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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diott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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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賀堅強]大宋的智慧(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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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0 01:21:58
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五十四章 倒霉的駙馬

  「小軾晚上沒吃飯,一個人待在房間里不出來,也不點蠟燭!」

    聽猴子這麼說,雲崢放下手裡的筆,用指頭揉揉自己的太陽穴若無其事的道:「不要緊,他現在已經很胖了,餓幾頓不要緊。」

    猴子見少爺重新拿起筆起草文書,給茶壺換了新茶,撥亮了油燈,就出去了。

    走出少爺的房間,路過蘇軾的房間時一下子就被人拖進去了,蘇軾左手那著一隻雞腿,邊吃邊問:「先生怎麼說?有沒有心軟的意思?」

    猴子苦笑道:「你既然要絕食,就乾脆不要吃好不好,做戲也要有點樣子啊,一邊啃雞腿,一邊說自己絕食,說出去誰信啊,我家少爺又是一位頂聰明的主,想要騙他您這點道行可不行,這不,少爺說了,您現在太胖了,少吃幾頓把身子瘦下來。」

    蘇軾怒道:「就知道是這麼一個說法,雲二和小轍兩個一頓飯不吃,飯桌上見不到人他就要親自問問,我不吃飯他總是不理不睬的。」

    猴子無可奈何地道:「您和另外兩位爺不一樣,他們很少去廚房找吃的,就您一個巴不得一天都守在廚房裡,您不在飯桌上,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早就吃飽了,我也認為沒有問得必要。」

    蘇軾把身子撂在鋪的厚厚的床上,嘆息一聲把雞腿放在床頭的桌子上,也不管滿手的油將雙手抱在後腦勺上,小聲的問猴子:「你是見過趙迎春的。說說看,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如果還能說的過去,老子也就娶了!」

    猴子找來了毛巾把蘇軾的手拽出來一邊擦,一邊道:「找老婆這種事簡單,只要娶回家,自己想幹甚麼事就幹甚麼事,你家老爺子和我家少爺總不會追到閨房裡去問吧?

    那位郡主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不大可能撒潑咒罵的,所以你放心。老爺子和少爺這麼做都是為你好。不會害你的。」

    蘇軾一把抽掉猴子手上的毛巾隨便在後腦勺上蹭幾下,把毛巾扔給猴子恨恨的道:「最討厭打著為我好的旗號干涉我幹事情的人了,那個趙迎春,一天到晚扳著一個死人臉。在皇宮里待的都不會笑了。我和宮女多說兩句話。她就拿眼睛瞪我!」

    猴子笑嘻嘻的道:「不愧是師徒啊,我家少爺跟狄帥也這麼說過。不過我家少爺比你厲害,所以你沒法子對付他。乖乖地等著娶老婆吧,上了床她就乖乖地聽你的了,這是經驗之談。」

    蘇軾的眼珠子轉了一圈子立刻揪住猴子的胸口道:「好啊,我去告訴師娘,你已經把小蟲給禍禍了,這種未婚先上床的事情你也敢乾?」

    猴子嘿嘿笑道:「你不知道就不要胡說,看在都是爺們的份上教你一個乖,我和小蟲已經定親了,如果不是高繼宣捅出簍子,這會我們早就成親了,上個床有什麼大不了的,小蟲長得那麼漂亮,咱家裡的餓狼又多,這叫做先下手為牆,如果我回去之後小蟲的肚子要是大起來才好!憨牛的命比較好,回去之後就能當爹了。」

    蘇軾瞪大了眼睛道:「憨牛也把人家的小姐給禍禍了?」

    猴子大笑道:「周家的小姐也是個識文斷字的,既然已經和憨牛有了婚約,就時不時的邀請憨牛去她家裡做客,據說是談論談論詩文……談論的結果就是周家的小姐有身孕了,周家人臊的沒臉,以為咱家會退婚,準備把他家小姐弄死,誰知道憨牛親自登門把周家小姐從佛堂里救出來了,買了一個院子,將周小姐安置在那裡,還強行給周家給了聘禮,告訴那位周家家主,他以後就是雲武的老丈人了,等孩子出生之後,滿月禮不能少!」

    「哈哈哈。」蘇軾大笑一通,他發現憨人有時候乾出來的事情特別的暖人心。

    不過笑了半截子他就不笑了,緊張的問猴子:「萬一那孩子不是憨牛的豈不是大大的不妙?以憨牛的性子到時候會殺了周家滿門。」

    猴子憐憫的瞅瞅蘇軾道:「你真的以為咱們家很好進?你真的以為咱們家對將要進門的人不設防?憨牛雖然笨,可是少爺聰明啊,少爺說周小姐沒問題,那就一定沒問題!」

    蘇軾長嘆一口氣無力的道:「這本來是我最後的一著棋子了,想用趙迎春進我家沒安好心這個藉口,聽你說了憨牛的事情,這法子行不通啊,你以為我不知道家裡的事情?好多的密語都是我擬定的,趙迎春的一舉一動恐怕都逃不出先生的法眼,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先生說沒問題,那個趙迎春就真的沒問題。

    也罷,娶老婆而已……算不得大事!」

    蘇軾想要抗爭,寫了家信問自己的父親,父親的回信只有簡單的一句話:「從雁門關回來之後就立刻把趙迎春娶進門!」

    當蘇軾見到這句話之後,就絕了退親的心思,把自己的全部心思用在雁門關的防禦工事上,再也不說什麼不想成親的廢話了。

    終於,一場鵝毛大雪在雁門關落下,這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無論是工事,還是軍兵的操演,全部都停了下來,天地間一片靜謐,寒冷似乎把一切都給封凍了起來,即便是最不怕冷的麻雀都消失不見了,巡城關的銅鑼聲遠遠地傳了出去,讓這個死寂的世界顯得更加的蒼涼。

    戈壁,雄關,鐵甲,白雪成了雁門關上永恆不變的色調……

    在遙遠的江南水鄉吳州,一隻小船在細雨中吱吱呀呀的划破了青綠色的河水從伍子胥懸掛腦袋的吳州水門鑽了出來,一個面色枯黃的漢子舉著傘,站在船頭欣賞這難得的美景。

    這是一個非常奇怪的人,身體瘦峭,卻長了一個大肚子,整個人顯得極不協調,如果非要形容一下,只能用蛤蟆這個詞來形容。四肢纖細,卻長了一個大肚子不像蛤蟆像什麼?

    呂惠卿用厭惡的眼神瞅瞅前面的半山堂,在那裡已經擠滿了人,都是些庸俗的商賈和中人,以前的時候,呂惠卿是不願意和這些穿著粗布衣衫的粗俗之輩打交道的,但是現在,自己是吳國公主府上的賬房,為了隱藏身份這次降尊屈貴的出現在這群人中間,即便是如此,呂惠卿在看到穿著鴛鴦鞋的中間人還是不由自主的皺皺眉頭。

    一個胖胖的管家笑呵呵的從船艙里鑽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個衣衫凌亂的船娘,管家拋給船娘一把銅子就對呂惠卿道:「楚先生,您千萬莫要看不起這些人,咱家裡想要發達,離不開這些人,給些好臉色就是了。」

    呂惠卿笑道:「楚中天乃是糟了天罰之人,過了今日,不知明日的事情,那裡有資格笑話他人。吳中的絲綢乃是公主府的大進項,楚某焉敢輕視之。」

    胖管家憐憫的道:「駙馬爺常說您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只是身患重疾,否則您下科場,定會一舉成名天下知啊。」

    呂惠卿笑道:「楚某也就剩下一身的學識了,否則也不敢揭駙馬府的招賢榜單,蒙駙馬爺不棄,這才有了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敢不為公主府效死力!」

    說話間,小船輕輕地靠岸了,撐船的船夫將跳板搭好,小心的將呂惠卿和管家送上岸,呂惠卿也就罷了,那個胖胖的管家似乎剛剛和他的妻子在船上不乾不淨的他也不在乎。

    管家上岸之後又扔給了艄公幾文錢笑道:「你家娘子不錯,細皮嫩肉的莫要操勞了,回程我們還坐你家的船……」艄公大喜,接了錢就在樓下等待。

    呂惠卿只是笑笑,王貽永娶了吳國公主本身就已經是不孝了,所以他的家風也就蕩然無存了,孝悌不見,人非人。

    娶了公主後果很嚴重,王貽永原名克明,其父為王貽正,尚主升行改名,名義上與其父成了兄弟;駙馬與父輩同行,提高了其在宗族中的地位,進而連公主所生子女也亂了輩分。像王承衍的兒子世隆,「性驕恣,每坐諸叔之上,人皆嗤之。」但亦無可奈何。

    雲家和皇室結親,這是一件大事,皇帝自然會昭告天下,呂惠卿原以為這會成為雲家的一個大笑話,他雲崢,雲鉞,父母雙亡,一旦秦國公主下嫁雲家,他很想看看雲崢喊自己弟弟為叔叔的樣子,可是他翻遍了文告,都沒有發現秦國公主駙馬有漲一輩的說法,文告上秦國公主和雲鉞依舊稱呼雲崢為兄,雲崢的旗子雲陸氏為嫂嫂,也就是說皇家為了籠絡雲崢連最基本的規矩都不顧了。

    看不到雲家的笑話,讓呂惠卿極為難過。

    踏上半山堂,呂惠卿立刻就換上了另外的一副面容,焦黃的面孔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絲的精明氣來,這種變臉之術對他來說很容易,管家也早就不奇怪了,這個人見到駙馬都尉的時候表現出的卻是一副滄桑,懷才不遇的悲涼模樣。

    好奇的駙馬考校了幾句,立刻驚為天人,大呼這樣的大才淪落民間乃是宰相的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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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五十五章 呂惠卿的春天

   呂惠卿習慣性的找了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坐了下來,自從遭到大宋皇朝的通緝之後他就一直保持著這個良好的習慣

    吳州城門口至今還貼著呂惠卿的畫影圖形,這張圖也不知道是出自何人之手,竟然把他的相貌畫的格外傳神。[呂惠卿對著畫像上風神俊朗的畫像傷心了很久,短短半年時間,自己和畫像裡的那個呂惠卿竟然有了天壤之別,無論是誰都不可能把目前蛤蟆一樣的呂惠卿和那個在國子監侃侃而談的呂惠卿聯繫在一起,即便是呂惠卿自己也不想讓兩者有任何的關聯。

    過去的繁華就當做是大夢一場,自從把忠心耿耿的僕人扔進井裡面之後,呂惠卿就對莊周夢蝶的高深意境有了進一步的瞭解,人生——不過是大夢一場!

    既然身在夢中,那就不妨活的痛快一些,活的直接一點,當人世間所有的教條都不能約束一個人的時候,魔鬼就誕生了,至少,呂惠卿是這麼認為的。

    在他看來,龐籍之所以能坐在大宋宰相的位置上依靠的不過是中庸之術罷了,他自己不需要作很多的事情,只要把文武百官的智慧綜合在一起,找出最有用的拿給皇帝看,就完成了自己的職責,而做這樣的事情,沒有誰比龐籍更加的合適了。

    韓琦占的不過是一個膽大而已,他什麼都敢做,什麼都願意做,最主要的是韓琦的運氣,這一點讓呂惠卿極為羨慕。即便是有好水川之敗,這傢伙在朝堂上的威望也絲毫不減,畢竟在皇帝性格懦弱的情形下,大宋需要一個能做主,敢做主的人,韓琦就是這樣的一個人,至於主意是不是管用就看老天成不成全了,在紛亂之中有一個主意就不錯了,誰還敢要求是好主意?

    狄青早早的就被呂惠卿打上了一個看家狗的標記,這個人只適合趴在家門口朝門外面的人狂吠幾聲。而且只聽皇帝的命令。即便是挨上主人的一兩腳,依舊會忠心耿耿的趴在家門口直到老死。

    雲崢這傢伙就不一樣了,他本質上也是一隻狗,不過這只狗身上有狼的血統。雖然看家這種事他幹的也非常的出色。不過這傢伙最拿手的卻是劃定自己的勢力範圍。喜歡把自己的領地用尿圈起來,只要有別的野獸想要進來,這傢伙就會撲上去狠狠地撕咬。然後再把人家的領地也納入自己的領地範圍。

    至於王安石,呂惠卿除了歎息一聲之外就無話可說,這是一個生不逢時的人物,如果這個人晚出世幾年,等皇帝死去,等龐籍韓琦等人鋒銳不在的時候再出世絕對就不是一個三司使所能打發掉的。

    呂惠卿最後悔的就是幫著王雱去對付雲崢,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畫,誰知道漏洞百出,自以為能讓王雱俯首納拜的計謀,如今看起來,太粗陋了,實在是太粗陋了……

    今天的主人是王管家,所以呂惠卿就很少說話,靜靜地聽完管家和那些商賈的談話之後,一言不發的就隨著管家走出了半山堂,他今天過來就是來參加一次商賈間的例會,因為對形勢不清楚所以他就只帶了耳朵和眼睛,只有等到自己弄清楚吳州絲綢產業的整體形勢之後,才能幫著公主府壟斷這裡的絲綢產業。

    呂惠卿早就研究過絲綢產業的大致變化,前唐中期以前,中國絲綢的產地主要在北方,也就是黃河中下游地區。秦漢時代植桑、絲織技術開始向南、向北發展。前唐中期以後,南方的絲綢生產逐漸趕上並超過北方。到了大宋興起之時,絲綢業的中心已經在蜀中和東南沿海地區。

    綾、羅、綢、緞、紡、縐、紗、絨、綃、錦、呢、葛、綈、絹。這是絲綢產業的十四個大類,在這些絲織品中,誕生了華麗無匹的蜀錦,在紋樣組織上,精密細緻,質地堅柔,平服挺括;在圖案花紋上,對稱嚴謹而有變化,豐富而又流暢生動;在色彩運用上,豔而不火,繁而不亂,富有明麗古雅的韻味的姑蘇大錦。

    在前唐時期,由於錢荒的出現,錦緞在一段時間內幾乎也是可以當做貨幣流通的……

    呂惠卿就是靠收攏錦緞,將小作坊整合成大作坊,將一家一戶的小型生產轉化成大規模的產業,這一條計策,贏得了駙馬的欣賞,從而獲得公主府帳房的差事。

    也只有幫著公主府獲得足夠多的利潤,呂惠卿才能利用公主府的勢力完成自己的願望。

    每天不論是在服食虎狼藥打蟲的時候,還是在浴室裡看到自己恐怖的身材,呂惠卿的心就像是被毒蛇齧咬一般的痛苦,他很想知道那個把自己變成惡魔的人到底是誰。

    婦人火熱的**和猙獰的面容如今是呂惠卿噩夢中的絕對主力,每一次從清冷的夜間驚醒,他就發一次誓言,此生一定要把自己經受的所有痛苦全部都十倍還給敵人……

    船娘的身子非常的白皙,那對豐滿的凸起在胖管家的手裡不斷地變形,嬌豔的紅唇發出醉人的喘息她還能偷偷的打量坐在對面面色陰沉似水的男子努力的晃動自己豐滿的臀……

    江南女子真的就像是水做的,胖胖的王管家徹底釋放之後,隨手系好衣衫瞅著安靜坐在那裡的楚中天笑道:“楚兄,哥哥我就好這一口,您千萬莫要見笑。”

    呂惠卿擠出一絲笑容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王兄放蕩不羈正是男兒本色,有何可笑之處。小弟正在病中,否則,論到風流未必輸與王兄。‘

    王管家輕笑一聲道:“看得出來楚兄在生病前也應該是一位風月班頭,呵呵,老夫自從跟隨駙馬來到姑蘇,也就絕了別的想法,只想著多享用一些美麗的婦人……”

    呂惠卿搖頭道:“姑蘇吳州之地乃是大有作為之地,王兄乃是駙馬的心腹信人,既然已經到了姑蘇就要格外奮發才是,如何能將大好的年華浪費在婦人身上。

    今日王兄在半山堂的一番作為,楚某可是親眼所見,王兄的處事之能楚某不得不說一個服字,能將公主府龐大的產業打理的井井有條,就這一條,王兄都不能說出這種頹廢之言。

    駙馬身受朝廷律條制約,不能在仕途上有寸進,難道在商賈一道也不能有所進益嗎?”

    王管家長歎一聲道:“談何容易,仕途不說也罷,商賈卻是賤業……”

    “這句話本身就是錯的!大宋的歲賦六成要靠商稅來完成,說句大不敬的話,如果大宋沒有繁榮的商業,這個龐大的王朝早就轟然倒塌了。

    什麼是商賈,商賈其實就是錢,那麼什麼是錢呢?錢就是大宋王朝的命脈,既然商稅已經佔據了大宋歲賦的六成,那也就說明,大宋的商賈已經掌握了大宋至少六成的命脈,基於此,王兄為何還要說商賈乃是賤業?

    自古以來的英雄豪傑,有哪一個是口袋空空的建功立業的?有錢的人才有資格稱英雄,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從劉邦開始,直到我朝太祖開國,你看看哪一個地方沒有錢財的影子?

    如果劉邦不是佔據了富庶的蜀中開始輕徭薄賦的積攢錢糧,他早就被蓋世猛將項羽徹底擊敗了,他之所以能夠越挫越勇,依靠的就是比項羽富庶,失敗一次之後還能迅速的積攢力量捲土重來。

    反觀項羽,只不過在垓下戰敗了一次,就從此萬劫不復……說到底都是錢害的……”

    聽楚中天這樣評論天下,王管家連忙阻止道:“楚兄,小弟知道你胸懷天下,腹中自有錦繡,可是如今天下太平,我們就不要說這樣的話了。這樣會招來殺身之禍的。”

    呂惠卿笑道:“心胸有多大,才會有多大的佈局,有了大佈局,才會有大前途,大發展,如果胸中沒有懷有天下,那就不可能擁有天下,如果胸中只有姑蘇一地,那麼充其量只能在姑蘇一地稱霸而已,史書上無數血淋淋的教訓,難道王兄還沒有接受嗎?”

    大冷的天氣裡,王管家的汗水都淌下來了,只是一個勁的催促船夫快點搖船,他發現呂惠卿將是駙馬府中最不穩定的因素,所以他很想快點向主子提出自己的警告,作為王家的老僕,他認為駙馬爺在呂惠卿的慫恿下,一定會出麻煩的。

    呂惠卿見王管家這副模樣,也不著急,笑了一下就攬住沖自己媚笑的船娘,將手探進她溫暖的懷裡,目光穿過煙霧繚繞的小河,不知道在想什麼,只是笑容非常的詭異。

    呂惠卿確定,駙馬爺都是變態的,至少他們的人格已經不完整了,再經歷了皇權的碾壓,以及公主的強勢之後,壓抑的自尊這時候一定處在一種即將爆發的狀態,王管家此去添油加醋的解說自己的胡言亂語,一定會引來那個可憐的駙馬更大的好奇心。

    姑蘇城外的垂楊柳已經有了發芽的跡象,遠遠望去一片鵝黃,再過幾天燕子就會出現,再過幾天,天鵝就會從更加溫暖的地方飛過姑蘇,最後一直飛到遙遠的海子上在那裡覓食,交配,最後繁衍出一片勃勃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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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五十六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一個稍微有點志氣的富家子弟吃飽了沒事,就剩下花天酒地了,當花天酒地對他都沒有什麼吸引力之后,雄心壯志就像春天的禾苗一樣會自動破土而出。

這種人呂惠卿見過太多了,國子監里最有心機和志氣的人,不是那些寒門子弟,恰恰是那些勛貴子弟,只不過他們把自己對功名的渴望全部都埋藏在心底,不像那些寒門子弟那樣外露而已。

他們喜歡掌控一片天地的感覺,從掌控一間寢室,到掌控一個班級,直到掌控整個國子監的同窗,不過他們的手段是稚嫩的,有錢的用錢,家里有權勢的用權勢,如果自己本身有權有勢還有一點小才華,這種人往往就會成為國子監的領頭羊。

這在國子監里不稀奇,身為教諭的呂惠卿早就心知肚明,像王貽永這種人就是這種人的代表,他之所以能尚吳國公主,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自己本身長得不錯,再加上有一個好出身,當初在國子監里也算是一代風云人物,這才被先帝看中,無可奈何地成了駙馬。

這樣的人不缺錢,在大宋這個整體向往富貴的環境里自然不會缺少女人,尤其對一個曾經有著遠大志向自命不凡的人來說,能徹底的掌控一些真正屬于自己的東西,這種誘惑幾乎是致命的。

他的家其實是公主的,他的錢其實也是公主的,他的兒子其實也是公主的,這就是他們為什麼被稱作駙馬的原因。

至于他以前的家人。老爹都成自己的兄弟了,這樣的家回去也是一種悲哀,在大宋一旦成為駙馬,想要出人頭地成為人中豪杰幾乎沒有什麼可能了。

呂惠卿回到公主府之后就在自己的房間里等候王貽永的到來,老王管家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傳話筒,不大工夫駙馬就無意識的出現在這個小院子里。

見王貽永在抬頭欣賞灰蒙蒙的天空,呂惠卿輕輕地搖搖頭暗自嘆道:“何苦來哉,想要別人幫助卻不知道禮下于人,真是的……”

“大雁就要北飛了,老夫今日見河邊的垂柳已經是一片鵝黃了。再有三五天。春天就會降臨,大地就會復蘇,每年的這個時候,遼國的皇帝就要率領大隊人馬去鴨子河舉行春耐缽。祭祖。祭天地。也祭拜他們遼人的武勇。

有時候老夫有些想不通啊,這些大雁辛辛苦苦的飛上幾萬里就是為了送自己過去被遼國人拿箭射下來,真是有些不值啊。”

王貽永背著手依舊看著天空道:“大雁南飛是為了避寒。大雁北飛是為了避暑,它們難道就找不到一出冬暖夏涼的地方嗎?”

呂惠卿笑道:“有人說我心安處是故鄉,老夫以為大雁之所以顛沛流離的南北飛奔只是為了心安,大雁都知道的事情,卻不知駙馬的心鄉在何處?”

王貽永笑道:“只需與公主琴瑟和鳴就是永鄉!”

呂惠卿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道:“既然如此,老夫倒有一些傳自番僧的房中術,只要駙馬學上一兩手,定會如您所願。”

王貽永這才正視著呂惠卿道:“你想從中獲得什麼?王才說過你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言了,現在是你最后的機會,說清楚,否則我會把你送去官府,或者請公主處置。”

呂惠卿走到王貽永的面前拍拍自己鼓脹的肚皮苦笑道:“我快死了,只是不甘心一身的才華也隨著我的肉體化作糞土,總想干點什麼。

可是我一沒錢,二沒人,三沒有良好的基礎,我以前身體好的時候總覺得自己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所以就專注于享受上,等我病發之后才發現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了,已經不容我從平地上打根基,最后一鳴驚人。”

“所以你就想借用公主府的力量來完成自己的願望?”

呂惠卿笑道:“是這樣的,此事先不說,請駙馬先為我解惑,駙馬當年也是難得的少年才俊,只可惜你王家需要和皇帝結親,你的才華也就變成了無用之物,我其實一直想問駙馬,您是王家的后起之秀,王家因何會將您推出來尚公主?難道當年的王家少年人都比您更加的有前途?”

王貽永不由得攥緊拳頭道:“我母親去世的早!”

呂惠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的目標就不謀而合了,一個有才華的人去擔任一個草包就能勝任的差事,這樣的事情確實讓人感到遺憾。鑒于此,駙馬難道就沒有想著親手掌控一些東西嗎?”


“皇家不許,駙馬都尉什麼都干不了!”

呂惠卿回到房間取出一本《宋刑統》放在王貽永的手上道:“你們這些天上的驕子當初都在國子監學了些什麼東西啊,《宋刑統》這麼重要的課目為什麼都不好好的研讀呢?”

王貽永看看手里的書傲然道:“刑不上大夫!”

呂惠卿搖頭道:“在老夫的眼中,這本書不是講述怎麼懲罰人的,而是在告訴所有人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您認為自己是士大夫就不必理睬這本書,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這是一本用來規范人們行為舉止的范本,也就是說,有明文規定的事情,就要按照書里講的規矩來,沒有明文規定的,那就是能做的,所謂的法不張,刑不究就是這個道理。這本書里明文規定了,駙馬必須遵守的各項準則,條文很多,但是老夫仔細的研讀了三遍,都沒有發現這里面有不許駙馬經商的條文,所以說,駙馬是可以經商的!”

王貽永皺眉道:“我並不缺少錢財!”

呂惠卿大笑道:“你我如果只是單純的討論錢財的話,不單單是侮辱了您,也是侮辱了我,您不缺少一點錢財,您缺少的是很多的錢財,多到可以左右大宋朝堂的一批錢財。

范蠡,呂不韋,這些先賢的事跡言猶在耳,您為何聽而不聞?如今商賈對于大宋來說不吝于國之干城,是商賈每年繳納的稅支撐起了這個帝國,正因為有他們的存在,大宋如今才能顯出一片欣欣向榮的格局來。

云崢借助蜀中商會的力量,南征北討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王安石借助一些一賜樂業人建立了大宋錢莊,短短時間里就徹底的證明了他的理論——民不加賦而國用足。就在今天,老夫在半山堂還聽到商賈說狄青準備開拓茶馬古道,準備將貨物販賣到天竺國,短短時間就籌集了百萬貫錢。

這三個人都成功的利用了商賈,或者說都在自降身份的干商賈才干的事情,他們都能做,為何您做不得?

王貽永笑道:“楚先生,你到底想要什麼?我王貽永雖然不太聰明,可是我知道一個道理,這個世上絕對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處,所有的好處幾乎都是交換才能得來的。不怕你笑話,我目前的生活,地位都是依靠賣身換來的,所以我不相信你什麼都不要這種說法。”

呂惠卿聽王貽永說出“賣身”兩個字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道:“我的肉體已經快要爛成一堆臭肉了,看到美女心有余而力不足,看到美食也只能可憐的喝肉粥,每天都要喝一些劇毒之物來平衡體內的大麻煩,這樣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唯一能讓我感到愉悅的是這個腦袋和心還是有用的,每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我都要問自己為什麼要醒過來,為什麼還要看到燦爛的天空。

直到有一天我想通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一個人只要還有利用價值,就表示這個人還活著,如果一個人沒了利用價值,這個人才算是真的死掉了,所以,我既然一時半會死不掉,那就必須好好地活著,駙馬,請給我一個證明我楚中天還活著的機會。”

王貽永大笑一聲道:“同樣的感覺啊,我每天起床看到身邊的女子就厭煩,看到滿桌子的飯食就想嘔吐,美酒喝多了頭昏腦漲,即便是最美的歌喉在我聽來也如同殺豬時豬的慘叫一般。這世界,真的是讓人了無生趣啊!”

呂惠卿嘿嘿笑道:“兩個了無生趣的人一起找點有趣的事情做也不錯,就讓我們先從姑蘇的絲綢開始做起,當您掌握了整個姑蘇的絲綢織造,您也就間接地掌握了半個姑蘇城,到了那個時候,您就會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並不算太糟糕,還有一片天地是屬于您的……”

王貽永笑道:“你打算怎麼做?派人去搶奪別人的產業嗎?”

呂惠卿笑道:“公主府的織造作坊本身就是姑蘇城最大的,我們不需要去搶奪,我們只需要打垮他們就好,如果用粗暴的法子,激起民變公主府恐怕也會難逃劫難。”

王貽永笑道:“很有想法啊,你就去做吧,從今天起你就是公主府的織造作坊的大掌櫃,王才會幫助你,無論如何,你總要讓我看到你的不凡之處才行!”

呂惠卿躬身一禮之后,就走進了自己的屋子關上了門,就在他回頭關門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了王貽永臉上濃濃的期盼。遂暗笑道:“不會讓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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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22-5-20 01:22:50
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五十七章 鷹揚虎視

   雲崢圍著一個身穿鐵甲,器宇軒昂,英俊非凡,從上到下都迸發著一股英武之氣的男子身邊嘖嘖讚歎著,還不時的站在那個傢伙身邊比量一下身高,最後拍拍這個人的肩膀問遠道而來的鄒同。

    “這傢伙從哪找到的?送到軍營就對了,沒送到我家吧?我老婆那人比較糊塗,要是認錯了人,老子能把東京城都燒了。”

    鄒同撇撇嘴道:“您放心,這是從宦官中間挑出來的,就算是送到您家裡,也是官家對您的恩典,絕對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

    話說司天監為了您和狄帥可謂是操碎了心,前些日子裡有大星墜于野,司天監說不祥,陛下連忙沐浴更衣,去祖廟為社稷祈福,上的頭柱香就是祈願我大宋邊關諸將莫要應劫,不過說來也奇怪,司天監推算您的生辰八字,竟然找不出結果,說沒道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還有您的相貌,乍一看很普通,可是想找出一位和您相像的人出來,卻非常的難,要不是淑妃娘娘說她在宮裡見過一個守御花園的宦官和您非常的像,官家幾乎都要放棄了。

    狄帥長得俊秀一些,但是他的替身卻找了六個之多,您這裡就這一個,所以官家就把這個宦官當珍寶一樣的讓我給您送過來了,但願這人能幫您擋一次災禍!”

    雲崢笑笑,繼續圍著那個抖抖索索的宦官上下瞅了一圈之後,朝李常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星星掉下來這種事情會死大將我是不信的,不過陛下的一番好意我是確確實實的感受到了,老李,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跟著鄒同回去幫我謝過陛下,如今草原上動盪的厲害,我估計大戰不遠了。別忘了,你也是大將。”

    李常哈哈笑道:“我是監軍,不上戰場的,不過我非常的期望能夠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如此一來。李家終於有一個能上國史的傢伙了,列宗列宗都會為我感到欣慰。”

    雲崢再看看帳內伺立的諸位大將,讓那個宦官換掉衣衫,敲敲桌子道:“以後站在你們身後上戰場的只可能是我。不會是這個聽到戰鼓聲就會尿褲子的宦官。戰事要緊。誰有工夫玩那些花活,人家最主要的目的是幹掉我們,不是只幹掉我。”

    李常見鄒同的臉色不好看。以為大帥說宦官上陣會尿褲子這句話得罪了人家,連忙上前道:“鄒公公見慣了風雨,自然是不懼刀鋒箭雨的。”

    鄒同沒好氣的回答道:“你少替他打圓場,他的狗嘴裡從來都吐不出象牙來,咱家早就習慣了,他看不起的是這個當替身的宦官,不是咱家,這點我還是知道的。”

    雲崢吧嗒一下嘴巴道:“你且拉倒吧,上了戰陣尿褲子的人不在少數,只要沒有親自上過戰場的人永遠都不能體會到那種威壓,能在尿了褲子之後還能提著刀子往前衝殺的全是好漢,說實話我第一戰的時候也是憋著尿意上場的,我還問過狄帥,他說他也是,除了天生的傻大膽之外,那種人很少見。”

    李東楚上前一步抱拳對雲崢請示道:“啟稟大帥,野宴已經準備好了,是不是請貴賓上座。”

    雲崢瞅瞅鄒同笑道:“你來了,我不好怠慢,事先說好,這裡是邊關只有烤羊,你要是不習慣就忍忍,回到京師再請你吃好的。”

    鄒同嗤笑道:“要是想吃好東西我會自己去你家,難道你這個家主不在,嫂夫人就不招待我不成?”

    雲崢嘿嘿笑道:“我小老婆出身山賊,一身槍棒功夫了得,你去多了試試看,打不死你!”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一起來到城牆上,城牆上北風呼嘯,中間還夾雜著雪粒子,城牆上除了一些站立的如同標槍一般的戰士之外,就剩下獵獵作響的戰旗。敵樓上已經擺了一桌酒宴,裡面燒了七八個大碳盆,倒也不算寒冷。

    雲崢擺擺手對李東楚道:“來的都是我們大宋的臣子,這一套就不要擺了,弟兄們要是這麼守城牆,敵人沒來自己早就凍死了,該怎麼就怎麼,沒必要裝樣子給欽差看。”

    李東楚尷尬的笑笑,就招過一位陪戎副衛小聲說幾句,那個陪戎副尉呼哨一聲,就見那些站立在城牆上的軍卒只留下幾個穿的很厚的傢伙,其餘的都鑽進藏兵洞裡取暖去了。

    雲崢點點頭這才邀請鄒同一起進了敵樓。

    眾人按照賓主坐定,一個年紀很小的軍卒手裡拿著一把小刀子飛快的從架子上的烤羊身上取肉,蘸好了醬汁才放進眾人的盤子裡,還在每個盤子裡放上一條青綠色的蒜苗當作點綴。

    雲崢舉杯道:“本不該如此簡陋的,只是我治軍時就這模樣,我吃什麼我的部下就吃什麼,所以就只能這樣了,鄒公公,你是陛下的欽差,軍中簡陋,還請莫要見怪!”

    鄒同舉杯應答道:“老奴乃是陛下耳目,所聞,所見都是要轉告陛下的,老奴來雁門關,只看到雄關,猛士,名將和強敵,聽到將士昂揚的殺敵之聲,至於嘴裡吃什麼,還真的不在乎,就如雲帥所言,想吃好東西就不要來雁門關吃,這裡是百姓的命脈,是我大宋的咽喉要地,唯獨不是吃喝玩樂的地方,老奴這一杯酒就先敬給戰死在這裡的大宋先烈。”

    說完起身將杯中酒灑在地上,雲崢等人也是同樣的動作,李東楚可能想起自己以前戰死的兄弟,倒了一杯酒之後,竟然忍不住失聲痛哭!

    眾人在沉默中有滋沒味的吃了一會飯,忽然間,吳傑拔劍敲擊在桌子上張嘴唱到:“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好水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吳傑唱了一句雲崢昔日做的這首滿江紅,其餘的武勝軍舊部就齊聲高歌,即便是李常和鄒同也用筷子敲擊著桌子跟著高歌,等這首歌唱完,眾人只覺得胸中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恨不得遼人現在就來沖關,好讓自己能夠宣洩一下胸中的血氣。

    酒興也隨之高昂起來,李常賦詩一首被眾人鼓掌歡呼,洋洋自得,吳傑,褚大志都是飽學之士,自然跟著賦詩,李東楚多年不吟詩,有些生澀,吟唱了一段代州小調,眾人自然是越發的捧場,好評如潮,說到吟詩,蘇軾坐不住了,聽這些人隨口吟唱一些不入流的詩歌,不由得食指大動,剛準備站起來賦詩一首,好讓這些人明白什麼是詩歌,卻被雲崢一把拉住,用眼神威逼他不許出去,三番兩次之後,只好鬱悶的坐在雲崢邊上聽這些人自吹自擂,然後互相用最肉麻的語言恭維。一種強烈的黃鐘毀棄瓦釜雷鳴的不平感油然而生,偷眼看一下雲崢淩厲的眼神,只好玩命的往自己嘴裡塞羊肉,他認為自己此時已經才思泉湧了,不用羊肉壓一下,那些好東西就會自己從肚子裡冒出來。

    他知道在自己老師的眼中,天下所有的東西都是工具,包括那些優美的詩詞歌賦,所以先生才會吟誦《滿江紅》才會吟誦《破陣子》好不容易吟誦了一首《青玉案》也是在逼不得已的狀況下才幹的事情,他永遠對那些有用的詩詞感興趣,對李後主以及柳三變的那些淒豔絕美的詩詞毫無好感,認為那些東西都是在玩物喪志!很不幸,自己做的很多詩詞也被先生歸類到了這一類,這讓他非常的鬱悶。

    一聲響亮的鷹嚦在城頭響起,雲崢怵然一驚,起身來到城頭,只見高空有六隻海東青正在天空盤旋,繞著城池發出淒厲的鳴叫聲,每一聲似乎都在催人行動。

    “笑林,我們的斥候派出去多遠?”雲崢回頭問正在抬頭觀望的笑林。

    “固定斥候出去了六十裡,遊動斥候在百里之外!”

    “上一次出去的斥候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遊動斥候三天一回報,固定斥候兩日一平安!”

    “命少年軍出動三百人,偽裝成遼人,必須將斥候放到兩百里之外,我今日的感覺不好,兩百里的距離也只是遼人騎兵一日的突襲路程。”

    聽雲崢說出自己的擔憂,李東楚小聲道:“啟稟大帥,雁門關出動兩百里就到了遼國朔州,那裡是遼國彰化軍節度,乃是遼國首屈一指的精銳所在,應州、寰州、朔州、雲州,都是石敬瑭敬獻給遼國的燕雲十六州中的四州之地,那裡大軍雲集,不適合斥候過度靠近。”

    雲崢沉默片刻道:“春天就要來了,大戰也就要開始了,這一次我們要做好進軍的準備了,只是固守雁門關,朝廷沒必要派我過來,說實話,我很想要這四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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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五十八章 皇帝心是玻璃做的

  李常瞅瞅鄒同,見他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就轉身對諸將道:“之前有一個消息沒有通報給大家,現在當著天使的面說,大宋安排了一著暗棋,很快就要爆發,此事一旦爆發,宋遼兩國之戰就不可避免,這是一場真正的大戰,老夫希望所有將士務必提高警惕,小心應對,姜哲守衛的甯武關,郎坦守衛的偏關,都會有密令頒佈。

  至於是什麼暗棋,你們沒必要知道,只需要知道一點,遼國人會打過來,只要遼國進攻河間府,我們就進攻應州、寰州、朔州、雲州。務必讓遼國首尾難顧,逼迫他們從河間府撤軍,減輕狄帥那裡的壓力,此為密令,不得外傳!”

  諸將一起躬身應諾,笑林見雲崢並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率先走出敵樓,去安排少年軍出征的事宜。其餘的諸將也紛紛告退,一時間敵樓裡只有雲崢,蘇軾,李常和鄒同了。

  鄒同靠近雲崢的身邊小聲道:“雲侯,您認為陛下的大計能夠成功嗎?”

  雲崢歎口氣道:“成功的可能太小了,我一度做了推演,推演之後發現成功的可能不到一成,這個推演還是以我和狄帥為領軍將領的前提下進行的。

  自古以來,偷襲之戰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將領有隨機應變之能,軍卒有陷於死地不驚的彪悍,可是這兩點,高繼宣都沒有可能做到,從海邊到鴨子河還有四百餘裡地需要潛行。上萬人的軍伍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我當初偷襲升龍府,如果沒有茂密的林莽作掩護也不可能成功,偷襲是軍中最大的忌諱,只有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抱著以小博大的希望才會進行。

  如果軍陣實力相當,這樣的做法是有害的,因為只要上天不保佑,那些參與偷襲的弟兄就等於進了鬼門關。

  人人都想以小博大,可是自古以來偷襲成功的例子有多少?只要是成功的,基本上都寫進了史書,比如曹操偷襲烏巢。李愬雪夜入蔡州。就是因為少才會被千古傳誦。

  大部分的戰例都是經過苦戰之後最終取得了勝利,你只要看看千年以來這片大地上發生了多少戰爭,再數數偷襲成功的戰例,就清楚這次偷襲是多麼的艱難了。”

  “沒有成功的可能嗎?”鄒同的臉色蒼白的厲害。

  看到鄒同欲言又止的樣子。李常帶著蘇軾也離開了。敵樓裡只剩下雲崢和鄒同。

  雲崢按著鄒同的肩膀道:“你轉告陛下。就說我雲崢對陛下的行為並不感到失望,高繼宣身為軍人不識天時,不知地利。不清楚敵人的實力,鼓動如簧的口舌慫恿陛下出兵,其錯不在陛下身上,而在於高繼宣的身上。

  他身為統軍大將,明知不可為卻給了陛下一個錯誤的希望,選擇了一條無比艱難的道路。

  告訴陛下,他想要燕雲十六州的心思沒有絲毫的錯處,燕雲十六州必須全部收回來,否則大宋想要強盛根本就不可能,只有把蠻族全部驅趕到長城以北,我們大宋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國家,才算是完成了大一統,自古以來這片大地上各種勢力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卻從來沒有長時間的分裂過,這是我們的宿命,卻並非不可逆轉,這一點從太祖時期就已經在做準備了。

  太宗三次伐遼,三次失敗,即便是損失慘重臨終之際還念念不忘,只因為當年兒皇帝石敬瑭的舉動,害苦了所有的大宋子民,收復燕雲十六州是我大宋每一個子民都非常渴望的事情。

  官家是皇帝,需要掌控的是我大宋這輛馬車前進的方向,只要方向沒有錯,即便是折損了一個車輪,我們依舊有前進的可能,一旦方向錯了,無論拉車的駿馬如何的健壯,馬車車輪如何的堅固,也只會南轅北轍,與我們的目標越行越遠,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告訴陛下,他偷襲得不到的東西,他的將軍就用堂堂的戰爭來取得!他不必感到半分的內疚,身為軍人就必須有戰死沙場的決心!”

  鄒同聽了雲崢的這番話淚流滿面,哽咽著對雲崢道:“自從大軍出海之後,陛下夜夜睡不著,總是一整夜,一整夜的站在窗前向北望,一會兒希望大軍能夠平安的撤回來,一會兒希望大軍能夠得手,四十餘歲的人頭上已經多了很多的白髮,老奴看得心都要碎了。”

  雲崢明顯的感到自己的屁股後面長出來了一條狗尾巴,正在歡快的搖動,這讓他感到極度的不舒服,一萬多將士被愚蠢的送去了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送死,他是無法原諒高繼宣和皇帝的,可是啊,現在只能繼續培養皇帝北征的決心,一旦皇帝那顆小小的膽子被嚇破了,再想要收復燕雲十六州就只能等到童貫那個蠢貨來幹了……

  送一個替身還用不著鄒同千里迢迢的親自出馬,唯一能說通的就是他受了皇帝的指派。

  不用問,大宋的皇帝陛下如今正處在極度的彷徨和不安之中,他這一生和大臣拗著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為自己的母親正名,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錯的,孝道雖然是大宋帝國立身的根本,卻不是解決朝堂紛爭的最佳辦法。

  如今他再一次避開朝臣的監視,雄心勃勃的私自向遼國派兵,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卻被所有人不看好,尤其是在狄青和雲崢連夜跑去大宋最重要的關隘駐守之後,他的自信心一瞬間就崩塌了,當天空出現流星雨的時候,天就塌下來了……

  一個崩潰的皇帝是一個帝國的災難!所以無論如何雲崢都必須保住皇帝的自信心,為此不惜說一些違心的話……

  鄒同走了之後,雲崢依舊抬頭看著天空盤旋的那六隻海東青,這六隻海東青明顯是人為飼養過的,即便是在高空,也保持著一種嚴整的隊形。

  這樣的東西是多好的空中偵察部隊啊,只可惜都是遼國的,大宋沒有這東西,即使有也被那些紈絝子弟剪掉海東青的長羽,用鏈子束縛在架子上,戴著嘴套扛在肩膀上招搖過市。

  雲崢手扶著城牆,獵獵的寒風將他的大氅子掀開,露出裡面天青色的外衣,這一抹天青色,或許是這座暗黑色的城牆上唯一的豔色了。

  風從遙遠的北海吹過來,帶著一絲絲的野蠻氣息,粗暴的越過高山,穿過峽谷,最後將冬日的威嚴佈滿大地,肅殺本來就是他的本性,就像那些狂暴的蠻族一般。

  從遙遠的古代直到現在,北方的蠻族和中原之地就是死敵一樣的存在著,每當中原王朝衰落的時候,那些蠻族就會乾淨徹底的將這個腐朽的王朝用馬刀送進地獄。

  每當中原王朝鼎盛的時候,中原王朝就會將征服蠻族當做自己最高的統治目標,千秋功業唯王,唯霸而已。

  雲崢目送老虎和豹子他們騎著馬匆匆的出了城關,縱馬向荒原的深處奔馳,出去的人數比他預料的要少,只有一百來人,但是他們帶的戰馬卻很多,看到這一幕,雲崢不由得搖頭笑笑,這些混蛋從出發的那一刻打的就是逃跑的準備。

  少年軍身上的胡人氣息很重,環州粗獷的山水讓他們的身體變得粗壯,大宋的禮教文明又讓他們懂得了禮儀,而三千年以來的漢人智慧庫,更把他們打磨成一個個狡猾的狐狸。

  大宋以後的軍人就該是這幅樣子才成,身體粗壯如山豬,行為文明如君子,對敵狡詐若狐狸。

  “虎哥,大帥還在城頭站著看我們呢,他把我們當孩子看麼?”豹子回頭的時候不小心看到了孤零零的站在城頭的大帥,覺得他好像很可憐!

  老虎笑駡道:“你他娘的孩子都生了兩個了,這時候說自己是孩子也不嫌寒摻。跑快點跟上,既然大帥覺得不安,我們的任務就是為大帥解惑。

  不過天上猛然間多了六隻老鷹我也覺得不是什麼好事,普通老鷹不是這個樣子的,笑林道長說遼人大軍快來了,咱們總要弄清楚來了多少人,來的是誰才成。

  老子就是希望有大仗可打,上一次在青塘打的不過癮,就撈了一匹馬,還是一匹瘸腿馬,張陟那個混蛋眼看就要死了,還一刀砍在馬腿上,想起這事老子就氣的半死。”

  豹子一聽老虎說到張陟的那匹汗血馬,立刻就來了精神,趕著馬快走兩步湊到老虎身邊道:“虎哥,聽說您拿那匹瘸腿的汗血馬配種了?”

  老虎一鞭子就抽在豹子的肩頭怒駡道:“你這個王八蛋才和汗血馬配種呢。”

  豹子身上挨了一鞭子毫不在意,穿著鎧甲還打不疼,往老虎身邊再湊近一點笑道:“弟弟口誤,您別在意,小弟就是想問問,汗血馬的後代您能不能給弟弟一匹啊,您也知道回到環州之後,我就被送進了書院,什麼都不知道,要不是大帥來了召集令,我這會正準備參加今年的院試呢。”

  一行人很快就穿過了柳樹林,老虎眯縫著眼睛瞅瞅地平線,心不在焉的道:“只要你喜歡,生下來了就牽走,我們兄弟還用不著說客套話。不過,前面好像有麻煩……做好準備吧,我看到了揚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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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五十九章 香餑餑

  大戈壁上騎馬最不好的一點就是揚塵,只要你的馬速快一點,塵土立刻就會起來,如果是大隊人馬走過乾燥的荒原,假如沒有風,走上幾里路,能從嘴裡吐出好幾斤沙子……

    這裡的塵土似乎比空氣都要輕,踩一腳下去,能沒掉半個腳踝,一旦起了風,人就變成了妖魔鬼怪,駕著黃色的煙塵滾滾向前。好在雁門關口有高山阻隔,否則要不了多少時間,這座城就會被黃土湮沒掉。

    老魏,老趙帶著勃勃出了馬邑寨之後,一刻都不願意停留,他從那個遼國將軍身上感受到了濃重的惡意,不過人家看在他手裡拿的是大遼樞密院頒發的官樣通行文書,也就沒有多做刁難,不過老趙作為明眼人摸摸身上實在是找不出值錢的東西了,只好在遼國守門軍卒失望而仇恨的眼神中快馬離開。

    “快走!”老魏狠狠的在勃勃的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催促老趙和勃勃先走,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所有人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如今眼看著就要到達雁門關了,他不希望在這裡出一點岔子。

    老趙圓滾滾的身子如今變得非常的消瘦,臉上,手上都是被寒風割出來的血口子,其餘的人也是如此,老魏的鬍鬚張的滿臉都是,除了一雙通紅的眼睛偶爾還能閃現出一點智慧之光,他渾身上下早就和野人沒什麼區別了。

    他帶著雲府的十位家將扼守在山腳處。必須等老趙和勃勃走遠了,他們才能慢慢的追上,這一路就是這麼過來的。很幸運,在錢財的打點下,還沒有遭受別人的追殺,這一次不同了,自己這一行人的行蹤太匆忙了,不由得遼國人不警惕,只要引起軍隊的警惕。他們就會把麻煩從根源上消除掉,也就是殺死那些讓他們產生警惕的人。

    等了好久。都沒有什麼追兵從自己跟前經過,老魏這才松了一口氣,招呼兄弟們趕緊去追老趙和勃勃,心情放鬆了。老魏高興地幾乎想唱歌,這一路上實在是太順利了,一個敵人都沒有出現。

    一群人滿懷期望的向前飛奔,跑了不到三十里,老魏忽然發現老趙和勃勃兩個人趴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偷偷的看前面,聽見馬蹄聲,拼命的朝後面揮手,老魏心裡猛地一驚,也跳下戰馬。小心翼翼的趴在石頭後面往前看。

    石頭後面是一個不大的山谷,山谷裡到處都是死屍和無主的戰馬,一群遼國人正在粗暴的收拾散落了一地的各種貨物。那些遼國人似乎特別的彪悍。他們首先會對那些屍體來上一槍,或者砍上一刀,確定這人真的死掉之後,才會動手搜刮這人身上的財物。

    這裡根本就是一個殺戮場,老魏從地形以及屍體散佈的範圍就能看的出來,這是一場殲滅戰。應該不可能有人逃脫,從死屍的裝扮來看。都是遼國人,大部分屍體上還有甲胄,看樣子都是遼國的軍卒,還有幾個穿著名貴鎧甲的人已經被綁的如同粽子一般堆在戰馬旁邊,這些人應該是比較值錢的人質或者肉票。

    “遇到遼國強盜了!”老魏下了一個定語,把勃勃小心的從石頭後面拽出來,準備再找一條路去雁門關。

    “這些強盜在殺了遼人之後說的是大宋話,有兩個說的是字正腔圓的東京話!我聽著怎麼就那麼耳熟呢?好像在那裡聽到過。”老趙若有所思的對老魏說。

    “不可能,咱們宋人是不出城關的,這一代是對峙的戰場不是商道,怎麼會有遼人在這裡,一定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發生了,這裡太危險了,我們趕緊走,把勃勃送到雁門關交給大帥才是最重要的,其餘的事情不要理會。”

    老趙想想也對,用手撐一把石頭就要起身,沒想到卻把那顆大石頭給推出去了,露出一個面目清秀的遼人,只聽他惡狠狠地瞅著老趙道:“看了這麼久,也該看清楚了吧?還好你說了大帥,要不然這柄鋼錐就刺進你肋下了。說,哪的,幹什麼來的?”

    老魏吃了一驚想都不想的一刀子就砍了下來,那個少年人用鋼錐隔開老魏的刀子怒道:“老子還沒砍你,你倒是先砍起老子來了,看清楚,老子是少年軍!”

    老魏仔細瞅了一眼眼前的少年人怒氣更大了,又是一刀子砍過來怒道:“砍的就是你們這些小王八羔子,你家魏大爺都不認識了,藏在石頭包裡嚇唬人是不是?”

    少年人不斷地用鋼錐格開老魏的刀子,一邊退一邊說:“你鬍鬚長了一臉,誰認得出來是你,別以為教過我們幾天你就可以亂來,老子如今也是教官!”

    聽他們這麼說話,準備圍攻這個遼人的家將頓時就停下來腳步,早就跑遠遠的老趙和勃勃又回來了,就聽老趙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嗓子:“天爺爺啊,怎麼現在才來啊!”

    老魏守住手裡的刀子,一把抓著小離的胸口道:“小狐狸,老子現在不和你扯別的,也不管你現在在幹什麼,我只要你們快點把這個孩子送到大帥身邊,明白的告訴你,這孩子的命比你的命值錢,也比老子的命值錢。”

    小離依舊嬉皮笑臉的道:“難不成是大帥的私生子不成?不對啊,大帥還生不出這麼大的孩子……該不會是你老魏的私生子吧?嘖嘖,把私生子的命看得比自己重您還是第一個。

    放心吧,咱爺們在這裡,就保證不會出事,後面的路也安全,都是自家兄弟在守衛,你自己回去就好,我們還要去前面看看,從今天早上起城頭上就有六隻海東青在盤旋,情形詭異,我們必須弄清楚這六隻海東青是從哪裡來的。”

    老魏和老趙再也忍不住胸中的得意之情,拍拍勃勃的肩膀,勃勃立刻就驕傲的站在最高處,掏出懷裡的骨哨開始吹。

    只聽得天空中傳來一聲響亮的鷹唳,盤旋在天空的六隻海東青箭一般地俯衝下來,落地的時候兩隻翅膀呼扇的塵土飛揚,小離眼睜睜的看著六隻海東青圍著勃勃蹲在那裡不斷地拿頭蹭勃勃的小腿。

    勃勃從懷裡取出肉乾,用力的撕開,給每只海東青都喂了一條子,這些海東青吃了肉乾之後就把脖子縮起來。勃勃剛剛轉過頭,就看見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大眼睛裡的熾熱光芒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

    “這六隻海東青是你的?”勃勃驕傲的點點頭。

    小離立刻就像一隻哈巴狗一樣的圍著勃勃轉悠,搓著雙手對勃勃說:“你有六隻,送我一只好不好?也不讓你吃虧,你看著把刀子怎麼樣?上面鑲著黃金和白銅,不是貴族沒這東西,送你了!”勃勃瞅著刀子搖搖頭,女真人從不拿自己的兄弟換東西。

    小離急的抓耳撓腮,後來猛的從衣領裡拽出一枚玉牌,在勃勃的眼前晃晃道:“這是我十歲生日的時候大帥賞的,我娘從不讓我離身,一併給你了,說好了,海東青給我一隻。”

    說完話,小離就把玉牌拍在勃勃的手裡,自己就笑嘻嘻的朝海東青湊過去,一大塊肉乾遞過去,海東青猛地扇了一下翅膀,攪得塵土飛揚。

    小離無奈,吐著嘴裡的泥土退出來,指著海東青想要罵幾句,卻有些捨不得,眼珠子咕嚕嚕的轉了一下,立刻就朝老虎和豹子他們所在的地方飛奔過去,一邊跑,一邊叫喚。

    老虎正在從一具屍體上往下扒鎧甲,這件鎧甲不錯,也不知道是什麼皮子製作的,自己射出來的弩箭竟然穿不透,最後還是用連枷生生的把這傢伙砸死,這才停止了戰鬥,聽小離在那裡大呼小叫的,不耐煩的道:“你不好好的把風,跑這裡來幹什麼,放心,找到金子一定有你的一份。”

    小離拽過老虎小聲道:“老大,發了,知道天上的海東青是哪來的嗎?是一個小孩子的,是老魏,就是東京帥府裡當家將的那個老魏帶來的,那小子傻乎乎的好像很好騙,我身上沒有多少好東西糊弄不了他,您出馬一定沒問題。”

    “海東青?”老虎瞪大了眼睛朝天上瞅瞅,沒發現一隻。

    小離搬著老虎的腦袋扭向山坡,他這才發現六隻海東青泥雕一樣的蹲在一個石頭上,把腦袋縮羽毛裡取暖。

    老虎的手一抖,一下子就把那個死人身上的鎧甲扒下來了,拖著鎧甲就往山坡上跑,一邊跑一面對小離道:“讓豹子也過來,娘的,大帥說過,如果能訓練好一隻海東青,在草原上打仗就沒有失敗的道理,只要那東西在天上飛,敵人就無所遁形啊,這是真正的千里眼啊!”

    快到山坡了,老虎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慢慢的踱步上了山坡,將那件皮甲往勃勃的腳底下一扔道:“哈哈,有新兄弟加入少年軍了?難得啊,叫我老虎就好,我是他們的頭,以後也是你的,這件皮甲不錯,三擔力的強弩都射不穿,看樣子是個好東西,你走運了,歸你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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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六十章 共用!

   老魏一腳就把皮甲踢到一邊去了,沖著老虎陰陰的笑道:“滾開,少拿這一套來騙人,老夫會把勃勃送到大帥的帳下聽候調遣,你少年軍想要人做夢去吧。”

    老虎皺眉道:“凡是軍中不滿十八歲的人都是我少年軍屬下,這一點從鷹巢就管用,到了雁門關怎麼就不成了?我不管,這位小兄弟一定會加入我少年軍的。”

    勃勃左右瞅瞅,一面有點羨慕老虎身上的甲胄,一面對老魏非常的不舍。老魏警惕的拖著勃勃不讓他離開自己身邊,對少年軍的這群人他太熟悉了,沒一個是好東西。

    豹子是騎著馬沖上山坡的,從馬上跳下來,就給了勃勃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指著自己的坐騎道:“兄弟,好樣的,跑了好幾千里地還能站著的就是好漢,這是一匹好馬,西域種,是哥哥我繳獲的,你是新來的,送你了,對了,我還有一套小一號的鎧甲,原本是給我弟弟準備的,現在他要去考狀元,用不著了,也一起送你了。”

    說完話熱情的拍拍勃勃的雙肩笑道:“好身板,好苗子,天生的悍將!我已經等不及看你穿上少年軍鎧甲的英武模樣,兄弟,咱們這就走。”

    老魏想要抓緊勃勃,卻不防手臂一陣酸麻,竟然讓勃勃的手離開了自己的手掌,回頭看時,才發覺小離的手正按在他的手肘處的麻筋上。還一臉的陰笑。

    豹子雙手在勃勃的腰上拖了一把,勃勃就迷迷糊糊地跨上了戰馬,老虎走過來哈哈一笑在戰馬的屁股上拍了一把。然後就和豹子,小離一起往山下跑,與此同時六隻海東青也拔地而起,展翅跟在勃勃的身後。

    老虎狂笑一聲打了一個呼哨,他的那匹黑馬就跑了過來,他跳上戰馬,朝豹子和小離使了一個眼色。就朝勃勃追了過去。

    豹子和小離見老虎勃勃他們跑遠了,這才停下腳步。大聲的呼喚自己的同伴,要求他們脫離戰場,回軍雁門關。

    老趙笑嘻嘻的攬住暴跳如雷的老魏道:“莫要生氣,莫要生氣。無論如何我們把勃勃平安的送到了雁門關,送到了大帥的地盤上這就足夠了。

    剛開始的時候,老夫胸中還有一些功利心,和勃勃這孩子一路相處下來,功利心已經沒有了,看到他平安的活下來,心中除了欣喜之外,再無其它。”

    老魏抽抽鼻子道:“那個孩子無親無故,我只擔心他去了少年軍會被那些野孩子欺負!”

    老趙笑道:“你真是失算了。和少年軍的小子們比起來,勃勃是一個比他們更加野的小子,莫要忘了。與其說是我們帶著這個孩子回到了中原,不如說是這個孩子帶著我們來到了這裡。

    天上的那幾隻海東青不知道幫我們避過了多少死局,這一路上狼群都遇到了三回,相信我,這是一個有念想的好孩子,這一路上他拼命地學寫字就足夠說明這一點了。知不知道,這孩子如今至少認識了三百多個字。千字文通讀下來毫無問題。”

    老魏笑道:“還真是這樣啊,至少比俺老魏有學問。不過想要超過二爺,超過蘇家的幾位公子恐怕還是不成啊。”

    老趙揮揮手讓小離把繳獲來的馬車驅使到自己身邊,哎喲,哎喲的叫喚著爬上了馬車,臨放下馬車簾子的時候對老魏道:“老夫沒打算讓這個孩子成為博士!”

    傍晚的時候,老魏一行人終於回到了雁門關。

    在聽完老趙的解說之後,雲崢笑眯眯的對老趙,老魏以及其餘的家將道:“人人都說我是貪狼星君下凡,我以前是不信的,總覺得一個大名鼎鼎的星君不可能像我這麼倒楣,那裡有戰事那裡就需要我,現在看起來,我還真的很有運氣。

    你們做的很好啊,這幾乎是最好的結果了,勃勃這個孩子雖然年紀小,他將要在軍中發揮的作用卻不容小看。

    總之先要讓這個孩子對這裡有歸屬感,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我們才能放心的用他,萬一把這孩子惹急了,大軍在荒原上要是用他的情報,恐怕大家都會進鬼門關,老趙,老魏,你們和這個孩子熟悉,那就繼續跟著他,既然他喜歡和少年軍的人混在一起,也隨他,但是有一點,你們必須儘快的挑選能夠控制海東青的人出來,這種人只能從少年軍中挑選,同時我會給家裡去急信,讓夫人派人將你們收集到的海東青火速運到雁門關。

    同一時間,信鴿的放飛試驗也要進行,我們還不能在一根繩子上栓死!”

    老趙老魏見家主已經發話了,自認遵從,老魏忍耐了好久,才站起來對雲崢道:“將軍,他還只是一個孩子……”

    雲崢揮手打斷他的話語道:“我清楚,事關大軍存亡,我無論怎麼小心都不為過,下去吧,你親自去挑選,不必避諱軍中的王族。”

    老魏輕歎一聲就告退出了白虎節堂,大帥說的是,軍伍中從來就不是一個心存憐憫的所在,他瞅著在人群裡玩鬧的勃勃,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說自己的目的,訓鷹的本事是勃勃族內流傳的本領,聽說即便是在女真人中間,想要學會如何控制神鷹,那也是需要進行挑選的,一般只有族長的嫡親血脈才能掌握這個秘密,而掌握神鷹訓練之術的人,無一例外的會成為下一任族長的人選。

    大帥的顧忌是有道理的,勃勃能否相信,這是一個問題,老魏自然是毫不猶豫的會選擇相信,但是大帥不同,數萬名部下的生命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從根本上,他會懷疑一切的。

    勃勃在少年軍玩的很開心,他收到了無數的禮物,雖然小離乘機拿走了他自己的玉牌,勃勃還是非常的高興,不過當他看見老魏之後就放下了手裡的禮物,跑過來問道:“大帥答應幫我報仇了嗎?”

    兩隻手揣在袖筒裡的雲崢笑眯眯的接話道:“你的仇人是誰?”

    勃勃看著眼前這位穿著錦衣貂裘的人一字一句的道:“耶律洪基!是遼國的皇帝,他殺了我爺爺,也殺了我的全族。”

    雲崢瞅著勃勃的眼睛道:“你怎麼確定殺你全族和你爺爺的人是耶律洪基?他是遼國的皇帝,就不會親自去殺人,你應該恨得是去執行殺人命令的人!”

    勃勃高聲道:“我不管,我只找耶律洪基!”

    雲崢點點頭道:“冤有頭,債有主這話也不錯,遼國人幹的所有壞事情都算在耶律洪基的頭上並不為過,不過啊,我之所以要你調整一下報仇的目標,是不願意你的冤屈石沉大海,目標太大,會給你造成不必要的困擾,提高你報仇的難度!”

    勃勃恨恨的道:“我今天殺一個遼人明天再殺一個遼人,遲早有一天我會親自殺掉遼國皇帝的。”

    雲崢笑道:“繩鋸木斷,水滴石穿,人有恒心泰山可移,這樣的精神可嘉,但是不可取,你今年十三歲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轉眼間就會到八十歲。

    但是你這樣的殺人法子,永遠都不可能有面對耶律洪基的一天,他的子民達到了上千萬,你剩餘的歲月太短暫,殺不完的,這是所有把耶律洪基當做復仇目標的人共同的煩惱。不過啊,小子,你知道怎麼樣殺人才能殺的又快又有快感嗎?”

    雲崢說到這裡,摸摸勃勃的腦袋接著道:“軍隊!軍隊自從出現的那一天就是為了殺人做準備的,他們能夠高效率的殺人,而且殺的又快又好,你一個人一次只能殺掉一個人,而軍隊一次卻能殺掉成千上萬的人,老魏說你親眼目睹了你的族人被人家一大群人殺掉了,你看,這就是軍隊效率的體現,如果你有一支軍隊,你殺起人來也會很輕鬆。”

    勃勃悲哀的道:“我的族人都被殺光了。”

    不等雲崢多說話,老虎張開自己粗壯的臂膀道:“那就加入我們的族群!我們都會是你的好兄弟,你殺人的時候我們幫你,即便是要殺耶律洪基我們也會幫你,直到你殺死耶律洪基的那一天。”

    勃勃看著老虎,不知道說什麼,卻發現豹子和小離他們一起張開了雙臂道:“加入我們吧,從今後少年軍就是你新的族群,你的仇恨也就是我們的仇恨,我們一起殺遼國人,直到你殺掉耶律洪基的那一天!”

    勃勃眼睛中不斷地往外湧出大滴的淚珠,抽抽鼻子果斷的擁抱住了老虎,老虎呵呵的笑著像抱住一位小弟弟一般的抱住了勃勃,他家裡的弟弟妹妹很多,知道怎麼安慰這個年齡段的孩子。

    於是,六隻訓練有素的海東青也就變成了少年軍中的寵物……

    老趙在一邊看得心神皆醉,腦海裡萬馬奔騰一般,只覺得自己這一趟雁門關沒有白來,他覺得自己好像發現了侯爺成功的秘密,那就是他無時不刻身邊總有一群優秀的夥伴。

    老虎這樣的殺才這時候都有這樣的機智,豹子,小離這些不大的孩子竟然也能乾脆的卡准侯爺說話的要點,在這樣的情形下,莫說勃勃只是一個小孩子,就算是真正的英雄豪傑也不可能躲得過這樣的溫情攻擊。

    既然勃勃已經加入了少年軍,那麼訓練海東青這種技藝,他相信,很快就會成為少年軍中每個少年都必須掌握的一種技能。遠遠的聽到老虎準備將自己最拿手的老虎拳傳授給勃勃的時候,老趙就認為自己的看法再英明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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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六十一章 非悍卒不得成其功

   自從有了勃勃之後,大軍的前哨就不必推進到別人的城牆底下,有六隻海東青在天空盤旋,沒有什麼軍隊能夠無聲無息的穿越那片荒原。

    這是經過驗證的,老虎帶著人像老鼠一樣偷偷的想要經過荒原,結果依舊被海東青給發現了,即便是他們已經披上了偽裝,在海東青銳利的目光底下,依舊無所遁形。

    勃勃非常喜歡這樣的遊戲,在他看來這確實是一種遊戲,從來沒有人願意和他玩這麼大型的遊戲,遊戲的花樣百出,有時候老虎會從山坳裡跳出來,有時候豹子會從柳樹林裡竄出來,小離甚至有一次帶著人從地洞裡剛剛爬出來,就聽到頭頂上有響亮的鷹唳聲傳來。

    這樣的遊戲大家玩的不亦樂乎,勃勃非常的興奮,他已經發現了六支遼國探馬了,而這六支百人左右的探馬隊伍,都被老虎和豹子他們給殺的乾乾淨淨。

    殺了一兩個人,遼國人不太在乎,誰都清楚那些斥候出去是在幹什麼,和宋軍輕微的接觸一下,死掉幾個人不算什麼事情,但是好幾百人不見了,這就是大麻煩,彰化軍節度蕭火兒的一封問責書就擺到了雲崢的桌面上。

    雲崢瞅完那封威脅意味極為濃重的問責書之後回頭問李常:“以前咱們的人受損失之後有沒有向遼國人發起過問責?”

    李常點點頭道:“自然是有的,還不只一次!”

    雲崢點點頭道:“那就把遼國人的回復重新抄一份送給那個蕭火兒。老李,你說遼國人最近頻繁的換將是為了什麼?來的這位蕭火兒又是何許人氏?先前的守將不是也姓蕭嗎?應該不是應為不信任才換將的吧?”

    李常笑道:“這是遼國人的規矩,在遼國皇帝參加春耐缽的時候,必須有心腹將領去鎮守四方半年,等皇帝回到京城,又會重新換回來,他們為了防止出現將不知兵的弊政,一般只要沒有大問題,就會用同族的將領來替換。

    這事不關咱們的事情,大帥。咱們這麼殺遼國人真的沒問題?我昨日清查了功勞簿。少年軍已經殺敵快過千了,如今再看看蕭火兒的文書,我以為,這傢伙好像在準備打仗!”

    雲崢搖搖頭道:“打草穀而已。難道只允許遼國人打草穀。就不允許我大宋人打草穀?我們也有無數的牛羊需要餵養。放心,短時間打不起來的,了不起就是大家打草穀的軍隊變多而已。想想也是開心啊,出動上萬人的軍隊一起去打草穀,這大概是蕭火兒的願望吧?”

    “京城裡的人對我們好像不太滿意,府州的保德軍,嵐穀的岢嵐軍,豐州的火山軍再加上太原府知府現在都在彈劾我們,說我們一到雁門關就在壓榨民力,在雁門關作一些徒勞無功的守衛,還說我們在刻意的挑起邊釁,讓他們的防區也不得安寧。

    樞密院為此還專門下了公函來質問大帥,不知大帥如何回應?”

    雲崢呵呵笑道:“人家龐籍不願意替我們背黑鍋了,看樣子他也快頂不住了,其實只要拖到戰爭爆發,這些事情都不成問題,主要是咱們不受人待見,連個幫忙背黑鍋的人都找不到啊。

    算了,你去告訴保德軍,岢嵐軍,火山軍,要他們給我老老實實地閉上嘴,死死地給我守住西夏的邊境,到時候少不了他們的功勞,如果他們敢放棄自己的防線後退,老子就不打遼國人,先幹掉他們再回頭去殺敵,最後告訴那些人,老子從來不說嚇唬人的話,要他們掂量著辦。

    哼哼,西夏的沒藏訛龐如今正在全力整肅國內的勢力,遠寨六族的叛逃讓他的顏面徹底掃地了,雖然他知道我來雁門關可能有什麼想法,但是他抽不出人力來對付我,左廂神勇軍司的駐地後退到了鹽澤,就說明他打算坐看大宋和遼國交惡,那些人如果在這樣的情形下還守不住豐州,確實沒有必要留在軍中了。”

    李常面帶難色的道:“這樣會不會引起嘩變?”

    雲崢歎口氣道:“這裡已經平安的數十年,當年李元昊席捲大宋邊關的時候都沒有進軍豐州,就是看不上這裡的貧瘠,平安的年份久了如今這裡的駐軍已經沒膽子作戰了。

    我剛剛上任的時候,保德軍的指揮使見到我連眼睛都不敢抬,這還是軍人嗎?火山軍更是送來了大批的禮物,娘的,禮物裡面竟然還有遼國北部招討司的特產黑羊羔的皮毛,我倒是很想問問這個混蛋是怎麼打通絲綢之路的,河中一帶的特產都能弄到手,堪稱做生意的好手啊!

    這樣的人你竟然指望他們去嘩變?說實話,我巴不得他們嘩變呢,只要嘩變,我就能名正言順的幹掉他們,再把京西十五路剩餘的兵馬調過來固守後路,這樣我才會放心。讓這些傢伙幫我守著後路,我的後脊背總是涼颼颼的。”

    李常跟著歎口氣道:“等待是最熬人的,戰爭一天不爆發,我的心就一天懸著,不管好壞,戰爭早點到來我們也好確定自己的作戰方向啊。”

    “快了,快了,大雁北飛的時候,就是遼國皇帝春耐缽結束的時候,高繼宣他們無論如何都會在春耐缽結束之前發起進攻的……由不得他們不進攻!”

    茫茫的雪原上,天空懸掛著一輪滿月,清冷的光輝鋪在雪地上,將整個世界都裝扮成了銀白色。一支身穿白色麻衣的軍隊如同鬼魅一般艱難的在齊膝深的雪地上跋涉,這是一支全部由步兵組成的軍隊,此時的大軍已經顯得極為疲憊,不少人走著走著就一頭撲倒在雪地裡,直到被同伴拉起來,才深一腳淺一腳的繼續前進。

    張東堯走在最前面,大聲的呼喚身後的軍卒跟上,在他的旁邊赫然就是女真叛軍首領刻裡缽。

    “趁著天還沒有亮,我們要多走一些路才成,耶律洪基的全魚宴已經完畢了,再有一個月就到了全鵝宴開始的時候了,還有一百七十裡路,十天時間必須走完,否則耶律洪基就會離開水窪,轉道鴨子河去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供浪費的了。”

    全身都裹在皮毛裡的高紀德冷冷的對張東堯和刻裡缽說。

    張東堯這些天眼疾發作了,兩隻眼睛變得腫脹通紅,聽了高紀德的話之後冷冷的回應道:“等你從扒犁上下來走路的時候,你再和我說全速行軍的話。”

    高紀德怒道:“放肆!有你這麼和上官說話的嗎?”

    張東堯強忍著胸中的怒火低聲道:“你不過是一介罪囚,如何敢在我的面前撒野?陛下的詔書裡說的清楚,老夫才是這支軍隊的主將,你不過是一介客卿,弄清楚自己的位置才好。”

    高紀德臉上的皮肉抽搐兩下,就換上了一張笑臉對刻裡缽道:“大首領前段時間打探遼國皇帝的行蹤,勞苦功高,辛苦了。”

    刻裡缽晃晃手裡的長刀道:“我只問你這樣的長刀你還能給我多少?說好的三千柄一柄都不能少。”

    高紀德笑道:“等我大軍離開遼東的時候,將士手中的軍備將全部贈送給大首領。”

    刻裡缽呵呵一笑,順手就從張東堯的背上抽走了一柄連枷。拿在手裡舞動幾下,非常的滿意。

    張東堯瞅著高紀德道:“把話說清楚,弟兄們身上的兵刃可以送給女真人,但是弟兄們身上的火藥彈,你休想打主意,老子寧死都不把火藥彈給他們。”

    高紀德抬頭瞅瞅天上的明月,指著圍繞著明月的那一道巨大的光暈對張東堯道:“日暈三更雨,月暈午時風,明日中午定有白毛風吹起,我們確實要加快速度了,燕客老弟,我們只有殺死耶律洪基才能談以後,只要能殺死耶律洪基,就算是把火藥彈給女真人,相信雲崢也不會多說一句話。”

    張東堯喉嚨間低低的咆哮一聲,就率先邁開了步子,向一座黑山林走去,大軍晝伏夜出的行軍,讓所有人吃足了苦頭,遼東的酷寒已經奪走了一百多人的性命,艱難的跋涉更是讓這支軍隊疲憊無比,如果不是平日裡訓練有素,張東堯不敢想像自己面臨的會是一個怎樣的局面。

    自從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張東堯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死定了,自己的部下死定了,所有人進入遼東的宋人死定了……

    身為將軍,張東堯這趟是懷著一種悲壯的心情走這一遭的,家事早就安排好了,準確的說是後事安排好了。

    張家世代屢受皇恩,以死相報也是應有之義,張東堯只是為自己朝夕相處的部卒感到難過而已。身處亂局不驚,處死地而努力求生,這就是悍卒的命運。

    雖然看不起高紀德,張東堯卻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的膽子很大,拿全家的性命來賭這一遭,人家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張東堯只能低下頭承認他的指揮權。

    高紀德見張東堯已經認命了,微微的笑了一下,就重新坐在一輛麋鹿拉著的扒犁上,再一次看著天空中的明月,歎息一口氣,人生在天地間,真的好無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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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六十二章 絕地啊

  日為陽,月為陰,陰陽交替無窮匱也……

    當東皇太一化作三足烏巡視天空的時候,人世間充滿了光明,當三足烏棲息於東海桑樹上的時候,太陰巡視天空,她多變,而且任性,就像皇帝的心一般,圓缺不定……

    高紀德悲哀的瞅瞅跟在自己身邊努力前行的高岳和高登,兩個正值壯年的晚輩難道說也要隕落在這一場意義不大的偷襲之中?

    從一開始,高紀德就不認為自己能夠成功,從一開始高紀德就不認為自己有這個本事完成這樣艱難的一個任務,這種任務應該是狄青那種絕世猛將,或者雲崢那種超級變態才能觸碰的任務。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莫名其妙的接受這樣的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或許是皇帝當時那種漫不經心的語氣吧,也可能是陳琳那雙昏花的老眼中突然迸射出的寒光吧,總之,當時如果不接受這樣的任務,他覺得自己不可能活著從那座昏暗的大殿裡出來……

    只有進了沙門島的人才會知道什麼才是人間地獄,自己父子三人走了一遭沙門島,就不再認為自己的生命有多麼的重要了。

    聽說過自己的家眷在東京遭受了什麼樣的委屈,當時悲憤的高嶽幾乎想要挺刀殺進東京城,為自己的妻子洗涮屈辱,老祖母的一封信,不但讓高紀德自己嚎啕大哭,即便是高家人中最無情的高登都覺得了無生趣。

    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老祖母安排的。高家身為大宋的忠臣,就要這樣讓世人知道高家曾經經歷了什麼,既然皇帝想要高家成為勳貴的一面旗子,既然已經開始了,就不要停下來,高家只需要綿延千古,不需要自己的子侄活的足夠長,更不需要自己的妻妾能做到完璧無瑕。

    既然要讓皇帝領情,那就不妨做的更加徹底一些,皇帝是一個沒主見而且心腸很軟的人。這一點一定要利用到極致。於是,高家的幾個貞烈的兒媳被賣進了青樓……

    高紀德不認為皇帝是一個心軟的人,心軟的人是當不了皇帝的,只要需要。皇帝的心可以硬的如同鐵石一般。

    哪怕拿全世界的恩情堆放在皇帝面前。只要他不屑一顧。這些恩情對一位帝王來說是一文不值的,高紀德已經明確的感受到,自己家裡的老祖宗做了一個昏聵到極點的選擇。

    天亮了。太陽從冷霧中升起,大隊人馬已經鑽進了那片巨大的黑山林之中,外面只有百十個驅趕著扒犁的女真人正在將大軍走過的痕跡消除掉,這個很容易,只需要把扒犁橫過來,在雪地上走一圈,那道淩亂的痕跡就會被白雪覆蓋掉。

    “這裡是鴨子河,這裡是鴨子河水窪,兩者相距不到百里,可是地域有很大的差別,鴨子河雖然是水網密佈的地域,可是如今是在冬天,大地都被凍的硬邦邦的,所以那裡非常的適合騎兵突擊。

    鴨子河水窪就不同,這裡是一個大湖,湖水封凍之後變成冰,騎兵在這上面跑不起來,是我們最好的突襲之地。如果耶律洪基離開水窪地帶,我認為就應該放棄進攻的計畫,全力向海邊撤退!”張東堯敲敲放在膝蓋上的地圖沉聲對高紀德和高岳,高登道。

    高紀德伸出已經被凍傷的指頭點點地圖上標示出的水窪道:“此事由不得我們做主,必須要看耶律重元的動作,只要耶律重元發起進攻之後,我們就必須跟進,這是事先約定好的。”

    張東堯咬著牙道:“高將軍,您難道就一點都不憐惜這些跟著我們來到這裡爬冰臥雪的部卒嗎?”

    高紀德攤開自己紅腫的手掌道:“你看看我的這雙手還是一雙養尊處優的雙手嗎?這一戰,我們不論願不願意,不論能不能,只要耶律重元出擊了,我們就必須跟進,說實話,我們這一萬多條性命還沒有燕雲十六州值錢。”

    張東堯痛苦地低下頭道:“我寧願帶著大軍向幽州城頭突進,也不願意在未知的地方和未知的敵人作戰,我們就像一條被繩子拴住的狗,等到主人鬆開繩子之後我們就要狠狠地撲上去撕咬,而這個主人竟然還是遼國的秦國王。

    高將軍,你相信耶律重元會在事成之後把燕雲十六州歸還大宋嗎?”

    高紀德笑道:“耶律重元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那為什……”

    “陛下相信啊!”

    張東堯怒吼一聲就把手裡的長刀砍在一顆松樹上,力量是如此的大,以至於松樹枝頭上的白雪嘩嘩的掉了下來,澆了他一身。

    “這裡面有一個道理在裡面,叫做名不正則言不順,耶律重元既然已經答應在事後將燕雲十六州歸還大宋,到時候我們就去接收就好!”高嶽鄙夷的瞅瞅遠處的那幾個耶律重元派來的密探道。

    “如果人家不給怎麼辦?”張東堯被高嶽說的有些迷糊。

    “那就打仗,狄帥,雲帥,高帥,楊帥,大家一起領兵向燕雲進發,總會打下來的。”高登冷冷的在邊上敲了邊鼓。

    “那要我們玩命幹什麼?據我所知,雲崢這種人想打仗根本就不用任何理由的,只要他想,他就能找到開戰的理由,交趾如此,青塘如此,他那一次想起來找理由了?”張東堯吶吶的道。

    高紀德瞪了一眼高登遞給張東堯一杯子熱茶道:“暖暖身子吧,你昨晚一整夜都走在最前面,那些煩人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你只要記住我們出征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至於合不合理的不是我們考慮的範疇,我們不知道的內幕太多,說不定還有不為我們所知的原因,現在只要按照命令打仗就好。”

    張東堯木木的接過熱茶,一口喝乾,嘴裡噴著白氣笑道:“去他娘的,老子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說怎麼幹就怎麼幹就好,最差不過是馬革裹屍而已,把這條命還給陛下也就是了。”

    說完話,就裹緊了皮裘,在親兵為自己鋪好的松針上面倒頭就睡,昨夜的急行軍,幾乎榨乾了他所有的力氣,實在是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想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鬼地方作戰,高紀德說的有道理,命令是陛下下達的,自己是臣子,執行也就是了。以前也不是沒有執行過一些莫名其妙的命令。

    張東堯不過睡了一個時辰,就被高登給叫醒了,用白雪擦一把臉就來到了高紀德的帳篷裡面,走進了帳篷他才發現帳篷裡坐著三個人。

    火塘邊是雄壯如山的刻裡缽,這傢伙臉上的那道刀疤顯得無比的猙獰,如今正在大口的撕咬著手上的一根羊腿,吃的汁水淋漓,惡形惡相,他卻絲毫不在意,任由油脂順著絡腮鬍子流下來落在光可鑒人的皮襖上,他的身邊就放著一根連枷,張東堯認得出來,這本該是自己的東西才對,被高紀德硬是送給了刻裡缽。

    刻裡缽見張東堯進來了,咧開大嘴嘿嘿的笑了一下,一手提起身邊的連枷朝他晃晃,就繼續大口吃肉,似乎在他的生命裡,沒有什麼比吃飯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在刻裡缽的對面,卻坐著一位遼國的勳貴,此人就高雅的多,頭上戴著一頂貂皮帽子,兩縷頭髮從帽子裡垂下來隨意的散落在胸膛上,他身上的皮袍華麗無比,上面竟然佈滿了美麗的紋飾,即便是中原這樣的衣衫都不多見。

    一雙鹿皮靴子從長長的皮袍底下露出來,清秀的面容上帶著微微的笑意,如同看寵物一樣的看著對面的刻裡缽,還輕笑著將自己的桌子上的羊腿遞給刻裡缽,示意他多吃一些。

    “刻裡缽你認識,這位元就是秦國王的王世子涅魯古王子,我們剩下的行程將會由涅魯古王子來安排,燕客,你是統軍的大將,一定要安撫好部下。”高紀德笑眯眯的向張東堯介紹這個清秀的遼國人。

    聽了名字之後,張東堯楞了一下,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是耶律重元的長子來和自己這群人商議如何去突襲他們自己的皇帝,這讓張東堯覺得非常的荒誕。

    “張將軍,我們其實是老相識了,你固守泥古寨的時候本王正在南京析津府任大林牙院擔任林牙承旨,關於將軍的勇猛事蹟,本王可是屢屢得見啊。”

    面對涅魯古的刻意奉承,張東堯面不改色的道:“能從我手裡拿走軍權的只有我大宋的皇帝陛下,王子如果想要借用我大宋的力量,可以通知我,然後由我考校思量之後去執行,大宋的軍卒不受遼國王子的統帶,這是我最後的答覆。”

    說完這些話之後張東堯也不顧涅魯古的臉色如何難堪,又朝高紀德拱手道:“高將軍,我們可以去死戰,但是請允許我親自帶著他們去死戰,這是我最後的要求,希望將軍高抬貴手,莫要讓我失望。”

    高紀德緩緩的道:“既然將軍如此執著,那就如你所願,但是一旦失敗,你將承擔所有的罪責,我希望你能想清楚,茲事體大啊。”

    張東堯笑道:“人死鳥朝天,張東堯活的糊塗,死的糊塗些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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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回魂夜 鬼神驚 第六十三章 萬物蘇

  張東堯不願意再參與那些陰謀了,他只想把自己當成一枚悍卒來使用,唯有這樣他的心才能安定下來,一萬一千零二十一位兄弟,跟著自己進鬼門關吧!

    他眼前恍惚的厲害,幾乎聽不清楚那些人在說些什麼,也不願意聽,自己是一個純粹的將軍,陰謀和詭計實在不是自己所長。*

     他只想今年的春天早點到來,不管這個春天是不是帶著血腥味,他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每停留一天,愧疚就像刀子不停地剜著他的心。

    春風一般都是從最南方吹起,當溫暖的和風從海面上吹起之後,廣州城就已經開始了新一年的忙碌,這座世界上最大的海港上將有無數的絲綢和瓷器從這裡起運,沿著海岸線一直送到遙遠的大食國,那些鼓噪不休的商賈,甚至想去更加遙遠的世界去看看。

    廣州轉運使余靖,一面輕輕地咳嗽著,一面奮筆疾書,今年的海上貿易非常的興盛,大宋錢莊的功勞不容抹殺,錢幣的快速運轉,從而加速了商業的繁榮,原本每年只能走一趟的生意,如今可以走兩回,甚至三回。

    廣州是一個四季常青的地方,余靖的窗前就有一棵非常大的榕樹,多年以來,臥聽雨打樹葉的聲音是老先生為數不多的愛好。

    “張鐵嘴說的真準啊,老夫還真的要死在嶺南任上了。”余靖放下手裡的筆,笑呵呵的對廣州知府于文靜道。

    于文靜怒道:“您現在每頓吃三碗乾飯。一條大魚,一盆青菜,精神健旺的如同少年,老夫與你同年,一夜間起夜就要三回,老夫都沒說死,您如何能說死?”

    余靖呵呵笑道:“苟延殘喘而已。也罷,借你吉言,且容我摘一片嶺南春色,為陛下祈福吧!”說完話就探手從窗外的榕樹垂下的氣根上摘下一片新發的嫩葉小心的夾在信函之中。封好信封拿給于文靜道:“大食人的戰艦出現在江口意圖不明。老夫已經告知軍中驅逐之,若有反抗,誅滅之!”

    于文靜笑道:“大食人不滿意北上的海船運載糧食,竟然語出威脅。真是找死。你也算是老而彌堅。難道真的要打仗不成?”

    余靖捋著長須笑道:“這一手還是從雲崢那裡學來的,不管胡人是不是有理,在我們能打得過的情形下就搶先動手。打過再說,拳頭說服人的能力要遠遠地超過用嘴說,更何況胡商的海船北上必須運載糧食,這是國策不容更改,豈是他三五艘軍船就能更改的。”

    于文靜大笑道:“百十艘整戈待旦的精銳水師去對付人家的五艘船,您還真是做的出來。”

    余靖嘿嘿笑道:“開著軍船來和老夫商討事情,怨的誰來。這封文書你就不要添加名字了,誰都知道老夫如今就是一個老潑皮,你好好的敷文閣大學士就不要丟醜了。”

    于文靜苦笑一聲,拿著那封文書就起身告辭,如今是個人都知道嶺南富庶,廣州城早就成了各方勢力角逐的戰場了,自己這個廣州知府對那些人真的沒有多少約束力,廣州的主政人是他,卻不得不處處依仗余靖這個轉運使的力量,想想都感到悲哀。

    八百里加急帶著那封夾帶著一抹綠色的信函走了,似乎也帶走了嶺南的無窮春意,快馬奔馳的腳步,似乎還追不上春風飄拂的速度,不論他走到哪裡,哪裡都是一片盎然的生機。

    鴻雁從呂惠卿的頭頂飛過的時候,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繼續核算手裡的帳簿,駙馬府的勢力非常的好用,蘇州城的製造作坊如今已是哀鴻一片。

    六家最大的織造作坊聯手之下,今年的春蠶收購已經完成了大半,雖然那些春蠶還沒有吐絲,但是收購蠶繭的銀錢已經落進了蠶農的口袋。這就說明,等到所有作坊準備開工的時候,除了最大的六家作坊之外,別人是沒有蠶絲可以利用的……

    今年的蠶絲價格高了一成,呂惠卿打算等那些作坊山窮水盡之後再把蠶絲加價兩成賣給那些小作坊,等那些人繅絲結束之後,自己再把蠶絲的價格壓下來,如果能低兩成收購,今年僅僅是蠶絲的利潤就能超過往年織造作坊全部的利潤,而絲綢買賣的利潤大頭,而絲綢還沒有開始紡織。

    腹部一陣陣的劇痛,黃豆大小的汗珠子順著額頭劈裡啪啦的往下掉,不一會就把竹紙訂制的帳本打濕了,原本一行行明確的帳目被汗水浸染成了大團的墨蹟。

    痛苦來的快,去的也快,等疼痛如同潮水般褪去之後,呂惠卿喘息的如同一頭老牛,眼睛直直的看著模糊不清的字跡喃喃自語道:“我恐怕是等不到開花結果了……”

    努力的翻過身子,怔怔的看著兩隻燕子在屋子底下銜泥造窩,眼看著兩隻燕子就要壘好自己的窩了,落在窗櫺前歡快的跳躍著唧唧的向呂惠卿這個新鄰居打招呼。

    一股無名怒火從呂惠卿的心頭升起,抓起桌案上的硯臺,砸向眼前的燕子,燕子驚慌失措的飛走了,餘怒未消的呂惠卿從外面找到一根竹竿,瘋狂的將燕子剛剛壘好的巢捅的稀巴爛,直到兩隻燕子瘋狂的朝自己鳴叫,這才心滿意足的回到了房間,重新攤開帳簿仔細的觀瞧。

    “三萬六千貫啊,從吳中到金陵這中間有十六天的無人監管期,在這個時間裡,公主府的帳目是平的,錢莊的帳目也是平的,只有錢財是游離在外的,公主府的帳房都是幹什麼吃的,如果在這個空檔裡被人領走,誰能發現?”

    呂惠卿冷笑一聲準備將這個弊端寫下來,可是毛筆的筆尖剛剛觸碰到了帳本,他又停下了,笑了一下就重新合上帳本,準備到外面走走。

    二月底的蘇州春水碧綠,無數的小船在河道間漫遊,那些勤快的船娘和漁夫已經開始返航了,嘴裡唱著軟糯的歌,也不知道她們今天有沒有收穫。

    挽著褲腿,露出一截白皙小腿的船娘,見到楚先生慢慢的在水邊遊蕩,不斷地出聲招呼這位很好的人,別看楚先生病歪歪的,卻是這裡最受歡迎的人,他總會幫助那些賣不掉魚的船娘,只要那些船娘船艙裡還有沒賣光的魚,往往就會向楚先生哀求幾句。心軟的楚先生總會笑眯眯的買下她們船艙裡的魚,往往連價錢都不問。

    聽見了船娘的呼喚,呂惠卿停下腳步笑道:“燕娘啊!今天的漁獲可豐?”

    一個長得極為嬌媚的船娘用力的將自己的船撐過來,得意的從船艙裡拎出一個魚簍嬌笑道:“楚先生,奴家今日捉到了黑龍魚,用來做湯是最鮮美的,看到先生就巴巴的追過來了。”

    呂惠卿笑道:“承情之至啊,燕娘,你家夫君可在船上?如果在,就請他幫我把這條魚收拾了,我打算去河裡散散心。”

    燕娘嗤嗤笑道:“先生真是一位老夫子,上我的船總是要問我家的死鬼,莫非奴家煮的魚湯就不鮮美嗎?”

    燕娘嘴上這樣說,卻規規矩矩的將船撐過來,一個漢子陪著笑臉搭好了跳板,扶著呂惠卿上了小船,呂惠卿從腰裡解下一個小酒葫蘆遞給船娘,讓她去熱酒,至於船夫已經拎著魚準備去船頭拾掇一下,給楚先生下酒。

    小船劃開綠波,漸漸地離開了喧囂的人群,呂惠卿取過自己的長蕭,嗚嗚的吹起了一曲憂傷的曲子,燕娘眨巴著水汪汪的桃花眼,不明白楚先生為何會如此的憂傷。

    長相思,摧心肝,每年春和景明的時候,也就是呂惠卿攜同家人踏青之時,他還清楚的記得自己的那對小兒女是如何歡快的在草地上奔跑追逐的,如今,萬事成空,崖州!可曾有這樣的春日?

    和簫聲相匹配的是一對燕子啼血的鳴叫聲,它們圍繞著小船上下翻飛,船娘聽不明白燕子的控訴聲,還以為是楚先生的簫聲引得燕子也悲傷起來,於是,在蘇州河上,又多了一段淒美的傳說……

    春風吹不進高大的皇城,汴河向陽坡上的垂楊柳以及依依了,皇城裡的梅花才開始凋落,沉重的宮門被春風吹開之後,數十位披著甲胄的中官就從皇城裡魚貫而出,每個人都帶著一小隊人馬沿著自己既定的道路向四面八方散去。

    “朕自繼位以來,所思所慮者天下而已,天下者,臣民也,臣民不安,朕心不安,臣民豐足,則朕喜樂安寧,臣民窮鄙,朕食不甘味。

    自我大宋立國以來,金甌缺損了燕雲十六州,封樁庫百年積蓄,只是為了金甌無缺而已,今,遼人跋扈,竟然撕毀了盟約,辱我大宋甚也……”

    就在趙禎發佈這道旨意的時候。張東堯抬起自己那顆滿是凍瘡的臉,扒開眼前乾枯的蘆葦草瞅著冰面上綿延十裡之多的帳篷,小聲的對高紀德道:“該動手了!”

    高紀德搖搖頭道:“不著急,耶律重元不動手,我們也不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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