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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家成]南朝春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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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4 23:32:28
第190章 表揚我吧

    中年婦人的聲音一落,那個衣裳半解的美麗少女急急跑來,隨著她地跑動,那半露的雙乳已如波濤般起伏。她跑到蘭陵王面前,直氣喘吁吁地沖到他身前三步處才停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後,少女低下頭來,在淚水如珍珠兒流下雙頰時,她的哽咽越發讓人憐惜,“媼,別說了,別說了,這個郎君沒有對我如何,讓他走吧。”

    嘴里說著讓他離開,可這少女那半裸的嬌軀,那含羞帶怨的淚水,那聲聲哽咽,是如此楚楚動人,便是石人也會心動吧?

    看著這少女,蘭陵王也是低低一笑。他本來聲音便極動聽,容顏更是耀花了眾女的眼,這麼一笑,眾女只覺得眼前光芒大盛,都有點錯不開眼來。

    那個少女更甚,她痴痴地看著蘭陵王,張著小嘴,都忘記了繼續流淚。

    “交待麼?”隨著蘭陵王低沉悅耳的嗓子吟出這三個字,轉眼間,一道寒森森的光,便在眾女眼前一劃而過!

     卻是蘭陵王抽出了自己的佩劍。佩劍出鞘,寒光閃爍中,蘭陵王手腕一揚,輕飄飄的,也冷漠冰寒地,抵上了那個美麗少女的頸項!

     ……

    沒有人會想到這一幕!

     沒有任何人能想到!

     眾女忘記了尖叫,甚至忘記了反應,她們一個個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蘭陵王。這時的她們,只有奇怪,沒有半點慌亂︰所謂的交待,不過是把七姑子娶回去,他的宅子里也就多了一雙筷子,似乎用不著拔劍相向吧?

    驚愕中,不解中,甚至呆傻中,蘭陵王唇角一扯,轉眸瞟向那衣裳半解,玉體若隱若現的美麗少女。突然問道︰“你是梁刺史的義女?”很多官員都喜歡收集一些美貌女子,從小教她們技藝,在關健時候,不是用來籠絡得力的屬下,便是用來行賄上官。而這些美貌女子,通常是以“義女”的身份出現。如三國的貂嬋,便是王允的義女。

    他怎麼知道她不是親生女兒的?眾婢更驚了,被寒劍加頸的少女也是一驚,她顧不得賣弄姿色,哆嗦著說道︰“是,是。”

    “來到這房間有小半個時辰了吧?”

    這,這他怎麼也知道?少女的臉更白了。

    在她遲疑時,蘭陵王手腕一沉,隨著寒森森的劍鋒沉沉壓來,他驀地沉聲一喝,“說,多久了”

    “有,有二柱香了。”

    “很好。”蘭陵王淡淡的誇獎了她一句,又問道︰“是你義父讓你藏在里面的?”

    這句話,少女不敢答了。

    她雖然白著臉不答,蘭陵王卻完全明白了。他劍鋒慢慢上挑。隨著他的手勢,那被劍抵著咽喉的少女,不得不抬高下頜,再抬高下頜……

    明明她的外裳都掉到地上了,明明她雪白的玉頸和腰肢,已完全呈現在他面前,明明她的雙丘都晃蕩著要掙脫肚兜的束縛……他那握著劍柄的手,怎麼都抖也不抖一下?

    驀地,蘭陵王聲音一提,猛然喝道︰“說——”

    這一個說字,恁地殺氣沉沉,恁地威嚴可怕那少女哪里經過這種陣仗,她尖叫一聲,身不由已地應道︰“是,是的。”

    這兩字一吐出,少女癱坐在地,看著那兀自在眼前晃悠的血色劍鋒,此時的少女,所有的綺夢和幻想已然全去,已淚如雨下。

    蘭陵王腳步一提,瀟灑地走向門外。

    沒人敢阻攔了。

    目送著他大步走出院落,眾婢呆呆怔怔時,那管事不知從哪個角落里鑽了出來,看到蘭陵王,他急急叫道︰“郎君,郎君。”

    在他地叫喚中,蘭陵王止了步。他回過頭,冷冷的,淡淡的,居高臨下地看著那管事,就在他的目光盯著那管事冷汗直冒時,蘭陵王優美而冰冷的聲音緩緩傳來,“還請閣下轉告你家刺史大人,他那個準備送給我的義女,長相差我家夫人多矣,高某實在相不中,還是他自己笑納吧。”他唇角微彎,似笑非笑卻又冰冷刺骨,“對了,麻煩提醒你家大人一句。高某生平最恨陰謀,若有什麼打算不妨明言。這般行事,惹得高某心情不好了,說不定手中的劍會不聽使喚”

    說罷,他揚長而去。

    目送著蘭陵王離去的身影,那管事呆了一呆,轉眼回頭喝道︰“還愣著干什麼?快去見過梁公。哼,這麼簡單的小事也做不好,看爾等如何自處”

    片刻後,梁顯的身前,黑壓壓跪下一堆人。

    梁顯青著臉喝道︰“廢物廢物連個血色方剛的年輕人也迷惑不了,要你何用?”這話一出,先前已被蘭陵王嚇得媚態全消的梁顯臉白如雪,她癱倒在地,用衣袖捂著臉,又是羞愧難當,又是悲傷的嚶嚶哭泣起來。

    那個中年僕婦顯然有點地位,她上前半步,輕聲說道︰“郎主,這怪不得阿雪。奴長得這麼大,還沒有見過那樣的男人,女色誘他,怕是沒甚作用。”

    梁顯聽到這里,沉吟了會,揮了揮手,“出去出去,別哭得人心煩。”

    轟走眾人後,他走到幾前寫了一封帛書,喝道︰“拿著它,交給杞簡公快去”

    “是。”

    從刺史府出來後,蘭陵王便直接去了正院。

    暖洋洋的炭爐前,張綺正在刺繡。火光映在她的臉上,把整張小臉襯白嫩嫩紅樸樸,連那顏色淺了不少的疤痕,都似乎發著瑩光。

    這陣子在他的威脅下,張綺天天吃一碗羊肉,不但把落下的肉全部補回來了,似乎還胖了些。今天早晨,他便看到她愁眉苦臉的站在銅鏡前,一邊伸手捏著自己的小肚肚,一邊念念有詞的。

    感覺到一陣寒風襲來,張綺抬起了頭。看到是蘭陵王,她慢慢站了起來。

    不理會她每次看向他時,那復雜之極的眸光,蘭陵王徑自走到她面前,在旁邊的塌上坐下後,他抽出腰間的佩劍,慢條斯理地抹拭起來。

    他拭劍的動作,優雅沉穩,他坐在塌上的身影,特別的沉靜。

    終于,在一陣安靜後,他等到了張綺的驚問聲,“你怎麼換裳了?”她咬著唇又說道︰“這裳不合身,是別人家的吧?出了什麼事?”她眼楮鼓鼓地看著他。

    蘭陵王慢慢抬起頭來。

    他面無表情地瞟了張綺一眼,淡淡說道︰“剛從荊州刺史府來。”見張綺緊著自己,認真傾聽著,蘭陵王慢慢說道︰“荊州刺史送了貼子來,貼子中道明了我的身份,于是我前去想見一見他。不曾想到,人沒有見到,卻被侍女突然灑了一身的酒……”

    果不其然,張綺在聽到“突然灑了一身的酒”時,雙眼陡然睜得老大,眉毛也挑了起來,不但聽得更認真了,那表情中,甚至有著緊張。

    他這個婦人,敏感至斯。

    收回思緒,蘭陵王繼續說道︰“換裳的地方有點偏,我脫下衣裳正準備換上這身,突然身後傳來一個女子的尖叫,卻是刺史府的七姑子也在那里換裳,還衣裳不整地與我對了個正著……”

    騰地一下,張綺站了起來。

    看到她瞪大的眼,蘭陵王垂下眸,他慢慢拿過一側的酒樽,優雅地抿了一口,動作之間,宛如行雲流水,實在美到極致。

    見他不開口,只是靜靜的品著美酒,仿佛遺忘了自己的話還沒有說完。張綺抿了抿唇,終是忍不住小小聲問道︰“後來呢?”突然間,她的咽中有點哽,“後來怎麼樣了?”

    這幾個字還沒有說完,她已眼淚汪汪,看向他的眼神中,又浮出了那無邊的惱恨和氣苦,還有恨……

    蘭陵王放下酒樽,慢慢說道︰“沒有後來。我把劍抵著她的咽喉,她就什麼也招了,原來是荊州刺史,她的義父早就讓她藏在房中等我前來,這是對我使出的一招美人計。”

    明明很平常的話,張綺怎麼聽出,他語氣中好象有點得意洋洋?

    她懷疑地瞟向他。噫,他目光晶晶亮的,似乎真在等著她表揚呢。

    再定神一看,坐在她旁邊的,依然是正襟危坐,威嚴神武,面無表情的堂堂大將軍。看來剛才只是幻覺。

    雖是幻覺,張綺尋思了一會,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表揚他。畢竟比起以前,他進步太多了。

    當下,張綺輕步上前,她蹲跪在他身前,持起他面前的酒樽給他斟了一盅酒。玉手捧著酒,張綺看著他溫柔地說道︰“長恭辛苦了,來,喝一口。”

    嬌軟的聲音,混在這暖洋洋的房間中,怎地如此醉人?蘭陵王唇角不受控制的一場,接過她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把酒盅一放,蘭陵王的聲音不知不覺中低了些,軟了些,“阿綺,跳一支舞給我看看好不好?就那春日舞。”聲音綿和,帶著某種纏人的撒嬌和討賞。

    張綺別過頭去。

    看到她這樣,蘭陵王甕聲甕氣地說道︰“我今日的表現,便不值得一支舞?”失望的少年,聲音中都帶上郁惱了。

    值得值得,可她對他恨深如海!

     看到張綺的眼眶又開始泛淚,蘭陵王想伸手幫她拭淚。手伸到半空,卻停頓下來,只見他騰地站起,轉眼卻又覺得自己起身的動作太猛太響,便軟聲說道︰“不跳就不跳,別哭。”

    剛剛站起準備離去,他又回過頭來,“阿綺,給我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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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4 23:32:48
第191章 反獵

    張綺上前,幫他換回了他自己的衣裳。

    剛剛換好衣裳,楊受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郎君,刺史府派了管家來。”

    蘭陵王蹙著眉尋思了一會,淡淡說道︰“讓他稍侯。”

    這時,張綺不解地問道︰“那荊州刺史,為什麼要用這個法子送義女給你?”蘭陵王搖了搖頭,道︰“我已令人去收集消息了。”

    傍晚時,蘭陵王又回來了。

    遠遠看到他進來,張綺連忙放下繡活迎上他,仰頭看著他,她咬唇問道︰“怎麼樣?有什麼消息沒?”

    瞟了一眼張綺,蘭陵王道︰“有點消息。”頓了頓,他說道︰“杞簡公宇文連也在荊州,在我走後不久,他便去了荊州刺史府。我剛才特意去看了一下,那個宇文連我們見過,便是剛到荊州時,我們在雪地里遇到的那個中年胖子,當時他還掀開馬車車簾看了你我面目。你我的身份,應該是從宇文連的口中泄露出去的。”

    把裘衣順手交給張綺,蘭陵王走到房間坐下,他一邊品著美酒,一邊看著忙著焚香暖衣的張綺,想了想,又說道︰“那宇文連認出你我身份,然後告知荊州刺史。然後荊州刺史邀我上門,然後想把他的義女送給我。”荊州刺史送女的動作雖然不好看,不過著實是送,只是他打定主意一定要送出,而不能被自己拒絕罷了。

    蘭陵王蹙著眉,中指“叩叩叩”的敲擊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看到他站起,也在愁眉苦思的張綺迅速抬頭,問道︰“長恭,你想到了?”

    她的聲音如往常一樣,軟軟的,酥酥的,尾音長長的吳儂軟語,讓人聽了就心神俱醉……她也是個倔強的,離開陳國這麼多年,雖然早就學會了周國齊國的官話,可不管說哪一種話,都把她的家鄉語音加了進去,怎麼聽怎麼軟乎。

    聽到她開口,蘭陵王抬起頭來,他喜歡聽她說話,生死幾度,哪怕只是聽到她的聲音,他也會由衷感到一種滿足的。

    見張綺睜大媚光隱隱的眸看著自己,蘭陵王微笑道︰”恩,想到了。”他修長的手指摩挲著幾上的地圖,淡淡說道︰“你想想,那宇文連既識出了我的身份,以他的身份地位,又知道武威城周人與突厥一戰的內幕。”聽到這里,張綺也明白了,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蘭陵王繼續說道︰“做為一個官員,揣摩上意是為首要。想來,現在的宇文護也罷,宇文邕也罷,對于我這個敵國將軍只有二手,要麼收服要麼殺了”

    他慢慢抽出佩劍,在那寒光閃爍中,沉沉說道︰“二年多年,我拒過宇文護的籠絡,武威時,我又拒了宇文邕的好意。想來他們已經明白,收服這路走不通了。既然收服不行,那只剩下另一條道路了”

    他輕哼一聲,嗖地一聲拔出佩劍,冷冷說道︰“那就是,殺了我。”

    他看向張綺,殺了他不但能媚好于上,還能得到張綺這個絕色美人……以宇文連的地位權勢,從自己手中得到張綺後,根本用不著獻給宇文邕這個傀儡皇帝,他完全可以自己享用。而這事便是捅到大塚宰宇文護耳里,宇文護也只會付諸一笑!

     不過殺他也不容易,因為他的身邊不僅有五百精卒,還因為荊州一地與齊國離得不遠,他們動手時稍漏風聲,便會激來兩國交戰。要知道,如今周國在與突厥的火拼中實力急速下降,齊國和陳國,應該會很希望找到個借口來落井下石的。便是不顧及這個,蘭陵王也畢竟是齊國堂堂郡王,是齊國將帥,以他的身份被周地官員暗殺,這可是能引發紛爭的大事。

    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先軟化他,再用一種隱密的,旁人無法偵知的手段暗殺了他。而送一個美人給他,可以說是軟化之策中最好使的。又因為蘭陵王對張綺的痴情舉世皆知,當面送美人,他必然不會接收,最好的辦法就是強迫他接受這個美人。只要接受了,不管是在婚宴上暗殺,還是通過美人之手取他性命,或平時交游時殺他,都是神不知鬼不覺,輕而易舉。

    蘭陵王說到這里,轉頭一看,卻見張綺怔怔地看著自己。

    他眉峰微緊,問道︰“在想什麼?”

    “你真聰明”張綺低低說道,她沒有想到,僅憑收集到的這一點點信息,他就能推斷出這麼多事來!

     咬著唇看著他,張綺輕聲問道︰“那我們怎麼辦?”想了想,她又道︰“要麼,道路一通我們就離開荊州城?”

    在她的目光中,蘭陵王搖了搖頭。他還劍入鞘,淡淡說道︰“不用擔心,一切我自會處置。”說罷,身子一旋走了出去。

    大雪過後的荊州城,狠狠晴了幾天。而自那日刺史府的管家上門賠過罪,荊州刺史又特意約了個時間與蘭陵王見過面賠了罪後,那件事也就揭過不提了。

    ……話說回來,天下間哪個男人不喜歡美人?要不是他蘭陵王痴情之情傳于天下,也不至于他荊州刺史要送他一個義女,還得用這種手段。于情于理,蘭陵王也不至于因這件小事便記恨于他。

    前疑盡釋後,蘭陵王與刺史梁顯還有宇文連的交往也頻繁起來。

    除了與這兩個人有交往,這幾日,張綺還聽到了一個陳國人的名字,靖安侯陳烈。那個靖安侯也不知什麼時候見過蘭陵王,這幾日,竟是頻頻上門求見,便是屢次被拒,也毫不氣餒。

    又是一個白日灼灼的晴好之日,望著前方雪溶得差不多了的大山,宇文連朝僅帶著四個護衛的蘭陵王瞟了一眼,把馬鞭朝前方一指,笑道︰“這些天也悶得慌了,看這山上的雪也溶得差不多了,兩位,我們不如進山一獵如何?”

    冬季狩獵,確實是齊周兩地貴族的嗜好,因此宇文連的聲音一落,梁顯撫著長須也道︰“這倒是個好主意,這冬日沉沉,實是悶得我骨頭都硬了。”

    他轉頭看向蘭陵王,微笑道︰“郡王興致如何?”

    蘭陵王身為武將,對這等事自是不會推辭,他微微一笑,漫不經心地應道︰“好啊。”

    這話一出,宇文連的唇角慢慢扯出了一朵漩渦。

    三人都是位高權重,扈從無數,這決定一下,便馬上張羅起來。不一會,十幾條獵狗,還有百來個手持弓箭的護衛便站在了三人的後面。

    “出發”隨著東道主梁顯一聲輕喝,眾人趕著獵狗沖向山林中。

    林中樹枝遍布,雪堆處處,實是不適合騎馬。來到山腳下時,蘭陵王跳下馬背,令兩個護衛留在原地看守馬匹後,他帶著另兩個護衛,跟在同樣下了馬背的梁顯和宇文連身後,向山上走去。

    眼前這山,看起來不大,真走進去,卻是山深林密,吱呀吱呀的腳步聲中,那些驅趕著獵狗的護衛們,已是越沖越快,越沖越快,轉眼間,他們的身影便消失在叢林中。

    不一會,林中傳來眾獵狗的狂吠聲,聽到那吠聲,宇文連叫道︰“大善,有獵物出現了”說罷,他急急竄入樹林。梁顯見狀哈哈一笑,也跟著追了上去。

    與他們不同,蘭陵王這個武將,一直是不以為然的,見到獵物,他還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走著。

    追了幾百步,梁顯回頭瞟了一眼在後面信步而來的蘭陵王,扯著唇角冷笑一聲。

    當下,兩個位高權重,養尊處優多年的大周官員,開始向另一側角落退去。一邊退,梁顯一邊小聲說道︰“人已引到這里來了,時機一到便動手吧。”

    宇文連壓低聲音哈哈一笑,淫笑道︰“梁兄盡管動手。雖然天寒地凍的,可我一想到那個色傾天下的張氏,這心便癢著呢。”

    梁顯呵呵一笑,道︰“好說好說。”

    說笑時,蘭陵王的身影早已看不見了,而這兩人,更是大步退向早就準備好了馬匹的一處避風山坳。

    就在這時,一個護衛急急跑來,他朝著兩人行了一禮,大聲道︰“稟國公,前方出現一個六人小隊。”他剛說到這里,不遠處,傳來一個齊國口音的大嚷聲,似是一個人正在叫道︰“你們走錯方向了,郡王在這里”

    梁顯兩人都會聽齊語,聞言臉色一沉,那宇文連哼道︰“是來尋蘭陵王的?”他眼楮一陰,命令道︰“一並殺了”他轉向宇文連,右手向下一砍,沉聲道︰“梁兄,升官發財本需冒險,如此機會,怕是以後不會再有”

    這話一出,梁顯不再猶豫了,他頭一點,命令道︰“令衛隊出動,殺了那幾人”

    “是。”

    那護衛領了命令後,急急步入叢林。隨著他進去不久,一陣弓弩聲穿透重林,嗖嗖傳來。伴隨著弓弩聲的,還有一聲聲慘叫

    梁顯的人做事還真是利落。宇文連贊一聲,和梁顯一道沖入了樹林中。

    前方的山坡上,幾個血淋淋的屍體把雪地都染紅了。看到他們走近,十幾個護衛籌擁而上。

    梁顯為人謹慎,他大步走向那山坡。

    剛剛走上山坡,他便是目光一凝,只見前方一里路遠的蜿蜒山道處,十幾個黑色的人影正四散而逃。

    不好,莫不是打草驚蛇了?

    梁顯一驚,恰好這時,他腳下的一個屍體挪動了幾下,呻吟起來。

    梁顯急急低頭。

    這一低頭,他對上一個中了弩箭還沒有徹底死去的漢子,那漢子顯然認出了他,嘴一張吐出一口鮮血後,恨聲說道︰“梁刺史我家侯爺怎麼冒犯你了?你殺了他,就不怕引起陳國與周國的戰爭嗎?”。

    梁顯臉色一白,他急急問道︰“侯爺?什麼侯爺?你們是陳國人?”

    那漢子吐著血沫,哈哈笑道︰“不錯,我們正是陳國人。我家主人便是陳國靖安侯他奉陛下之令出使周地,被風雪阻于荊州。原本今日只是想來打打獵玩玩,卻被你們狠心射殺等著吧,我們的人已經逃了,他們會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傳給吾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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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4 23:33:04
第192章原來是他在算計

    聽到這里,梁顯倒退一步,而大步走來的宇文連,也是臉無人色!

     這個靖安侯身為使節,卻在這冬雪之日還滯留于荊州,還有閑心打獵,顯然是個聲色犬馬不務正業的,可便是這樣的人,也不是他們能誅殺的要知道,這一次周國與突厥大戰中,元氣大傷,陳齊兩國,那是恨不能找到借口來進攻周地啊!

     而現在,他們竟是把這個借口,生生地雙手捧到了陳人手中!

     兩個權臣面面相覷了一會,突然的,梁顯跳起來嘶叫道︰“快追所有人都追上去,務必把那些陳人全殲”

    他這話一出,宇文連也清醒了,于今之計,只能是殺人滅口了。當下他也向左右急急命令道︰“來人,來人,全部追上去,一定要把那些陳人一個不留的殺了去,快去”說到最後,他已是嘶吼!

     就在兩人暴跳著下令時,突然的,山林中傳來一個沉冷而舒緩的聲音,“不必了”

    梁顯兩人急急轉頭。

    在他們瞪大的雙眼中,蘭陵王帶著兩個護衛,從雪林中慢慢走了過來。他負著雙手,俊美得讓男人看了也目眩的臉孔上沒有絲毫表情。

    似是沒有注意到兩人急急變青的臉色,蘭陵王信步走上山坡,他走到幾個陳人屍體面前,朝那個咽下最後一口氣的陳人瞟了一眼後。走到另外一旁,朝那個高大肥胖,卻穿了一身普通護衛裝的屍體重重踢了腳,淡淡說道︰“不用追出了,他們已經逃走了。”

    “你,你怎麼知道?”

    按住不安,梁顯小心地問道。

    蘭陵王負著雙手,淡淡說道︰“靖安侯是我引上山的。”梁顯兩人瞬時瞪大了眼。轉眼,梁顯驚醒過來︰有可能,傳聞中,這個陳國的靖安侯極好男色。是了,他這次在我荊州之地停留,也是為了一個孌童。只恨當時屬下向他報告過此事時,他聽了也就聽了,並沒有往心上放……

    在兩個周國權臣時青時白的臉色中,蘭陵王繼續說道︰“至于剛才逃走的那幾十個隨從,我的人會助他們一臂之力,他們此刻已騎著馬逃得遠了。所以,你們追不上了。”

    他慢慢回頭,目光冰寒地看著梁顯和宇文連兩人,好一會,他聲音放低,“高某平生最恨陰謀然,如果有人對我使用陰謀,那高某也很樂意讓他自己也嘗嘗這等滋味”

    說到這里,他優雅轉身,“想來不過多久,陳國也罷,齊國也罷,會對兩位所行之事齊力聲討,中原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只怕又要再起烽火了。梁公,宇文公,我看你們還是盡快回府,想想怎麼應付宇文護的震怒吧”

    說罷,他領著兩個護衛,施施然地從兩人的面前走開。

    此刻,不管是梁顯還是宇文連,身邊都是數十上百的護衛,可是他們想也沒有想過,要對這個僅帶著兩個護衛的齊國郡王動手。

    ……因為,他連陳國靖安侯也算計到了,顯然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便是殺了他,也沒有辦法遮得住他那五百精騎的悠悠之口。而只要有一人把蘭陵王在荊州遇刺的消息傳回齊國,那後果就是,齊國與陳國一樣勃然大怒,進而聲討周國。

    周人,剛剛經過突厥之亂,國力大耗的周人,已經不起又一場大戰了!

     可以說,他們不但不能殺他,還要想法設法的討好蘭陵王,讓他息怒,讓他放棄勸誘齊主攻擊周國的想法!

     想著那重重利害關系,越想越是絕望的兩個權臣,看著蘭陵王大步離去的身影,一時之間,竟是心死如灰。

    是誰說的,齊國蘭陵王有勇無謀,極易謀算?

    他們不過是揣摩了一下上意,覺得宇文護和宇文邕會樂于看到高長恭的屍體。他用得著因為這麼一點小事,生生地把陳周二國拖入戰火嗎?

    是誰說,齊國蘭陵王稟性忠厚的?

    在一陣絕望的安靜中,梁顯突然說道︰“宇文兄,這一次可被你害慘了”

    他額頭上冷汗不停地流著,拭也拭不盡,臉色已灰敗一片,“也不知這一次能不能保得住這條性命?”頭上的烏紗帽多半是保不住了,唯今之計,也只能想方設法讓大塚宰息怒,以圖他日東山再起之時。

    蘭陵王回到了府第中。

    一入門,他便問道︰“張姬在忙什麼?”

    這都是他的習慣了,每次必問。兼任管事的楊受成躬身回道︰“在發呆呢。”

    又在發呆?

    蘭陵王提步朝寢院走去。

    看著他急步而行,楊受成想了想,認真說道︰”郡王何不把準備和離之事告知張姬?”這是第二個人這般勸他了。

    蘭陵王止步。

    他回頭看著楊受成,沉默了一會,他徐徐說道︰“我想等鄭氏願意和離了再說此事。”他抿著唇,淡淡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何必把還沒有做到的事空自承諾?”

    甩下楊受成,蘭陵王來到了院落中。

    穿得厚厚的,里三層外三層都包成了一個雪球的張綺,正拔拉著幾上的一個茶盅尋思著什麼,直到蘭陵王走近,她都沒有察覺。

    張綺是在尋思,不管是在齊地還是長安,或者是現在,一有空閑,她便坐立不安著。

    她覺得,她應該做些什麼增加實力,而不是如現在這般,生死榮辱系于一個男人。可她又實在想不出,她能做什麼。

    像現在,她出入都有蘭陵王的護衛跟著,到外面收買那些受過苦難的人吧,那些護衛還會擔心接觸她的人中,有刺客或胸懷陰謀的呢。說是收買蘭陵王自己的屬下吧,她這種女流之輩的人格魅力,又哪里是蘭陵王這種與他們共過生死的袍澤之情能替代的?

    至于賺錢,那已沒有必要了。現在蘭陵王的錢都放在她的手里,她要拿走隨時都可以。可在這樣的世道,只有錢沒有強而有力的武力保護,唯一的下場就是死,或者被踐踏!

     這是一種悲哀,兩世為人,她都想不出在這個世道上,如她這樣長相這樣實力的獨身婦人,能做些什麼增加自己實力的事?

    也不知尋思了多久,張綺陡然感到不對,便抬起頭來。

    她對上靜靜看著她的蘭陵王。

    與他相識太久,哪怕只看他一眼,她也能分辨出他是喜是怒還是有憂思。

    看他一眼,張綺問道︰“長恭,你剛才出去了,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轉眼她明白了,馬上站起,“是不是那個荊州刺史的事?你是怎麼應對的?”

    蘭陵王笑了笑,他伸手撫著她的長發,低聲道︰“已經結束了。”他的阿綺,那主意是這麼好打的麼?不理會也就罷了,一旦出手,就必須是雷霆一擊不一下子打疼了,打狠了,打得他們周人一想到此事,就連牙根都疼上幾天,那他以後還怎麼去護著更見美麗的阿綺?

    他不解釋,張綺只好疑惑著。

    接下來,這個臨時的府第一下子變得熱鬧了,幾乎天天都有刺史府的人登門拜訪,還有那個什麼杞簡公,對上蘭陵王時,也是點頭哈腰不已。

    偌大的荊州城,再也沒有比那兩個勢力還大的官了。他們如此,那些下屬官吏自然也是跟著來。于是,饒是蘭陵王一直冷著臉,對所有人不假辭色,可天天上門求見的,送禮物的,想通過她的門路討好的,那是絡繹不絕。

    在這種熱鬧中,新年到了。

    早早的,楊受成便把府第布置得張燈結彩,婢僕們也都換上了新衣裳。

    張綺站在院落里,靜靜地看著興高采烈的婢僕們。

    她這是第一次過新年。以往在鄉下時,每逢新年,她便被關了起來……親戚朋友來來往往,高朋滿座的大好日子,沒有的讓她這種晦氣人掃了興。

    蘭陵王大步走來,遠遠的,他便看到穿著厚厚的裘衣的張綺,歪著頭,雙眼亮晶晶的,笑盈盈地看著眾人忙活著。

    多久了?他都沒有見到她這麼笑過。

    他加快了腳步。

    來到她身後,他輕聲喚道︰“阿綺。”張綺回頭。

    蘭陵王上前牽著她的手,“怎麼這麼冰?想出去走走嗎?”。張綺仰著臉看著他,輕輕“恩”了一聲。

    兩人行走在荊州街道中,這時,天下又飄起了雪花。

    這是一種很安逸的感覺,兩人都沒有說法,只是這樣手牽著手走著。

    走了一會,張綺低下頭來看著兩只緊握的手。自從重逢以來,無數個夜晚,蘭陵王便是把她抱在懷中,都沒有踫過她,端方規矩得宛如,呃..太監。

    也不知怎麼的,他這樣地行為,慢慢地讓張綺的心有點暖。他是怕她生氣吧,怕她又拒他于千里之外吧?所以每天晚上,那麼辛苦也強自忍耐著。

    兩人靜靜地行走在雪地上,隨著他們地走動,一陣格支格支的脆響不時傳來,這時腳步落在雪地傳來的聲音。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突然竄了出來。那人影沖得極快,如旋風一樣,轉眼便沖到了兩人面前。

    然後,只聽得“撲通”一聲,來人跪倒在雪地上,就在這街道中,向著張綺,向著蘭陵王,以五體投地之勢趴伏在他們腳下,哽咽起來。

    直到這時,張綺才發現,跪在她面前的,是一個美麗的,皮膚特別白皙的少女。這個少女身著華貴做姑子打扮。這般跪伏著,那臀部高高翹起,形成一個極具誘惑性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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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為卿揚名

    少女砰砰砰地向兩人磕了幾個頭後,抬起那美麗的臉蛋,楚楚可憐地看著張綺,看著蘭陵王,也不說話,只是不停地流淚,那淚水嘩啦啦地流下面頰,幾乎糊住了她的小臉時,又砰砰砰地磕起頭來。

    雖然雪花鋪了一地,她這般磕著頭,還是很快便額頭發青。

    張綺轉過頭看向蘭陵王。

    他的臉上沒有表情,這是真正的沒有表情,很顯然,眼前這少女的一番舉動,並沒有打動他。

    見張綺看來,蘭陵王蹙了蹙眉,“走吧。”說罷,他牽著張綺的手向一側走去。

    看到他理也不理自己,那少女淒然地叫了一聲,朝著張綺喚道︰“夫人,夫人,是賤妾錯了,求夫人饒命,求夫人饒命”

    一聲又一聲,只是看著張綺,只是不停地向張綺磕頭。看來,她知道蘭陵王心如鐵石,卻是想從張綺這里打開一條路了。

    自那少女沖出來時,街道中不多的行人已絡繹向這邊看來。現在,那些三三兩兩的人正是遠遠圍上,朝著這里指指點點的。此刻看到這少女向張綺苦苦哀求,有幾人尖著嗓子叫道︰“真可憐。”“那個夫人有沒有心啊?人家這樣求你,怎麼無動于衷的?”“看身段也是個大美人兒,怎麼心這麼狠?”“太過份了,人家這樣求,都理也不理。”

    一聲又一聲的議論越來越響,越來越響,到了後面,幾乎令得別的圍觀者也對張綺指責起來。

    一個又一個的責罵聲中,仿佛張綺不立馬無條件的原諒那少女,不扶著她說一通大義凜然的話,便是十惡不赦之人一樣。

    這樣的責罵,配上那少女不停地流淚,不停地磕頭聲,真成了這漫天雪花中的一景,不知不覺中,越來越多的人向這邊圍來。

    張綺任由蘭陵王牽著自己的手向前走去,一邊走,她一邊看著蘭陵王,等著他開口。這個少女雖然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說她做錯了什麼,要張綺饒什麼命。不過以她的聰慧,自是一下子就猜到了,這個少女,便是荊州刺史府中,那個曾經想要賴給蘭陵王的刺史的義女。

    ……這事,現在已不是普通的兒女之爭,而是上升到家國利益之事。張綺一個婦人,自是不會妄動憐憫之心,去干涉蘭陵王的決策。

    因此,在那少女悲淒的哭泣聲中,砰砰砰地磕頭聲中,四周的指責唾罵導聲中,兩人卻是漸漸遠去。

    眼看著他們就這樣離開了,那個少女發出一聲絕望的哭號後,突然尖著嗓子哭道︰“張夫人,你如果不願意原諒阿雪,阿雪馬上死給你看”

    話音一落,她抽出一柄短劍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隨著少女的這個動作,人群發出一陣倒抽氣聲,同時,還有十幾人不約而同地朝張綺叫道︰“你這毒婦。”“你這婦人恁地狠心”“你這婦人怎麼眼睜睜……”越來越難聽,越來越亂七八糟地唾罵中,蘭陵王腳步一頓,緩緩回頭。

    他目光如電,冰冷地掃過咒罵的眾人。

    在他的目光下,那些路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慢慢住了聲。

    蘭陵王轉頭看向那個少女阿雪。

    他松開張綺的手,緩步走向阿雪。見他終于正視自己,終于向自己走來,阿雪灰白的臉馬上變得紅通通的,她睜大雙眼,又是興奮又是充滿希翼和渴望地看著蘭陵王,少女的瞳仁中,隱隱還有著某種隱密的期待。

    在阿雪的期待中,蘭陵王走到了她面前。

    他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劍一入手,便映照著雪光,變幻出流離七彩。

    這時,蘭陵王手腕一揚。就在一陣齊刷刷的尖叫聲中,他“卟”的一聲,那寒森森的劍鋒,竟是干脆利落,又陰狠無情地割斷了阿雪的咽喉!

     鮮血沖天而起,轉眼便把腳下的雪地染得通紅。隨著瞪大了雙眼,那隱密的喜悅還來不及消逝的阿雪屍體載倒于地,蘭陵王掏出手帕,慢慢拭去劍鋒上的血跡。

    這時,四周已嘔吐聲,驚叫聲響成了一片。在這些雜亂的,驚恐的聲音中,蘭陵王抬起頭來。

    他目光所到之處,眾人不停後退,後退……慢慢收回目光,“嗖”地一聲寒劍入鞘,蘭陵王低沉的,徐徐地說道︰“那一日高某便說了,此生最恨陰謀轉告梁顯和宇文連,他們最大的錯,便是把主意打到我夫人身上,還出言污辱于她……”

    他還沒有說完,那幾個混在人群中,剛才指責咒罵張綺最為厲害的路人,已顧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一個個撲通撲通跪在地上,一邊朝著他不停磕頭,一邊求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郡王息怒息怒”

    “此事錯在我等,求郡王手下留情”

    “郡王息怒我等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蘭陵王冷冷丟下一句,轉身走到張綺面前,牽著她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看著那兩人越去越遠的背影,一輛馬車中,宇文連那肥胖的臉抖成了一團。這又是他的主意,不用想他也知道,回去後,縱使梁顯對他的身份還有一些忌憚,這一次也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痛罵了。

    宇文連白著臉,眼神復雜地看著蘭陵王遠去的身影,這時,外面傳來他一個心腹顫抖得幾不成腔的聲音,“您看現在怎麼辦?”

    宇文連咬緊牙關,好一會才頹然向後一倒,在兩側婢僕的驚慌中,他苦澀地說道︰“這個高長恭,簡直就是個瘋子,瘋子”自古有言︰殺一人是罪,殺萬人是雄,殺得萬萬人,方是雄中雄。而蘭陵王這種殺得萬萬人的,便是那雄中雄。在他的字典中,早已不存在心慈手軟四個字。所以,他把這一次行動的目標,定在了身為婦人的張氏身上。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這樣一做,反而更加激怒了蘭陵王。

    從剛才蘭陵王的話中可以聽出,他之所以震怒,之所以毫不猶豫地當著這麼多路人的面格殺了阿雪,便是因為他們把主意打到了張綺頭上,便是因為他們想通過梁雪的眼淚,跪拜,還有旁人的咒罵來逼得那個張氏心軟。這著他前思後想,自認為很是不錯的苦肉計,最終,卻因為高長恭那廝的極端護短而弄巧成拙

    對一個姬妾出身的女人看得如珍似寶,不能容忍她受半點委屈,這樣的男人,不是瘋子是什麼?

    咬了咬牙,已經絕望的宇文連只有最後一招了,“去刺史府”

    張綺和蘭陵王兩人回到府中不過半個時辰,便接待了兩位極為特殊的客人。

    在這冰天雪地中,卻赤著上身,身上綁著荊條的荊州刺史和杞簡公宇文過來了。當然,他們還是自重身份,這一路是坐著馬車過來的。直到入了府門,才走下馬車,脫下衣裳,露出他們被荊條綁著的肥胖身形。

    兩個周國權臣低著頭,在府中眾人的瞪目結舌中,在楊受成地帶領下來到主院外後,便同時跪了下來。

    ——這一跪,只希望能讓高長恭原諒他們先前的過錯,不去策動齊主興兵犯周。

    ——這一跪,只希望能讓剛剛經歷過戰爭的周地,免去一場生靈涂炭畢竟,陳人向來軟弱,只要齊人不牽頭進攻周國,想來通過賠罪和金償等手段,還是可以免去一場戰亂的。

    而所有所有的關健,便在于房中那個年輕的,俊美得不像話的男人能不能就此原諒他們。

    也不知跪了多久,蘭陵王走了出來。

    看著這兩個周國重臣,終于,他長嘆一口氣,上前一一扶起兩人,說道︰“兩位何至如此?這天寒地凍的,小心凍出了疾病。”

    不等兩人開口,高長恭又溫和地說道︰“我夫人心軟,她看不得兩位長者這般。因此長恭想了想,以前之事,便一筆勾銷罷。”

    兩人大喜,在梁顯的呵呵笑聲,宇文連的再三賠罪中,蘭陵王迎著二人入了書房,讓他們各自穿好衣裳後,擺上宴席,一樽美酒下肚,便算是化敵為友了。

    半個時辰後,各自換上了華服,放下了心頭巨石的兩位周國重臣上了馬車,而蘭陵王一直把他們送出了府門。

    他回來時,張綺正站在門口目光晶亮地望著。看到他走來,她碎步迎上,忍不住問道︰“長恭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蘭陵王伸手牽著她的手,進了書房後,才慢慢說道︰“我深知陛下的為人,別說現在周國虛弱,便是周國內亂,齊軍完全可以長驅直入,他也不會興兵。”他冷笑道︰“高湛那人,有小陰謀而無大志向,又素喜醇酒美人,如今行事,已越發瘋癲。”

    說到這里,他閉緊了唇。

    原來他從來就知道,齊國不會出兵啊?那他還那麼言辭咄咄,直逼得兩個周國重臣不顧體面的負荊請罪?

    蘭陵王伸手在張綺的手背上拍了拍,輕聲說道︰“阿綺無需同情那兩個老狐狸。你以為剛才那女子雪地一跪後還會有活路?哼,他們只怕早就盤算好了,只要我一松口,便可立馬對所有知情人,還有看到他們狼狽一面的人下手誅殺倒也不是防著宇文護知道此事,這是防也防不住的,而是上位者的尊嚴必須維護罷了。”

    張綺明白過來,便是蘭陵王原諒了他們,可陳國使者殺也殺了,那事瞞是瞞不過的。現在齊國不會因此事起兵後,宇文護對他們懲罰便會相應的小許多。如果再通過外交手段令得陳國息聲,那宇文連和梁顯的位置,也就是降幾降,烏紗帽終還會有一頂戴上。

    蘭陵王向房中走去,走了幾步,見張綺沒有跟上。他回頭看來。

    這一回頭,他對上張綺怔怔凝視的目光。這目光有點復雜,也有點陌生。看著她,蘭陵王微笑道︰“阿綺在想什麼?”

    張綺垂眸,她朝他無聲的福了福,也沒有回答他地問話,而是輕笑道︰“恭喜郡王,自此以後,只怕周國官員一聽到郡王的名字,便會退避三舍了”

    這話一出,蘭陵王哈哈一笑。同時,他也知道,張綺定是明白過來,自己在街道上為了她殺那個阿雪立威,剛才又特意說什麼“我夫人心軟,他看不得兩位長者這般”,方方種種,都是在告訴世人,他對她的珍視。

    他的婦人,他曾傷了她的心,曾令得她放棄了對他的情。自武威城救出她那一日起,自發現他這一生也不能沒有她開始,他便想著要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讓她重新愛上他,讓她如他愛她一樣地愛著他直到有一日,她也如他曾經經歷的那樣,一想到要舍去他,便心如刀割,一想到要離開他,便寧可死了的好……

    他那麼驕傲,怎能容許他愛著的人,卻對他始終有所保留?始終想近就近,想抽身而退,便能飄然而去?

    他不許了

    元正了。

    望著外面開始揚揚灑灑落下的雪花,鄭瑜一直一動不動的。

    看到她這個樣子,王府中來來往往的婢僕,都小心翼翼的,盡量不弄出什麼響動來。

    終于,外面漸轉熱鬧喧嘩,當日上中天時,一陣馬車聲響起,然後眾婢僕歡喜地聽到秋公主幾人的笑聲,“阿瑜呢?告訴她我們來了。嘻嘻,高長恭這次可大大威風了一把哦,聽說現在突厥對他是聞風喪膽。哦,不對,是與他有著血海深仇呢。”

    “是啊,現在滿大街小巷,都在說著高長恭的名字。阿瑜這次一定很高興。”

    “不止如此,你們聽過沒?如今大街小巷,都在流傳著一句話,“天下三國,蘭陵無雙”,高長恭那小子啊,現在是舉世無雙的絕代人物呢。”

    “嘻嘻,是啊是啊,阿瑜做為這樣一個絕代人物的妻子,定然是心中歡喜的,快,我們走快些。”這句話,是一個還不太熟悉高長恭和鄭瑜的關系惡劣到什麼程度的貴女說的。因此,當她這句話落下後,眾女的笑聲一息,一個個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都慢慢地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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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阿瑜,和離吧

    在婢女地帶領下,秋公主和李映還有幾個貴女,搖曳生姿地朝鄭瑜所在的院落走去。她們現在年紀也不小了,一過完年,便要開始張羅著嫁妝,因此這陣子玩耍起來特別積極。

    望著前方鄭瑜的院落,看著偶爾出現的婢僕,李映蹙了蹙眉,低聲說道︰“這蘭陵王府,越發蕭條了,阿瑜也不整頓一下。”府中的人手本來不多,又透著一種壓抑和陰沉,現這新年的氣氛格格不入。

    “可不是。”秋公主可不是如她那樣壓低聲音說話,她不高興地說道︰“看著這些人便覺得晦氣。”

    說話之際,一行人來到了鄭瑜的院落。苑門沒關,她們說說笑笑地走了進去,一抬眼,便看到枯坐在正堂上,整個人如根木雕一樣的鄭瑜。

    她一動不動地跪坐在塌上,秀美的臉上一片冰冷,木然。垂在一側的手上,還抓著張紙帛。

    見她這樣,饒是大大咧咧慣了的秋公主也是一怔,她聲音放低,試探著喚道︰“阿瑜?”

    連叫了兩聲,鄭瑜還是這樣坐著,一動不動的,秋公主不由有點害怕。她急急上前,正要搖晃她,一眼看到她手心抓著的小片紙帛,便蹲跪在幾旁另一側,伸手把那紙帛拿了過來。

    紙帛上只有二行字,字體剛勁強硬中,透著一種俊秀挺拔,“字告方老,我已尋到了阿綺,她故土難離,不願來齊,我負她良多,惟願守她終老。若得子嗣,願接爾等抵陳飴養天年。”

    說是大白話,字是端雅挺拔的楷書。

    在秋公主坐下的時候,眾貴女也圍著幾坐下來了。看到秋公主拿著一張紙在看,她們齊刷刷地把頭湊了過來。

    看到這一行字,秋公主呆了呆,眾貴女也是一呆,然後相互使了一個眼色。

    咳嗽一聲後,秋公主小心地問道︰”阿瑜,這,這是高長恭寫的?”

    聽到秋公主提到“高長恭”三個字,鄭瑜像活過來了一樣,慢慢抬起頭來。雙眼空洞地看了秋公主一會,突然的,鄭瑜撲到她的懷里放聲痛哭起來。

    鄭瑜雖然看起來溫婉,性子其實倔強,她這一哭,秋公主一陣手忙腳亂,眾貴女也圍上來不停地安撫起來。

    鄭瑜顯然心中有著太多委屈,她越哭越難以自抑,越哭越苦,淚水滾滾而下,泣不成聲。

    秋公主連忙摟緊她,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說道︰“阿瑜別傷心了,別傷心了。”她本來是個沖動的性子,現在看到鄭瑜哭得這麼傷心,不由把高長恭恨得牙癢。可嘴一張,看到那紙帛上的字,又啞了嗓。

    她能說什麼?自太後死後,她的日子也不好過,何況,蘭陵王現在遠在陳地,她能說什麼?

    在眾女亂七八糟地安撫中,鄭瑜顯然心情好轉了些。她開始伏到幾上,輕輕的啜泣著。

    見她心情好些了,李映第一個開了口,“阿瑜,這紙條是從哪里來的?會不會是唬你的?”

    李映這話一出,眾女都轉頭向她看來,便是鄭瑜也停止了啜泣。

    李映拿過那紙條,嘟囔道︰“他高長恭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令得天下人都對他刮目相看。現在,便是段韶將軍和斛將軍,那名聲風頭也遜他半籌。有人更是說,天下三國,蘭陵無雙。在這種情況下,他會為了一個婦人放馬南山,再不說兵卒事?不可能”

    李映這話說得十分有理,眾貴女紛紛附合起來。倒是秋公主向來心直,在一側說道︰“這也說不定呢。前陣子那個賤婦走了後,他不是尋死覓活,了無生意嗎?”。

    這話一出,李映瞪了她一眼。而一側,本來豎起耳朵傾聽,漸漸恢復了一些的鄭瑜,又哽咽起來。

    秋公主自知犯錯,她吐了吐舌頭,連忙補救道︰“是我說錯了,還是阿映說得對,男子漢大丈夫,自然功名要緊。那個賤婦哪有這麼重要?”

    “是啊是啊,哪有這麼重要?”

    “依我看這消息肯定是什麼人編出來騙你的”

    “這種人就該直接打殺了”

    “怕什麼?你還是她的正妃呢。有本事,他就在外面呆個十年八年,不要回來了”

    ……

    此起彼伏的勸慰中,鄭瑜慢慢振作了些。她直起身低頭,啞聲命令道︰“打熱水來。”

    “是。”

    不一會,一盤熱水端了過來,在兩個婢子幫她淨臉,梳洗,妝容後。鄭瑜又小小喝了一盅酒,整個人終于恢復了一些。

    她抬起頭正要說話,外面鼓聲陣陣,笑聲喧天,卻是人們開始鬧起新年來。

    這一天,普天下的人都在歡呼熱鬧吧?哪怕是一無所有的賤民,也會咬牙給孩子置一身裳的而那對處于陳國的賤人,定然是手牽著手,歡天喜地地相依而行……

    這事想不得,一想,鄭瑜便覺得整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再哭了。一個不得丈夫喜歡的妻子,一個丈夫時刻想要和離的妻子,她便是有著王妃之名,其影響力,也已日漸消退。以往那些看到她便笑著圍著的貴女們,現在還是笑著,可那笑容是嘲諷還是應付,她就分不清了。

    她現在,已沒有任性的權利了。還這麼哭下去,只怕這最後幾個朋友也不願意上門,也會日漸把她疏遠了。

    想到這里,胸口痛得慌。鄭瑜又從一側接過熱毛巾,放在眼楮上墊了墊。

    終于舒服些後,她抬起頭,朝著眾人綻放一朵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後,盡量清明地說道︰“謝謝你們。”她站起來,給每個人斟一盅燙熱的水酒後,低聲說道︰“節慶之日,難得你們前來,我,我謝謝你們。”

    這哪里還是以前意氣風發的鄭氏阿瑜?眾貴女聽到她這麼一會就說了兩聲謝,不由大為感慨。一個個又勸慰起來。

    這時,李映朝秋公主使了一個眼色。

    得到她這個眼色,秋公主說道︰“對了阿瑜,明日初一,所有命婦貴女都得入宮進見。現在的鄴城中可熱鬧著呢。大伙兒都從封地趕了過來。要麼,我們也出去走走?”她總這樣悶著也不是一個辦法,出去走走也許就想開了。

    “好。”

    鄭瑜一應,眾貴女也開心起來。在嘰嘰喳喳聲中,不一會鄭瑜便重新打扮了一番,穿著華服,跟著眾女上了馬車。

    難得聚在一起,她們自不會一人一輛馬車。而是一起坐在秋公主的大馬車中,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說著趣事兒。

    出了街道,這般說著趣事,歡歡喜喜的可不止她們。漫天揮揮灑灑的白雪中,無數輛馬車行走在街道上,擠擠擁擁中笑聲一片。而鼓聲,鞭炮聲更是充斥了整個街道。于這種種充滿喜慶的聲音中,還能聽到不少在叫道︰“周人這下可服氣了吧?”“五十萬周人,抵不過我五萬軍卒蘭陵之威,一至于斯”“沒聽過嗎?天下三國,蘭陵無雙蘭陵王那是什麼人?那是孫吳再世的絕世悍將。”“聽說過沒?他其實啊,是為了那個張姬才出的兵。”“是啊是啊,張姬在周國都成了皇妃了,可我們的郡王一出馬,她便連皇妃也不做了。聽說那周主知道她奔走郡王,連句話也不敢說。”“英雄配美人,自古皆然。”

    見鄭瑜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又變難看了,秋公主連忙“呸呸”兩聲,哧笑道︰“胡說八道。高長恭那小子肯定是私帶人家逃走的。哪有什麼周主知道連話也不敢說的?”

    剛說到這里,見鄭瑜不但沒有臉色好轉,反而更難看了,秋公主馬上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說高長恭私帶張綺遁逃,那豈不是證明了那紙條上所說的。他寧願權利不要,偌大的名聲不要,也要與那個賤婦廝守?

    秋公主又悔又急,想說什麼彌補,卻一時找不到話來。無可奈何,只得頻叔向李映使著眼色。

    李映終于抬起頭來。

    她看向鄭瑜,說道︰“阿瑜,和離吧。”

    我不是要你說這個!秋公主瞪了李映一眼。

    可李映沒有看她,而是認真地看著鄭瑜,一字一句地說道︰“阿瑜,再這樣拖下去也沒有意思,和離吧。”

    她很清楚,高長恭出征時,便放出風聲,說是他的王妃鄭氏至今還是清白身子。

    ……這對一個嫁作人婦的貴女來說,其實是奇恥大辱!就在貴女們私會,就此事議論紛紛嘲笑不斷時,也有一些對鄭瑜有著好感的貴族,如以前老丞相的次子楊靜等。他們紛紛上門,或借游治的機會與鄭瑜攀談。不就是想捕獲她的芳心?

    可是,鄭瑜因心中有事,一直對他們都不怎麼理會,只知道一個人關在宅子里生悶氣。便是游治時,也因為心情郁郁而總是黑著一張臉,偶有笑意也是勉強。

    鄭瑜本來也只是勉強稱作美人,這樣一來,那姿色何止降了五成?何況,是人都有火性,她心不在焉的敷衍了事,又不是什麼真正的大權勢之女,更不是什麼大美人,漸漸的,願意與她打交道的俊杰越來越少。

    而隨著蘭陵王在邊境一戰成名,隨著她鄭氏一族在蘭陵王的強勢崛起中光輝越來越淡,隨著蘭陵王毫不掩飾地與鄭氏決裂的態度,不知怎的,那些俊杰一個一個的,竟是漸漸沒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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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阿瑜,和離吧(二)

    李映望著鄭瑜那張越發憔悴黯淡,越發陰戾的面容,清楚地知道,好友再這樣下去,只怕真地毀了。因此,她已準備好,這一次便是拼著與鄭瑜絕了交情,也要點醒她。當然,她這麼勇敢的原因還因為,如今她李氏一族漸漸勢大,鄭氏一族漸顯沒落之相,她鄭瑜又成了全城人暗地里恥笑的對象,她用不著太在乎與鄭瑜的交情了。

    李映看著鄭瑜,語重聲長地說道︰“阿瑜,你這樣拖下去得不償失,和離吧。和離後,楊靜也罷,李遠也罷,都是良偶。不輸他高長恭多少。”當然,最後一句是安撫她的。以前那些人是比高長恭只略遜半疇,現在嘛,那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鄭瑜的臉色很難看。

    她不喜歡別人提起這些,她總覺得,每個說這話的人都是不存好意,都是表面上寬慰她實際上在嘲諷。

    她們哪里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她們的話是說得輕松,可事情轉到她們頭上,看看她們還能這麼若無其事麼?

    見鄭瑜黑著臉不說話,另一個貴女捅了捅李映,示意她閉嘴。

    李映沒有閉嘴,她認真地看著鄭瑜,慢慢地說道︰“阿瑜,你也說過,他高長恭就是一個一根筋的人。以前信你,便一心一意信你,後來愛那張氏,便一直一直愛她。既然你這麼了解他,那麼你說,他有可能回頭轉意嗎?”

    不等鄭瑜說話,李映已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其實很清楚的,自那個賤婦執意在你們新婚之夜假死開始,便在你和長恭的中間,生生插了一把刀!不止是你,便是你現在居住的這個鄴城蘭陵王府,他高長恭是看一次便傷心一次吧?”

    這話說得太直接了,連秋公主也受不了,她頻頻朝李映使著眼色,示意她閉嘴。

    李映沒有動搖,她想,不管她鄭瑜記恨也好不記恨也好,她們相交多年,總得有個人把她清清楚楚地點醒。如今高長恭名聲越來越響,鄭氏一族好不容易攀上高枝,已是越發舍不得放手了。自然,也不會勸說鄭瑜放手。

    秋公主雖然知道這些,可她那人說話是個沒條理的,這勸說一事,只能由自己來。哪怕從此後她鄭瑜與自己翻了臉。

    一瞬不瞬地盯著鄭瑜,不顧她發黑發青的臉色,李映又說道︰“阿瑜,你守著那宅子,守著一個名份,便這麼有意思?秋公主也在這里,只要你想和離,我們大伙都去陛下那里求,陛下定然會允的。和離過後,你又是大好一個女郎,縱馬游治,哪處不自在?更何況,直到今時,那楊靜也還沒有娶妻。”雖然妾室納了兩個,婢伎養了一群,雖然也在追逐著別的貴女,不過鄭瑜想要回頭,他必定是欣喜的。

    ……也不能挑了,滿城的俊彥中,楊靜算是頂頂潔身自好,頂頂優秀的了。當然,高長恭除外。

    鄭瑜一直黑著臉,見自己這麼把表情擺在臉上李映還說著,她有點惱了,當下重重說道︰“我不和離”她冷笑一聲,道︰“和離做甚麼?成全那個賤人麼?讓天下的人都恥笑我,指著那個賤人說,那便是蘭陵王無論如何也要再娶的王妃麼?”

    她抬起下巴,驕傲地說道︰“現在這樣很好。她以前還當上周主的皇妃呢。現在呢?不過是一個沒名沒份的姬侍呸下濺的玩意兒,好好的皇妃不當,偏要自甘墮落!我恨她入骨,為什麼要成全她?要讓她從此後有名有份,有地位有富貴,與你我一樣,過得光光彩彩,體體面面,走到哪里也有人逢迎著說一聲“貴人”?”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楊靜那些人,哪一個能與高長恭相比?她與高長恭和離後嫁給楊靜這等沒有王爵,沒有軍權,沒有沖天的威望在身的人,難不成以後見到張氏這個賤人,自己還得向她行禮?不管是在宮中還是在路上遇到,自己還得退讓一旁,讓她先行?當世人指著高長恭,說他又立下多少軍功又得了多少榮耀時,卻讓那個低賤之人享受那種風光?

    如是給別人,和離也就和離了,可和離之後,這王妃之位要給那個低賤之人,她是死也不願!

     鄭瑜這話一出,眾貴女倒真是愣住了。聽起來,她說得很有理呢。

    便是秋公主也在想到,如果有一天,那個私生女出身的下濺人當了蘭陵王妃,豈不是從此與自己同起同坐,豈不是出入婢僕成群,豈不是明日元正的命婦入宮,也有她的一份?

    這簡直是一種難以想象的羞辱。假如是別的婢妾有了這等榮光,她們也就當看戲一看看著。可一想想那個人是自己厭惡的,不屑的,一直踩在腳底下的張氏,秋公主等人便像吃了一只蒼蠅一樣難受。

    李映張了張嘴。

    她來時準備的滔滔言辭,這下子全給堵回去了。一時之間,她也覺得鄭瑜此言,聽起來似乎有理,也似乎沒理,那沒理的地方,她一時半刻,怎麼也找不出來。

    馬車中安靜了一會後,一個嬌小的貴女嘻嘻笑道︰“啊,天香樓到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那下去吧。”

    當下,一行人朝著天香樓走去。

    天香樓是鄴城出了名的大酒樓之一。這里最拿手的是糕點和各式飲料,再加上有專門貴女們設計的雅間,所以很受這些貴女歡迎。

    如今新年,天香樓人滿為患,秋公主威脅利誘才換來一個雅間。只是這雅間位置不好,前後左右都另有雅間,而且正熱鬧喧嘩著。

    可沒辦法,這是唯一一個雅間了,眾貴女便是不喜,也坐了進去。

    隨著她們入內,酒樓專設的俊俏小二流水般的涌來,他們為雅房中焚上香,煮上酒,掛上珠簾紗幔,然後低頭站在那里侍侯。

    ……齊女多貴,有著與丈夫一樣的權利。她們甚至可以在你知我知,男人們不知的情況下,與看中的俊俏小二,來個一夕之歡。

    酒一上來,鄭瑜便盈盈站起,她舉起酒樽給李映倒了一盅酒,溫雅的低聲地說道︰“阿映,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就是面子抹不開,你別怪我。來,我們喝了這酒。”這便是鄭瑜,便是再不高興,也會主動示弱。雖然心里不太容易原諒別人。

    知道這一點,李映也感動了。她連忙拿起那酒盅,陪著笑道︰“別這樣說,阿瑜,是我說話太沖了,你不怪我我真高興。”說罷,她把那酒一飲而盡。

    這時,鄭瑜又給秋公主倒了一盅酒,道︰“阿秋,你一直照顧我,我都知道的。”與歡喜的秋公主飲完酒後,她又轉向其他的貴女。

    不過一柱香時間,眾貴女又與鄭瑜嘻嘻哈哈,這一路來對她隱隱泛起的不喜,也消了個一干二淨。

    連續飲了這麼多盅,鄭瑜也有點酒意上頭,她連忙坐下,一邊吃著糕點,一邊勉強自己陪著笑,聽她們說著趣事。

    就在這麼熱鬧的當口,突然的,旁邊一個廂房傳來一個大嗓門,“現在那周人啊,對咱們的蘭陵王那可是敬畏有加呢。”

    又在議論那一仗了,也不嫌過時。秋公主心中嘀咕了一句,沒有理會。

    轉眼,又有一個人朗聲接道︰“敬畏?敬還是其次,主要還是畏吧?有一事各位可知道?”那人頓了頓,聲音略略一低,頗帶得意地說道︰“話說他高長恭以五萬人大破突厥,大掃周國那一通飯桶的顏面後,便帶著那周主的愛妃,大搖大擺的在周國內逛蕩。”

    這人看到四周投來的眼神,興致大起,一通話說得如說書一樣,竟是個抑揚頓挫。

    見四下安靜了不少,大伙都在聽自己說話,那人的聲音又是一提,接著說道︰“他來到荊州地帶時,你們說發生了什麼事?哈哈,那個荊州刺史和一個周國的王公在知道高長恭到了後,馬上起了心思。”

    四周越發安靜下來,便是鄭瑜她們這一邊,聽到這新鮮傳來的消息,也在那里側耳凝聽。

    在四下仰望的目光中,那人的聲音越發抑揚起伏,“各位猜,他們起了什麼心思?”在一連串的“不知”“快說”中,那人嘖嘖幾聲,道︰“其實接下來的事,各位細想也能想到,你們想想,那張氏何等美貌?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絕色,若不是那等絕色,又豈能逼得那鄭氏王妃至今還守著活寡?”

    聽這話竟然攀扯到自己身上,鄭瑜臉色一青,反射性的,她朝秋公主看去。卻見秋公主還在凝神聽著,竟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受了羞辱,她不由咬了咬唇,心中暗惱。

    在此起彼伏地議論聲中,外面那人的聲音越發洋洋得意,“這下你們知道了吧?那荊州刺史和那周國的王公,是看中了那張氏,又想到我們這蘭陵王勇敢善戰,令得周國幾無對手,便想把他給弄死……”

    說到這里,四下議論聲嗡嗡而起,如煮開的水,一下子沸騰起來。

    沸騰中,議論中,眾人紛紛催著那漢子說下去。那漢子剛才還洋洋得意,這下卻有點吭吭哧哧了。好一會,他才說道︰“然後,我們這蘭陵王也不知使了什麼妙法,不但逼得兩個周國重臣把他當爺爺供,現在啊,說是整個周國的官員一聽到高長恭三個字,便退避三舍。那個張氏便是美貌通了天,他們也不敢看一眼了。”

    嘖嘖兩聲,那漢子忍不住說道︰“咱們這位蘭陵王還真是多情種子,為了一個婦人,那是煞費苦心啊。聽說那些周地的人,對那張氏是執禮甚恭,最大的官兒在她面前,也低著頭不敢直視。就是怕一不小心失了態,被咱們的蘭陵王報復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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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鄭瑜被羞辱

    說到這時,那人顯然是說完了。這下眾人很是不依,好幾個聲音同時催道︰“說仔細些,高長恭這是使了什麼妙法?”“快說快說?”

    那漢子苦笑道︰“具體的,我也不知啊。”

    這話一出,眾人哄然,“是假的吧?”“此是流言吧?”“真的假的?”

    聽到這里,秋公主哼了一聲,昂頭道︰“肯定是假的,高長恭他哪有這麼厲害?”幾乎是與她的聲音同時傳來,另一個貴女則在羨慕地嘆道︰“那個張氏,是個有福的。”

    與秋公主鄭瑜她們心思不同,大多數貴女此刻,說的都是這句話,“那個張氏,還真是個有福的。”“天下美貌的女子多了去,一個姬妾而已,她憑什麼這麼風光?”“早就知道那高長恭是個痴情的,偏生這麼好的丈夫,給一個姬妾得了去。”“那鄭氏也真是無能,連一個小小的姬妾也對付不了,要是我啊,我早就把高長恭的心勾住了。”“如此英雄,應該喜歡的是我們這等貴女才對。”“就是,憑什麼便宜了張氏一個賤妾?”

    “鄭氏也真是可笑。”“她挺可憐的,他的丈夫為了另一個女人,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惜與周國的皇帝搶她,不惜拿周國的大官立威。”

    紛至沓來,亂七八糟的議論聲中,鄭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難看。

    她的難看,李映等貴女都看在眼里,不過此時沒有人安慰她。

    現在的蘭陵王,威名和風光一日勝過一日,她們有點不敢隨意指責他了。再說,他為了那個張氏,可以什麼也不要,可以一怒殺人,可以做出令得周國官吏聞風喪膽的事。她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能讓鄭瑜的心情好些。

    鄭瑜低著頭,很久都沒有動一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秋公主率先提到了離開酒樓。婉拒了她們的邀約後,鄭瑜回到王府中。

    一進房,她便把自己鎖在房中,幾次婢女們來喚,都看到她全神貫注的思考著什麼。

    轉眼,三天過去了,新年的氣氛,也漸漸消退了。

    大年初四那日,鄭瑜來到宮中,求見齊帝高湛。

    正好這日高湛心情不錯,便在花園中接待了她。

    聽著前方傳來的嘻笑聲,鄭瑜腳步放慢了一些。這時,走在前方的太監不耐煩地說道︰“蘭陵王妃,可別讓陛下侯得太久了。”聲音陰陽怪氣,分明是在怪她走路太慢。

    鄭瑜連忙陪罪,加快了腳步。

    看到她到來,高湛動作沒停,他摟著一個妃子,用嘴與她哺著酒,至于另一只手,已摸到了另一個妃子的雙乳上,那妃子的衣襟已被他加大的動作扯弄,露出了那雪白的豐隆,還有那一點在男人手中揉來搓去的乳櫻!

     鄭瑜剛一抬頭,便看到這景象。她臉孔一紅,迅速地低下頭來。

    看到她朝自己福了福,便進退失據,坐立不安地站在那里,高湛得意地咧嘴一笑,突然問道︰“鄭氏嫁人已有一載,卻從沒有與丈夫歡愛過,心中可有遺撼?”

    鄭瑜臉色一陣青白交加︰這是皇帝應該說的話嗎?何況,排起輩份來,她是他的侄媳!

     見鄭瑜嚇得雙腿發軟,高湛更是興致勃勃,“滋”的一聲,他把那妃子的前襟扯破,讓她的上半身完全地裸裎在鄭瑜和眾人面前後,身子向前一傾,緊盯著鄭瑜笑嘻嘻地說道︰“男女之事,實有大樂趣,阿瑜你不嘗試一下,實是太可惜了。”他把鄭瑜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後,淫笑道︰“如今阿瑜願意的話,朕很願意代替長恭教你這夫婦敦倫之事。”

    這話說得如此露骨。鄭瑜白著臉,急急向後退出兩步,只想拔腿就跑。

    可她一對上高湛淫猥中夾著冷意的笑容,卻又不敢了。

    “撲通”一聲,鄭瑜跪在地上。高湛的話,她不敢答,也不知道答,一邊在心中暗恨,責怪著自己非要過來,鄭瑜一邊五體投地地伏在地上。

    看到她瑟瑟縮縮地伏在地上,高湛興致大減。他揮了揮手,示意兩妃退下後,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盅酒,問道︰“說吧,你來見朕,想說什麼?”

    “妾……”鄭瑜哪里還有興致?甚至她琢磨了幾天才想好的說詞,這時都忘得一干二淨了。咬著唇,好一會,她才哆哆嗦嗦地說道︰“妾,妾想夫君了,想請陛下把他叫回來。”

    高湛聞言,嘲弄地說道︰“便是這些?”

    “是,是……不是。妾還想陛下把那張氏一並叫回來。”

    這下,高湛有了點興趣,他傾身向前,笑嘻嘻地問道︰“哦,那朕要找什麼借口,他高長恭才願意攜美人而歸呢?”

    他調侃道︰“鄭妃又說不出話來了?你可別忘了,你那丈夫一直在等著你答應和離呢。若非你同意此事,依朕看來,他是不會回來了。”

    屁話,他是堂堂皇帝,他願意的話,隨便找個什麼借口,他高長恭都不得不回!

     鄭瑜在心里暗暗咒罵一陣後,咬了咬唇,小聲說道︰“請陛下便說,他如果回來了,或許會允許高長恭與我和離。”她加重了“或許”兩字。

    “這樣啊?”高湛似笑非笑地看著鄭瑜,慢慢說道︰“這樣做,朕有什麼好處?”

    鄭瑜咬著牙,她盤算過很久,要怎麼才能把下面的話說得讓人心動,要怎麼才能打動這個荒淫的皇帝,可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那些說辭已面目全非。

    遲疑一會,鄭瑜低著頭,輕聲說道︰“張氏她,十分擅長于床第之道,妾聽下人說過,高長恭自得到她後,常與她日夜宣淫,有一次更是情不自禁地贊她“冬如暖被,夏如冷玉,身若無骨,內媚消魂,實無上之珍品也。”說到這里,她抬起頭來,目光熠熠地看著高湛,“妾以為,如此難得一見的極品珍玩,豈能由高長恭一人獨享。陛下身為齊國之主,自當品嘗一二”

    說到這里,鄭瑜對上高湛的眼神,不知怎麼的,有點說不下去了。

    在鄭瑜聲音越來越低,頭也越來越垂中,高湛慢慢向後一靠。

    他閉上雙眼,聲音已由嘻笑變成了冷漠,“鄭妃是想由朕出面,來收拾你的老對手張氏?”

    “不,不是,妾只是……”

    高湛打斷她語無倫次的辯解,繼續冷冰冰地說道︰“鄭妃覺得,朕是那等任人愚弄的愚蠢之人?”

    “不,不是,不是……”

    高湛繼續打斷她的話,冷冷說道︰“那麼,鄭妃是覺得,朕很好色啦?”

    “不,不是,陛下,不是……”

    高湛手一揮。

    隨著他這個手勢一做,鄭瑜什麼話也不敢說了。她只是不停地磕著頭,不停地磕著頭。

    在她“砰砰砰”地磕頭聲中,高湛慢慢站起,他緩步走到鄭瑜身前。

    隨著他走近,鄭瑜無法控制地向後挪去,她一步一步地向後挪,整個人怕得渾身發抖。眼前這個皇帝,前幾天便因為一個妃子笑得太丑,出手扼死了她。前前天又因為一個大臣的妻子,在大臣死後哭得不傷心,順手一劍給殺了……

    她不想死,她還不想死

    就在鄭瑜白著臉,無比絕望時,走到她身前的高湛慢慢低下頭來,他伸手抬起鄭瑜的下巴,細細地端詳著顫抖得不能自抑的鄭瑜一陣後,搖頭道︰“你真是無能。”他嘖嘖連聲,慢條斯理地說道︰“天下間的男人,沒有哪個不喜歡睡女人的。你嫁給長恭這麼久,當著他的面,衣服總是脫光過幾次吧?嘖嘖嘖,脫光了衣服那男人也不踫你,鄭氏,你還真是無能。”

    他松開手,慢慢站起,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手,然後把那手帕嫌棄地扔掉後,高湛慢悠悠地說道︰“高長恭嫌棄的婦人,朕看了也有點倒胃口。滾吧滾吧。”他朝鄭瑜的胸口踢了一腳,大笑著揚長而去,“長恭那小子替朕打壓住了周人,朕看在他的面子上,便不取你這個丑婦的腦袋了。”

    高湛的笑聲越去越遠,而艱難地站起來的鄭瑜,卻一點也沒有逃過一難的欣喜若狂。這個時候,無邊的氣苦和羞辱,令得她直想大喊大叫,直想做出些什麼事來

    ##########################################

     元正過去了。

    公元563年來臨了。在滴滴噠噠下了二個月的雨後,陽春三月到了。

    而這時,蘭陵王把荊州的府第交給一個管事處理後,繼續帶著五百騎向陳國走去。

    他看著張綺,心想,回去陳國成了她化不開的心結,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要讓她了了這個心結。

    這一日,一行人終于進入陳國境內。望著前方,蘭陵王說道︰“再過五日,便可抵達南昌了。”看著官道兩側的楊枝桃花,蘭陵王道︰“阿綺,你就要滿十七歲了。”十七歲的張綺,長得越發的嬌艷動人,已完全是一個傾國妖姬。蘭陵王盯了她一陣,伸出手,把她的小手緊緊包在掌心︰以後要護著她,得更用心了。

    是啊,她就要滿十七歲了。

    只是張綺沒有想到,他還記得。怔怔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張綺低聲道︰“今我來兮,楊柳依依。”

    她回到陳國了。

    離開陳國還沒有三年吧?她卻從生到死經歷了好幾回。望著那新發的枝條,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回到陳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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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回建康

    下午時,隊伍駛入了南昌城。一路奔波,看到張綺一臉憔悴,蘭陵王準備在這里多休息幾日,等她身體恢復了,再決定下一步地行程。

    到了南昌,離建康真不遠了。走在南昌街頭,看到街頭處處可見的梧桐樹和桃樹,望著那滿枝滿枝的嫣紅粉白,張綺直是看痴了去。

    第二天,日上中天了,張綺還窩在房間里睡懶覺。這陣子,她一直與蘭陵王同睡一房,雖然每次一覺醒來,兩人總是睡到同一張塌上去了。不過他沒有動她,有點不好適從的張綺,便也閉著眼楮裝傻,只想過得一日是一日。

    現在,他早就起塌了,張綺卻覺得這長途勞頓,自己的骨頭是一截一截的,好似要這樣休息個十天半月才能養回來。

    就在她窩在塌上一動不想動時,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一個護衛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夫人,陳皇派使者來了,郎君正在接見他們。”

    張綺一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當下她急急說道︰“稍侯。”急急洗漱過後,張綺走了出來。

    “你說陛下派人來了?”

    “是。”

    “可我們進入陳地不過數日,他們怎麼知道的?”

    “這個小人也不知。”

    “他們說什麼了沒有?”

    “陳使盛邀郎君與夫人一道前赴建康。”說到這里,那護衛抬起頭來,他年輕的臉上笑盈盈的,“夫人,小的明白郎君的意思。他是說夫人這次回去,怎麼也算是榮歸故里,可能會見到昔日的姐妹,如果要置什麼,不妨置一點。”

    榮歸故里?她這算榮歸故里麼?一時張綺有點怔怔。

    好一會,她才回道︰“也罷,你去叫輛馬車,我們到外面置些禮物吧。”

    “是。”護衛朝她咧開八個牙齒的雪白笑容,樂滋滋的去了。

    南昌這等大城,置辦禮物倒也簡單。說起來,張綺與建康張府本沒有幾個交好的,她送出的禮物,也不知那些人要不要。因此,她也只是把一些看起來新奇有趣的釵子胭粉收羅一些後,便罷了手。

    回到酒樓後,她從蘭陵王的戰利品中各拿出兩樣東西,一個是象牙雕的折扇,這是用來送給九兄的。另取了幾樣簡單的,沒那麼珍貴的玉雕,準備送給她的父親張十二郎等人。

    把這些禮品把玩了一會,張綺突然傻傻地笑了起來︰也不知九兄看到現在的自己,會不會嚇一跳?

    想當初她離開時,還只是一個粉粉嫩嫩,秀致靈透的小美人,一晃三年,如今的面目已是大變,也不知他能不能適應?

    在齊國走投無路時,張綺一遍一遍地念著故國,在這樣的思念中,連那並不美好的張府,也變得美好起來。特別是張軒這個唯一給了她溫暖的兄長,幾乎被她完美化,幾乎成了她夢想了兩世的理想中的兄長,即寬厚又溫柔,可以給她遮風擋雨。

    在陳使的催促下,蘭陵王一行人第三天便出發了。

    接下來的行程十分順利,第十天,他們出現在建康城外。

    真的回到建康了!她回到建康了!

     望著遠遠的,出現在視野中的城牆,突然的,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不知不覺中,張綺淚流滿面。

    她回來了,這個並不美好,並不曾帶給她溫暖和幸福,卻在她離開的歲月,無時無刻不在掂記著的家國,她終于又看到了。

    用袖子捂著臉,深深呼吸了幾下後,張綺終于恢復了平靜。恢復平靜後,她連忙把眼淚拭干,拿著銅鏡照了照,她拿起胭粉青黛,小心地在臉上描畫起來。

    張綺的美,並不需要脂粉,她現在描畫,只是想擋住那道傷疤。

    ——好不容易回到家國,她想精神煥發地與故人相見。

    半個時辰後,眾人來到了城牆下。看著出現在前方的護城河,還有城門內外來來去去的人流,眾人歡呼起來。

    歡呼聲中,張綺掀開了車簾。就在這時,一個陳使歡叫道︰“蘭陵郡王,我國的子民自發出來迎接郡王了。”

    果然,城中的人顯然發現了這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幾乎是突然的,一陣暴發的,令得天地都回音陣陣的歡呼聲從城中卷來。轉眼間,數百個人混著同樣數輛的馬車沖出了城門,朝著他們的方向駛來。

    伴隨著這些人流的,還有亂七八糟,卻異常響亮的吶喊聲,“蘭陵王”“蘭陵王”

    “天下三國,蘭陵無雙——”

    “天下三國,蘭陵無雙”

    “天下三國,蘭陵無雙——”

    到了最後,數百上千人,只有這一個聲音傳來,這吼聲是如此響亮,直引得回音轟鳴,吼聲中,還伴合著少女們的歡呼聲和嘻笑聲,又使得這震天介的巨響中,添了濃濃的春味兒。

    望著擠滿了官道,還越來越多的美麗少女,望著那些粉嫩粉嫩的身影,眾護衛直是看呆了去。突然的,姓成的護衛轉過頭來朝著蘭陵王叫道︰“郡王,我們別回去了,就在建康城住下吧。俺大了,俺要討媳婦”

    這話一出,眾護衛同時轟笑起來。

    這些笑聲,令得有點近鄉情怯的張綺也笑了起來。

    雙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了。

    就在張綺抬著頭,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密密麻麻的人群,想從其中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時,突然間,數十輛馬車中,一輛馬車率先沖出。不等眾護衛攔阻,那馬車車簾一晃,一個熟悉的清朗的男子聲音傳來,“阿綺可在?我是他九兄”

    那聲音生怕眾人聽不見,提著嗓子又叫道︰“蘭陵郡王,敢問張氏阿綺可在?我是她九兄”

    這一次,不但是蘭陵王聽到了他的聲音,便是張綺也聽到了。

    當下,張綺把車簾大大掀開,激動的,顫聲地喚道︰“九兄,九兄——”

    叫到這里,見馬車中的青年轉頭看來,張綺陡然記起自己還戴著紗帽。當下,她把紗帽一摘,伸出頭歡喜地喚道︰“九兄,阿綺在這里啦——”

    嬌軟的吳儂軟語,靡脆的聲音,一下子沖入了眾人的耳膜。絕美華盛的容顏,更是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眾人的視線。

    張綺沒有閑暇注意到四下陡然安靜下來,她揮著手帕,眼中含著淚,朝著那馬車喚道︰“九兄,九兄,我是阿綺啦。”

    叫過後,她轉過頭朝馭夫喚道︰“停車——”

    “是。”

    馬車一停,張綺便掀下車簾跳了下去。就在她跳下時,人群同時發出一聲“啊——”的輕響,似乎是所有人都在擔心,她這個動作會蹶了足。

    張軒還在發呆,他的身邊,一個王氏的嫡子急急的聲音從一側傳來,“阿軒,你還呆什麼?快下去,快下去……”因為激動,他聲音都有點發顫了。

    “哦。”張軒應了一聲,慌忙爬下馬車。他剛剛爬下馬車,張綺便縱身撲入了他的懷中。

    在一陣整齊的“噓——”聲中,張軒愣愣的,愣愣地伸出手,摟住了懷中的少女。

    不等他開口,“噠噠噠”的馬蹄聲中,一人沉沉地說道︰“可以了”聲音含威不露,高高在上。

    張軒被震得連忙抬起頭來。他對上的,是一個頎長俊挺的身影,一襲玄衣穿在他的身上,黑中泛金的色彩,把那一張如雕塑般完美無缺的臉,襯得高貴優美而又充滿著高高在上的統御感。這樣的人,怕是世間任何丈夫見了,都會自形慚穢吧?此刻,這人正陰沉地盯著他。被他這麼一盯,張軒下意識地伸手把張綺一推,可張綺正抱著他的腰,他哪里推得動?

    見張軒一推而沒有推開,他後面的人群,再次發出“嘩——”的一聲。

    聽到身後傳來的嘩啦聲,張軒突然清醒過來,他得意地看著懷中的張綺,咧著雪白的牙齒一笑,朝著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美男子,也就是蘭陵王拱手道︰“妹夫休要著惱,為兄與妹妹多年沒見,一時情難自禁也是常理。”

    說話之際,他搖頭晃腦,得意洋洋。

    聽到這話,蘭陵王一聲冷哼,而緊抱著張軒,激動得淚水又要滾滾而流的張綺,也感覺到了不對。

    她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便是張軒也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

    對上張軒看呆了的雙眼,張綺臉紅了紅,她退後一步,低頭向他福了福,小聲道︰“九兄,你不識得我了?”

    “識得,識得。”張軒連忙應道,他發現對上張綺這雙眸子,自己的臉越來越燙,心跳也越來越快,便又苦笑道︰“只是為兄沒有想到,一過三年,阿綺已華美至斯。”

    “阿綺已華美至斯。”

    這句話一出,給張綺提了一個醒,她對上一眾看著自己呆呆傻傻的人,又看到顯然還沒有把她與昔日的孤寒阿綺聯系到一塊去的張軒,不由臉紅了紅。低下頭,她朝著張軒一福,低聲道︰“九兄,是阿綺唐突了,我……”

    還沒有說完,她的身子突然一輕,卻是不耐煩的蘭陵王伸出手來,一把把她提到了馬背上了。

    蘭陵王把張綺提到馬背上摟好,再示意護衛把她的紗帽拿來。把紗帽給她一戴,遮住了張綺的面容後,在一眾長噓短嘆中,蘭陵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阿綺,陳人與齊周兩地的人不同,他們最是喜好美色,你怎能忘了?”

    比起齊周兩地,愛好享樂,沉醉于鎖細繁華中的南陳貴族,確實是最重美色,也最會欣賞美色,並且頗能沉醉其中並樂此不疲。

    感到蘭陵王的不愉,張綺低聲辯道︰“那是我兄長,我在家時,他對我甚好。”

    回答她的,只有蘭陵王的冷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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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回建康二

     把她的臉朝自己懷中按好後,蘭陵王轉向兀自呆呆傻傻的張軒,慢條斯理地說道︰“九兄,上車一道同行吧。”

    “啊,好好,好。”

    張軒走到自己的馬車處。幾乎是他一上馬車,好幾個貴族子弟便同時跳下自己的馬車,嗖嗖嗖地爬上了他的車。

    一個少年朝外面看了一眼,轉向張軒雙眼放光地說道︰“小子,快說說,摟著那等絕色美人,滋味如何?”

    張軒倒真尋思了一會,道︰“心跳如鼓,呆若木雞,渾渾噩噩,神魂已是不守。”

    搞半天他給驚得呆住了,什麼感覺也沒有嘗到。

    眾少年同時翻了一個白眼。

    隊伍又開始動了。

    走不了一會,在同伴地鼓動下,張軒的馬車與蘭陵王來了個並行。掀開車簾,張軒看著被蘭陵王摟在懷中的張綺,溫柔喚道︰“阿綺,這些年你可好?”

    張綺在蘭陵王的懷里扭了幾下,從他手臂上伸出頭來。紗帽下,她的聲音靡軟如天地間最好聽的樂音,“好著呢。九兄你呢,你好嗎?”。

    “我也好,阿綺,我娶妻了,改天帶嫂嫂與你見見面。”

    “好啊好啊。”

    “……阿莫他,在齊國可好?”

    一提到蕭莫,周圍的陳人都安靜下來。

    張綺也怔了怔。回到故國,她也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那個總是一襲白裳,風流閑逸的身影。想著想著,張綺感覺到胸口一悶,卻是蘭陵王收緊了手臂。她回過神來,笑道︰“好著呢,他一到齊國便官居三品,聽說現在都是二品大員了。他好著呢。”頓了頓,張綺看了一眼張軒等南陳貴族弱不禁風的身子,又說道︰“而且,他還長壯了一點點,看起來可精神著呢。”

    與張軒他們相比,蕭莫真似一漲潭水,看不透看不清。

    張軒呆了一會,抬頭說道︰“阿綺,阿莫他,也是你親兄長,說起來,你應該叫他十兄呢。你知道這事麼?”

    張綺點頭,“長恭跟我說了。”

    張軒長嘆一聲,道︰“你們走後不久,五兄也逝去了,母親憂思成疾,身子大不如前。父親他也老了些。”張軒迎上張綺那晃動的面紗,望著她那饒是坐著依著,也如嬌楊軟玉般,誘人心動的身姿,他喃喃道︰“轉瞬時,滄海成桑田啊。”

    見自己的感嘆令得氣氛沉悶起來,張軒咳嗽一聲,笑道︰“幸好阿綺過得好。阿綺你不知道,自從前陣子,你身後的那個小子為了你逼得周地荊州刺史和宇文連俯首帖耳後,你張氏阿綺便成了天下貴婦最羨慕的婦人呢。”

    什麼?

    那件事總共才發生多久?怎麼傳到建康來了?不會是有人故意撒播的吧?

    不知怎麼的,張綺朝蘭陵王看了一眼,見他毫無表情,她收回目光,朝張軒說道︰“九兄你們都知道了啊?”

    “早就傳遍了。”

    說著說著,隊伍開始進城。

    隊伍一進城,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上一次,蘭陵王前來陳地時,一直以幃帽遮面,世人雖然好奇這個天下第一美男的長相,卻很少有人能夠一睹。可此次,他大大方方地露出自己的面容,瞬那間,那種高貴威嚴,宛如雕塑般的完美,令得最好美色的南陳人沸騰起來。

    這一次沸騰,無關男女,僅僅因為,這是一個世間罕見的美男子,更因為,這個美男子身上,有著比南陳人提倡的風度,更為罕見的統御和華貴那一襲玄裳穿在他的身上,把他整個人映實得那般高高在上,那般可望而不可及,那般華貴威嚴得讓世人不敢褻瀆!

     果然是︰天下三國,蘭陵無雙!

     因陳帝早就安排好了住處,也做了行程布置。當下眾陳使便籌擁著蘭陵王等人朝皇宮方向駛去。

    目送著張綺遠去的身影,張軒還在怔怔發呆。他的心情很復雜,一時之間,他把張綺如今的影像與三年前那個楚楚可憐的,老是抱著他的胳膊討他歡心的妹妹合在一起,可絕大多數,他一想到張綺,便想到如今華美的,有著傾城姿色的她,還有,身為悍勇天下傳的蘭陵王最心愛的婦人的她,甚至有消息說,她曾經給周主宇文邕當過皇妃。

    明明應該是熟悉的人,卻一下子變得陌生,變得遙遠,這種感覺很復雜。幸好,阿綺對他還是很親近的,不然,他真有點反應不過來。

    與眾損友道別後,張軒的馬車駛向張府中。

    剛剛走了一陣,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喚道︰“阿軒”

    張軒示意馬車停下,回頭笑道︰“是陳邑啊,咦,怎麼回事?”陳邑的臉上有兩道爪印。

    見他詢問,陳邑苦笑起來,“家中幾個娘們打起來了,一個個抱著我又哭又叫又鬧的,一不小心還挨了幾下。剛才發了一通大火才出門。”說到這里,他問道︰“見到阿綺了?”提起張綺,陳邑的表情有點復雜,聲音也有點澀,“她現在怎麼樣?”

    其實這句話純是廢話,舉天之下,誰不知道蘭陵王有寵姬叫張氏阿綺?為了這個寵姬,那個最近聲名赫赫的年青郡王可沒少做荒唐事。

    有了這麼疼她的丈夫,張氏阿綺的日子能壞到哪里去?

    說出這句話後,陳邑卻發現張軒的表情變得復雜得很。他呆了呆,不由問道︰“怎麼,她不好?”

    “不是,”張軒搖頭道︰“她好得很。那個姓高的把她視作珍寶,我與她親近了些,他看我的眼神都寒若冰雪。”頓了頓,張軒喃喃說道︰“就是,就是長變了。”

    “長變了?”陳邑大奇。

    “是。”張軒道︰“反正到時你看到她就知道了。那個,可真是長變了。”張軒看著陳邑,突然想道︰幸好阿綺當時沒有嫁他,先不說他宅子里的那一團亂,便以阿綺那驚人的美貌,只怕落在阿邑手里不多時,便會被別人搶去。真過個三年,都不知轉手幾人了。

    與周齊兩地不同,陳國的貴族,畢生精力都用在享樂,而享樂二字,無非就是色,酒,五石散,還有賭上。以張綺的絕色,如在陳地的話,只怕因她而家破人亡的都有好幾府了。

    想到這里,張軒又突然覺得,眼前這陳邑實是運氣不錯。

    見張軒表情古怪,陳邑連連詢問,可張軒都只是搖頭。他驅著馬車正要跟著張軒進入張府,一人急急跑來,見到他便喘著氣說道︰“郎君不好了,秀娘子動了胎氣,大夫說要是早產了。”

    “什麼?”陳邑臉一沉,扯著嗓子怒道︰“怎地這麼不小心?是不是打架打的?走,我們回去。”

    遠遠聽到陳邑的咆哮聲,張軒搖了搖頭,暗暗忖道︰陳邑這人還真是不行,家底不厚,妾室納了一個又一個,一屋子的女人為了一點小事便打成一團,還沒有個鎮得住場子的長輩看著。再說他本人也不行,容易聽人一面之詞,行事魯莽沖動。這成婚也在二三年了,孩子是生了不少,可都被他家那些女人你害我我害你給折騰完了,只有兩個病弱的女兒還在。

    張軒回到府中,跟妻子說了幾句話後,便去見過父親,聽到父親去鑒賞一副畫作了,便轉到了母親的房間。

    張蕭氏自從大兒子死了,蕭莫的身世也被揭穿後,便一病不起。直到現在還沒有大好。

    望著遮著厚厚幃簾,顯得陰寒的房間,看著被婢女子扶著坐在塌上的頭發花白的張蕭氏,張軒恭敬地喚道︰“母親,孩兒來看你了。”

    “是軒兒啊。”她抬起頭看向張軒,問道︰“聽說阿綺那個小蹄子回來了,可真?”

    “是,她回來了。”

    “她那夫君,當真是一個會打仗的郡王,還把她看得很重?”

    “是。”

    一個“是”字一出,張蕭氏怔住了。她呆呆地看著前方,突然說道︰“阿錦都過得不好,她怎能過得甚好?”聲音中,有著一種尖刻的冷。

    張軒蹙著眉,低聲勸道︰“母親,阿錦之事,怪不得阿綺。是她自己想不開,放不下阿莫,才導致夫家嫌棄”自從蕭莫護送張綺出使後,張錦便一病不起,後來嫁了個丈夫,也過得極不如意,現在雖沒有被休棄,那也是對方顧及張氏的門第,基本上,張錦那個夫婿,成婚不過二年三個月,卻有二年沒有踏足過她的房門。

    大兒子被皇帝殺了,最小的一個兒子,卻原來是被人偷龍轉鳳給調包了,還遠走北方。女兒又是這樣,張蕭氏自生病起,便在塌上整日尋思。她尋思來尋思去,弄明白了一件事。當然蕭莫之所以接近張錦,全是為了得到張綺那賤蹄子。

    如此一說,如果沒有張綺,蕭莫這個骨血便不會接近自己的女兒,弄得女兒一直念著他,導致婚姻不幸。如果沒有張綺,蕭莫也不會頻頻求娶而不得,那些人也不會從此事上起了疑心,進而發現蕭莫是她張蕭氏的骨血,導致那個原本應該意氣風發的小兒子遠走他鄉,有家歸不得。

    這個時候的張蕭氏,已渾然忘了,當時陳帝殺世家子時,專門挑世家子中的俊彥下手,蕭莫如果還在陳地,便是身份不曾暴露,也早被陳帝給想方設法的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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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4 23:35:01
第199章 身份貴重

    “閉嘴——”聽到張軒的辯解,張蕭氏怒極,她朝幾上重重放了一掌。可這個動作太劇烈,她的身體受不了。因此一掌之後,她又佝著身不停的咳嗽起來。

    幾婢上前,連忙給她喂的喂水,捶的捶背。好一會,張蕭氏才緩過氣來。

    一緩過氣,她便瞪著一雙無神的眼指著張軒道︰“說,繼續說。”

    張軒小聲地問道︰“母親,說什麼?”

    “說那小蹄子的事,我不相信她過得好”張蕭氏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尖聲說道︰“一個下濺的私生女兒,憑什麼過得比我張氏嫡出的女兒還好?你說,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

    張軒知道自己的母親,她是真想不通張綺為什麼會過得好,因此想從他這里得到一些佐證。一些證明那些流言都是錯誤的佐證。

    尋思了一會,張軒說道︰“孩兒聽人說過,阿綺在齊地時,與那蘭陵王妃合不來……”

    剛說到這里,張蕭氏便冷笑一聲,道︰“正應如此。”

    張軒看了一眼母親,小小聲說道︰“可他們又說,蘭陵王一直沒有踫他的妻子,他為了阿綺,連命也可以不要。”

    “鬼話——”張蕭氏冷笑道︰“哪有娶回家的女人不動的?這個不可信。”轉眼她又說道︰“男子漢大丈夫,從來都是女人如衣裳,哪有為了女人連命也不要的,除非她是妖物。鬼話通通通都是鬼話”

    “是,母親說得是。”

    “繼續說。”

    “還有人說,阿綺做過周國皇帝的皇妃。”

    “這不可能”張蕭氏無比果斷,“如果做了國主皇妃,怎麼會跟著別的男人跑來跑去?還有,都是做妾,當皇帝的妾遠比當郡王的妾要好。張綺那小蹄子又不是個蠢的。這事純屬謠言。”

    張軒一聽也有理,當下點頭道︰“還是母親高明。”

    “還有嗎?”。

    “建康城中的人都在傳,說年前阿綺他們落宿荊州,那荊州刺史看上了阿綺。那蘭陵王勃然大怒,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整得周地的君臣一談到高長恭和張氏兩字,便避讓三分。”

    張蕭氏尋思了一會,搖頭道︰“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的丈夫,是會被人恥笑的。不過他高長恭不過齊地一郡王,哪有這麼大的能耐?純是胡吹大氣。”

    連續點評這麼久,張蕭氏顯然也累了,她跌坐回塌上,神色開始怏怏。張軒見狀,連忙請退。張蕭氏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張軒剛退到門,張蕭氏突然喊住他,“對了,你去見阿綺,讓她回來一趟。雖是嫁出去的女兒,回到故國,怎能不拜見嫡母和父親?去,讓她馬上過來。對了,也叫阿錦回來一趟。這麼多年,她一直念著這個小蹄子,也是時候讓她消消火了。“

    聽到母親這話,張軒一陣目瞪口呆,不由想道︰母親真的老了,糊涂了。我說了那麼多,她都還把阿綺當成當年呼之既來,揮之既去,想打就打,想殺就殺的小孤女了。

    張軒還在目瞪口呆,還沒有想好怎麼跟張蕭氏說清這事兒,那邊張蕭氏已經雙眼迷迷,又暈暈欲睡了。

    當下他拱了拱手,告辭離去。張軒前腳剛退,後面,本已昏昏欲睡的張蕭氏又睜開眼來。她命令道︰“去,叫管事把張氏阿綺喚回來讓我看看。”說罷,她又閉上雙眼。

    “是。”

    高長恭一入建康,便被陳帝慎而重之地安置在使館中,同時,陳帝將于當晚在皇宮設宴,介時蘭陵王是為上賓。

    蘭陵王這是第二次出現在建康,和第一次相比,陳帝對他的待遇是天差地遠。第一次時,一個普通的陳國貴族都敢對他的主意,這一次,便是陳帝也對他畢恭畢敬。

    當今天下,不說陳國,便是齊周兩國,都是武將建立的。一個擁有杰出才能的武將,完全可以憑借手中的兵力和多年樹下的威望改朝換代。因此,蘭陵王現在表現出的潛力,使得陳帝這種一國之君,也不敢不重視。

    回到故國了。一直到入了使館,張綺還處于恍惚歡喜當中。

    剛才在路中相遇,她精選出來的給張軒的禮物沒有送出去,現在張綺蹲在蘭陵王的那一堆戰利品中,歪著頭尋思,似乎這一件合適,似乎那一件也不錯。

    蘭陵王一入房間,便看到尋思中的張綺。他緩步走到她身後。

    張綺挑了一會,卻又舍不得了,直覺得除張軒之外,無人再值得她拿出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要知道,那個突厥首領所選的每一件物品,都是武威城各大富戶收藏的精品。要不是時逢亂世,這些珍玩寶物並不是那麼值錢,不然的話,任哪一樣東西,都是價值連城。

    咬唇琢磨了一會,她把其余的東西一樣一樣小心地收回去。只把那象牙制的扇骨,名家題的字畫的那把扇子,才放到一側,一個精美的玉盒當中。

    看到她把那些戰利品又小心地收好,張綺的身後,蘭陵王低沉的聲音傳來,“怎地不多挑幾件?”他靠近她,低頭凝視著她如畫的眉眼,感覺著縈繞在鼻端的幽香。

    聽到他的聲音,心情大好的張綺回眸一笑,朝他彎著眼眸說道︰“這些太貴重了,她們以往對我又不好,不值得送太好的……”

    “別舍不得。”蘭陵王掏出十幾個木盒扔給她,淡淡說道︰“她們是不值得,不過送禮物的人是你,你身份貴重,出手太輕不合禮儀。這是我給你挑選的,拿著吧。”

    說罷,蘭陵王深深地凝視了張綺一眼,轉身就走。直到他走得遠了,張綺還在怔忡著。

    他說,送禮物的人身份貴重……是說她麼?她從來沒有想到,身份貴重四個字,也能用在自己身上!

     暈沉恍惚中,張綺隨手拿過一個木盒。

    木盒是用珍貴的金絲楠木,經過名工巧匠雕刻而成。極具北周粗曠中混合著神秘的佛家意味的雕工,唯妙唯肖的花紋,光是這木盒,便是價值不凡,更為難得的是,這種風格,在陳國這種南方十分罕見。

    打開木盒一看,盒中放置著一塊玉佩。看到這玉佩,張綺倒抽了一口氣,連忙又打開另外十來個木盒。

    這些木盒著,放置著金釵玉佩,明當等物,每一樣東西,都是往昔宮中珍品,全部使用最為上等的材料,經過名匠巧手加工而成。如三個木盒中的玉佩,便都是漢時的古物,而且還是漢時宮庭中流傳出的名貴玉件。

    這些東西,每一樣價值都不在張綺自己挑的那象牙扇之下。讓張綺看了著實有點心痛,她從小寒微,節儉慣了,要把這些送出去,著實十分不舍。

    可張綺也知道,蘭陵王說得對,她送出的禮品,其實代表的是她自身的地位。要鎮住那些世家子,要讓那些人從此後對她刮目相看,對她執禮相待,而不是表面客氣背里嘲諷,還真得出手不凡不可。不然的話,他們當面收了禮品,說不定轉身便把她所送的東西丟到了垃圾堆里。

    這也是世家子和寒門子的區別。寒門子處處謹慎,言行舉止中,總免不了透著幾分儉省和瞻前顧後的寒酸。世家子一擲千金,卻也從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地具有一種氣勢(哪怕是以錢壓人的氣勢也是氣勢)。而且這種氣勢,多數能夠在一個照面間,便令得寒門子志氣被奪,底氣全無,唯唯諾諾,再難挺直腰背。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這種由家世,金錢,源于骨子里的自信,還有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次恭奉共同造就的富貴氣,驕奢氣,不是寒門子能夠想像的。很多寒門子在沒有見到他們之前,可能會想著,自己“腹有詩書氣自華”,自己“風度無雙”,可真正與這些人打交道時,除非你真正的詩書成聖,不然的話,會很容易被對方的氣勢所壓制。

    咬著牙,張綺只得從中挑出最為珍貴的一個玉佩,準備與扇子一起送給張軒。

    果然,當她把這些禮品準備好後,一個僕人在外面恭敬地說道︰“夫人,張府有人求見夫人。”

    張綺“恩”了一聲,她還沒有開口,只聽得一個護衛接口道︰“為何事求見?”聽聲音,更是那個嘴碎的,時常給蘭陵王講課的那個姓成的護衛。

    “說是夫人的嫡母想見見她。”

    “求請者何人?”

    “張府十二房中的一個雜役處事。”成護衛說到這里,哧地一笑,冷冷說道︰“你去轉告來人,便說,張夫人身份貴重,在我齊國,便是皇後也對她客氣三分。區區一個十二房的雜役處事便想把夫人請了去,這便是張府的態度麼?”

    “是。”

    那僕人一走,姓成的護衛便走了進來。他對上怔怔的,神色復雜的張綺執手一禮,恭敬地說道︰“夫人,郎君有事外出。他已交待,夫人在建康諸事,一例按王妃規格相待。郎君還說了,夫人不管走到哪里,我等五十個護衛必須跟隨。”

    張綺的雙眼瞪得更大了。帶上五十個從刀山火海中走出的五十個護衛?這是去打仗還是去會客?

    見她不解,姓成的護衛笑道︰“夫人無需擔憂,我們這些人,不是出自世家,便是來自官宦之族。走在夫人左右,保準不給夫人丟臉。”

    張綺恩了一聲,見他退下,突然問道︰“長恭他,他說按王妃規格相待?”

    “是”

    “……退下吧。”

    “是。”

    半個時辰不到,姓成的護衛在外稟道︰“夫人,張府的大管事來了,他想請夫人回張府看看。”

    “稍侯。”

    “是。”

    張綺早就妝扮好了,在侍婢地服侍下,她換過一襲金色夾雜著淡黃色的裳服後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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