個黑鐵一樣的世紀裡最先遭到滅頂之災的是誰?是我們,是我們這些佛爺最虔誠的信徒,等我們死光之後人間再無善居士。最壞的時代才會降臨。

    所以啊,胖和尚,殺人其實就是在救人,末法之人沒有逃生之門,沒有往生之道,生生世世在黑鐵世紀裡哀嚎,殺一人就會得到一份功德,胖和尚,只要你幫助我們破襲甲子營,本菩薩會破例給你一個十住菩薩的果位,你看如何?”

    聽到甲子營三個字,五溝和尚立刻改變了顏色,從剛才悲天憫人的狀態忽然變成了咬牙切齒狀,抬頭對那個女人說:“如果是甲子營,貧僧不介意將這些惡棍全部送進地獄!”

    奄奄一息的弘法老僧強忍著疼痛大聲的對五溝說道:“方丈,彌勒教屠寺滅僧,惡果累累,我們就算陷入絕境,也不能同流合污,如果方丈是為了老僧的性命才這樣說,那就大可不必,何為生死?一為地獄,一為極樂,南無阿彌陀佛 ……”

    弘法勉強坐正了身子,雙手捏著佛印放在膝蓋上,這一瞬間竟然有了一股子聖潔的味道,其餘的和尚也各自盤坐好,低聲的誦經,五溝和尚歎息一聲也盤坐在地,一起念經,送打算自我涅槃的弘法一程……。

    猴子天生就是一個幹斥候的材料,他和彭九搭檔推著一個小車帶著貨物搖搖晃晃的過了小橋,看到對面的皇澤寺笑著對彭九說:“這裡的主持是家主的好友,我們今天 終於用不著餐風露宿了,一定有暖和的房間可以住,你知不知道,我們剛剛走過的那座橋,其實就是家主出錢修造的,這裡面也有我的錢,嘿嘿。”

    彭九哈哈笑道:“你又說錯了,人家寺廟裡這幾天有高僧坐化,和尚們都忙著做法事,建塔林,這是頭等的大事,不會有人來照顧我們的,了不起有間房子住就算是大好事了。”

    猴子抬頭看著廟門外面的麥垛形狀的松枝柴,再聽聽裡面的誦經聲混合著法鈴,木魚的聲音,也苦笑起來,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湊巧。

    一般這個時候是沒人會去打攪寺廟舉辦葬禮的,高僧被放在柴堆上火化,然後檢驗遺骨,若有舍利子出世,就會是大事件,是必須上報朝廷,作為一種祥瑞向世人宣傳的。

    但是猴子認為,自己無論如何也要去見五溝大師一次,要不然家主過來是要埋怨自己的,叩響了廟門上的環扣,好久都沒有人應門,小心的推開廟門,這才看到七八個和尚正圍著一個盤坐在地上的老僧念經,對外界的事情不聞不問。

    猴子看到了五溝大師,打算等他念完經之後再上去見禮,問問大師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因為現場看起來非常的寒酸。

    大殿的門廊下還站著十幾個觀禮的居士,這些人也非常的虔誠,盤坐在地上嘴裡念念有詞,男女老少都有,從他們的行為來看,看不出半點的異狀,都是些長久侍奉佛爺的虔誠教徒,至少那一手漂亮的蓮花印,彭九自己就捏不出來。

    有外人在,猴子就不能放肆,尤其是這樣的場合,只好雙手合十向死去的高僧行禮之後就準備退出寺廟,卻聽得五溝悲愴的念了一句揭語:“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阿彌陀佛,白雲小徑白雲生!”

    猴子和彭九再一次躬身施禮,就退出了皇澤寺,五溝大師現在沒時間,也沒有心情見自己,所以還是告訴家主,讓他來看看才好,說不定還能趕上高僧的弘化儀式,這可是大福緣。

    等猴子和彭九回頭走過吊橋之後,那個臉上遮擋著輕紗的女子就回頭對一個盜匪說:“剛才那個和尚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一共六句,一句殺一人!”

    盜匪說著話,就從後殿拽出這幾天捕獲的行商和砍柴的百姓,舉刀要砍,五溝大喝一聲道:“住手,我念的只是揭語,為先哲送行,因何要為這些話殺人!”

    那個女子笑道:“剛才來的人是甲子營的斥候,我們已經盯著他好多天了,原想著廢物一樣的甲子營,本菩薩用不著費心就能拿下他們,沒想到他們的軍容居然甚是嚴整,讓我無處下手,現在要殺這些人,唯一的原因就是我覺得你那句揭語很可疑。”

    五溝漠然的說道:“既然是和尚說錯了話,該死的就該是和尚,我們還有八個和尚,就先從和尚開始殺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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