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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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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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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21: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武小貝倒也沒再鬧,他只是站在那裡,由著寧王妃身邊的婆子找了麻繩來,將他綁了起來,只是目光沉沉盯著寧王妃,渾不似個十三歲的少年郎,盯的寧王妃十分的不自在。
  
  寧王妃原本就在驚慌之中失了方寸,此刻見他這眼神,心裡頓時一陣後悔。她千防萬防,總想著怎麼防備都不為過,但武小貝回長安城這三年裡,也確實安分守己,對她恭敬有度,待曜哥兒也是保持距離。
  
  沒想到他小小年紀,心思忒的深沉,若非此次寧王出事,她做夢都不會想到武小貝竟然會有這般狠毒的眼神。
  
  「將他拖出去在雪地裡跪一個時辰,等他清醒了再將他關在自己房裡,好好煞煞性子!」
  
  寧王妃搭著貼身嬤嬤的手站了起來,輕撫了撫衣裙,又恢復了一派高貴淡然之姿。她是寧王府的女主子,無論如何,只要守著曜哥兒,總會有她的好日子。
  
  至於武小貝……他仰賴者,不過是寧王的寵愛而已。
  
  可惜他認不認現實,也不肯認清現實。
  
  武小貝被粗壯的婆子拎出去跪在了雪地裡,他唇邊還有倔強的冷笑,目送著寧王妃從他的房裡走了出來,裙邊掃過積雪,從他的面前過去了,只餘一抹寒香從鼻端掠過,消散了。
  
  他跪在冰涼的雪地裡,雙臂被反剪著,其實練了這麼多年的武,尋常兩個婆子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他篤定寧王沒有殺人,而且會回來,而寧王妃卻認定寧王殺了人,這種家人之間的不信任才更讓他覺得心寒。
  
  正因如此,他才不願意再大鬧下去,不願意就寧王一事與寧王妃再爭執下去。再爭執下去也毫無意義。衝動也只是一時,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而他要在寧王府靜靜的等著父王回來!
  
  寧王妃走了之後不久,院子裡侍候武小貝的人都被永喜打發回房去了,他自己去房裡拿了一壺酒來,顛顛跑到兩名婆子面前:「大冷的天,媽媽們也喝點酒暖暖身子。瞧著這天兒,竟然又下起雪來!」
  
  原本已經在傍晚停了的雪,入了夜卻又飄了起來,又刮起了風,打在人臉上跟刀割一般。那兩名婆子互相瞧一眼,她們出來的時候雖然都穿著棉襖,可抵受不住入夜的寒,那眼神裡就帶了躊躇之意。
  
  永喜見狀,立刻就將酒壺往其中一名媽媽手裡塞:「天寒地凍的,媽媽們當差也不容易,萬一凍病了回頭又當不了差,也不耽誤事兒嘛!這會兒院子裡沒別人,難道小郡王還會跑去告訴王妃?!」
  
  這兩名婆子也知道永喜是小郡王從外面帶回來的,乃是小郡王身邊的第一貼心人,他肯定不會跑去告訴王妃的,方才王妃與小郡王起了衝突,日後母子之間只有更遠著的,沒有更近的道理。
  
  兩名婆子交換個眼色,便接過酒壺各喝了好幾口,這才覺得身上暖和多了。
  
  永喜見她們喝了酒,便立刻回房去拿了個厚厚的墊子來,準備放到武小貝膝下。那倆婆子忙阻止:「王妃說了罰跪,哪有放墊子的道理?」
  
  永喜頗為振振有詞:「可王妃也沒說不能放墊子啊!」
  
  那倆婆子看看自己手裡已經喝了一半的酒壺,只能轉過頭去,假裝沒瞧見。
  
  永喜將武小貝膝頭的雪給拍乾淨,將墊子放在他膝下,又拿了大毛衣裳來披在他身上,自己站在他旁邊替他擋風。
  
  事情到了這一步,那倆婆子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裝自己沒瞧見了。
  
  她們在寧王府當差,還真沒瞧見過罰跪還能跪的這麼自在的。
  
  武小貝被關在了房裡,永喜卻是自由的,只因寧王妃未曾想起來要限制這院子裡下人的行動,永喜便一天一趟往許府裡跑。
  
  胡嬌聽到武小貝當晚回去就挨了打,頓時心疼不已。去醫館裡配了好的消腫化淤
  
  的藥膏來,當天就讓永喜帶了回去,並且讓永喜捎話給武小貝,讓他稍安勿躁,且勿與寧王妃發生衝突,只等寧王爺回來再說。
  
  她自己從小捧在手心裡的孩子平白挨了這一巴掌,倒比旁人打在她臉上還讓她心疼。
  
  永喜回去替武小貝塗了藥,又勸他:「我的小爺,你以後多長個心眼子,王妃娘娘那是對你防都來不及,王爺在了還好說,王爺如今在天牢,你非要上趕著跟她擰起來,她不打你打誰?!」
  
  「嘶——」武小貝吸了口冷氣:「永喜哥哥你手輕點!」過了一夜他想起來寧王妃的話還覺得心上發寒。
  
  「我父王雖然進了天牢,可是人卻不是他殺的,就連爹爹與娘親都說人不是他殺的,可是聖旨是皇爺爺下的,誰知道皇爺爺怎麼想的。母妃……她說的話也太傷人心了!她與父王可是夫妻啊!」
  
  同樣是夫妻,武小貝還記得許清嘉當年被罷官之時,胡嬌陪著他帶著孩子們一路南下,夫妻之間不離不棄。沒有回到王府之前,武小貝從來沒有想過夫妻之間,人心可以背離到這種地步,互相不信任到這種地步。
  
  永喜替他塗好了藥,端詳他臉上比昨日還要明顯的巴掌印,半張臉都快腫成豬頭了,可見當時寧王妃用力之狠,恐用了全身之力,「王妃手也太狠了!」他搖搖頭,「到底不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瞧瞧王妃待曜哥兒的樣子,好歹小郡王也叫了她幾年母妃呢。」打起巴掌來可是毫不含糊。
  
  武小貝冷笑:「她與我父王可還做過二十多年的夫妻呢,都生了一兒一女呢。」
  
  天牢裡,寧王盤膝坐著,身上墊著厚厚的褥子,旁邊桌上擺著酒菜,囚室裡打掃的乾乾淨淨,還有獄卒在外面過來問安:「王爺可還需要什麼?」
  
  這些獄卒們都長著眼睛呢,進了天牢的也不都是死囚犯,也有轉頭就平步青雲的。只有等案子審完了定了罪,若真是要凌遲處理或者問斬的,到時候再怠慢也不晚。
  
  如寧王這等還未有定案的,他們是寧王結個善緣也不願意得罪的。
  
  寧王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不如借你的腰刀一用?」
  
  那獄卒立時被嚇住了,「王……王爺,您這是……」在寧王閒閒看過來的眼神裡,那獄卒哆哆嗦嗦解下了自己的腰刀,雙手遞了過去,心裡轉過無數個念頭。
  
  聽說寧王爺進天牢是因為戶部侍郎錢成郁之死,聽說是這位爺所為。這位爺可是位殺神,那可是上過戰場的,殺個把人還是容易?萬一他心裡不舒坦要拿自己開刀……
  
  那獄卒將腰刀遞出去之後,立刻朝後退了出去,一溜煙退到了十步開外,拿戒備的眼神看著寧王。
  
  寧王被他這眼神給逗笑了,抽出他這腰刀試了試刀刃的鋒銳程度,又在牢房的地磚之上來回磨了幾下,才覺的差不多了,便向著自己的脖子比劃。
  
  「王爺——」那獄卒頓時被嚇的魂飛魄散,比之寧王要殺他洩憤還可怕,一頭撲進去就要搶刀,卻被寧王輕輕一腳就踹了過去,「幹什麼呢你?」
  
  那獄卒在幾步開外跪在地上向寧王磕頭求告:「王爺您千萬別尋短見,您若是尋了短見,小的一家老小都要抵命啊!就算您殺了小的,也別自尋短見啊!」
  
  寧王若是殺了他一個,家裡人不但能得些撫恤銀子,還能保住全家的命。若是寧王在他的看管之下死了……恐怕他九族都難活下去。
  
  那獄卒哭的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淚,寧王被他給逗的大笑了起來,沒想到到頭來關心他生死的不是宮裡的父子兄弟,而只是個天牢裡的獄卒。雖然那也是因為事關這獄卒一家生死,到底是有人著緊著他的生死。
  
  他剛肅的面龐也柔和了幾分,「你且起來,本王不過是刮一刮鬍子。」然後,那獄卒就跪在地上,淚眼朦朧的看著寧王舉起腰刀開始刮鬍子,手段竟然十分純熟,顯然是拿刀刮鬍子刮習慣了。
  
  許清嘉與傅開朗前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還有心情拾掇自己,可見寧王心裡是一點壓力都沒有。他不由打趣:「王爺這是收拾收拾準備在天牢裡過年嗎?」就從來沒見過用腰刀刮鬍子的。
  
  傅開朗則踢了那獄卒一腳:「蠢貨!還不去給王爺尋個刮鬍子的剃刀來!」見那已經被這一幕看傻了的獄卒抬頭朝他瞧了一眼,他立刻嫌惡的扭過了頭,全然是被那獄卒一臉鼻涕眼淚的給噁心到了。
  
  那獄卒見到傅開朗這樣子才省起自己的樣子有多難看,立刻垂頭收拾乾淨了,這才退了下去尋剃刀。
  
  原本這些利器是不會給天牢裡的嫌犯供應的,免得有個心理承受能力弱一點的想不開,案子都沒審完就自行了結。不過既然傅大人發了話,而對方又是寧王殿下,這獄卒也就不會再沒眼色的打推辭了。
  
  許清嘉與傅開朗今日前來,只是按例訊問案情,比如寧王與錢成郁在戶部相處的所有經過,以及錢成郁死的當日,寧王找錢成郁說了些什麼,何時離開戶部,離開的時候錢成郁是何種狀況等等。
  
  這些問題已經問過了好幾遍,可是每一次還是人從頭問一遍。只為了互相印證寧王是不是在說謊。
  
  而寧王的答案從來都是一樣的,他懶洋洋坐在那裡,有一句沒一句的答著,反倒是站著問案的許清嘉與傅開朗倒好似犯人一般,平白比他矮了一截。
  
  這一日問完了案子,從天牢出來,傅開朗看著天牢外面大街上已經被眾人踐踏的積雪泥濘歎氣:「我怎麼覺得,再這麼審下去,不但寧王在年前出不了天牢,就算是咱們也要進天牢去陪著寧王殿下過年了!」這兩日聖上的態度越來越強硬,每次將查案的幾個召到御前,一問案情進展,都會將他們罵的狗血淋頭。
  
  也不怪聖上雷霆震怒,馬上要過年了卻攤上了這麼一樁倒霉事,他能高興得起來才怪呢。
  
  特別是近兩年,聖上越發相信方士之言,常請了宮外道觀裡的天師來宮裡講道占卜,臣下都在暗地裡議論,卻沒人敢將此事提到明面上來。
  
  許清嘉與傅開朗分開之後,便按著自己在吏部查到的錢成郁的卷宗,往錢家去了。他一路走過去,又順便買了些祭品,到得卷宗上寫的地方,愕然發現錢家竟然住在陋巷,巷子窄的恐怕連馬車都進不去。
  
  沒想到錢成郁身為戶部侍郎,家裡竟然如斯潦倒。
  
  他還穿著官袍,在巷子口第一家問路的時候,那戶人家便向他指了下錢家,「巷子裡面左邊倒數第二戶人家。」
  
  踩著滿地的泥濘走進去,若非這靴子乃是阿嬌讓人準備的厚底靴,恐怕此刻都要濕透了。許清嘉到得錢家門口,還未敲門便聽得院子裡的咒罵聲,「……你怎麼不去死啊?都是你……」卻是個蒼老的婦人聲音,連哭帶嚎。
  
  「……這不是有好日子過了嗎你哭什麼哭?」
  
  這話是個年輕男子的聲音,聽著十分的油滑輕浮。
  
  然後就是撕打咒罵聲,似乎院子裡還有別人,總歸是錢家人鬧將了起來。
  
  許清嘉站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正尷尬著,院門從裡面被拉開,一個棉袍半邊衣襟都被撕破的年輕男子從院子裡衝了出來,頭髮也被抓的散亂,瞧年輕二十出頭,他一邊胡亂將頭髮抓起來往冠子裡塞,一邊回頭吼:「你們這是過上了好日子閒的!」看到身著官袍的許清嘉,頓時一怔。
  
  院子裡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就好像被誰剜走了心肝一般,許清嘉隔著那年輕男子身側瞧過去,卻是個蒼老的婦人坐在地上大哭,旁邊有個年輕的婦人正在勸著,院子裡站著兩名丫環正手足無措。
  
  「你是誰?」
  
  那年輕男子好不容易將頭髮弄好了,這才問許清嘉。
  
  「請問這是錢府?」
  
  年輕男子點點頭,樣子頗有幾分漫不經心,向他伸出了手來:「錢拿來!」
  
  許清嘉:「……」
  
  沒聽說上人家門來還有收錢的道理。就算是進了皇宮也沒人伸手要錢,何況是個小小的錢府?
  
  見許清嘉不解的眼神,那年輕男子立刻便將手縮了回去,「認錯人了認錯人了!」越過許清嘉,揚長而去。
  
  待那年輕人走了之後,院子裡的婦人們似乎才看到站在門口的許清嘉,立刻有丫環迎了上來,不安的問:「請問大人您找誰?」
  
  「在下乃是錢大人在戶部的同僚,知道錢大人出了事,這才過來探望的。可是府上似乎……」還沒有辦喪事的樣子。
  
  院子裡那坐在地上哭的婦人這會兒止了哭,將身上拍了拍,被她身邊年輕的媳婦子扶了起來,過來向許清嘉道謝:「……我家老爺如今還沒回來,家裡等著將他迎回來才辦喪事!勞大人記掛了,家裡都是女眷,就不方便請大人進來了!」
  
  那婦人向著許清嘉深施了一禮,慌的許清嘉立刻側身讓過,又向她回禮:「錢夫人真是折煞在下了。」論年紀,這錢成郁的夫人年紀可不輕了,又是錢成郁的未亡人,許清嘉年紀擺在那裡,哪敢受了她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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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2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三十九章
  
  從錢家出來之後,許清嘉回望那窄窄陋巷,若有所思。
  
  方纔他向錢成郁之妻提起可否需要幫助,捉拿從她家裡出去的那年輕男子,錢成郁之妻面露難堪,沉默了一瞬才道,那是她家兒子。
  
  許清嘉聞聽此言十分愕然。他記得錢成郁乃是顯德十七年的進士,能熬到今天這一步著實不易,想來他的兒子也定然要走讀書入仕這條路,許清嘉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錢成郁怎會將兒子教養成了這副德性?!
  
  當晚回去之後,許小寶再次受到了許清嘉的嚴厲督促考問,就連傻笑著的許小寧也被許清嘉拉過去握筆學寫字。若非胡嬌強烈堅持,不肯讓孩子在三歲以前開蒙,許清嘉都要給許小寧開蒙的打算。
  
  ——教養出個好學上進不長歪的兒子著實不易,他還是覺得要從小抓起。
  
  說起來,錢成郁的兒子長成這般模樣,也是因為錢成郁這麼些年疏忽了兒子的教養問題。
  
  錢成郁之妻提起兒子來滿腹的心酸淚,還要道一聲「冤孽!」
  
  當年,錢成郁發憤讀書,妻子剛有妊就赴京趕考,丟下家裡老弱婦孺,一門心思要出人投地。錢家家境本來就不好,錢成郁到了長安城中頭一年卻並沒有考中,此後只得借宿在城外寺廟裡繼續苦讀,這一借宿就是十年。
  
  家中父母先後離世,而妻子還當他早已不在人世,還著兒子艱難度日。
  
  十年之後,錢成郁高中還鄉,兒子都已經十歲了,學得一身無賴習氣,跟著街小的小混混度日,不但大字不識還有隱隱往鄉間潑皮發展的趨勢。
  
  錢成郁自感愧疚於妻兒,待兒子便存了補償之心,此後往地方為官,雖然親自教養兒子,一則兒子三觀經過社會的淬煉,早不是無知小兒,尋常人難以勸服。二則他也下不了重手去教子,又有妻子在旁護著,便漸漸將兒子養成了個二世祖,於吃喝玩樂上精通,但於讀書上進一途卻是徹底的沒有興趣了。
  
  許清嘉待要再問,那錢家郎君見到他為何伸手就要錢,錢妻卻已經不再言語了,要關門送客。
  
  他去了一趟錢家,比不去還令人心塞。被胡嬌瞧出端倪,開解了半夜,才終於放鬆了對許小寶的嚴厲管教。
  
  第二日傍晚,東宮有請。
  
  錢成郁之死,震動整個大周朝。從宮裡到宮外,朝上朝下,無數人議論紛紛。就連民間也有無數個版本供說書先生來攬錢,唯獨東宮安靜非常。
  
  許清嘉到了東宮,自有人引著前去面見太子。
  
  他對太子也甚為陌生,只記得自己高中之時,太子面色蒼白,但為人十分溫雅寬厚,還與學子們交流學問,所有的印象都停留在太子是位身體不太好但十分好學的有為青年上。
  
  等真正見到太子,他才有一絲奇怪的感覺。
  
  太子與他記憶之中的蒼白溫雅的青年已經有些微的不同,他面色紅潤,似乎瞧不出一點重病的樣子。猶記得外面還在瘋傳太子將不久於人世,而寧王喪心病狂,也是因為太子的病體給了他可趁之機。
  
  也不知道是哪一日,這種流言就傳的紛紛揚揚,甚囂塵上。
  
  許清嘉與太子見了禮,被太子賜座,謝過了座他才小心坐了下來,「太子殿下召微臣前來,可是有事?」
  
  太子多年沉寂,聽說從不過問朝政,但凡太子一黨有何主張,皆是出自國舅府中。朝中眾臣多知此乃皇后的意思,與太子無關。
  
  太子端著杯茶穩穩坐著,面上帶著一絲淺笑,稍停才道:「聞聽二表兄道許中丞乃能臣幹吏,又忠心耿耿,但最厲害的卻是博聞強記,本王近日無事,手頭有幾本孤本,便想著送於許中丞。」
  
  他一招手,便有宮人奉上放在盤子裡的孤本,許清嘉立刻跪了下來:「無功不受祿,不知道太子殿下……」他只是抬眼瞧了一下那孤本的封皮,便知此孤本價值,太子無緣無故送他孤本,委實讓他有些心驚。
  
  太子笑著親自扶了他起來,「瞧把許中丞嚇的,難道本王就這麼嚇人?不過是兩本書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本王只是聽說當初許中丞乃是二表兄申冤洗白,便生出一點惜才之心罷了。」
  
  許清嘉此刻心裡已經在打鼓了,他被欽點協助查錢成郁之死一案,寧王如今還在天牢裡,而太子卻單獨召見他,就算是為了案情進展,傅開朗與他知道的相差無幾,何必非要召他入東宮呢?
  
  太子這是單純的示好還是有別的意圖?
  
  那宮人將漆盤放在許清嘉方才坐過的几旁,默默退了下去,太子這才歎道:「自皇兄入了天牢,本王日夜輾轉,也不知皇兄他在牢裡可好?」
  
  許清嘉雖然覺得這話有些怪異,傅開朗自然可以一五一十將什麼都告訴太子殿下,但太子偏要來召他問話,就更令人生疑了。不過面上卻不能推搪,仍是恭恭敬敬答道:「寧王殿下在牢裡一切安好!」
  
  太子便又是一歎。
  
  「皇兄自少年時代就戍守邊陲,這才回來沒幾年就發生了這般大事,想來也是他命中該有此一劫。許中丞是個能幹的,案子如何進展,本王甚為關心,若是得閒了,請要煩請許中丞前來東宮告之本王一聲。本王就是個廢人,日日在房裡養病讀書,不能幫父皇分憂,如今又累的兄長受了牢獄之災……」
  
  許清嘉只能安慰太子:「殿下的身子要緊!寧王也只是一時困厄,必有開解之日,殿下不必憂心!」
  
  等他捧著被太子強賜的孤本從東宮出來時候,比之方才入東宮之時心思更是沉重。
  
  太子的氣色看著與常人無異,若是十幾年前太子還有恙在身,但現如今卻瞧不出半點病疾。唯獨太子提起自己的身體來,那口氣似乎有些微妙。
  
  這由不得許清嘉多想:太子到底是真的病到不能替今上分憂,還是他「被病」的不能為今上分憂?
  
  皇家的事情,原本就說不清楚,而他如今一入長安,雖然初初衷是想著造福一方,但似乎現在做著的事情越來越背離了初衷。
  
  他將自己查到的錢成郁之子見到他便討錢,而且問及街坊鄰居,錢成郁之子乃是個賭棍,十分好賭,常被討要賭債的追到門上之事上報共同查案的幾位大人。
  
  原本錢成郁乃是戶中侍郎,就算是報與京兆尹,也自有公門中人來管,但錢成郁卻極好面子,只是一味壓事。
  
  幾位查案的最近都圍繞著錢成郁是他殺還是自殺爭論不休,屍體已經被仵作驗過,也沒什麼異常之處,況且又是朝廷命官,昨日已經送到了錢家去,令他們自行處理。
  
  如今手頭的證據都沒辦法說明什麼。一天天被聖上催逼,大家幾乎都成了烏青眼。而許清嘉查來的消息無疑於是新進展。
  
  大理寺卿撫著鬍子道:「難道錢侍郎竟然偷盜戶部銀子拿去給兒子還賭債?」
  
  其餘兩位大人立刻跳起來反駁:「他真有這麼大膽子?!」
  
  許清嘉查了這些日子,此刻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錢大人沒有這麼大膽子,但旁人卻一定有。說不定錢大人這是替旁人背了黑鍋呢!一切的源頭是因為寧王爺清查戶部,才有了這起命案,何不向聖上請求清查戶部,等查完了帳面問題,說不定就能找到錢大人的死因。」
  
  「荒謬!難道帳本竟然會殺人不成?!」
  
  許清嘉被人反駁,也毫無懼色。等到當日面聖,許清嘉提出重新清查戶部,更能查明錢成郁死因,便有另外兩位大人反駁:「已經因為清查戶部而死了一個錢成郁,誰能保證清查下去不會再死一個錢成郁?」
  
  今上最近已經被這幾個官員鬧的恨不得全拉出去打一頓板子,不過他也極想知道錢成郁死因,只能按捺下性子聽下面幾位官員議論。
  
  許清嘉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許愛卿來說說,怎麼個查法?難道你就不怕再死人?」
  
  旁邊數位官員見今上表情,便各自默默閉口,聽得許清嘉跪下道:「聖上,寧王查了一段時間的戶部,便有錢成郁之死。而微臣也看過錢成郁房裡的帳冊,確有許多問題,只是過此次查的是錢成郁死因,微臣就不曾稟報。但微臣一路查下去,發現自寧王查帳開始,錢成郁之子在賭坊便輸了大筆賭債,最後卻沒有被追債,還有積銀繼續賭。」
  
  今上目色轉厲:「難道錢成郁竟然拿了戶部的銀子去給兒子還賭債?」
  
  「陛下有所不知,錢大人就算是溺子,可為官多年,這點道理卻也懂得的。微臣是覺得這銀子未必是錢大人給兒子的,但也許……還真是戶部的銀子也說不定!」
  
  堂上頓時一片嘩然。
  
  「許愛卿何以見得也許是戶部銀子呢?」
  
  旁邊眾官員已經乍然色變,他們雖然查來查去也有心猜測,但戶部出現大問題,這事兒卻不該他們來說破。如果真有問題,那也是誰去清查戶部誰來負責向今上稟報。而他們只要負責將錢成郁之死查明即可。
  
  偏偏許清嘉劍走偏鋒,不去查錢成郁之死,卻要鼓動聖上清查戶部。到底是年輕啊,腦子不夠好使,人也不夠老辣,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眾官員在心裡默默感歎,都自覺與許清嘉拉開距離,默默的離他站遠了一點,唯獨傅開朗仍舊站在許清嘉身後。
  
  他在地方為官多年,深知蛀蟲之害,許清嘉說的話正合他心意。
  
  數日來,這些查案的官員每次御書房,都戰戰兢兢,唯獨今日,許清嘉說完之後,今上竟然低低笑了,「沒想到死了一個錢成郁就將你們嚇成了這般模樣!戶部的也是時候該繼續查下去了!」
  
  他話雖如此,卻也沒再吩咐什麼,只讓幾人退下。
  
  一路之上,傅開朗與許清嘉面面相窺,都不知道今上如今心裡的打算是準備繼續讓他們查錢成郁死因呢還是將他們推上去清查戶部。
  
  許清嘉忽想起一個可能:「陛下既然說這話,是不是就意味著他也知道寧王殿下是無辜的,可是還是由著大家的提議將寧王殿下下了天牢,由此來緩解清查戶部之時,朝臣們的焦慮呢?!」
  
  傅開朗雖然在地方為官,但傅家消息靈通,他聽得許清嘉此語,當即面色大變,匆匆告辭。
  
  國舅府裡,傅溫瞇著眼躺在榻上,心裡正在思謀著,便聽得門外的丫頭傳話:「大人,二爺求見!」
  
  傅溫睜開眼睛,看著二兒子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他都不來開口,傅開朗已經揮退了丫環,「都下去吧,我與父親有話要談。」
  
  傅溫瞇了下眼睛,那一雙眼睛裡仍是精光四溢,「你這是才從宮裡出來?難道是錢成郁的案子有了眉目了?」
  
  傅開朗目光緊盯著傅溫,一字一頓:「父親,聖上說了準備繼續清查戶部。」
  
  傅溫似沒想到竟然是這麼個消息,頓時直起了身子:「不是在查錢成郁之死嗎?為何又要清查戶部?」
  
  傅開朗見到傅溫這般舉動,目光裡都帶了幾分沉痛之色:「父親,你告訴兒子,錢成郁之死與咱們家有沒有關係?」
  
  傅溫宦海沉浮,方才只不過是沒想到能聽到這個消息,被兒子逼問,復又躺了回去閉上了眼睛,漫不經心道:「你也是在外面當過官的,執掌一方,怎麼跟為父說話呢?錢成郁之死不是寧王所為嗎?」
  
  傅開朗緊握了拳頭,似乎是在隱忍著心裡漸漸竄上來的火,終於還是沒成功,再出口聲音都變了:「父親也知道錢成郁之死雖然與寧王清查戶部有關,但確實不是寧王所為。卻還要暗中授意朝臣向聖上進言,將寧王打入天牢!父親,你這樣逼迫聖上又有何謀?聖上是將寧王打入了天牢,可反過來說,也可以說是聖上在保護寧王!」
  
  傅溫睜開眼睛,怔怔瞧著面前的兒子,似乎是重新認識了他一般。
  
  「這個你都能想到?!」
  
  傅開朗語氣沉痛:「父親,這些事情似許清嘉那等不知朝堂隱秘的官員就算是猜,也只是隱約猜出來一點,卻不敢肯定。可是父親,兒子身在傅家,不能眼睜睜看著您一手將傅家帶入深淵!」
  
  傅溫似乎被傅開朗這句話給強爆,揮手將榻旁小几之上的茶壺茶盅掃下地,怒瞪著傅開朗:「逆子!為父一手將傅家推上頂峰,輪不到你在這裡指頭畫腳!」
  
  傅開朗被茶壺砸中,半身官袍都被打濕,*十分狼狽,此刻又跪在地上,但他腰背挺的筆直,眸光裡分明是不贊同傅溫的說詞。
  
  傅溫見兒子未能被他砸醒,也知道傅開朗自成年之後便自請調任地方,多年在外為官,這個兒子向來與他有點說不到一起去,不似長子與他同氣同聲,能他的話從來百分之百的聆聽,從無反駁之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伸腳踹走傅開朗:「滾滾滾!滾出去!老子費心巴力將你從地方調任到長安,可不是讓你回來指手劃腳,指責為父該如何處理事情的。你既然不願意聽從為父的話,就滾回你的地方去!改日我就向陛下請示!」
  
  傅開朗重重磕下頭去:「父親!求您了!」求傅溫什麼,他卻不開口。也不知是求傅溫將他調走,還是求傅溫在政治上多多考量。總歸都不是傅溫願意聽的。
  
  傅溫房裡侍候的丫環聽得接二連三的響動,傅開朗狼狽的從國舅爺的書房門被攆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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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2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五日之後就是除夕,難得許清嘉今日回來一身輕鬆,就連胡嬌也看得出來他不似前些日子心事重重。
  
  「難道寧王從天牢裡放出來了?」
  
  胡嬌十分高興,寧王從天牢裡出來就意味著小貝也可以出來了。永喜自己雖然能出府,但小貝這些日子卻被圈禁在府裡,半步也不能踏出去。院子裡守著四個彪形體悍的婆子,就防著他跑了。
  
  其實他若是真要強硬的闖,也未必闖不出來。只是從寧王府裡大鬧出府,以後還要不要回來?!
  
  胡嬌對著永喜囑咐了又囑咐,生怕這孩子一怒之下鬧將起來,將來在寧王府日子過的艱難。
  
  橫豎他是庶子,將來是要分府另過的,只不過在未成年以前還得在寧王妃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到底還是給彼此留點臉面才好。
  
  永喜將這話捎給武小貝,他嚼著永喜從許府裡「偷渡」回來的肉乾,兩個腮幫子鼓鼓的,寧王妃打的巴掌印子早就沒了,一點也沒有前些日子的憤懣不平之色。比他這個整天跑腿的氣色還要好。
  
  「這肉乾吃著好,你讓娘親再給我多送些來,抵餓。」
  
  永喜心道,我的小爺,這肉乾是抵餓,可你也並沒拿它當飯吃,府裡廚房送來的飯菜還是一頓不落。明明是這肉乾味兒足,吃起來就停不下來,還要說這麼可憐,好像在王府裡關起來就連飯都沒得吃了,少不得夫人聽了這話還要心疼,多送些來呢。
  
  他聽夫人說這肉乾是用了香料醃透了才烤乾的,做起來比較麻煩,但孩子們都愛吃,只是吃多了兩腮都要發酸,也難為武小貝被關在房裡,閒的專門來磨牙。
  
  這幾日許小寧就只在嘴巴裡含一小塊一點點嚼,而許珠兒正趕上換牙,壓根咬不動,只能吃肉糊糊,看著肉乾饞的只流口水。
  
  這會兒桌上就放著一小碟碼的整整齊齊的肉乾,切成小指粗細的長條,許清嘉拈了一根來嚼,也不忘回答老婆的話:「我估摸著寧王今年是要在天牢裡過年了。聖上似乎沒提過要將他放出來。」
  
  胡嬌一歎,寧王在天牢裡過年,那小貝就只能關在寧王府過年了。她還想著好幾年沒一起過年了,要是今年寧王出來,小貝說不定哪天也能來家裡過年呢。她還讓廚子準備了許多小貝愛吃的菜色。
  
  「怎麼就不肯放出來呢?」
  
  這個事情比較複雜,而且誰也不知道今上心裡是怎麼想的,許清嘉也不能回答老婆。
  
  一時裡傳了飯來,全家人熱熱鬧鬧鬧坐在一處吃完了飯,稍微消化消化,許清嘉便開始查問兒女功課,又拉了許小寧在身邊讓他背詩。
  
  雖然字不必寫了,但背背詩文也是可以的,胡嬌倒也不攔著父子互動。
  
  事實果然如許清嘉所料,直到了除夕,寧王還在天牢裡呆著,看來他這個年果然要在天牢裡過了。
  
  許清嘉與傅開朗在除夕這天特意叫了一桌酒菜,親自送往天牢,順便與寧王做案情的最新溝通。
  
  寧王見到他們來,倒十分高興。他身上今日穿著新衣,面前也擺著一桌酒菜,又見許傅二人也提著酒菜,便招呼他們入席:「來來來,一起坐著吃點兒!這是府裡剛送過來的。」
  
  寧王妃派了人送了酒菜新衣過來,寧王還問起孩子們,那僕人沉默了一下才道府裡的小爺們都很好,聽聞他出事之後,敏郡主還回王府去探望過王妃娘娘。
  
  寧王何等樣人,立刻便從這僕人的話音裡嗅出了一點不同尋常。若不然他為何沉默。不過如今他自己在天牢,又不能出去,便只裝不知。
  
  許清嘉與傅開朗便進了天牢,與寧王告了罪,各自在條凳上坐了。
  
  傅開朗笑道:「想來寧王殿下這裡是天天有客至,上次來也只有桌子,沒想到這次連條凳都準備好了。」
  
  寧王頓時也玩笑感歎:「可不是!自從夷邊回到長安城,一時半刻都不得閒。本王總想著找地兒清靜清靜,都躲到天牢了也不能清靜。」這是自今上將他打入天牢,便陸續有人前來探望。
  
  而這些人所求,寧王也心中有數。
  
  許清嘉與傅開朗陪了寧王一杯松葉酒,又挾了一筷子炙鵝吃了,這才道:「王爺是大忙人,聖上這不是瞧著王爺累的慌,這才想讓王爺清靜清靜嘛。」
  
  寧王忍不住大樂:「許中丞也學會玩笑了!」想當年這人多實誠啊,在官場打磨了十來年,也學了些圓滑手段,這句話不但遮掩了今上不信任他,為壓下臣子言論便將長子投入天牢,還順便圓了他們父子之情,倒好似今上此舉乃是疼他。
  
  況且,有了許清嘉這句話,他便知道自己今日是離不開這天牢了,看來這年也要在牢房裡過了。他心中湧上微微失落,到底……他只是父皇手中一枚棋子而已。
  
  可是很快,這些情緒都被許傅二人帶來的松葉酒給壓了下去,連著灌了幾杯之後,肚腹之間暖洋洋的,憶起當年醉臥沙場,還忍不住敲碗唱了兩句軍歌。
  
  許清嘉與傅開朗雖然不曾有機會馳騁沙場,可到底也是在雲南郡守衛戰裡拚死苦守過城池的,聽得寧王歌中豪邁之意,忍不住拿著筷子敲著酒碗唱和,直引的獄卒探頭探腦的來瞧,暗暗咋舌。
  
  寧王喝酒喝到醉倒也不奇怪,酒入愁腸愁更愁,他好端端一介皇子大過年都不能回家,要留在這幽冷陰沉的天牢,這兩位審案的大人倒是更為奇怪。與寧王在天牢裡歡聚一堂,太也奇怪!
  
  許清嘉喝得醺然,環顧四周,雖然這間囚室被打掃的很乾淨,到底常年不見日光,空氣裡總透著股霉味兒。可大約寧王在外帶兵,行軍打仗吃過各種苦楚,安居囚室居然鎮定如常,頗有穩坐金堂之姿,倒讓他自愧不如了。
  
  這一場酒喝到三個人都有了些酒意,寧王是直接倒回床上去睡,許清嘉還記得替他拉開了被子蓋好,這才與傅開朗離開了天牢。到了天牢外面,冷冽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還隱隱帶著栗子的甜香味兒,似乎瞬間從一個世界到達到另外一個世界。
  
  許清嘉緊走兩步,到了街對面去買栗子,傅開朗緊隨其後跟了過去,從他手裡搶了一袋栗子,「我今兒沒帶銀子,改日給你啊!」逕自登車而去。
  
  許清嘉:「……」
  
  他發誓傅開朗是故意的!
  
  就算他自己沒帶銀子,可他身邊小廝總帶著銀子吧?那小廝看到他這般無賴跟許清嘉搶栗子,都有幾分呆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許清嘉的錯覺,總覺得這幾日傅開朗似乎心情極為不好,倒好似受了什麼打擊一般。
  
  不過就算他問了傅開朗也未必肯說,許清嘉也就懶的問了。
  
  他回到家的時候,永喜還沒回去,胡嬌正將家裡做的各種小吃裝了滿滿一提盒,好讓永喜提到寧王府去。
  
  許清嘉見狀,將自己懷裡揣著的栗子取了一袋給永喜:「這個給小貝帶過去,告訴他寧王在牢裡挺好,有酒有菜,這會兒已經睡下了,讓他不必擔心。過完了年用不了多久,應該就會出來了!」
  
  永喜回去之後,悄悄兒將這消息告訴了小貝,喜的他在房裡接連翻了好幾個觔斗,又揪著永喜再次確認:「爹爹真這麼說?父王過完了年不久就能出來?!」
  
  永喜也知道他最近睡的不好,白天瞧著無事人一般能吃能睡,可是越到過年就越急躁,便笑著寬慰他:「大人奉旨查案,既然大人說了那就定然是這樣了!」
  
  寧王年後不久要出來,這只是許清嘉的猜測,拿來安慰小貝。不過小貝自覺掌握了最新消息,看到寧王妃派來的婆子,也沒先前那麼憎惡了,心裡還想著,等寧王從天牢裡出來了,看她們還敢不敢守在這院子裡。
  
  不過許清嘉的預測只對了一半兒,寧王確實年後春三月裡沒放了出來,不過宮裡舉行了除夕宴,過完了元宵,新年的第一次大朝會,太子終於站了出來,打破了歷時數年的太子病弱不能理事的傳聞。
  
  顯德三十二年的初春,寒意未退,宮中牆角處積雪還沒消融,整個長安城還沉浸在節後的餘慶之中,太子殿下穩穩的一步步走在大明宮裡,從蝸居了數年的東宮書房裡走了出來,投入到了長安城這座巨大的名利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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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22:0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才過完了年,許清嘉暫時回到了御史台繼續蹲班,似乎年前的那件案子已經與他無關了。但是等到年後的再次大朝會,今上卻欽點了太子徹查戶部,左膀右臂乃是許清嘉與傅開朗,另有戶部尚書宋璟以及戶部一干人員協查。
  
  太子殿下就站在文官之首,以往寧王就站在對面武官之首,不過如今寧王還在吃牢飯,他也許是沒想到自己上朝之後領的第一份差使竟然如此棘手,愣了一下才出列跪下領旨。
  
  宋璟以及傅開朗許清嘉依此跪在了他身後不遠處。
  
  高坐在御座上的帝王離的太遠,而匍匐在他腳下的兒子以及臣子們都不敢直視天顏,因此沒人瞧得清這一刻帝王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國舅傅溫就站在太子身後,垂頭看著自己手裡的象笏,前拙後直,乃是三品以上的形制。他牢牢握著手裡的象笏,就好像自己想要牢牢握住的一切,如非必要是壓根不願意放手的。
  
  從金殿上出來的時候,韓南盛向許清嘉奉送一個保重的眼神,口裡卻道:「許中丞真是年少有為啊!」
  
  許清嘉對這位老上峰當真是無語之極。
  
  他脫了身,爬上岸去就看著自己在水裡撲騰,明明風高浪險,說不定一個浪頭打過來不但自己小命玩完,就連家小都有被連累的危險,怎麼感覺老上峰自從進了長安當了府尹以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極打多了,如今人品是越來越不厚道了。
  
  「下官比不上府君大人睿智!」他淺笑,連稱呼也用了舊時,頂好是讓這位老上峰檢討一下自己如今在人品上的疏失。
  
  韓南盛卻似乎不欲與他這等年輕要爭意氣,笑的意味深長加快了步子走了。
  
  從這天開始,許清嘉就算是暫時跟著太子幹了。
  
  也不知道太子是不是在書齋裡悶太久了,做起事來很是拚命,他接到徹查戶部旨意的第一天,就帶著人將整個戶部公署都圍了起來,然後組織人員查帳。
  
  他帶過去的東宮僚屬以及許清嘉傅開朗從那天開始就吃住都在戶部,至多讓人傳個話回去捎個換洗的衣服來。
  
  最近戶部堪稱六部裡面最熱門的地方,每日外面都候著一幫下僕,專等著裡面的差役出來傳話,比如「某某大人家的在不在?某某大人要換洗衣服……」之類。
  
  永祿與永壽就輪班在戶部門口值守,防著許清嘉需要什麼。
  
  胡嬌隔一日便讓人給送換洗的衣服進去,一起送進去的還有湯水點心,肉乾之類,也一直沒接到過許清嘉的隻言片語,直過了一個月,許清嘉才從戶部被放了出來,就跟坐牢似的,終於回到家了。
  
  孩子們一個月沒見過爹,頓時都樂瘋了,特別是許小寧,再也不覺得每天晚上被爹爹逼著背詩厭煩了,撲上去就要求抱抱。中丞大人被孩子的熱情給感動了,抱起許小寧來就親,然後就被嫌棄了。
  
  「娘,爹爹好臭!」許小寧扭頭向娘親求救,執意要掙脫爹爹的懷抱。
  
  胡嬌:「……」
  
  許小寶與許珠兒都湊過去在許清嘉身上聞了聞,就跟在他腳邊打轉的狗狗一般,聞完了倆孩子也嫌棄的從他身邊走開了,委屈的到胡嬌身邊:「娘,爹爹味道好怪!」
  
  偏許清嘉還要抱著許小寧不放,自己抬起袖子來聞聞,「沒臭啊?真有那麼臭?!」
  
  孩子們齊齊點頭,許小寧還捏住了鼻子極力扭過了身子,一副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模樣。
  
  「臭小子!爹爹都沒嫌棄你呢,你竟然敢嫌棄爹爹!」遙想當年這三個小傢伙還是小肉糰子的時候,他常半夜起來給擦屎擦尿,如今卻已經輪到他們嫌棄自己了。
  
  中丞大人表示很傷心!
  
  戶部雖然能提供暫時休息的地方,但想要沐浴卻是不能夠。大家至多能夠洗把臉,有時候連軸轉起來,連臉都沒功夫洗。等忙完了一個月以後,所有人基本都是這個味兒。
  
  胡嬌喚了丫環將浴桶抬滿了水,許清嘉泡進了熱水裡,才舒服的歎了一口氣。
  
  她挽起袖子替他洗頭髮,等將他打理乾淨,都換了兩次水。
  
  許清嘉沐浴更衣,又吃了些易消化的清粥小菜,一覺就睡到了日陰西斜,再醒來之時,房裡安靜至極。他從床上坐了起來,趴在腳踏上的花貓立刻抬起頭來瞧了他一眼,朝門外叫了兩聲,許小寧立刻跑了進來,直撲床上,這次再沒嫌他臭,蹬掉鞋子直接爬到床上去,在他身邊滾來滾去,十分開心。
  
  這狗都成精了!
  
  許清嘉再看看在床上傻滾的許小寧,抬頭看到花貓溫潤的眼睛,總覺得這大狗看著許小寧的眼神都透著一股慈祥——定然是他的錯覺。
  
  這個點兒也要到擺晚飯的時間了,許清嘉將兒子從床上撈起來下床,許小寧還沒滾夠,被他在小肉屁股上拍了兩下,才安靜了。
  
  胡嬌帶著一雙兒女進來準備擺飯,見許小寧還在許清嘉懷裡扭來扭去,頗覺可樂。這小子越大似乎越彆扭,明明想許清嘉的緊,這一個月沒少追著胡嬌問:「娘,爹爹去哪了?」亦或「娘,爹爹幾時回來?」真等許清嘉回來了,他表示思念的方式就是在爹爹身邊鬧騰,到底不如閨女乖巧貼心,這會兒上前去準備拉弟弟下來。
  
  「寧哥兒快下來,別累著爹爹。」
  
  許清嘉被閨女這貼心的舉動給感動的,恨不得抱著閨女好好親幾口。不過鑒於許珠兒讀書識字了,已經懂得男女之別,只能克制的摸摸她腦袋,心裡一陣柔軟,恍然驚覺閨女長的太快了,再過兩年媒人都可以上門了。
  
  一想到還不知道在哪裡的臭小子要將他如花似玉的閨女給娶走,中丞大人就一陣胸悶。
  
  這頓飯自然吃的十分歡樂,許小寶頗有長兄風範,秉承著食不語寢不言的原則,可是遇上許小寧這種話嘮型的弟弟,追著問許清嘉這些日子都去了哪裡,有沒有餓著有沒有冷著,他好幾次以眼神制止。可惜許小寧就不是個會看眼色的孩子,他只管問的高興,況且許清嘉也一一作答,倒好似在殿前奏答一般認真,絲毫不曾因他年紀小而糊弄他。
  
  許小寶雖然有教育弟弟的權利,但是卻沒有教育父親的權利,最後只能挫敗的低頭吃飯,又豎起耳朵來聽許清嘉失蹤這段時間的生活經歷。
  
  至於他的工作,孩子們對此不感興趣。在孩子們的眼裡,他們的爹爹就是整日穿著官服走來走去,這大約就是他的全部工作了。
  
  胡嬌催了好幾次,讓這父子倆好好吃飯,但許小寧問不清楚不罷休,最後才弄明白爹爹最近不在,是被人關在了一處房子裡,「壞人!」他給了太子殿下一個評語。不但關起來,還不能洗澡,要沒日沒夜幹活。「太壞了!」這是他第二次評價太子殿下。
  
  許清嘉都要笑噴了,假如太子殿下聽到這句話,不知做何感想。
  
  不過太子殿下事忙,這等小事自不必理會,他最近……大約很焦頭爛額罷?!
  
  戶部清查下來,有上百萬兩銀子不知所蹤,且帳面做的很平,而錢成郁房裡帶血的冊子就有問題。
  
  許清嘉傅開朗他們這批負責跟著太子清查的官員一天天查下來,戶部好幾名官員都面色如土。等查完了他們從戶部出來,回家來了,有問題的帳冊封存,而太子還要沐浴更衣之後去宮裡向聖上稟報清查結果。
  
  國舅府裡,戶部尚書宋璟就跪在傅溫的書房裡,一遍遍叩頭:「傅大人,求您救救下官!救救下官吧!只要您向太子求情!況且這銀子也不是下官一個人吞掉的!」大頭還是落入了傅溫的懷裡,而追根究底,誰不知道傅溫是保太子的?宋璟用腳趾頭想,都覺得這銀子最後流入東宮的可能性極大!
  
  而偏偏此次聖上下旨讓太子清查戶部,而太子初次辦差,自然不會辦砸了,肯定會要一個漂亮的結果。
  
  想他宋璟跟著傅溫多年,就算是一條狗,也是條忠心耿耿的狗!
  
  傅溫坐在案子後面,只專注盯著手裡茶碗上面的纏枝蓮,半晌才淡淡道:「去吧,你家裡上個月似乎才給孫子擺過了滿月酒,我保你宋家留這一條根。」
  
  宋璟一下子絕望的癱坐在了原地。他現在更不能將銀子的去向供出來了,只為了宋家這條根!
  
  當初他選擇跟著傅溫,就是投靠了太子,算是堅定的了。原想著太子總有一日榮登大寶,到時候他也算是潛邸之時的老人了,能夠再進一步幾乎是必然,哪知道現在太子還未登基,他就已經沒有活路了。
  
  「來人哪,好生送了宋大人出去!」
  
  傅溫開口喚人,立刻便有兩小廝進來,將癱軟在地的宋璟扶了起來,一左一右攙著他出去了。
  
  當晚,宋璟便在家中自殺了。
  
  聽到消息的賈昌與許棠都問了前來報信的門生一個相同的問題:「自斷一臂會是什麼感覺?」
  
  這兩人在朝中也有不少門生故舊,前來報信的自然也是貼心人,都撫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表示這滋潤肯定不好受。
  
  賈昌微笑:「何止是不好受啊?!」
  
  許棠亦對著前來報訊的門人冷笑:「恐怕還疼的厲害,又沒地兒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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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二章
  
  賈昌許棠與傅溫斗了小半輩子,若非傅溫有個國色天香的妹子做了皇后,焉得有如今傅家權勢之盛。
  
  不過盛極從來必衰,如今被他擁立的太子自斷一臂,心中那種怒恚簡直無從說起,生生一口老血哽在喉中,吐都吐不出來。這兩日上朝,賈昌許棠還要假惺惺的問一聲:「國舅爺這幾日瞧著氣色不好,可是最近遇上了什麼煩心事?!」
  
  屁!
  
  裝什麼裝?!
  
  傅溫在心裡默默的爆了一回粗口,面上卻還要與這兩隻老狐狸客氣一番:「老夫夙夜憂心太子貴體,生怕殿下累倒了,所以最近睡的不好。」
  
  賈昌與許棠不免在心中想,難道不是盼著太子殿下病倒嗎?!
  
  賈昌算是堅定的帝黨心腹,與今上有著多年深厚的情份。些許冷落過去,就又重新贏得了今上的信任。又或者人上了年紀便愛念舊,今上身邊的舊人是越來越少了,因此對賈昌也就越來越寬容了。
  
  許棠專注撈錢,兼職本職工作,憑著自己圓滑的處世以及毫無背景的出身,比之許多世族豪門的官員,用起來更要讓今上放心,只因他背後沒有盤根錯節的世族姻親關係網。他這些年也頗得今上信重,居然也一路高昇,算是寒門士子在朝中的代表人物,只不過他門下聚集看重的弟子背後的人
  
  脈卻不能小覷。
  
  傅溫這些年將戶部摟在懷裡,不知道撈了多少好處,早讓賈昌許棠等人眼紅不已,只不過礙著太子與皇后的面子,不好將傅國舅打倒再踩上一腳。再說誰也不能確定國舅的意思是不是太子或者皇后的意思,總歸他們是一體的,將來太子君臨天下,萬一被秋後算帳就不好了。因此傅溫這些年過的可謂順風順水。
  
  現在太子親自出手,那就最好不過了。雖然未曾將傅國舅拉下馬,但斬了他在戶部的臂膀,當真是大快人心!
  
  ——至少不必讓他們眼看著傅溫發財而自己插不進手去。
  
  又因戶部尚書與戶部侍郎都已身故,等於一次性在戶部騰出了兩個重要的位子,而且太子徹查之下,恐怕戶部的官員也要重新換一茬了,故而許棠跟賈昌這幾日都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不已,就等著將自己人往戶部安插。
  
  今日早朝之上群臣吵的不可開交,一部分朝臣主張追查戶部失蹤款項的去向,就算是戶部尚書宋璟自殺,也應該對宋家進行抄家,罪及家小;大家更提出大膽猜測,錢成郁之死定然是宋璟所逼;而另外一部分吵的最凶的朝臣都是為著戶部尚書與戶部侍郎這兩個官職,要為自己營裡的夥伴爭取……
  
  在眾臣亂哄哄吵成一片的時候,許清嘉越眾而出,向今上發表自己的看法:「既然寧王殿下與錢成郁的死無關,何不放寧王殿下出來?」
  
  一殿的人都扭頭去瞧他,太子神情瞧不出悲喜,傅國舅大大的不贊成,其餘官員有附議者也有觀望者,總之當時朝堂之上是靜了一刻。
  
  許清嘉入朝為官也有些日子了,在朝會之上看著別人打嘴仗掐架,從來都是默默觀望的,難得今日自己提出問題,這對他來說算是一大進步。
  
  等到下朝回家,面上便帶了喜色,還讓胡嬌再見到永喜前來,一定要他去轉告小貝,寧王不日就回家了。
  
  錢成郁之子已經被收押,太子殿下不出手則已,出手便當真雷厲風行,順著許清嘉提供的線索去追查錢成郁之子賭債的欠銀以及後來出手闊綽的賭資,發現這賭資竟然是宋璟派人提供。
  
  朝會之後,今上已經下達了查抄宋府,將宋璟家人都收押牢中的旨意。宋家人都入了罪,想來錢成郁之子也難逃法網。
  
  相信錢成郁之死,不日就應有定論。
  
  春三月上,寧王終於從天牢裡放了出來。
  
  他回府的前幾日,寧王妃已經解了小貝禁足。她娘家父兄皆在朝為官,錢成郁之死已經查明,乃是被逼自殺。
  
  寧王清查戶部,宋璟見勢不妙,便派人引的錢成郁之子豪賭,又派人平了錢大郎的賭債,還供他賭資,等到錢成郁知道此事,兒子在外積欠的賭債及借貸就算是用他三輩子當官的俸祿都還不清了。
  
  ——此後如何,還不是任憑著宋璟擺佈!
  
  錢成郁當日怨憤無奈之下被逼自殺,凶器卻被宋璟暗中派人收走,又製造出寧王逼殺錢成郁的假象,也好阻止寧王清查戶部。
  
  內有錢成郁之死,外有傅溫指使朝臣逼迫今上將寧王下了大牢,也算是暫時解了戶部之危。
  
  雖然朝中內外皆知宋璟乃是國舅傅溫的人,但宋璟死的乾脆,連半點戶部之事與傅溫有關係的證據都沒留下,太子又已經罷手不再追查,宋家被抄家下了大獄,就連宋璟剛滿月不久的孫子也沒有例外,此事竟然半點也不曾牽連到國舅傅溫身上。
  
  甚至沒過幾日,天牢裡便傳來消息,宋璟的孫子發疫症夭折了。
  
  這時候的孩子稍不注意就容易夭折,而傅溫聽說了消息,只歎一句:「這孩子竟然是個無福的,追隨他祖父與地下,也算是祖孫倆團聚了!」
  
  傅溫書房裡近身侍候的小廝偷偷窺見國舅爺唇邊的森然冷意,只覺得後背發寒,悄悄低下了頭。
  
  他還記得宋璟那一日以命相求,才為自己的孫子留得了一線生機。
  
  原來……終歸還是死路一條!
  
  國舅爺行事,向來斬草除根,豈能留待春風吹醒?
  
  不久之後,此案終於塵埃落定,錢成郁之子以及宋家所有成年男丁盡皆等待秋後問斬,女眷則沒入教坊司。
  
  許清嘉重回御史台當職,牟中良待他極為親熱,直恨不得攜著他的手去辦公,還口口聲聲道:「許中丞乃是自己人!」許清嘉想了半日才想明白,感情牟中良乃是太子一系,當初拉攏他未果,後來見他跟著太子查案,與傅開朗關係親密,想來便以為他已經是太子心腹了。
  
  這種事情,他覺得還是不要辯白的好,只隨牟中良去了。
  
  反是遇上季成業,這一位還對他打了聲招呼。
  
  「許中丞早!」
  
  季成業打招呼的方式還是那麼特別,目光只隨意往他身上瞟了一下,就瀟灑的直接從他身邊走了過去,片刻都不曾停留,彷彿就是為了打招呼,全然不準備停下來寒暄。
  
  只難得這次他竟然加了稱呼。
  
  不過這次許清嘉成功掌握了他打招呼的節奏,在他走出去三步之後終於來得及跟季成良打招呼:「季中丞早!」
  
  也許是牟中良的態度太過親熱,讓他生出了不適感,反覺得季成業這種距離才讓人覺得舒適。
  
  許清嘉傍晚回家,便見到許久不曾出現的武小貝在院子裡陪著許小寧玩,花貓熱切的圍著他轉個不停,在他身上嗅來嗅去。而許小寶與許珠兒也在院子裡,見到他四個孩子一湧而上來搶他手裡的吃食。
  
  他這日心情好,在回來的路上帶了蜜餞果子,荷香肘子,以及江東來的糖蟹給孩子們。
  
  糖蟹乃是把活蟹放入糖和其它作料中浸制而成,當初孩子們在蘇州的時候就吃過的,今日他自己在街市間胡亂走著,偶爾瞧見有店舖賣,便買了些回來。
  
  許小寧還沒吃過糖蟹,等著胡嬌開甕,趴在甕口瞧個不住,還不住伸鼻子去嗅:「什麼味兒什麼味兒?」
  
  許清嘉則去書房將前幾日買的一套文房四寶拿了過來,遞給了武小貝,「生辰禮物!」這是他前幾日算著武小貝過生辰了,在外面買回來的。
  
  許小寶與許珠兒湊過來嫌棄的看了一眼:「爹爹送禮,都只會送一套文房四寶!」話音裡對他不無怨言。
  
  不但許小寶與武小貝的生辰禮物是文房四寶,便是許珠兒去年秋天過生辰,他這當爹的也是一套文房四寶。得虧得許小寧還不會寫字,只能送他個小玩具,不然恐怕中丞大人還是文房四寶一套。
  
  許清嘉在三個孩子的頭上各敲了一記:「你們知足吧!我當年想要一套文房四寶都沒有呢,最窮的時候寫字都是用樹枝在砂盤上畫的!」這導致他後來成家立業,家境好了以後簡直是對文房四寶有了執念,總覺得送孩子們文房四寶做生辰賀禮,就是最好的禮物!
  
  此舉被老婆胡嬌批評:「送禮送禮,就算是孩子們也要投其所好!你這只送自己喜歡的東西,分明是不用心,不把孩子們放在心上!」
  
  眼看著老婆跟孩子們一起造反,還獲得了孩子們的一致聲援,許清嘉便意味深長的瞧她一眼:「為夫記得年年送你的可不是文房四寶啊!」
  
  他成親當年就說過要送她釵,這些年每及胡嬌生辰,他必要在外面選送一枝釵,有金的玉的珍珠的,點翠的,有一年還送了她一個檀木雕刻的釵。胡嬌將每年收到的生辰禮單裝在一個妝匣裡,十分愛惜。
  
  他不說此話還好,一說此話孩子們立刻鬧將了起來:「爹爹你區別對待!」
  
  中丞大人一手攬了老婆的腰,十分的厚顏無恥:「等你們將來長大,成家立業了,等人送吧!」在此之前,大約只能從他這裡收到文房四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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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22: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寧王從天牢裡被放了出來,最高興的莫過於武小貝了。
  
  他從聽到消息就天天在王府門房處候著,等見到了寧王就跟幾個世紀沒見到過一般,早忘了少年人應該有的矜持,直接撲進了寧王懷裡。
  
  ——自從被關禁閉之後他深刻的感覺到了自己在王府裡的地位,若是沒有寧王他在這府裡什麼也不是,只能憑寧王妃搓扁捏圓。
  
  「父王!」
  
  少年人緊摟著寧王的腰,將整個腦袋都埋進了寧王的懷裡。
  
  相對於兒子的激動,寧王倒平和許多,摸著兒子的腦袋還不忘開玩笑:「這麼大的人了還會撒嬌,怎麼感覺你還沒弟弟大呢?」
  
  武小貝便明白這是宏哥兒曜哥兒到了。
  
  他從寧王懷裡脫出身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扭頭將眼角淚花拭去,這才轉頭瞧見寧王妃周側妃各帶著曜哥兒宏哥兒從遠處走了過來,步子匆忙,想來是才從內院出來。
  
  寧王妃看到武小貝跟寧王的嬌態,暗中捏了下曜哥兒的小手,到得寧王面前,宏哥兒想像長兄一樣直接撲到父王懷裡又不敢,只仰頭去瞧寧王,「父王你都瘦了!」而曜哥兒則上端端正正行了個禮:「兒子參見父王!」
  
  寧王將兩個兒子都拉到了自己身邊,摸了摸兒子們的腦袋,「乖!」又對寧王妃道:「王妃辛苦了!」
  
  寧王妃頗為端莊朝著寧王一禮,「王爺在外辛苦了,回來了就好!」見到武小貝在寧王身側投過來的奇異的目光,她將之理解為諷刺。心裡一陣氣苦,只覺還是懲罰的這小子輕了,不然哪敢用這種眼神看著嫡母?!
  
  她心裡又擔憂當初與武小貝的齷齪被寧王知曉,若教寧王知道她當初的舉動,恐怕心會涼了半截,因此倒也不敢十分狠的得罪武小貝,在將武小貝解禁之後,還幾次派了丫環嬤嬤送吃的過去,可惜這小子並不領情,東西接了過去,卻沒有一次去正院致謝。
  
  原本她做嫡母的要與庶子和好,只需要稍微伸個橄欖枝已算紆尊降貴了,身為庶子早就應該巴巴湊上前去,頂好是哄的嫡母心花怒放不計前嫌。可惜武小貝是個倔脾氣,往日還能待她恭順,自從聽到她說過寧王,心裡便看她不起,不但沒想著前去致謝,就算是今日見到了她,好神情也談不上有多平和,且帶著微微的諷意。
  
  少年人正是血氣方剛之時,連一點鋒芒也不會掩藏,況武小貝跟著許氏夫婦長大,又是嫉惡如仇的性子,以前覺得嫡母端莊溫柔,現在怎麼看怎麼覺得她偽善,就算是他站在那裡不說話,可是眼神裡就將自己的意思給帶了出來。
  
  寧王妃被這樣毫不掩飾赤裸裸諷刺的目光瞧過來,忍了又忍還是沒有戳破,只強撐著笑臉迎了寧王回府。
  
  寧王先被寧王妃帶回了正院沐浴洗漱,然後才是一家子團聚用餐的時光。
  
  寧王敏銳的發現,今日的武小貝自從在門口迎他的時候情緒外露,其餘時候連一句話也不願意說,似乎懶洋洋的。往日一家人也不是沒一起用過餐,他可不是這副樣子。
  
  飯後他便喚了小貝院裡的永喜來問話。
  
  寧王妃一早就讓婆子警告了王府裡的下人,等王爺回來不可給他添堵。因她是後院主母,大家都是從她那裡拿月錢,最主要的是身契都捏在王妃手裡,因此除了寧王身邊貼身護衛,其餘下僕都是需要考慮一下王府女主人的情緒的。偏偏永喜是許府的下人,就算是拿著王府的月錢,可是身契如今還在胡嬌手裡,對來自於寧王妃貼身嬤嬤的警告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的。自然是寧王問什麼他答什麼了。
  
  「你是說,王妃與小貝因為本王而吵架了?小貝還被罰跪……禁足?!」
  
  寧王輕輕一下一下敲擊著几案,神情裡瞧不見任何不愉的表情,但整個人卻透著一股冷意,永喜就在跪在他腳邊,悄悄兒抬頭瞧了一眼端坐如鐘的寧王,又大著膽子道:「小的但有半句謊言,王爺就將小的攆出府去,再也不能侍候小郡王!」他是胡嬌派來侍候小貝的,若是被寧王攆出去,那許府也是不會再留他的,到時候他的結果還真說不好。
  
  寧王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
  
  本來當晚,寧王妃有一肚子的話要跟寧王說,按道理寧王回府的第一個晚上是必定要宿在王妃院裡的,但問完了話,寧王卻改了主意,他去了小貝院子裡,見武小貝一個人開開心心在院裡練拳,瞧他的神情似乎壓根不覺得被罰跪禁足有多麼傷心。
  
  他進了小貝的院子,等小貝將一套長拳練完了,拿起旁邊長袍親手給他披上,這才問道:「聽說你跟王妃爭吵了?」
  
  小貝方才喜悅的笑容消失了,他臉上頓時湧上與他的年紀極為不符的肅然來,一字一頓似乎還帶著年輕人鏗然的血勇之氣,就跟誓言一樣:「父王,不管是王妃也好,還是皇爺爺也好,還是皇叔們也好,誰也不能污蔑你!如果他們污蔑你,就是我的敵人!誰若辱及我父,就是在打我的臉!不管是現在或者是將來,我都要想辦法討回來!」
  
  現在,他不準備再與寧王妃裝表面的孝順恭和了!
  
  寧王有一瞬間覺得這孩子傻的可愛,看吧他不曾見識過宮廷的權謀,不曾見識過權勢的黑暗齷齪,所以才能將一席話說的這麼動聽,等到被這些淬練過以後,他還能保有現在的血勇嗎?
  
  可是就算是這些話傻的可愛,可是有那麼一瞬間,卻直抵他的內心,讓他瞬間升起驕傲與感動……這是他的兒子!是他熱情正直的兒子!是深深依賴信賴仰賴著他的兒子!
  
  寧王只覺孩子那執拗到近乎發亮的眸光刺的他的眼眸也微微生疼,他轉過身去,不想讓孩子看到那一刻他臉上的柔軟與動容。在他像小貝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對人充滿了戒備警惕,就算是自己的父皇也早已經沒有了這種依賴也仰慕的眼神——不,是從一開始就從來沒有過的感情。
  
  「這種話,以後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提起,被聽到是要受到重罰的,是大逆不道的!」
  
  寧王的聲音很低,還帶著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從未有過的柔軟,他的一顆心就像被熱水浸泡過的一般,暖乎乎懶洋洋連一點點重話都捨不得說。
  
  「這話我也只告訴父王,不會在外面亂說的!」少年人小聲在他背後保證,似乎一點也沒因為寧王背對著他而難受,還貼心的叮囑他:「父王你要好好休息,養好了身子!」
  
  「好!」
  
  永喜從外面進來,與出院子的寧王迎面而遇,忙行了一禮退到道旁,餘光窺間寧王嘴角邊溫軟的笑意,還當自己眼花了,揉了下眼睛寧王已經從他的身邊過去了。
  
  第二天武小貝就高高興興前去許府報喜去了,順便謝謝胡嬌讓永喜送去的點心與肉乾。
  
  「……父王還說,以後我想出府就隨便出,誰也不用報備。想在許府裡住多久都行,誰也管不著!娘親我先小住個三五天吧?!」
  
  武小貝抱著一盤肉乾坐在榻上,邊嚼邊與胡嬌談心。昨晚收到生辰賀禮之後他都沒回王府去,直接住到了許小寶的院子裡,今天許小寶與許珠兒去上課了,還拉著他想讓他一起去上,結果沒拉動他,只能非常嫉妒的看著他在後院裡廝混,許小寶與許珠兒揮淚去前院上課。
  
  許小寧這會兒還在院子裡與海哥兒玩,而武小貝這段日子憋的十分厲害,就想著跟胡嬌談談心。
  
  他小時候沒覺得胡嬌有哪裡不同,可是等漸漸長大之後,見過了別人家的娘親,以及在長安城中也見識過不少的內宅主婦之後,就遠來越發現他的養母與大周朝他見識過的所有的內宅婦人都不同。
  
  說不上來養母與別的婦人哪裡不同,但每當他心中煩憂想不清楚的時候,只要跟養母說一說,似乎總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這麼說你父王的意思就是,以後內宅的寧王妃已經沒有一點權利來管你的事了,所以允你在王府最大的自由。」
  
  武小貝想了想,似乎是這樣。
  
  本來他還在心裡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衝撞了王妃而讓寧王生氣,結果寧王不但沒生氣還對他的自由更放鬆了。
  
  他以一個孩子的小狡猾偷偷得意的向胡嬌道:「娘,聽說父王回來的當晚沒有回後院,而是住在了書房裡。反正……我出門之前,父王還在書房裡呢。」他忍不住在心裡猜測,是不是因為他的原因寧王才對王妃冷落了。
  
  被胡嬌在額頭敲了一記:「小孩子家家,不許管大人的事兒!」又嚴肅叮囑他:「你待你父王的心意,自己知道,你父王知道就好,切不可胡亂說出去,誰面前都不許說,知道嗎!」
  
  武小貝往她身上靠了上來,在她肩膀上拿臉頰親暱的蹭了蹭,特別乖巧聽話的樣子:「娘,你放心!這事兒我只跟父王還有你講過的!別人一概沒講過,以後也不會講出去的!」趁著許小寧沒來,他蹭了又蹭,胡嬌也覺得這半大的孩子跟貓咪似的這麼乖順聽話,便一下下拍著他的手:「你也長大了,要會保護自己,不要讓娘擔心!」
  
  許久之後,才聽到武小貝再次開口:「娘,我一直沒告訴過你,我好慶幸自己是被你跟爹爹撫養長大!」
  
  有些事情,小時候懵懂,可是越長大就越清醒,越長大就越明白,越明白也就越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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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27: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傻小子!」
  
  胡嬌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就跟小時候拍他一般。然後轟他出去跟許小寧玩兒了。
  
  外面春光正好,他一個半大小子坐在房裡作少女憂愁狀,竟然還發表感恩感言,真是煽情到讓人受不了!
  
  武小貝傻笑著放下肉乾出去跟許小寧海哥兒玩了,由他帶領,院子裡那倆傻小子的笑聲差點掀翻了屋頂。
  
  胡嬌則起身去收拾過兩日赴春宴的衣服。
  
  自太子在戶部打了漂亮的一仗,又恰到了春三月百花盛開之際,太子妃便發了請貼請各府女眷前去芙蓉園開春宴。
  
  原本太子妃也是多年低調,就算是生了皇太孫也不曾張揚過,不過似乎是為了配合太子今春病體痊癒開始上朝理事,太子妃近日也十分活躍,已經請過幾次客了。
  
  胡嬌在府裡消息閉塞,等接到東宮發來的帖子,自己也覺詫異。她來長安城這半年從無應酬,就算是傅開朗的夫人請了她兩次,都被她婉拒了。
  
  傅二夫人為人不錯,而且她家的姐兒跟許珠兒也算是手帕交,但傅府的大門還是不好進的。不過胡嬌不去,卻不阻止許珠兒跟傅家小娘子相約玩耍。
  
  芙蓉園就建在曲江,只因曲江池中蓮花盛開,紅艷異常,而蓮花雅稱芙蓉,因芙蓉園這名字經歷兩朝,到了大周這是第三朝,竟也無人更改。曲江之水流入內城,乃是城內各處用水來源之一。
  
  更因歷經朝代之久,歷朝歷代都有修建,前朝李唐曾修紫雲樓,彩霞亭,蓬萊山等,又開放這皇家禁苑給皇族,平民,僧侶遊覽,歷經兩朝,如今的芙蓉園更是長安城中無分階級權貴平民都喜遊玩之地。
  
  許家人來長安城許久,都不曾去遊玩過芙蓉園。因此聽得胡嬌要去紫雲樓參宴,家裡孩子們都鬧翻了天,紛紛嚷嚷著要去。
  
  胡嬌好不容易安撫了家裡一干小鬼,向他們許諾改日等許清嘉休沐全家出遊才得以脫身。她今日難得請了梳妝娘子來家,眉間貼了鈿花,淡淡塗了口脂,梳了高髻,上身了綠色窄袖短襦,下身著長安城近兩年最流行的間色長裙,半臂面料乃是貴重的聯珠獸紋錦。
  
  她這身打扮出來,就連家裡的幾個小鬼也看呆了去。
  
  大家都習慣了她平日素面朝天的家常樣子,忽然之間盛裝打扮,許小寧瞧著她的眼神都帶了一二分的陌生,瞧了又瞧,等胡嬌往二門走去,他才一路邁著小短腿追了過去,直瞧著胡嬌登車而去,這才哇哇大叫,又失望又憤怒。
  
  「娘——」
  
  車裡的小寒與秋分聽著小鬼頭撕心裂肺的叫法,偷偷相視而笑。
  
  許府的馬車到得芙蓉園,便有守候在外的東宮侍人引了胡嬌前行,一路之上還遇見過好些平民百姓。不過紫雲樓卻不對外開放,只有太子妃請的各府女眷。
  
  紫雲樓位於芙蓉園中央,樓高四層,憑欄觀望,能瞧見萬民游曲江的盛況。胡嬌跟著侍人上了紫雲樓,先拜見了太子妃,又在席間瞧見了兩位認識的人。
  
  一位乃是寧王妃,她坐在太子妃右下首座,胡嬌便向她也行了一禮,寧王妃見到她,似乎眸光都帶了厭惡之色,只略略點了個頭表示受了她的禮便不再言語。
  
  這也很好理解,如今小貝還在許府住著呢。
  
  武小貝這次似乎是鐵了心要在許家住到夠本,胡嬌催了好幾次,讓他回王府去上課,都被他撒嬌耍賴矇混了過去。
  
  胡嬌也不在意寧王妃的冷淡,便向著坐在中間的傅二夫人打了聲招呼,傅二夫人前面還坐著兩位婦人,一位年約六旬,打扮的十分莊重,另外一位年紀在四旬左右,瞧著傅二夫人待這兩位的態度,胡嬌估計這兩位大約便是國舅夫人與傅大夫人了。
  
  太子妃見狀,便笑道:「許夫人既然與二表嫂乃是舊識,不如就坐在二表嫂下首?」
  
  胡嬌便應了,逕自走過去坐到了傅二夫人下首,聽得傅二夫人介紹她上首那兩位果然是國舅夫人以及國舅長媳,胡嬌亦向著兩人見禮。
  
  許清嘉的品級若是放在地方,那也算是執掌一方的大員了。但在長安城中,四品京官又不是皇帝身邊近臣,還真算不得什麼大人物,充其量只能算大人物身邊跑腿幹活的。
  
  國舅最近心氣兒不順,對年初開始就開始高調的太子夫婦已經心生不滿,等到戶部脫離了他的掌控,對太子就更不滿了。
  
  今日太子妃宴請,國舅夫人帶著兩兒媳來的十分勉強,因此就算是見到胡嬌向她問安,也並沒有過多的表示,就連傅大夫人也只是回了一聲好,再無餘話。
  
  說起來傅國舅生的兒子倒生了五兒三女,但其中只有長子次子乃是嫡出,其餘皆是庶出,因此傅老夫人出門參宴,便只帶了嫡出的兒媳婦前來。
  
  傅二夫人見了胡嬌便開始埋怨她:「我還當你藏在深閨不出來了呢,正經的珠姐兒待字閨中,倒放心讓孩子出來玩,自己倒縮在家裡,難道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二人在雲南郡十分相得,但來到長安城之後,便不曾再見過面。不過傅二夫人也不傻,知道朝中官眷來往皆是自成一營,多半跟前院的男人們的政治小圈子脫離不了。
  
  夫人外交歷來存在。
  
  胡嬌輕笑:「夫人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個鄉下人,沒見過什麼世面,出門應酬萬一丟臉怎麼辦?!」
  
  她嘴裡說著丟臉,但神態之間不見半絲侷促拘謹,倒是落落大方,全不曾因滿堂貴婦人而有所怯場。
  
  傅二夫人從前就喜她爽朗大方,兩家夫君又是在吐蕃圍城患難之中結成的同僚之誼,又從年前共事到年後,就更覺親暱了,在她手上悄悄拍了一下,拿團扇遮了半邊朱面,小聲道:「你這個鄉下婆子對讓人看呆了,恨不得抓花你的臉呢!得虧是生在滬州鄉下,若是生在長安城中還不定得怎麼著呢?!」
  
  「誰跟我有那麼大仇啊夫人盡胡說……」胡嬌隨意往席間一瞟,果然瞧見一位微胖的老婦人瞧著她的神情十分的不喜,她忙扭頭向傅二夫人求教:「那位胖夫人瞧著我的神情……真是十分奇怪啊?難道我搶了她家兒子還是夫婿啊?」這兩種惡事她都不曾做過,但那夫人的厭惡不喜毫不掩飾,她就算是想假裝瞧不見也不能夠啊。
  
  傅二夫人笑不可抑,用團扇遮著臉笑了一回才小聲道:「明明你搶了人家的女婿,還要否認,不對人家恨你!」
  
  胡嬌小聲呼冤:「虧得傅大人乃是大理寺少卿,夫人連個案子都斷不明白,一點也沒跟傅大人學到!我連那位老夫人的面兒都不曾見過,哪裡就搶了她家女婿了……」忽然靈光乍現,似有幾分不可置信:「她……她夫家姓賈?」
  
  傅二夫人橫她一眼:「總算開竅了!」
  
  「夫人此言差矣!明明是賈家女想搶我家夫婿未果,如今卻來怨恨我,好沒道理!夫人要知我與夫君乃是從小訂的娃娃親,賈家女看中了夫君就要搶,還認為我搶了她的人!」猶自憤憤:「她多大臉啊?!」
  
  傅二夫人這下再也忍不住了,「噗」的一聲笑了出來,「等你見到她就知道她多大臉了,反正……」她斜睨胡嬌一眼:「總歸臉要比你大上許多!」
  
  後來胡嬌有幸見到了這位比她臉大的賈氏,終於對當日傅二夫人笑場,招來了婆母與長嫂不滿眼神的舉動深表理解。
  
  不過這只能算她當日赴宴之時的一個小小插曲,她自始始終都不曾與賈夫人搭過訕見過禮,就假裝完全不知道這一位的身份,就算是後來開宴之後,這位賈夫人藉故對她明諷暗嘲,她也假作聽不懂——反正她就是滬州鄉下來的嘛!
  
  那就扮好一個鄉下婦人的形象就好,少說話多吃東西。
  
  倒是上座的太子妃出言回護,賈夫人才只能不甘的閉嘴。
  
  賈昌看許清嘉不順眼,恨不得能將他給擼下去,但不幸的是他的弟子尉遲修就因為此事而喪了命,這就使得兩方的仇怨結的更深了。
  
  但太子帶著許清嘉從年後就在戶部清查,如今看著太子妃回護許夫人的樣子,賈昌夫人便在心裡默默盤算,看來姓許的沒有投靠他的座師許棠,倒是投到了太子門下。
  
  不然何以用得著太子妃出來替許夫人說話?!
  
  太子妃替胡嬌說話,不但是賈昌有幾分意外,便是寧王妃也有幾分意外。
  
  宴開一時,眾女眷都不再拘於席中,而是隨意,或三兩好友聚於一處說話,或者相約下樓去透風,順便遊園,或倚欄吹風,觀園中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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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27:44 |只看該作者
  傅二夫人去更衣,胡嬌總覺得自己多飲了兩杯宮裡的葡萄酒,又貪新鮮飲了兩杯去年釀成的荔酒,只覺面上微有燒意,便選了一處僻靜些的欄杆,臨欄吹風,只盼能夠將面上熱意降下去。
  
  她正瞧著遠處風景出神,聽得身後一道聲音:「許夫人倒好消閒。」
  
  胡嬌轉身,見是寧王妃,面上笑意便淡淡的:「哪裡及得上王妃娘娘消閒。」
  
  寧王妃緩步而來,直與她並肩而站,目光也不瞧她,只瞧著遠處風景,淡淡道:「許夫人教出來的好兒子,倒是會頂撞嫡母!」
  
  原來她這是興師問罪來了?!
  
  胡嬌恍然大悟。她撫養了武小貝一場,至多是屁股上拍幾下,也只是嚇唬居多,打嘴巴子是從來不曾有過的事兒。
  
  本來對寧王妃扇了小貝嘴巴就十分不滿,只是礙著那是寧王府上的家務事,她不好插手,寧王妃今日偏自己尋上門來,她頓時便笑了:「王妃飽讀詩書,臣婦目不識丁,有一事不明,想向王妃請教!」
  
  寧王妃沒想到自己前來問罪,又加之寧王回來之後便不曾在正院宿過,只在周側妃院裡與侍妾院裡宿了幾晚,就連武小貝如今也還在許家不曾回府,寧王妃問起來,寧王只道,武小貝的事情讓她以後別過問。
  
  寧王妃氣的夠嗆,當時就在心裡狠狠道:好!好!不讓我管最好!以後這小子的婚事也別求到我門上來!
  
  她心知定然是寧王知道了自己與武小貝當初說過的話,府裡的僕從都不敢多嘴,那麼這事就定然是武小貝在背後告了黑狀,挑撥他們夫婦之情。因此心中已經從以前的提防變做了對武小貝的怨恨!
  
  「什麼事?」這位許夫人臉皮倒厚,竟然似聽不懂她的話一般。
  
  胡嬌燦然一笑,「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是什麼原因呢」
  
  寧王妃的臉色一下變的很難看,「你——」
  
  她也不是傻子,胡嬌表面上是說,淮北香甜的橘子移植到淮北變變成了苦澀難吃的枳,其實何嘗不是拿橘子來比喻武小貝。意思是武小貝在她身邊的時候還是個品行上佳的孩子,偏偏回到了寧王府生活幾年,就開始頂撞嫡母,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寧王妃教導無方,她又何必跑來與胡嬌問罪呢!
  
  這哪裡是她嘴裡自謙的目不識丁呢?分明是市井裡出來的刁婦,上次在王府裝的謙和恭順,其實追根究底就跟武小貝一樣,表面上裝的十分好,誰知道肚裡肝腸又是兩樣。
  
  寧王妃氣的冷笑一聲:「我只知道許中丞口才了得,竟然不知道中丞夫人耳濡目染,口才竟然也不下於許中丞!等我回頭就將這話告訴王爺,問問他的意見?!」
  
  胡嬌聽得這話,心裡又替她可憐,說不過自己就拿寧王來壓她,可惜她從不來不曾怕過寧王。而且寧王也不是小肚雞腸的男人,相反,他卻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哪有同她一個後宅婦人計較的道理?!
  
  她擊掌而笑:「好啊好啊!王妃娘娘正好將這話回頭問問寧王殿下,就說是我問的,他是想要個愚孝的兒子呢還是腦子比較清楚,府裡遇到大事還懂得信任家人的兒子呢?!」這話完全就是在反諷當日寧王妃在寧王出事之後的言語失當。
  
  寧王妃沒想到武小貝連這話都告訴胡嬌了。原本她猜測武小貝告訴寧王就已經夠惱火怨恨的了,沒想到就連胡嬌都知道了。看到這小子對他養母的感情遠超她的預估。
  
  寧王妃白了臉色,現在怎麼看胡嬌怎麼討厭。說又說不過她,好歹胡嬌也是命婦,又在太子妃的春宴上,她自不好像懲罰庶長子武小貝一樣對胡嬌進行懲罰與禁足。
  
  她還沒有那個權利。
  
  也幸得寧王妃此刻尚存三分理智,原本存了問罪的心思,見胡嬌不但態度強橫,且對她隱含鄙視諷刺,知道再跟她針鋒相對下去,恐怕丟臉的是自己,便狠狠拂袖而去。
  
  不然,若是真動起手來,就憑她身邊的婆子與見過血的胡嬌,勝負還真在她預料之外。
  
  到時候鬧大了,總歸對寧王不好。
  
  許清嘉一力堅持寧王乃是清白的,無論是在御書房還是金殿之上,都曾提過將寧王從天牢裡放出來,結果寧王出來沒多久寧王妃就跑去找許夫人的麻煩,還不定外面怎麼傳呢。
  
  好好一場春宴,胡嬌高興而來,敗興而歸,回去就將武小貝打包,準備讓永喜帶著他回寧王府去。
  
  武小貝還沒玩夠,此次又是寧王特許他散心的,想著自己在牢裡關了數月,兒子在府裡也關了數月,沒想到胡嬌狠心,從春宴上回來就要他回去。
  
  他抱著胡嬌的胳膊死活不撒手:「娘你不能趕我走啊娘——」
  
  許小寧原本存了爭寵的心思,想要將靠近他娘的武小貝給趕走,可是被他死皮賴臉的模樣給鎮住了,只遠遠觀望,神情十分嚴肅,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不過胡嬌可不願意再姑息武小貝了:「你這小子再不回去,你家嫡母都要來拆了許府了。今兒連太子妃的春宴她都要尋我來問罪,你回去好好上學,放假了就來,如何?」
  
  胡嬌覺得這小子簡直變做了水蛭吸在了她身上,揪都揪不下來,裝可憐又裝的十分到位,令得她都有了幾分心軟,想著是不是自己太不近人情了?!
  
  許清嘉回來之後,就看到胡嬌與武小貝在角力,而許家三個孩子都傻傻站在旁邊圍觀,許小寶似乎在考慮自己到底是要幫誰,許珠兒小小聲向胡嬌求情:「娘,不如讓小貝哥哥再玩兩天?」
  
  雖然武小貝天天在後院賴著,晚上也照樣被許清嘉逼著寫大字考校功課,總算是讓許珠兒心理平衡許多。
  
  見中丞大人回來,母子倆都要中丞大人來作主。
  
  許中丞在家向來惟老婆馬首是瞻,瞪著武小貝一句:「業精於勤而荒於嬉!」就讓武小貝沒轍了。
  
  到底這小子被許家給送回了寧王府。
  
  他還不知自己走後寧王與寧王妃之間是否有什麼不愉快。不過既然胡嬌說了讓他不要管大人之間的事情,他也就老實聽了,跑到書房去尋寧王問安。見寧王穿著家常袍子斜倚在榻上看書,十分的悠閒,便笑嘻嘻上前去行了個禮。
  
  「父王這些日子可大安了?」
  
  寧王見到這小子從外面衝了進來,似乎連外面的春光都帶進了書房裡,唇邊不自覺就漫開了笑意:「你可捨得回來了?」
  
  武小貝心道:我才不是捨得回來,是被娘親攆回來的!不過這話可千萬不能告訴寧王,他還懂得在寧王面前討好賣乖:「兒子這不是想父王了才回來嘛?!等兒子陪幾日父王再去找小寶玩!」
  
  被寧王在腦門上敲了一記:「你這小子最近都玩瘋了!還不去讀書練武?小心被宏哥兒給比下去!」
  
  寧王府裡三個兒子,武小貝是個膽大不羈的,老二宏哥兒膽小認真,這些日子武小貝不在府裡,他也認認真真讀書習武,最小的曜哥兒……他想起來就覺得頭疼。
  
  以前覺得王妃在府裡苦守多年也不容易,況且到底父兄也是讀書人家,就算當初娶的時候門第不算高,與太子妃這等世家女全然不能比,他還是覺得王妃擔負寧王府中饋足夠了。
  
  現在看來,卻是遠遠不夠。
  
  後宅銀錢帳目管理僕人這些都不算最要緊的,最要緊的卻是孩子的教養問題,這事關寧王府的未來。
  
  寧王帶兵多年,自然知道袍澤之間若是互不信任,不能同心齊力又想要打勝一場仗能有多難。從回來聽聞寧王妃的言論之後,他時時在思考一個問題,寧王妃對他毫不信任到底是因多年夫妻分居兩地還是自己做了什麼足以令寧王妃不能夠信任的事情,才引出了寧王妃的那些話?
  
  最後想來想去,未曾想到,他便不再自省,只想著後宅婦人的想法到底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現在當務之急卻是曜哥兒。
  
  一個好的繼承人必須能夠在政治風浪中屹立不倒,而寧王妃的眼界心胸說到底還是不夠開闊,萬一曜哥兒給她教的短視又小家子氣,那卻是最大的遺憾。
  
  原本沒有對比還看不出來,可是小貝珠玉在前,品性正直純良,後面曜哥兒若是還不及小貝,那才是笑話呢。
  
  旁人提起恐怕會說寧王府嫡子還不如庶子明理有見地。那將來他這個寧王府交到曜哥兒手上,他也不會放心。
  
  武小貝回來照常上課的第二天,寧王前去正院與王妃提曜哥兒的教養問題,想將曜哥兒挪到外院跟武小貝相鄰而居,再讓他們兄弟三人一起上課,哪知道卻引起了寧王妃的極大反彈。
  
  她聽到寧王此話,就跟被人要奪走崽子的母獅子一般暴怒,「王爺為何非要將曜哥兒跟那黑了心肝的小子放在一起?若是曜哥兒有個三長兩短,王爺不是在要我的命嗎?!」
  
  寧王蹭的站了起來,一臉的怒色:「王妃慎言!」
  
  他沒想到心地純淨的小貝夫在寧王妃心裡竟然是這樣兒的,「小貝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要王妃這樣編排他?!你還是嫡母嗎?」
  
  寧王妃一看丈夫的臉色,再想到太子妃的春宴之上,被胡嬌諷刺她不會教養孩子,小貝回寧王府才被教壞了,不知為何,心裡的委屈排山倒海,只覺得寧王爺不理解她,武小貝居心叵測,這麼多年苦守長安落得這般下場,就連曜哥兒與寧王也不及武小貝與寧王親近,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頓時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若說打仗,寧王是一把好手,可若說哄女人,寧王爺是真不擅長。他原本對寧王妃的表現極為失望,甚至帶著些隱約的說不上來的心寒,也許是見識過了許清嘉夫妻倆恩愛不棄,他心中下意識其實也有幾分羨慕之意,現在寧王妃一哭,頓時讓他覺得又煩又不知如何處理,索性在寧王妃哭的毫無形象的時候,直接起身走了。
  
  寧王妃其實也曾經想過要用靜默無聲流淚的方式來博得寧王的同情與呵護,可是真當面臨著曜哥兒可能會被挪到前院與武小貝一同生活的情況,她千防萬防沒想到事情一下就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情緒一時失控,來了個大爆發,結果……寧王就那樣走了……
  
  她身邊的嬤嬤端了銅盆熱水帕子之物來讓她淨面,又不無憂心:「王妃娘娘,王爺似乎……氣的不輕……」
  
  寧王妃此刻情緒還未完全平靜,不但在生武小貝的氣,連寧王也氣上了,想著他一去邊關多年,自己在府裡苦熬,結果還換不來他的好。自己又為他生了一雙兒女,結果反不及庶出的小貝得寵,心裡的委屈怎麼都平息不下來,連拭淚連怒道:「我還氣的不輕呢!」夫妻成婚多年,往年有多少委屈她都嚥下了,今次卻是無論如何都嚥不下去,再想想昨日回來的武小貝,恨聲道:「定然是那爛了心腸的小子回來又向王爺告狀了!不然何至於他才回來,王爺就要急吼吼的將曜哥兒挪出去呢?他這是要生生拆散我們母子啊!也不知還包藏著什麼禍心呢!」
  
  她絮絮叨叨,邊哭邊說,只覺得自己冤情如海!
  
  卻不知無論是她撐摑禁跳武小貝,還是與胡嬌在春日宴上的事情,以及今次寧王想要將曜哥兒挪到前院去教養,其實都與武小貝無關,完全是她疑鄰盜斧的心理作用而已。
  
  不過就算是小貝親自前來自證,或者寧王向她證明,她也不見得相信,至多會覺得寧王在包庇輕信武小貝而已,只會愈加襯出了自己的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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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2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寧王休養了一段時間再上朝,回來就跟太子站了個對臉。
  
  太子站在文官之首,而寧王站在武官之首,各自身後都有追隨者。
  
  下朝之後,今上率先離開金殿,回到御書房便召了皇三子皇四子來見。他還是覺得作為青蔥少年的小兒子們比較討人喜歡。
  
  而分左右而立的長子次子就太有威脅力了。
  
  散朝之後,寧王先上前去謝太子:「愚兄能從天牢出來,多虧了太子奔走!愚兄今日特意備了薄酒酬謝太子,太子請務必賞光!」
  
  太子武坤似乎沒有獨佔功勞的打算:「皇兄說哪裡話?此事非為弟一人所為,還有許中丞與傅少卿為皇兄奔走。皇兄只請為弟一人可不好啊,不若將這兩位也一併請了?!」
  
  兄弟二人久不相見,互有親近之意,氣氛很是熱絡,旁的大臣旁見了倒頗有幾分兄友弟恭的樣子,私下裡不免要猜測這兄弟倆只是明面是一團和氣暗底裡互相較勁呢?
  
  互相扶持大約不太可能吧?!
  
  國舅傅溫見太子與寧王相偕而去了,一路上還喚了御史中丞許清嘉與自己的次子傅開朗,心中好不窩火。
  
  戶部尚書與侍郎都已經新近上任,一個與賈昌關係親密,算是帝黨,另外一個卻是早已經投靠了寧王的官員。
  
  關於戶部空出來的職位搶奪戰總算是消停了下來,而太子心裡的打算傅國舅至今還摸不透。
  
  他總覺得太子一病多年,將腦子給病壞了。若是聰明點的,定然與自己親舅父一條心,哪裡還能與寧王這個領兵多年的長兄親近呢?
  
  不管傅國舅如何不贊成太子如今行事,都阻止不了寧王與太子推杯換盞。
  
  許清嘉與傅開朗又都是放得開的,在二位殿下面前竟然也放開了膽子來喝。唯獨四人立場不同,因而在政治上各有心事,倒撇開政治不談,只談風花雪月以及兒女教養之事。
  
  說起這一點來,四人倒也頗有共同語言,都是當父親的,對兒子都寄予了厚望,傅開朗與許清嘉在教育孩子上倒沒什麼掣肘,但寧王與太子就……境況非常的相似了。
  
  寧王妃多年苦盼才生了嫡子,疼曜哥兒疼到了骨子時裡。而皇太孫又得之極為不易,皇后與太子妃疼皇太孫只比寧王妃多不比寧王妃少。於是這哥倆想要好生教育嫡子,總會受到來自後院的左右。
  
  哥倆碰了一杯,都有了幾分醉意,就連話裡的苦惱都帶了出來。
  
  「……愚兄有時候想著,還不如將曜哥兒寄養在別人家,說不定十來年就成材了呢!」他這純粹是因為武小貝寄養在許家出來的成果有感而發。
  
  太子伏桌而笑:「皇兄捨得……皇嫂也捨不得啊!皇弟倒是想著,何時母后不再干涉皇弟教育兒子,太子妃也別一臉皇弟虐待了兒子的表情,大約皇弟的孩兒就能成材了吧?!」
  
  等到第二日清醒,這哥倆在各自的府邸回憶起自己在家庭生活裡的苦惱,都不禁笑出聲來。原來都當對方在府裡一言九鼎,全無煩惱,其實對方的煩惱也不下於自己。
  
  而許清嘉大清早起來,就被胡嬌給灌了半碗酸味沖天的醒酒湯,「這下總算清醒了吧?」胡嬌將湯碗遞到小寒手裡,才鬆開了緊捏著許清嘉鼻子的手。
  
  許清嘉只覺嘴巴裡又酸又苦,暗道老婆發起怒來果然不能小瞧。一大清早就拿出給不喝藥的許小寧灌藥的辦法來給他灌醒酒湯,大約她也覺得今日的醒酒湯熬的太難喝了吧?!
  
  「這不是……這不是昨日高興嘛!」
  
  胡嬌在他額頭戳了一指:「中丞大人,你年紀也不輕了,高興就要往醉了喝,我且勸你悠著點吧!」
  
  換來中丞大人起床聽訓,連點應和:「以後我一定悠著點,一定不再讓阿嬌擔心!」
  
  許小寧從桌子後面冒出頭來,似乎十分認真:「原來爹爹也怕娘親啊!」
  
  他這成長的困惑完全是許珠兒當年的困惑,許清嘉一下被小兒子給逗樂了,朝他招招手,許小寧邁著小短腿跑了過來,蹭蹭蹬掉鞋子就爬上床來,跟小狗一般乖巧可愛,眨巴著大眼睛坐在他面前。
  
  許清嘉將兒子摟在懷裡,開始給兒子洗腦:「咱們家裡你娘親說了算。若是惹她不高興了,她萬一將咱們都趕出去,大家都要餓著肚子露宿街頭的!」
  
  許小寧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來,神情還帶上了幾分不忍,「小貝哥哥好可憐,被娘親給攆走了!他做什麼事惹娘親生氣了嗎?」
  
  胡嬌:「……」有這麼教孩子的嗎?
  
  雖然……經濟權利確實能代表一個人在家裡的地位,但是將夫兒趕出家門露宿街頭這麼凶殘的事情她幾時做過?
  
  許清嘉扭過頭偷笑,就是不肯糾正許小寧的錯誤觀念。哪知道這孩子立刻伸臂便抱住了胡嬌的胳膊,拿出那日武小貝耍賴的姿勢,「娘親你別趕小寧走——」就連哀求的聲調也一模一樣。
  
  胡嬌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小傢伙被許清嘉與武小貝帶溝裡了!
  
  本來按著許小寧的身高,想要抱著她的胳膊耍賴身高不夠,但是她將碗遞過去之後就順勢坐在了床沿之上,這小子站在床上海拔剛剛好。
  
  這個身高差簡直太方便他耍賴了。
  
  胡嬌試了好幾下想要將這小子給揪下來,都發現徒勞。本來以她的力氣全無問題,但是許小寧小盆友鼓著腮幫子整個小臉都漲的通紅,顯然在使了全身的力氣認真……耍賴。
  
  只怕她要是直接將小傢伙從身上揪下來,他定然立時會哭出聲來。
  
  「你瞧瞧,現在好了,拿你的話當真了!」
  
  胡嬌橫一眼許清嘉:「你教的好孩子!」
  
  許清嘉也是哭笑不得,這孩子太不禁逗了!
  
  中丞大人在床上笑的前仰後合,看著老婆站起身來,胳膊上還掛著個兩腳懸空亂蹬的小娃,又怕小娃掉下來,沒奈何另外一隻手托著他的小屁股,這才讓小傢伙有了依托,不至於雙腳亂蹬嘴裡哇哇亂叫了。
  
  胡嬌費了牛勁才向許小寧解釋清楚了,武小貝被她攆出去之後,另外還有家,家裡比這個家還要大,吃的喝的都有,而武小貝是回家讀書去了,並不是流浪街頭。而許小寧另外再沒有家了,就算是不聽話將他趕出去,恐怕也要餓死在外面,因此她這當娘的就勉勉強強養著他了。
  
  當晚,許小寧竟然破天荒的向許清嘉要求學寫大字,大約是胡嬌的話讓他生出了危機感來,所以力求表現。
  
  許清嘉無奈,只得握著他的手寫了一張橫豎撇的筆劃,小傢伙還拿著自己的成果特意向胡嬌表功:「娘親,我很乖吧?!」這下子就不用勉強養著我了吧?!
  
  胡嬌摸摸小兒子的小腦袋勉勵他:「如果趕明兒玩的時候不跟海哥兒搶玩具,那就更乖了!」
  
  許小寧覺得……這個似乎有點難度。不過想到要被攆出去的後果,只能垂頭喪氣答應了!
  
  ——娘親一點也不覺得玩具只有搶來的才好玩嗎?
  
  他雖然搶海哥兒的玩具,可是海哥兒也搶他的玩具啊!
  
  只不過每次海哥兒要搶,臘月都急急忙忙阻止,阻止的次數多了,海哥兒就放棄搶他的玩具了。
  
  許小寶與許珠兒難得看到許小寧興致這麼高的背詩,還練習握毛筆,只覺他肉呼呼的小爪子握著一桿娘親食指一般粗的毛筆,多提多可愛了,都暗暗稱罕。
  
  往日這小子對讀書寫字其實並不太認真,常常背詩背到一半就走神去玩了。
  
  許清嘉在家裡休息了一天,又去御史台上班了,沒過幾日的大朝會上,他再一次有了一個官職。
  
  太子向今上請求,東宮詹事府裡還缺一位少詹事,而他瞧著許中丞細心謹慎,辦事妥貼,所以向今上開口,想讓許清嘉出任東宮少詹事。
  
  大約是這兒子久不開口求今上什麼,何況許清嘉人品方正,又處事公允不偏頗,今上便允了太子所求。
  
  許清嘉沒想到,他還能與太子走這麼近的。
  
  朝臣盡皆側目,許棠對這位門生如今歸入東宮而頗為心疼,若是及早收為心腹,如今正好可為他所用。
  
  惱恨許清嘉的如今除了賈昌,又添了一位國舅傅溫,看到他竟然入了東宮做少詹事,一時之間都恨不得能想個法子將他除去。
  
  賈昌想除許清嘉的心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倒沒有傅溫迫切。
  
  國舅大人最怕的是萬一太子殿下輕信了許清嘉,若是許清嘉暗含了挑撥之意,離間他們甥舅情份,太子若是與他漸行漸遠,那才是要命的。
  
  一時之間,因為許清嘉兼任東宮詹事,倒引的不少人心思浮動。
  
  就連寧王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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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六章
  
  自許清嘉出任太子府少詹事,胡嬌接到的帖子忽然間多了起來。有東宮僚屬家眷發的,也有太子妃發的,就連許棠府上請客,也向胡嬌發了帖子。
  
  許棠身為許清嘉座師,自然可以等著門生許清嘉上門拜訪。不過他的兒媳卻可以平輩的身份向胡嬌發帖子聯絡感情。
  
  胡嬌翻著自己妝奩,再翻翻衣櫃,再次感歎自己沒衣服可穿。
  
  ——參加宴會太過頻繁的結果就是總不能天天穿著同一件衣服出門宴飲吧?
  
  「……上次傅二夫人說自己天天很忙,我還覺得她都不用管家,只管每天睡醒了去婆婆面前請個安,回來就吃飯,大把空閒。現在我知道了,她是忙著出門應酬忙著打扮了。」
  
  她趴在自己梳發台上,拿一隻銀簪子叩叩叩敲擊梳妝台,對自己最近的生活嚴重不滿,可好多應酬卻連推都不能推出去。
  
  許清嘉從她手裡取了銀簪替她插入發中,戲曰:「難道家中無銀,阿嬌連件新衫子都置辦不起了?這才在此惆歎?!」
  
  「哪有?!」胡嬌直起身來反駁他:「四季的面料哥哥早都讓人送了來。他近些年在揚州蘇州做生意做的風聲水起,咱們家裡人身上穿的哪件不是哥哥讓人送來的?我不過就是覺得……覺得整日出門應酬,就談談衣裳首飾,孩子丈夫,太過無聊罷了。」
  
  而且,她自己雖然生在滬州城,但跟生活在長安城的這些貴婦們相比,簡直是個沒見識的鄉下人。
  
  前幾日國舅府宴請,許是瞧在許清嘉如今乃是東宮僚屬的身份上,竟然也讓傅二夫人向她發了帖子。其中光一道渾羊歿忽就讓她長了見識。
  
  「……那道菜就為了吃一隻鵝,就扔了整隻羊,真是怪可惜的。說是把鵝收拾乾淨,腹中釀以肉及糯米飯,五味調和,然後裝進收拾乾淨去五臟的羊腹中縫合炙烤。羊肉熟了之後就將羊棄之不食,只食羊腹中的鵝肉。嘖嘖……」她這種過慣了小民百姓節儉日子的見到這等吃法,就跟劉姥姥進了大觀園吃茄子的感覺相差無幾。
  
  許清嘉索性將她拉起來,自己坐在她妝凳上,將老婆攬在懷裡,講他最近在牟中良家裡吃過的一道菜。
  
  「……那道菜據說還是面首張易之發明的,將鵝鴨置於大鐵籠之內,當中取起炭火,銅盆貯五味汁,鵝鴨燒火走,渴即飲汁,火炙痛即回,表裡皆熟,毛落盡,肉赤烘烘。」
  
  胡嬌頓時皺眉:「這位張公子對自己狠些就算了,青絲對白髮,願意攀附著女帝而活,就連吃東西也這麼殘忍。這鵝鴨簡直是活活燙死的。你吃過了?味道如何?」
  
  許清嘉含笑不語,被老婆問急了才道:「菜是端上來了,不過我都沒下箸,如何知道這菜好不好吃?!」
  
  胡嬌突發奇想:「旁邊人的表情?」
  
  「我旁邊坐著季中丞,他吃什麼東西都好像有深仇大恨,鎖著眉頭,完全做不得準。」
  
  「那另一邊呢?」
  
  許清嘉似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眉毛都擰了起來,被胡嬌逼急了才道:「我下首坐著御史台的一位郭御史,從頭至尾他就盯著我的茶杯酒碗,時不時要上來替我添酒斟茶,且口才十分了得,話一直說個不停。不巧的是……那鵝肉以及好幾樣菜都擺在他那個方向,時時沐浴著他的口水……我倒是空著肚子回來了。」
  
  他想起臨走的時候,那位郭御史還向他表示,今日聊天不夠盡興,改日一定要請中丞大人賞臉吃頓便飯之類,許清嘉只笑一笑,不成想季成業從他們身旁走過,忽的扭頭向郭御史道:「其實我瞧著許大人日後定然不敢再與你同席了。」
  
  郭御史還不明白:「為什麼啊?」
  
  許大人如今是太子府少詹事,算是太子身邊紅人,現在不巴結將來太子登了基,他就是潛邸之時的老人,哪有不受重用之理?因此這才緊著巴結。
  
  況今日許中丞態度十分好,從頭至尾都笑瞇瞇聽他說話,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分明是欣賞他的口才。他們做御史的,口才不好怎麼上朝去彈劾大臣?!
  
  季成業難得好心一回,真是不負他的毒舌之名:「因為許中丞他日若是與你共餐,少不得要吃你的幾斤口水!」
  
  郭御史頓時被季成業的一句話給堵的無言以對,他忙扭頭去瞧許中丞,發現許中丞面上竟然露出讚許的微笑,還叫已經在幾步開外的季中丞:「季大人等等我。」
  
  郭御史:「……」
  
  胡嬌伏在他肩上笑個不住,幾乎笑岔了氣:「這位……這位季中丞一向都這麼不留情面嗎?」
  
  許清嘉也低低笑了:「能得他這句話已經算是榮幸了,季中丞平日在御史台極少說話的。也就那天多喝了幾杯酒罷,才有了這兩句話。」
  
  隨著他自己的身份地位水漲船高,現在來巴結的人也不少,官場便是如此,一朝青雲起,便有無數人想來攀附,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胡嬌現在也有些恍然大悟了:「我正說奇怪呢,最近出門赴宴,常有不認識的夫人上前來與我打招呼攀談,還有隱約問起家中兒女似有結親之意的。」碰上這種自來熟的,胡嬌一律以微笑應對。
  
  況且許小寶現在十三歲,還能以年紀小為由而拒絕,再過個幾年恐怕就真的要為他的終身考慮了。
  
  過了幾日胡嬌帶著許珠兒許小寶前去許府應酬,許棠長子在十來歲的時候就夭折了,後來才生下的次子,因此他的次子年紀只比許清嘉大著四五歲,家中孫兒孫女已到了訂親的年紀。
  
  不過許棠次子似乎沒什麼讀書的天份,當年屢考不中,最後出仕也是因著父蔭而得了個七品官,在官場掙扎這麼多年,如今也還只是個五品官,這還是瞧在許棠面兒上。
  
  許家二郎據說人有幾分憨傻實誠的,但娶的夫人卻十分的能幹,如今許府後宅就是許家二夫人打理。見到胡嬌帶著兒女前來,許二夫人似乎十分高興,「……我見著妹妹就覺面善,竟然好似見著了我親妹子似的。我那妹子嫁到了京外十幾年,都不曾回來過。」說著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許珠兒偷偷瞧了眼許二夫人,目露疑惑。
  
  胡嬌安慰了許二夫人幾句,她又展顏,將胡嬌介紹了給其餘幾位夫人,卻是許清嘉同年家眷,乃是許棠心腹門生的,如今見得許清嘉步步高陞,便想起了同門之誼。
  
  這些人既不能走的太近,卻也不能絕情不認,不然許清嘉往後在仕途上使絆子的人恐怕不少。
  
  直等她們娘倆坐定,旁邊同坐的兩位夫人去更衣,許珠兒才悄悄問胡嬌:「娘,許二夫人細眉細眼,白胖圓潤,她妹子怎會像你不像她?」
  
  胡嬌正喝了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悄悄瞪了自家傻閨女一眼,「許二夫人這麼說說,你娘我就湊耳朵一聽,大家賓主盡歡豈不更好?難道還要追究許二夫人與她妹妹像不像的問題?傻不傻啊?」
  
  許珠兒訥訥:「我瞧著……她好像很傷心的樣子。恐怕她十幾年沒見妹妹,連她妹妹長什麼模樣兒都不記得了,這才見個人就拉著當妹妹。」方纔她還聽到許二夫人拉著旁人說起她妹妹呢,大意跟胡嬌所說的話差不離。
  
  於是胡嬌發現了一個問題:她家閨女太實誠了,不但自己不怎麼說謊,對外面婦人間應酬的謊言也看不大出來。
  
  她覺得都是她把孩子整日圈家裡讀書讀傻了。
  
  胡嬌於是開始調整教育方式,但有應酬也開始帶著許珠兒與許小寶出門。孩子們的交往與大人不同,只除了極少數的家長會強調孩子們的擇友,大部分能坐在同一家吃酒的大人基本上不會干涉自家孩子與一起來的孩子們玩耍。
  
  真有世仇的,那也是一早耳提面命,不至於玩到一處的。
  
  一段時間過去以後,許小寶與許珠兒都認識了一幫新的小夥伴,許小寶上次回來還講起工部王大人家裡的小孫兒與他玩的不錯,胡嬌便問起哪個王大人,問來問去卻原來是武小貝的外祖家。
  
  說起來那孩子還是武小貝的小表兄。
  
  至於許珠兒,從新的小夥伴那裡學到了不少京城小少女們之間流行的衣衫髮飾,娘倆逛街置辦行頭的次數明顯增加,府中開銷不斷增加,胡嬌算起帳來都覺得好敗家。
  
  好在中丞大人對老婆的敗家表示百分之兩百的支持,還常誇她:「為夫怎麼覺得阿嬌最近越來越漂亮了?」
  
  胡嬌在他臉上印一個紅色的口脂印,然後拿手指抹開,就好似許清嘉打了腮紅一般:「是啊,中丞大人臉色紅潤,我瞧著也年輕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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