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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笛兒]飄洋過海來愛你(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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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1:0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浪漫櫻花(三)
  
  冷以珊選的飯店位於札幌的市中心,對面有大片的綠地,晚上散步的人很多,有一支樂隊在路邊演出,裡面有一位長頭髮男孩薩克斯吹得不錯。
  
  渡邊翼把車鑰匙交給服務生,兩人站在外面聽了會,才進去。飯店是一家安靜而高雅的日式風味餐館,渡邊翼和大堂經理認識,兩個人被領進裡面的靠窗的一張桌,冷以珊看到餐館牆上掛著昭和時期流星的版畫。
  
  等客人的時候,渡邊翼點了兩杯葡萄酒。
  
  「我都不記得上次出來吃飯的時候是和誰一起了,整天不是病房就是手術室,這樣的日子一點趣味性都沒有。」在輕柔的音樂聲中,冷以珊生出一些感慨。
  
  渡邊翼輕輕地碰了下她的杯,「以珊,有沒有覺得你過得很沉重?」
  
  「掌心盈握著別人的生死,換誰都輕鬆不起來,我有時連呼吸都不敢,生怕一不慎,就把別人吹走了。」冷以珊輕笑著,目光轉向別的餐桌。不是週末,餐桌也都坐得滿滿的,大半好像是遊客,這家餐館的日式料理不錯。
  
  視線暢通無阻地移動著,忽然,她目光停住了。正中的一張餐桌的一男一女引起了她的興趣。男人一身做工精巧的休閒服,色彩不是男士們通常的灰與藍、黑之類的,她目光停留不是因為那個男人的衣衫,而是她發現這個男人是她坐公車時看到在路邊熱吻的那位,更訝異的是他對面的女伴不是早晨的女子。
  
  她不會弄錯的,如此俊帥和高挑的男子,在什麼地方別人都不回忽視。她記得早晨的那位女子同樣高挑、艷麗,而現在男子深情款款看著的女子嬌小玲瓏,站起來不過剛及男子的肩。
  
  真是有意思了,冷以珊傾傾嘴角,眼角含笑。男子像是有第六感應似的,突然轉過臉來,正好捕捉到冷以珊揶揄的目光。
  
  冷以珊慌忙收回視線,有些羞窘。
  
  「認識嗎?」依子看到大島浩感性的雙唇微微勾起。
  
  大島浩狂傲地將她的手拿近唇邊,熠熠的視線轉向她,「我以為認識,原來看錯了。」
  
  依子放心地吁了口氣,「那我們開始點菜吧!」難得的假期,她從東京追到北海道,可不願意隨便錯過這麼美麗的夜。
  
  「親愛的,餐後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甜點?」大島浩調笑地挑起她的下顎,盯著她微張的櫻唇。依子是有一張好看的瓜子臉,笑起來有兩個迷人的小酒窩,像日本傳統的小女人。
  
  「大島君想要什麼甜點呢?」依子嬌笑著,眼神迷迷濛濛。
  
  「那個我一會再想,現在先來個餐前點吧!」他低沉的語調聽在她耳裡誘惑力十足,依子半仰起頭,他快速地扳過她的臉頰,吻住她的唇,擊敲的舌尖不停地翻攪在她的口齒之間,依子不禁嬌吟出聲。
  
  大島浩很滿意自己對她的影響力,眼角的餘光瞟到剛剛偷瞄他有一雙純淨的大眼睛那個的女子站起身來,她身邊的眼鏡男子,貴氣中帶著儒雅,對她好像很溫柔。
  
  冷以珊沒想到冠世傑和渡邊翼竟然認識。
  
  「冠氏集團和渡邊先生的公司一直有業務往來,我曾經和翼一起吃過飯。」冠世傑低聲對妻子說。
  
  「隔了一個太平洋,世界還這麼的小,我遇到以珊,你遇到渡邊先生。」容妍調侃地笑著,眼睛好奇地打量渡邊翼和冷以珊這間的互動。他們是戀人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默契十足,可卻太過於禮貌。
  
  「容妍,我們吃懷石料理吧!食材比較鮮美,風格比較全面。」冷以珊禮貌地詢問,「這種料理有點像我們中國人團團圍著,共享一盆佳餚般,不是一人一份的用餐形式。」
  
  「好啊,我聽你的,什麼樣都行,因為我從沒有吃過日本料理。」容妍坦白地說。
  
  「冠先生有點太吝嗇了。」渡邊翼開玩笑,為冠世傑倒上酒,準備拿過容妍杯子時,冠世傑輕輕搖了搖手,「我太太剛剛懷孕。」
  
  「那你怎麼還帶著她坐飛機,前三個月是最不安全的時候。」冷以珊揮手讓服務小姐送一盒鮮奶。
  
  「我不放心似蕾,在家等消息,著急得難受,就纏著和世傑來了。」容妍忙為老公開脫。
  
  「你們好恩愛。」冷以珊讓開身子,服務先生推著餐車走了過來。
  
  一摞摞生魚片疏落有致地鋪排在一直填滿冰的巨大盆缽上,清澈鮮甜的松茸清湯盛裝地粗獷陶壺裡,奶焗螃蟹斜躺於鋪滿了綠葉的大陶盆中,各式配菜小點剛以掏空的柳橙分別盛裝……不一會,桌上就琳琅滿目地擺滿了。
  
  「光是看就是一種視覺享受。」容妍兩眼晶亮,驚喜的說。
  
  冠世傑寵溺地為妻子拿過碗,挑些可口清淡的菜放進去。
  
  渡邊翼拿出公筷,夾了塊螃蟹放進冷以珊的餐盆,又放了幾塊生魚片,連芥末都沾好。
  
  「我自己來。」冷以珊輕聲說。
  
  「你那雙手可是醫院之寶,還是我來吧!」渡邊翼詼諧地一笑。
  
  「什麼意思?」容妍聽完老公的翻譯後,好奇地問。
  
  渡邊翼推推眼鏡,「以珊是我們醫院最年輕的心臟外科主治醫生,手術做得特別漂亮。醫院為讓她的手保持靈敏的觸感,所有的家事都是醫院包下的。」
  
  「天,要這麼慎重啊!」容妍半張著嘴。
  
  冷以珊不自然地推了渡邊翼一下,「別誇張了,其實是我沒時間做家務。」
  
  「那渡邊醫生你是什麼醫種?」容妍問。
  
  「我和以珊是同學,我主修麻醉專業,我沒有以珊優秀。」渡邊翼謙虛地說,眼神中卻是因冷以珊而溢出滿滿的自豪。
  
  「他太自謙了,他一邊幫父親大禮公司,一邊讀最沉重的醫科,順利拿到博士,還被心臟專科醫院聘為麻醉主治醫生,他才優秀呢!」
  
  「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麼出眾呀!」渡邊翼溫雅地打趣道。
  
  「渡邊醫生你為什麼不專心打理你父親的公司呢?」容妍有點不明白啊,醫生和商人之間差異蠻大的。
  
  「做醫生是他的志向。」冷以珊接過話。
  
  「不,我是為了以珊才決定做醫生的。」渡邊翼像開玩笑又像當真。
  
  冷以珊心停跳了半拍,夾在筷子上的生魚片「啪」一下掉進餐盆中,幽然轉過頭,渡邊翼溫和地一笑,「要喝點湯嗎,我給你盛!」
  
  她忽然不敢對視渡邊翼的眼神,「不……暫時不要。」
  
  容妍湊近冠世傑的耳邊,不知講了什麼,冠世傑忙扶著她站起身,「失陪,我送太太去下洗手間。」
  
  沒有了冠世傑夫妻在場,冷以珊覺得氣氛有點難堪。在醫院裡,她和渡邊翼因為同學的關係,一直相處得特別好,偶爾一起吃個飯,當她很累時,會向他發發埋怨。渡邊總是溫和地看著她,默默地陪她走走。
  
  她以為他們是好同學,渡邊不是這樣想的嗎?
  
  心急促地跳著,她默數著心跳,知道此事處在慌亂無措的狀態。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以珊,你笑起來的時候,像個小女生。在醫院外,你笑的時候比較多,我們以後要經常走出醫院,你說呢?」渡邊翼扭過頭看她。
  
  「呃?呵,好像是,醫院裡太過安靜,大聲笑會把病患嚇著。渡邊,我去看下冠太太。」她找了個理由,掏出渡邊翼的視線。
  
  渡邊翼溫柔地目送著她修長單薄的身影。
  
  餐廳的洗手間分東西各一個,她先去了東邊,沒有看到容妍,又折回頭,在走道邊,有幾個男人在吸煙,那個像男模般的男人也在,細長的指間,一縷輕煙緩緩縈繞,天,他竟然塗指甲,雖然不是濃艷的那種,但冷以珊感到男人這樣,真的很妖異。
  
  「小姐,你好!」大島浩也看到冷以珊了。
  
  冷以珊以為他和別人招呼,從他身邊漠然走過。
  
  「嗨!」大島浩突然地一把抓住冷以珊的手,微閉下眼,「不記得我了嗎?」
  
  冷以珊像被燙了似的甩開,「請問你有什麼事?」
  
  大島浩被冷以珊的反映嚇了一跳,他聳聳肩,「你剛剛那樣看著我,不是?哦,我想我可能理解錯誤了。」
  
  「你……真是莫名其妙。」這個人以為他是情聖,天下的女人都為他迷亂嗎?
  
  「冷小姐!」冠世傑從過道那端走過來,淡漠地看了一眼大島浩,「還好吧?」
  
  「這位先生認錯人了。」冷以珊淡淡地對大島浩點下頭。
  
  「嗯,容妍在等你,我們過去了。」冠世傑打量了下大島浩,男人找到這樣,算帥到極點了吧!
  
  容妍不放心地過來挽住冷以珊,「那個男人是不是想認識你?」
  
  「不是!」冷以珊搖搖頭,心頭生氣一股嫌惡。
  
  餐後,四人又喝了會咖啡。冠世傑說太太要早睡,就起身告辭了。
  
  渡邊翼在三人都離座時,已經搶先買好單。「是我的同胞,應該我買單的。」出來時,冷以珊低聲說。
  
  「冠先生是我朋友,我在場,哪有你買單的道理。」渡邊翼輕拍下她的背,走向泊車的小弟。
  
  今晚月光很好,是輪上弦月,斜斜地掛在天邊。路邊的樂隊被遊客包圍了一圈,長髮男孩正在吹奏委婉動人的《回家》,冷以珊看到那個高個子男模也在人群中,俊美的面容上有種孩童般的期盼。
  
  她掃過他就轉開了目光,渡邊翼在車裡向她招手。
  
  車緩緩離開市中心,開向通往冷以珊寓所的大道。
  
  車窗開了一點,濕冷的空氣夾著櫻花的清香飄進車中。冷以珊半仰起頭,深深地呼吸,「真喜歡現在的季節,不冷不熱,風景又美,如果能休個長假就更好了。」
  
  「那就休吧,我陪你去富良野住幾天。再過不久,那邊的花田應該很美了。」
  
  「唉,好像手術都排到三月後了,我哪裡好意思和院長提,住那麼大房子,拿那麼高的薪水,嘴軟哦!」冷以珊輕叩著車窗,咕噥著。
  
  「以珊,沒有人逼你,是你自己在逼自己。」渡邊翼寵溺地一笑,「你今年多大了?」
  
  「呃?問女子的年齡是不禮貌的。」她偏過頭看他。
  
  渡邊笑笑。「我們是同學,沒什麼的,我今年二十八。」
  
  「二十七。」她自幼聰慧,跳了二級,十七歲高中畢業,讀了九年醫科,工作一年多,天,居然是二十七歲的高齡了。
  
  渡邊翼穩穩地把車停在木式別墅的前面,「以珊,我從你來日本讀書的那年就開始等你,你還要我等幾年?」
  
  時間已經不早了,她沒有邀請渡邊進去坐坐,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輕輕擰開牆燈,一束淡黃的柔光溫和地射了出來。山本太太走前為她做好了夜宵,溫在保溫瓶中。換洗的內衣放在浴室裡,被子用薰衣草的香精熏過。樓上樓下纖塵不染,什麼都不要她操心。
  
  可她就覺著自己是屋子裡的客人,無論如何對這裡都產生不出家的親切感。
  
  洗漱好上床,已是半夜,明明很累,卻無法睡著。腦中一會兒漂過渡邊的身影,一會兒漂過上海的小弄堂,臨睡著前,好像還漂過了見過二面的邪魅男子的俊臉。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恰好只有一台手術,昨天的心臟搭橋的病人,術後效果不錯,周似蕾在雷鑫的陪伴下,沿著草地上的小徑慢走,冷以珊覺得今天真是美妙極了。
  
  午餐時,她難得奢侈地捧著一盒壽司,端了杯果汁,在花園裡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邊吃邊享受陽光的愛撫。
  
  五月的陽光不艷,很溫柔。有兩個病人在櫻花樹下拍照,笑得像花一般,草地上已經鋪滿了一層花瓣,櫻花的花期很短,再有兩天,估計就要謝了。
  
  「介意我坐下來嗎?」嘴裡咬著半個壽司,冷以珊看到渡邊翼笑著站在她面前。
  
  她忙端起紙杯,把飯盒放到腿上,「不介意,坐吧!」同時吞掉令她聲音含糊的壽司。
  
  渡邊翼笑著坐下來,順手從她的飯盒中拿過一塊壽司,「這麼愜意的樣子,想什麼呢?」
  
  冷以珊把杯中的果汁喝光,「什麼都沒想,難得今天中午時就這麼輕鬆,不禁就想曬會太陽,你呢,還有手術嗎?」
  
  「下午有兩台,都是小手術,實習醫生就可以配劑量了,但我要在一邊指點。晚上札幌的時尚中心有個服裝秀,朋友送了兩張票過來,說是米蘭設計師大島浩的作品,如果有看中的服裝,可以當場拍下來。」
  
  「再美的衣服,我哪有機會穿!」冷以珊口氣淒淒的。二十七歲,是青春的尾巴了吧,她除了白大褂,好像沒穿過什麼特別的衣服。
  
  「你若想穿,隨時都是機會。」飯盒裡的壽司吃完了,兩個人在花園裡散起步來。
  
  「我穿給病人看呀?」她扭頭問他,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滑倒,幸好渡邊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另一隻手托住了她的腰。
  
  「穿給我看!」他溫和地一笑。
  
  陽光從他的鏡片中折射出來,斑斑駁駁灑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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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1: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浪漫櫻花(四)
  
  渡邊翼是個斯文俊逸的男人,有一雙溫柔含蓄的眼眸,家世的顯赫,從不是他炫耀的資本。讀醫科的時候,他和冷以珊一樣,溫書到深夜,在實驗室一泡就是幾天,在死光了成千上億的腦細胞後,才拿到了博士文憑。現在的麻醉醫生工作,是憑自己的能力得來的,與他的家世沒有任何關係。
  
  冷以珊對他刮目相看,有這方面的一大部分原因。
  
  因為專業不同,兩個人剛開始並不熟。在一次優秀學生交流發言會上,她才和他認識。身邊的同學告訴她,渡邊家在東京如何如何的出名,財產在日本的富豪榜上佔第幾,學院內有多少女生在倒追他。她笑笑,聽過就飄過。
  
  有天在實驗室呆到深夜,一抬頭,發現同學早走光了。她飢腸轆轆,想出去找殿東西吃,然後回來再繼續。深夜的走廊上,聽著自己孤單的腳步,她不由湧上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唏噓感。情緒一上來,竟然無法自控,她抱緊雙臂,依在廊柱上,任無聲的淚亂灑衣衫。
  
  渡邊翼剛好回實驗室取報告,看到了她。他什麼也沒有問,默默地站在她身邊,等著他情緒過去。他說學院近的「川崎料理」以生牛肉與手卷壽司聞名,茶也不錯,問她願不願意陪他一塊去鑒定下是否名符其實?
  
  那一晚,她太孤單了,一改平時的拒人於千里外的清冷,在他溫雅的目光下,點了點頭。
  
  以後,他們就算熟悉了。不刻意的相約,碰到了就一起吃碗湯麵,聊聊現在手上的課題,情感淡然介於朋友、同學還有一點互相欣賞之間。實習的號死後,她在北海道,他在東京。他比她輕鬆,週末會坐新幹線過來看看她,她忙得沒辦法陪他,他有時就在手術室外坐幾個小時,等她從手術室出來,就在醫院的國道上聊幾句,他又坐車走了。
  
  畢業後,她選在留在北海道,當她第一天以醫院正式的員工去見院長時,看到渡邊翼也在那裡。
  
  中國人對日本人有種根深蒂固的複雜情結,雖然沒有親身經歷抗日戰爭時期,但曾經血淋淋的事實讓中國人對日本人總親近不起來。冷以珊欣賞日本人的堅強、努力,喜歡日本的料理和美麗的風景,在日本工作也非常快樂,但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要把自己融入進來。
  
  渡邊翼突然飛來的話語,讓冷以珊茫然了。
  
  「我對你……」他柔柔的凝視她,「有的不只是朋友的非分之想。」
  
  她怔住,手中的紙杯掉在草地上都不知道。醫院裡的護士有時會開玩笑說他和她是很相配的一對,她沒有往心裡去過。她沒料到這句玩笑會在渡邊翼口中得到證實。
  
  「我們是朋友,同事……」她囁嚅的說著。
  
  「我以為我可以克制自己滿足於當朋友。」他搖頭,「可是我做不到,也等不動了。如果我再不向前,你仍然是原地踏步。以珊,你真的還要我再等一個五年?」
  
  她惶惑地轉過身,避開他灼熱的目光,「我……很訝異!渡邊,你為什麼喜歡我?」
  
  「因為你是冷以珊,一個優秀得讓我想獨佔、獨攬你喜怒哀樂的權利。從先是對學業的欣賞到外表的吸引,到挪不開目光,我無法解釋出為什麼,喜歡就是喜歡了。讀書時,我就注意你,天天泡實驗室,只不過是想找個可以接近你的機會,呵,其實我真的不擅長追女生。」他自嘲地一笑,替她撿去肩上的落花。
  
  「渡邊,我想這太突然了,我還不能消化……」她盡量保持冷靜,很理智的告知她心裡的感受。
  
  「沒關係,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好了。」
  
  「真的只要知道了就好?」她輕問。
  
  「嗯,我會好到令你為我而改變。」他低笑。
  
  「渡邊醫生!」手術室的護士站在二樓朝花園裡招手。
  
  「我要進手術室了,記得晚上的服裝秀。」他撿起草地上的紙杯,笑著叮囑她。
  
  那是約會嗎?她傻傻的想。
  
  她很喜歡喝渡邊現在的相處模式,為何要改變呢?
  
  她承認她一點都不討厭渡邊,他的斯文體貼,讓她非常的自如,如果要戀愛、結婚,跑開國度,渡邊好像真的是不錯的人選。
  
  他們有共同的話題,有共同的同學、同事,有時還有共同的病患,是不是因為有太多的共同,她就覺得太平淡了,不像愛情,而是友情。
  
  愛情應該如烈火,燙的讓人窒息,心跳在一百二以上,讓人失控、發狂、迷亂。
  
  但太過於熾熱的愛適合自己嗎?
  
  她是平凡中規中矩的人,燃燒不起狂天烈焰。
  
  一個下午都是渾渾噩噩的,她不知道幹什麼,平生第一次趴在窗台上發呆。去看周似蕾時,恰巧雷鑫在餵她吃水果,溫柔專注的眼神,讓她又癡了幾癡。
  
  六點,渡邊翼走進冷以珊的辦公室,她手托著下巴,目光直直的,不知看向何處。
  
  「要不要回去換件衣服?」他小心地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的手有些冰冷。
  
  「呃?呵!」她回過神來,看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不自在地一笑,「當然要換件衣服。」
  
  「服裝秀是八點開始,我們回去換衣服,再加上路上的時間,只能簡單地吃點晚餐了。」
  
  她急忙收起桌上的醫案,「那去我家吃吧,山本太太會準備夜宵,我們就當晚餐了。」
  
  「好啊,我最想吃山本太太做的味噌湯。」
  
  他去過她家多次,有時會留下用飯,對她家熟悉得像半個主人。路上,冷以珊很小人的想,那時候,渡邊翼是不是就是存了心?
  
  不過這樣的存心,讓她有種笑笑的虛榮感。
  
  冷以珊扯了下唇角,算是在笑。
  
  服裝秀之前,後台總是一片混亂————隨處可見男女模特兒裸露的身體線條,但沒有人有時間費心多瞧上其他人一眼。在這種地方,男女模特兒都只是一具具的戰士工具罷了。
  
  米蘭設計師大島浩的新裝展示,在國際服裝界那就是一場盛會。主秀的是幾位國際的指名模特兒,其他走秀的就是太和模特公司旗下的模特。這次若不是為了讓那個人看到自己的成功,他才懶得拋頭露面呢。
  
  「大島君,你昨晚沒有回酒店哦!」嬌滴滴的問候在他耳邊響起。
  
  荷子纖細的手臂自身後環住他的頸子,大島浩勾起唇角一笑,身子一轉,反手就讓荷子安置在自己腿上。
  
  「沒有我的擁抱,睡不著嗎?」他洩氣地看著她,食指輕撫她的咽喉。
  
  「別鬧了,我好不容易才穿好晚禮服,會起皺的。」荷子嬌嗔道。
  
  「皺了才更性感!」他低頭吻住荷子的唇,不客氣地用熱吻把她精美的唇線全吻糊。
  
  「上帝,浩,不要引起造型師的公憤。」飛奔過來的太和輕聲埋怨道,小心地把盒子安置到另一把椅子上,一邊替她把後沒的皺著撫平。「天,還要補口紅。」
  
  「我來吧!」大島浩拿起荷子專用的唇彩,手指挑起一道暗紅胭脂,緩緩塗上他嫵媚的唇瓣,細長的雙眸不經意地掃過她低胸禮服下的雙峰。大掌忽地一轉,手指拂過她未著胸衣的柔軟胸口,感受到它胸尖乍然挺立的火熱回應。
  
  「大島君,別人會看的。」荷子低吟出聲,卻未拒絕他邪惡的手指為她的慾望加溫。
  
  「我的主啊,你們再這樣,我就要去心臟醫院看望那位冷醫生了。」太和再度厲吼出聲,拿過唇彩替荷子定好唇妝,「不許再亂動。」
  
  「冷醫生?」大島浩俊美微揚,「美女嗎?」
  
  太和捧心長歎,「你閱女無數,整天還美女美女的,那位冷醫生是心臟外科的新秀、專家、學者,專門醫治我這顆可憐的心。」
  
  大島浩聞言咧嘴一笑,「書獃子一個,送上門都懶得理。」他朝荷子拋了個媚眼,「我比較中意豐滿、嫵媚的女人。」
  
  「是,情聖先生。」太和側過頭翻了下白眼。
  
  「前六十秒!」舞台總監一開口,大島浩挺直背,在走到入口處時,臉上的輕鬆自在已在一次呼吸間全部斂去。他微瞇下眼,再抬起眸時已是符合這身服裝的性感狂野眼神。
  
  長腿一抬,他是第一個在美國黑人個性沙啞嗓音中跨上舞台的模特兒。
  
  大島浩踩著已經熟練的步伐,在鎂光燈下瀟灑地揮動著屬於他個人的獨特性格。慵懶的音樂聲,更強調了他在走動時的火熱眼神。垮著台步時,他裝作不經意地往台下瞄了一圈————
  
  對於拒絕他的女子,他一向記得很準,事實她是目前為止的第一個。
  
  她是那個人的什麼人?他詳細地調查過,那個人膝下只有一子,並無成婚。情婦?不可能,情婦有長得這般瘦單單、清冷、文靜的嗎?未來的兒媳?這個他不清楚,那個人對肚子保護得很好,他花了重金,都沒挖到一張照片。
  
  拋棄、保護,同樣的人,差別是如此之大。
  
  他一個旋身,在前排看到不少緊盯住他的女性「朋友」。
  
  他繼續跨步向前走,在走到舞台最前端的時候,朝台下送了個飛吻。感性的眼神很平均地投射到四面八方,讓所有盯著他瞧的女人們臉紅心跳地以為他在傳遞某種只有情人間才會瞭解的眼神。
  
  大島浩一手插在腰間,在一次轉身前很快地看了眼全場,那個大眼睛女子向身邊的眼睛男子湊耳喁喁私語,恬靜的微笑如櫻花般柔美。如果她是那個人的兒媳,那眼鏡男子是他的兒子嗎?
  
  不會,那種沒有良知的人,不可能有這樣氣質俊逸的兒子。
  
  他們與那個人有關係嗎?
  
  不想了,票一定是那個人隨便扔給別人了。他籌備很久的日本首秀就這樣付之東流,胸口一陣發悶,唇邊勾起一個自嘲的微笑。
  
  場下的女子發出一陣狂熱的尖叫。
  
  冷以珊嚇了一跳,她不習慣這麼喧鬧的場所。T型台上男模的出現也讓她吃了一驚,竟然是他——想在酒店與她搭訕、一副情聖樣的男人。
  
  連續三天,與他不期而遇了,札幌的街道真窄。
  
  他確是個有型的模特兒,全場的目光都不約而同聚焦在他的身邊,女人們的呼吸隨著他的每一次旋轉而加重。
  
  這樣的男子,想專一愛一個女人,大概是在講故事了。
  
  一個靠身材和面容吃飯的男人,她真是欣賞不起來。
  
  男模展示完當季的服飾後,台上燈光已變為柔和,舞台中央出現了幾個高窕細瘦的女模,音樂也隨之變換成輕鬆的爵士樂。
  
  「以珊,好好看下面的秀,喜歡,我們就拍下來。」渡邊翼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低聲說。
  
  場內聲音有點吵,她沒有聽清,不禁傾過耳,靠近渡邊翼的唇。他溫溫熱熱的呼吸在她頸間,刻意壓低的嗓音聽起來猶如情人間的悄語,冷以珊臉不自覺地紅了。
  
  渡邊翼眼鏡後的雙眸,泛出溫柔的微笑。
  
  後面的女裝無論色彩還是剪裁都非常簡潔大方,但卻一點沒有削低她的品味,典雅、神秘而又漂移,最能把一個人內在的氣質襯托出來。
  
  她喜歡這個系列,冷以珊在心裡忖道。
  
  「這個設計師的衣服滿適合你文靜的氣質,非常知性。」渡邊翼笑看她一眼。
  
  「嗯,那件米白的長裙,我好喜歡。」冷以珊微笑地說道。
  
  渡邊翼舉起手中的編號牌,「我送給你!」
  
  「我只是隨口說說,你不要啦!」她附耳說道。
  
  「你一會拍件男衫送給我不就行了。」渡邊翼溫和地一笑。四周的人群突地掀起一陣騷動,兩人抬起頭,是那位首秀男模又再度出場上台。
  
  冷以珊淡漠地注視著台上的大島浩,唇邊一道似笑非笑的笑容,解開外衣,露出他健壯的胸膛,在台下女人的倒抽氣聲中,他將外衣甩上肩,而那雙修長的大掌緩緩以食指劃過自己的下唇,像在留戀前一個情人的吻。
  
  大島浩黝亮的眼瞳不客氣地盯住冷以珊臉上的嘲諷,報以一記性感的眼波。
  
  「這位男模很會帶動氣氛。」渡邊翼輕笑著向她說。
  
  「我覺得他非常適合脫衣秀。」她有點不想再看下去了。
  
  音樂聲逐漸減弱,舞台上的燈光全黯了下來,「結束了嗎?」
  
  「不,還會再出來謝幕一次。」渡邊翼說。
  
  燈光再度大亮,模特兒一字在舞台上拍開,一身黑色勁裝的主持人在大家的掌聲中走了出來。呃,那個男模不在。
  
  「謝謝日本的朋友們,現在容我向大家介紹本季新裝的設計師——」主持人的聲調高昂了起來,「本季新裝的設計師就是來自意大利米蘭的著名設計師也是今晚的主秀————大島浩先生。」
  
  冷以珊一皺眉,看見那個情聖大咧咧地從幕後走到主持人旁邊。
  
  現場掌聲雷動。
  
  在台下的掌聲與仕媛交換的耳語聲中,大島浩誇張地行了個宮廷禮,自信的笑容,讓冷以珊感到非常的刺眼。「現在可以走了嗎?」她裝過頭來。
  
  「再等一會吧,不然太不禮貌了。」渡邊翼輕言低語,手安撫地拍拍她的肩。
  
  「渡邊,你有沒有生氣的時候?」她突然冒出一句。
  
  渡邊翼眨下眼,「當然有,只是我很少流露在臉上,為什麼問?」
  
  「突然想瞭解你。」她含糊其辭,對於渡邊翼突然表現出格的呵護有點不太適應。
  
  「這是好事,證明你眼中開始有我了。」人群開始站起來,在主持人的道謝聲中,台上的所有人都在一陣煙霧中退了場。
  
  「本來就有你呀,我們同學五年,現在同事一年。」
  
  「你呀————」渡邊翼扶著她的手肘,輕笑搖頭。
  
  走前,兩人去服務台取拍好的衣服,大島浩站在邊上致謝,臉上一抹慵懶的笑意。
  
  冷以珊沒有看他,往渡邊翼靠近了點。
  
  渡邊翼掏出卡遞給服務小姐,大島浩伸手攔住,眼睛看著冷以珊,「這件衣服算我贈送給這位小姐。」
  
  冷以珊不領情地背過身,低聲對渡邊翼說不要了。
  
  渡邊翼也為大島浩的異常怔住了,「大島先生,你的盛情,我們非常感謝,但初次見面,這好像不太合適。」
  
  「這位小姐的氣質非常適合我的衣服,她穿上等於是幫我做廣告,我感謝還來不及,贈送一件衣服又算什麼呢?」大島浩低聲笑著,濃眉大眼間有一股自然散發出來的男性魅力。
  
  「等大島先生的衣服正式上櫃後,我們再買吧!」冷以珊不想聽這個男人胡扯什麼,淺然一笑,婉言道。
  
  「一件衣服,不會有什麼發生的。」他曖昧地瞥了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
  
  冷以珊微側過頭,沒有回話。
  
  渡邊翼有點不悅這個男人的冒昧,護衛地牽住冷以珊的手,「那就這樣吧!」
  
  「小姐,後會有期!」大島浩禮貌地對冷以珊揮揮手。
  
  中國有句古話:事不過三,冷以珊相信,她和這個男人後會一定無期了。這種人,見得太多,對心臟是種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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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1: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浪漫櫻花(五)
  
  新裝發佈會結束一周了,接下來他應該休一個長長的假期,讓自己徹底放鬆一下。但大島浩卻覺得整個神經依然繃得緊緊的,他沒有一絲的鬆懈。
  
  盛況空前的時裝秀,讓他儼然成為日本媒體爭相捕捉的寵兒,走在街頭,他已不是一個初來乍到的異鄉人,他是一個邪魅又性感、讓日本女子為之瘋狂,心甘情願淪陷的神秘男子。
  
  神秘男子?大島浩冷笑,把車瘋狂地駛上車道,加大馬力,不問方向地向前疾駛。
  
  春末的風帶著清爽之意,花香淺淡。他把車停在山路的一側,開了窗,對面是幢掩蓋在綠樹叢中的古雅的日式別墅。
  
  那個人就住在那裡,幾十年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財富每年都在巨增,而他卻獨愛這一片風景。別墅裡的沒有添一株植物,沒有多建一棟小屋。所有的景象和二十四年前,他離開日本時一模一樣。
  
  蒼白的童年能記憶的事並不多,願意去記憶的更少,一個醫生換過一個醫生,醫院由這家轉到那家,吃不完的藥、打不完的針……然後是母親尖銳的哭叫、那個人的駁斥。夜晚總是充滿了吵鬧聲,無休止的吵鬧聲,終於一切都平息下來了。櫻花在路邊靜靜開放,東京從視線中慢慢遠去。
  
  永遠不要再回到這個沒有人情味的地方,母親牽著他的小手,堅定地對他說,臉上的表情冰冷僵硬。
  
  但是他回來了。
  
  夜風輕輕吹過,山路兩邊樹蔭濃密。一路黑色的房車緩緩開進別墅的大門,司機打開後座的門,以為頭髮稍有點灰白的男子跨了出來,朝站立在廊下的和服女子張開手臂,相擁著走進客廳。
  
  燈光亮了起來,爽朗的小生藉著夜風飄進空中。
  
  大島浩僵立著,耳邊是靜靜的風聲,靜得就像漆黑夜空中傳來的炸雷。樹葉狂亂地響。在濃密的陰影裡,他的手指冰冷冰冷,體內的血液也完全冰凝。他以為自己會死去,可是心臟陣陣尖銳的抽痛卻讓他知道他還活著。
  
  別墅裡的燈光一盞一盞亮起,溫馨得就像傳說中的天堂。大島浩勾起自嘲的苦笑,現在的他就像安徒生陛下的那個小女孩,蹲在別人的窗外,嗅著撲鼻的香氣,在徹冷的冬夜,一點一點的慢慢死去。
  
  他木然地倒車,順著車道,胡亂地開著。
  
  心臟陣陣撕裂的劇痛,痛得已經看不清前方的路,就像踩在惡夢的烏雲中,黑夜裡,他的臉蒼白如紙。
  
  PUB裡燈光迷迷濛濛,南美風情的輕音樂柔柔地飄蕩著。
  
  太和走進來,一抬頭就看到了吧檯邊的大島浩。大島浩呆的地方,女人定然不少。他穿過人群,走進吧檯。
  
  大島浩面前已經放了幾個空杯,他一邊讓酒保倒酒,一邊邪惡地和身邊的女子調情。
  
  太和要了一個瑪丁尼,禮貌地請貼著大島浩身上的女子暫時先讓開。
  
  「浩,你去哪啦?剛剛我去看了下米蘭幾家服裝公司在日本的專櫃上架新聞會,哇,那個訂單雪片似的,大師就是大師,反響就是不同。我們模特公司也跟著沾了不少光,演出合約都簽到明年了。」
  
  「是嗎?那恭喜了!」大島浩端起酒杯,湊近嘴邊,一口一口,不間歇的,一會兒,杯底朝天。他抬手向酒保示意,酒保熱心地為他又端來一杯。
  
  「浩,你不能再喝了。」太和皺起眉頭,覺得大島浩有點怪怪的,他悄悄移開他的酒杯,想找個別的事來轉移大島浩的注意力。「浩,你一個下午去哪了?」
  
  大島浩眨了眨眼,用手掌撐起吧檯,「去看了位老朋友。」他把酒杯我在了手中。
  
  「哦,是親戚嗎?」
  
  大島浩燦爛地笑著,「不,是仇人。」
  
  太和只當他是醉言,「是嗎,那有沒有趁機報個仇?」
  
  「沒有,我……是個懦夫,站在門外,連見面都沒敢。」
  
  一陣劇烈的疼痛在突地心臟炸開。
  
  痛,有什麼關係?大島浩慢慢地端起酒杯,酒吧裡的燈怎麼熄了,人生嗡嗡的,好吵。
  
  眼前漆黑的眩暈。
  
  「哈,這好像不是大島浩的作風呀!大島浩現在可是時尚界呼風喚雨的人,想什麼有什麼。」
  
  太和的嘴巴上上下下動著,他什麼都聽不清楚了,杯身一打滑,金黃色的酒汁潑濺上光可鑒人的吧檯桌面。
  
  「噹」一聲,大島浩手一鬆,酒杯落在了地板上。靜靜地……
  
  太和看見大島浩的身子一歪,靜靜地像片樹葉般,緩緩地倒在地上。
  
  冰冷的地面,沙沙作響的風聲,似乎有驚呼從身邊傳來,可是呼喊的內容也聽不清楚。
  
  大島浩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輸液管的透明液體靜靜流淌。一滴一滴,液體流淌進大島浩的左腕。「大島君,你怎麼會暈倒了呢?」荷子趴在他枕間,嬌柔地撫著他俊美的額頭,嬌滴滴地說。
  
  大島浩難得沒有耍帥,沉默著,手一下一下地在她的髮間撥弄著。
  
  「醫生說你太累了,體質有點弱,只是感染了春天的風寒,沒有大礙的。輸完這個點地,我們就可以走了。大島君,你不要這樣嚴肅,人家有點不習慣。」
  
  大島浩唇邊浮出一絲冷笑,「我向來喜歡互相不約束的情人,你若不習慣就離開吧!」
  
  荷子臉一紅,眼波一媚,「幹嘛那樣凶,人家只是撒個嬌,都不可以嗎?」
  
  大島浩邪肆一笑,扳起荷子的下巴,在她的雙唇用力印下一個吻。荷子嬌呼,說門外有護士和醫生。
  
  大島浩慢悠悠自荷子的粉唇間抬頭,「荷子,我今天想一個人靜一靜,明天我再和你聯繫。」
  
  荷子驚訝地坐直身,她很聰明地沒有多問,湊身輕吻了下他的唇角,「那好吧!我會想你的,大島君。不管何時,我都在電話邊。」
  
  大島浩懶洋洋地將兩條長腿疊起,唇角勾起輕浮的笑意,「好的,寶貝。」
  
  病房門輕輕關上,大島浩收起笑容,眼睛裡閃出尖銳的恨意還有無力的悲痛,一切為什麼要來得這麼快呢?他以為還可以撐個兩年,等他把所有的事都解決好了,上帝想如何就如何吧!
  
  現在,他不能倒,他要壁紙地站著。
  
  「浩!」太和臉色蒼白,推門進來,靜靜凝視著他。
  
  大島浩掀開被,跳下床,脫去身上的病號服,「說吧,我能承受。」
  
  「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會這樣?」
  
  「我知道最後一定會這樣,但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大島浩笑意不減。
  
  太和愕然地跌坐在床上,像回不過神來,全身的血液凝固冰凍。「你明知是這樣,還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為什麼?」
  
  大島浩聳聳肩,繫上襯衫的扣子,「我沒有愛惜的理由,縱情地享受每一天就可以了。」
  
  「我不同意你這樣的觀點。」太和惱怒地站起來,「沒有任何人可以隨意地虐待生命,我不相信醫生的話,我帶你去札幌,現在藝術這麼發達,什麼奇跡都會有的。」
  
  「札幌是天堂嗎?」大島浩譏笑一聲,瞳孔收緊,「比札幌好幾百倍的醫院我都去過,沒有用的。奇跡與我無緣,我在十歲前就不相信了。」
  
  「札幌也許就是天堂。」太和低聲說,「那裡有位冷醫生,是……」
  
  大島浩啞然失笑,「太和,你是不是那個冷醫生的粉絲,一次又一次的提起他。不管他是冷醫生還是火醫生,我都不感興趣。」
  
  「你可以輕言放棄,而我,這個你在日本的唯一朋友卻做不到。浩,無論如何,我都會帶你去札幌的。」
  
  大島浩背對著太和,午後的陽光將他的背影投在地上,冷漠而斜長的背影,看得太和心底一陣一陣的憂傷。
  
  「小姐罵你今天穿那件米黃色的裙子嗎?」吃早飯的時候,山本太太問冷以珊。
  
  「嗯,天氣有點暖了,動一動就出汗。」
  
  「那配跳彩色的絲巾吧,不然太素了。」
  
  冷以珊微笑,「好!」
  
  自渡邊翼說過那一番話後,情緒的浮現變得有點起伏。有意無意,她開始把全神貫注放在病人身上的實現留了點餘光給自己。
  
  渡邊翼悄然把他們二人之間的距離縮小了點,他不再是個彬彬有禮的同事,他陪著她的時候越來越多,自如地與她出雙入對,在別人面前不掩飾他對她的關心。
  
  護士們私下的議論很多,就連籐野院長都聽到了,吃飯時還和她開起玩笑。
  
  這是種什麼感覺呢?心如止水,靜靜地流淌著。
  
  她不確定她和渡邊翼之間是不是愛,不過,相處適然到是真的。她承認關於愛情的理解,她的智商偏低。
  
  她一下公車,剛好與渡邊翼同時進醫院。
  
  「你今天好美!」他溫和地笑著,看了眼她脖子裡的絲巾。
  
  她臉紅地低下頭。渡邊翼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冷以珊驚怔,他卻根本不理會她的反應,逕直牽起她的手,走進病房大樓。
  
  草地上,周似蕾和雷鑫笑看著他們。
  
  「中午一起吃飯,我有話和你會說。」在美代偷笑的目光下,他放開她的手,柔聲說。
  
  她的心緩緩的跳著,只是有一絲微窘。
  
  午餐的時候,渡邊翼拉著她去醫院對面的拉麵館吃拉麵。
  
  「以珊,我們可不可以正式開始交往?」他伸手蓋住她平放於桌上的雙手。
  
  正式是什麼模式?
  
  渡邊翼看出她眼中的問號,說道:「正式交往就和現在相處不痛了,至少我的行為會不同。以往,我們只能像好同事,這樣的關係,可以喝許多人同時保持。但一旦正式交往,我會把你當成我的女朋友……」
  
  他停住不語,沒再說下去,斯文的面孔有幾絲泛紅。
  
  「然後呢?」冷以珊心砰然一棟,她輕聲問。
  
  渡邊翼接下了她清眸中的鼓勵,揚起了愉快的笑意,「也許,我會這樣……」他拉起她右手,在手背上輕吻。「也許,我會這樣……」他再拉過她左手,翻上手心,在手腕上印下一吻,「再接著我會吻你的唇,如果你不拒絕,最後,有一天,我們就會相擁著分享彼此的體溫、共度長夜。」
  
  都是讀醫科的,關於人體的構造和一切技能,誰都可以倒背如流。平時講起來,也不覺得什麼。渡邊翼這樣的表達方式,讓冷以珊慌亂地眼神無處躲閃,手合腳都不知如何擺放了。老天,兩個戲謔的親吻就把她達到了嗎?她不是普通的遜啊!
  
  「我們比一般的男女相比,已算後知後覺了。以珊,我真的盼望我們能有那一天。」
  
  臉頰開始發熱,對於他坦率的言詞,很難保持平靜無波。「你……有點不一樣了?」她低喃。
  
  「我很早以前就不一樣了,只是你沒發覺。現在告訴我答案吧!」他有點焦急。
  
  冷以珊笑了,不點頭也不搖頭。想不到斯文俊逸的他,會這麼勇敢。
  
  「不要告訴我有哪位日本曾經的侵華,你仇恨日本人?」
  
  冷以珊眨了下眼,「這真的是個原因,我不知道我家人會不會接受。」
  
  「你帶我回上海,和他們見個面,他們就會改變這樣的想法的。」渡邊翼緊緊扣住她的手,生怕她飛了。
  
  他竟然這般急切,冷以珊淡然一笑,輕輕頷首。渡邊翼默默陪了她六年,她想這世上可能再也找不到這麼深愛她的人了,那就試著談個戀愛吧!
  
  渡邊翼驚喜地握住她的手,唇輕輕地貼上去,帶些顫抖,然而輕柔。
  
  「琴音,到底是哪裡痛?」病房裡,冷以珊俯身,溫聲問病床上的小女孩。她才七歲,前幾天做過心臟搭橋,沒有什麼排斥情形,今天一早突然喊心痛。
  
  琴音臉色蒼白如雪,抬起細瘦的胳膊,指指起伏的胸口,氣喘喘地,「這……兒,它不聽話,拚命地……跳。」
  
  「心跳多少?」冷以珊回過頭問看護。
  
  「剛剛聽過,一百三十下。」
  
  冷以珊眨了下眼,「這麼高呀!你化驗下血,給她人工吸氧。」琴音太瘦了,有可能承受不住術後的反應,剛剛修復的心臟還沒能正常工作,這些現象都很正常。
  
  「好!」看護有點緊張。
  
  冷以珊捧著病歷夾,走出病房。從前,病人術後的一點反應,她都會心驚肉跳。但後來,她不了。即使病人術後隔天死亡,她也不會悲痛。她只能正確地診斷出病人的癥結,認真把每一個手術完美地做好,其他她就顧不了。人的生命如花朵般,有他的週期和規律,她盡量能讓花朵保鮮,卻無法阻止花的凋謝。
  
  「把下午那位手術病人的檢查結果給我!」冷以珊對護士台後的值班護士說。
  
  「這位先生七十多歲,患冠心病好幾年了,各項檢查都不太好。」值班護士轉身從身後的檔案櫃上拿過資料。
  
  「我知道手術的風險很大,我考慮是否勸說家屬放棄手術。」冷以珊翻著資料,眉頭輕輕擰著。「他家屬現在在不在病房?」
  
  冷以珊等了一會,聽不到護士的回話,只有細微的抽泣聲。她抬起頭,小護士臉漲得通紅,眼睛晶亮地盯著前方。
  
  她慢慢轉過身,迎面走來的一臉邪邪笑意的不是那位叫大島浩的設計師嗎?老天,他把醫院當T台了嗎?不談他一身邪魅的氣質,身後跟著幾個高挑的俊男美女,還有幾個老外就夠引人駐足了。護士和病人紛紛跑出了病房,醫院裡熱鬧了起來。
  
  後悔果真有期,誰說事不過三的,不過,過了三夜沒什麼。
  
  冷以珊低下頭,繼續翻看資料。
  
  「小姐,請問院長辦公室怎麼走?」對,就是這語氣,帶有一點魅惑人的尾音。
  
  值班護士激動地臉紅耳熱,「直走……到電梯口,然後按十,最……裡面那間。」
  
  「謝謝!請問,你今晚還在這兒嗎?」大島浩優雅的伸出手,輕輕握住值班護士顫抖的手。
  
  「我……明天在。」
  
  「哦,那明天見!」
  
  「好的!」
  
  冷以珊捧起病歷夾,嘴角在口罩後微微傾起,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是這麼個意思吧!
  
  值班護士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傻傻的笑著,不敢相信它剛才真的被一隻修長溫柔的大手盈握,連電話響起,她都回不過神來。
  
  「你好,值班台!」冷以珊好心地拿起話筒。
  
  「冷醫生在三樓病房嗎?請喊下她接個電話。」
  
  「我就是。」
  
  「冷醫生,請到院長辦公室一下。」
  
  冷以珊微閉下眼,落下口罩。
  
  「她就是冷醫生?」太和愕然地叫出聲來,那麼大的名氣不應該是銀髮須白嗎?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就是冷以珊。」冷以珊結果籐野院長遞過來的大島浩的轉院病例。
  
  大島浩斜睨著太和,嘴角勾起玩味的笑意。不過,冷以珊的年輕也讓他吃了一驚,那雙淡然文靜的眼神似曾相識,但他想不起來了。
  
  冷以珊細看完病例,和籐野院長對視一眼,籐野抿了下唇,眼中閃過無奈的目光。
  
  「大島先生!」冷以珊抬起頭,久久凝視著大島浩,然後,她不帶一絲情緒地說,「身為你的主治醫生,我建議你先卸下你臉上的妝彩還有洗去指甲上的指甲水,這樣,方便我對你病情的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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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1: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薰衣草花語(一)
  
  辦公室裡靜得好像沒有人一樣。
  
  大島浩俊美的面容冷得像塊岩石,眼底很黯,嘴唇抿得很緊,冷以珊的表情淡然卻不容拒絕。兩個人的目光對視著,沒有誰眨一下眼。太和和其他幾人詫異地打量著兩人,大氣都不敢亂出。
  
  「我的造型師對於我的外表修飾想來都不回橫加指點,你又有什麼理由來要求我?你手中那一堆的檢查結果都不能幫助你做出診斷,單憑看到我的指甲和素面,你又能如何呢?呵,我不得不懷疑外界對你評價的真實性。」大島浩邪氣地一笑。
  
  「浩!」太和想阻止他,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不就卸個妝嗎,沒必要有這麼大的反應吧!「對不起,冷醫生,大島他平時和我們開玩笑開慣了,你不要在意。」他一再的作揖,想挽回點影響。
  
  冷以珊非常的平靜,籐野卻是一臉的震怒,醫院中的醫生個個都像他心愛的孩子,冷以珊更是他心頭的寶。「外接的評價我們從來不去注意,我們只在意病人的評價。達到先生你如果對本院有質疑,我建議你不妨轉到別的醫院。」籐野生硬地說。
  
  冷以珊忙得分不開身,找上門的病患應接不暇,每天的手術排得很滿。若不是東京的一位老友打來電話拜託他關照下大島浩,他都不好意思打擾冷以珊。
  
  偏偏還有人不知足。
  
  「籐野院長,大島絕對不是這個意思。他……」太和堆起一臉的笑,推了下大島浩,挪挪嘴要他道歉。大島浩笑容燦爛,卻不為所動。
  
  太和真想甩他兩掌,這有病的人到底是誰呀,他以為是T型台,一切任他主宰?這是醫院,他的生命握在那個文文靜靜的女醫生手中呀!「對不起,冷一世,我再次替大島向你道歉。」
  
  冷以珊淡然地合起資料,「不必要道歉的,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衡量事物的尺度。大島先生的質疑很正常。這堆檢查資料確是可以幫助我做出診治,但我不信任它。我面對的是一個個溫熱而又珍貴的生命,我不能憑一堆儀器做出的結果就隨意下結論。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幾年的臨床經驗。」
  
  她眨下眼,「你不卸妝,我也知道那是什麼樣子。我這樣的要求,其實是想大島先生正視自己的病情,一點唇彩、一滴指甲水,能讓外表改觀,但內在呢,什麼都沒變。」
  
  辦公室又陷入古怪的沉默。大島浩的笑容消失了,臉色越來越沉重。
  
  太和撓撓頭,不知該怎麼打破僵局。冷醫生的意思是卸了妝後的大島會是另外一個人嗎?
  
  時間慢慢流走。
  
  「冷醫生,手術時間馬上到了。」美代氣喘喘地跑過來。
  
  冷以珊放下病歷,「大島先生,留下來接受我的要求,這只是一個醫生的建議,我先去手術室了,你的病情……」
  
  「我的病情我比你有數。」大島浩陰冷地瞇起眼。
  
  籐野院長的眉頭蹙起來,怒火在喉間燃燒,急不可耐地想噴湧而出。
  
  「嗯,再見!」冷以珊淺淺地點下頭,什麼都沒說,被美代拉著去手術室了。
  
  手術是一位七十多歲老人的冠心病,已經有許多年併發症,體制又差,手術中間出現了幾處狀況,平常四個小時的手術,足足花了六個小時才結束。走出手術室時,天全黑了,冷以珊疲累地走進更衣室,連抬臂解衣的力氣都沒有了。
  
  美代只比冷以珊好一點,幫著冷以珊脫去手術衣,把她扶進浴室,打開水龍頭。溫熱的水灑在身上,冷以珊覺著每一個毛孔都在喊累。
  
  「都好了嗎?」渡邊翼下午沒有手術,今晚又沒有夜班,氣定神閒地坐在冷以珊的辦公室裡等著一同下班。
  
  冷以珊簡簡單單順了順頭髮,對他淺淺一笑,「你先走吧,我要去看哪個手術後有排斥反應的小女孩,還要等病人甦醒。」
  
  今天是他們決定交往的第一天,渡邊翼本想給冷以珊一點驚喜,看她累成這樣,話到了嘴邊又嚥下去了。他不捨地輕輕圈住她的腰,把她疲累的頭擱在他肩頭,手輕輕地按摩她僵硬的頸項,「我等你。」
  
  嗅著渡邊翼清新的氣息,聽他溫柔的低語,冷以珊感到腦筋短路了半秒,同時心臟開始慢跑。男人不管如何的儒雅、斯文,得寸進尺絕對是男人的本性。才開始交往,渡邊翼的動作就和平時不同了許多。
  
  她慢慢地轉過身子,看著他鏡片後閃著溫和光澤的清眸。她真的有點喜歡上渡邊翼了。
  
  渡邊翼用一種讓她眼紅心跳的方式深深地看著她。
  
  她把頭靠上渡邊翼見識的胸膛,一方面藏住臉上的熱潮,一方面放鬆全身,手遲疑了下,緩緩托住他的後背。
  
  這是她第一次與異性之間的擁抱,一絲睡意和另一種完全相反的緊張情愫同時在她體內升起。
  
  「如果我吻你,你會不會暈倒?」渡邊翼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她突然感覺圈在她腰上的手向內收緊了些。
  
  「不會暈倒,」她輕笑著把頭從舒服的依靠上移開,「但會嚇倒,渡邊,有點太快了。」太熟悉了,她沒有那種慌亂到手足無措的感覺。
  
  「那我就等到明天吧!」渡邊翼溫和一笑,吻了吻她濕濕的髮心。
  
  明天?冷以珊開玩笑地說,「你是不是想在一夜間就讓我們之間發生質的變化?」
  
  「我隨時做好結婚的準備。」渡邊翼接嘴道。
  
  她一怔,仰起頭,震愕地看著她,渡邊翼微閉下眼,頭緩緩低下來。暖暖的男子氣息柔柔地呼在她的臉上。
  
  「冷醫生,VIP病房的病人讓你過去。」值班護士「砰」一下推開門,把冷以珊嚇得從渡邊翼懷中跳了出來。她竟然忘了這是在辦公室。
  
  值班護士最半張著,羞窘地看著地板,「對不起,我下次一定先敲門。」
  
  渡邊翼輕笑著聳聳肩。
  
  「……VIP病人……是誰?」冷以珊好不容易尋回了自己的聲音。VIP是醫院裡最高級的病房,不差似酒店的高檔房間,醫療設施一流,狐狸一流,價格更是一流。
  
  「就是今天剛剛住進來的大島浩先生。冷醫生,我不打擾你們啦!」小護士拉緊門,像逃似的跑開了。
  
  冷以珊平靜了下心緒,「好,我一會就過去。」
  
  「和那個服裝設計師同名同姓。」渡邊翼說。
  
  「就是他。」冷以珊麻利束好長髮,戴醫帽、口罩,穿上衣袍。
  
  「他心臟不好?」
  
  「不是普通的不好。」冷以珊纖細的睫毛顫抖了下。
  
  「那天看他的服裝秀,很正常啊!」
  
  「他很會掩飾自己。」冷以珊轉過身,把手放進渡邊翼的掌中,「怎麼辦,我要去忙了。你回寓所吧,我可能要到午夜才能回家。」
  
  渡邊翼溫柔地一笑,「去忙吧,別管我。」
  
  她會越來越沉溺於他的溫柔的,「嗯!」她淡雅地笑笑,拿起病歷夾,走出辦公室。走了幾步,她又悄悄回頭,從門縫中看到渡邊翼從她的書架上拿出本醫術,坐在桌後,一副準備深讀的樣子。
  
  她的心「咯」的一下。想到有一個人在長夜裡守候她,心裡瞬間就暖暖的。
  
  好的心情一直保持到她走進大島浩的病房。
  
  「冷醫生,你終於來啦!」看護玲子像看到救星般緊握住她的手,話音都有些顫抖。
  
  「病人有什麼異常嗎?」這是冷以珊直覺的反應。
  
  「不是,他……還好,一直在問你為什麼還不來,我解釋了幾遍,他都聽不下去。那雙眼冷起來凍死人,脾氣大得很,還有許多惡習。」玲子壓低嗓音嘀咕。
  
  不會吧,大島浩通常在女子面前都是一副情聖樣,哪裡會有脾氣?「我知道了,你去休息會,我去看看他。」
  
  冷以珊推開病房的門,「咳,咳……」一室的煙霧嗆得她咳個不停。
  
  她扔下病歷夾,打開窗戶,房間裡的厭惡逐漸散開。大島浩半躺在床上,一隻手夾著煙,一隻手握著筆正在一張大大的畫板上勾勒著線條。床邊的桌上,放著一瓶打開的低度酒。
  
  臉上的妝和指甲上的指甲水已經卸去,呈現出暗紫的顏色,但這一點都沒有影響他的俊美,反而更添一抹魅惑的邪氣。
  
  雖然心中有了準備,但看到他的肌膚,冷以珊心中歎了一聲,這是心臟重症病人才會有的膚色。
  
  「嗨,你來啦!」大島浩放下畫筆,端起酒瓶,「滿意你所看到的嗎?」
  
  冷以珊一言不發地走過去,拿開他手中的酒瓶、手指中的煙和畫板,一併扔進了垃圾籃裡。「我的第二個要求,你要徹底遠離煙、酒、生活有序、暫時停止工作。」
  
  「你的第三個要求是不是要我陪你上床?你們這種常年呆在醫院裡的書獃子,很少見到這樣的帥哥吧!」大島浩笑得有些邪惡。
  
  冷以珊無法相信地看著他,文靜的面容一冷,「大島先生,這樣的玩笑很冷,一點都不好笑。」
  
  「是嗎?我只聽說醫生管治病,卻不知一聲還管生活作息、興趣愛好,這好像是家人之間才有的要求,我們有那樣的關係嗎?」
  
  冷以珊試著讓自己平靜,不為他的話語所動,「大島先生,你如果不能接受……」
  
  「又建議我換醫生是吧!」大島浩笑容壞壞,「院長建議我換醫院,你建議我換醫生,呵,都是一個調調。你們這群冷血的人,在你們眼中,人是一塊塊肢體拼湊的標本,心臟只是一個瓣一瓣的組成體,你們不懂人是有感情的、有七情六慾,有所想有所思。服裝設計是我的生命,酒和煙是我活著的支撐,女人是我靈感的源泉,你享受過生命嗎?告訴我,除了看病,你還會什麼,又體會過什麼?笑的時候,臉上的肌肉都是僵僵的。也只有你這種無趣的人,才會說出不帶任何感情的話,才會無情地剝奪別人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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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2: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薰衣草花語(二)
  
  生平第一次,冷以珊覺得自己抵達了失控的邊緣。手術後一直空落落的胃在抽搐,額角沁出點點虛汗。
  
  大島浩挑釁似的挑高眉角,眼底隱藏著難以捉摸的暗光。
  
  手輕輕握成拳,冷以珊閉一下眼,吸氣。一個好醫生是不應該有太激烈的情緒,不會為病人一兩句極端的言語讓心情波動。
  
  「大島先生,若不是因為你身體不適,我們也不會相遇。你住在醫院裡,成了我的病人,我會盡一個醫生的職責,為你醫治,也請你盡量配合我。出了醫院,你是什麼身份,我又會如何生活,那不是我們討論的問題。我剛剛提出的要求,那只是要求,不是命令,不帶任何法律的強制性,是基於我對你生命的尊重,如果你無所謂,我無話可說。」
  
  她真想為自己的這一番話而鼓掌,她在失控的邊緣晃了晃,站住了。從醫幾年,見過病患無數,好壞壞話聽過許多,但從沒有一個病患這樣的當面羞辱她。若不是她是他的一聲,她會轉身而去,不,也許會上前給他一巴掌,打掉他自以為是的輕聲面具,不會多看他一眼。對,她二十多年的生活,除了教室就是實驗室,現在是醫院和寓所,她是書獃子,非常的無趣,但這是她喜歡做的事,是她的人生,與他有什麼關係。
  
  她真的很討厭討厭這個自戀而又無禮的大島浩。但他不會讓她討厭多久的,冷以珊默默地打量著大島浩青紫的面容,無需CT片,她也能想像那顆心臟是什麼樣子。
  
  有那樣的一顆已快衰竭、馬上就要停止工作的心臟,為什麼還能有這麼大的氣勢,她不明白了。
  
  那個晚上的服裝秀,他讓整個T型台都煥發出屬於他個人的魅力光彩,讓每一個人的心都為他的微笑而跳躍,這個生命現在在緩緩流逝,時日已經無多。
  
  她同情地把臉轉向窗外。
  
  夜風輕輕地從窗外吹了進來,風中有松樹和青草的清新氣,還夾著櫻花柔柔的甜香,札幌的夏天悄悄來了。
  
  大島浩冷冷勾起唇角,掀開被單,從床上坐起,大大的病號服穿上它身上有種慵懶的性感味道。他走到冷以珊面前,嘲諷地一笑,「你終於讓我見識到與你名氣相符的一面,夠修養夠冷靜。對於我來講,苟延殘喘地或者,還不如瀟瀟灑灑地離開。所謂生與死,只不過是一口氣的閉與合。我不貪生,不會白癡的一位你可以挽救我的生命。我來到這裡,只有一個要求。」
  
  緊握的手指慢慢鬆開……
  
  大島浩伸出右臂放在她纖細的肩頭,「你想要多少錢都可以,只要你讓我再活一年。」
  
  冷以珊驚得睜大雙眼,一時間搞不清楚他究竟說了什麼。當明白他的話意時,她怔住了。
  
  「做的到嗎?」他鬆開她,退後一步,聲音冷漠疏淡。
  
  「為什麼是一年?」冷以珊靜靜地擰下眉。
  
  「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一年的時間足夠了。開個價吧!」他紫青的嘴唇抿得極緊,肌膚青紫煞白,有種近似駭人的透明。
  
  冷以珊覺得一陣寒冷,濕濕的,直襲進骨頭裡。
  
  「如果你繼續無所收斂的生活,我及時為你安裝人工起搏器,你的心臟也會很快罷工,然後身體的其他器官跟著休息,你不能走動,抬臂都不可以,呼吸也慢慢消失,我不是山底,無法給你滿意的答案。大島先生,錢不是萬能的。一個病人,哪怕只有幾個月的生命,我都會去努力。但是你的要求,我很抱歉。」她平靜地看著他。
  
  一聲狂笑自大島浩的唇角逸出,青紫的面容顫動著,他笑得縱情,笑得暢快。「冷醫生,你真的是個很冷漠無情的人,像一塊化石一般,沉默了幾萬年,沒有一絲絲人氣。這是你本性使然,還是你高貴的職業道德呢?我欣賞你的坦白。好,我接受你的建議。」
  
  清麗的雙眸閃過愕然。
  
  「換醫生吧!」大島浩漠然地轉過身去。「這個世上不是只有一個冷醫生。我小小的要求,總有人會做到的。」
  
  他從垃圾籃裡撿起畫板,跳上床,拉過被單,沉浸於他勾勒之中,當房中沒有她的存在。
  
  冷以珊的心莫名地一陣劇痛。「我想明早你就會看到你的新主治醫生。晚安!」她輕盈地走出病房,帶上門。
  
  病房裡,琴音睡著了,小臉上皺成一團,像是夢中都在忍著痛。冷以珊你把聽筒放在她的胸口,心跳弱弱的,但還平緩。她對陪護點點頭,走進另一間病房,今天剛做過手術的中村還沒有甦醒,手臂上一管血漿、一管點滴,緩緩地流進他的體內。這麼大年紀,六個小時的手術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
  
  「一小時量一下血壓,二十四小時的心臟監聽儀時時關注著,有事,給我電話。」
  
  她低聲對看護說。
  
  中村的兒子是個老師的中年人,憨厚地對她一笑,無措地看看父親,「冷醫生,我爸爸他還要多久才能醒?」
  
  「考慮到他的年紀,麻醉的吉良加大了些,這樣可以讓他好好地休息,爭氣早點恢復體力。麻醉過去後,就可以醒了。」
  
  「呵,是這樣啊!麻煩冷醫生了」中村兒子一個九十度的大鞠躬,感謝地將她送出病房。
  
  病房的走廊上靜悄悄的,各個病房的燈也陸續暗了下來,值班的護士輕手輕腳地在各個病房間巡視著。
  
  冷以珊抬頭看看手錶,十一點半,又近午夜了。
  
  「都結束了嗎?」
  
  渡邊翼從桌後站起,拉住她的手,為她解開臉上的口罩,拿下醫帽。
  
  她像個孩子般,聽話的任由他擺佈。
  
  「來!」他按著她坐下,像變魔術般拿出一個保溫杯,揭開,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在辦公室內瀰漫開來。「你走後,我出去買的,趁熱吃吧!」
  
  是湯圓,櫻花湯圓,怪不得那麼香那麼甜。
  
  冷以珊悄悄嚥下一口口水。
  
  「怎麼了,不喜歡嗎?」渡邊翼俊逸的雙眉微微皺起,眼中滿是疼惜,「先將就著吃點吧,一會回到家,山本太太的夜宵定然還熱著呢!」
  
  冷以珊吸吸鼻子,不曉得為什麼,有點心酸。渡邊溫和、俊逸,外表不差大島浩,身家又高、學歷又高,為什麼人的品質差別會這麼大呢?
  
  見識了大島浩的惡劣之後,才知渡邊翼完美得如天使一般。
  
  她何其幸運被渡邊愛著。
  
  午夜,札幌的街也安靜了,三三兩兩的行人穿過街道,車業少了許多。渡邊翼把座椅放低了些,好讓冷以珊躺著休息。
  
  「大島浩的檢查結論出來了嗎?」
  
  「嗯!」
  
  「他能承受自己的病情嗎?」
  
  「外表是只驕傲的孔雀,內在是只有顆壞心的惡狼,堅強著呢!」她嘟噥著在椅上換了個姿勢,面對著渡邊翼。微暗的燈光下,他薄薄的嘴唇彎出優雅的弧度,俊逸得令她有一股莫名的心動。
  
  「哈,這是什麼樣的珍稀動物。」
  
  「還珍稀呢,怪物一個。他懷疑我的醫術,要求換主治醫生。」
  
  「這是玩笑嗎?」渡邊翼驚訝地問。
  
  冷以珊眨下眼,揉揉額頭。「是事實,他嫌我要求高,管束多。第一次遇到如此強悍的病患。」
  
  渡邊翼眼底滿是驕傲,「我想他馬上就會後悔了。」
  
  「我不這樣認為,他自戀但不自大,他很清楚自己的病情。」
  
  「他認出你了嗎?」
  
  「呃?沒有,只是打過照面,哪裡可能記得,何況我還有口罩呢!」
  
  車停在別墅的草坪外。渡邊翼停下車,沒有開車門,笑容溫柔得如同春天裡的微風。
  
  「我真希望別人永遠看不到你口罩後的面容,那是只屬於我一個人的冷以珊。不是優秀地令人仰視的冷醫生,只是一個清麗文靜的小女子,會害羞會無措,看著我時,目光在躲閃,現在,她低下頭,連慢慢紅了。」
  
  「渡邊……」她輕笑地別過臉,「不要玩催眠。」
  
  他凝視她,突然飛快地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她怔住,臉「騰」地漲得更加通紅。
  
  「以珊,不要太專注你的工作,留點時間給我好嗎?」他輕輕擁住她。「我們在一起時,你不能想工作,不能像別人,心和眼中都只能有我。」
  
  「渡邊,如果你接住到別的女子的話,會不會發現我根本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她莫名其妙的問一句。
  
  「這六年來,我眼裡只有你一個。智商再不如你,也不會六年都不清醒吧!不要猜疑,不談六年,路十年我都會迷戀你的。」他輕撫著她軟軟的秀髮,嗅著她發上清淡的香氣。
  
  「我會的東西很少,性子無趣、代辦,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呢?」她是中國人,出生於上海小弄堂,就會讀書,其他一無是處,而他優秀出色,兩個人好像不太相配。
  
  他眼中有了笑意,「我的大博士,今天怎麼這樣不自信了。有時我也奇怪,讀書時倒追我的女生多的是,我隨便挑一個多省事啊。追你多辛苦,等了六年才敢開口提交往,唉,說出去同學們眼球要落一地。可我就是喜歡你,跟你在一起,就覺得整顆心都滿溢著幸福。」
  
  「真的嗎?」她俏皮地笑了。
  
  「唉,以珊,再過兩年,我都快三十了,這次純情少男少女的表白已經不適合我們了。我們是成年人,你可以問些難度高一點。」
  
  「比如?」
  
  「比如夜這麼深,你累得眼都睜不開,問我可不可以陪你進去喝杯咖啡提提神?」
  
  她嬌嗔地解開安全帶,文文地打了個呵欠,「明天又不休假,你想我起不來呀!」
  
  真是個大煞風景的話,渡邊翼寵溺地搖搖頭,下車為她打開車門,把她抱下車,緊緊地貼在懷中,讓她貼著他的胸膛。「不會天天都忙的。哪天不忙,我們真正的約會吧,沒有外人的打擾。我們彼此的工作都非常忙碌,晚上的時間又有限,這樣的分離真是殘酷。以珊,我越來越不想和你分開了。」
  
  她聽著他的心跳。心臟的跳動節奏而有力,肌膚滾燙。她知道他真的愛她,他們都是成人,她感覺得到他這六年壓抑的不只有情感,但他尊重她,她沒有愛上他時,他仍會壓下所有的衝動。
  
  但她還沒準備好在清新的早晨睜開眼時,面對一張異性的面孔。
  
  「渡邊,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她從他懷中退開,把他推進車裡。
  
  渡邊翼打開車窗,伸手撫摸著她的臉,「想著我,以珊,明天見!」
  
  「明天見,我帶山本太太的味噌湯給你喝!」她有點不捨得揮揮手。
  
  路燈昏黃。
  
  夜風薄涼。
  
  渡邊翼的車拐過綠地,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冷以珊拖著疲累的身子走進別墅,懶得開燈,靠在客廳的沙發上,肚子面對一室的黑暗。
  
  「小姐,你怎麼睡在這兒?」
  
  誰在拍她,好吵,怎麼這樣的亮。冷以珊吃力地睜開眼,山本太太一張放大的面容映入眼簾,曙光從窗中透了進來。
  
  「天亮了?」她揉揉眼,坐了起來。
  
  「小姐,你昨天沒有回房間睡。」山本太太看著她皺皺的外衣,「澡也沒洗。」
  
  冷以珊不好意思地一笑,「昨天太累了,走進客廳,想坐下休息會,居然就睡著了。」
  
  「小姐,你是人不是機器,休息幾天吧!」
  
  「嗯,我準備七月回國探親,那時就多休幾天,把覺睡足、身體養好!」
  
  山本太太體貼地點點頭,「再去睡會吧,時間還早呢!」
  
  冷以珊搖搖頭,「我一會洗澡去,山本太太,請你多做點味噌湯,還有壽司,放進食盒裡,我帶去醫院。」
  
  「給渡邊醫生的嗎?」
  
  冷以珊微笑不答。
  
  「渡邊醫生是個好男人,小姐可要抓牢哦!」山本太太笑著走進廚房忙去了。
  
  冷以珊很少這麼早起床,她拉開紙門,走進別墅後面的庭院。不遠處的風景區,如霞的櫻花和著嫩綠的樹木,形成浮動的花海。晨露穿過樹叢,把白皙的櫻花映襯得晶瑩剔透。風輕輕吹過,一片片粉紅近似瑩白色的花瓣,從樹梢緩緩的飄落,緩緩的在空中飛舞。
  
  一朵花的凋零,有她的週期和定律,不管曾經是如何的美麗。
  
  冷以珊心頭突地湧起一縷傷感。「櫻花謝啦!」她喃喃地說。
  
  「嗯,六月了,櫻花謝了,富良野的薰衣草要開花了,那片花田現在的遊客一定很多。」山本太太剛好出來,聽到了她的話。
  
  一朵花謝,一朵花開,新的事物總是輕易地就取代舊的事物。誰還會記得那朵曾經美麗的花呢?
  
  這世上最最善變的就是人的心,最最珍貴的也是人的心。
  
  她想起了那個向她要一年生命的男子,生命對於他來講,是什麼呢?曇花一現?
  
  他可以輕視生命,她不敢,所以她拒絕了他。
  
  「小姐,去洗澡吧,早餐要好了。」山本太太從廚房中探出頭來。
  
  「我不在家裡吃,你幫我全裝進食盒吧!」她忽然想給渡邊翼一個驚喜。
  
  愛情也是一朵稍縱即逝的一朵花,渡邊翼小心地呵護著,她不能總袖手旁觀。
  
  無雲而又舒適的一天又開始了。
  
  渡邊翼住在一幢高檔的單身公寓中,他把車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來,剛剛駛上車道,看到大樹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清雅的微笑如窗外拂過的春風。
  
  「不要告訴我你是在夢遊?」他打開車門,結果她手中的食盒。
  
  「如果是夢遊,你就視而不見嗎?」
  
  探身為她拉上車門,順手抱住她,把臉埋在她溫香的脖頸,「對於夢遊病人,通常是不要驚動,只要輕輕地跑過去,抱著她,柔聲哄著,陪著她一同進入夢鄉。」
  
  她眨眨眼睛,「醫術上是這樣寫的嗎?」
  
  他大笑出聲,稍一用力,將皺眉還在思索的她猛地拉進懷中。
  
  他低頭,吻住她的嘴唇,吻得很深。
  
  陽光爛漫地從車窗外灑進來,柔柔地落在兩個人的身上。
  
  她有點拘謹,兩隻手僵硬地張在半空。溫和的渡邊,唇火熱得令她窒息。
  
  她閉上眼睛,雙手摟住他的後背。她在戀愛中了吧!
  
  大島浩很不習慣在這麼安靜的地方醒來,而且是獨子醒來,可怕的孤單像潮水般將他淹沒。
  
  特護玲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床邊,為他量體溫和血壓,每個動作都非常的輕柔,生怕他會突然惱怒地大吼出聲。
  
  昨天,他住進病房,她為他卸妝。當他看到鏡子中的自己,一拳擊在鏡子中,對著她大聲咆哮。
  
  她剛剛為護理以為超級俊美的帥哥而升起的一絲竊喜,瞬間就蒸發到雲層之中。他簡直就像一位惡魔,憤怒的眼中燃燒著怒火,像要把她吞沒似的。
  
  「先生,好了,你可以去洗漱了。」玲子捧著托盤,聲音顫慄。
  
  大島浩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一直都是然女人愛的,不是讓女人怕的。他想說幾句輕鬆的話語安危這個膽小的特護,但他心情超級不好,等了她一下,拎起換洗的衣衫走進浴室。
  
  醫生總提醒說,有心臟病的人脾氣太大不好,可他現在就是控制不住。
  
  鏡子裡唇色青紫得妖異,修長的手指泛白,他恍惚看到死神在鏡子中對他獰笑。
  
  他閉下眼,深深呼吸,大島浩不會倒的,一定不會就這樣倒下去的。
  
  早餐放在桌上,營養全面卻無味,他想喝酒,可惜被那個無情的冷血給扔了。想到那個姓冷人也冷的醫生,氣不打一出來。冷?日本有這樣的姓嗎?
  
  管她呢,他炒了她魷魚,那個籐野院長會嚇呆了吧,看他維護她的樣子,真是好爽。報紙上有幾條新聞是真的,他對媒體太熟悉了,那個冷醫生一定是吹捧出來的,開口閉口就是要求。
  
  煙也沒了,真是難受。大島浩拉開窗簾,推開窗,陽光一下子奔了進來,帶著造成涼涼的濕度。
  
  他不禁深吸口氣,仲春的味道舒適而溫暖,還有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札幌真的是個好地方。
  
  花園裡,三三兩兩的病人在散步,換班的護士腳步匆匆地走出大樓。一張木椅上,一對情侶在分享早餐,兩個人不時相視而笑,好像所有的陽光都跳躍在他們身上。
  
  經過的病人或是護士忍不住回頭看看他們,有些還停下腳和他們打著招呼。
  
  大島浩嘴角勾起一絲不屑,他討厭玩這種風花雪月般的浪漫,戀愛的目的是什麼,還不是上床,那又何必花那麼多功夫磨蹭呢!
  
  情侶附近的人漸漸少了,男人突然飛快地在女子唇上啄了一下,女子幾張地東張西望,陽光下清麗的臉龐一片緋紅,慧黠的眼眸像水波一樣蕩著。
  
  大島浩突地覺得女子好面熟,他瞇細眼想看個清楚。
  
  「大島先生!」身後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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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2:5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薰衣草花語(三)
  
  一塵不染的白大褂,不高不矮的個頭,不胖不瘦的身材,中規中矩的微笑,扔在醫生群中,你眨下眼就會找不著的那種典型男人。大島浩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那個冷醫生果真言而有信。
  
  「大島先生,我是英田,是你在本院期間的主治醫生。」英田伸出手,眼神空洞、無神,像宿醉未醒。
  
  「你好!」開場白如此的乏味、蒼白,大島浩不禁有些失望。
  
  英田瞟了一眼大島浩,視線瞬刻就挪開了。這種心臟病晚期的病人,住進來也不過是等死,他不情願接受這樣的病人,好像顯得自己都無能似的,可又拒絕不了,籐野院長親自來找他的。那個中國丫頭很會耍花招,遇到可以治癒的就往前衝,這種晚期的就往後退,做醫生還能挑病人嗎?
  
  「大島先生,請問陪護你的家屬在不在,我想和他談談。」英田冷冷地翻著手中的心電圖,慢悠悠地說。
  
  「有什麼你直接和我講吧,我沒有家屬。」大島浩優雅地坐在沙發上,兩腿相疊。
  
  英田一怔,嘴張了張,合上資料夾,「哦,我明白了。一會特護來給你輸液,至於治療方案,等我們會診好告訴你。」他微微地扯出一絲笑,看著比哭還難看。
  
  「會診?」大島浩一搖手,「不需要那麼麻煩,我下午要去趟東京,你給我輸點護心的藥劑,我不想死在半路上。」
  
  「有很重要的事嗎?」
  
  「東京電視台有個通告。」他其實不在意那個通告,他在意的是那個通告產生的效應,足可以讓那個人在電視屏幕前體會到他心發作時的那種疼痛。
  
  「那種不重要的事,我建議你還是推了吧!你現在的病情不適宜外出。」英田漫不經心地看著他。
  
  大島浩俊容一繃,「誰說那個不重要的?」
  
  「通告比你的生命重要嗎?」英田反問道。
  
  大島浩一下激動起來,眼底滿是怒火,「你有能力就為我醫治,沒能力就回一聲,不要自以為是的在這裡指手劃腳。」
  
  「你以為我情願接受你嗎?」聲音從英田的牙齒間磨出來,「我是為你著想,你要是想走,沒人攔你,你這樣的病人,醫不醫治已沒有區別,只不過是在折騰錢而已。」
  
  「你……」大島浩握緊拳頭,額角青筋直跳,「你們這種冷血的醫院,不值得……一點點信任,吹噓惡捧,盡做表面文章 。沒有一點職業道德,只會騙錢。」
  
  「你這麼討厭這裡,不如出院。」英田聳聳肩,「要我告訴你出院手續如何辦嗎?」
  
  陽光將大島浩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俊眸閃出寒冷的光。「那麼麻煩英田醫生陪我一同去院長辦公室辦理出院手續吧!」他一字一句地說。
  
  「對不起,我的工作很忙,不像你憑臉吃飯,錢賺得快,我還要去看別的病人。」
  
  大島浩逼視著英田,目光冷凝,「請把你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英田畏縮在退後一步,「你難道不是個憑身材吃飯的男模嗎?」
  
  「憑身材吃飯,那也要有那麼個資質,不像你,毫無醫術,還敢胡言亂語。」
  
  英田身突地血直往腦門上湧,他伸出手,指著大島浩,「你嘴巴乾淨點。」
  
  「你要怎樣?」大島浩慢慢地走過去,一米九的身高有種逼人的壓迫力。
  
  英田氣急地推了他一把。
  
  大島浩一拳將他的臉打得側過去。
  
  「啊!」玲子捧著醫療瓷盤走進來,剛好看到大島浩的拳頭落下,她驚叫一聲,手中的醫盤一斜,輸液瓶和器皿掉在地上,發出「光當」的聲響,其他病房的護士紛紛探出頭來。
  
  不一會,病房外站滿了觀眾。
  
  鼻血緩緩流淌出來。
  
  英田臉上掛不住,眼一瞇,從地上躍起來,撲向大島浩,大島浩身子一閃,英田撲了個空,只抓住他的長腿,兩人撕打成一團。
  
  「英田!」門外一聲怒吼,籐野一臉嚴峻地走進來,「還不鬆手。」
  
  英田狼狽地從地上站起,甩了下凌亂的長髮,緊咬著唇,氣得直喘。
  
  「向大島先生道歉。」籐野嚴厲地說。
  
  「為什麼?」英田非常委屈,「他不僅辱罵我,還出手打人,我只是自衛。」
  
  籐野一挑眉,「那些一會再說,你身為醫生,和病人慪打,這種行為太惡劣,道歉。」
  
  英田臉脹得通紅,他惱怒地瞪著大島浩,拭去鼻下的血,僵硬地一低頭,氣呼呼地掉頭衝出病房。
  
  大島浩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
  
  「好了,大家都去忙吧!」籐野揮手讓圍觀的人群散去。
  
  病房中一片狼藉,氣氛緘默著。籐野蹙著眉,慢悠悠地踱了會步。
  
  「大島先生,你兩天趕走兩位主治醫生,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籐野抬頭,眼睛裡迸出凌厲的光。
  
  大島浩吸氣,「沒有解釋,請為我辦理出院吧!」
  
  北海道醫學院的學生今天到心臟專科醫院上手術觀摩課。教室就是一間大大的手術室,中間用玻璃隔開,裡面做手術,外面是一排排座椅,天花板上還有一台台電視顯示屏,透過玻璃不能看清手術的過程,可以在顯示屏中清晰地觀看。
  
  這種課,醫學院的學生總是好奇又興奮,雖不能親身體會,但也算是身臨其境。
  
  顯示屏上開始出現手術室裡的畫面,護士正在做準備工作,病人還沒有進來。每一個學生眼都睜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看著手術室,呼吸都不敢用力,心情自然而然緊張起來。
  
  今天的手術是為一個病人做心臟移植。
  
  心臟移植對心臟的要求很高,心臟源又極為稀少,這種手術一年都不會有太多例。
  
  醫院對這種手術特別特別的重視。心臟是昨天從法國空運過來,病人等這顆心臟,等了半年多。
  
  「冷醫生呢!」渡邊翼是今天手術的麻醉師,冷以翼主刀,助手是一位剛進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是在手術室中有過好幾年經驗的。
  
  美代輕輕一笑,「冷醫生做手術前,總要獨自呆一會,馬上就會進來的。」
  
  「她還會緊張嗎?」渡邊翼眼中掠過一絲溫柔。
  
  「不是緊張,只是平靜下情緒。熱戀中的女子,心跳總是加速的。」美代打趣道。
  
  渡邊翼溫和地一笑,戴上口罩,讓護士在身後繫上手術衣。「她才不會呢,一進醫院,她就是最專業的冷醫生,看著我的眼神一點波動都沒有,讓我很有失敗感。」
  
  「要求不要太高,出了醫院就是你一個人的。在醫院裡,她是屬於我們大家的。」
  
  渡邊翼笑著眨下眼,表示贊同。
  
  門輕輕拉開,冷以珊眼眶潮濕,臉有些微紅。她看了他們一眼,沉默地走到水池邊洗手。
  
  他們都知她對這個手術的慎重,沒有人再出聲。
  
  「以珊,」渡邊翼走到她身邊,聲音很輕,輕得像一陣耳語。「我先進去了!」主刀的醫生是最後進入手術室。
  
  冷以珊抿著唇,點了點頭。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他湊近她一點,溫熱的呼吸拂在她臉上,輕笑著拉開通往手術室的門。
  
  冷以珊甩開手上的水珠,美代過來為她穿手術衣、別好頭髮,戴好醫帽……動作熟練而又迅速。冷以珊眼神平和,此時,她已經全部融入了手術的氣氛之中,視線裡沒有了任何外在的人和物體。
  
  水銀燈打開,一切準備工作就序,病人的胸腔整個坦露在燈下。
  
  冷以珊深深呼吸,冷靜地走向手術床,護士遞過手術刀,她側頭看了眼一邊冷凍盒裡的被保鮮膜包裹著的心臟,刀輕輕地落下。
  
  窗外飄起了細雨,最後一樹櫻花在雨中紛紛飄落。
  
  一個小時。
  
  二個小時。
  
  ……
  
  五個小時,教室裡沒有一絲聲響,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這個時候,針落地也會如雷霆。籐野悄悄走進來,在最後找了個座。電視屏幕上,冷以珊有條不紊地開始檢查血管與各處筋脈,她伸出手,護士把手術針放在她掌心,順便為她拭去額頭密密的汗珠。
  
  籐野驕傲地一笑。
  
  胸腔漸漸合攏,冷以珊拿過剪刀剪去線頭,心電儀上的一根直線慢慢泛出了波浪。她緩緩抬起頭,瞟了眼牆上的掛鐘,六小時二十分,她微閉下眼,笑了。這是她的一項新的心臟移植手術紀錄。
  
  手術室裡每個人互相握手祝賀,手術室外掌聲雷動,學生們激動得站起身,敬慕地看著那個瘦削的纖影。
  
  這是一個可以稱之為完美的手術。
  
  「站不動了吧!」渡邊翼沒有像別人那樣激動,他的以珊從不會讓他失望。他看到她的腿微微有點顫抖,臉色發白。他輕輕柔柔擁抱著她,攬著她走進更衣室。
  
  冷以珊扶著他的手臂,癱坐在椅中,無力地點頭。這種精神高度緊張的手術,太耗心力和體力。
  
  「讓美代扶你進去洗澡,然後我們就回去,什麼事今天都暫且擱下。」
  
  她皺起臉,「我好像連澡暫時都洗不了,我……有點站不起來。」
  
  「那不洗了,換衣服吧,我送你回去。」他為她解開後面的手術衣,摘去口罩和醫帽,讓她好好放鬆。
  
  身著米色襯衫的她,清清秀秀的如鄰家女生。
  
  「冷醫生!」籐野笑著進來,「出來一下吧,學生們都想見見你呢!」
  
  「院長,以珊太累了。」渡邊翼不捨地握住她的手。
  
  「就一會,不然學生們不肯走。」
  
  冷以珊無奈地說,「剛剛在手術室不是見過了嗎?」
  
  「那不一樣,他們想看的是真實的冷醫生是什麼樣子,是不是一個神?呵,快起來吧!」
  
  「一定要嗎?」冷以珊攀著渡邊翼的肩站起身,腿直髮軟。
  
  「一定,快!」籐野催著打開更衣室的門,冷以珊匆忙得連醫袍都沒來得及穿,頭髮濕濕的貼在額頭就出去了。
  
  走廊上喧鬧的聲音突地戛然而止,這個像學生一般的女子就是剛才那位冷醫生?
  
  冷以珊侷促不安地揉搓著手指,笑得僵僵的,她很不喜歡成為焦點,那種感覺象動物園裡被觀賞的動物似的。
  
  終於有一個先恢復正常,率先拍起手來,其他人也跟著鼓掌,有幾位男生眼神熱烈、愛慕。渡邊翼兩手交插,倚在門邊,淡淡微笑,睫毛在臉頰映下淡淡的影子。
  
  「好了,院長,可以把以珊還給我了吧!她已經六個小時沒有喝水、吃東西、休息。」一等學生離開,渡邊翼走過來要人。
  
  籐野斜睨了他一眼,「放心,我不會搶走你的冷醫生,但還得借我半個小時。」
  
  渡邊翼聳聳肩,有些哭笑不得。「我會掐著秒錶看著的。」
  
  籐野直點頭,「一定不會超過。」
  
  一陣風穿過走廊,冷以珊身子一抖,覺得有些涼意。剛剛在手術室裡汗濕的襯衫,現在有點干了。
  
  「大島浩今天和英田在病房裡打了起來。」籐野一改剛才的輕快,神情很沉重。
  
  冷以珊腦中一片轟然,「怎麼會打起來的?」大島浩講話是很討厭,但他是個公眾人物,應該不會太衝動吧!
  
  「兩個人都有責任。這事要是傳出去,對醫院的聲譽會受影響。」籐野無助地搖頭。
  
  「現在怎麼樣?」
  
  「我讓英田向大島浩道了歉,然後我想和他談談,他拒絕了,要求出院。」
  
  「院長答應了嗎?」
  
  「他的身體那麼差,又在氣頭上,我現在能讓他出院嗎?」籐野說。
  
  冷以珊抿緊唇,點了點頭。
  
  「冷醫生,可不可以還請你接下他的醫療,現在醫院裡沒有一個醫生敢與他接觸了。而且他的病,也只有你能幫他延長,考慮下心臟移植吧!」
  
  「他能活到找到心臟源的那天嗎?」冷以珊神情恍惚,「他不喜歡我對他的約束,不肯配合我,呵,也是我從醫以來第一次被病人炒魷魚。」
  
  「我也很煩躁,但現在真的不能讓他這樣離開醫院。冷醫生,麻煩你了。」籐野懇求地說。
  
  冷以珊深深吸口氣,「那我再去挑戰下吧!」
  
  「謝謝了!現在就請你過去看下他,我怕他激怒之下,心臟又惡化,剛剛他的嘴唇紫得可怕,我去和渡邊醫生打個招呼,為我的食言道個歉。」籐野笑著說。
  
  冷以珊別好耳邊的頭髮,眨去眼中的疲倦,向VIP病房走去。
  
  玲子嘟著嘴站在病房門口,門半掩,先前的雜亂已收拾過了,病房恢復成原來的潔淨、高雅,大島浩坐在躺椅上,對著窗,手中端著一個酒杯,旁邊的酒瓶已經快空了。
  
  「嗨!」冷以珊輕聲招呼,走到他對面坐下。
  
  大島浩抬眼,突然呆住了。
  
  「有什麼不對嗎?」冷以珊不解地問。
  
  「你怎麼會來這裡?」大島浩感興趣地問,他認得這個有幾面之緣的清秀女子,不僅拒絕了他的搭訕,還拒絕了他的贈衣,對於他引以為豪的男性魅力視若不見。
  
  冷以珊眨了眨眼,低頭看自己一身工作外的裝束,歎了口氣,無奈地說,「今天,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紹。大島先生,我是你的主治醫生冷以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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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3: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薰衣草花語(四)
  
  她剛剛做好一台六個小時的高難度心臟移植手術,只來得及脫去手術衣,拿開醫帽、口罩,還是在渡邊翼的幫助下。她累得連洗去一身汗漬的力氣都沒有,想好好喘口氣,卻被籐野院長拉出來與醫學院的學生搞什麼面對面的接觸,然後又成了大島浩的主治醫生,拖著疲累的身子坐在他的對面,接受他肆無忌憚的打量。
  
  大島浩只有一瞬間的驚訝,「我們果真是後會有期了。」他笑得燦爛,長腿帥氣地上下交疊,一
  
  副優雅而又迷人的姿態,好像和她坐在某個飄著輕音樂的高雅咖啡廳,閒閒地喝著一杯咖啡般。
  
  冷以珊咬了下唇,她覺得這樣的見面沒什麼好笑的。
  
  「那天在籐野院長的辦公室,我覺得你似曾相識,偏偏又記不起來。如果你是冷以珊,那麼我在你面前的挫敗感就不用那麼強烈了。你整天面對的是殘破不堪的一個個心臟,對於別人的一絲心動,你當然處變不驚。」大島浩笑望著冷以珊那雙平靜如水的清麗眼眸,端起酒杯放到唇邊。冷以珊擰了擰眉,沒有上前阻止。
  
  「在今天領教了英田那樣的醫德和醫准之後,我對你有了新的看法,你??????確實是一個很有修養的醫生。」
  
  「謝謝誇獎!」冷以珊看著金黃的液體滑進他的口中,喉結一動,他嚥了下去,她微閉下眼,控制著急急上竄的怒氣。
  
  「你說你是我的主治醫生?」大島浩又把杯中注滿了酒。
  
  「是!」冷以珊站了起來。
  
  大島浩嘴角勾起一絲淡笑,「如果是你,那麼我就不出院了。你激起了我的鬥志,在我所認識的女子中,還沒有一位醫學博士,這是一個挑戰,我們會和平相處吧!」他向她伸出手。
  
  冷以珊怔怔地看著他青紫的指甲,沉默了三十秒鐘,沒有伸手握住。
  
  大島浩挑起眉,自嘲地傾傾嘴角,「心臟斌好像不會傳染。」
  
  冷以珊抬起頭,吸了口氣,「大島先生,我今天真的很累,現在時間也很晚了,我們不要再玩口舌之爭,說些正事吧!」
  
  「噢,什麼叫正事?」大島浩收回手,臉色有點僵硬,「世界大戰還是全球金融危機?」
  
  「你的病情!」她不再繞圈,「你的病屬於先天性心臟斌,在你小的時候……」
  
  「我今天不想談這個,一切等我從東京回來再說。」大島浩背脊僵硬地坐在沙發裡,他陰冷地抿著嘴,眼底透出殘酷的恨意。
  
  夜風吹進濕濕的雨氣,冷以珊輕輕打了個冷戰。「一定要去東京嗎?」她不再像從前那樣直接說出要求,對於大島浩,更適合委婉,這是她的直覺。
  
  「這是我活著的意義。」大島浩窒息地抓緊沙發的扶手。
  
  冷以珊失神地說不出話。
  
  「大島先生,我想我可能也要重新認識下走下T型台的你。」她凝視他,「我對你的隱私不感興趣,但涉及到病情的部分,從前的、現在的,我想你應該告訴我。」
  
  這樣看著大島浩,感到他身影冰冷孤煞得彷彿冷漠的冰雕。冷以珊心底抽痛絞成一團。
  
  這個男人有時象火,有時象冰,如一個謎團一般。他到底有過什麼樣的經歷,造就了他這樣的性情。
  
  「知道得太多,你會愛上我的。」大島浩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抬起頭,一臉壞笑地在口頭上佔便宜。
  
  「這樣的可能性如你現在的心臟完全痊癒一般,可以稱為本世紀的一大奇跡。」她被他輕佻的話語激怒了,衝口說了出來。但一說完,她不禁有些後悔。
  
  她屏息凝視他。
  
  「你也有爪子呀!」他邪惡地壓低聲音,笑容變得冷酷。他站起身,走近她。冷以珊驚得有點傻掉,想往後退,但他一下子箍住她的後腦,她一點動彈不得。
  
  大島浩的臉距離她那樣近,只有一雙睫毛的距離,他俯視她,眼底冰冷幽黑。嘴唇蒼白,在這幽黑與蒼白之中,他竟然有種驚心動魄的俊美。
  
  「你也知道這世上沒有奇跡的,你不是已經放棄我了,為什麼還要回頭呢?是良心發現,還是迫於無奈?對一個瀕臨死亡的人,你還浪費時間幹嗎,高貴的冷醫生?」
  
  大島浩緊緊逼視面前的冷以珊。
  
  「如果有一點希望,我都不會放棄。不是還有心臟移植嗎?」她控制住身體的顫抖和疲累,鎮定地說。
  
  「我不稀罕!」大島浩瞳孔收緊。
  
  「只要……你配合,我……一定能救你的。」
  
  「太晚了。」大島浩握緊手指,喉嚨驟然暗啞下來。
  
  「你現在……大島先生?」冷以珊突然心驚地發現大島浩的嘴唇越來越紫,她驚駭,這是心臟病發作前的症狀。
  
  心臟處突地感到炸裂般陣陣劇痛,大島浩鬆開了冷以珊,緩緩地向一邊倒去,嘴唇青紫,面容蒼白。
  
  眼底最後一抹光亮快要被奪走,他不理會她焦急的呼喊,直直地看著她。
  
  「大島先生!」冷以珊驚呼著撲過去,一把托住他的身子,讓他平躺在地上,鬆開他的衣衫,手握成拳,用力地擊打他的心臟部位。
  
  「我……不要多……只要一年……救我……」他氣喘喘地說道,眼底是赤裸裸的無助,大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掌心。
  
  「大島先生!」冷以珊大叫,沒有被他抓著的一隻手拚命地按著床前的急救鈴。
  
  大島浩慢慢地閉上眼,握住冷以珊的手下意思地護在胸前。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夜色濃重。
  
  大島浩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地昏睡在床上,他的呼吸很輕,嘴唇仍是淡淡的紫色。夜風吹來,紗窗飛揚,在滴答的雨聲中,冷以珊怔怔站在床邊凝望著他。腦中一片混亂,她呆怔地站著,血液在耳邊轟轟作響。
  
  她緩緩收起聽診器,大島浩的心跳雖然依舊虛弱,但是終於又恢復了平穩的節奏,暫時渡過了危險期。這是他第一次在醫院裡心臟病發作,但以後這種發作會越來越頻繁。
  
  冷以珊輕輕皺眉。為什麼他一談到病情,他就會發怒?他時而輕佻,時而無助,那一面才是真正的他?一年的生命,對於他有什麼樣的意義?
  
  任何症狀的心臟病,她都可以清晰地說出治療方案,面對大島浩,她突然茫然無措。
  
  「冷醫生,你回去休息吧!我照顧他就好。」玲子低聲對她說。
  
  她歎息,「把那些酒和煙先藏起來,我明早再來看他。」她要好好整理下思緒,疲倦的身子也不容允她逞能。
  
  「嗯,放心吧,夜裡有值班醫生的。」
  
  冷以珊又看了一眼昏睡的大島浩,拖著雙腿向辦公室走去。
  
  渡邊翼站在護士值班台前,不時地抬頭看著通往VIP病房的樓梯。
  
  「以珊!」他一看到臉色蠟黃的冷以珊,忙過去攬住她,擁進懷中。
  
  值班護士把頭埋進醫案中,抿嘴偷笑。
  
  「這半個小時真長啊!」她對他綻開一個輕輕的微笑,把身體的重量倚向他。
  
  「有心情說笑,證明精神好不壞。能回去了嗎?」渡邊翼無奈地歎了口氣。
  
  「應該能吧!」她內疚地點點頭。
  
  車緩緩地行駛在雨中,他騰出一隻手環住她的腰。
  
  冷以珊幽幽地看著前窗上唰唰滑下的雨絲,「渡邊,你有過無力感嗎?」
  
  渡邊翼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現在的你就給我一種無力感,身子在我懷中,心卻像在別處。」
  
  她輕輕歎氣,凝視他,「渡邊,我……好像沒有心。」
  
  「啊,你是外星人啊!」他揉揉她的頭髮,「以珊,你太在意工作了,所有的情緒都被工作左右了。你活得太沉重,這樣的你讓我很心疼,知道嗎?」
  
  她被他話中的憐惜怔住了,像一個失神的孩子,喉嚨輕微作響。「渡邊,醫院裡所有的人不知不覺把我當成了神,唯有你……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人。」
  
  他歎了口氣,「你把自己當成了拯救眾生的天使,也忘了自己是一個人。而我愛你,愛讓我看到你也只是一個會累會疼會無助、會迷糊會害羞的小女子。」
  
  「後悔嗎?」她低低地問。
  
  渡邊翼把車緩緩地停下,拿出雨傘,打開車門,走過去,抱著她下車。她環住他的腰,他送他
  
  到別墅的門廊。
  
  雨從屋簷上滴答滴答落下來。
  
  他沒有道別,她也沒有鬆開他的腰。就依著,聽雨一滴滴地落下來。
  
  「我……該走了。」這是一句肯定句,卻帶一點期待的詢問。
  
  冷以珊的心微微一顫。他們正式交往不到一周,卻認識了六年。在她讀書的五年中,圖書館的燈都熄了後,他也曾這樣在深夜把她送回寢室。工作的一年中,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寓所,他自己成了她家的常客,多少個夜晚他也是陪著她走到這走廊下,然後揮手道別。
  
  那時候,渡邊是不是心裡就放著她了,他對她有過期待嗎?
  
  二十七歲,她聽護士們笑著說這樣的年紀屬於熟女了。熟女的定義是什麼,她不知道,她讀的書中沒有這個名詞解釋,但她知道她現在是個笨女,笨到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狀況。
  
  沉默是金,卻不能解決問題。
  
  她今天為手術所累,為大島浩所無措,她突然不想一個人面對這下著雨的夏夜。二十七歲,做點衝動的事,好像能夠承擔做錯事的後果吧!
  
  雨細細地打著她的衣衫上,她埋在渡邊翼的懷中,很溫暖,很舒服。「不走。」
  
  「可以嗎?」他是君子,再次給她退縮的機會。
  
  她沒有講話,環住他腰的手臂一用力。
  
  廊外的雨大了起來。
  
  冷以珊繫緊睡衣的帶子,把自己縮在被子中,背朝裡側,眼緊緊地閉著。渡邊翼在浴室中沖涼,嘩嘩的水聲象從她的心底流出,不知流向哪個方向。
  
  水聲停住,她聽到渡邊翼的腳步向床邊走來。
  
  「對不起,沒有睡衣。」渡邊翼唇邊有柔和的笑意,他的目光也很柔和。被子一掀,她感到床一沉,她差點失聲叫出來。
  
  渡邊翼低聲一笑,伸出長臂,扳過她的身子,把她擁進懷中。
  
  她羞澀難當地悄悄瞅他。
  
  渡邊翼斯文俊逸的外表下,有著健碩有型的肌肉,並不文弱。他身上有種清新的體香,像是香皂混合了松樹的味道。
  
  他把她貼向他赤裸的身子,她一僵,身子繃得緊緊的。
  
  「以珊,不要緊張。我雖然非常非常渴望能夠徹底擁有你,但我怎麼忍在你做了六個小時手術、又加了一個夜班後,再讓你疲累不堪呢!屬於我們的夜晚以後會很多。乖,閉上眼睛,我就抱著你。」他稍稍把自己的身子挪開一點,把她的手臂放在他的腰間。
  
  老天,他竟然未著寸縷,哦,他剛才道過歉了,沒有睡衣。冷以珊羞得堪比烤蝦。
  
  「終於,終於讓我等到你接受我的這一天,呵,六年。」渡邊翼輕笑著埋在她溫香的脖頸,「晚安,以珊!」
  
  在他低柔的聲音中,她瞬刻放鬆下來。她知道了,渡邊翼是真的真的愛她,愛到只會顧及她的感受,而徹底忽略自己。
  
  她真的堅持不住了,聽著他的心跳,她漸漸快要睡過去了。
  
  臨睡前,她忽然睜開眼,「我……也喜歡你。」
  
  「我愛你!」他輕輕拍撫她,使她睡得更加舒適。
  
  她在他懷裡輕輕動了一下,微笑著合上眼,睡著那一刻,腦子裡閃過大島浩青紫的面孔,但她很快就沉沉睡熟了。
  
  渡邊翼溫柔地吻著她的髮心,幸福地笑了。
  
  這裡安靜得過分。
  
  大島浩慢慢睜開眼睛,病房內已經一室的明亮。床前的燈還沒有熄,特護坐在沙發上,托著下巴,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冷以珊不在了,他莫名地有點心慌。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鳥聲啾啾。他扯下胸前的心電監測儀,坐起來,頭有點眩暈。他深呼吸一口,下床,走向洗手間。
  
  「大島先生,早!」他的腳步聲驚醒了玲子,她不安地招呼。
  
  「冷醫生呢?」他對著鏡子細心地刮著鬍子。
  
  「冷醫生要到上班的時候才會到。」
  
  「她不值班嗎?」
  
  「冷醫生從來不值班,她差不多都是午夜前才會離開醫院。」
  
  「她多大了?」
  
  「呃?」玲子不解看著他,眨了下眼,「冷醫生雖然年紀不大,但她是醫院裡手術做得最好的,醫術也是最高的。她是日本最出眾的心臟外科醫生。」
  
  「你是她的粉絲?」大島浩習慣地勾起一縷譏笑。
  
  「我們護士都很羨慕她。」玲子不好意思地一笑。
  
  「哦,你去幫我端早餐吧!我一會還有事。」
  
  玲子難得看到大島浩正常的講話,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跑出病房。
  
  大島浩閉了閉眼,打開洗理台邊上的化妝盒,熟練地打上面霜、粉底、腮紅,唇筆細細勾勒著形狀優美的薄唇。
  
  不一會,鏡子中的面容又是邪魅、俊美非凡的大島浩了,他滿意地拋了個媚眼,拿出指甲水為十個手指塗上正常的指紅色。
  
  「大島先生?」玲子象看見怪物般看著從洗手間出來的他。她只出去端了個早餐,他就像脫胎換骨,成了另一個人。這樣的大島先生性感、俊美,可這是假象,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大島浩朝她擠了下眼,優雅地坐在桌邊,開始吃起早餐。
  
  「你……是不是要約會?」玲子小心又小聲地問。
  
  「算是吧!」
  
  「就在札幌嗎?」
  
  「東京、」
  
  玲子臉色大變,十指絞著,急得鼻子上直冒汗,她不敢說不可以,可又不敢放他離開。她遲疑了一下,「咚咚」跑出病房。
  
  渡邊翼大大方方地牽著冷以珊的手走進醫院,冷以珊懷中抱著一束新鮮的薰衣草。
  
  「我忙去啦!不准一個人吃午飯,等我!」他親暱的圈住她的腰。
  
  冷以珊看到美代在辦公室外站著,臉紅紅地推開他,「知道啦!」
  
  自昨晚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應該是發生了質的飛躍。
  
  清晨醒來,對著他溫雅俊逸的面容,她好一會才適應。山本太太更是驚訝得整個早晨都沒有敢說一句話。
  
  渡邊翼溫柔地一笑,走出她的辦公室。
  
  美代含笑幫她把薰衣草插在辦公桌前的水杯裡。「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語是什麼嗎?」
  
  冷以珊一愣,「什麼叫花語?」
  
  美代受不了的聳聳肩,「花的類別,花的枝數都分別有不同的寓意。」
  
  她老實搖頭,「這個我沒有研究。」
  
  「許多人犢誑詰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也有人說是珍惜愛情。你認為渡邊醫生送這束花給你是哪種花語?」
  
  「他沒有講。花店裡現在這種話最新鮮,他就讓人家包了這束。」
  
  「可憐的渡邊醫生,怎麼會喜歡上你呢?你呀,該把你用在醫學上的聰慧分一點來給渡邊醫生。」
  
  「呃?」
  
  「冷醫生,冷醫生!」玲子扶著門框,喘個不停。
  
  「怎麼了?」冷以珊平靜地看著她,忽然一驚,「大島浩的心臟病又發了?」
  
  玲子搖頭,「他……還好,他……現在正準備去東京,我攔不住。」
  
  「這個大島浩怎麼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美代嘀咕道。
  
  冷以珊眉頭緊蹙。「美代,今天有什麼手術嗎?」
  
  「我看看!」美代拿起桌子上的醫生日誌,「啊!」她驚愕地張大嘴。
  
  冷以珊素白的襯衫,淡藍的牛仔褲,頭髮自然地散在身後,一個稍微鬆跨的雙肩背包,像一個徒步旅行的大學生,清新而又充滿了生氣。
  
  「你這是要去哪?」大島浩慵懶地傾傾嘴角。
  
  「你很幸運,今天是這三個月以來我唯一沒有手術的日子。」她淡淡地一笑。
  
  「然後呢?」他屏息輕輕問。
  
  「我陪你去東京。」冷以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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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3: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薰衣草花語(五)
  
  冷以珊用手遮住眼,仰頭看著陽光明艷的天空。六月了,天氣已經很暖,空氣中漂浮著花的香氣和陽光脆脆的味道。
  
  上一次離開北海道,好像是去年回上海探親的時候。時間一晃都八個月過去了。
  
  考慮到大島浩的身體,她建議坐高速列車去東京。飛機雖然很快捷,但上升、下降,對心臟影響很大,汽車顛簸得厲害,現在也不適合。
  
  大島浩自住進醫院以後,除那天有一幫人陪著進來,後來就沒見過任何人看望他。今天一早,那群人突然又出現了。大島浩向她介紹,原來是他的秘書和助手,一直在東京為他的工作室處理事務。他們講意大利語,她聽不懂。
  
  大島浩難得的神情比較嚴肅。她不禁被他的模樣所吸引,一時之間竟有些分神……難怪他會讓那麼多的女人為他飛蛾撲火般迷戀,他只是斜躺在沙發上,手托著下巴聽助手匯報問題,就自然地產生了屬於他的光彩,雖然她並不喜歡他身上過分鮮艷的藍色襯衫。
  
  助手和秘書是過來接他去東京參加電視台的通告,順便在路上向他匯報工作進展情況。她的插手,把他們原先的計劃全被打亂了。
  
  大島浩這次非常的配合,在醫院聽完工作匯報,打發助手和秘書坐飛機先回東京做準備工作,他和她坐火車。
  
  籐野院長得知她的決定,半天沒有言語,只是緊緊握著她的手,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她告訴渡邊翼,今天不能一同吃午餐了。渡邊翼溫和地笑笑,讓她放鬆,就當今天是給自己放個假。他眼底柔和的笑意彷彿可以沁過時空沁到她的心尖,她踮起腳,啄了他的唇一下。
  
  這是他們確定交往以來,她第一次主動。
  
  離上車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大島浩像一顆閃亮的星星,已經聚焦了無數道目光。他沒有像往常一般揮灑情聖的博愛,回報眾人魅惑的微笑。他瞇著眼,他在研究冷以珊。
  
  她坐著與他相隔的椅子上,與他保持一份距離。
  
  沒有那身白色的醫袍,她就像個單純的大學生。她玩著雙肩包的肩帶,一會兒抬頭看站台,一會兒抬頭看牆壁上的掛鐘。
  
  手機響了,她輕笑著打開手機,低著頭接聽,笑容寧靜得好像透明,那種溫婉而清雅的笑意,好像特意為電話那端的人兒綻放的。
  
  她從沒有對他笑過,就是笑,那也是冷冷的,她對著他是冷靜、理智、客觀,還帶有一點無奈,因為他是一個讓醫生頭痛的病人。
  
  他記得服裝發佈會那晚,與她湊耳低語的眼鏡男子,溫雅俊逸,是她的戀人嗎?
  
  心悄然地一陣抽緊絞痛,他不禁抿緊了唇。
  
  冷以珊合上手機,扭頭看到他擰緊的眉,神色一怔,拎著包走過來。她在他面前蹲下,自然地把手放到他心臟的位置,閉上眼,隔著衣衫感覺他的心跳。包裡有聽診器,有救心藥,也有注射劑。她有一切應急準備。
  
  她的手不寬,但很修長。這麼暖的天氣裡,她的手卻有點微涼。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心跳加速。
  
  她皺起眉,從包中拿出一粒藥,塞進他嘴中,又讓他喝了一點水。「現在感覺怎樣?」她平靜地問。
  
  「是什麼讓高高在上的冷醫生屈尊做我的陪護?」大島浩聲音壓得很低,性感的男性氣息一點點逼近她。
  
  冷以珊揚起長長的睫毛,眉頭一揪,無動於衷地盯著他,「這一年內,我會盡量地不讓你有一點意外。」
  
  「你對每一個病人都這樣嗎?」他戲虐地附低臉龐,朝她鼻尖吐著氣。心底卻為她的話而不自覺地歡躍著。
  
  「該上車了。」她拿起雙肩包,成功地隔開兩人的距離。不等他起身,先向站台走去。
  
  只要他身體沒有異常,她就會離他遠遠的,特此表明她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長相好歹也不算丟人,她嫌棄什麼呀?
  
  「為什麼不回答我問題,答案是不是不好意思說出口?」他亦走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看到她目不斜視,摸摸鼻子,問道。
  
  冷以珊突然停下腳步,閉了閉眼,轉身仰起頭看著他,他高了她足足有三十厘米,「你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嗎?」
  
  大島浩揚起雙眉,看到她雙眸危險地瞇起,「不,我不想知道,我自己慢慢摸索。」
  
  「大島先生,對於一個正常的人來講,一年只是三百六十個日子,渾渾噩噩地就過去了。而對於你,不是。你和我心裡一樣的清楚,一年有可能就是你人生中最後的一份時光。我不敢對你的病情保持很樂觀的想法,但我會很小心地去呵護你的心臟。我有考慮過為你做移植心臟,但一時半會沒有心臟源,就是有,那也要好幾年的康復、排斥期,你說你有重要的事做,好像不能等這麼久。我只好打消這樣的念頭。大島先生,別人講人生苦短,那只是一句無病呻吟的輕歎。可是你的人生,真的是屈指可數。我很想幫你延長,可惜我能力有限。大島先生,不要再激怒我,也不要再調侃我,更不要用你的所謂的男性魅力來誘惑我,我不是臣服於你西裝褲下的女子,我是你的醫生,請記住這一點。如果你做不到,我會放棄你的。」
  
  冷以珊搓著額頭,她真不習慣一口氣說這麼多的話。
  
  「你這麼的討厭我,為何還要幫我?」大島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嘴唇抿得很緊,喉嚨突地暗啞下來。
  
  「因為我是個該死的冷靜的醫生,我不會把個人情緒帶進工作中。」她不想告訴他,當他在暈迷前握著她的手求她救他時,她被震住了。
  
  那一刻,深深的不捨代替了心底的厭惡。
  
  他俊美的容顏,可以讓女人為他瘋狂。他的才華,可以為女人留住青春和美麗。可他卻不能阻止死神對他的青睞。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卻在疾病前,脆弱無助得像個孩子,她怎能不動容?
  
  「你的冷靜雖然打擊了我的自尊心,但我卻要說:謝謝,謝謝你沒有放棄我。」他無奈地聳聳肩,俯身貼了下她的臉頰,向站台走去。
  
  小臉忽地漲得通紅。
  
  快速列車上有幾節貴賓車廂,每一節裡又分好幾間。有獨立的沙發椅、冰箱、電視,還有大大的觀景窗,長途旅行,坐這樣的交通工具,不會覺得疲憊。
  
  冷以珊挑了觀景窗前的座椅,大島浩躺在沙發椅上和助手通電話。
  
  列車服務小姐送進飲料以後,就帶上了門。在醫院外,與一個陌生男子同處一室,冷以珊有點不自然,還好車外迷人的山野春色,很快鎖住了她的視線。
  
  她靜靜地坐著。一會兒喝口茶,一會兒抿嘴而笑,一會兒又激動得睜大眼。大島浩不讓自己去看她。她在,他就會心寧,不去擔憂下一刻他會閉上眼;但他又會煩躁,因為她看他的眼神太過平靜,他渴望能有一些波浪,哪怕是細微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可能最近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
  
  「日本人裡姓冷的人很少吧!」煩躁歸煩躁,還是喜歡看著她清秀的容顏,很舒適,長腿一邁,坐到她對面的座椅上。
  
  「我是中國人。」她抿了口果汁,笑了笑。
  
  車內的冷氣有靜靜的聲音。
  
  「對不起,我不知道。」他有點窘。
  
  「沒關係,面容上,日本人和中國人沒有太大的區別。」
  
  「為什麼會來日本工作?」他突然好奇起來。
  
  「不是特意來的,在這邊讀書,然後實習,後來就留下了。我剛工作一年多,以後還是會回國的。」她輕描淡寫地把自己的六年概括了。
  
  氣氛靜默得如同窗外流淌著陽光下的花香。
  
  她是中國人!大島浩看著窗外飛速後移的山野,心裡一陣說不出的滋味,他確定那是欣喜。他討厭日本人,而她不是,多好!
  
  「我也不是日本人。」
  
  冷以珊眨了下眼,沒有驚訝。她知道他是意大利籍日本裔。
  
  大島浩身子仰躺到椅中,對著車頂深深地吸了口氣,「七歲前,我一直生活在東京。先天性的心臟病折磨著我,我一睜開眼,就看到穿著白袍的醫生拿著電機棒站在我面前,我嚇得拚命哭叫。媽媽從外面走進來,命令我閉嘴。她是一個服裝設計師,美麗又好強,正處在事業上升期。為了照顧我,花費了她許多精力和金錢,也影響了她的事業。可是我的病一點起色都沒有,她無助又驚恐,每晚喝得大醉,醉了就大罵我,埋怨我拖累了她,說要拋棄我。可一會,她又緊緊抱著我,說無論如何都要治癒我。那時,意大利的心臟外科的醫療水平在全世界是最好的,她帶著我去了意大利,一呆就是二十四年。我也是剛剛回到日本。」
  
  他像沉醉在往事中,忽然靜了下來,怔怔出神,望著窗外良久良久沒有說話。
  
  列車駛進一個山洞,車內暗了下來。
  
  冷以珊靜靜凝望著大島浩,目光裡有一種心疼,她努力克制著將之深深掩藏在眼底。他的服裝天賦原來遺傳到他的母親,他的父親呢?
  
  她沒有問。
  
  列車駛出山洞,眼前又是壯麗的風景。
  
  「我看你的檢查資料時,就知你是先天性的心臟病,但卻又很驚奇。像這樣的心臟病,如果在小的時候,沒有心臟移植,很難活下來的,不然就是發育不全。可在你身上這樣的症狀好像沒有發生,但為什麼會突然復發呢?」她開口說道。
  
  「世上沒有永遠的奇跡的。我痊癒時,在意大利像個傳奇。我也以為我真的可以像正常人一般生活了。去年冬天的一次新裝發佈會,我在後台指導模特,突然感到心一陣抽縮,我就知道惡夢重現了。以前醫治我的醫生為我檢查後說,除了心臟移植,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從那時起,我就決定回到日本來。」
  
  「落葉歸根?」她故作輕鬆地問。
  
  「不,是復仇。」
  
  她怔住。
  
  大島浩嘴邊勾起一抹苦笑,「其實說復仇有點過,我只是要讓一個人看到我現在的成功,沒有他,我一樣可以過得很好,我要他後悔,要他心痛。」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背,「冷醫生,你一定要幫幫我,不要讓他發覺我的病情。不然,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冷以珊心中驚痛,此刻的大島浩渾身象籠罩在一層陰雲之中,孤單而又冷漠。
  
  她不知說什麼來寬慰他,只能任他握住手背。「他後悔了,你就……會快樂嗎?」
  
  「快樂?」大島浩邪魅地一笑。「如果說擁有許多金錢和女人是快樂的話,那麼我非常非常快樂。」
  
  「真正的快樂不是這樣的。」
  
  「那個我不感興趣。」他又恢復成那個遊戲人生的大島浩。
  
  「我在想,你後來的心臟病復發,可能和你沒有愛惜自己的身體有關。你酗酒、抽煙,夜生活過度,那些都是心臟病復發的致命緣故,你不知嗎?」冷以珊有一點遺憾的說。
  
  大島浩笑了笑,「我痊癒後,媽媽就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事業上。在她眼裡,我只是一個資質堪憂的模特兒。我沒什麼上過學,十四歲時,我就已經身高一百八十多了,骨架勻稱,天生的衣架子。我十四歲開始上T型台,一直到二十四歲那年,我才開始從事服裝設計。想做時尚界出人投地,光靠天賦是不行的,你必須要比別人付出許多。抽煙、喝酒、女人是我靈感的源泉,同時也能幫我打發長夜的寂寞,那些有什麼不對嗎?別人都活得好好的,為什麼我不行?」
  
  笑容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擴大著,冷以珊一陣發冷。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原來是一個憂傷而又孤獨的靈魂。
  
  她有點不敢再聽下去了。
  
  「生命不值得珍惜的,你不要露出那種同情的眼神。」窗外的陽光投在他身上,冷漠而斜長的身影,隔著小小的茶几,逼得她透不過氣來。
  
  「我看慣了生死,早就沒有同情心了,對你更不會。」
  
  「更?」他抬起頭。
  
  「別人是無法選擇,而你是有選擇卻硬走上這條路,我沒什麼好講的。」她扭過頭去。
  
  「我想在生命的盡頭,有你陪在身邊,也算是上帝對我的一點偏心。以前,上帝太冷落我了。」他縮起手指,把她的手包在掌心。
  
  「我不會為這樣的話而感動,我之所以這樣做……」她閉了閉眼,眉頭緊皺,身子挺得筆直,想推開他的手,卻訝異地發現自己的雙手在瞬間淪入他的掌握之中。
  
  「是因為你是我的醫生。呵,以珊,你真是一點都不懂女性的溫柔,在我看著你講這些話時,女人通常應該臉紅心跳,然後就會緩緩閉上眼睛,不敢凝視我……」大島浩微瞇起眼,心裡某根弦被她的冷淡激怒了。
  
  「不要喊餓哦的名字,不要把我和她們相提並論。」這個人真的是惡魔,她剛剛還在不捨他呢,說不定他剛剛的那一番話根本就是胡編。冷以珊神色一冷,不悅地瞪著他。
  
  「你不也是女人嗎?」大島浩的食指抬起她的下顎,在她來不及驚呼之前,佔領了她的唇。
  
  經驗豐富的男性雙唇,狂猛地允住冷以珊輕輕顫抖的唇瓣。如果講渡邊翼的吻是微風,那麼他的就是暴雨傾盆了。只是在他還未進一步佔領她柔軟的雙唇時,她用盡全力咬住他的下唇,直到血的氣味在兩人的唇間漫開來。
  
  冷以珊一巴掌摔上他的臉頰,成功地讓他放開了她。「我有提醒你,我是你的醫生。但是你越距了,你逼得我放棄你。」她帶著羞惱的明眸,咬牙切齒地說道。
  
  常握手術刀的手,力度又狠又準,大島浩上立刻浮現出五個手指的紅印。他盯著她的眼,伸舌舔去唇瓣上的血絲。他在做什麼,太久沒和女人上床了嗎?急切得對冷以珊都下手!
  
  「大島先生,這次不要你炒了我,我主動炒了自己,你不必回北海道了,就留在東京吧!僅是減輕你病情的痛苦,東京的醫生也可以做到。我坐下一趟車回北海道。」冷以珊挺直顫抖的身子,臉色發白地轉身離開。她非常討厭討厭這個心快要壞透了的大島浩。
  
  「我道歉!」大島浩的話當著車門又摔回到自己的臉上。
  
  「他摸著自己紅腫的臉,一會上電視時看來要多塗點粉了,他歎了口氣後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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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3: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薰衣草花語(六)
  
  雖是同一個國度,東京比北海道暖太多了。
  
  視線外都是明晃晃的陽光,毫不吝嗇地散發出炎熱的溫度。冷以珊覺得整個人都要被蒸發了,她抬頭看車站顯示屏上不停跳躍的列車班次,最快回北海道的車次在一個小時後。
  
  「冷醫生!」大島浩金髮碧眼的秘書穿過人群,微笑著站在她面前,為她擋住直射的陽光。這個洋鬼子竟然說得一口流利的日語。
  
  冷以珊一皺眉,看到不遠處大島浩的一群助手已經圍住了他,他勾起一個慵懶的笑,玩味地看向她。他在東京比在北海道神氣多了,要不是她是他的醫生,根本不會相信這個魅力四射、笑得燦爛的男人是個心臟病重症病人。
  
  不管他笑得多麼可親,她已經不會再被打動了。
  
  「有什麼事嗎?」她收回目光,冷冷地問笑得也像個大情聖似的秘書。
  
  「冷醫生,我的車子停在那邊,請你跟著我過去。」
  
  「抱歉,我有事要先回北海道,這個我剛剛已經和你的那位設計大師講過了。請讓開,我要進站了。」
  
  秘書不疾不徐地擋住她,「大島先生說你和他有點誤會,我替他向你道歉。通告馬上要開始了,我們不能再耽誤時間,冷醫生,請!」
  
  冷以珊僵住身子,「我講的是日語,你應該聽得明白。他有什麼安排,你不必向我匯報。既然時間很急,就快點離開吧!」
  
  「冷醫生,你不是大島先生的主治醫生嗎?要是他有什麼狀況,那怎麼辦?」秘書聳聳肩,眼神中儘是責備。
  
  「放心,他暫時死不了。」冷以珊咬牙切齒地說。不管是大島浩,還是他身邊的人,都有把人逼瘋的本事。
  
  「你能寫個承諾給我嗎?」秘書笑得陰謀十足。
  
  果真是個難纏的傢伙,冷以珊立刻板起臉,「先生,你可能才來日本。在日本,沒有一條法律規定主治醫生必須保證病人不會死亡的。」
  
  「對啊,不能保證,那就要小心地預防。冷醫生,謝謝你對大島先生的關照,麻煩你了,請!」秘書學著日本人,非常禮貌地作了個揖。
  
  冷以珊抿緊唇線,憤怒地瞪著眼前這個非常頑固的男人。「你想強迫我嗎?」
  
  「喬,怎麼惹以珊生氣了?」大島浩低聲笑著,恣意用目光打量著她冰冷地面容。陽光下,她白皙的肌膚像水晶般澄淨。
  
  如此清麗,又如此漠然。
  
  「我想你的秘書聽不懂日語,請你把我在車上講過的話重複下給他聽。」她十指握緊,不想再為這種情聖浪費一點時間。她幹嗎要多此一舉,陪他來這個熱死人的東京,真是自尋煩憂。
  
  「我已經道過謙了,還不能原諒我嗎?」大島浩曖昧地瞥了她一眼,邪笑著說道:「對不起,以珊,下次我吻你的時候,一定會提前告知的。」他湊近她耳邊,用只有她聽到的音量說。
  
  那群帥俊男美女的助手們一個個好奇地看著他們。
  
  「大島浩!」她無力地閉上雙眼,蒼白的臉色證明了她的挫敗,「好,我陪你去參加那個通告,就當是日行一善。回到北海道後,我……發誓一定不會再接受你這樣的病患。」
  
  「誰知道呢?」大島浩長臂伸出欲拉住她。
  
  她雙手忙背到身後,對著一直保持著笑意的秘書說道:「你不是要給我帶路的嗎?」
  
  秘書醒悟過來,優雅地轉身,笑著上前。
  
  結果,助手們坐一輛車,她和大島浩、秘書一輛車。
  
  心情壞到極點,她沮喪地閉上眼,不願看一眼身邊的大島浩。就是此時他心臟病突發,她也不會同情他的。
  
  「以珊,你讓我有了設計衣服的靈感,像你這種文靜又儒雅的女子,可以穿些跳躍性的色彩,那些會更襯托出你的氣質,也讓你煥發出另一種神采。」大島浩倚在靠墊上,低沉地對她說道。
  
  「我不需要什麼氣質和神采,你說得這些,我沒有興趣。」冷以珊不領情地背過身,看著窗外的街景。
  
  「你總有一天會穿上我設計的衣服,等著瞧吧!上次的新裝,你看中的那件,我還留著,一會我讓喬給你包好,帶回北海道去。」
  
  「你在醫院的每一天,任何費用都不會減免,所以不要花心思地賄賂我,沒用的。」她刻薄地說。
  
  「不是賄賂,是寵。以珊,你太生硬了,需要愛情的滋潤,才會學會什麼叫女人味。」大島浩輕快的語調,絲毫未受到她的影響。
  
  「哦!」冷以珊嗤之以鼻。「這個就不要你操心了。」
  
  「你有情人?」他用銳利的眼神懷疑地盯著她。
  
  「主治醫生談戀愛需用病患許可嗎?」她扭頭故意亮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大島先生,還有,請你不需要直呼我的名字,那是我男朋友的專利權。」
  
  「噢,我想他很快就會成為過去式了。」
  
  冷以珊輕蔑地一笑。
  
  「事情快結束了嗎?」渡邊翼在電話那端溫柔地笑著。
  
  冷以珊瞄了眼化妝室裡正在補妝的大島浩,一點不浪費時間地與一個個子高挑的女模正在調情。那個女模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大島浩時,他在街上擁吻的那位。「唉,哪有那麼快,還沒開始進錄播間呢!早知道這樣,應該讓一個護士陪他來的。」
  
  「你很久沒外出了,曬曬太陽也好啊!東京很熱,注意不要曬傷。」
  
  「嗯!你今天忙不忙?」
  
  「不忙,但是晚上要值夜班。你回來不要再來醫院,早點到家休息,幾個晚上沒有睡好了吧!昨晚……緊張嗎?」話筒裡傳出渡邊翼細微的呼吸,冷以珊臉一下滾燙。
  
  「你……不會讓我緊張的。」她羞紅這臉,眼簾低落,把身子轉向牆壁,結結巴巴地說。
  
  「其實我也緊張,但我不敢表露出來,因為你那樣你會更緊張,會更睡不好,我捨不得,就裝著輕鬆。」渡邊翼輕柔地說,「下一個夜晚,應該會好一點了!」
  
  溫柔的笑容蕩滿冷以珊的唇邊。
  
  「以珊,約個時間,跟我回家見見我家人吧!」
  
  「……太快了吧!」她突然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渡邊不只是她的同學、同事,還是渡邊電子會社社長的公子。
  
  「呵,你在我們家並不陌生。我從六年前就暗戀你,我爸媽一直把這事拿來取笑我的膽怯。他們都是很溫和的人,你會喜歡的。」渡邊翼大大方方坦承自己的醜事。
  
  冷以珊輕笑出聲,心頭一鬆。「好,那就等下一個無手術日吧!」
  
  「好想抱抱你,以珊!」渡邊翼柔聲歎息,冷以珊彷彿看到他溫雅的眸子中的深情款款。
  
  「那我……到北海道後先去醫院。」
  
  「不要了,你會累的。我會把思念存到明天早晨,一併給你。」
  
  「嗯!」她甜蜜地合上手機,轉過身。大島浩陰沉地隔著玻璃瞪著她,女模示威地擁著他的腰,嫵媚地笑著。
  
  笑意從唇邊漸漸斂去,她冷冷地扭過頭。
  
  「冷醫生!」太和從另一個房間出來,手中端著一杯紙咖啡,「我叫太和,是浩的朋友,上次在醫院裡我們見過。」
  
  冷以珊忙點頭,這個朋友那天為大島浩的無理一直向她和籐野賠著不是。「你也在他工作室工作嗎?」她隨意問,純碎打發時光,不是好奇。
  
  「不是,我自己有家模特公司,我和浩合作過幾次。」太和指著邊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大島浩妝補得不錯,指印蓋住了。導演和主持人正在和他說著什麼。
  
  「沒想到你會親自陪他來東京做通告。」太和真誠地說,「浩的病情沒有幾個人知道,包括他的助手和秘書,也只以為他是工作勞累,心臟有點輕微不適。那天他在酒吧昏倒,我送他去的醫院,不然我也會被他蒙在鼓裡。」
  
  她抿了口咖啡,笑笑。
  
  「他是不是真的沒有救了?」太和低聲問。
  
  冷以珊愣了下,平靜地說:「除非心臟移植,但是他拒絕這種治療方式。」
  
  太和閉上眼,唇抿得緊緊的,像是在壓制著一股激烈的情緒。
  
  她沒有說話。
  
  許久,他才睜開眼,淒涼一笑,「浩他就像一個看透塵世的高人,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留戀了。」
  
  「哦!」她輕輕應了一聲,看到大島浩光采奪目地隨主持人走進了裡面的錄播間,女模一個勁地往裡送著飛吻。
  
  「不要被他放蕩不羈的外表所迷惑。浩其實很可憐。他的母親是個服裝設計師,父親是一個大企業家,兩人都忙於事業。本來不想太快要小孩,但突然懷孕了。他母親就決定生下他,但由於懷孕期間,她母親抽煙、喝酒、熬夜,浩一生下來就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他父親不能接受一個殘疾的孩子,埋怨他的母親,要求他母親放棄浩,不要再醫治了。他母親不同意,為了浩,兩個人一直吵,誰也不肯退讓,最後以離婚告終。浩隨他母親去了意大利,很奇跡地治好了心臟病,但也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他很小就到處打工,十幾歲就開始從事模特兒工作。而他的母親自去了意大利以後,就似乎是江郎才盡,再也沒有設計出什麼好的作品,感情上又不順利,一直沒有碰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每天喝得酩酊大醉,在浩十八歲那年,她死於酒精中毒。浩有今天,真的很不容易。唉,誰知這事業最頂峰的時候,他卻……」太和雙手抱著頭,悲痛地說不下去。
  
  冷以珊一動不動,杯中的咖啡已經慢慢冷掉。從太和口中得知大島浩的一切,與大島浩戲虐的述說,感受一點也不同。這種故事,她以為只會在小說裡才會出現。不算觸目驚心,但她真的驚住了。
  
  時而像火,時而如冰。時而是放蕩不堪的浪子,時而是孤獨無依的孩子。上帝給了他傲人的面容和天賦,同時也給予了他深重的痛苦。
  
  她好像有點理解大島浩百變的性格了。但這也不能成為他不珍惜生命的理由吧!
  
  這世上沒有愛他的親人,也沒有他愛的人,生命珍不珍惜,真的可以無所謂嗎?她不能同意他的觀點,他不是還有自己嗎?
  
  「那……他的父親呢?」她發現漏掉了一個重要人物。
  
  太和嘲諷地傾傾嘴角,「他活得不錯吧!有一個名門貴族出身的妻子,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兒子,事業越做越大,現在在台灣商界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他知道大島浩的近況嗎?」
  
  太和搖搖頭,「他以為大島浩早就不在人世了。浩來日本後,雖然服裝發佈會開得轟轟烈烈,關於他的新聞各種版本都有,他一直對日本媒體、時裝界保持著一種神秘。今天,這個通告,是對他的獨家專訪。他可能會談到關於自己身世方面的事。他母親當年在日本是有一點小名氣的。」
  
  「他要復仇的對象是他父親?」冷以珊突地心頭一震,想起了他在車上講的話。
  
  太和笑笑,「浩對你很信任,看來說得不少啊!他二十四年沒有回日本,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讓他的父親看到他的成功。」
  
  「他會如何?」
  
  「兒子這麼成功,他父親一定會來相認。而浩可能就像當初父親拋棄他一樣拋棄他父親吧,會利用媒體的力量,讓他的父親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冷以珊輕抽一口冷氣,「這就是他活著的意義?」
  
  太和憂鬱地點了點頭。「心臟移植成功的機率不是很高的,他怕在手術台上下不來。更怕困在病床上,像一個沒有行為能力的人。他要站得直直的,讓他的父親看到他健康、成功、快樂的一面。當初去北海道,他在路上對我講,他不貪心,只要一年。該享受的他都享受到了,該做的也都做了,然後生死隨意吧,他無憾了!」
  
  冷以珊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著,心象迸裂一般,「我要出去呼吸一下。」她突地站起,轉身跑出走廊,眼眶一縷溫熱,她努力嚥下,仍有一滴淚從眼角悄然滑落下來。
  
  錄播室裡笑聲陣陣,大島浩優雅地坐在沙發上,對著女主持人勾起一個性感的微笑,濃眉大眼間有一股自然散發出來的男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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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1-28 18:04: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薰衣草花語(七)
  
  一滴眼淚,掉落在手背上。冷以珊用另一隻手拭去。拭著拭著,眼淚又一滴一滴地掉落。冷以珊就一滴一滴地拭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流淚,她已經很久沒有哭了,就是很想家很想家的時候,她都沒有哭過。
  
  她在日本的所有生活全部都是充實的……忙著溫課的日日夜夜,滯留在實驗室裡的日日夜夜,實習的日日夜夜,工作後的日日夜夜,偶爾一個人的日日夜夜,以及鄉思氾濫的日日夜夜,還有最近和渡邊翼開始交往的日日夜夜,她都是理智而又清晰的。
  
  她知道自己要幹什麼,該幹什麼,從來不會有一點的脫軌,但此刻,無名的心酸籠罩著她的心,她控制不住眼中奔騰的淚水。
  
  「你躲在這兒幹嗎?」優雅暗啞的男中音,笑意不減地站在她的身後傳送出他的熱情。
  
  冷以珊吸溜著鼻子,匆忙拭去眼中的淚,深呼吸一下,轉過身來。
  
  「通告結束了」她平靜地問。大島浩和一幫助手、秘書已經走出了錄播間,笑得像花兒開放般的女主持人跟在後面相送,女模艷唇抿得緊緊的,臉色陰沉,目光妒忌地不時瞟向女主持人。
  
  她紅腫的雙眼遮不住流淚的事實,大島浩輕輕擰了下眉,薄唇勾起,走過去,手放到她肩上,低聲說:「不要告訴我你還在為車上的那個吻傷心?」
  
  冷以珊沒有理會他的戲言,無言地看著他,像是在掃視他的內心。
  
  她的淚流得好像有點不值得。
  
  在生命還有很短的日子裡,他在哪裡還是輕易地興風作浪,冷以珊看到女主持人與女模之間的視線交鋒,無奈地一笑,也許這就是大島浩的快樂所在!無數的女人為他臣服,他很有成就感,也在征服一顆顆芳心中,抵抗著心底的孤寂。
  
  可憐、可悲、可歎、可厭。
  
  「我們要走了嗎?」她的心已經慢慢寧靜,莫名的心戚悄然過去,快得好像沒有襲上她的心頭過。
  
  大島浩深邃的眼眸盯著她,他似乎在她臉上捕捉到什麼,是什麼,一如平常的冷漠和疏離。
  
  「是的,我們要走了。但走之前,以珊,我想和你單獨呆一會。」
  
  旁邊響起女模震驚的抽氣聲,女主持人的花容也不禁失色。難道真正的敵人是她?
  
  助手們也怔住了。遠處的太和眉頭蹙得緊緊的。
  
  冷以珊的睫手顫了顫,她突地讀懂了他臉上的言語,冰冷頃刻間從指尖傳遞到腳趾!她咬住嘴唇,輕輕伸出手放在大島浩的胸前,屏息點了點頭,「好!喬,請找一間空的房間,還有幫我把包送過來。」
  
  隔壁就是給錄播的佳賓休息的地方,秘書喬一把打開門,又急忙跑過去把冷以珊的包拿了進來。
  
  大島浩攬住冷以珊,身子的重量倚向她纖弱的雙肩,狀似非常親暱。冷以珊因為吃力,臉頰漲得通紅,擁著他走進休息間,對眾人抱歉地一笑,隨手關了門。
  
  「大島君,你怎麼可以這樣無視我的存在?」荷子不敢置信地盯住緊關的房門,差怒地叫道。
  
  女主持人白了她一眼,嘴一撇,一臉的醋意。
  
  「閉嘴!」太和雙臂交插,瞪著荷子,臉色凝重。
  
  助手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大島浩要和那位女醫生在這個時候單獨聊些什麼,一定和感情無關。大島浩下車時,臉上的五指山,他們可全看到了。
  
  心臟翻絞撕裂般的劇痛,大島浩躺在沙發上,輕輕吸氣,感到體溫在慢慢游移出他的體內。
  
  冷以珊俐落地解開他的衣衫,讓他寬闊健美的胸膛沒有一絲束縛,她打開包,拿出針筒,注進針劑,抬起他的手臂,用綿球輕揉了下,對準他的筋脈,慢慢地推下針管。
  
  「心痛有多久了?」她收起針筒,給他餵下一粒藥片。
  
  「通告下半場就開始了。」大鳥浩喘不過氣,劇痛讓他的身子有些顫抖,然而蒼白的面容俊美得令人窒息。
  
  「你為什麼不喊停?」她咬著唇,指責地瞪著他,雙手在他的心臟處用力地按壓著。
  
  「如果……喊停,那這個通告就泡湯了。我……不能毀了這個通告。以珊……你拿把刀……把那顆心挖出來了,我不想要了,我疼得……實在吃不消。」心口又傳來一陣急痛,嘴唇的血色在褪去,他緊緊地抓住冷以珊的手,蒼白著面孔突然從沙發上滾落到地上。
  
  主持人問起他的少年時,他的心開始微微地顫動。雲淡風輕地聊起往事,輕笑之間,心劇烈地絞痛起來。那些塵封的往事,無數個無助而又孤寒的夜,如一本厚厚的書,一頁一頁地翻過。
  
  他換了個姿勢,面對知性的主持人,優雅而又談笑風生。整個錄播非常順暢,他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氣才自如地走出錄播間,他尋找著那個纖細的身影,只要看到她,他就不用擔心了。
  
  她背對著他,肩一聳一聳的,像在哭。
  
  他喊她,她回過頭,眼中淚意殘留。冷靜而又高高在上的冷醫生,為誰流淚呢?
  
  他真想知道。
  
  「大島浩,大島浩!」汗從冷以珊的額頭滾落下來,冰涼的聽筒放在他的心口,她聽不到他任何聲音,靜靜的,一絲心跳都沒有。
  
  大島浩靜靜地躺著,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冷以珊從沒有像這一刻的驚恐。她咬著唇,從包中拿出電擊棒,塞進插座,電棒帶著強大電流的電棒發出一道道瑩光。
  
  「砰……」電棒狠狠地擊向他的心臟。
  
  大島浩的身子一陣激顫。
  
  「砰!」
  
  他顫慄得更加厲害,俊美的面容扭曲了。
  
  她看到他鬆軟在地的手指無意識地動了一下,她丟開電棒,湊近他的唇邊,一口、一口為他呼吸著,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流淌而下,她克制著不讓自己慌亂,她相信大島浩壞到極點的人一定不會這麼容易地走開的。
  
  「咳!」
  
  大島浩突然嗆咳一聲,身子微震。
  
  「大島浩?」冷以珊喜出望外地抬起頭,正好迎上他緩緩睜開的眼睛。
  
  漆黑的雙眸,帶著戲謔的味道,閃著捉摸不定的邪惡、若隱若出的脆弱。
  
  「這一次……是你主動吻我的。」
  
  冷以珊腦中一片空白,想都沒想,抬手就是一掌,只不過力度沒有上次的大。
  
  輕脆的巴掌聲在靜靜的休息間裡顯得特別的大,兩個人都有點怔住。
  
  「我讓你的秘書進來幫你。」冷以珊低下眼簾,把急救的器具塞進包中,不再看他,「咚」拉開了門。
  
  門外等候的人震驚得嘴張得溜圓。冷以珊額角濕透,髮絲零亂,大島浩衣衫半敞躺在地板上。
  
  這樣的場景一般代表的是……
  
  沒有人敢往下想,荷子一雙麗眸氣急得都快噴出火來了。
  
  只有太和一臉深究地看著冷以珊。
  
  冷以珊抿直了唇線,長長地吁了口氣,呼吸自如了些。「一刻都不能停留,我和他要趕回北海道。」她對太和講。
  
  「多謝冷醫生!」太和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臂,九十度的彎腰。
  
  「這是我的職責。喬,去開車吧!」整個神經一鬆,她癱軟在椅中。
  
  喬默默地開車,冷以珊坐在他的旁邊,太和和大島浩坐在後排,沒有一個人講話。天已經開始黑了,街上的霓虹燈不時從車窗射進車內,照映出大島浩沒有血色的俊容上。
  
  「有事給我電話。」太和拍著大島浩的肩。
  
  「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一有任何消息,立即通知我。」大島浩叮囑喬。
  
  「如果有……什麼異常,我們要通知誰?」冷以珊輕聲問太和。今天大島浩發作得比哪一次都厲害,她差點以為她救不活他了。如果再有一次,她不知還能不能再讓大島浩睜開眼睛。
  
  太和驚惶地直搖頭,「不會出現異常的情況的,你不是高明的冷醫生嗎?拜託你,不要問我了。」他連再見都沒有說,匆匆就走了。
  
  喬把他們送進車廂,也離開了。
  
  又只有他和她,車廂中靜得連呼吸都變得那麼清晰,空氣間充溢著古怪的沉默。
  
  列車緩緩駛進站台,窗外是漆黑的暮色,遠遠的閃過一點燈光,很快又消失了。
  
  大島浩坐在沙發椅上,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斜倚在車窗前,影子象被黑暗吞沒。
  
  「我聽下你的心跳。」醫生的自控,讓她先打破了沉默,她走到他的身邊,欲把聽筒塞進他的衣間。
  
  看起來冷漠不羈的大島浩,胸前的肌膚卻那麼滾燙,好像所有的熱情和血液都奔湧在心口。
  
  「我不要這麼冰冷的東西碰我。」大島浩拂開聽筒,猛地一把按下她的肩,讓她的頭埋進他的胸前,她的耳側對著他的心口。
  
  她聽到虛弱但卻有序的心跳,感到男性迷人的氣息悠悠地鼻間縈繞,看到他眼中閃爍出晶光。
  
  她漠然地推開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大島浩。」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不再稱呼他為「大島先生」,而是直呼他的名字。他這樣的壞浪子是不值得讓她太過尊重的。「我收回我的誓言,我會繼續為你治療,做你的主治醫生,但是你能不能不要再對我做這些低級的事了?」一天之內,這麼個冷靜自製的人,抬手打過他兩次,是她沒有忍耐力,還是他太壞?
  
  答案不言而喻。
  
  大島浩的手鬆松地插進褲兜,臉轉向窗外,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從電視台一出來,他就變得有點莫名其妙了。
  
  「你無理得讓我討厭,可作為你的醫生卻又不得不對你負責,在這樣的情緒下,我會做出許多失控的事。大島浩,不要再對我試驗你的男性魅力,那很可笑。」
  
  大島浩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沒有回頭,好像也沒有聽見她在說什麼。他的眼底很黯,嘴唇抿得很緊。
  
  忽然,他轉過身來,直直地走到她面前。
  
  「你,你要幹什麼?」他修長的身子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
  
  他俯身拂開她額上的一絲髮絲,「是很可笑,我也沒有這樣幼稚過。向來都是女人主動對我投懷送抱,我沒有追過女人,最多只是暗示一下。可是這招對你不適用。你說,要我怎麼做,才能不失去你?」
  
  「慢著!」冷以珊眨了眨眼,「你是怕我不為你治療?這一點,你盡可放心,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不管,在你在我們醫院的每個時刻。」
  
  「醫院外呢?你還是會丟開我!」淡淡的惆悵在心中泛開來。
  
  「我會讓醫生派一個特護二十四小時陪著你。」
  
  「我不信任別人,他們就像你手中的聽筒,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而你不是。」他的聲音有點沙啞,「我……好像不能沒有你了。」
  
  他一把拉過她,埋在她頸間。她不算矮,在亞洲女子中還算高了,但也只及他肩頭。他要彎下很大的弧度才能欠下身抱住她。
  
  她想推開他,手舉在半空口又放了下來。
  
  他把她當成了一個支柱,而她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承受不住。
  
  夜色深沉,醫院的花園裡靜悄悄的。冷以珊深吸口氣,北海道夏天的味道涼爽而舒適,還有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終於又回來了。走在熟悉的醫院走廊,她的心出奇的寧靜。
  
  醫生值班室的門開著,渡邊翼在燈下翻著書,不時還在書上面寫著什麼。
  
  冷以珊在門外站了好一會,他都沒發覺。她輕笑著躡手躡腳地走進去,悄然轉到他身後,俏皮地蒙住他的眼睛,忍著笑不出聲。
  
  渡邊翼一點都不驚訝,熟悉的氣息讓他的嘴角蕩起溫柔的笑意,伸手輕撫著眼睛上的十指,「這麼美麗的手指,這縷淡雅的味道,啊,是……」
  
  冷以珊挫敗地鬆開手指,「多猜一會呀,讓我也有點成就感。這種初中時玩的遊戲,真讓人懷念。」
  
  渡邊翼笑著跑過去先關上門,然後過來把她的手放眼前,「那……我們再來一次。」
  
  「值班護士進來會嚇瘋掉,兩個成年人玩這種小兒科的遊戲。」
  
  渡邊翼心動地抱緊她,「不是說好不來醫院的嗎?」燈光下,她的瞳仁異常澄澈,幾乎可以透過它看對面的世界。
  
  「送大島浩回醫院,也是……想過來看看你。」她閉上眼,伏在他懷中。這才是真正屬於她的懷抱,溫暖又舒服,而又令她心寧。在他的懷裡,她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是用擔憂,這就是她人生休息的溫床。
  
  溫床?她驀地睜開眼,渡邊翼溫溫柔柔地眸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羞怯地笑著。冷不防地,渡邊翼的唇捕捉到她的唇。她躊躇著,游移著,沒過多久就開始回應他的吻。
  
  是她心動的吻,輕柔如春風,這樣的吻,恍若自己是被他最最珍惜的嬌嫩的花瓣,輕輕的纏綿,渡邊翼眼神如醉,呼吸也有淡淡的香氣。很深的一個吻,她臉紅地甚至可以聽到唇瓣碾轉纏綿的動靜,她不禁逸出一絲呻吟,無力地掛在他頸間。
  
  「渡邊醫生,你要喝懷茶嗎?」值班護士笑著推開門,撞見了意想不到的情景,呆立在門口。
  
  冷以珊羞紅地轉過頭。
  
  「謝謝,我一會再喝。」渡邊翼平息著心跳,溫和地一笑。
  
  「好,那你……自己倒。」值班護士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行!」渡邊翼眨了下眼。
  
  「那……不打擾了。」值班護士帶上門,慌亂地離開了。
  
  「唉,明天醫院裡又要傳開了。」冷以珊傾傾嘴角。
  
  「我們本來就是戀人,這些都是正常的行為。對著自己的戀人,不心動就怪了。」渡邊翼圈住她的腰。
  
  「渡邊,你真的……愛了我六年嗎?」她抬頭看著他。
  
  「準確的講是六年多二個月又三天。新年報到那天,我就看見你了,頭髮短短的,瘦瘦的,一臉的縹緲,看誰都像在天邊。我的心突地就像被撞了一下,然後不知不覺就追尋著你的身影,一追就是六年,直到把你追到了手。現在真的要屬於我了吧?」他彎起嘴角俯看著她。
  
  「啊,還不知道呀!」她故意賣了個關子,「這得看你日後的表現了。」
  
  他俯身淺淺一吻,「我的表現可圈可點,無人可比。」
  
  她的神情突然慎重起來,仰頭接住他的吻。「翼,別人表現比你好也沒什麼,我相要的人只有你。」她深情地告訴他。
  
  他溫柔地印下了一生的承諾。
  
  晨風吹開了一天的序幕。每一個病房的窗戶都大開著,接受夏日溫暖的呵護。
  
  「見鬼,我怎麼睡得這樣的死?」大島浩一把扯開身上的被單,感到日光已經射到了沙發上,那好像是早晨八點以後才有的事。
  
  「冷醫生講你昨天特別疲累,給你注射了一針安靜劑,特意讓你多睡會。大島先生,你感覺還好嗎?胸悶不悶?「玲子俯身問道。
  
  「我有沒有電話進來?「他皺起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沒有!你現在要用早餐嗎?今天早晨你有兩個吊瓶,我們早餐後開始吧!」
  
  「冷以珊人呢?」
  
  「呃?」玲子不習慣他對冷醫生的直呼其名,「她早晨過來時,你還在睡著。她呆了一會,就走開了。」
  
  大島浩勾起一縷輕笑,「她到是精力充沛。」
  
  「嗯,冷以珊是醫院裡最盡職的醫生。」
  
  「我同意這個觀點。」他甩了下頭,走進洗水間梳洗。每一天都能看到她,讓他一早的心情就非常輕快。
  
  那麼小小的身子,為什麼就能蘊藏著巨大的力量,讓他情不自禁就想倚靠。
  
  當她微溫的掌心放在他的心口,他就升起一股心動如水般的溫柔感,這是他對別人從未有過的。在生命的盡頭,得以和她相遇,讓他體會到另一種陌生卻甜美的滋味。
  
  不一樣的,就連輕握著她的手,心跳也是不同的。當他的唇碰觸到她的唇,他竟然覺得神聖而又美好。
  
  可惜已是生命的盡頭。
  
  大島浩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求生慾望,強烈到他都有點站立不住,強烈到他想立刻見到她,問問她,能不能讓他的生命再延長一點,他好想可以多看她幾眼。
  
  「大島先生?」玲子訝異地看到大島浩「砰」一下打開洗水間的門,急急地往醫生辦公樓而去。
  
  「請問冷醫生現在在哪裡?」大島浩趴在值班護士台前,急切地問。
  
  哇,是那個超級帥哥!值班護士記得他那天來醫院時,問過她晚上在不在。
  
  「冷醫生在哪裡?」這個護士聽不懂日語嗎,眼一個勁地眨什麼。
  
  「哦……冷醫生一會有個手術,現在應在辦公室裡。」值班護士眼波流轉,臉紅紅地回道。
  
  「她的辦公室是哪間?」
  
  「中間的那一個。先生,我今天一天都在。」值班護士鼓起勇氣說。
  
  大島浩報以短暫的迷人微笑,匆匆跑過去。
  
  「大島先生有事嗎?」美代擰眉看著不敲門就闖進來的大帥哥,真是有型,穿著病號服也像在T型台上一樣性感,讓人不由地產生邪惡的念頭。
  
  「冷以珊呢?」堆滿醫案的辦公室裡沒有她的身影。
  
  「冷醫生馬上要做手術,現在裡面休息下。」這是冷以珊的習慣,而且不讓外人打擾。
  
  大島浩長臂一邁,直衝進來。「大島先生,你不可以打擾冷醫生。」美代叫道。
  
  大島浩充耳不聞,擰開了門把,直接走了進去。裡面是洗漱間、更衣間、一個小小的浴間相連的房間,冷以珊欠身在水池上,正吐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聽到門響,沒有轉身。「請出去等一會,我馬上好。」她含糊不清地說。
  
  「你……很緊張?」大島浩沒有動彈,驚愕地看著她。他太熟悉這種行為了,上台前,緊張得無法控制,連胃都收縮著,直到吐得胃中沒有一點食物,神經自然而然就放鬆下來了。
  
  冷以珊身子一僵,用水淨了口,抽出一邊的紙張擦拭了幾下,緩緩回過頭,因為嘔吐得厲害,臉色有點紅、眼中湧滿了水珠。
  
  「你好像應該在病房裡輸液吧!」她沒責備他的闖入,但也不願回答他的問題。
  
  站在外面的美代一臉震驚,她從不知冷以珊所謂的休息、不讓人打擾,原來是在嘔吐。
  
  那有時一站六個小時的手術,她都是空腹嗎?美代心疚地低下眼,同事這麼久,她一點都沒想過關心下冷以珊。說來說去,冷以珊也只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才出校門的小女子,不是天使,不是神仙。
  
  「現在好些了吧!」大島浩凝視著她,走過去,手輕撫著她的後背。
  
  冷以珊讓開他的手,拿起一邊的口罩戴上,「習慣了!」
  
  「今天的手術要多久?」他不自覺柔聲問。
  
  「小手術,三個小時。結束後,我去看你,回病房吧!」她微閉下眼,拿起發卡,讓美代挽起頭髮,別好,戴上醫帽。
  
  沒有誰知道,每次手術前,她都會緊張得發抖。每一次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咬著牙做完了一台手術,全身繃得緊緊的,每一根神經都緊張到顫動,一下了手術台,她就吐光了腹中的食物。從那以後,她就落下了一塊心病。做手術前,緊張到情緒不能自控,把腹中吐到精光,也就好了。
  
  如今,大島浩和美代看到了她的失控,冷以珊不再神奇了,她自諷地一笑。
  
  大島浩佇立著,看著冷以珊和美代走出辦公室,心微微地疼痛,那不是像平時的痛,而是一種與憐惜、不捨很相似的情緒。
  
  在手術室外等候的病人家屬今天有點吃驚,有一個俊美無比的男人陪著他們坐在手術室外,一直到手術室上方的紅燈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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