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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南朝春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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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18:22:47
第二百二十章 一勞永逸

    高湛還在等著胡皇後乖乖的下旨讓張綺入宮時,卻得到和士開傳來的消息,胡皇後病了。昨天晚上她貪涼飲冷,現在昏沉困頓,說是請陛下延後數日。

    延後數日便延後數日!高湛也不在意,冷哼一聲便揮手令和士開退下。和士開剛退,高湛突然喚住他,盯著和士開,高湛眯起雙眼,慢慢說道︰“有所謂生病傷寒,七天可起,你去告訴皇後娘娘,讓她養好身體,朕希望七日之後,能看到皇後康復。對了,既然皇後病了,就不要隨便出門,特別是那蘭陵王府!”

    陛下知道了什麼?和士開一凜,馬上恭聲應是,見到高湛面色好轉,這才慢慢退下。

    只是退下時,他心中暗下決心︰有所謂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這件事已理會不得。反正皇後的意思,我已轉給陛下了。這幾日,皇後那里我也不去見了,我就裝病不出,先拖過七天時間再說!

    轉眼間,又是六天過去了。

    這一日早朝。

    高湛與眾臣議了幾件事後,揮了揮手,便準備吩咐退朝。

    這時,一個大臣大步上前,躬身說道︰“陛下,臣這近從周人那里聽得一件事,說是周國的大相師姬公得到一塊石碑,他從那石碑上,揣度出一條天機。”

    天機?

    殿中熱鬧起來。這年代,已出現了好幾波日食了。天心最慈,總是會在無邊殺戮中給生靈一線生機,也許這天機會對家國有用。

    高湛也來了興趣,他重新坐下,笑道︰“哦,什麼天機,且說一說。”

    “姬公說,那滅世的妲已已重新臨于世間,此女傾國傾城,妖惑蒼生。姬公還說,前不久周國之敗,便敗于此狐之手!”

    什麼?

    這話一出,四下同時安靜下來。蕭莫更是頭一抬,錯愕地看向那開口的大臣。

    高湛眯了眯眼,身子前傾,試探性地問道︰“愛卿說,前不久周國之敗與此女有親?”

    “姬公是如此道來。”

    高湛說不出話了,與他的沉默不同,殿中的眾臣,已交頭接耳起來。

    這時,另一個大臣也走上前來,他朗聲說道︰“臣也聽到了這些流言。它自周地來,如今已沸沸揚揚。有人還說,是村民從山中挖得一巨石,石上有怪圖,姬公正是在怪圖旁住了半年後才說這些話的。”

    聽到這個大臣的話,喧囂聲更響了。

    這時,一個少年臣子也叫道︰“臣也聽到了這等流言。”

    喧囂中,回過神來的高湛咳嗽一聲,問道︰“姬公還說了什麼?”

    “姬公沒有再說。倒是民間另有流言,說什麼只有那殺人無數,煞氣沖天的武將,才可鎮住那沖天的狐精之惑!”

    聽到這里,高湛卻是不信了,他站了起來,冷笑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他這“一派胡言”四個字一出,高湛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大臣們瞬那間閃過的憂慮。是了,是了,這些無能之輩,他們是在胡亂擔心吧?哼,他就知道,這些人是怕自己被美色燻了心!

    想到這里,高湛大為煩躁,他重重一哼,衣袖一甩,冷笑著揚長而去。

    高湛雖然離去,眾臣還在交頭接耳著。姬公的話雖然沒有明指,可任何人都知道,那個令是周國敗了的轉世狐精,普天之下只有一個與之相符,那就是張氏阿綺!

    高湛雖然離去了,可一條又一條的流言,還是如流水般的涌入了鄴城中。

    從來流言成虎,高湛忖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如果動了張氏,不說那些儒生不會放過他,便連這皇帝的位子,也不會太安穩,還是靜觀其變吧。當下,他便下令,讓胡皇後不必邀請張綺入宮了。

    而這一緩,更多的流言涌入鄴城。在越來越多的佐證,和某些人信誓旦旦地證明中,張綺的妲已轉世之身的說法,似是得到了公認。

    于是,開始有文武百官上奏折,他們也不要求蘭陵王驅動去張氏這個妖姬,而只是要求陛下下令,讓他把蘭陵王趕得遠遠的,最好遠離朝堂,到邊關鎮守。

    外有壓力,內有胡皇後,和士開時不時地敲邊鼓,高湛壓下最後那一點對張綺的綺念,下旨令蘭陵王出行到北桓州鎮邊。不過念在他剛剛回到齊國,可以休息三個月後再走馬上任。

    這道聖旨下後,不說是張綺,便是蘭陵王,心頭也是大暢。這高湛雖然才上位不過二年,可這二年間,他著實把鄴城弄得烏煙瘴氣的。對蘭陵王來說,他只要守住他的家國,朝堂上的職,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對張綺來說,這道聖旨,實實是一道護身符。

    不僅如此,楊受成等人此刻對上張綺,更是恭敬有加。在他們看來,這就是所謂的翻雲覆雨,能夠巧妙利用流言保護自身,同時也令得郡王遠離紛爭的張綺,從此事上看來,實實是具有翻雲覆雨的大才華。更何況,她僅與胡皇後見面不過一刻鐘,便從她的手中得到了入宮玉佩?因高湛命令皇後召張綺入宮一事只有高湛本人,和士開,皇後和鄭瑜四人知道,所以他們還不知道,這一次張綺的妙計,竟及時地替她自己免去了一次最大的危機。

    內憂外患一朝解去,張綺徹底地放松下來。

    九月份來臨了,鄴城的中秋也到了,明媚中透著寒氣的天空,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舒服。

    張綺坐在馬車中,一邊透著車簾看著澄澈的天空,時不時地看幾眼來來往往的人流,不知不覺中,嘴角已噙上了一朵笑容。

    這時,她的手一暖,卻是蘭陵王按上她的手。張綺回眸沖他嫣然一笑,又伸出頭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阿綺在看什麼?”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張綺甜蜜地說道︰“看天看地看人。”她把他的大掌放在臉上摩挲著,喃喃說道︰“長恭,我覺得什麼都好看。”

    果不其然,這句話一出,她看到了他眸中的寵溺和愉快。

    這是,蘭陵王瞟了一眼外面,說道︰“這家酒樓不錯,我們下去吧。”

    “恩。”

    馬車停下,蘭陵王牽著張綺的手走下馬車,步入酒樓中。

    如以往一樣,一襲黑裳的張綺戴著紗帽,不過蘭陵王在齊境內,向來不喜歡掩去面容,因此兩人一入酒樓,四下便齊刷刷望來。

    蘭陵王無視這些投來的目光,牽著張綺的手走到一側,剛剛坐下,一個坐在鄰桌的華服貴婦突然喚道︰“高長恭,張綺!”

    這聲音很熟悉,兩人轉頭看去,一對上來人,張綺詫異地喚道︰“李映?”

    “是我。”

    李映站起,曼步走到兩人身前,先是朝著蘭陵王福了福後,便在木幾的另一方坐下。以一種優美的坐姿坐下後,她轉眸看向張綺。

    對著張綺,對著蘭陵王,李映唇動了動,最後低下頭,提起酒樽給張綺和自己各斟了一盅酒,然後捧起酒盅,朝著張綺輕聲說道︰“阿綺,以往有不對之處,還請不要怪罪。”她看著張綺,低聲問道︰“能喝下這一盅酒麼?”能原諒她麼?

    張綺拿起酒盅,抬頭抿了一口。見她喝了,李映如釋重負地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看到她是真心如此,張綺有點好奇,她眨著眼問道︰“為何如此?阿映,我記得你們一直看不起我,不喜歡我的。”

    李映把酒盅放下,低嘆道︰“是,我們以前是看不起你,也不喜歡你。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她看了一眼蘭陵王,“長恭今時不如往日,以他在天下間偌大的威名,都願意珍你重你,我們,也無法再把你當一個普通的姬妾看待。”

    她苦笑道︰“我們婦人,從來都是夫榮妻貴啊。”

    張綺明白了,她朝四周看了一眼,問道︰“秋公主呢?我來到鄴城也有一陣了,都沒有聽人提到過她。”

    “秋公主?”聽到張綺提到秋公主,李映唇畔的笑容更加苦澀了,“她已嫁到柔然去了。”垂下眸子,李映慢慢說道︰“秋公主性子直爽,其實她人真不壞。”

    “我知。”張綺這話說得十分干脆。

    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直接地承諾秋公主的優點,李映先是一怔,轉眼苦笑道︰“秋公主出嫁之日,阿瑜說她病了,沒有前去。秋公主大哭了一場,也是那時起,我便不再與阿瑜見面了。”

    這話一出,張綺沒有什麼反映,倒是蘭陵王蹙起了眉峰,他低沉地問道︰“她為何不去?”

    以他的聰明,自是聽得出來,阿瑜所謂的生病只是借口。他不明白與秋公主關系那麼好的鄭瑜,為什麼在秋公主最重要的日子里不願意出現。

    李映低聲回道︰“這兩年中,阿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性情越發陰郁任性。”

    這便是答案。是鄭瑜心情不好,她不願意出現,所以便沒有出現。

    蘭陵王依然蹙著眉,“她不該如此行事。”說到這里,他抿緊唇,暗暗想道︰性情越發陰郁任性了麼?不由的,他的心中生出一些警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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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天意

    與蘭陵王不同,張綺一直是比較了解鄭瑜的,而且她早就看出了,相比起秋公主的重情,鄭瑜似乎並沒有太把這個朋友放在心上。

    李映又給自己倒了一盅酒,她一邊慢慢抿著,一邊輕聲說道︰“阿綺,我以前年少不懂事,得罪過你的地方,希望你不要見怪了。”頓了頓,她又說道︰“也是直到嫁人後,我才突然發現,阿綺,你實在比鄭瑜強得多了。”

    也許是出身于底層吧,張綺的性情中,有著鄭瑜所沒有的一種性格,那就是,任何時候,無論遇到什麼困境,她永遠不會讓自己的心變得陰暗,永遠不會把自己困在痛苦和怨恨中。再無助的時候,她的眸光都是清明的,仿佛得之她幸,不得她命。她不會去怨天尤人,不會去做損人不利已的事,而是會積極的,努力地謀取另一段燦爛人生。

    仿佛,這個少女,曾經睿智地看到過更寬廣的天地,也曾經站在幾十年後回憶過從前。她已知道,人之一生中最重要的是,好好地活著,努力地過好每一段旅程,永遠不虧負自己。便便是前途一片黑暗,無路可走的時候,也要活得尊嚴,通達。她也永遠不會因為過去的錯誤而懲罰自己,兩年前,她在張揚的向所有人宣布要嫁給蘭陵王為妻時,有多少人笑話她?那應該是整個鄴城,整個晉陽吧?便是她自己,見到張綺時,也是嘲笑不屑的。可她每每對上,都是一臉通達明朗。那是因為,她知道求的是什麼,她也知道,大不了便失敗了,大不了便從頭來過,從不了便一無所有……這人世間,只要還活著,便有機會,便會春光明媚。也許在她眼中,尊嚴,從來是自己許給自己的,而不是他人給你的。

    這種陽光清明的性格,其實比鄭瑜更能讓人舒服。鄭瑜,她眼界太小了,而且這二年中堆積的怨恨,讓她整個人已變得孤僻可怕。

    歸根結底,人活著是種態度,態度變了心境也就變了。

    沒有想到有一天李映會這麼發自肺腑地贊美自己,張綺不由一笑,她轉眸看向蘭陵王,妙目盈盈中,似是在期待著他也來贊美一句。

    這樣的神情,讓李映不由好笑,蘭陵王也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伸出手,在張綺的墨發上摸了摸,說道︰“走吧。”

    牽著張綺站起後,他朝李映點了點頭,然後兩個人轉身就走。望著這一對伉儷,李映長嘆一聲,暗暗想道︰阿瑜,你現在放手還得來及……

    夜晚又到了。

    西苑中,一個婢女走上前來,輕聲說道︰“王妃,夜寒露重……”才說到這里,鄭瑜驀然轉頭,青著臉尖聲說道︰“什麼王妃?我哪里還是什麼王妃!”說到這里,憤恨交加下,她沖到二十步開外,一袖子把塌上的酒盅茶碗糕點全部甩到了地上!

    已經兩個月了,她承諾蘭陵王和離的日子,已經過去兩個月了。這兩個月中,她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她每天晚上端上的那一碗粥,不是被張綺,便是被方老還有那個什麼楊受成截了下來。整整二個多月份,她這個王妃,竟是沒有辦法與她的丈夫單獨呆在一起,哪怕呆上一會!

    時間不多了,再過不了多久,高長恭就會逼著她和離的。她知道他的性格,到得那時那時她還想找借口的話,他肯定會不耐煩。是的,他一定會不耐煩!

    壓下心頭的慌亂,鄭瑜想道︰不要緊,不要緊,高湛會出手的,他承諾過會出手的!這個想法,其實她已不是那麼確信,畢竟,現在全天下的人都在傳,說那個什麼張氏是妲已再世,是禍水紅顏,高湛便是有什麼想法,也不得不壓下去。

    他既然對張綺沒了想法,自然也懶得出手幫助自己!

    就在鄭瑜為漸漸逼近的期限坐立不安時,公元563年九月,在上一次戰役中,被削弱了一些實力的北周元氣終于恢復了一點。北周的大塚宰宇文護想著齊國的實力越來越強盛,竟是痛下決心,派使者前往突厥,竟準備與這個對齊國同樣又懼又恨的仇敵聯手討伐北齊。便是不能大勝,借機削弱齊國國力,讓齊周兩國重新回到平衡點,也是周國所希望看到的。

    北周派出的御伯大夫楊薦和左武伯太原人王慶,向突厥木桿可汗承諾,不管攻齊勝是不勝,他們的皇帝宇文邕,都願意娶可汗的女兒為皇後。

    到了現在,這個聯盟已成,突厥與北周的聯軍,開始整裝待發,隨時可能入侵齊境!

    在這種情況下,心中大為慌亂的高湛,急急把蘭陵王派往邊關。

    鄭瑜也沒有想到,她還在為三個月的期限發愁時,轉眼間高長恭便接到高湛的旨意,不得不帶兵急赴邊關。

    這一次,周人和突厥乃有備而來,氣勢洶洶,高長恭所統的又全是騎兵,自然不能帶著張綺上路,幸好,有那個謠言在,料他高湛也不會對張綺動手。雖說如此,高長恭還是給張綺留下三百親衛,便在接到聖旨的次日,便踏上了征塵。

    房間中,送走了高長恭後,張綺坐在院落里呆呆怔怔的。她與他不是沒有分離過,可沒有一次分離,讓她如此牽腸掛肚,幾乎是還沒有分開,便已開始了相思。

    見她黑色的縴細不勝寒風,方老急步走近,低聲說道︰“阿綺,回房吧。”

    “恩。”張綺嘴里應著,腳下卻沒有動。

    方老看著她,暗嘆一聲後說道︰“對了夫人,長恭走時有一樣東西,交待老奴拿給你。”

    “什麼東西?”

    “夫人跟老奴來。”

    帶著張綺來到蘭陵王的書房中,方老掏了掏,從一個書簡中掏出四張帛紙。

    張綺伸手接過,展開第一張,她驚道︰“這是和離書?”

    “是。”

    張綺連忙打開下一張,還是一張和離書,這是一式兩份吧,上面蓋著蘭陵王的大印,簽著他的名字和手印。

    和離書有兩份就夠了,怎麼會是四張?張綺嘀咕著翻到了下面。

    下面那一張帛紙上,兩個豆大的“休書”,清清楚楚出現在她的眼前!

    二張和離書,二張休書!印鑒簽名一應俱全!

    看到張綺吃驚,方老在一側說道︰“阿綺,長恭說了,這一式兩份的和離書和休書,都交由你保管。如果沒有發生什麼事,那就在三個月期限到時,把這和離書交給鄭氏,並讓她簽上名字。如果她有什麼異動,那就直接甩上休書。”

    方老長嘆一聲,繼續說道︰“長恭還說,鄭氏她如今性情頗有點古怪,所尋所思不是尋常人能夠揣度。他還說,面前拙敗之境還能從容進退,不驚不恨者,知可為者則為之,知不可為者則不為的,只有少數的智者,阿綺是智者,鄭氏不是。因此他思來想去,只怕到時不得不用上這休書了。”

    張綺沒有想到,蘭陵王連休書也給鄭瑜準備了。

    與他相識這麼久,她其實一直知道,蘭陵王是很珍惜那一份兒時的交情的,他也打心眼里不願意把鄭瑜往壞處尋思。可以說,相比起對別人的手段,他對鄭瑜那是少有的寬容。

    也因此,張綺一直以為,這樁婚事會一直這樣拖著,便是期限到了,鄭瑜也會有借口拖下去,而蘭陵王他,只怕也會妥協。

    見到張綺怔怔地盯著那“休書”兩字發呆,方老又嘆道︰“說起來,阿瑜也是老奴看著長大的,昔日她與長恭一起玩耍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寫這一封休書,長恭也是不忍,不過他為此事特意交待老奴,他說,無論如何,不能因為他一時不忍,而傷了阿綺分毫!”

    張綺聽到這里,低低說道︰“長恭他,有心了。”她知道他寫這份休書有多難,可他為了護她,還是寫了!

    見到張綺把那四張紙帛收好,方老咧嘴一笑,不知不覺中,他的眼楮轉向張綺的小腹,暗暗想道︰也不知什麼時候可以讓我抱到小主子?也不知怎的,這個想法一起,方老便覺得整個人都飄飄然了,走起路來更渾身是勁。

    看著方老笑呵呵地走出,張綺詫異地眨了眨眼,忖道︰剛才提到鄭瑜,這老人還一臉惋惜悲嘆,怎麼這一會又這麼高興了?

    與張綺一樣,送走蘭陵王後,鄭瑜便坐上馬車,回到了鄭府。

    鄭母正在堂房中等著她,等到這個女兒向自己畢恭畢敬行了一禮後,鄭母揮退眾婢,溫聲說道︰“阿瑜,高長恭走了,這是個好機會!”

    鄭瑜明白母親的意思,她臉上綻開一朵笑容,細聲細氣地說道︰“女兒也以為,這是難得的一個機會。”說到這里,她聲音又壓低了一些,冷笑道︰“這便是天意吧。”

    她的聲音雖小,鄭母卻聽清了,她點頭道︰“不錯,這是天意。”她看著鄭瑜,徐徐說道︰“我們鄭氏不能沒了高長恭這個女婿,所以,這便是天意!”

    鄭瑜聽到母親贊同自己的話,頓時笑容滿面,她抬頭說道︰“母親可有好主意?”

    “我想聽阿瑜的。”

    鄭瑜低下頭,她眯起眼楮說道︰“女兒以為,要解決掉那個張氏,又不讓長恭記恨于我,此事需做得巧妙。”她朝四周看了一下,見確實無人,這才湊近鄭母,壓低聲音說道︰“母親,若是能讓陛下與這張氏睡上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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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鄭瑜失身(上)

    一句話吐出,鄭母雙眼便是大亮,她伸手在幾上一拍,“妙!”這主意確實妙,遠比她自己想的要陰損。

    想想,若是讓那陛下睡了那張氏,再把此事泄露出去。那滿朝文武肯定會大驚失色,這麼一個天下人公認的禍主之婦,竟然真與他們的國主沾上邊了,這怎麼了得?不行,一定要根除後患!在這樣的情況下,便是陛下最任性,也抵不住朝野中的巨大壓力。而在這壓力中,等待張氏的是什麼?那是一個死字,只能是一個死字!

    等張氏一死,那高長恭便是知道了,他又能如何?他是能夠殺了陛下,還是能夠把文武百官都殺掉?說不得,只能忍了吞了,過個幾年,他把那妖婦放下時,不還是與阿瑜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見到母親肯定,鄭瑜也大為歡喜。不過轉眼她便蹙起了眉峰,喃喃說道︰“那妖婦身邊有三百護衛跟著……”

    鄭母搖頭,她淡淡說道︰“這不難。皇後娘娘不是給了她一塊玉佩,讓她隨時入宮嗎?便用皇後娘娘的名義召她入宮吧。難道她還能帶著那些人入宮不成?”

    “可她要是不信怎麼辦?”

    鄭母一怔,她狐疑地問道︰“她會不信?”

    鄭瑜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張氏這個狡猾異常,便是我們弄個太監騙她,只怕也難過關。”

    “那和士開呢?”鄭母道︰“和士開這人手眼通天,如果他願意出面,就會把一切事情安排得天衣無縫,永無後患。”這一點,鄭氏不行,鄭氏便是真地通過手段弄了個假太監去傳令,可以高長恭那廝對張氏的重視,他的那些護衛必然會全程相伴,只要不是在皇宮中行事,他們就動不了張氏。

    鄭瑜一怔,她睜大眼問道︰“和士開?他怎麼會聽我們的使喚?”

    聽到鄭瑜這番質問,鄭母卻神秘一笑,她垂眸喝了一口茶,慢慢說道︰“這個,就要阿瑜你自己尋思了。”

    她自己尋思?她有什麼辦法能使喚和士開的?

    鄭瑜狐疑地看了一陣鄭母,當真低下頭尋思起來。

    要使喚一個人,必須找到那個人的弱點,和士開有什麼弱點呢?他這人好色,好財……

    陡然的,鄭瑜心頭一跳,她明白鄭母的意思了。

    駭然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這個母親,鄭瑜嘴張了張,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面對鄭瑜的目光,鄭母視若無睹,她微微垂眸,一直好整以暇地喝著茶。

    鄭瑜又低下頭來。

    要誘動和士開,財也罷,色也罷,最好兩方面都滿足他。不過和士開那人因為自己不怎麼樣,所好這色,從來不是那些美貌的姬妾和伎子,或者普通庶民商戶的女兒。他最喜歡的,便是征服貴婦。

    看來,色字上面難讓他滿足了,那麼只好動財的主意了。

    抿著唇,鄭瑜想道︰我馬上就去跟他談一談。與和士開見面,感覺很不好,他那蛇一樣的目光和手,讓她光是想想就感到惡心。

    可是,再惡心她也要去,不除去張綺,她就永遠永遠沒有未來,沒有這等被人尊敬仰慕的富貴榮華!

    鄭瑜對張綺的恨已達到了一個臨界點,當下,她問清了和士開所在的地方後,便驅著馬車趕去了。

    和士開這人,不喜讀書,最擅長的便是吃喝玩樂還有彈胡琵琶,鄭瑜過去時,他正在和府的小花園里享受著姬妾們的侍奉。

    聽到鄭瑜求見,和士開雙眼一亮,他慢慢坐直,圓臉上露出一個饒有趣味的笑容來,“鄭氏想見我?不是高長恭那小子一回來,她便得意得緊麼?嘖嘖,這麼一個貞潔烈婦想見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讓她進來。”

    “是。”

    不一會功夫,一陣腳步聲傳來,聽著那腳步聲,看著遠遠走來的鄭瑜那抿著的唇,還有那緊張中帶著帶著倔強的清秀面孔,他咧嘴一笑,忖道︰看來是有事求我了。

    揮了揮手,他命令道︰“都退下。”

    “是。”

    “帶上門,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是。”

    眾僕退下後,鄭瑜也來到了和士開面前。近距離對上這個讓人惡心的家伙,還有他那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的笑容,鄭瑜強忍著拔腿就走的沖動,向他福了福,道︰“高鄭氏見過和公。”

    “不必這麼客氣。”和士開站了起來,他幾步走到鄭瑜面前,伸出雙手扶起她,在把她扶起後,那手放在鄭瑜肩膀上的手依然動也不動。無視鄭瑜略略的掙扎,和士開的大掌,一邊輕輕的摩挲著鄭瑜的肩膀,一邊笑吟吟地說道︰“是蘭陵王妃啊,不知因何事前來?”在提到“蘭陵王妃”四字時,他的聲音中有種歡喜的顫抖。仿佛光是這個尊貴的稱號,便讓他感到興奮。

    鄭瑜低下頭躲過他那讓人惡心的目光,勉強一笑後,低聲說道︰“還請和公抿退左右。”

    “你也退下吧。”和士開從善如流,他揮退帶鄭瑜前來的管事僕人後,繼續低下頭看著近在方寸的她,笑嘻嘻地問道︰“蘭陵王妃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和某。和某雖然不才,可只要是王妃所令,那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一邊說,他的手掌,一邊慢慢地摩挲上鄭瑜的頸,似是貪戀那滑嫩的觸感,他的手掌戀戀不舍地游來劃去。

    鄭瑜渾身都顫抖起來,難以形容的惡心和厭惡沖擊著她的大腦,這和士開與以往不同更加不同的輕浮也讓她害怕起來。

    可是,這麼難受的時候,她的心里居然還有著隱隱的竊喜︰他會答應的,他會答應的!張氏那賤人完蛋了!她完蛋了!

    狂喜壓過了厭惡和害怕,鄭瑜抿著唇,抬眸朝和士開嫣然一笑後,低聲說道︰“阿瑜想和公幫一個忙。”

    “什麼忙?”

    “以天使的名義,把那張氏逛到皇宮,送到陛下塌上……”

    這話剛吐出,和士開哈哈大笑起來,他松開鄭瑜,嘲弄地看著她,“蘭陵王妃好大的膽子啊,嘴一張,便想讓和某同時開罪皇後和陛下,得罪蘭陵郡王。”

    他朝她上下打量著,一臉輕蔑,“鄭氏你是我什麼人?”

    聽到和士開毫無商量的語氣,鄭瑜急了,她急急抬頭,認真地說道︰“只要成了此事,長恭倉庫中的黃金珍寶,和公可以盡管取去!”

    她想,這個誘惑夠大吧。

    說完後,見到和士開還在冷笑地看著自己,她又急急說道︰“還有那張氏,在落入陛下手中前,和公也可以玩一玩……”

    這話一出,和士開終于沉吟下來。

    鄭瑜眼巴巴地看著他,她知道,以和士開的手段,把這些事安排得天衣無縫,既不得罪皇後,也不讓蘭陵王知曉,還討好陛下,這種一箭三雕並不是不可能之事。只要他願意,只要他願意!

    和士開抬起頭來。

    這時刻,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看到他的笑容,鄭瑜的心狂跳起來,然後,她也跟著笑了出來︰他心動了,他肯定心動了!沒有想到這麼容易,真沒有想到這麼容易!

    就在鄭瑜狂喜時,和士開圓潤好聽的聲音傳來,“蘭陵王妃,你還是個處子吧?”

    “啊?”鄭瑜怔怔地看著他。

    和士開眼勾勾的,把她從頭發絲到耳垂,到頸口到手地檢視了一遍,特別在她鼓鼓的胸脯和臀部盯了幾眼後,他咽了下口水,慢慢地,他伸出手一把罩在鄭瑜鼓鼓的胸脯上。

    他的動作緩慢而堅定,罩上之後,還隔著裳服輕輕地揉搓起來。做這些動作時,和干開那肥厚的唇微微上彎,得意而又垂涎地盯著她,絲毫不掩飾他對她地渴望。

    鄭瑜臉色刷地一白。

    她白著臉,想要退後,想要避開他地動作,想要拂開他的手,可對上和士開那古怪的笑容,那狼一樣的眼楮,想到張綺,她又不敢了。

    退後是容易,只是這麼一退,只恨她這一生,永遠也對付不了那個賤人了。

    看到鄭瑜渾身顫栗,臉上布滿著掙扎和猶豫,和士開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那肥厚的大掌伸出,慢慢順著她的襟口,伸入她的上裳里。

    隨著他的手掌觸及她的肌膚,鄭瑜那從來沒有被男人近過的身子,不可自抑地,顫得更厲害了。

    和士開那只右手,如蛇一樣伸入她的內裳中,抓著她一側的白嫩豐腴,便不緊不慢地揉搓起來。一邊揉搓,他那冰冷的指甲,還扣著那點櫻紅不時地彈幾下!

    張綺的臉孔慢慢由白轉紅,她放在腿旁的手,一直在抖動。胡士開的態度很明顯,只要她拒絕,他就會抽出手。但是,只要她拒絕,那她所求之事,便再也沒有開口的必要。

    咬著牙,鄭瑜暗暗想道︰不過是給他佔一些便宜,摸幾下又不會出事……忍一時之苦,能換來那賤人的腦袋,值得的。

    她不停地這樣安慰著自己,因此,她一直沒有掙扎。

    見她沒有掙扎,和士開一把把鄭瑜摟到懷中,然後雙手齊出,胡亂扯開她的衣襟,瞪著那白花花的乳肉一陣後,他一手揉弄,同時頭一低,叨著另一邊吮吸起來。

    隨著他舌頭的舔弄,一種從來沒有感覺過的酥麻和靡軟涌入下身和膝蓋,令得鄭瑜雙腿一軟,越發靠近了和士開。

    和士開滿意地一笑。他雙手嗖地一伸,隨著“ ——”地一聲布帛脆響聲,鄭瑜的上裳已被撕成兩半,而她白嫩嫩的上半身,已有大半裸裎在空氣中。

    隨著上身一寒,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鄭瑜忍不住發出一聲尖叫,她急急把和士開一推,猛然向後退出幾步,叩叩叩地牙齒相擊起來。

    她臉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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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鄭瑜失身(下)

    這一次,和士開卻沒有計較她的拒絕,他喘了幾口粗氣後,伸手放在自己的腰帶處,慢慢抽去腰帶。

    這個時代都是沒有內褲的,隨著他腰帶一抽,那光裸裸的下半身,還有那丑陋的,正處于勃發中的物事便嗖地一彈,生生地出現在鄭瑜的視野中。

    天啊!鄭瑜一驚,還是處子的她瞬時臉漲得通紅,就在她急急捂上眼楮里,聽到和士開那淫猥的聲音,“蘭陵王妃,想來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你開的那些還不夠,遠遠不夠。不過嘛,如果加上你本人,我倒是願意一試。”

    他猥瑣地說道︰“來,跪在我面前,給我舔一舔!”

    “不!”鄭瑜狼狽地向後一退,她顫聲道︰“長恭不會原諒我的。”她的聲音中有著慌亂和乞求,“他會發現我不是處子之身的。”這時的她,終于驚慌地發現,和士開並不是只想佔佔便宜,滿足一下他的手足之欲,他是對她動了欲念,他要佔有她!

    “王妃過慮了。”和士開已完全被她挑起了興致,他喘著粗氣,張著鼻翼,興奮地看著掙扎著的鄭瑜,提醒她道︰“張氏給陛下踫了,那是什麼後果?那後果只有死路一條吧?她既然死了,高長恭肯定不會好過,多半會日夜酗酒。有所謂酒能亂性,到時王妃在他身邊睡一夜,再割破手指在白巾上留點血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看著鄭瑜那青白交加的臉色,看著這個貴婦在自己面前拼命掙扎著,盯著她外露的雪白胸浦,他興奮得呼吸急促,那翕一翕不停張大的鼻翼中,黑黑的鼻毛都露出來了,“當然,你這樣做,是有點對不起高長恭。不過你想,你也幫了他啊,有我這樣的人在陛下面前替他說好話,他的輝煌騰達,還有何人可阻?”他誘惑地說道︰“蘭陵王妃,這些很容易,非常容易!”

    這些一出,鄭瑜直似被閃電擊中。她慢慢松開手,慢慢尋思道︰他說得有理,就算我對不起長恭,可我也是幫了他的。陛下這麼寵信和士開,長恭本身又這麼有本事,他一定可以借此輝煌騰達的。當他站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時,哪里還會記得那個張氏?

    這個念頭便如魔鬼,在一瞬間壓跨了鄭瑜的理智。當然,更重要的是,她心底明白,這是她唯一的一次機會。不過是付出處女身而已,如果可以除掉那個張氏,她連命也舍得,這處女身算什麼?

    看到她看向自己,和士開興奮地說道︰“過來,先脫了衣裳,再好好舔舔我這寶貝。”

    “可,可這是院子里……”

    “院子又怎麼樣?老子剛才摸你的胸口時,也不見你廢話?”和士開不耐煩起來。見她還在猶豫,他低聲許諾道︰“你看,下人我都趕走了。王妃放心,永遠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我的關系的。”

    聽到這里,鄭瑜漲紅著臉,恨意和執意,讓她終于瘋狂起來。當下,她慢慢地伸手解向自己的腰帶……然後,她顫抖地走上前,跪在了和士開面前,閉著眼仰著頭,哆嗦著捧起和士開那丑陋的物事,然後屏著呼吸含入嘴里。隨著她這一含,她的人生和未來,全部注入一場豪賭中。

    ……

    足足一個時辰後,鄭瑜已被折騰得臉白如紙,身體上,更是青紫處處。

    和士開從她身上翻下,慢條斯理地穿上衣服。然後上前,得意洋洋地欣賞了一把這個自己垂涎已久的貴婦裸體,和士開伸手在鄭瑜泛著青紫指印的乳上再重重一掐,聽到鄭瑜克制不住的叫痛聲,他搖了搖頭,哧聲說道︰“嘖嘖,比起紅樓中的阿月差得遠了。”他的手一邊在鄭瑜的身上游移,一邊享受著她在寒冷和疼痛中的顫抖,一邊說道︰“聽說那張氏是天生媚骨?嘖嘖嘖,鄭氏啊鄭氏,你這身皮肉真不咋地,幸好你現在沒有爬高長恭的塌,不然的話,高長恭只怕不會像現在那樣,還好聲好色地與你談和離了。”

    一番話說得鄭瑜臉色大變時,和士開突然右手一伸,“啪”的一下給鄭瑜甩了一個重重的耳巴子,冷喝道︰“一個娼婦,到了現在還敢跟老子擺臉色?”罵咧到這里,他伸手一扯,把一絲不掛的鄭瑜重重扯到地上,在她的後腦殼撞到地板,發出“砰”的一聲悶響時,和士開興奮的鼻翼都張開了。

    不理會再也堅持不住,開始嚶嚶哭泣的鄭瑜,和士開穿上靴子,然後走到她面前踢了踢,道︰“滾吧滾吧,過幾天我安排好了會通知你的。”

    在鄭瑜狼狽地穿好衣裳,就著殘剩的茶水清理痕跡後,他又咧嘴淫笑道︰“回去後好好養養身子,把那《素女經》好好翻一翻,大爺我真不喜歡你這種啥也不懂的處子,等你把這男女之間的事學出點味兒了,大爺會對你好的。”

    聽到這里,鄭瑜臉色大白,她急急抬頭,顫聲道︰“還,還有下一次?”

    “當然!”和士開眥著牙,陰森地盯著她,得意地說道︰“難道你還以為這是一桿子買賣?滾吧,賤貨,大爺有需要了會讓人來叫你的!”說實在的,他太喜歡看這些平素里高高在上,一副神聖不可攀摘的貴婦這一瞬時流露出的絕望。因此話音一落,和士開哈哈大笑起來。

    大笑聲中,他擺著雙臂,邁著八字步揚長而去。

    直到他走得遠了,鄭瑜才慢慢蹲下身子,雙手捂著臉縮成一團哽咽起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這樣?長恭,你為什麼不來救救我?

    不對,不對,我得趕緊離開這里,我要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鄭瑜抹去淚水,掙扎著爬起,再次對著銅鏡把自己整理一番後,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了。

    這一天,進入深秋的陽光,白晃晃地掛在天上,照在人身時,暖暖的,舒服極了。

    張綺來到書房已有一個時辰了,自從蘭陵王去後,她便想著,也許有一天她能幫到他,因此她拼命地記憶著他喜歡的一切,不管是軍事,還是內務,甚至是地圖,她都一遍一遍地把它們記在腦海中。

    不止如此,蘭陵王放在書房中的三十六計等兵書,也被她一字不漏地背下來了。張綺本來聰慧,當她決意做一件事,那毅力更是驚人。

    也不知忙了多久,一陣腳步聲傳來,“夫人,來了天使!”

    宮中有人來了?張綺蹙了蹙眉,她把胡皇後給她的玉佩拿放入袖袋中,提步走了出去。

    傳旨的,是一個中年太監,這個太監以前給蘭陵王傳這旨意,張綺識得。聽他說完,張綺這才明白,原來是胡皇後閑坐無聊,聽說張綺擅長棋藝,便約她對弈一番。

    “還請公公稍侯。”

    “夫人有禮了。”

    張綺折回來,換了一襲黑裳後,她想了想,順手又在頭發上插了一根鋒利的金釵。出于不放心,她甚至更願意帶著短刀入宮,可那樣太危險,一不小心,便可以被人抓住把柄,說是刺客。

    準備妥當後,張綺帶著二十個護衛,跟在那太監身後,向著皇宮駛去。

    馬車進入皇宮不久,張綺帶來的二十個護衛便被攔了下來。她只得跟著身前的太監,繞過一個又一個花園向前走去。

    走了一會,那太監說道︰“夫人,到了。”

    張綺抬頭看著前方那普通的樓閣,蹙了蹙眉,“皇後娘娘便在這里。”

    那太監不耐煩地說道︰“自是當然。”

    可她覺得,胡皇後那人應該是喜歡享受和刺激,不會喜歡落住在這等樸實得,適合修身養性的地方啊。

    見她停步,那太監尖聲道︰“蘭陵王夫人,怎麼不走了?”

    張綺回頭看了他一眼,見這太監臉色如常,她才低頭應道︰“是。”繼續提步上前。

    堂房中空空蕩蕩的,只擺著一個精美的玉石做成的棋盤,卻除了幾個宮婢之外沒有他人。那太監道︰“夫人稍侯。”說罷轉身便去找皇後了。

    張綺一落坐,一個宮婢便擺上點心碟子,另一個宮婢更是托著精美的木盤,蹲跪在她面前清聲道︰“這是皇後娘娘賞賜的燕窩粥,皇後說了,呆會弈棋之時,免得夫人體力不足想要耍賴退出。”

    “謝娘娘。”張綺伸手接過。

    手里拿著一碗粥,目光掃過那棋盤,突然間,張綺凜然想道︰不對!胡皇後不可能會是喜歡下棋的人!

    弈道是什麼?這是靜中之靜,走一步算十步的功夫!這是聰明人修身養性,磨練心智的手段。而胡皇後是什麼人?一個在將來當娼ji當得津津有味,平生只沉迷于男女之道的人,不可能會喜歡下棋!

    不好,是高湛!

    見張綺端著那粥碗不喝,那宮婢沒好氣地說道︰“蘭陵王夫人,怎麼,你怕這粥中有毒?”這話,已是誅心之言!

    張綺卻是一笑,她抬頭道︰“不敢,我就怕這粥中有毒!”

    萬萬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回答,那宮婢的臉色刷地一變,目光也有點躲閃起來。

    不好,給她猜到了事實了!

    張綺做事向來果斷,當下她朝著門口方向一指,尖銳的,淒厲地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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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把鄭氏押來

    張綺這聲尖叫一出,宮婢們驚住了,她們急刷刷轉過頭看向身後,身後的大門半遮半掩,哪有什麼刺客?

    這時,張綺指著大門左側的窗口處,又尖聲叫道︰“刺客有這里,刺客有這里——”她指著那窗口,整個人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那般,扯著嗓子不住地尖叫著,那尖銳而淒厲的聲音,宛如刀鋒一般,直是撕破了長空,遠遠地傳了開來。

    眾宮婢又順著她的手看來,看著空無一人的窗外,她們先是呆了呆。然後她們轉過頭來,怔怔地看著張綺,看著她扯著嗓子不停地嚎著“有刺客”三個字,腦子成了漿糊,實在不明白她這樣做有什麼意圖!只有那個給張綺端粥的宮婢最先反應過來,可她聽到外面的鼓躁聲和腳步聲,本來想要喝罵的話便啞在了嗓子里,並且,在張綺堅持不懈地尖叫聲中,她還向後退了幾步。

    皇宮當中,什麼事最讓侍衛們慌亂?那就是“有刺客”三字。因此,張綺的叫聲一出,便如捅穿了馬蜂窩,轟隆隆中,無數的腳步聲響起,而且那腳步聲越來越響。

    “刺客有哪里?”

    “哪有刺客?”一聲一聲急躁的詢問中,越來越多的腳步聲向這里轉來。

    轉眼間,張綺聽到十幾個侍衛同時喚道︰“和公。”

    “發生了什麼事?”和士開的聲音強自鎮定,卻掩不住慌亂。

    “稟和公,這里有人在尖叫有刺客。”

    “這里有刺客?”和士開慌亂地問道,然後是蹬蹬蹬地腳步聲,再然後,只聽得砰地一聲,和士開沖入了木房中,在他的身後,還跟著十幾個滿頭大汗的侍衛。

    和士開一沖進來,便看到了慌亂地尖叫著的張綺。瞟了一眼那個送粥的宮婢,和士開嗓子一提,厲聲喝道︰“住嘴——”

    喝聲一出,張綺馬上閉了嘴。只是她身著七褶黑裳,腰身高束,身段婀娜如弱橋扶風,又如軟玉亭立。對上眾人,她睜大水盈盈的眼,淚水不停地滾來滾動。她的剪水雙眸中,本來就蕩漾著盈盈水波,這一含淚,便如那湖上生煙,月上蕩霞,一輪一轉間竟有萬般風情,讓和士開陡然一見,直是酥了半邊骨頭。

    正在這時,後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了和士開,他連忙移開眼,只是朝著幾個宮婢厲聲喝道︰“誰說有刺客的?”

    “和公,是我。”張綺強自鎮定起來,她白著臉指著窗戶外,顫聲道︰“剛才我看到一個影子,那人跑得飛快,手中還有一把刀,真的,我看到了,和公,你要相信我!”

    “哪里哪里?”不等和士開回答,急急沖上前詢問的,自然是負責宮中安全的眾侍衛。

    “便是那里,他朝那里去了?”

    “快,你們趕緊去搜!”那侍衛命令過後,轉頭向著張綺蹙眉道︰“蘭陵王夫人,你怎麼會在這里?”面對受了驚嚇的絕代佳人,他的聲音有著自己都不曾發現的憐惜。

    他這句話,問到了關健了。

    是啊,張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是誰讓她到這里來的?只要一句話,一句話便可以把和士開打回原形!

    瞬時,和士開的額頭冷汗直冒,那雙不大的眼楮中,也閃過了一抹陰狠和懼意。

    正在這時,張綺轉過頭來,她明澈如秋空的雙眸,定定地瞟了他一眼後,再才轉向那侍衛統領,轉向又急急趕來的兩個大臣,輕言細語道︰“皇後娘娘給了我一塊玉佩,許我自由出入宮禁……”

    她這是在替自己開脫!和士開迅速反應過來,當下他接口道︰“原來是這樣,不過小英,你是怎麼帶路的?怎麼把夫人帶到了這里?”把那端粥的宮婢狠狠罵了一頓後,和士開轉向張綺,佝著身子諂媚地笑道︰“不過夫人來得不巧,我剛才遇到了娘娘殿中的人,他們說娘娘睡著了。要不,我送夫人出宮去?”他笑得恭敬而誠懇。見張綺看向自己,他手一揮,命令道︰“來人,去把蘭陵王夫人的護衛們叫過來。”

    倒是有些誠意了。張綺瞟了他一眼,道︰“也好。”她垂下眸,溫溫柔柔地問道︰“可是,那刺客的事,不需要詢問我了嗎?”。

    和士開手一揮,大包大攬,“夫人乃是蘭陵郡王心尖尖上的人,這等事,夫人說過便是,後面的自有人接手。”他右手一伸,“夫人,請。”

    “和公有勞了。”

    張綺慢步走出。

    走著走著,和士開已與張綺肩並著肩,瞟了一眼身側畢恭畢敬的這個小人,張綺唇瓣一扯,淡淡說道︰“和大人能夠告訴我,這是誰出的主意麼?是誰使和大人使出這君甕中捉鱉之策?”

    她微笑起來,“和大人前途無量,又與阿綺和蘭陵王無怨無仇,自不會做這等愚蠢之事。依阿綺看來,定是有人有幕後,把和大人當成槍使了。對不對?”她深深知道,這個小人對高湛的影響有多大,有所謂寧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為了高長恭,也為了她自己,她決定把和士開摘出來,而不是與他為敵。

    聽明白了張綺的話,和士開心中不由暗嘆一聲︰久聞張氏聰慧,果然不凡。

    他恨聲說道︰“是鄭瑜。”

    鄭瑜?她居然能使得動和士開?莫非是鄭氏族人在後面助力?

    沉吟中,張綺朝和士開一福,“多謝和公告知。哎,這是長恭的家宅之事,卻累得和公費神了。”抬起頭,她微笑道︰“幸好皇後娘娘並不知情,和公說是麼?”

    這種欺上瞞下,借皇宮神聖之地行私利之舉,不說是皇後,便是皇帝,也是無法忍受的吧?說起來,和士開倒是被眼前這個張氏抓得了一個把柄。

    心中不由對鄭瑜暗生惱怒,和士開慎而重之地朝張綺一禮,說道︰“夫人言重了,老夫可以保證,此等事以後不會再有。”

    “當真?”

    “君子無戲言!”

    “好,就信和公的。”丟出這句話,張綺飄然走出,她來到急急趕來的二十個護衛當中,在他們的籌擁下上了馬車。

    望著那輛刻著蘭陵王府標志的馬車緩緩離去,和士開摸了摸下巴,暗暗忖道︰這張氏不但美得出奇,那心智還真是不簡單。

    轉眼他又想道︰還有很多布置沒有動用,罷了罷了,都撤了吧……也是奇怪,那婦人是怎麼發現破綻的?這也太聰慧過人了吧?

    低頭走遠和士開,這時一點也沒想到把鄭瑜供出後,她將面臨著什麼樣的命運。也是,他垂涎已久的貴婦,現在睡也睡了,便是死無全屍,又與他何干?這世間有很多男人,他以前千般殷勤,都是為了得到那個婦人的身子。一旦得到,便會棄之如敝履。

    張綺坐在馬車中,她閉著雙眼,靜靜傾聽著馬車車輪滾動的“吱吱”聲,一直沒有說話。

    成史靠近馬車,低聲說道︰“夫人,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說著說著,他的聲音中有著隱隱憤怒。他們都知道,郡王對眼前這個夫人有多看重,這次郡王和同僚們在沙場浴血奮戰,他們留在這安全富貴之地,要是連夫人也保護不了,那是死一萬次都不夠!

    張綺“恩”了一聲,低聲說道︰“剛才,那太監是假傳皇後旨意,他們把我帶到一個地方後,便有宮女端了一碗燕窩粥給我,幸好我感到這些人神色不對,當場大喊“有刺客”,這才引來皇宮中的侍衛。也令得那和士開不得不現身。”

    張綺垂眸,靜靜地說道︰“和士開剛才告訴我,是鄭氏讓他這麼做的。”話一說完,她便聽到成史牙齒磨牙的聲音,好一會,他緩過氣來恭敬問道︰“那夫人以為應當如何做來?”

    “回到府中後,你們把鄭氏押過來!”她說的是押,而不是請,那話中便帶了幾分殺機幾分狠辣,成史凜然應道︰“是。”

    一個婢女躲在樹後,當清清楚楚楚看到張綺的馬車駛入府中時,她連忙轉身朝著西苑跑回。

    不一會,那婢女便來到了院落中。院落里,鄭瑜正在哼著歌,她顯然心情極好,一邊哼著歌,一邊令婢女們捧著銅鏡,好讓她看清楚身上的新裳。

    ……和士開已經說了,今天便會動手。想來,最遲明日後日,便會傳來那張氏的死信!只等她一死,只要她一死,偌大的蘭陵王府,還有長恭,就全是她的了!

    全是她一個人的了!

    只是,正高興著,鄭瑜還是不安地低下頭看了看小腹。只是在長恭回來之前,她可千萬不能夠懷了孕。

    這個時代,避孕之術很沒有效果,如張綺所在的張氏嫡女那等傳承了百年的避孕之術,那失誤率也是十有一二,何況是齊國這等胡人新立的國度中的所謂家族?

    當然,在鄭瑜的內心深處,陰霾還不止是這一點,和士開那態度,明顯是想與自己做個長久的露水夫妻,這一次二次也就罷了,做得多了,她真害怕高長恭會發現。

    不,他不可能會發現!便是和士開也無法承擔高長恭的怒火,因此,和士開也不會讓他發現的。所以,自己不用擔心,對,不用擔心!

    按下心頭的隱憂,鄭瑜重新又哼起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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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事敗

    在她歡樂的曲調中,那婢女急急上前,她走到鄭瑜身後五步處,低下頭稟道︰“稟王妃,張氏回來了”

    張氏回來了!

    她說張氏回來了!

    “砰”的一聲鈍響,卻是鄭瑜大驚之下,整個人向後一退,堪堪撞上了木塌,把它沖到在地。

    也是這一聲鈍響,令得因為鄭瑜心情大好也開懷著的婢僕們齊刷刷一驚。在四下鴉雀無聲中,鄭瑜慢慢轉頭,她瞪著那婢女,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動著,也許是跳得太劇,平生生的,那張本來還算美麗的臉,瞬時變得陰沉可怖起來。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明明很溫婉很溫柔的語氣,可那婢女卻嚇得不停地哆嗦起來。她結結巴巴地說道︰“王妃令婢子,看著外面,婢子剛,剛才看到了,張氏她回來了。”

    “張氏回來了?”

    “是,是。”

    “那他們看起來,可好?”

    那婢女有點聽不懂,她抬起頭來看著鄭瑜,訥訥說道︰“王妃指的是?”見鄭瑜臉色嗖地陰沉下來,她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好的,很好的,與平時一樣的。”

    與平時一樣的?難道說,和士開把計劃推遲了?對,一定是這樣!

    那個和士開也真是無能,這麼一個簡單的計劃都要推遲,哼!

    鄭瑜剛想到這里,只聽得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砰”的一聲苑門被人重重推開,成史帶著二十個手持長槍的護衛沖了進來。

    成史這人如很多世家子一樣,清俊儒雅,身長腿長,他這麼寒著臉一沖進來,鄭瑜不由自主地向後一退,背心冷汗涔涔而下。手心處,更是濕滑無比。

    蹬蹬蹬的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中,成史盯著鄭瑜,不等她開口,也不等婢僕們斥喝,便手一負,沉聲命令道︰“來人,把鄭氏押了!”

    “是。”

    蹬蹬蹬,四個護衛大步上前,他們揮退散在鄭瑜身側的婢僕們,大步來到了她面前。

    鄭瑜清醒過來。她臉一白,強力控制著因為恐懼而顫抖不已的身子,尖聲叫道︰“你們這些奴才,你們想干什麼?”

    奴才?成史的臉色一青,他也不理會鄭瑜,轉向左右命令道︰“封閉苑門,所有人不許出入。”

    “是。”

    “還愣著干什麼?押著這個鄭氏去見夫人!”

    再一次,他的聲音一落,鄭瑜已扯著嗓子尖叫起來,“大膽的奴才!我是你們的王妃!是你們郡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你們的主母!你們竟敢聽從一個沒有名份的妾室所令,前來押制主母?”

    她在這里又叫又罵,四個已經近身的護衛一怔,不由轉頭看向成史。

    成史任由她罵著,等她停下來喘氣時,他沉著臉喝道︰“把她的嘴堵上,馬上走!”

    “是。”

    這一次,眾護衛沒有理會鄭瑜的掙扎和痛罵,拿手帕把她的嘴一堵,反剪著她的手便向外走去,空留下一院戰戰兢兢,不知適從的婢僕。

    當成史押著鄭瑜來到主院時,方老急急趕了過來。他沖入院落中,朝著大步前行的成史低聲道︰“阿史,發生了什麼事?”

    見是方老,成史恭敬地一禮,憤怒地說道︰“方老有所不知,鄭氏竟與此那和士開勾結,意圖謀害張夫人。”

    說到這里,成史生怕方老不信,又道︰“剛才在宮中,險些釀成不可挽回的大禍,幸好夫人聰慧。”說著說著,他看向方老,奇道︰“您老相信?”

    方老長嘆一聲,點頭道︰“是,我相信。”他看著鄭瑜,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這婦人已然心性大變,不管她做出什麼事來,我都不會奇怪。”說到這里,他長嘆一聲,搖了搖頭後,又道︰“你們去跟夫人說,請她盡管處置,長恭那里,老僕會與夫人一並擔著!”

    “是。”

    正院的院落里,張綺坐地塌上,她的身後站著十幾個護衛。成史等人把鄭瑜押到她面前後,一護衛上前把塞在鄭瑜嘴上的手帕一扯。

    幾乎是手帕一落,鄭瑜便尖銳地叫了起來,“張氏阿綺,你一個賤妾,竟敢這樣對待主母?你好大的膽子!”叫到這里,她又罵道︰“你莫以為長恭不在,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告訴你小賤人,我與長恭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是比兄妹還有深厚的感情。你敢欺辱我,便是他現在不知,過個十年八年,他也會追究于你!”

    張綺坐在塌上,她靜靜地看著鄭瑜,靜靜地傾聽著她的唾罵。直到她叫得聲音開始嘶啞,才冷冷說道︰“累了?”

    鄭瑜臉色一青。

    看著她的臉色,張綺好心提議道︰“你還有家族,你可以用家族來威脅我。”

    鄭瑜一呆,她正要用家族來威脅張綺呢。可是,她的家族不過是個普通的新興世家,以前是與婁太後一族走得近才得勢,現在婁太後已過逝,他們又沒有族人掌控兵權,在高長恭面前,他們也低了一下大頭,現在拿出來,似乎作用不大。

    不對,鄭氏不可靠,不是還有高氏嗎?正想到這里,她聽到張綺說道︰“對了,你還可以用高氏一族來壓我,畢竟,你是長恭上了族譜的王妃對不對?”

    高長恭那小子,寵妾滅妻天下聞名,高氏一族要是能管他,早就動手管了,她也不會把主意打開和士開身上去。他們不行,真不行。

    見鄭瑜臉色越發青白,張綺微微一笑,“如果阿瑜覺得高氏族規壓不住我,可以搬出陛下啊。你在鄴城經營多年,與陛下總有交情的吧?”

    陛下,對啊,可以找陛下!不對,不對,這個賤人直接把自己綁了來,那是從和士開口里得到了真信,她已百分百的確認是自己對她下的手。連和士開也出賣了自己,陛下那里她又沒有交情,怎麼可能有用?

    終于看到鄭瑜臉色蒼白,張綺慢慢站起,她曼妙婀娜地圍著鄭瑜走了幾步後,腳步一停,慢慢說道︰“既然那些人都幫不了你,那也怪不得我了。”

    她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來。把那紙按在幾上,張綺靜靜地說道︰“這是給你的,拿著它,天黑之前滾出蘭陵王府!”

    什麼?鄭瑜想要反唇相譏,可心中涌出的恐慌,讓她還是低頭看向那紙。

    潔白的宣紙上,清清楚楚兩個大字呈現在她面前。

    “休——書——”

    是休書!居然是一份休書!下方,高長恭的長簽名,印鑒清清楚楚!

    真是休書!長恭居然早就給她準備了休書!

    鄭瑜臉白如紙,她急急向前一沖,想要拿過那紙撕碎,才沖了一步,兩個護衛擋在了她的面前!

    前進不得,事實俱在,一時之間,無盡的絕望還有害怕,還有說不出的痛苦悲傷,還有不敢置信,令得鄭瑜向下一軟,癱倒在地。

    鄭瑜癱倒在地不了一會,突然反應過來,她尖聲叫道︰“那是假的,你那是假的!長恭怎麼可能寫休書給我?”

    他走前,明明與她約好了和離的,還說要把她當成妹妹一樣的。他那人,從來是一諾千金,怎麼可能還會另寫一份休書?這一定是張氏弄的鬼!

    想到這里,鄭瑜恨從中生,她瞪著張綺,恨得咬牙切齒,臉目猙獰地叫道︰“你那是假的,假的!賤貨,你瞞不了長恭,你會讓他厭惡的!一定會的!”

    聽著鄭瑜聲嘶力竭地叫罵,張綺彎了彎唇,慢慢說道︰“這個是真是假,其實不重要。”看著鄭瑜,“真的一點也不重要,你不覺得嗎?”。

    張綺一步步走到鄭瑜面前,低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因為恨和害怕,面目顯得扭曲的她,張綺淡淡說道︰“在你與和士開勾結,把我騙到皇宮去時,那休書便不重要了人,你不覺得麼?”

    鄭瑜青著臉叫道︰“我沒有,我才沒有!”她急急轉向方老,流著淚喚道︰“方老,我真沒有,是她騙人,她想趕走我,她想獨佔長恭。”

    方老的腰背似乎更佝僂了,他走上兩步,低著頭說道︰“阿瑜,那休書是真的,是長恭臨走之前交給老奴,說是如果你做了什麼對不起阿綺的事,便讓她拿出來的。”頓了頓,方老說道︰“長恭走時還說,你如今性情頗有點古怪,所尋所思不是尋常人能夠揣度。他不能因為他一時之不忍,而讓阿綺受到分毫傷害。所以,他早就把休書給備在那里。”

    方老的聲音低濁緩慢,帶著些許心痛和些許解脫。

    面對鄭瑜,他的感情一直是復雜的。

    方老這個老人,鄭瑜也是熟識的,她自是知道,他是不可能在這種大事上撒謊的。

    聽著聽著,鄭瑜已經呆了傻了,她無意識地看著方老一開一合的嘴,他下面說的話,她一個字也聽不到了。腦中嗡嗡的,只一遍又一遍地響著那句話,“長恭走時還說,你如今性情頗有點古怪,所尋所思不是尋常人能夠揣度。他不能因為他一時之不忍,而讓阿綺受到分毫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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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終于和離

    他認為她性情古怪?所尋所思不是尋常人能夠揣度?他不能因為他的一時不忍,而讓這個賤人受到分毫傷害?

    原來在他的眼中,自己已是惡毒之婦了,自己早是惡毒之婦了!他早就想好了,也早就把休書寫在那里備好等著她了!

    兒時相交,那些年,她泛著小短腿跟在他後面,喚著“孝瓘”,她眨著淚汪汪的眼,躲在他的身後,看著他為了自己與別人拼命。自己後來討好了繼母,日子一天一天好過了,他還是誰也不待見的落魄皇子。好些次,她站在圍牆的這一邊,看著少年日漸抽條的身段,和那越來越俊美無疇的面容。大多數時候,他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會回過頭來沖她微微一笑。

    便是那一次又一次的溫暖笑容,便是那清如柳,俊如月的身姿,令得漸漸長大會她再也無法忘懷。

    再後來,她長大了,可以議親了,那一天,在得到繼母的首肯後,她高高興興地跑到圍牆後,對著清俊無比的少年羞澀地說道︰“孝瓘,你快點長大,母親說了,等你封了王,我便可以嫁你了。”高氏的子孫,便是是不受上面待見,按例也可以封王的。

    這是她鼓起勇氣說的,在她說完後,她看到少年那詫異的表情,在他尋思時,她害羞地跑了開來。

    然後,便像是有約定那般,她一直在等著他。

    本來,在他封為廣陵王時,她已經不小了,可以嫁了,可是不知怎麼的,她的繼母和家族,卻一直有點猶豫。也許是長大後的她,有著齊國貴女們少有的美麗吧?也許是她的溫柔賢淑,令得更多的俊杰對她心動了。也許是楊靜婁元昭等人對她的追逐,讓他們開始左挑右選吧。

    可她一直在等他,一直在等。

    那一年,那一年她終于等到了,高演開始得勢,與高演親厚的少年,也開始得勢,先是封了廣陵王,再又封為蘭陵王。

    在得知家族松了口,許她嫁給他後,她不顧他遠在周地出使,千里迢迢前去相會。她要親口告訴他,她可以嫁他了,他也可以有一個強有力的岳家了。他不是一直想要站得高高的,永遠不受任何人的輕鄙,不被任何人白眼相待嗎?現在可以了,他娶了她,就可以像別的王孫一樣尊貴了。這時的她,給忘記了,自從他被封為蘭陵王那日起,他就已經與別的王孫一樣尊貴了。

    終于,她來到了周地,然後,她來到了使館。然後,她看到了那讓她肝腸寸斷的那一幕!

    她的蘭陵王,她等候多年的心上人,光著身子,摟著一個美貌的姬妾,正在被塌間你儂我儂!

    這麼多年,他都不近女色,這麼多年,他都潔身自好,這麼多年,他都在等她,如她等他一樣的等她!可為什麼在她準備好一切,只等著嫁給他的美好時節,他卻接進了這個可怕的,妖物一樣,一旦近身便再也甩不掉扔不去的賤婦?他卻不再固守對她的承諾,不再守住他純潔的身心?

    接下來,她一步一步地看著那妖婦走進他的心田,一步一步看著她主宰他的喜怒,一步一步看著他對自己冷淡,看著他與她遠離。

    直到今時,他竟然為了護著這個妖婦,早早給自己備好了休書!

    難道他沒有想過嗎?自己一旦被休出門,將蒙受多少人的羞辱,多少人的白眼相加?不,他想過的,只是,他為了那萬一,便硬生生地絕了自己的路!

    好狠的男人啊!

    想著想著,鄭瑜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那聲音轉為了哽咽。

    哽咽中,鄭瑜捂上了自己的臉。

    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慌涌上她的心頭!

    長恭把她給休了,他還當著天下人說過,他沒有近過自己,自己雖然是他的王妃,卻一直是處子之身,回到家族中,她的族人,她的父母,肯定會把她當成處子一樣再議婚……

    可她不是了啊,她偏偏不是了啊?怎麼辦,怎麼辦?

    陡然中,慌亂開始取代了憤怒和傷心,恐懼代替了一切,漸漸的,鄭瑜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能這樣回去!無論如何,我不能被休了回去!

    想到這里,她迅速地清醒過來。當下,她松開雙手,驀然地朝著張綺撲去。

    眾護衛早有防備,看到她撲來,齊刷刷朝張綺身前一站。

    可是鄭瑜並不是要攻擊她。她只是撲出兩步,身子便轉了一個向,朝著方老,鄭瑜哭泣著五體投地倒在地上。

    哽咽中,鄭瑜朝方老求道︰“方叔,你是看著阿瑜長大的,我不要被休回家。叔,你給我和離書吧,我要和離,我願意和離。我馬上就簽字和離!”

    這個昔日驕傲自得的鄭氏嫡女,現在跪在自己一個僕人面前,求的只是不被休棄,而是和離兩字。

    方老暗嘆一聲,轉眼看向張綺,目光中微露不忍和求助之色。

    張綺蹙起眉來。

    再過五天便是鄭瑜與長恭簽定的三個月和離期了,現在給她和離書,于鄭瑜而言,損失不大,可以說,根本沒有什麼損失。

    尋思了一會,張綺暗嘆一聲,忖道︰和離就和離吧,長恭對她還是有感情的,反正自己又沒有受到真正的傷害,便放她一條生路吧。

    她知道,只有硬生生地休了鄭瑜,才能絕了這個已經變得狠毒可怕的女人的生路。可是,高長恭對她有虧欠,心中必是想她好的。他要是在就好了,他在,可以由他自己選擇是休還是和離。可他不在,她只能盡管溫和地處理這個女人。

    想到這里,張綺轉身入房。

    不一會,她從房中拿出一個木盒來。打開木盒,從中掏出兩份和離書擺在幾上,再把幾上的休書收入袖袋中。張綺轉頭,看著眼睜睜盯著自己袖袋的鄭瑜,點頭道︰“和離書在此,你簽上名字,入夜之前離開王府。你的嫁妝長恭一直沒有動,所帶的婢僕也都在,稍後方老會整理好,五日之內盡數送還鄭府。”

    見鄭瑜仍然盯著自己的袖袋,張綺微微一笑,“你簽了和離書,這個休書就會撕掉,你不必擔憂。”

    鄭瑜恩了一聲,她慢慢走上前來。低頭看著幾上的和離書,看著書下方高長恭的名字和印鑒,看著擺在一側的文房四寶,突然間,鄭瑜直覺得手臂的千斤重。

    可她沒有辦法回頭了,沒有辦法了……

    咬了咬牙,鄭瑜拿起毛筆,顫抖著移向那和離書。

    她在和離書上,慢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隨著鄭瑜兩個字一落下,鄭瑜整個人向下一滑,差點坐倒在地。

    沒有人安慰她,所有人都在冷冷盯著她,張綺也是,她靜靜地說道︰“還有一份。”

    鄭瑜吸了一口氣,她突然抬頭朝著張綺說道︰“你別得意。”鄭瑜有點恍惚地笑道︰“張氏,你別得意,上天不會讓你這樣的妖婦得意太久的。”

    聽到鄭氏這種詛咒似的笑聲,張綺搖了搖頭,她淡淡說道︰“我沒有得意。鄭瑜,我一直憐惜于你。”笑了笑,張綺想道︰到了這個地步了,我再試試能不能點醒她。于是她聲音放慢,說道︰“我們這一生,從來都沒有順利過,幼時學人走路,總不免磕磕踫踫,跌上幾十跤都是尋常事;長大後,也不會是事事如意,在家中,或許人人寵你,可到了外面,卻得學會委曲求全,學會看人眼色,學會識時務。那時我們怎麼做的?把委屈吞下去,走不通的路饒過去;然後青春少艾了,誰能保證你這一生,便不會遇到一個半個的渣人?或者,遇到不屬于你的人?那時怎麼辦?饒過去便是。翻過這一嶺,又是無限風景。鄭瑜,我倒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困死在一根樹上,便是前面無路也不肯饒不肯越,非要撞個面目全非?”

    她搖了搖頭,笑道︰“所以,我對上你時,從來沒有得意過。鄭瑜,我只為你感到憐憫,可惜。你本來是多麼秀雅的一個女兒,真可惜了。”

    鄭瑜不是來聽她這番長篇大論的!她以為她是誰?她以為她懂得多少?不過是個擅于魅惑男人的妖物罷了,居然還來教訓自己!

    當下,鄭瑜尖叫道︰“給我閉嘴!”

    張綺從善如流,她一叫,她便閉了嘴。

    見四下安靜下來,鄭瑜重新低頭,對著和離書上蘭陵王的名字和印鑒,她狠狠一咬牙,提筆在另一份和離書上用力寫下自己的名字,蓋上手印。

    隨著那毛筆砰然落地,鄭瑜臉色如灰。

    張綺瞟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她詛咒式的笑聲,徑自從袖袋中掏出休書,把它交給鄭瑜,由她撕掉後,張綺拿起和離書吹干墨收好。

    當她轉過頭時,鄭瑜已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門外。

    看著她走出,看著她一步一步地離開自己的視野。一直平靜的張綺,也有點恍惚起來。

    在她的記憶中,鄭氏一直陪著高長恭走到他生命的盡頭。在他三十來歲服下毒藥身滅後,她也入了庵堂。

    曾經,她以為自己永遠也戰勝不了命運,戰勝不了這個女人。

    可今天,她在自己的注目中,正一步一步走出正院,一步一步走出她與高長恭的生命……

    望著鄭瑜一步步離開的背影,張綺低低地吐出一口濁氣。

    結束了,終于結束了。

    糾纏了那麼久,令得她曾經肝腸寸斷的這個對手,終于徹底地走出她的視野,消失在長恭的記憶中。

    疲憊地揮了揮和離書,張綺朝著方老說道︰“方老,把這個拿到族中,請族長勾去鄭氏的名號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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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歸來和拒絕

    方老恭敬地走上前來,他看著眼前這個因為自信和愉悅,越來越顯得風姿過人的夫人,低聲道︰“夫人,你要不要著手繡一些嫁衣?”見張綺先是一怔,轉眼臉紅過耳,方老呵呵笑道︰“長恭臨走時,可是吩咐過的。現在嫁妝田莊彩禮等物都已備好大半,只等確定了日期,便向南陳發出婚書,阿綺,嫁衣再不動手就遲了。”

    這一次,方老的聲音一落,眾護衛都笑眯眯地走來向張綺道賀,聽著他們的恭維聲,張綺直羞得抬不起頭來。

    鄭瑜剛出正院,便聽到里面笑聲陣陣,不時有人提到“大婚”“嫁衣”的字眼,頓時,一陣排山倒海的郁恨涌上心頭,令得她嘴一張,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女郎,女郎!”眾婢急急圍來,及時地接住了氣得昏厥過去的鄭瑜。

    當鄭瑜再次清醒時,她已到了鄭府,而外面悄然一片。看到她醒來,一個婢女上前說道︰“女郎,族長要你醒過後直接去見他。”

    鄭瑜聞言臉色一白,半晌才應道︰“知道了。”

    她走下塌坐在幾前,對著銅鏡中不復秀美的自己,低聲問道︰“夫人和族長他們,可有說什麼?”

    “族長很生氣,夫人也是。”

    鄭瑜臉色一白。

    絞著衣角,她突然站起,“你去轉告族長,便說我要到宮中去一趟,明日自會向他老人家請罪。”

    “可是陛下走了啊。”對上鄭瑜吃驚的表情,那婢女道︰“說是前線吃緊,陛下已于一個時辰時離開了鄴城。”

    鄭瑜頹然坐在椅上。

    就在這時,另一個婢女走了進來,她朝著鄭瑜行了一禮,道︰“女郎,和尚書府中派人來了,那人說,女郎是不是很忙?前番所說之事,竟是一直不曾給個回復。”

    剛說到這里,那婢女便見鄭瑜一張臉青得滲黑,她嚇得倒退一步。

    于一種無邊的安靜中,鄭瑜又悔又恨又苦,和士開這是什麼意思?他辦事不利,令得自己被迫和離,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還好意思再來搔擾?難道他要逼死自己不成?

    可是,稍一尋思鄭瑜才發現,和士開便是逼死了自己,對他也沒有損失。畢竟,他現在位高權重,畢竟,鄭氏一族都還要攀附他,畢竟,她已和離,對家族來說也是棄子!

    慢慢的,鄭瑜佝起了背……她從來沒有這麼恨過自己,竟是一著錯,步步錯,竟是沒有辦法再回頭……

    不說鄭瑜先去見過族長,又被母親罵了一陣,再去赴和士開的約會,張綺這邊,一直是喜氣洋洋的。

    她在準備自己的嫁衣。

    也許這是一個女人最幸福的時候,為自己準備嫁衣,然後憧憬著嫁給心愛的男人之後,那相夫教子的生活。

    在張綺的嫁妝縫得差不多時,公元563年過去了,564年的春天來臨了。

    伴隨著蘭陵王歸來的大好消息時,還有此次大戰頻頻失利的噩耗。

    這一次,北周聯合突厥木桿、地頭、步離三部可汗,突厥人,光騎兵十萬便有十萬。而北周方面,認識了自己的不足的宇文護,起用了一個十分優秀的將領楊忠作為此戰北周方面的主帥。

    那楊忠用了兩個月,便突破北齊的陘嶺,連續攻下齊國二十余城。要不是563年來了一場數十年一遇的大冰雪,令得從南到北千多里都是一片冰川,齊國只怕失去了半壁江山。

    這一戰中,不喜歡那句“天下三國,蘭陵無雙”的高湛,用假消息把蘭陵王騙到北桓州,令他坐守空城後,才發現敵人太過勢大。雖然斛律光,段韶地帶領下,齊國險險地阻敵于國門,卻也損失慘重。先不說那被周人奪走的二十多座城池中,被劫去的大量珠寶,便是蘭陵王辛辛苦苦訓練出的五萬騎兵,也在這一役中,被高湛損耗一空。

    可以說,經此一役,北齊的兵力國力,開始大幅度下降,而突厥和北周,卻暫時形成了一個牢不可破的同盟。前不久蘭陵王營造出的大好局勢,于此再不復存。

    大軍凱旋日,全城無歡容。

    張綺坐在馬車中,昂頭眺望著那越來越近的身影,就在那身影沖出隊例急沖而來時,張綺歡喜著跑了過去,展開雙臂投入了他的懷抱。

    一抱上張綺,蘭陵王便坐上馬車命令道︰“先回府中。”

    “是。”

    馬車一會便駛入了蘭陵王府。

    抱著張綺,蘭陵王跳下馬車,低啞著嗓子說道︰“阿綺,陪我沐浴。”

    張綺紅著臉恩了一聲。

    足過了一個時辰,神清氣爽的蘭陵王才牽著張綺的手走到院子里。看到他出來,方老急步迎上,紅著眼楮歡喜地說道︰“長恭,你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蘭陵王朝方老一笑。方老抹了一把眼淚,嘆道︰“年年征戰,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有個太平日子?”

    蘭陵王沉默了會,低聲說道︰“過幾天,我會上奏折請假半載。”他轉向張綺,微笑道︰“我累了,也要大婚了。”

    張綺眸光流轉,含羞帶喜地看了他一會,卻是問道︰“這一戰?”

    蘭陵王苦笑道︰“這一戰,陛下戲弄了我一把。”對上方老不安的表情,他又解釋道︰“不過這樣正好,我可借機休息一會。反正,他也不會動我的私軍,撤我的軍職。”以他現時現日的威望,高湛再糊涂,也不敢拿這事開玩笑。

    說起來,高湛不過是覺得他崛起太快,在齊國威望太大,生了忌憚之心罷了。可這一次的教訓也夠大的了,想來他會慢慢明白的。

    聽他這麼一說,方老心中安定了些。蘭陵王轉頭看向他,問道︰“方老,蘭陵郡那里的府第維修得怎麼樣了?”

    “稟郡王,一切已準備妥當。”

    “妥當就好。”蘭陵王含笑道︰“我可是準備從封地迎娶阿綺的,可不能讓她失了體面。”

    “老奴曉得。”

    正說說笑笑時,一個熟悉的,刻意清柔的聲音從苑門處傳來,“長恭……”聲音有點顫,帶著強自忍耐的激動。

    眾人同時回頭。出現在苑門處的,卻是鄭瑜,不過幾個月不見,蘭陵王突然發現,她又瘦了,那衣裳穿在身上空空蕩蕩的,表情中柔美幾去,雖涂了厚厚的粉,可掩不去表情中的疲憊和憔悴。

    鄭瑜曼步走來,看到蘭陵王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女郎發髻,鄭瑜垂下眸,她向蘭陵王福了福,輕聲道︰“長恭,我一直想等你歸來,可惜沒有等到。”

    可惜沒有等到,是指張綺迫不及待地把她趕走了吧?

    蘭陵王瞟了她一眼,低聲道︰“你簽了那和離書了?”大戰時節,眾人不敢用飛鴿傳迅家事,回來後張綺忙著歡喜,所以他現在才知道。

    “是。”一人簡單的字,鄭瑜回答時,聲音沙啞,強忍著淚。

    蘭陵王低嘆一聲,道︰“你現在可好?”

    “不好。”鄭瑜直白地回答著,她笑了笑,“我年歲大了,又沒有以前好看,楊靜婁元昭他們早就完婚,因此直到現在,都沒有等到願意娶我的人。”鄭氏一族現在還沒有倒,願意娶她的大把的有,不過出于一些說不出的原因,她一直沒有應承那些求婚者。

    聽到這里,蘭陵王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鄭瑜等的便是他這句話,她朝著他福了福,仰起臉甜甜地喚道︰“哥哥。”彎著眼,雖然眸中沒有多少笑意,鄭瑜嬌柔地說道︰“長恭,你說過的,和離後願認我為妹,現在我便是來請哥哥兌換承諾的。”族長說了,鄭氏一族不能沒有蘭陵王的庇護,要知道,他們特意請求蘭陵王培養的十名家族子弟,八個直到現在還只是一名小卒,最強的兩個,也不過剛升到校尉。這一次大戰,便有四個人死去,其中還有那兩名校尉中的一個。

    再加上這一次高湛拿走那五萬騎兵時,把他們也一並帶走了。不能再在一向以公正忠厚聞名的蘭陵王的麾下,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巨大的損失。很可能他們這一輩子,也就止步于此,鄭氏一族,是不會再出現一個大將之才了。

    同時,鄭瑜的繼母也說了,不能結姻親,便是兄妹也是好的。至于鄭瑜本人更覺得,這一著棋非下不可,因此她急急趕來了。

    聽到鄭瑜的話,蘭陵王笑了笑,他剛要答應,一側的成史突然喚道︰“郡王。”他走到蘭陵王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話,站得近的人隱隱可以聽到“勾結和士開……騙入皇宮……幾成大禍……”的字眼。

    聽著聽著,蘭陵王臉色大變,他騰地轉頭盯向鄭瑜,盯了一陣,他閉上雙眼,揮了揮手道︰“出去吧。”

    “可是長恭……”鄭瑜連忙嬌嬌地喚了起來。

    不等她說完,蘭陵王已低低一笑,笑著笑著,他疲憊地看著鄭瑜,慢慢說道︰“阿瑜,給我和我都留一些薄面吧,別再折騰了。”轉眼他又說道︰“換了別人,此時已死在我的劍下了!”他看著鄭瑜顯得蒼老多了的面容,心下有著不忍,可更多的還是失望。

    對上鄭瑜蒼白的臉色,蘭陵王騰地轉身,他走出一步又停了下來,回過頭看著鄭瑜,他慢慢說道︰“以往的事,過去也就過去了。阿瑜你現在已是自由之身,還是找一個老實的夫婿過踏實日子吧。這般算計來算計去,你不累麼?”說罷,他揚長而去!

    目送著蘭陵王離去的背影,鄭瑜臉色一青,她怨毒地剜了成史一眼,咬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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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婚

    轉眼又是幾天過去了。

    在蘭陵王上了折子後不久,高湛把他邀到宮中詳談了一次。當他回來時,已得了四個月的假期,同時得到的,還有陛下賜婚他和張氏阿綺的聖旨。

    蘭陵王和張氏阿綺要大婚了!

    這可是驚動整個天下的大事啊。雖然蘭陵王在這一仗中沒有出啥力,可他的實力擺在那里,威望更擺在那里。

    更何況,他要娶的張氏阿綺那是什麼人?那是一個卑賤的私生女,是等同貨物的賤妾。更何況,為了娶她為妻,高長恭這兩年來鬧出了不少事。

    一時之間,鄴城和晉陽都沸騰了。

    不止是這兩地,隨著消息漸漸擴散,長安和建康兩地,也傳遍了。

    長安城中。

    “阿仄阿仄,你聽到過沒有?”阿綠蹦蹦跳跳地沖入一處院落,歡喜地叫嚷著。

    一個艷麗的少年光著上身走了出來,他顯然剛剛練過武,身上汗水淋灕。看到她走近,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而阿綠在紅著臉啐了一口後,還是拿起一側的毛巾,溫柔地給他拭起汗水來。

    一邊擦拭,阿綠一邊興奮地說道︰“阿綺要大婚了,她要做高長恭的王妃了。”仰著頭,她歡喜地看著賀之仄,低聲道︰“這下我可放心了。阿仄,這下我可以跟你走了。”

    “當真?”賀之仄緊緊握著她的手,阿綠點了點頭,笑眯眯地說道︰“當然,阿綺我最明白了,她也想我幸福的。嘻嘻,她現在是郡王妃了,便是那一千兩金我全拿著用了,她也會喜歡的。”握了握拳,阿綠喜盈盈地說道︰“不過我才不會這麼做呢,我明天就在這長安城中置一些田產,讓蘇威幫我們看著,等阿綺老了,我們也老了,都不怕沒有飯吃。”

    賀之仄大點其頭,道︰“有理有理。”

    “嘻嘻,那我這就發信鴿恭喜阿綺去。”說做就做,當下阿綠蹦蹦跳跳地跑了開去。

    在阿綠忙著置辦田產時,這一邊,蘇威也站在台階上,靜靜地看著東北方向。

    看到他一動不動的,新興公主悄然上前,她拿著一件外袍,低聲道︰“外面風大,加一件裳吧。”

    “我不冷。”蘇威轉過頭去,他看著新興公主,低聲苦笑道︰“阿興,你不要對我這麼好。”他喉結動了動,澀聲說道︰“我不值得。”

    “我覺得值得。”新興公主明亮而聰慧的雙眸看著他,低而堅定地說道︰“阿威,我知道你心里有她,也永遠放不開她。可是,這日子是一天一天過去的,也許過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就會忘記她,就會光記著我了。”

    她仰著頭看著這個心愛的男人,抿著唇微笑著。她的笑容毫無作偽,甚至她的心里也在想著︰現在那張綺也要成為蘭陵王妃了,她嫁得這麼好,阿威雖有痛苦,卻也會感覺到心安。而他心安了,也就能接受于我。這天下的丈夫都是妻妾成群,阿威卻會不一樣。因他心中住著一個人,便不會像別的丈夫那麼好色,不會納那麼多妾室。我,我就當多了一個住在他心里的姐姐。

    蘇威對上新興公主愉悅的,甚至是滿足的笑容,不由心中大為感動,他慢慢伸手,握住了新興公主的手。

    就在他的手握上她的小手時,幾乎是突然的,新興公主熱淚盈眶。

    看到她流淚,蘇威嚇了一跳,連忙道︰“阿興,你怎麼啦?”

    新興公主流著淚歡笑道︰“我很高興,”她哽咽道︰“我就是太高興了,一時忍不住。”

    她不好意思地抹干眼淚,低聲問道︰“陛下那里,知不知道這事?”

    “他自是知道。”笑了笑,蘇威說道︰“不過陛下現在有了李娘娘,又要迎娶突厥公主為後了,他沒有心情尋思這個的。”

    也許,尋思是會尋思的吧。可蘇威知道,自家這個陛下真正是個有著雄才偉略的人物,英明睿智又果斷。這樣的人,把一段不屬于自己的感情塵封,是輕而易舉的。他不會像自己這麼無能。

    不過,要不是如此,自己也不會背著宇文護悄悄效忠于陛下……

    這一天,鄴城也有一個人,他身著白裳,正坐在自家的院落里,給自己倒上一盅酒,雙手捧起後,便朝著對面的空位處優雅一笑,“阿綺,與我喝一盅。”

    頭一仰,他把那盅酒一飲而盡。隨著他的手一松,那酒盅砰地碎落在地,成了碎片。

    同時,他已淚流滿面。

    從小,他的家族便對他寄以厚望,十幾歲時,有一個長者點評道︰“蕭莫這人,善忍,能于細微中尋找機會,再一擊得中。如遇明主,可為宰輔。”

    那是他曾經的風光。後來他來到齊地,也憑著自己之能,輕而易舉的在齊國朝堂上佔居高位。

    可是,沒有得到阿綺,他這心,永遠也圓滿不了。

    不過,那人不是點評他善忍麼?只要高長恭不娶她,他終會有機會的。

    可現在,高長恭娶她了!

    阿綺阿綺,你心心念念為人正妻,現在,你終于做到了,也算如願以償了吧?哈哈,可惜天下雖大,卻沒有讓他心安之處。也許,他是時候離開齊地,過那離群索居的生活了。

    在消息傳得沸沸揚揚時,公元564年八月,蘭陵王和張綺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這一場婚禮,蘭陵王動用了他一半的積蓄,其規模可說空前。

    他那一千私軍中,出身良好的世家子和官宦子弟,全部衣履一新,做回了昔日在家族中時的郎君打扮,同時,他們前呼後仰,個個身後奴婢如雲,車馬如龍。

    這些人,加起來足有二萬的隊伍,一路從蘭陵郡護送張綺到鄴城蘭陵王府,然後與蘭陵王完婚。

    同時,為了掩去前一次婚姻留下的傷疤,蘭陵王花費大錢對鄴城王府進行了整修,整修的王府,完全仿用南陳建築,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可以說,與之前簡直是面目全非。鄭瑜再次入內,幾乎都認不出來了。

    鄭瑜是隨著迎親的賓客悄悄潛入蘭陵王府的,呆著看了一陣,她已看呆了去。

    外面的街道中,鑼鼓喧天,似乎整個鄴城的人,都在為這一場宴會歡喜,那些紅樓的歌伎大家,更是自行組織著,一個個就在大街之上,為來往的人群免費送上七天歌舞,直至蘭陵王的大婚結束。

    所以,整個鄴城,都在談論著蘭陵王的這場大婚,有意無意間,也在拿張綺和鄭瑜相比。

    鄭瑜不喜歡聽那種含酸帶諷的話,便悄悄進來了,她只想找個熟悉的花園中呆一呆。可哪曾知道,這一走進來,卻處處面目全非?

    看到她在這里發呆,一個老媼急步上前,她來到鄭瑜身後,低聲說道︰“女郎,你怎麼一個人到了這里?”朝四周看了一眼,她埋怨道︰“要是讓蘭陵王府的人發現,以為女郎是來搗弄的,可怎麼是好?”

    聽聽,這是什麼話?

    鄭瑜氣得臉色發紫,見她呼哧呼哧地生氣,老媼馬上發現自己語氣不對,當下又陪著笑說道︰“這不,老奴不是心疼女郎你麼?”

    “心疼我?”鄭瑜重重哼了一聲。

    呆了一會,見鄭瑜還不走,老媼嘆道︰“女郎,別看了,這都是命,人爭不過命的,你還是認了吧。”

    “命?”她不說這個也罷,一說這個,鄭瑜便恨從中來。什麼時候起,也有人說她的命不如張綺那個賤人了?她是什麼人,她那是一生下來,便被自己踩在泥土中的人,不,她應該是讓自己生生世世踐踏的人。什麼時候,那樣的賤人也說命好了?

    一張臉扭曲著,鄭瑜咬牙切齒地說道︰“總會有報應的。”

    老媼被她怨毒的語氣嚇了一跳,更準備再勸,只聽得一陣笑聲傳來,笑聲中,李映在那里清朗地說道︰“今天真是滿城歡慶啊,阿綺應該很開心。”

    另一個貴女應道︰“是啊是啊,高長恭給她舉辦了這麼一場盛大的婚事,她肯定歡喜之極。”

    “胡皇後說是要為他們證婚呢。”

    “當真當真?這可真是規模空前啊。”

    說著說著,一個貴女突然問道︰“阿映,你不是一直與鄭瑜玩得好嗎?如今她成了棄婦,你卻參加她的仇人的婚禮,不會讓她生惱吧?”

    這話一出,四下笑聲稍息。

    好一會,鄭瑜聽得李映清脆的聲音傳來,“這個,不是此一時彼一時麼?以前我不識得阿綺。直到秋公主出嫁,我與鄭瑜斷了往來後,才在無意中與阿綺打了交道。”

    她想了想道︰“阿綺這人,真的很好相處,她很聰慧,也很替人著想,為人光風霽月,頗有昔時的名士派頭。”

    李映的話,說得中平中正,沒有半點諂媚討好之意。眾貴女嗡嗡議論開來。

    聽到這里,鄭瑜的臉色刷地鐵青,臉頰的肌肉都扭曲跳動起來。別的人說張綺如何,她不在意,可李映這麼一說,頓時讓她感到自己被背叛,感到自己受了最徹底的羞辱。縱使這個朋友是她早就放棄了的也是一樣!

    這種背叛和羞辱是如此讓人難堪。這個李映為了討好高長恭和張氏,竟如此恬不知恥,一時之間,鄭瑜又恨又氣,連殺了李映的心都有。

    那老媼看向鄭瑜,嘖嘖說道︰“女郎,你看看,你以前最好的朋友都投向那張綺了。哎,連朋友都走了,怪不得那高長恭……”才說到這里,她對上鄭瑜那扭曲跳動的臉,被她神色中怨毒一驚,老媼也不敢再譏諷了。

    這一場婚禮,足足舉行了三天,在拜堂之前,蘭陵王還在王府所在的那條街道中,擺了一百桌,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也許大敗過後的齊人確實需要一場喜事來轉換心情,到了後面,連陛下也頻頻送使者過來獎勵兩位新人,胡皇後更是從頭到尾都在婚禮現場。

    至于遠方的陳國和長安,不管是陳主還是張府中人,還是蘇威和新興公主,都派人送了禮物過來。

    于極致的奢華中,這場婚宴終于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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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5 18:26:17
第二百二十九章 鄭瑜懷孕了

    看到蘭陵王府前漸漸平息下來的人流,馬車中的鄭瑜輕吁了一口氣。她不知道,再這樣下去,她會不會被這種熱鬧喜慶給逼瘋?

    “女郎,回府麼?”

    回府干什麼?自從她和離回府後,地位和以前完全不能比,現在連鄭府中的一個稍有點身份的老媽子也敢對她白眼相加,冷嘲熱諷不斷,那地方,已不再是她以前的家了。這麼急回去干什麼?

    “再走走吧。”

    她的命令一下,馬車便反方向駛動了。街道上來來往往的愚夫蠢婦,還沉浸在蘭陵王府那一場盛大的婚宴中,走到哪里也是一片議論聲。鄭瑜越聽越惱,便命令道︰“到寺廟里走一走。”

    “是。”馬車駛向了最近的和雲寺。

    鄭瑜低著頭,一步一步朝上走去。她這陣子總有點腰酸背痛,因此她走得甚慢。

    這般慢慢地行走中,突然間,一個熟悉的男音叫道︰“阿瑜?”聲音有點遲疑。

    鄭瑜抬起頭來,她對上了一張年輕俊雅,容光煥發的臉。

    這人赫然是曾經心心念念想娶了她的楊靜!

    不止是鄭瑜一驚,便是楊靜,在對上鄭瑜的面容時也是一驚。他驚訝地看著她,脫口而出,“阿瑜,你怎麼老了這麼多?”他不過是和婁七女大婚後,到晉陽玩了幾個月而已,怎麼一回來,昔日的美人鄭瑜,便老成這樣了?

    楊靜這脫口而出的話,生生地撕開了鄭瑜的傷疤。更何況,這個撕傷疤之人,還是昔日她的追捧者?看到楊靜眼中的慶幸,陡然的,鄭瑜的胃中一陣翻絞。

    那翻絞來得太猛太烈,鄭瑜來不及說話,轉身沖入一片樹林中,捂著嘴哇哇地吐了起來。

    看到傷心成灰的模樣,楊靜這時也有點悔了,不應該那樣說她的。當下他提步向她走近,聲音放緩,“阿瑜你?”

    他的聲音剛落,鄭瑜便尖叫道︰“滾——給我滾——”

    竟是一點也不給楊靜留顏面,當下楊靜一怒,他冷笑道︰“鄭氏到了現在,還是好大的火性啊。你以為你是誰?”

    瞟了她一眼,他拂袖而去,只是在離去時,冷森森地說道︰“看你嘔成這樣,不會是懷了哪個男人的野種吧?”

    他只是信口而出,說完這話後也沒有回頭,便帶著眾僕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只是,伏在樹干嘔個不停的鄭瑜,卻已癱軟在地。她一聲一聲無力地嘔著,蒼白臉上,已是冷汗涔涔而下。此時此刻,她的腦海中翻來覆去只有楊靜的那句話,“看你嘔成這樣,不會是懷了哪個男人的野種吧?”

    懷了野種?

    懷了野種!

    懷了野種……

    山間吹來的風,陡然變得陰森刺骨。慢慢停止嘔吐的鄭瑜,拼命地摟著自己,拼命地搖著頭。

    不可能,她怎麼可能會懷孕?

    她怎麼可能會懷上那樣一個禽獸的孩子?

    可是,越是搖頭,她的心卻越是凍成了冰。

    和士開每過幾天便把她叫過來一逞性慾。他那樣的人,哪里知道節制?而她自己,從來沒有半個人提醒,也沒有想過,這樣做會懷孕。

    ……不對,她害怕過懷孕,可是她能怎樣?她可以怎樣?她一個齊國出了名的“處子”棄婦,身邊的忠婢又早就被趕走了,便是沒有趕走的,她也沒有信過她們。這樣的她,便是害怕懷孕,又能想出什麼法子?又能找到什麼應對措施?

    她怎麼辦?怎麼辦?

    慌亂中,一陣腳步聲傳來,聽到那腳步聲,鄭瑜白著臉緩緩站起,把頭發梳了梳後,她轉過頭來。

    過來的人,卻是她的馭夫,在鄭瑜松了一口氣中,那馭夫小心地問道︰“女郎,你不要緊吧?”

    “我當然不要緊!”鄭瑜昂起頭,聲音清亮地回道。

    “那,還上寺廟嗎?”。

    “不用了,回府吧。”

    “是。”

    剛下馬車,一個婢女便急急跑來,朝著鄭瑜喚道︰“女郎,夫人找你呢。”

    “母親找我何事?”

    “奴也不知。”

    “帶我前去。”

    “是。”

    鄭夫人正站在花園中,看到鄭瑜到來,她皺著眉頭問道︰“怎麼這麼久才來?”語氣極為不耐。

    鄭瑜陪著笑,向她行了一禮後,低聲道︰“母親,女兒今日上街了,才回府。”

    這個鄭夫人其實都知道。她說教道︰“阿瑜啊,我知道你對高長恭和那張氏耿耿于懷。不過事已至此,我們只能認了。你當記得,以高長恭今時今日的威風,我們得罪不起,也犯不著樹這一個敵人。”

    鄭瑜抿了抿唇,憋屈地應道︰“母親說得是。”

    “這里有幾張畫像,都是來求婚的大家郎君,你看看哪個中意?”

    ……沉默了一會,鄭瑜低頭說道︰“母親,阿瑜現在還不想。”

    鄭夫人皺眉盯著她,良久後嘆了一口長氣,說道︰“阿瑜,母親知道你的心思。可事已至此,你必須認命啊。”

    說到這個問題,鄭瑜和以往一樣,倔強地抿著唇,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也不應,也不言是。

    鄭夫人倒也習慣了,她哼了一聲後,轉過話題,“這陣子和士開和尚書的府中,每每派人來找你,不知是為了何事?”

    鄭夫人地問話十分尋常,可鄭瑜卻還是出了一身冷汗。于嗖嗖地寒意中,她低聲道︰“女兒之禍,全因得罪了皇後之故。知道和尚書在陛下和皇後面前頗能說上話,女兒便想與和夫人多走動走動,也許能通過她說動皇後娘娘……”

    鄭夫人人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鄭瑜的這個理由,初聽起來合理,細想卻完全過不去。和士開在鄭瑜還不曾和離時,可是多次調戲于她,還曾令得鄭瑜向家族求救過的。怎麼這麼一轉眼,她卻與和士開的夫人好到這個地步了?

    鄭夫人盯了鄭瑜一陣後,也不知信是不信,揮了揮手便命令道︰“下去吧。”

    “是,女兒告退。”

    鄭瑜退後不久,鄭夫人端起一盅茶,慢慢地品了起來。

    茶,是南人喜歡的飲料,其實並不為北人稱道。不過也有不少上流社會的貴婦,在附庸風雅時品上那麼一盅。

    就在鄭夫人悠然地品著茶水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間,一個老媼諂媚地喚道︰“老奴見過夫人。”

    這老媼,正是與鄭瑜一起參觀蘭陵王府,對她極盡嘲諷的那個。

    見到是她,鄭夫人把茶水朝幾上一放,溫言道︰“是吳媼啊,有什麼事就說吧。”

    “是。”

    吳媼應了一聲後,卻沒有馬上開口,而是抬頭看向站在鄭夫人身後的婢女們。

    鄭夫人見狀,知道她有話要私底下跟自己說,便揮了揮手,令得眾婢全部退下。

    她們一走,吳媼便湊近鄭夫人,低聲說道︰“夫人,這幾日,阿瑜晨起時都有嘔吐!”

    “什麼?”鄭夫人一驚,她瞪著吳媼,好一會才緩了一口氣,“繼續說。”

    “那送阿瑜去和尚書府去的馭夫說,阿瑜每次出來,臉色都不對,有時還會換過衣裳。對了,有一次他還看到和尚書抓了阿瑜的小手,阿瑜並沒有發火。”

    這話已說得太明白了。

    鄭夫人騰地站起,她在花園中踱出幾步後,慢慢轉頭,盯著吳媼說道︰“還有嗎?”。

    “阿瑜很小心,老奴只注意到這些。”

    鄭夫人點了點頭,說道︰“高長恭出征那會,阿瑜急于報復張氏,曾經向我問策。我要她接近和士開……現在看來,她果然按我所預料的那樣,向和士開求助了。不過這個蠢材,不但沒有對付好張氏,反而把自己賠了進去!”

    說到這里,鄭夫人沉呤起來。

    她不開口,吳媼也低著頭不敢開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夫人低聲道︰“把那些畫像都撕了吧。”

    “啊?是。”吳媼明白過來,夫人所指的,是那些給鄭瑜相看的畫像。

    在吳媼撕去畫像時,鄭夫人喃喃自語道︰“和士開這人與皇後一直走得近,皇後已把他當成禁臠。阿瑜與和士開一事,不能讓皇後知情。不過除了這點不好外,以和士開在陛下面前的影響力,阿瑜跟了他,多多少少還有些好處。不說別的,便是陛下想對我們鄭氏開刀,有和士開在關健時候說一句話,也能保一時平安。”

    說到這里,她已下定決心,“我房中不是有一些書嗎?把那本《婦人醫經》混在那些書中,給阿瑜看一看。對了,她如果想通過人購置藥物,不可多問,盡管聽話行事。”

    這是要幫助鄭瑜流掉腹中的那個孩子了,吳媼點頭道︰“老奴聽夫人的。”

    “去吧,繼續盯緊一點。有什麼變化,及時告訴我。”

    “是。”

    看著吳媼急急離去的身影,鄭夫人笑了笑,轉眼她又喝道︰“叫陽叔過來。”

    “是。”

    不一會,一個其貌不揚的漢子走了過來。盯著那漢子,鄭夫人低聲道︰“老南,從今天起,你就到馬房當一個馭夫吧。記著,要盡快讓阿瑜相信你,以後不管到哪里,都由你駕車。”

    “是。”

    “如果發現皇後有注意到阿瑜和和士開兩人,你不需回稟,可直接把阿瑜結果了。反正無論如何,不能因阿瑜一人,而使皇後對鄭氏不滿,你可明白?”

    “老奴明白。”

    “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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