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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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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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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6 17:34: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這一年的秋天,尉遲修與劉遠道被斬首。因著他們家人早已被發配營中做苦役,無人殮屍,許清嘉花錢僱人收殮下葬,入土為安。
  
  很多人不能理解,總覺得這二人罪有應得,特別是曾經陷害過許清嘉,唯獨傅開朗讚他有君子之風。
  
  胡嬌如今「悍名遠播」,聽到丈夫忽然之間作出這麼善良的舉動,她不免一怔,對此卻也不是不能理解。
  
  譬如恩怨、愛恨、情仇,譬如權欲、財富、爭鬥……很多東西只是在肉身這個載體之上才會發生,等到肉身消亡,不再存活於世間,這些東西也隨之消散,不復存在。
  
  許清嘉與尉遲修以及劉遠道的恩恩怨怨,都隨著這二人被斬首而煙消雲散,他所做的,只是對人的肉身暴曬而無人收殮,基於人道主義的憐憫而做出的一種善意的舉措。
  
  無關恩怨。
  
  重要的不是這個死去的人是誰,或者他生前與許清嘉有過多少惡意,而是這僅僅只是無人收殮身首異處的人的一具屍體,許清嘉看到了,就這麼很自然的做了。
  
  胡嬌相信,就算不是這兩個人,只是路邊兩名倒伏的乞丐,他也會這麼做。
  
  有時候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她認識這個男人十幾年,與之成親十年,兩個人共同生活了十年,就算他裝了一腦袋的博學多識,民生百計,官場生存錄……等等各種生存必備技能,可是她仍然能夠透過表象看到本質。
  
  本質上,他仍然是個悲天憫人一腔熱血的書生。
  
  讓她說他什麼好呢?
  
  是笑他傻還是敬佩他胸懷寬廣?
  
  靜靜伏在他胸前,聽著他胸膛裡有節奏的心跳聲,胡嬌唯覺慶幸,這個男人與她的生命緊緊相連,並且有一顆堅毅溫暖的心。
  
  同年十月初,吐蕃軍繞過定邊軍駐地,直擊雲南郡數縣,消息傳來的時候,聽說已經有三縣淪陷,吐蕃軍在數縣燒殺搶掠,無數百姓深受其害。
  
  十月中,吐蕃贊普赤德祖贊帶軍包圍了雲南郡府。
  
  城內兵勇差役兩千,剩下的就是未曾受過訓練的百姓與官員,而城下兩萬鐵騎,乃是城內百倍。
  
  而這兩千兵勇差役也並不曾受過對戰的系統訓練,也許甚至連定邊軍中戰士也不及萬一,還要分往四個城樓去守,每個城樓只有五百人。
  
  城內百姓盡皆惶惶。
  
  傅開朗帶著眾官員前往城樓之上觀戰,見得下面軍帳連綿,而赤德祖讚的金帳被許多小帳篷眾星拱月圍在當間,而城下烈馬嘶鳴,吐蕃人談笑指點,似雲南郡盡在囊中,令得城樓之上的官員頓時心驚不已。
  
  整個雲南郡的官員,大部分走的都是文官的路子,真要與人上陣殺敵,自己還沒動手先被吐蕃人砍了。這些人當中,唯有高正算是以武身進階,花錢活動了個縣尉,此後升職也走的不是文吏的路子。
  
  但獨木難支,指望著高正帶這城內兩千兵勇衙差為一城百姓謀求生路,無異於癡人說夢。
  
  傅開朗的眉頭皺的死緊,許清嘉站在他身側,也是皺眉深思。
  
  目下只盼定邊軍能夠得到消息盡快趕來馳援。
  
  現在城內的人能做的,唯有守城。
  
  各府官眷們此前還在進行著美好的賞花,交流育兒,御夫,八卦的聚會,因為傅夫人為人很是謙和,而其餘的人性子都算好相片,雲南郡官眷竟然出人意料的相處十分愉快。
  
  就在大家以為生活就會這樣平穩的繼續下去,頂多關心關心丈夫的仕途,孩子的學業,以及苦惱家中新添的美人太過嬌媚(許通判家無此煩惱,通判夫人的粗暴足以嚇退任何一個試圖覬覦許通判的女子),吐蕃人今年跑了特別遠的路來打秋草。於是大家的平靜生活立刻被打破了。
  
  胡嬌最先做的是清點家中存糧。
  
  戰爭甫起,城池被圍,糧價定然飛漲,假如在糧價沒漲起來之前,城破了,那大家都不需要糧食了。但是如果很慶幸的城池沒破,大家需要死守城門,那麼糧價飛漲勢不可擋。
  
  點完了存糧,她立刻拿出五百兩銀子,讓永壽帶人去城內糧店賣糧。
  
  城內糧價已經有了要漲的趨勢,只是傅開朗已經貼了公告出來,上面加蓋著通判大人的官印,不許糧食在大難臨頭之際漲價,那糧食的價格也只是小幅度上漲。
  
  永壽拉了兩大車糧食回來,胡嬌令他存到地窖裡去。她自己又去清點財務,以及……給三個孩子們各自整理出了三個小包袱,裡面裝了一套衣服之外,還裝了胡餅,以及碎銀子。
  
  許清嘉來了也急匆匆的,吃不了兩口飯,看著她與孩子們欲言又上。胡嬌似乎極為平靜,還要問問當前情況。許清嘉在老婆平靜到近乎微瀾不起的眼神之下,竟然十分流利的將目前最糟糕的情況欲估了一遍。
  
  然後發現……他原來覺得阿嬌在他的保護之下,只需要帶著孩子們歡歡喜喜的過下去就好,可是現在瞧來,這想法似乎不太能夠實現了。
  
  他握著胡嬌的手,十分抱歉:「早知道……我八月份回來的時候,就不帶著你跟孩子們回雲南郡了。」至少也能躲過眼前災劫。
  
  胡嬌笑的十分溫柔:「你說什麼傻話呢?我自然是帶著孩子們跟你在一塊兒!再說難道你覺得這次城池守不住?萬一守得住呢?萬一定邊軍來的很及時呢?」
  
  許清嘉苦笑:「連你也說是萬一了。」他只講了敵我雙方懸殊力量巨大,卻在阿嬌這兩個萬一面前也覺希望渺茫。
  
  當初幾縣發現吐蕃人之後,就已經有人派人前去聯絡定邊軍,但雲南郡被圍,卻無人能出城去通風報信。
  
  也許定邊軍連州府被吐蕃軍包圍的消息都不知道。
  
  傍晚時分,城樓之上鼓聲鎮天,聽著遠遠傳來的嘶喊聲,胡嬌將三個孩子全都攏到了她身邊。
  
  許清嘉早已上城樓去督戰了,就算是他不會親自殺敵,卻也要站在城樓之下,鼓舞士氣。
  
  傅開朗與他,以及段功曹,乃至高正,各守一個方向,其餘官吏隨機分散到各城樓,誓與此城共存亡。
  
  這是被圍之後,傅開朗與許清嘉共同簽署的公告,就張貼在衙署門前的告示牌上。人來人往,都瞧得清楚。用以振奮城中百姓士氣。
  
  再往前走數百米,在州府最熱鬧的街口,尉遲修與劉遠道曾經噴出的血將腳下的青磚石地染成了鮮紅色,過得幾日之後,那鮮紅色變作了赤褐色,至今走過去,仍然能夠瞧見那一塊不同於別處的顏色,已被無數的行人踩踏,漸漸便將那舊日時光拋在身後,只匆匆到了今朝。
  
  城樓之上的喊殺聲清晰可聞,已經是被圍的第十天了,隨風隱隱傳來的似乎是血腥味以及含糊味,還有奇怪的味道,說不上是什麼味道,也許是燃燒的雜物,也許是屍體在戰亡之後燃燒的味道……隨風飄散,一陣一陣往人鼻子裡鑽。
  
  花貓與大牛十分躁動不安,不住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低低吠叫,也不知在躁動什麼。
  
  也許動物天生有很敏銳的嗅覺,對於危險總是無於人類而有所覺察。這緊張的空氣讓它們不安了。
  
  許珠兒今日十分的乖巧,偎依在胡嬌懷裡,叫了聲「花貓……大牛」見這兩隻狗只是聽到名字的時候抬起頭朝她的方向瞧了一眼,又躁動不安的走來走去,她自己也覺得不安了,緊抓著胡嬌的腰帶,「娘,花貓與大牛怎麼了?」
  
  胡嬌對上四歲女兒純真的眸子,只能微笑著哄她:「大約是聞到了什麼奇怪的味道吧!」
  
  方師傅已經毫不避忌的進入了後院,守在小貝身邊。
  
  他的職責就是保護武小貝的安全,這種非常情況下,小貝又不願意離開胡嬌,他也只能到後院來了。
  
  臘月這幾日正趕上生產的日子,侍候著她的小丫頭立春小臉兒煞白,衝進來向胡嬌稟報:「臘月姐姐……肚子疼,好像是要生了!去請穩婆的人回來說……說穩婆不肯來,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城破,要跟家人死在一塊兒!」
  
  「這孩子……真會挑時候出來!」
  
  城裡的大夫全都徵召去了城樓,聽說是隨時為受傷的兵勇衙差包紮治療,這會功夫,就算是想要尋個大夫來瞧也不能夠了。
  
  到底軍情緊急,與婦人生孩子,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胡嬌急的跺腳,只能將三個孩子都托付給了方師傅:「這會兒還沒有動靜,方師傅暫且幫我看著倆孩子,等臘月生下來我就立刻過來!」
  
  許小寶與武小貝也出奇的乖,還一再向胡嬌保證:「娘,你快去快回,我們一定乖乖的,看著珠兒!」
  
  這種時候,他們竟然還記著要管小的,可見是長大了。
  
  胡嬌在府裡膽子大些又生產過的婆子裡挑了兩人跟著她去。她身邊全都是丫環,那種血淋淋的場面這些丫環們都沒見過,恐怕到時候也幫不上忙。
  
  產房裡,臘月渾身就跟水裡撈出來了似的,兩隻眼睛掙的血紅,見到她來,緊掐著她的手,都快哭出來了:「夫人……夫人,奴婢若是去了,求夫人一定看顧奴婢的孩子!」
  
  原來她已經發動有兩個時辰了,而且來勢兇猛,原本是不想打攪胡嬌的,只想著請了穩婆安靜生下來,哪知道穩婆不肯來,永壽又跟著許清嘉去了城樓,小丫環立春哪裡見過這陣仗,眼見著她疼的厲害了,心都要嚇的跳停了,這才跑去找胡嬌。
  
  胡嬌安撫一笑:「你這是頭胎,生的是慢了些,哪裡就需要我來看顧你的孩子了?快歇一歇,再加把勁就生下來了!」
  
  臘月緊握著她的手還欲再交待「遺言」,被胡嬌喝住:「都什麼時候了你盡想著死啊活啊的,你若是不好好加把勁把這孩子生下來,等回頭我就將他賣到別處去!」臘月生下來的孩子,乃是許府第一代家生子,當主子的有權處理這孩子的將來。
  
  「夫人——」臘月聲音都直了,似不能信胡嬌居然還能做出這種事,急怒之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猛然使力,頓時感覺到一直沉沉墜在下腹的東西似乎被擠出了生門……
  
  房間裡瞬間響起孩子嘹亮的啼哭。
  
  胡嬌忙去接孩子,又將早就吩咐好用烈酒泡過的剪刀拿過來,剪掉了臍帶,處理好了臍帶處的傷口,然後孩子抱好,抱到了臘月面前,「瞧瞧,這不是生下來了嘛?!」
  
  臘月那會兒頭腦不甚清晰,只聽了胡嬌的話意就激起了生存的勇氣,這會兒孩子平安降生,她之前已經停止轉動的大腦這會兒終於復工,頓時想明白了胡嬌之前的話,眼圈都紅了:「奴婢……」
  
  胡嬌立刻舉手投降:「別別!你可千萬別剛生完了就哭,這樣對眼睛不好!萬一以後眼睛不好就是我的罪過了!乖啊別哭!」
  
  臘月到底破涕為笑了。
  
  婆子將她收拾好了,一屋子的人正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永安忽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一臉淚痕:「夫人,城門破了,吐蕃人殺進來了!」
  
  滿屋皆驚,胡嬌搖晃了下身子,還是穩住了。
  
  城門告破,而許清嘉就在城樓上督戰。
  
  自從許清嘉上了城樓的那天起,她心中就已經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是她不能攔住他,不讓他去城樓之上督戰。
  
  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他的使命,她惟有無聲支持,哪怕知道這是一場用盡生命的拚殺。
  
  術業有專攻,讓他拿筆容易,拿起刀來砍人,大約是這世界上最難的事了罷。
  
  可是事到臨頭,卻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退縮。
  
  整個雲南郡所有的官眷們大約都有過想要讓丈夫留在家裡的念頭,然而卻沒有一個婦人提出來讓自己的丈夫回家來守著妻兒。
  
  大約,就算是妻子開口也無濟於事。
  
  從傅開朗至許清嘉,乃至州府衙署最小的刀筆吏,都上了城樓,城中壯年男子已經有一半義務前去助戰,沒想到城門還是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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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章
  
  顯德二十七年十月,是個多事之秋。
  
  先是定邊軍發現有吐蕃軍襲擊雲南郡轄下縣鎮,公然燒殺劫掠,寧王武琛派兵追擊。最開始吐蕃軍前來侵擾的人數是五千人,等到追擊這五千人之後,才發現似乎是五千的一倍有餘。
  
  此後各處接到急報,吐蕃軍前來侵襲的人群直線上升,寧王派出去的兵也越來多。
  
  他與吐蕃軍對敵多年,竟然不知道此次他們這種深入敵軍後方,遍地開花的戰術到底是承襲何處。總之為了追襲吐蕃軍,定邊軍也不得不分而擊之,軍中十萬將士,最後只留了一萬守營,後來人數漸漸明確,寧王武琛才知,吐蕃軍此次前來,竟然有十五萬人,大約也算得傾巢而出了。
  
  事已至此,定邊軍九萬人對敵十五萬,且這種遍地開花的戰術又不得不迫使寧王將定邊軍分作五路,前往各處平敵。
  
  等到寧王殿下抽出身來派兵前去打探雲南郡府,已是十月初七。
  
  相對於雲南郡城池高險,糧食充足,許多縣城村寨卻是吐蕃軍劫掠的首要目標。
  
  假如對方不是與自己在戰場之上的生死仇敵,寧王武琛此次定然要稱讚一句:好戰術!
  
  他身為五路指揮,身邊帶著兩萬人馬,數日激戰,卻也有數千人眾受傷乃以及還未清查過的戰亡損失。等到他帶軍直逼雲南郡之時,兩萬人馬能奮勇殺敵的也就一萬二三之數。
  
  雲南郡城樓之下,吐蕃軍破城之後,卻直撲城內。
  
  城樓之上兵勇並不多,而相對於還有戰鬥力的兵勇衙差,城內百姓無疑才是砧上羔羊。
  
  提著砍刀的吐蕃軍嗷嗷叫著衝進最近的一戶民房,見到瑟瑟發抖的百姓,一刀捅過去,瞧也不瞧仆倒的屍體,便直奔內室而去。
  
  這一路燒殺劫掠,吐蕃軍對大周朝的房屋格局竟然的熟悉起來,進門總能準確的摸到糧食,金銀的存儲之地。
  
  許府裡,府門緊閉,府裡老弱婦孺全都藏往各處,年輕男子跟著胡嬌守著正門,大家手裡都是能夠拿來做武器的。有棍棒有菜刀,唯獨方師傅是用的一把長劍。
  
  許府的女主人……則提著一把菜刀。
  
  三個孩子被小寒帶著藏進了地窖,連同幾個丫環,剛生產完的臘月以及她的幼子。地窖口雖然比較隱秘,但也難保會被發現。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遠處的腳步聲終於近了,聽得到粗魯的砸門聲,從這條街上開始。
  
  胡嬌握緊了手裡的菜刀,聽得到自己心臟裡咚咚咚的跳動聲,她深吸了一口氣,很多年都不曾直面過這種危險了。
  
  方師傅極想勸她回去守著孩子們,不過在觸及她堅毅沉靜的目光而最終閉了口。府裡的男僕們原來也有退卻的想法,當看到主母一介嬌弱女子都提著菜刀準備迎敵,到底還是被振奮精神,各自提了傢伙站在了她面前。
  
  吐蕃軍近的已經聽到了左鄰被砸開的門,女子的哭聲,吐蕃軍的說話聲,以及噠噠的馬蹄聲,終於有人蜂湧停在了許府門前,有人開始撞門,叫罵。
  
  隔著一扇門,有僕從腿已經有些發軟,漸有退怯之態。他們到底只是尋常人,只在府裡行走跑腿,與人搏命之事卻是從來也沒作過的。
  
  方師傅握緊了手裡的劍,心裡在糾結一會兒萬一抵擋不住,是不是要跑回去帶著小貝殺出重圍。然而圍城的吐蕃軍有兩萬,他對帶著孩子殺出重圍不抱希望。
  
  許府的大門已經有了幾分搖晃,似乎是被人從外面用重物給撞擊,外面的吐蕃軍似乎十分興奮。他們一路劫掠,已經摸出了規律,大周朝但凡高門大戶,裡面的金銀財寶絲綢女人以及糧食都是最多的。
  
  門閂搖搖欲墜,終於掉在了地上,大門猛然被撞開,兩扇門板重重砸回了牆上,發出沉重的聲音,提著大刀正欲往裡沖的吐蕃軍似乎沒想到門裡竟然還有一隊人在等著他們上門來。他們還當這家也與之前的那些人家一樣,所有人都已經找地方藏了起來,等他們一一翻找。
  
  最讓他們感到奇怪的是,大門內站著的一男一女,男人提著長劍,顯然是個練家字,可婦人卻可笑的提著把菜刀當庭站立,這是……要跟他們拚命?
  
  領軍的那個小頭目年紀不大,約莫三十來歲,摸一把下巴上的小鬍子,笑著揮手:「將這個娘們給我留下,其餘的你們自便!」這婦人敢提著菜刀跑來,且又年輕貌美,想來十分夠味兒。
  
  他就喜歡嗆人的烈性女子!
  
  四名兵丁試探的往裡沖,見提著棍棒的僕人們都一步步後退,起先將那婦人護在身後,直等他們逼過來了,那些僕人終於退到了婦人身後。其中有一名兵勇伸出手來,去摸胡嬌的臉蛋,淫笑著扭頭朝那小頭目邀功:「頭兒,我替你將這婦人綁了,今晚帶到氈帳裡,你好好盡興!」這婦人此刻瞳仁微瞇,大約是在內心害怕的發抖吧?!
  
  這麼漂亮的婦人,恐怕連雞都不敢殺吧?
  
  他們可是知道的,大周朝的婦人可比不得他們吐蕃那些身板健壯能頂漢子的婦人,幹起活來倒是孔武有力,就只是……皮膚不夠細膩,床上的滋味不夠銷魂。
  
  他的左手還未挨到胡嬌臉上,已覺刀風,還未來得及縮手,撲的一聲,有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左臂頓時傳來鑽心巨痛。
  
  那兵丁震驚低頭,見到地上血泊裡泡著的十分熟悉的手,那似乎是……他目光上調,一聲慘嚎從嘴裡叫了出來:「我的……我的手啊——」還欲再說,喉間一涼,身子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手裡的長刀也嗆啷一聲落到了青石地磚上。
  
  這一變故太快,方師傅幾乎是被這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給震驚了,眼睜睜看著許夫人以一種戒備的姿勢彎腰,拿起了方才被她砍死的吐蕃兵丁的長刀,那戒備的姿勢幾近專業,決非是膽怯,而是防著吐蕃軍蜂湧而上。
  
  他握了握手中長劍,忽然湧起了軍中與同袍並肩酣戰的豪情。
  
  ——從來也不知道這笑容溫軟,每日被三個孩子圍在身邊,既是賢淑妻子又是慈母的許夫人竟然有這麼驚人的一面!
  
  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院門口的吐蕃軍似乎也被這變故給驚呆了。這一路之上他們也不知道調戲糟蹋了多少大周姑娘媳婦,還從來沒遇上過打個照面就砍人的,當真稀奇的很。
  
  剩下的數人提了長刀就撲了進來,三名直撲那婦人,另外四名撲向提刀站著的男子,然後很快,他們就與死神打了個照面。
  
  婦人瞧著眉目精緻,腰肢鬆軟,然後砍起人來卻一點也不遲疑,特別是當先兩名吐蕃男子很快就嘗到了她的攻勢,那是毫無花巧的殺人姿勢,但卻是……非常致命。
  
  一個被她捅進了腹部,另外一個……被她瞧著秀秀巧巧的腳踹在了胸膛上,哪知道挨到身上才覺力道極大,似乎連胸前骨胳也被踹碎了一般,只是習慣性的捂臉曲身,腦袋就沒了……
  
  方師傅那邊的四名普通兵丁也被他利落解決了,他既意外於同伴的身手,又頗覺費解——怎的許夫人竟然練得一手殺人的狠招?不過至少在這種危難時刻,一個能與他並肩殺人的許夫人強如一個哭哭啼啼抱著孩子六神無主的許夫人。
  
  門口那吐蕃軍頭目慌了,立刻督促手下兵丁往前衝。他現在覺得,這婦人美則美矣,但殺起人來太狠,若是帶到氈房裡去玩樂,也不知道天明還有沒有命。
  
  倒是可惜了她這番身手,與這副身子,只能喪於此地了!
  
  在他的招呼之下,門口的吐蕃軍相繼要往裡面衝,而胡嬌與方師傅並肩而立,恰好守住了要入府的路。身後家僕被主母這一手給鎮住,此刻都醒過神來,各自撿了方師傅與胡嬌砍倒的吐蕃軍手裡的長刀,待得他倆面前的屍體礙事了,便大著膽子去拖,很快胡嬌與方師傅身後便堆了小山一樣高的吐蕃軍屍體。
  
  也有想要越過這二人往院子裡闖的,被守在旁邊的家僕幾個人一湧而上敲破了頭,一刀捅過去扔在了一邊。
  
  起先這些僕人是真心的怕,可是越來後來,心裡便越不害怕,反而被這血腥的場面給激起了男兒氣概,都恨不得站在主母面前去拚殺一番,好在他們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是斷然比不上主母的身手的。
  
  女子殺人,弱點便是力不持久,那頭目眼見得這婦人砍了幾十個兵丁,自己一身衣裙之上全是血跡,想著瞧她那小胳膊小腿,總有力竭的時候,哪知道等來等去,竟然絲毫不見疲意,不由焦躁,派人前去喚人來助陣。
  
  這府裡的這一男一女倒是扎手的很。
  
  胡嬌心中油煎一般,既不知許清嘉如何,又怕自己堅持不到援軍前來,自己沒命了不要緊,可是三個孩子年幼,總不能教他們也失了性命!
  
  她心性堅毅,力氣又大,打定了主意拚死一戰也不能讓吐蕃軍進府去劫掠燒殺,免得害了孩子們,與方師傅並肩則戰,倒也居於上風。
  
  城樓之上,大周兵勇與吐蕃軍戰在一處,拜胡嬌所賜,這幾年許清嘉也算被老婆給逼著捉對廝殺給練了出來,這幾年又跟著方師傅習武,提著刀總算是能與吐蕃兵丁有一戰之力。
  
  他自己尚有幾分自保能力,而身邊又有數名衙差護著,城破之時戰到現在,只除了腦袋上被砸破了,流下來的血將半邊臉都染紅了,左臂也受了傷,此刻竟然還能好好活著,已是萬幸。
  
  跟著他來守城的衙署裡的兩名刀筆吏都是文弱書生,城破之時就已經被吐蕃軍砍殺。打到最後,都是在拼耐力與體力,以及殺人保命的技巧。
  
  天空懸掛著的日光亮的人眼暈,假如不是鼻端的血腥味極重,他都要懷疑這是陷入了一場冗長的噩夢裡去了。
  
  遠處忽有驚雷滾滾,對戰雙方都有一刻怔忪,激戰也緩了一緩,許清嘉趁此去瞧,竟然瞧見吐蕃軍後方殺進一隊人馬,旌旗招展,斗大的一個武字在滾滾塵沙之中露了出來,他心中一鬆,旁邊還活著的差衙歡呼一聲:「定邊軍來了!寧王殿下來了!」
  
  能殺進敵營又有武字大旗的,不是寧王殿下是哪個?
  
  許清嘉心頭鬆了一口氣,這一城百姓總算得救了。
  
  他心中記掛妻兒,眼瞧著定邊軍跟一把尖刀一樣直射進了敵軍,將守營的吐蕃軍給砍的四散逃離,當先那人一桿長槍如入無人之境,身上盔甲深黑,卻似泛著寒光一般,身後跟著的護衛們緊隨其手,馬踏連營,直朝著城門衝了過來,他身後似帶著巨浪一般,將吐蕃軍很快淹沒,偶爾掙扎一下的身影,很快便被收割了頭顱,再無動靜。
  
  寧王殿下衝進城內,許清嘉在城樓之上提著砍刀欲往下衝,此刻他終於不定堅守城樓,急急忙忙便要回家。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吐蕃軍,一刀砍在了他背上,大約是那把刀砍人砍的太久,竟然捲了刃,他只覺得背後巨痛,轉頭一刀便砍倒了那名吐蕃軍。
  
  城下已經有定邊軍將士一路砍將上來,準備接管城樓,見到他這服色,便知是守城官員,略微交接,已經耽擱了回家的路。
  
  城內城外,此刻殺聲震天,吐蕃軍與定邊軍正面交鋒終於開始,不再是大周百姓一面倒的被砍殺劫掠。
  
  許清嘉在城樓之下搶了個無主戰馬,爬上去便縱馬急馳,路上遇到擋道的兩軍拚殺,他便提著砍刀一路揮過去,從沒有這一刻覺得這麼心焦過。
  
  之前是不得不堅守城樓,不能回家,此刻卻是恨不得肋生雙翼,飛到家裡。
  
  他衝到家門口的時候,看到了寧王殿下的護衛有五六騎在府門口守著,都是戒備的狀態,他跳下馬來,心跳的厲害,好似要從腔子裡衝出來,額頭隱隱疼痛,似乎有血要將眼前視線遮住。
  
  院子裡,許府家僕東倒西歪,被砍傷的死了都有,方師傅提刀立在一邊,許清嘉衝進門的時候,恰瞧見寧王殿下正彎著身子,懷裡摟著自家老婆……從他的方向去瞧,恰能瞧見寧王殿面的側面,他目光裡的溫柔顯而易見。
  
  許清嘉的心在這一刻似乎都跳停了,他呆呆站在門口,似乎想要確認一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然後瞧見躺在寧王殿下臂彎裡的胡嬌似乎滿身血跡,吃力的要從寧王懷裡起身,卻被寧王牢牢抱住,「你身上有傷,先別急著掙扎,等包好了再起來!」那語聲大異於往常。
  
  許清嘉是過來人,且又對胡嬌愛到了骨子裡,一個男人眼裡鍾情一個女人,無論是聲音還是動作乃至眼神都容易透露了出來,他呆呆的想,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方師傅抬頭瞧見滿身血跡形容狼狽的許清嘉,咳嗽了一聲:「許大人你回來了?!」
  
  正被寧王強抱在懷裡的胡嬌立刻朝著他伸手:「夫君——」
  
  許清嘉立刻收拾好面上表情,直衝了進來,從寧王懷裡將胡嬌接了過去,笑的十分感激:「多謝殿下援手!」似乎方纔他心裡的巨浪濤天都不過是幻景,眼前才是最真實的事實。
  
  他家老婆受了傷,而寧王殿下不過是出於道義而出手抱住了她。
  
  寧王伸開的手裡頓時空空如也,看著他們夫妻倆互相凝視,似乎都沒辦法從對方的眼裡移開了,心下微黯,直起身來交待:「本王還有要事,既然這裡無事,回頭再敘!」現在也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許清嘉立刻歡送寧王:「殿下慢走!等城中之事料理完了,下官再請殿下來喝酒!」
  
  寧王高大的身影背身而立,許清嘉瞧不見他的表情,但方師傅卻瞧得清楚,寧王殿下眉頭擰在了一處,似乎遇到了十分糾解的事情,然後……大步昂首而去。
  
  院門口,寧王的護衛還留在那裡,他們如今要守著這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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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6 17:39: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一章
  
  雲南郡因為定邊軍的到來而得以倖存,州府官員小吏折了好幾位,傅開朗也負了傷,臥床養傷。段功曹以平日被老婆揍練出來的奔逃而得以保命,高正倒只是些輕傷,不過此次他在與吐蕃人的大戰之中倒激起了一身血性,非要跟著寧王殿下去參軍,家裡人死活勸不住。
  
  高娘子哭哭啼啼跑來求胡嬌,想讓許清嘉勸一勸高正,見到她正躺在床上靜養,倒嚇了老大一跳。
  
  她家看家護院不少,且都是陪著高正練過手的,雖然斗的比較慘烈,可總算府中女眷沒受到什麼損傷。
  
  胡嬌那日與吐蕃人力戰,後來幾十名吐蕃人一起湧了進來,她與方師傅雖竭盡全力,但人數太多總有直接往院裡闖的,在混戰之中家中僕從亦與吐蕃人廝殺,正戰到要緊處,忽覺小腹一陣巨痛襲來,她只愣神的功夫,就被吐蕃人打倒在地。
  
  所幸危機時刻,寧王殿下從天而降,救了她。
  
  寧王帶來的人將院裡的吐蕃人收拾乾淨,而胡嬌當時身上腿上都帶著傷,小腹巨痛,躺在地上根本起不來,只能用手捂著小腹,她心中隱隱有個不好的預感。
  
  寧王彎腰蹲下來,將她抱住,胡嬌已經動彈不得,總感激寧王的好意,還是想著讓他的護衛去後院尋個丫環婆子來扶她。偏寧王當日格外執拗,將她抱在懷裡不放,只道:「是本王來晚了!」胡嬌仰頭去瞧,能看到他青黑的眼底,以及眼裡的紅血絲,還有多日未曾整理過的濃須,身上盔甲冰冷,散發著血腥味與馬匹的味道。
  
  「王爺這是在馬背上多少日子了?小貝在後院地窖裡好好的,王爺不必擔心!」
  
  胡嬌只當他是因著武小貝在府裡,這才進了城就直衝自家。況且現代戰友之間互助,有時候無關性別,她倒也不是特別在意,就只寧王的眼神奇怪了些,她自己想一想,大約是寧王見她這般拚死血戰保護了小貝,對她心懷感激倒是有的。也就不再覺得奇怪了。
  
  等到寧王走了之後,許清嘉請方師傅去後院喚了丫環婆子來,這才將胡嬌弄回房裡去了。他背上甚痛,而左臂又受了傷,根本抱不了人。更何況自己疼不要緊,萬一將老婆給摔了可怎麼辦。
  
  胡嬌一身衣裙都染了血,而且臉色蒼白,肚子一抽一抽的痛著,當晚請了個大夫過來,才知她這是一個多月的身子,自己也不知道,流產了。
  
  夫妻二人除了歎息與這個孩子沒有緣份之外,只能慶幸在大亂之時保住了其餘三個孩子。
  
  許清嘉另有一樁心事,只是不好對她訴說。問及寧王,她面上殊無異色,談笑自如,想來是真心不知道。他也深深瞭解胡嬌秉性,知道她這人有種簡單的天真,凡事還是不會往最不堪的一面去揣測,便壓下此事不提。
  
  城裡的戰場被打掃完了之後,寧王留下三千定邊軍守城,又帶著其餘部眾走了。
  
  高娘子尋上門來沒過兩天,許清嘉還未來得及跟高正提起,城裡正千頭萬緒,開始重建,高正卻跟著寧王殿下走了,聽到消息的時候胡嬌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在此次大戰之時,也算是充分領略了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都是一刀一槍的拚殺,這當中體力耐力以及殺人的技巧稍微弱一點都很容易被別人給殺了,而高正……似乎並非這方面的佼佼者。只憑一腔熱血,她也替高娘子的未來擔心。
  
  許清嘉反倒過來安慰她:「這些事情你就別操心了,好生在家裡養著。高大哥自來豪勇,據說年少是頗為淘氣,整日在街上晃蕩,自比俠義,如今跟著寧王殿下保家衛國,也算是心願得償,總比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想要什麼而活下去的好。」
  
  這麼說來,倒真是一樁好事。可惜對於他個人來說是好事,但對於家庭來說卻是件殘酷的事情。
  
  高娘子再來她這裡哭,胡嬌只能揀好聽的話來安慰。
  
  事已至此,倒也於事無補。
  
  許清嘉雖受了傷,卻也不得歇息。
  
  傅開朗傷重臥床,整個雲南郡經此大亂,不知道有幾千件事情等著官府去做。而衙署裡又缺人手,所有大事都壓在了他頭上,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衙署裡忙著。
  
  十一月底,終於傳來消息,吐蕃軍被定邊軍絞殺了大股,小股部眾護著贊普赤德祖贊逃回了拉雜崗。
  
  定邊軍此次也折損了一部分軍力,寧王上奏朝廷,準備明年春夏之交征討吐蕃,一舉平定外患。
  
  朝廷的邸報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年底。
  
  雲南郡的所有官員上至傅開朗下至刀筆吏雖然都得了旨諭嘉獎,另有賞賜下來,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心裡一沉。定邊軍明年春夏之交征討吐蕃,恐怕雲南郡還是要負擔大部分糧草的,這又是一筆大大的負擔。
  
  許清嘉想到若是到時候強行徵稅,若是百姓不堪負重,就是往如今境況淒慘的百姓們身上雪上加霜了。
  
  凡此種種煩惱,他回家之後都拋至腦後,只拿出十分精神來陪著胡嬌。
  
  胡嬌如今已經出了小月子,身上的傷都已經好了,只是留下了疤痕。許清嘉特意請張大夫調配了去疤痕的藥膏,每日裡塗抹,似乎也起了點效果,身上腿上兩處刀傷看著平復了不少。
  
  顯德二十七年似乎比往年過的都更為艱難兩倍,先是許清嘉在罷官之後遊歷江南,無所事事,後來跟著舅兄數月,又解開了雲南郡藥商與官府之間的對峙之局,不動聲色將尉遲修與劉遠道送進了牢裡,才剛回來任職,只當此後順風順水,緊跟著卻又是吐蕃軍前來燒殺劫掠,驚魂大戰。
  
  等到過年的時候,就連才將將起身的傅開朗都忍不住慨歎今年這日子過的艱險。
  
  「差點將我這把老骨頭扔在這兒。」他年紀是不大,可是躺在床上養傷的日子裡,總是很容易將人的心境養老。
  
  在座官員如今稀疏不已,與當初他前來任職之時熱鬧的接風宴全然不同。
  
  能夠活著坐在這裡的官員內心無不感慨唏噓。
  
  由傅開朗帶頭,州府新年酒宴的第一杯酒,祭了去歲為了守城而戰亡的同僚以及兵勇衙差。
  
  許清嘉帶著永壽回去時候,路途之上百姓寥寥,今年連鞭炮聲也不曾響起。城裡不少人家新近辦過了喪事,今年過年便不似往年般鬧騰,只一家人靜靜坐著守歲。
  
  三個孩子當日被藏在酒窖裡,定邊軍來了之後他們就被放了出來,看到了爹娘都是滿身是血,特別是胡嬌一身被血染透的衣裙,整個人疼的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面色蒼白,冷汗從額頭滴下,許小寶與武小貝尚算不錯,只守在旁邊默默掉眼淚,哥倆對視一眼,再瞧瞧床上的胡嬌,就要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
  
  他們年紀也不小了,知道胡嬌這是為了保護他們而成了這般模樣。
  
  倒是許珠兒年紀還小,看到娘親這模樣便哭了起來:「娘親是不是要死了?」
  
  她這話問出來,許清嘉亦是心頭激跳,旁邊丫環忙去哄她:「夫人只是受了傷,待養好了傷就好了。珠兒別怕!」
  
  許珠兒卻死活不肯信。孩子的眼睛裡只瞧見一身是血的娘親,瞪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去推攔著她的丫環:「騙人!明明娘親快要死了!都流了這麼多血……」她眼裡充滿了恐懼,也不管床邊還有大夫跟許清嘉,以及侍候的丫環,就要往床上床。
  
  小丫頭哭的太厲害,縱然胡嬌全無力氣,還是伸出手去拉著她的小胖手安慰她:「娘親沒事兒!」最後見她哭的太厲害了,只能讓許清嘉將她放在床裡側,不妨礙眾人,但也能讓小丫頭呆在她身邊。
  
  從那以後,這孩子就落下了毛病,只要眼開了眼睛就要守在胡嬌身邊,似乎那半日短短的分離,給她心頭種下了陰影。倒好似再分開半日,胡嬌就又一身是血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小孩子總有自己奇怪的執念,大人所能夠做的就是盡力消彌他們的恐懼。
  
  許小寶與武小貝的反應雖然沒有珠兒的厲害,但多少也有影響。從那之後這兩孩子在院子裡玩過一個時辰,玩的好好的都必然要尋個借口跑回來,就連上方師傅的武術課也是。
  
  馬步扎的好好的,時間一久就要找借口往後院跑:「師傅我尿急……」
  
  「師傅我去喝口水……」
  
  「師傅……」
  
  永祿:「前院有馬桶……有熱茶……」
  
  這哥倆對如今還吊著胳膊的永祿的話充耳不聞,一氣跑到後院裡,瞧見胡嬌好好在房裡休養,就笑嘻嘻跑回來了,似乎莫名心安。
  
  方師傅是戰場之上殺過來的,早知道此事給孩子們心裡定然留下了印跡,倒也不嚴厲,只由著他們絞盡了腦汁想借口往後院跑,後來實在覺得他們皺起小臉來想借口難度太高,便每過一個時辰就讓他們休息一刻鐘。
  
  許小寶與武小貝對課間休息一事表示了極大的歡迎,認為方師傅英明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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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6 17:54: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顯德二十八年春夏之交,定邊軍出征吐蕃。
  
  與此同時,整個雲南郡的戰後重建工作已經進行的如火如荼,連州府缺失的官員都已經補齊,又因著今年開年似乎氣候就不錯,已經可以預示到又是一個豐收年,各地的百姓們似乎都漸漸將傷痛掩埋,生活回到到正常軌道。
  
  胡厚福從江南給外甥請來的先生已經入職,他帶著先生來的時候還感慨:「家裡有個考過榜眼的爹,還得從外面請大儒來教,真是白瞎了一份束修。」
  
  雲南郡那場變故他早就知道了,後來胡嬌為怕他憂心,也已經寫信報過平安了,過完了年他安頓好了生意,就親自跑來雲南郡探望妹妹。
  
  胡嬌將養了數月,早已經活蹦亂跳,只是偶爾想到那個失去的孩子,便有幾分黯然,只是她不是個多愁善感的性子,以一保三也算是最糟糕的境況之下最好的結果了,再想想也就釋然了。
  
  「嫂子可好?」相比起胡厚福來,胡嬌最記掛的還是她家嫂子可有長進。
  
  提起魏氏,胡厚福倒很高興:「怎麼不好?你嫂子現在活泛的嚇人。早在去年你走的時候,我就從外面給她尋了兩個可靠的嬤嬤來助她管家。那倆嬤嬤不止對管家在行,對婦人穿衣打扮都十分再行,結果你嫂子與那兩名嬤嬤相處日久,如今是日日換著新鮮花樣的打扮,真是花錢如流水!」
  
  胡嬌瞧著哥哥這高興勁兒,恐怕魏氏如今很是有長進,忍不住取笑胡厚福:「知道的瞧出來哥哥這是炫耀跟嫂子感情好,捨得給嫂子花錢,不知道的還當哥哥摳門,連點首飾脂粉衣物的錢都捨不得給嫂子花呢!」
  
  兄妹倆個雙雙大笑。
  
  胡厚福問及吐蕃人進城之後那場大戰,被胡嬌輕描淡寫揭過去了,回頭問起永祿來,這小子一臉驚魂未定,外加口才了得,將當日胡嬌殺人現場重點描述,竟然教胡厚福生出一種「這個妹子是從別人家裡跑來的吧……我家哪裡這麼凶悍的妹妹」這種念頭來。
  
  他是知道自己家妹妹膽子大的,但沒想到大到這種地步。
  
  莫說她一個女子,就是他這個拿過殺豬刀的大男人,若真是對上吐蕃軍,還不知生出怎樣的怯意來呢。
  
  不過都說為母則強,大約是身後三個孩子需要她保護吧,這才將她逼至了絕境,絕地反擊。
  
  後來他旁敲側擊問及胡嬌殺人的感受,胡嬌卻不準備與哥哥談論戰後創作的治療過程,只擺出一副嚇著的表情,胡厚福便不再多問了,只將小外甥女兒摟在懷裡逗她。
  
  許珠兒對舅舅還有記憶,況且胡厚福在四個小子裡面還是最偏疼這個小丫頭,這次來又帶了許多吃的玩的給她,許珠兒高興壞了,暫時離開了娘親的身邊,跟舅舅玩了半日。
  
  過完了年,她那個緊跟著胡嬌的毛病還沒完全好,胡嬌也只能帶著她了,沒想到反是胡厚福帶來的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似乎這身寬體胖的舅舅也格外給她安全感。
  
  倒讓胡嬌大鬆了一口氣。
  
  小丫頭再這般小心小意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粘在她身上,她都要崩潰了。
  
  傅開朗重掌雲南郡治理之權,又有許清嘉從旁協助,他自己亦從揚州請了江南藥商前來,在雲南郡全面推廣藥材種植。如今整個雲南郡,已經不止九縣在種植藥材,幾乎所有的村寨都在學習種植藥材,幾乎可以想像將來整個藥材全面收穫的日子是何等盛況。
  
  許清嘉忙的早晚都不著家門,就連胡厚福來了也沒功夫陪他。好在胡厚福也沒指望著他陪,倒是與自家妹妹在州府街頭逛了幾圈,又瞧了瞧自家鋪子,就打道回蘇州府去了。
  
  據說是秋天還要來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麼可收的藥材。
  
  九月裡,大明宮裡似乎還有幾分酷暑,今上打開寧王從戰地送來的折子,十分高興,對前來請安的皇三子笑道:「你大哥殺了吐蕃贊普,扶持了他的侄子做贊普,厲害不厲害?」
  
  皇三子生的鍾靈毓秀,今年十三歲了,時間忽忽而過,當年還是襁褓小兒,如今已經成了小小少年。今上自己卻覺得垂垂老矣。
  
  「可惜皇兄不能長在長安,不然兒臣也可向皇兄學習一二。」
  
  小少年提起遠在邊陲的長兄似乎滿是孺慕,今上看折子看的頭昏,這兩年發現自己有些視物昏花,想來是上了年紀,眼睛不好使了。他揉了揉太陽穴,似乎才覺得好受了些,「你皇兄去夷邊十幾年了,如今算來,是時候該讓他回來了。等平定了吐蕃吧……」
  
  平定吐蕃,那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寧王只所以沒有回來,那是因為他在協助新的吐蕃贊普排除異已,將原贊普手下一幫舊臣給清理乾淨了,確保新的贊普對大周朝產生了畏懼之心,打消他此後想要擾邊的念頭,這才帶著大軍回雲南休養。
  
  定邊軍大勝回師,整個雲南郡百姓郡情激奮,各縣派了代表前來與郡守傅開朗表態,想要前往軍營勞軍。
  
  朝廷的嘉獎是一回事,但是邊民百姓與吐蕃軍有了深仇大恨,寧王殿下是等於幫大家報了血仇,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想要仰望這位皇子的風采。
  
  傅開朗與許清嘉最後商定,索性從各縣擇二年高德勳之人,州府再派官吏一起前往軍中,賀寧王大勝回歸。
  
  結果等各縣報了人數上來,出發的時候才發現,每縣派出的代表倒是只有兩位,可是押著車隊的那些青壯又是什麼人?!
  
  隨行的縣令上前來解釋:「這是百姓們自發為定邊軍準備的東西,有米酒,有肉,還有各種吃食……」總不能讓代表們趕車去勞軍吧?只能另行選派押車人員了。
  
  於是原定預想只是一隊百姓加外官員的混合隊伍最後卻成了拖著一條長長車隊的輜重隊伍。
  
  傅開朗坐在州府馬車裡與許清嘉對弈,對至一半掀起車簾往外瞧去,看到後面赤紅臉膛笑的十分淳樸的鄉民,忍不住笑道:「愚兄怎麼有種自己是個商人,押著貨車前去做生意的錯覺?」這車隊跟南來北往的商隊真是像極了。
  
  許清嘉不慌不忙按下一枚棋子:「那下官是什麼?」
  
  傅開朗輕笑:「帳房先生?」順道按下一枚棋子。
  
  惹的許清嘉也笑了,又快速下了一子,好過過癮。
  
  這種智力遊戲在他們家裡不流行。他家老婆自從戰後更是熱衷於鍛煉身體,認為好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就連許清嘉回府也每每被捉著鍛煉。不過許清嘉對老婆的這種鍛煉方式如今總算表示了讚賞,更在戰後向她特意致過謝,認為正是因為老婆的英明,才讓他當時保住了一命!
  
  胡嬌對他的感謝不太滿意,認為沒有發自內心,不夠感人肺腑,勒令通判大人從內心反省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常常以學霸的智商輾壓她,從而炫耀自己在智商上的優勢。而低調謙遜的她雖然從不與他在智商上一較長短,相反,還寬宏大量不計較他的小人行徑,督促他在體力上趕超自己,其高瞻遠矚以及寬宏不計較的優秀品質足夠通判大人從頭髮絲到腳後跟都佩服,並且全身心的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許清嘉:「……」
  
  為了表示他的臣服之意,當夜他就徹底讓自己在床上臣服了一回,胡嬌總算滿意了。
  
  那是他們自孩子小產之後的第一次親熱,二人心中似乎都憋著一股勁兒,想要再生個孩子出來。可惜這都過去快一年了,還是沒什麼動靜。
  
  最近胡嬌已經不再熱衷於造人了,夫妻倆都覺得此事還是順其自然的好,該來的總會來。
  
  不過在前去軍營勞軍一事上,許清嘉其實並不太情願。這個人記憶力奇佳,還記得當初寧王瞧著自家老婆的眼神,總歸讓他心裡不舒服了。不過寧王不曾說過什麼,而當事人胡嬌對此更是一無所知,他也就姑且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跟著傅開朗往定邊軍跑一趟了。
  
  吐蕃的氣候似乎比雲南郡的要糟糕,只不過一年多沒見寧王,許清嘉再見到他,只覺得他面色黑紅,眼眶深陷,目光深邃專注,帶著一種噬人的氣勢,似乎人還沒從戰爭狀態中緩過來。
  
  傅開朗原是皇后親侄,與寧王殿下雖然算是舊識,但因分屬不同陣營,實在是難以親近的得起來。略微寒暄幾句,便表示自己要看著民丁卸貨,就由許清嘉陪著寧王聊一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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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開朗一走,寧王就鬆懈了下來,與許清嘉問及小貝,面上便微微帶了些笑意。
  
  談到孩子,許清嘉的情緒也鬆緩了下來,還特意將自己帶過來的小貝近期學的畫,與抄寫的課文給遞了過去:「知道下官要來勞軍,小貝高興了好幾日,說是要讓父王瞧一瞧他寫的字跟畫的畫。精挑細選了幾幅讓帶過來,囑咐下官一定要親手交到殿下手裡!」
  
  那孩子對寧王純然一片孺慕之情,端的讓人感慨。
  
  許清嘉與寧王聊著孩子,心中不由想到,寧王雖然貴為皇子,因為皇權卻不得避走邊陲十幾年,妻妾都留在京裡,妻不妻夫不夫,父不父子不子,說句不好聽的,就連個正常點的天倫之樂都享受不了。
  
  而他家老婆身上,似乎有一種讓人覺得溫暖的力量。也許這正是吸引寧王殿下的原因。
  
  想任何一個沒辦法正常享受天倫之樂的男子,在見識到了別樣的溫暖,不動心才怪。
  
  許清嘉此次前來,還見到了高正。
  
  高正顯然也沒想到能夠見到雲南郡的官員前來軍中勞軍,先是與外面的傅開朗打過了招呼,略微聊了幾句,聽得許清嘉在寧王帳中,便笑著衝了進去,「許老弟——」見寧王坐在上首,忙向寧王行了個禮,這才與許清嘉廝見。
  
  許清嘉見他兩頰脫皮,面色跟寧王殿下一樣了,人卻十分精神,而且說不上他哪裡有變化了,但瞧著就是跟過去不一樣了。
  
  「高大哥這是……立了功回來了?怎的瞧著滿面春風?」他不過瞎猜,見高正在寧王面前手腳都帶了幾分侷促之意,「哪裡哪裡!我就……就砍了個吐蕃高官……」
  
  這就是立功了!
  
  許清嘉都替他高興:「等我回去了,定然讓內子將此事告之嫂夫人。自你走後,嫂夫人好多次都上門向內子哭訴,不怕大哥笑話,內子有次都說,恨不得派個人將你從軍中拉回去安慰嫂夫人,再讓嫂夫人哭下去,她都要瘋了!」
  
  寧王聽到此話,目光之中頓時帶了笑意。
  
  想來,以那個婦人的性情,忍痛都比看別的婦人哭哭啼啼來的容易吧?!
  
  許清嘉眼風裡掃到寧王的微笑,便住了口,不再提胡嬌。
  
  高正沒想到自他走後,自家娘子竟然傷心至此,他從前在女人堆裡打滾胡混,無數次惹的高娘子傷心,自己倒不覺得什麼,如今在軍中搏命,好幾次險象環生,只以為要葬身在吐蕃了,哪知道後來還是活著回來了。聽到家中妻房如此記掛著他,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人要鬼門關上走過一遭,必定也有許多不尋常的感悟。他感動之下頓時喃喃:「我以後……再也不納妾惹她傷心了,以後都好好待她!」
  
  原本只是情有所感而出的一句話,沒想到許清嘉立刻撫掌而笑:「這句話我記下了,回頭就讓內子去告訴嫂夫人!」
  
  把個高正臊的幾乎臉都要沒地兒藏了。他自詡風流倜儻,卻在別人面前講出這等蠢話來,講完了雖然惹的許清嘉與寧王都大笑了起來,可是大約是這大半年來掏心窩子的話,難堪完了卻又覺得心裡舒服不少,臉皮倒厚了起來,還向許清嘉拱手:「那就有勞許賢弟了,請務必一定帶到啊!」
  
  許清嘉:「……」
  
  寧王:「……」
  
  回去之後,許清嘉果然將此許轉述胡嬌,請她捎話給高娘子。
  
  高娘子聽到高正這話,頓時又哭了起來,惹的胡嬌後悔不及:「早知道姐姐聽了這話還要哭,我還不如悄悄兒瞞了下來,何苦講了來招你哭?」
  
  高娘子邊擦淚邊橫了她一眼:「你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通判大人多疼老婆,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她心裡明鏡兒似的,自己在高家守了這麼多年,總算是熬出頭了!
  
  顯德二十九年春,寧王接到今上聖旨,召他回京伴駕,將兵權交予軍中將領。
  
  寧王一別長安多年,這些年刻意避嫌,其實真論起人脈來也有,只是多年不經營,其實相對來說,他在定邊軍中反倒如魚得水,而若是長住京師,反倒舉步維艱。
  
  接到聖旨的時候,他與崔泰商議了許久,仍是沒有定論。
  
  「會不會……是陛下年紀大了,思念殿下,這才下了這道旨意?」
  
  寧王輕嘲:「本王若是年輕個二十歲,想來父皇定然會牽掛思念本王,可惜一個壯年的兒子……」與一個逐年衰老的父親,是極難並存的。
  
  「難道是太子那邊……」
  
  皇長孫也已經有了,太子地位穩固,京中又無人與太子爭權,皇三子如今十三歲,皇四子十二歲,都是未成年的皇子,就算太子與世無爭,他身邊的人也會自動自發的替他爭。
  
  崔泰的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寧王,他面上浮上一個悲涼的笑意:「恐怕是皇后一族日漸勢大,父皇逐漸年老,怕自己牽制不住,這才要召我回京牽制一二。」也唯有這般解釋,才能明白為何會召他回京長住。
  
  皇家的兒子,說到底都是棋子,端看那高高在上的執棋之人有的是將他們放在哪裡了。
  
  早幾年寧王回京,就能察覺出帝后之間的緊張關係,表面上看皇后對皇帝十分恭順,但事實上傅家在朝中舉重若輕,等閒朝堂之上都沒人能夠輕易撼動。
  
  而前朝有國舅,後朝有皇后,就算太子有賢名,但他身子素來不太好,沒生下皇長孫之時,今上焦慮太子無後。可是生了皇長孫之後,他就更焦慮了。
  
  若是一朝太子有個三長兩短,那麼皇長孫就成了傅氏一族的棋子,一個逐漸衰邁的皇帝,一個年幼的皇孫,到時候還不是想怎麼折騰都行。
  
  召了寧王進京伴駕,何嘗不是在向後族示威。可是同時,今上恐怕還要防著這位成年的兒子,以防他起了什麼心思。
  
  崔泰也想到了這一節,頓時沉默了。
  
  大家族裡,爭權逐利者有之,哪怕踩了兄弟往上爬的也有,可是比之皇家血脈之間的防備與算計,似乎還是差了一點。
  
  他跟著寧王多年,對他的用兵乃至其人都十分敬佩,想到他回京之後過的日子恐怕是走在刀尖上,卻還是心驚不已。送別之時,唯有一句話相送:「殿下千萬保重!」
  
  寧王此次回京伴駕,恐怕一時半會就不會回到雲南了。
  
  未來會如何,就連寧王自己心裡也沒譜。情況好點,等到太子登基,他就可以請命鎮邊。情況不好,太子登基他也不能離開長安,萬一後族嫌他礙眼,想了法子要除他,恐怕生死決裂是再所難免。
  
  縱如此,他回長安還是要帶著武小貝回去的。
  
  武小貝已經九週歲了,也算是個大孩子了,聽到寧王進了府,他還十分高興,一溜煙的就從後院竄到了前廳去,見到許清嘉正陪著寧王喝茶,立刻上前去見禮,「父王這次來能住幾日?」這孩子還當寧王跟以前一樣,前來許府探望他,看完了就回軍營去了。
  
  許清嘉已經轉頭,不太敢瞧小貝的表情。
  
  寧王時常覺得,將武小貝從許清嘉夫婦身邊帶走,似乎就跟生生拔斷了他的根似的殘酷。他還記得前幾年帶小貝回長安,他哭著喊著要回雲南的事情。
  
  「父王要回長安了,以後可能好多年都不回來了。」
  
  說完了這句話,他小心觀察小貝的神情。
  
  果然這孩子的表情立刻變了,小眼神裡帶著擔心與委決不下,「那……父王是來看小貝的嗎?」
  
  寧王摸摸他的頭,心中暗歎一聲,這孩子也終於要攪進長安這灘渾水裡面去了。
  
  「父王要帶小貝回長安。你若是還不想走,那咱們就留幾日,父王帶你玩夠了咱們再啟程。」玩夠是不可能,不過哄孩子的幾日功夫還是有的。
  
  小貝一下淚眼婆娑了,又記著自己是小小男子漢,立刻抬袖擦了下眼睛,垂下腦袋,連聲音也低了下去:「父王,我以後……還能見到爹娘跟哥哥妹妹嗎?」
  
  自從上一次去過長安回來之後,他就常常在考慮自己會不會回到長安,萬一哪天要跟許家人分開該如何?
  
  這個擔憂一直埋在他小小的心裡,只不過今日寧王講了出來,將擔憂變為現實。他雖然知道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有多殘酷,他一點也不想跟著寧王回到長安,可是心裡還是十分明白,就算是自己哭鬧也無濟於事。
  
  極小的時候,無論是想要什麼,哭一哭鬧一鬧大人們或許會遷就,但是越長大就越知道哭鬧是多麼幼稚的手段,而且在某些時候全然行不通。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許清嘉覺得心裡難受,又想到胡嬌若是知道了保準比他更難受。他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府衙辦差,而胡嬌與孩子們相處的時間最長,吃喝拉撒每一樣都要操心到,忽然之間就帶走一個孩子,還不知怎麼傷心呢。
  
  寧王將小貝攬在懷裡安慰他:「你許爹爹三年任期一滿,也要回京敘職的,要是留在京裡做官,小貝就可以常去跟小寶哥哥玩了。」
  
  說起來,許清嘉外放為官也已經十一年了,調回京裡做官似乎指日可待。
  
  小貝這才開心了一點,又扳著小胖手算了一下許清嘉回京述職的時間,只覺要等好久好久,扁著嘴抱怨了一句:「到時候我都長大了……」將腦袋埋進寧王懷裡,默默傷感。
  
  寧王感覺著懷裡的小腦袋抵在自己懷裡的熱意,粗礪的大掌撫摸著他的小腦袋,與許清嘉相視苦笑。
  
  這一刻,兩個人疼小貝的心思倒是難得一致。
  
  既然小貝要跟著寧王回長安,胡嬌少不得要為他準備準備。
  
  衣服倒可以少帶兩件,小貝回京之後就是小郡王了,恐怕到時候衣服都有定例,而寧王府倒不會缺了他的衣服。唯吃的玩的倒可以帶一些,總歸是稍解他的思鄉之情。
  
  她一面準備著一面悄悄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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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6 17:54: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離別,總是人成長之中必須要學會的一堂課。
  
  最近幾日,寧王整日帶著武小貝以及許小寶還有許珠兒一起在城裡玩耍。隨行人員有永祿以及小寒。
  
  寧王殿下不太習慣出門帶丫環,不過許珠兒還是要有個丫環跟著照顧,他也就勉強帶著護衛以及許家的小廝丫環出門玩了。
  
  三個孩子起先不太能接受分開,情緒特別不好。不過後來在寧王殿下的許諾下,三個孩子展望了一番未來在長安重聚的可能性,有了這份期待,那分別也就變的不那麼讓人難以接受了。
  
  武小貝自覺要與兄妹分開,在城裡玩的時候特意買了很多東西給許小寶以及許珠兒,難得他還想著要與養父母分離,特意給許清嘉挑了一套文房四寶,給胡嬌挑的是一套首飾。
  
  買這套首飾的時候,他還頗為遲疑:「父王……會不會太貴了?」最近寧王跟著兒子逛街,除了帶著孩子進行親子活動之外,還充當了一個錢袋子的功用,但凡小貝瞧中的東西,他都毫不猶豫的讓侍衛掏銀子。
  
  寧王殿下自然知道他買這套首飾是給誰的,「小貝是覺得父王連這點銀子都沒有?」他摸摸兒子的腦袋,笑著示意侍衛掏銀子。
  
  武小貝的目光立刻成了星星眼。
  
  送小貝走的那日,胡嬌在房裡摟著他輕拍著他的背許久,她是覺得這是個聰明的孩子,就算她不用特意交待什麼,他自己也能努力生活的很好,但還是覺得難以割捨。也許從第一天撫養他開始,這個結果就是注定的。可是人總是在不知不覺間傾注了太多的感情,多到寧王殿下不來,她都快忘了這是替別人撫養的孩子。
  
  小貝圈著她的脖子,最後一次在她懷裡蹭了蹭,聞著熟悉的馨香味,心中難過的都快要哭出來了,可是牢記著寧王的叮囑:「小貝已經是男子漢了,你若是大哭,你娘親定然很難過!」他努力仰頭將眼眶裡的淚水逼回去,在胡嬌耳邊念叨:「娘,你們一定要盡快到長安來!父王說爹爹將來可調回長安為官,到時候我就可以天天見到你們了!」
  
  胡嬌連連點頭,又生怕自己哭出來,引得孩子難受,只能抱著他肉呼呼的小身子,最後一次叮囑:「以後吃的喝的都自己要小心,你已經長大了,多留個心眼。永祿已經大了,不好跟著你去,娘把永喜給你帶著,他也機靈,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就跟你父王說,待王府裡的嫡母多恭敬些總沒錯……」
  
  他一個小孩子在後院裡,若是嫡母不待見,日子也不知會如何過下去。
  
  小貝賴在她懷裡許久,還是捨不得走出去。院子裡,寧王與許清嘉正在等著他自己走出去。
  
  上次已經歷經過一次分別,通判大人已經能夠面對這次的離別了。雖然心裡依舊難過,不過面上卻還帶著幾分笑意,只道:「小貝……他讀書很好,也很喜歡練武……」剩下的那些瑣碎的生活問題,本來應該是胡嬌與寧王身邊的人叮囑,不過他現在心中有了防備之意,昨日便讓永喜去聽胡嬌叮囑。
  
  小貝從房裡走出來的時候,眼眶微紅,只是小步子邁的很堅定。他已經過了拿哭鬧做武器的年紀,知道這條路避不過去,便只能跟著寧王走了。
  
  回頭再看一眼,門簾子垂了下來,將裡面的人影深深隔絕。方才出來的時候,娘親還笑著囑咐他,不過眼裡有著深深的淚意。他猛然回頭,蹬蹬蹬跑過去掀起門簾,發現原來坐著的娘親就站在當地,面上全是淚水,似乎沒想到他能跑回來,驚慌去拭面上的淚水,又試圖擠出個笑容來安慰他,「小貝啊,你……你好好的……」
  
  武小貝小小的心裡難過死了。但他不能讓娘親看出來,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娘親,小貝走了!」
  
  胡嬌點點頭,就跟被人剜走了一塊心肝一樣,難過的說不出話來了!
  
  母子倆隔著幾步的距離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門簾子放了下來,房間裡又恢復了之前的幽暗,那個小小的身影不見了。
  
  很久以後,胡嬌才漸漸適應了家裡少了一個孩子的生活。
  
  那時候小貝已經在京城生活了有一段時間,並且已經往家裡寄過好多次信了。
  
  寧王帶著小貝回京之後,就直接讓他住到了前院。
  
  寧王妃如今一門心思只在嫡親的兒子身上,況且孩子還小,以她多年後宅生活經驗,還是將庶長子放在外院好一點。自己的兒子還是個毫無防備能力的小肉糰子,雖然小貝也表示了自己很喜歡弟弟,但每次小貝靠近自己的孩子,她還是很緊張。生怕武小貝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來。
  
  其實是她多年謹小慎微的生活習慣了,不啻以最險惡的用心來揣測別人。
  
  小貝如今已經是郡王了,而此後也只能是郡王。
  
  她生的兒子,將來是要請封世子,襲親王爵的。
  
  孩子天生有一種直覺上的敏感,那就是別人對他是善意還是惡意的,總能在直覺上判斷出來。
  
  原本,她也能與小貝和諧共處,與這個庶長子的相處多幾分從容,少幾分緊張與戒備的。但是這種惡意的揣測與防備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來,很難再以善意的揣測來對待庶長子。
  
  小貝多瞧一眼小弟弟,她會揣測庶長子是不是心裡暗暗想著要怎麼掐一下弟弟或者怎麼算計。
  
  看到庶長子看著弟弟,眉毛忽然擰了一下,她就會在心裡揣測這個庶長子是不是恨不得自己的兒子去死……以後這偌大的王府都是他的了!
  
  上次小貝回來,寧王妃還沒這麼緊張,沒這麼戒備,至少母子二人還能相處和諧,但是這一次小貝回來,卻明顯的感覺出了寧王妃的客氣疏離,最主要的是防備。
  
  寧王妃只是本著一個母親極度緊張想要保護孩子的一片慈心出發,卻不知正是因為這種防備而讓小貝生也了怯意,對向王妃請安這件事上也十分緊張了。
  
  其實她完全是想多了。小小的孩子壓根沒有爭權奪利的心思,況且教養武小貝的許清嘉與胡嬌都是心思豁達而又坦蕩磊落的人,又怎麼會教給孩子這些小伎倆呢?
  
  可惜寧王妃自己先鑽進了死胡同。因為她自嫁進寧王府,目光就只盯著寧王府這片天地,寧王既然沒有爭儲之心,那麼以後她所要保住的就是自己兒子對於寧王府的繼承權,以及寧王的整個家業,都要確保兒子能夠將大部分都握在手裡,至於兩位庶兄,自然是分一點點就好。
  
  雖然如今她的兒子還什麼都不懂,只知道餓了吃,困了睡,完全是個白胖的小肉糰子,笑起來讓寧王妃覺得這就是天下間最美麗的笑容,是她的一切,就連寧王在兒子面前也要靠邊站,但是這家裡的一切,最終都是她的兒子的。
  
  她這個做母親的就是要替兒子守好這一切,維護好這一切。
  
  武小貝不太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他只是覺得頗為委屈:「母妃不讓我靠近弟弟,我有做錯什麼嗎?」
  
  作為寧王府裡唯一一個可以讓小貝放心傾訴的人,永喜只能背地裡勸小貝:「小郡王沒有做錯什麼,大約是王妃怕弟弟太小,不能陪你玩……」
  
  方師傅太木訥,不適合談心,
  
  武小貝不是個能被人輕易哄騙的小孩子了,他有一定的辨識能力:「你騙人!明明在家裡的時候,娘親從來不阻攔我跟珠兒玩。珠兒剛生下來……這麼一點點都可以摸她的。」他拿手比劃一下許珠兒剛生下來的身高,難為他還記得。
  
  永喜心道:珠兒能一樣嗎?身份上就比不上寧王府裡未來的世子身份高。
  
  再說許珠兒與他也沒有什麼利益糾葛啊,這世上但凡沾上利益的關係,能夠單純得起來嗎?
  
  不過現實這麼殘酷,他也不忍心讓小貝傷心,便勸他:「既然王妃不想讓你跟小弟弟玩,那你多多讀書練武,埋頭專心做自己的事情好不好?等到王爺休沐了,就可以將你寫的字給王爺瞧了。說不定王爺還會陪你練練拳什麼的。」
  
  武小貝心事重重的去練劍了。
  
  寧王殿下自從回京之後,將長子安排在前院,回後院與王妃又及嫡子見過一面,便開始了忙碌的生活。大約是這些年他在邊陲呆的太久,今上可能是怕他不太熟悉京中事務,還特意安排了兩名官員在他身邊,講解朝中局勢。
  
  忙過了幾日之後,宮中設宴迎接寧王凱旋歸來,太子與寧王在宴席之上見面,依舊是言笑晏晏,兄友弟恭的樣子。
  
  太子這些年身子時好時壞,但這不妨礙他是個溫文的人,見到兄長也似十分高興,與他敘了些別後之情,又問及他前往吐蕃殺敵之事,聽聞那些戰場之上的凶險,還忍不住連喝了三杯酒:「可恨為弟身子不爭氣,不然也想跟著哥哥前往邊陲殺敵!」
  
  寧王除了恭喜他喜獲麟兒之外,還關心了一下他的身體。
  
  旁人看著這兄弟倆還真沒什麼問題,話裡都是家常問候,或者邊關人情風俗以及戰爭,兄弟倆都刻意忘記了長安城中這一攤子渾水,又似乎身在其中,便沒必要再談。總之壓根不提。
  
  坐在兄弟二人身邊的官員伸長了耳朵聽寧王殿下跟太子殿下聊天,從戰爭聽到風俗,最後竟然談到了美酒佳餚。
  
  「……上次被斬的雲南通判尉遲修家不是佳釀好嗎?雲南郡官員抄完了家以後,都分了些尉遲修家的酒,大哥這裡也有幾罈子,還是臨來之時新任的許通判送的,回頭給二弟送兩罈子過去?」
  
  太子雖然不能多喝,便極喜品酒,聽到這話目光都亮了,「大哥不知道,我那表兄傅開朗雖然替那位許通判洗了冤,聽說二人交情也頗為不錯,可惜二表兄就是個摳門的,有了美酒獨自留著,竟然都不往長安送一些回來。不然弟弟也能嘗到讓中書令多年的特供。」
  
  他下巴一抬,示意寧王去瞧對面坐著的中書令賈昌。
  
  這位老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得意門生被斬,還是因為得意門生被斬之後,喝不到門生家的必釀了,很長一段時間裡士氣都很低落。
  
  不過知情者卻說這是中書令漸失聖寵,這才精神不振。
  
  總歸朝中什麼傳聞都有。
  
  旁邊伸長了耳朵聽著的官員在太子跟寧王殿下的這段話裡總結出來一點信息:雲南郡有位通判,與寧王交情不錯,但是跟太子一系的傅開朗也是交情不錯,而且傅開朗對他有起復之恩。
  
  該官員迷惑了:這位許通判到底是太子的人還是寧王的人?
  
  朝中官員分屬陣營不同,也有腳踩兩條船或者三條船的,不過最後的下場都還會太好,不是掉下船淹死就是兩腿分的太開劈了叉,從來還沒有哪個官員有左右逢員長袖善舞到在不同的陣營裡亂竄的。
  
  當最也有哪隊都不站的純臣,不過只有極個別的兩三位,但也是帝派的,就是陛下的心腹之臣。
  
  其餘的……進朝堂第一天要學的,就是站隊。
  
  一會聖上來了,於是歡迎宴正式開始。
  
  武小貝最近很寂寞。
  
  他既見不到父王,而前去王妃正院請安,又被告之功課緊張,不必日日前來。
  
  寧王妃如果不攔著他,說不定他就老老實實聽從身邊侍候的嬤嬤的話,日日前去請安了。不過寧王妃不讓他日日前去,他就要揣測是不是寧王妃討厭他?想一想他也沒做什麼讓寧王妃討厭的事情。
  
  他還不太明白原罪的道理。
  
  後來還是從他那位愛哭的外祖母王老夫人那裡學來的。
  
  寧王並非不關心兒子,百忙之中還知道找兩位先生給武小貝上課,他一大早起來要跟著方師傅練武,吃完早飯就開始上課,下午還要學習弓馬,也算是忙碌。只是幹什麼事兒都是一個人,習慣了身邊有許小寶同進同出,又有許珠兒那個狡詐的小丫頭鬧騰,日子突然安靜成這樣,好不容易休息一日,他便準備出門去拜訪親友。
  
  長安城中,他唯有的親眷就是外祖王家。
  
  寧王還在宮裡忙著,寧王妃不喜見他,他也沒強行前去寧王妃院裡請安。來了這兩三個月,足夠武小貝想明白一件事了,寧王妃不喜歡他,想要他離正院遠遠的,偶爾的請安都是行完禮問兩句話就趕他離開了,就連他偶爾遠遠瞧見小弟弟,都讓寧王妃難以忍受。
  
  經過數月摸索,他已經找到了與寧王妃的相處之道。
  
  眼下,因為要出門,必須要請示家裡的大人,於是他就派房裡的嬤嬤前去寧王妃面前請示。
  
  寧王妃是只要你不來正院,想出門去哪裡都隨意。反正王府有侍衛,小貝又有貼身的人跟著完全不用擔心會出什麼事兒。
  
  獲得了寧王妃的首肯,小貝又自作主張讓嬤嬤去廚房裡拿了幾盒王府的點心給他外祖母帶上,便坐著馬車去了王家。
  
  王老夫人早就聽說寧王回來了,而且帶著她的外孫回了長安,只是一直不得空見。
  
  王家老爺子在朝裡任職,都知道寧王最近是聖上面前的紅人,整日在宮裡伴駕,眼瞧著得寵的勢頭要壓過太子,為著避閒,也不曾跑去寧王面前要求見小貝,沒想到這小寶貝居然自己坐著馬車前來了。
  
  王老夫人拉著武小貝心肝肉的哭了好大一會兒,這才問起他在王府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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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四章
  
  聽到外孫在王府的日常,王老夫人才算是將一顆揪著的心放了下來。
  
  她最怕是寧王妃對小貝不利,而眼前這種處理的方式,就連她也要對寧王妃生出感激之情來。
  
  寧王妃只是將小貝推的遠遠的,而不是圈在後院養廢(這也要看寧王答不答應),但是事實上一個嫡母對側妃所出的孩子想要做些什麼,而恰好這個側妃就早早仙逝,那就基本沒有不可能的事兒。
  
  如今這樣,卻是最好了。
  
  小貝被王老夫人攬在懷裡,讓他忍不住想起遠在雲南的另外一個婦人的懷抱,都是一樣的溫暖,雖然味道不同,但他能感覺得到都是真心真意的疼愛她。
  
  在愛他的人面前,他決定說實話。
  
  「外祖母,母妃為何不喜歡我?不讓我跟弟弟玩?」
  
  王老夫人沉默了。
  
  她做好了孩子在寧王府受委屈並且也有可能會被捧殺養廢的準備,而且也決定拼著自己一身老骨頭,必定要想辦法提點這孩子,但她還沒做好準備讓孩子認清楚這世界的殘酷性。
  
  要告訴他寧王妃不讓他跟嫡出的弟弟玩是因為怕他出手害了自己的弟弟嗎
  
  如果說曾經在女兒去了的那些日子裡她最為牽腸掛肚的是這個被寄養在遙遠夷邊的外孫,那麼在第一次見到他之後,她對撫養小貝的那家人是充滿了真心的感激,不比如今對待寧王妃的感激之情差上多少。
  
  看得出來,小貝被教養的很好,一點也沒沾染上什麼不好的毛病。就連王老爺子考校過小貝的功課之後也對養他的這家人讚賞不已:「這孩子讀書識字樣樣極好,性子又清正溫厚,撫養他的那家人必定也是極為妥當的人家。」
  
  王老夫人曾經旁敲側擊的問過小貝,關於他的養父母事情,名姓人家之類。
  
  但朝中關係複雜,各成一派,寧王在邊陲十幾年,深知朝中的渾水不好趟,而他雖然手握重兵,但說到底身份敏感,只是個不得勢的親王,因此早早就告誡過小貝,不要在別人面前講養父母的事情。
  
  小貝牢記此事,哪怕王老夫人問過好幾次,都沒從這孩子嘴裡聽到一星半點許家的事情。
  
  王老夫人思慮再三,終於還是下定決心要告訴這孩子事實的真相。
  
  不過,武小貝的反應還是在她的預料之內。他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哆嗦著嘴唇,整個人都有點被嚇傻的要懵了的感覺:「母妃……母妃是怕我害小弟弟嗎?」
  
  那種含冤莫白的巨大的憤懣瞬間就佔據了這孩子的內心,他有一瞬間極想哭著去求寧王殿下將他送回雲南郡去。只有離的遠遠的才能表示他從無此心!
  
  「外祖母,你也覺得我會害小弟弟嗎?」他哆嗦著,朝後大大退了一步,被王老夫人說出來的真相給嚇著了。
  
  王老夫人目光裡都是隱痛,已經禁不住又流下了眼淚來:「外祖母怎麼會覺得你是那樣的孩子?」即使將來在權力的漩渦這孩子不知道會變成那種樣子,亦或是將來真有一天對寧王妃生的嫡子動了殺機,那也是將來的事情。可是眼下,他確確實實是個清白無辜的好孩子!
  
  似乎是王老夫人的話終於給了武小貝一點安慰,他終於哭著撲進了王老夫人的懷抱:「外祖母一定要相信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了小弟弟!外祖母你要相信我!!」孩子哭的很傷心,那種被人誤解卻不可言明,哪怕就算言明了,他向寧王妃保證了,可是還是隱隱覺得寧王妃一定不會相信他的絕望!
  
  武小貝從來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有這種感受。
  
  他所以為的一家人,就是許家那樣的家庭,那樣的溫暖。哪怕回到了寧王府,已經漸漸明白,在許家度過的許多年的幸福歲月,對他來說就跟撿來的一樣,是一種意外之喜。
  
  但縱然如此,他小小的心靈裡還不懂人心的險惡之處,不懂得如何處理別人對他惡意的揣測,自己更不曾有這種惡意揣測的能力。
  
  這是他再次進入長安城,學到的第一課。
  
  不要輕易的將別人的意圖用善意來解析。
  
  那天晚上他回到王府,坐在燈下給許清嘉與胡嬌寫信,以一個半是成人還是孩子的語氣與養父母探討這種人心的險惡之處,他如今既已察覺出了高處的孤寒,但卻還是需要從一直信任的人身上來汲取溫暖,還不曾學會自己取暖。
  
  這些後院裡的小事情,他連寧王都不願意告訴。
  
  在他的心裡,自己的父王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武小貝認為他的父王最快意的人生是在縱馬疆場,勇斬敵酋之時,是在定邊軍營裡那些永祿口裡的傳奇故事裡面,而不是用來處理這些後院瑣事。
  
  經過一個下午的痛苦打擊,他在深夜裡獨自思索,又細細的寫完了給養父母的信,再給許小寶寫信的時候,忽然之間就生出一種「我已經長大而你還在童年」的感覺,他那經過痛楚歷練的小小心靈裡陡然生出了一種淡淡的自豪感:看吧這麼複雜的局面我都能夠處理,哥哥我已經比你厲害了許多!
  
  這種成長的陣痛,總是伴隨著孩子對現實一步步失望,認清了掩蓋在虛幻面紗下的現實的猙獰面目。
  
  小貝再去正院請安,已經是數日之後了。
  
  他目光平靜,再不往幼弟那邊多瞧一眼,只平視著寧王妃,心裡還將她端莊的面容,以及頭上精緻的首飾打量了一番,與心中的娘親暗暗對比了一下,然後莫名覺得,還是他娘親最美麗最親和。
  
  而他也再一次清醒的認識到了,面前這高高在上的女人雖然是他名義上的嫡母,但是事實上他們是真的沒有一點母子情份。雖然他曾經在離開雲南的時候,被胡嬌再三叮囑要對嫡母恭敬孝順。
  
  他心裡也不是不曾升起過一點對寧王妃的孺慕之思的,還記得那一年他回來,寧王妃帶他進宮,在福坤宮裡親眼目睹了宮女被打死的場面,那時候寧王妃緊握著他的小手,他曾經天真的以為那就是寧王妃給予他的溫暖。
  
  現在,他那一點點感激與孺慕之情被寧王妃在悄無聲息間就給抹殺了。
  
  等到武小貝出去之後,寧王妃問身邊的嬤嬤:「今日他怎麼這種眼神?」一個小孩子直眉愣眼的瞧著她,目光也不太討喜,總之讓她很不舒服。
  
  嬤嬤知道寧王妃的心事,便笑著安慰她:「王妃沒瞧見今兒小郡王都不曾瞧一眼哥兒?奴婢倒瞧著他似乎不太注意小弟弟了。」
  
  寧王妃這才大鬆了一口氣,「只要他不盯著我兒,哪怕心裡再轉什麼主意呢,我都不怕!」
  
  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無意之中將這個曾經天真並且對她以及她的孩子保有最大善意的孩子遠遠的推開了。
  
  不過即使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她所在意的唯有自己的兒子,以及一切危及到自己兒子地位的人與事。
  
  武小貝一步步從寧王妃的院子裡走了出去,腳步輕快,似乎將一件壓在心頭的大石頭輕鬆的拋在了身後,他甚至有心情去瞧路上種著的牡丹,還招呼永喜:「永喜你來瞧,這朵花真漂亮!」他低下頭來,嗅到了花兒散發出來的芬芳,到底還是孩子,對一個院子裡生活但形同陌路且也許會是隱形敵人的這種處境,心理上還有點調適不過來。
  
  他眸中湧上一陣淚意,但還是將之壓了回去,然後輕輕從那正在盛開的牡丹花面前走了過去,逕直朝著前院而去。
  
  永喜一直跟在他身後,看著他小步子邁的穩穩的,身上穿著郡王服色,背著小手走路的樣子跟寧王有幾分相似,倒讓他產生一種小貝長了一大截的感覺。但他其實日日服侍在小貝身邊,知道他事實上並沒有長高,反而因為最近似乎憂思過甚,衣服都寬了許多,倒將在雲南郡給養出來的一身圓滾滾的肉給無意之中減了下來,臉上的稚氣便一下子就沒了,顯出一種少年老成的表情來。
  
  明明他才十歲而已。
  
  這一年的秋天,雲南郡又一次迎來了豐收。
  
  而許家也迎來了第三個孩子,胡嬌懷孕了。
  
  自從小貝走後,胡嬌有一陣子招呼許小寶,都要「小寶小貝」的連著喊,這個習慣過了兩三個月才開始漸漸改變。
  
  府裡只有兩個孩子,許小寶也心情不好,胡嬌為了讓兒子打起精神來,索性將許珠兒也放去前院讀書,有這個小丫頭在許小寶面前鬧騰著,將他的注意力往旁邊移一移,說不定他就能度過這段時間了。
  
  許小寶似乎也默認了母親的這種做法,每日裡帶著妹妹上課,除了要負責自己的功課還要負責妹妹的功課。
  
  不過許珠兒毫不領情,拿著毛筆塗出來滿篇的墨團團,對軟綿綿的毛筆似乎恨上了,又因為自己不能掌握,與哥哥寫出來的字有著天壤之別,好幾次都恨不得撕了紙不學習了。
  
  許小寶回頭就跟娘親講起此事,話裡頗有種長兄風範,認為當娘親的太過嬌慣許珠兒了,才讓她有了驕縱之氣,居然不愛惜筆墨。
  
  胡嬌只差喊一聲冤枉了:明明慣壞這丫頭的是你爹好不好?!
  
  她對小丫頭還是頗為嚴厲的,但架不住嚴母慈父,許清嘉對閨女當真是寵的不行。小丫頭在她面前還好,但只要在許清嘉懷裡,就連語調都不一樣了,軟綿綿嬌滴滴,無師自通學會了撒嬌這個技能。
  
  有時候胡嬌都覺得自己是後媽。
  
  後媽在得知閨女竟然有罷學的念頭,索性帶著她出門做客,去了高家。
  
  在見識過了高小娘子五個手指頭上的針眼之後,小丫頭瞬間就放棄了罷學的念頭,準備回去就做個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好學生。
  
  高小娘子已經九歲了,去年就開始學針線了。
  
  高娘子提起這事來還替閨女有點惋惜:「已經有點晚了呢,學的早的四五歲就開始學針線了,到了九歲已經要學繡花了。」
  
  這話不僅嚇壞了已經六歲的許珠兒,還嚇壞了帶著閨女前來觀摩的胡嬌。
  
  她的針線活如今還停留在做衣服的水平上,孩子們的中衣以及許清嘉的中衣都是自己做的,真要繡花那可就是難為她了。
  
  許珠兒從高家回去之後,看著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指,悄悄跟胡嬌抱怨:「娘,我覺得高家嬸嬸定然不是高家二姐姐的親娘,不然怎麼讓她扎的滿手是洞?」
  
  胡嬌眼神複雜的瞧著自家這無法無天的小丫頭,很想告訴她:孩子你真相了!
  
  不過考慮到將來她學針線的時候,在這小胖手上扎幾十個針洞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到時候說不定自己也要被冠上個後娘的帽子,索性不告訴她真相了,只摸摸她的頭,讓她自己選擇。
  
  「珠兒是準備學寫字讀書呢還是準備去學女紅呢?」反正總是要學一樣的。
  
  童年固然美好,但只留下純玩,連點痛苦的學業都沒有,那也過的太沒有什麼印象了,將來回憶起來童年裡就剩下傻吃傻玩,胡嬌都要嫉妒自己的閨女了。
  
  許珠兒再回到課堂之上,就端正了學習態度,不僅是寫墨團團十分用心,就連先生給小寶講的她聽不懂的課,自己也努力支稜著小腦袋去聽,哪怕聽的滿腦子漿糊,東倒西歪的打磕睡,也不敢回後院去傻吃傻玩,就怕被親娘捉著學女紅。
  
  許清嘉有幸在百忙之中目睹了閨女在課堂上的表現,回來還問起胡嬌:「珠兒是不是睡不夠啊?怎的坐在課堂上還在打瞌睡?以後還是讓她多睡睡吧,孩子還小呢。」
  
  直恨的胡嬌恨不得在他腦袋上拍兩下:「再睡下去,你閨女就成個小懶蟲了。」她那完全是聽不懂好吧?!
  
  本地人民沒有什麼夜間娛樂活動,不似蘇州府還有夜市可逛,大家都是天黑了就洗洗睡了,只有胡嬌有時候要守著燈等等在外辦公的通判大人,孩子們寫完大字都是早早被送上床的,完全沒有睡不醒這一說。
  
  等到城裡最有名的張大夫確診了胡嬌再次有孕,通判大人破天荒的請了眾同僚前去酒樓喝酒,名義上是慶賀今年豐收,但瞧著通判大人春風得意的模樣,好多人都在私下猜測他請客的動機不純,還悄悄打賭。
  
  「難道是通判大人納妾了?」男人之樂,最美莫過於左擁右抱三妻四妾了。
  
  想來通判夫人看的緊,通判大人好不容易納個妾,說不定是怕在家裡擺酒礙了通判夫人的眼,就索性在外擺酒慶賀了。
  
  也有人還記著通判夫人的凶悍,特別是段功曹對這事兒最有發言權:「你們瞧瞧通判大人最近走路姿勢正常,坐下去也毫無痛楚,就應該不是納妾了。」不然通判大人的尊臀肯定早就保不住,被錐子戳成篩子了!
  
  還有人大膽猜測:「難道通判大人置外室了?」
  
  這是當下許多家有悍妻的男人們的普遍作法,妻妾不能共存,索性在外面買了宅子另置外室,令得妻妾不得相見,就相安無事了。
  
  段功曹再次打碎了眾人的猜測:「聽說通判家裡的銀子都握在夫人手裡,許大人哪裡來的銀子置外室?」況且他膽子那麼小,怕老婆怕的要死,哪有置外室的膽啊?
  
  還是府君大人傅開朗開竅,最近家裡有一小妾懷孕,他倒是一語中的。
  
  「別不是許夫人有喜了吧?」
  
  眾人面面相窺,忍不住對府君大人敬佩不已。要說還是府君大人心思敏捷,也就這個答案最為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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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6 17:55:3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久之後,各府女眷都從胡嬌那裡聽說了喜訊,眾人不無盛讚府君大人料事如神,還起哄著要回請許清嘉。
  
  經過了去年艱難的一年,今年過的都還不錯,就連上報到吏部的考評也是非常的好,眾官吏也有了心情擺宴,藉著還席的由頭,各府竟然都輪流著擺起席來,又請了整個州府最紅的戲班子來搭檯子唱戲,從內眷到外間的男人們,都熱鬧了起來。
  
  胡嬌才有了喜,許清嘉是不太想讓她出門,不過考慮到自她流產了一個孩子,後來小貝又離開了她的身邊,接二連三的事情趕在了一起,如今好不容易家裡有樁喜事能讓她開懷,她如今跟外面的官眷們都相處愉快,便不再拘著她出門。只叮囑跟著的丫環們,務必要盯緊了她不能飲酒,不能久坐,寒涼之物也不得入口……
  
  「我還沒出門,你就囉嗦成個老太婆了,州府同僚忍得了你這般囉嗦?」胡嬌被他念的頭疼,忍不住抱怨。
  
  許清嘉也是被她上一胎給嚇住了,沒了一個孩子可是大事,這一胎定然要穩穩保住了。他才請了張大夫前來給胡嬌把完了脈,聽得張大夫說一切都好,只因母體康健,只要平日注意休息就好。送走了張大夫回來便開始念叨胡嬌。
  
  「官衙裡,只除了府君大人是我不能吩咐的之外,其餘的只要我吩咐了誰敢像你一樣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他如今有上奏的權利,若真論起來,就連傅開朗也被他盯著,還真沒人會不把通判大人的話放在心上。
  
  胡嬌實在對他無可奈何,總有種孩子懷在她肚子裡,男人瞧著就覺得不安全的感覺。
  
  等她到了傅家宴席,男人們在外面聽戲,女人們在後院坐席,跟段夫人抱怨起此事,被對方笑的不行。
  
  「沒想到通判大人還有這種時候。」說不艷羨是假的。
  
  如今高正入了定邊軍,高娘子便不再是地方官眷圈子裡的人了,大家原來還會相請,時間一久便逐漸淡開了,就算是自家宴請也不再往高家發貼子。
  
  這個圈子說到底就是州府官員們聯絡感情,或者私下通氣的。
  
  況且軍政分家,高正既入了軍營,那就跟文官不是一個團體裡的了。高娘子也不願意再來。
  
  傅開朗家裡的小閨女今年八歲了,跟許珠兒年紀相差不大,人又生的嬌美,乃是傅夫人親生,倒與許珠兒頗能相合,兩個小丫頭帶著丫環婆子去傅小娘子閨房裡去玩了。
  
  傅開朗家中兒女五位,其中有三位都是傅夫人生的,長子次子以及這名小閨女。唯有幼子與長女乃是妾室所生。
  
  不過各府孩子們平日不大來往,都圈在家裡讀書,碰上今日這種宴席,便帶了各家姑娘小子前來。
  
  傅開朗家長子年方十四,已經是個半大少年,都可以議親了,哪裡願意陪著毛頭小孩子們玩。次子與許小寶同歲,而且也頗尚武,與許小寶一拍即合。
  
  今日還有段家的倆小子也跟著段夫人前來,許小寶頓時新朋舊友一起,跟傅開朗家的次子去玩了。
  
  自方師傅走後,許小寶只能自己天天起來練一練,或者許清嘉旬假的時候跟著他去騎騎馬,平日只能關在前院讀書了。如今聽說傅家有武師,立刻便雙目放光,要傅二郎帶著他去跟傅家武師過幾招。
  
  小孩子也知道自己的斤兩,不過是許久沒有武師指點,就心癢的厲害。
  
  段家倆小子在旁起哄,大家便亂鬧鬧分成了兩撥人。
  
  傅大郎與前來家裡宴飲的小子們應酬幾句,便撿喜歡讀書的帶到書齋去了,他是個文雅的性子,就喜靜坐讀書,不似傅二郎一般喜歡熱鬧。
  
  而傅二郎則帶著一幫年紀相仿的小子們去尋武師指點。
  
  從那日開始,這些小子們三五日便要抽出空來小聚一場,有時候傅開朗中午回去吃飯,要回衙的時候路過前院,聽到鬧哄哄的聲音,似乎有好幾名小子在鬧騰,問起身邊的長隨,便有人告訴他:「都是各府裡的小郎君們,跟二郎一樣喜歡練武,如今隔三岔五要來家裡比試,很是熱鬧。」
  
  揚州文人風氣盛,喜歡習武的小子們倒少,就算是喜歡也被各家家長拘著在家苦讀,期待將來金榜題名,而傅二郎明顯極喜歡練武,當初在揚州也苦於找不到小夥伴,沒想到來了雲南郡倒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了。
  
  傅開朗不由一笑,便往前衙去了。
  
  許小寶回家來,正巧接到小貝的信,拆開來看,講的都是他最近的功課,或者自己帶著永喜去了哪裡玩。結尾又叮囑他一定好好讀書,將來二人再見,必定是要較量一番的。故作老成的口吻,倒好像他比自己大了許多歲一般,非要裝作兄長的范兒。
  
  不知道為什麼,許小寶還是從他的字裡行間讀出了寂寞。
  
  他一個人讀書,一個人習字練武,一個人逛街。
  
  永喜是他身邊的人,可是那是僕從,完全不同於夥伴或者兄弟。
  
  而小貝的信裡從來不曾提及嫡母寧王以及他那出嫁的姐姐,還有家中倆兄弟。
  
  難道這些人都待他們不好?或者看不起他?
  
  許小寶雖然心裡焦急,可是又不能寫到信上去問,萬一這信不慎落入別人手中,也許會給小貝惹禍。從與小貝分開之後,他似乎也在漸漸的消沉之中長大了許多,如今再被許珠兒鬧騰,都非常淡定的哄她,完全將這小丫頭當不懂事的孩子,而他是大人了。
  
  自胡嬌有了喜之後,他更覺自己長大了,此後便是長兄,下面還有弟妹,自然要盡好長兄的責任,每日待許珠兒更是周全了,但凡有她鬧脾氣的時候,他便先將小丫頭訓一頓,然後再曉之以理,什麼母親如今有孕,珠兒也是要做姐姐的人了,怎麼還能這般任性呢?
  
  還真別說,最近許珠兒就乖巧了許多,還時時盯著胡嬌的肚子十分敬畏,不明白明明娘親瞧著與平日無異,怎的肚子裡就揣了個寶寶?
  
  無論多少擔心,許小寶都不曾問過武小貝,他問不出口,也覺得不好問。唯有將雲南郡的事情寫在信上給小貝瞧。比如今日,他在傅家與傅二郎比試,將傅二郎打趴下之後,獲得了傅家武師的稱讚,旁觀者段家兩兄弟也躍躍欲試要上場,結果轉頭就被傅二郎揍趴下了。
  
  大家約好了改日再聚。
  
  又或者,娘親肚子裡揣了個小包子,他跟珠兒都在私下猜測是弟弟還是妹妹,末了還要問問小貝:你覺得這次是要添個弟弟還是妹妹?還要回憶想當年,珠兒生下來有多醜云云。
  
  武小貝接到信之後,邊看邊笑,他如今生活規律,平日在家讀書習武,逢上休息就去外面玩。整個長安城就是個大的遊樂場,只是沒有玩伴而已,就好像他走到哪裡都只是一個人在玩。因此接到許小寶的信就是他平日少有的樂事。
  
  舅家的表兄表弟們倒是肯跟他玩,可是大約是慮著他的身份,都不太放得開,到底不似一同長大的許小寶。玩過兩次小貝就不願意再跟他們玩了。
  
  還好哥哥沒在信裡憐憫他,覺得他孤單一個人,又肯寫了雲南郡的趣事給他聽,足慰他寂寞的生活。
  
  他讀完了信,托腮想了一會兒,想像不出胡嬌這次是要添個弟弟還是妹妹,不過想到許珠兒一個哭包已經夠讓人招架不住的了,若是再添一個,一起哭起來不是要人命嗎?想了想,慎重落筆:……娘親這次定然要添個弟弟。我覺得……還是弟弟好!
  
  弟弟好在哪,卻不好寫出來,只能小寶自己領會了。萬一被許珠兒瞧見,小丫頭還不得大哭一場?
  
  聽說她如今也在讀書練字,看到這封信的機率極大。
  
  將寫好的信小心晾乾,封在信封裡,又粘好了,他正欲打發永喜送出去,卻見門口探進來個小腦袋,大大的眼睛裡閃著好奇的光芒,見他瞧過來,立刻奶聲奶氣的向他打招呼:「大哥——」武小貝頭疼的看著來人。
  
  這小蘿蔔頭不是別人,正是寧王的二子。正是他同父不同母的弟弟,小名宏哥兒的。
  
  小傢伙今年五歲,他剛來的時候也許是寧王妃的緊張情緒影響了他的親娘周側妃,便也將他拘在院子裡不讓出來。不過武小貝都回來大半年了,眼瞧著府裡沒什麼事兒,他平日輕易不去後院,只過節時候去王妃正院請安,說不了三句話便告辭出來,只在前院讀書練武,沒事就往府外跑,極為安生。
  
  周側妃也漸漸放下了心思。
  
  她自己算不得得寵,只是寧王從邊疆回來之後數月,因著她生了一子,便也為她請封了側妃之位,實則一個月裡能見著寧王兩面就算不錯了。
  
  不過這個府裡的女人也漸漸發現,寧王並非是喜歡沉緬後院溫柔鄉的男子,他整日在外,大部分時候都被聖上留在宮裡伴駕,小部分時候在前院書房忙公事,還要接待前來拜訪的官員。就算抽出空來,也更喜歡帶著武小貝去郊外跑馬,而不是跑到後院與婦人們談情說愛。
  
  原本寧王回京就有些事出突然,又得聖上這般看重,京裡朝廷內外不知道傳了多少流言蜚語,都傳聖上不喜太子,欲立寧王為儲君。或者也有道太子身體不好,不堪國事勞累,而聖上年事已高,又不放心將這副沉重的擔子交給太子,這才召了寧王回來。
  
  總之,外面什麼的都有。
  
  更有一些官員前來寧王府探路,寧王也是來者不拒,通通開門迎客。
  
  如今的寧王府早不復從前清冷,倒有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勢。
  
  某天武小貝在請安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自家二弟,當時他正趴在假山上玩,躲開了身邊的丫環奶娘,武小貝只覺得他小孩子家家一個人爬那麼高危險,便爬上去將他給拎了下來,候著他身邊的丫環奶娘尋了來,將人交到她們手上,又叮囑了幾句,以後要小心看著二弟,別讓他自己爬那麼高云云。
  
  奶娘丫環回去之後便將此事告之了周側妃,從那以後,周側妃便不再將他拘在後院,隨便放開他去前院找武小貝玩了。
  
  周側妃還跟自己身邊的婆子私下慨歎:「王妃也是小心太過了。大郎才幾歲?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身邊又沒個親娘替他謀劃,只有王爺得閒帶著他出去跑馬,難道王爺還會教自己的長子害自己的嫡子不成?」有些事情,同樣身在後院的女人們反倒瞧的比寧王清楚多了。
  
  她這是想明白了,又冷眼瞧著武小貝似乎品行不錯,才有此一歎。
  
  婆子抬眼一笑:「我的主子,你當誰都像你這麼膽大的,放開了二郎去跟大郎玩?嫡子可金貴著呢,將來是要繼承這府裡的,一點差錯出不得。」
  
  雖然同樣是寧王的兒子,但身份不同,就連周側妃也不得不承認這婆子說的對。
  
  她如今去正院請安,都不敢多跟三郎說話,生怕寧王妃懷疑她居心叵測。更何況二郎宏哥兒當初還養在寧王妃身邊一陣子的,只不過後來寧王妃自己生了兒子,就將宏哥兒給送回來了。
  
  寧王妃卻不知,她懷孕之後,周側妃倒是喜的半夜跪在佛像前磕了好幾個頭,就盼著她生個兒子,好將自己的孩子還回來。
  
  不是誰都貪圖那個嫡子之位的,她只盼著自己能夠親手撫育兒子。
  
  宏哥兒來了之後,武小貝就不得空了。
  
  這小子好奇心強,又還沒開蒙,提起毛筆來就敢亂畫,不但弄的紙上鬼畫符一般,而且還沾的自己臉上身上都是墨,每次等他玩完了送走之後,武小貝這裡就狼藉一片。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直接將這小子拎進了書房,讓先生給這小子開蒙。
  
  周側妃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喜笑顏開:「這猴兒這下有人管著了。」
  
  寧王這般看重長子,而長子又是在他身邊長大的,感情非同一般,周側妃自然瞧在眼裡。而次子今年五歲了,恐怕寧王還覺得他年紀小,見面的次數又不太多,現在宏哥兒對他這位父王都十分陌生,不敢親近,有了武小貝搭橋,還怕兒子跟寧王親近不起來?
  
  等到寧王想起自己的次子需要開蒙的時候,他都已經坐進學堂讀了三個月書了。
  
  來年七月,許小寶果然來信一封,向武小貝報喜:母親給家裡新添了一個弟弟。
  
  通判大人家中添丁,自然是要擺酒慶賀的。等到了滿月,便邀了同僚前來飲宴。
  
  胡嬌剛剛坐完了月子,人還有幾分豐腴,在房裡窩了一個月不見太陽,膚色更見白晰。她如今二十八歲,正值盛年,又因為丈夫體貼,家中凡事不用她操心,手有餘錢,孩子們聽話孝順,瞧著倒似二十出頭,極是年輕。
  
  一眾前來道喜的婦人們素知她家後院清靜,都羨慕她的好福氣,況且通判大人是出了名的怕老婆,這名聲如今早就家喻戶曉了,就算那起子不長眼的想要巴結州府官員,想要在女色上頭討好,目標都瞄準了其餘人,堅決不會考慮通判大人。
  
  似今年藥材長勢極好,從揚州前來的藥商就帶了數名揚州瘦馬,從傅開朗往下官員幾乎都有份兒,唯獨許通判沒有。
  
  搞得通判大人十分鬱悶,還將那藥商堵在州府衙門口問起:「怎的王掌櫃給大家都送美人,獨獨本官沒有?」
  
  王掌櫃的與傅開朗乃是揚州舊識,以前就攀附著傅開朗做生意,去年就來過雲南郡收藥材,也宴請過官員幾回,是個風趣的性子,被通判大人堵在衙門口問起,便笑的十分開懷:「小人送了,大人敢收嗎?」
  
  許清嘉更鬱悶了:「你不送讓我怎麼有機會拒絕呢?」不拒絕一下,怎顯得自己對阿嬌忠心不二呢?
  
  頂好是拒絕了,然後自己拒絕的消息再通過旁的官眷傳到阿嬌耳朵裡,那就最好了!
  
  王掌櫃竟然無言以對,恨不得當場給這位通判大人跪下。
  
  這位大人的思想真是……他這等送禮向來講究投其所好的商人理解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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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6 17:55: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這件事情因為發生在衙署門口,王掌櫃又是個趣人,回頭就將此事講給傅開朗聽,沒想到以訛傳訛,倒傳成了許通判在衙門口攔著揚州商人討要揚州瘦馬。
  
  等到事情傳到胡嬌耳裡,就成了這個版本。
  
  沒想到孩子才三個月,老公就在外面跟商人討要美人,聽到這個消息,胡嬌當晚就準備請家法來好好治一治通判大人。
  
  那天晚上通判大人辦事晚了點,在衙門裡餓的前胸貼著後背了才趕了回來。進門就要吃的,沒想到丫環端上來的卻是鹹菜窩頭。
  
  通判大人:「府裡沒糧了?」
  
  冬至不敢吭聲,只悄悄掃了一眼板著臉的夫人,就退下了。
  
  許清嘉對著這樣的晚餐略感淒涼,他幾口啃了個乾窩頭,灌了半杯茶下去,等餓的勁兒過去一點了,便準備跟老婆探討一下市井小民流傳的「越富越摳」的說法,順便讓老婆能夠在飲食上不要剋扣大家。
  
  想當年家裡還窮的時候,老婆在吃食上倒是很大方,沒想到如今日子過好了,她倒開始摳了。就算是家裡的憶苦思甜飯都沒這麼寒酸的。
  
  如今老婆經過月子裡調養,很是豐腴,摟在懷裡的手感,當真妙不可言,若真是餓瘦了,反而不美。而家裡孩子還小,都需要飲食豐富。他就更不用說了,忙到天黑就指著這頓晚飯了。
  
  通判大人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先從餓著了老婆他會心疼,到兩個孩子年紀還小,正在長身子,只吃鹹菜窩頭恐怕不行,繞了一大圈,唯獨沒講自己吃窩頭說出去有多心酸。他自己都要為自己捨己為人的美好品德而感動了,又想著這是為了老婆孩子,自然甘之如飴,就不在老婆面前表功了。直等著老婆誇獎他細心體貼,哪知道迎來的卻是老婆陰沉沉的目光,就好像在瞧著一個陌生人一樣。
  
  他不禁反省自己這番話哪裡錯了,回想一下就連自己也找不到錯處來,那瞧著胡嬌的目光就不禁含了幾分無辜。
  
  胡嬌肚裡氣不打一處來,他居然還無辜了?!
  
  雖然對於通判大人的人品,胡嬌還是很信得過的,不過社會大環境如此,但凡男人大多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被這種大環境熏陶之下的通判大人就算有例外,那也是自己多年經營的結果。而且傳出了這種事情,未必沒有前因。
  
  ——難道是她生完孩子老了丑了讓他起了外心了?
  
  這種可能不是沒有!
  
  居安思危,胡嬌牢記男人是要防備的,不然誰知道什麼時候他就起了外心。因此聽到這消息就覺得自己時間久了沒給通判大人緊過皮子,是時候該給他上上發條了。
  
  「我怎麼聽說……夫君將揚州來的商人堵在官衙門口討要美人?」
  
  許清嘉啃了窩頭正覺得乾,正抱著茶杯猛灌,聞言立刻咳了出來:「咳咳咳……這是誰告訴你的?」哪個傢伙見不得他過好日子?純粹抹黑啊!不是!他是想讓這事傳到老婆耳朵裡,但傳回來的效果不應該是這樣子的啊!
  
  難道老婆聽到了不應該是歡歡喜喜抱著他猛親的嗎?怎麼是如今這副陰沉模樣?!
  
  通判大人在心裡立刻將同僚們都排查了一遍,想搞清楚究竟是哪個傢伙在顛倒黑白抹黑他。
  
  「你就說有沒有這回事吧?!」
  
  就為了審問通判大人,胡嬌都將房裡的丫環婆子都遣了出去,就連正睡的甜甜的小兒子也抱到了隔壁房裡去了。
  
  府裡的丫環們也極有眼色,下午聽到夫人給大人準備了鹹菜窩頭當晚飯,就知道今晚主子之間有事,端了鹹菜窩頭上來之後,就早早退下了。
  
  許小寶與許珠兒還不知道爹娘這筆官司,被永祿哄在房裡講故事。
  
  永祿早得了小寒的指點,今兒晚上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哄住了兩位小主子不往主子房裡去添亂。
  
  許清嘉見老婆咄咄逼人,就明白了今晚這頓鹹菜窩頭的緣由了。
  
  他立刻就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老婆準備摳到底,就不足為慮了。不過見到她那橫眉立目的樣子,怎麼瞧怎麼覺得可愛,好久都沒見過她這副樣子了,還當她早不會張牙舞爪了呢。
  
  通判大人放鬆的往椅背上一靠,還真膽大包天的應了一句:「是啊,是有這回事!那王掌櫃還是府君大人的舊識呢,去年都一起喝過幾回酒,今年你生二郎的時候,他都宴請過大家好幾回了。」一邊思慮著,尋常別人家的婦人聽到丈夫說這話,應該是什麼態度呢?
  
  哭哭啼啼罵丈夫負心薄倖?
  
  又或者賢惠的幫丈夫納幾名小妾?
  
  大約他家老婆都不在這兩種之例吧?!
  
  果然許清嘉沒有料錯,聽了這話胡嬌立刻從床上起身,蹭蹭蹭幾步就竄到了他面前,目光沉沉盯著他:「你當真……跟揚州商人要美人了?」
  
  這是事實啊,雖然結果大出意料,完全沒達到他預期的效果,通判大人還是供認不諱:「是啊!」然後,他就看到自家老婆臉色都變了,冷笑一聲:「許清嘉,你好哇!」
  
  不知為何,通判大人忽然覺得自己方才想要調戲下老婆的念頭似乎比較愚蠢,還未及改口,就被老婆掐腰從椅子上舉了起來,舉著他在地下轉了兩轉,嘴裡念叨:「我得考慮下怎麼處置你!你自己說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呢?!」
  
  胡嬌也是氣瘋了,完全沒想到許清嘉竟然承認了,連後面的緣故都未曾想,只想著怎麼先把自己心頭裡旺旺燒著的這團火滅了再說。
  
  「來人,拿把菜刀過來!」
  
  房門口侍候著的小寒一聽這話腿都軟了,怎麼還要動到刀呢?
  
  不止是她腿軟,被老婆舉在頭頂的通判大人腿也軟了,立刻求饒:「阿嬌你聽我說,我就是要了一下,可不是真心要啊!我就想讓那商人送我一回,然後我再拒絕,這不是顯得我對你忠心不二嘛,阿嬌阿嬌……咱別玩了好嘛?阿嬌——」
  
  胡嬌聽了這話,肚裡那團火都消了下去,差點沒笑出來!他這是什麼毛病啊?難道最近府衙閒的慌,沒事做了?居然都有功夫玩這些小心思了!
  
  但當場笑出來又太丟臉,她將他又原樣放回了椅子上,並且伸手將他的領口給整理好了,瞧著還有幾分咬牙切齒,但似乎氣兒順了,還摸摸他的臉,「你早說嘛!以後別這麼調皮了啊,乖!我就是嚇唬嚇唬你,別害怕啊!」
  
  通判大人擦著虛汗向老婆保證:「一定不會了!」
  
  他差點忘了,他家老婆以前是屠戶家的,幹的是見血的營生,又是那麼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暴脾氣丫頭,惹急了她沒準真能拿把刀將自己給卸了!
  
  她將他堵在椅子裡,目光緊盯著他,笑的很是燦爛,彷彿之前的怒氣都是通判大人的錯覺,她拿手指細細描摹著通判大人的眉眼,柔聲感歎:「多英俊多好的男人啊——」通判大人卻不覺得這是老婆在讚美他,挺直了腰子聽訓,果然後半句是:「這麼英俊體貼的男人,我可不會拱手相讓給別的女人!」
  
  通判大人被老婆嚇出一身冷汗,這會兒十分知趣,立刻狗腿拍馬:「怎麼會呢?阿嬌多慮了!你肯定是最近生完了孩子,閒下來了就開始胡思亂想!」就算他有納美的心思這會也該被嚇回去了,更何況他從頭至尾就沒那個念頭,就為著博老婆一樂。
  
  這是在拿生命取悅老婆啊!
  
  通判大人內心默默流淚!
  
  胡嬌想想,難道自己得了產後憂鬱症?不能夠啊!最近憨吃憨睡太多了,完全沒動過腦子,肯定是腦子長久不用開始生銹了。
  
  她想一想也覺得,似乎……堵著商人要美人,就為了拒絕這種事,是通判大人能做出來的。別瞧著他平日端方,那是在外面,但其實以前他就能做出裝膽小往她床上鑽的事兒,現在做出這種事情也不奇怪。
  
  只是近年隨著他公事漸忙,她都快要忘了他還有這麼……這麼「活潑」的一面。
  
  不過她可不會承認自己反應過度的,那是堅決不承認的,不然也太丟臉了。唯有色厲內荏的再威脅下他:「若是想讓我將你拱手讓給別的女人,或者要與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那我還是毀了這個男人的好!」
  
  威脅完了,朝外面吩咐:「小寒,擺飯!」
  
  之前被吩咐去拿菜刀的小寒這會兒還在門口戰戰兢兢站著,生怕夫人再提出什麼嚇人的要求,聽到是擺飯,立刻大鬆了一口氣,招呼院子裡候著的丫環們擺飯。
  
  永祿聽得警報解除,草草將故事講完了。
  
  很快,丫環們將飯菜擺上桌來,胡嬌已經陪著孩子們吃過了,這桌是專門為許清嘉準備的,四菜一湯,兩葷兩素,營養搭配剛剛好。
  
  方纔已經啃了乾窩頭,又被老婆提起來轉了兩圈,受了驚嚇的許清嘉看著老婆溫柔挾菜盛湯,暗下決心:看來老婆對他的信任度還不夠,還需要再加強加強。不然怎麼聽到他討要美人,問都不問用途,就開始準備行兇了呢?!
  
  當夜通判大人極盡溫柔,並在床上盛讚了老婆的身材皮膚以及……床技。
  
  第二日去了衙署,通判大人就開始追蹤謠言的來源,一路追查下去,被問到的人都擔憂的瞧著通判大人的臀部,暗中猜測昨晚通判夫人是不是又對通判大人用了刑,導致今日一天通判大人都不曾坐到椅子上去處理公事,來了就揪著人問話。
  
  通判大人一天審問無果,回去之後對著白白的小胖糰子十分憂鬱的歎氣,他家二小子還不懂他老爹惆悵的心態,咧開沒牙的嘴朝他咯咯笑了一下。他如今剛剛學會微笑,是個非常活潑的小白胖子,見人就喜歡笑。讓人瞧見了他的笑容,任是多大的氣惱也要消散了。
  
  許小寶與許珠兒還不知道昨晚父母在房裡上演了驚魂記,只是見爹爹今日很早進門,擺開了準備陪老婆孩子的架勢,都湊趣的將自己的功課拿過去給他瞧。
  
  通判大人接過兒子的功課點撥幾句,又拿著閨女那總算有幾分工整模樣的字跡誇了誇,盯著閨女好一會兒,忽然發現這小丫頭也長大了,惆悵的想到,再過幾年這小丫頭就可以議親了,好好的閨女還沒養幾年就要嫁出去了,忍不住關心下閨女的女紅:「珠兒可學了針線了?」
  
  許珠兒聽到老爹這話就立刻縮到了許小寶身後,探個小腦袋出來反駁他的話:「珠兒不要學針線,學針線會扎破手的。」
  
  自從看過高家小娘子的手指頭之後,她就覺得學針線真不是一般的可怕。
  
  而且她私下問過傅小娘子,那一位表示自己也還沒開始學。而且傅夫人教養女兒,全不在針線女紅之上,而是教的琴棋書畫,外加管家,女紅廚事都是準備過兩年大一點再學一點點,表示會就行了。真要讓她家閨女做衣服繡花,那要府裡繡娘做什麼?
  
  有了這一位同盟軍,許珠兒就更理直氣壯了,也認為自己還是一時半刻不用學了。
  
  胡嬌聽到通判大人居然關心起閨女的女紅問題來,就知道他這是真閒下來了。這在最近兩年裡還真是件奇事。戰後的雲南郡重建,整個衙門的官員都忙到瘋了,去年到今年也稍稍閒了下來,那也僅僅維持在大家抽空宴飲鬆散一下,過後還是一頭就扎進了公事之中了
  
  傅開朗也是個實幹型的官員,而且有決心要將雲南郡治理的安定和諧,恰巧遇上了許清嘉也是個實幹型的,二人忙起來整個衙署的其餘官員想偷個懶都不能夠,恨不得背地裡叫他倆做工作狂,幾時又有早退現象了?
  
  「珠兒還小呢,將來又不指著她做衣裳繡花賺銀子,會一點就夠用了。」胡嬌見過了高家小娘子學針線的慘狀,也不忍心自家閨女的小胖爪子上全是針眼洞洞,最終還是決定這小丫頭學女紅還是晚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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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6 17:56: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二十七章
  
  經過此次夫妻間的「友好協商」,胡嬌又重新掌握了一門拿捏老公的新技能。她最開始走的是暴力路線,後來大家都那麼熟了,粗暴就有點抹不開面子,這都溫柔了好多年了,猛然間聽到揚州瘦馬之事,又回歸本來面目,偶爾暴力一次發現許清嘉還很吃這一套。她就覺得……以後自己大概可以溫柔暴力二重奏了。
  
  段夫人最近見到她,總有幾分憂心忡忡,特意好幾次都委婉的提醒她,不要釀成家庭血案,雖然通判大人未必會報案,但萬一真釀成慘案,由傅府君出面,那就不太好看了。
  
  她以已之心度人,覺得旁人送到家裡來的美人兒,男人沒有拒絕,收下就算了。但男人親自跟人討要美人……這就有點太丟臉了。
  
  不止是段夫人,就連傅夫人最近看到她也是一副「你還好嗎」的表情,胡嬌對此心知肚明,不過她自己對此倒頗為淡定,還安慰傅夫人:「這不是人還沒進門嘛,等進了門再發作也不遲!」依著她家夫君的性情,這人恐怕永遠都進不了門了。
  
  傅夫人好心提醒她:「沒進門之前還好說,進了門侍候過就不好說了。」傅開朗也收到了兩名美人兒,最近似乎大家都在鬧家庭矛盾,總歸是對揚州瘦馬沒什麼好感。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大家都是明媒正娶進來的,平日生兒育女,相夫教子,掌家理財,哪一樁事情能夠不操心?好了,家裡突然進來兩名擅長溫柔解意哄男人開懷,拉出來艷光照人,放床上技能滿點,總之就是一門心思圍著自家丈夫轉,特意被培養出來的瘦馬,擱誰心裡也覺得不是滋味。
  
  與瘦馬去比吧,有失身份。可是不比吧,又不甘心。
  
  最糟糕的是,比完了才發現,自己就一黃臉婆,在討男人歡心上面與這等女子全然不是對手。
  
  傅家後院以前就有瘦馬,現如今也只是在數量上有所提升,傅夫人還有幾分本事應對,但似段夫人這類一直在西南長駐的官眷們就慌了神。無他,家裡的其餘小妾姿色拉出來皆比不上瘦馬,而各種技能就更不用說了。王掌櫃送來的這幾名瘦馬那都是琴棋書畫詩酒茶,樣樣皆懂,最難得容貌一等一,性格溫柔媚上,極易博男人歡心。
  
  段功曹見慣了段夫人這等強悍的老婆,以前家裡的小妾也都是熟面孔,而且姿色上比之瘦馬要差了整一籌,現在從天而降兩名瘦馬,當時就被迷暈了眼,捱了幾日還沒吃進嘴裡,就有點抵受不住,很想叫了瘦馬來侍候,不過在段夫人威脅的眼神之下,畢竟不敢造次。
  
  總之,王掌櫃其人在整個雲南郡官眷們眼裡都已經成了奸商的代表,只恨不能想個法子好生整治一番。只在外間男人的嘴裡倒博了個仗義疏財。
  
  各府裡再開宴,後院的女人們連女先兒都不必請了,只將揚州瘦馬請出來表演即可。回頭許府裡請客,就得花一筆銀去外面請人來說書或者唱曲子。胡嬌免不了跟許清嘉抱怨:「若是家裡也有兩名瘦馬,宴客之時請出來唱唱曲子,倒是相以省一筆花銷。」
  
  通判大人已經學聰明了,知道這筆銀子是萬萬不能省的。不然回頭家裡添了兩名美人兒,若與他來個偶遇之類,那他真是跳進河裡也洗不清了。
  
  他如今也瞧清楚了,自家這老婆就是個小醋罈子,這小醋罈子喝起醋來也極為激烈,他倒覺得,能讓她為自己吃醋,半點不肯將自己分與他人,總歸想起來心裡都是甜蜜蜜的,不過這等心曲就別讓她知道了。
  
  許家的長子因叫許東鴻,次子便喚許東寧,不似長子一般生下來還有個乳名,索性直接喚寧哥兒。
  
  他如今已經有十一個月了,可以扶著欄杆在嬰兒床裡走路了,走一陣就伸長了脖子朝胡嬌的方向瞧幾眼,還大著嗓門喊:「娘——」等胡嬌回頭,就奉上個十分甜美的笑容。
  
  這孩子極愛笑,模樣兒隨了胡嬌,性子卻極為活潑,整日要走一走,或抱著他出去轉一轉,或者抱他在懷裡跳,總歸不能閒下來,唯獨睡著的時候才安靜些。
  
  許珠兒每次下了學回來,都要向他伸胳膊:「寧哥兒給姐姐抱抱。」
  
  許小寧朝她吐了個口水泡泡,咯咯笑著朝後退去,一屁股坐在鋪的厚實的小床上。
  
  許小寶若是伸出手去,「寧哥兒給哥哥抱抱。」他則扶著旁邊的欄杆站起來朝著許小寶挪過去,笑的口水都要下來了。
  
  許珠兒對弟弟的表現十分不滿,扭頭向胡嬌告狀:「娘,你瞧瞧弟弟!」
  
  胡嬌只能睜著眼睛編瞎話:「那是弟弟看你個頭不及哥哥高,怕你抱著他摔了他。」
  
  對此許珠兒十分懷疑:「真的嗎?」
  
  明明許小寧看到大牛跟花貓跑過來,都樂的拍著床欄杆咯咯笑,還伸出小胖爪子意欲去摸一把狗狗。不過鑒於他如今還沒有防護能力,而這兩隻狗狗都體型不小,而且在許家年紀久了,待孩子們十分親熱,最喜歡往孩子們身上撲,就將這兩隻狗給隔絕在小床外,只讓一人二狗隔欄相望。
  
  而這兩隻狗狗似乎也很想跟許小寧親熱,好多次都圍著嬰兒小床轉圈,還伸出舌頭去舔許小寧從床欄的縫隙裡伸出來的小胖手指,被乳娘跟丫環拉開了。
  
  ——許小寧還保持著嘬手指的習慣,被狗狗舔完了他回頭再自己去嘬手指,這習慣可不太衛生。
  
  許小寶跟武小貝的信件保持著一個月一次的頻繁,這一次他在信裡寫到,今兒抱著寧哥兒玩,結果他不但抓亂了我的頭髮,還在我衣袍上撒了一泡尿,熱呼呼的我當時差點將他摔下去,這小子還傻呼呼朝著我笑……
  
  已經長成個小少年的許小寶正經受著弟弟帶來的煩惱。
  
  「……其實我有時候真覺得,比起帶孩子來我更喜歡跟著段家哥倆,以及傅家二郎一起去玩,跑馬,比武,或者就是去城外踏青也使得。但是娘親卻說,許小寧喜歡我,看到我就樂呵,要我留在家裡陪陪他,還說許小寧在家裡肯定也很寂寞。這麼小的孩子,他懂什麼叫寂寞嗎?我才是真正寂寞好嗎?!」
  
  許小寶發出惆悵的歎息,然後將信封了口,交給永祿送到驛站去。
  
  武小貝也正經歷著名為弟弟帶來的煩惱。
  
  武宏最近也粘他粘的緊。原本周側妃是不拘著他在府裡跟緊了武小貝,除了睡覺,這倆人平日簡直跟粘在一塊兒似的。也不是武小貝願意帶著他,而是武宏自動粘了上來甩都甩不掉。
  
  上課的時候跟他在一起,後來發展到了練武也在一起,小傢伙伸著胳膊細腿也要練武,方師傅給武小貝單開小灶時間久了,再說這一位也是寧王殿下的兒子,自然也是小主子,跟著小貝來了,還張口就叫師傅,他也不能推出去。
  
  於是方師傅等於又新收了個小徒弟。
  
  武小貝還想著,沒準這小子過幾天受不了這苦,就該哭著跑回去了。
  
  哪知道一天天過去了,他竟然堅持了下來,就連身子骨也瞧著壯實了許多,周側妃眼瞧著兒子過了一個冬天連個傷風都沒有,暗底裡就覺得自己這個打算真是沒做錯,讓兒子跟著大郎一天天長進了,字寫的不再是墨團團了,還透著股挺拔之意,就連小身板也頗有了幾分氣勢,不再是過去那畏畏縮縮的孩子。
  
  上次她帶了宏哥兒去正院請安,就連寧王妃也奇怪的盯著宏哥兒瞧了好幾眼,「宏哥兒最近瞧著倒是精神許多。」
  
  三郎就靠在寧王妃腿邊,睜著大眼睛看著宏哥兒,只小小叫了聲:「二哥——」目光裡充滿了熱切,大約是想過來拉宏哥兒的手,不過被寧王妃身邊的嬤嬤抱走了。
  
  周側妃便覺得,三郎被養的這麼經心,不過孩子瞧著可沒宏哥兒快活。
  
  宏哥兒跟著大哥每日讀書習武,閒了哥兒還要在院子裡玩一玩鬧一鬧,比之以前圈在後院裡倒是更有幾分孩子模樣了。
  
  跟著大人長大的孩子到底不比跟著孩子一起玩大的有活力。
  
  三郎過了四歲就要開蒙了,寧王妃特意與寧王提起此事,寧王的意思是跟著大郎二郎一起讀書,但寧王妃似乎另有顧慮,非要寧王單請一位大儒來給三郎開蒙。
  
  寧王大約是想著,這麼多年在邊關,也苦了寧王妃了,這些小事之上便不與她過份計較,就依從了她的心意,特意又從外面請了一位大儒來教導三郎,而且並不與小貝宏哥兒在一處上課。
  
  武小貝在信裡寫道:「……天知道我有多高興母妃在這件事情上的決定。生怕課堂上再添一個小豆丁,一個宏哥兒就已經讓我快崩潰了!」其實他的未盡之語是,母妃這麼擔心我會對三弟起壞心,那還不如遠遠的隔開了,大家都少些來往,保持安全距離為好。
  
  不過這話若是寫在信裡,未免許小寶替他擔心,索性就只藏在自己肚子裡了。
  
  「……前幾日去街上玩,原本是要給你好好淘幾本書的,結果武宏這個小笨蛋非要跟著去,拉都拉上下來,最後請示了周側妃,沒想到周側妃竟然答應了讓這小子跟著我去玩。你是知道我的,我一貫的喜歡自己去街上玩,隨意的逛。哪知道這小子就跟出了籠子的猴子一樣,什麼都沒見過什麼都沒吃過,八成他長這麼大就在寧王府後院裡呆著的吧?還真是有幾分可憐!……最後書沒淘成,帶著他吃了一路回去,聽說那小子吃撐了,晚飯都沒吃……我還當周側妃以後定然不讓我帶著他出去玩了,自己終於解脫了,哪知道昨日出門,他又跟著去了……現在是甩都甩不脫了……」
  
  他們寧王府上,嫡母妃將三弟看的緊,側母妃將二郎放的松,一個是保守的厲害,另外一個是寬泛的嚇人。
  
  武小貝想不明白,怎麼同一個府上,就出了兩個極端呢?!
  
  他這些成長的煩惱,既不能告訴寧王,也不好跟永喜說,唯有寫信給許小寶。
  
  況且如今二人都是家中長兄,下面都有弟弟,倒是瞬間就生出了知己之感,總覺得對方能夠理解自己的心裡話。
  
  胡嬌有空了,也會瞧一瞧武小貝給許小寶寫來的信,看著看著,唇角邊漫上笑意來。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這孩子也長大了。
  
  許小寧一歲的時候,舉行了抓周儀式。不止是宴請了許清嘉的同僚,就連胡厚福也帶著妻兒前來捧場。
  
  許小寶與許珠兒與表兄們分明已久,此次再見面,說不出的高興。
  
  魏氏還從未來過雲南郡,胡嬌便特意騰出空來帶著她去街上逛,此間氣候濕潤,街上還有穿著各色本族服裝的夷民,看到新奇的東西,魏氏也會問問胡嬌那是什麼,胡嬌便用夷語跟夷民講價順便買下來,倒讓魏氏大開眼界:「妹妹這是學了多少種夷語?怎麼我一種也聽不懂!」
  
  她如今打扮的很是時興,在蘇州府養了幾年,人都帶著江南的水媚之色,倒比之前在滬州年輕了十歲似的。
  
  胡嬌有意揶揄她:「只要嫂嫂說話哥哥聽得懂就行了,旁人說話嫂嫂聽不懂又有什麼打緊?」
  
  魏氏被她打趣的都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就你貧嘴!」
  
  許府宅子還不及蘇州胡府精緻,但那條街上住著好幾位同僚,時不時能瞧見公人來往,魏氏忍不住咋舌:「你們這附近大約不會有什麼案子吧?」小偷看見這些進出的公門中人大約都要繞道。
  
  胡嬌想一想,自己住在這裡前前後後好幾年,似乎是沒有發生過什麼案子。
  
  等到了抓周的正日子,各府官眷們都來了,外加本地縉紳外加各地在州府掛過了號的大商人及其家眷。這幾年雲南郡大面積種植藥材,各地商人風聞而動,不止蘇州揚州,便是鄰近的蜀中也有商人專程前來採購藥材。雲南郡的百姓們日子好過了,這些大藥材商以及本地縉紳們與官府都有來往,也算是謝了官家給大家一口飯吃,有個穩定的營生。
  
  因此許小寧這場抓周宴,竟然是意外的隆重。
  
  胡嬌身為女主人,差點忙斷了腿,不止魏氏,就連高娘子以及段夫人都被拉來幫忙,從待客的餐具到前廳後院擺客的座次,以及飲食茶水點心,要為來的孩子們準備的吃食玩意兒。
  
  來的男孩子們都交給許小寶招待,女兒家都由許珠兒招待。
  
  令胡嬌沒想到的是,這倆小傢伙都各帶了一隊夥伴去玩,竟然把自己身邊帶著的人都招呼的很是不錯。
  
  許小寶這邊有一起玩的傅段兩家的郎君,還有高烈,兩位表兄弟,其餘官員家裡的兒子,外加那些前來送禮的本地縉紳以及各處商人的郎君們,竟然是濟濟一堂。
  
  而許珠兒這邊的人員也是一般複雜,有手帕交傅家的小娘子,關切還算不錯的高家的小娘子,還有其餘官商家小娘子。
  
  最讓胡嬌覺得無語的是,傅夫人以及段夫人竟然特意喚了小娘子們來瞧,回頭與胡嬌嘀咕:「咱們家裡有小子的,是該早早為孩子們打算起來了。」
  
  段夫人更是央她:「等你得空了,悄悄兒問問珠兒,看看這些小娘子哪個性情和順易相處。」她家兩個小子,都差不多可以準備起來了。
  
  傅夫人掩唇而笑:「我瞧著她家的珠兒就不錯。你說呢?」
  
  段夫人頓時拊掌而笑:「說來說去,還真是珠兒不錯!」
  
  閨女才八歲就遭人惦記,胡嬌表示真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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