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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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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藍艾草]屠戶家的小娘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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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28:57 |只看該作者
  許清嘉被她這調皮樣兒給逗笑了,拉著她好一通撓,胡嬌隱約記得還是很久以前她專攻中丞大人的殺招,沒想到經年不用,被這人給用到了自己身上,不禁感歎自己如今上了年紀,心慈手軟,竟然對他客氣太久了。
  
  她興致上來,拉著許清嘉在庭院裡捉對廝殺比試了一番,結果才發現這男人自己懈怠已久,而許清嘉多年堅持鍛煉,她竟然打他不過。
  
  胡嬌捂臉長歎,如今她文不成武不就,最終在中丞大人面前一敗塗地,簡直太也傷心!
  
  他們夫妻倆在院子裡捉對廝殺,三個孩子外帶一個海哥兒圍觀,就跟在街上看把戲一般。完了孩子們還要安慰胡嬌:「娘,你肯定比不過爹,又何必想不開要跟他比呢?」
  
  胡嬌:「……」
  
  說好的安慰呢?這是補刀黨吧?!
  
  她迎風傷感,孩子們將他們「文武雙全」的爹圍在當間捧臭腳,胡嬌怏怏回屋,路過孩子們的時候,幽幽一句:「最近營養過剩下,你們的零食零用全部取消!」
  
  許小寧還好些,如今還不曾親自出門花過一文錢,遠遠不曾領略過金錢的魅力,但許小寶與許珠兒最近因為交際而開支巨增,都是從娘親這裡拿銀子的。
  
  「不要啊娘——」許小寶哀嚎一聲就追了上來。
  
  許珠兒緊跟在許小寶身後,聲音甜的能擠出蜜來:「我娘最年輕最漂亮最厲害了。爹爹那是讓著你呢,若論真功夫,爹爹肯定打不過你!」
  
  胡嬌內心感慨:這段時間的出門應酬這丫頭總算學機靈了!
  
  許小寧茫然的看著哥哥姐姐,不太明白眼前發生的事兒。
  
  許清嘉整衣進屋,身後跟著小尾巴許小寧與海哥兒,見到一兒一女在房裡向其母大獻慇勤,一個端茶一個捶背,好話說了籮筐,偏老婆板著臉毫無軟化的跡象。
  
  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一聲,許小寧扯著他的衣襟:「爹爹生病了,爹爹要喝苦藥藥了!」另外那倆個小沒良心的只抬頭瞧了一眼,又立刻去巴結老婆了。
  
  許清嘉覺得:今晚他應該給兒女加一加功課,講一講論語裡面的孝悌了。
  
  ——他這當爹的連銀子也比不上。
  
  為此晚間歇了之後,他還向老婆抱怨,沒想到胡嬌來了一句完美的註解:「爹親娘親都比不上銀子親!」
  
  中丞大人覺得,現在該傷心的是他了!
  
  他咬著老婆的耳珠逼問:「那阿嬌心裡,是銀子親啊還是為夫親?」
  
  「當然銀子親了!」胡嬌輕笑:「你哪有銀子討人喜歡?」
  
  暗夜裡,似乎都能聽到中丞大人的磨牙聲:「……那我就讓你瞧瞧到底誰討人喜歡!」
  
  胡天胡地鬧了半夜,倒好似回到了少年夫妻。
  
  第二日朝會,許清嘉進了宮才得到一個消息:皇三子的生母徐氏從昭儀直接晉陞為貴妃了。
  
  不僅皇三子生母晉位,就連皇四子生母也從才人晉為妃了,因其姓周,上賜字:惠。如今的封號便是周惠妃。
  
  這消息不止讓許清嘉多想,考慮今上早不替皇三子皇四子生母晉位,偏要在這當口晉位。
  
  開了年皇三子已經是十六歲的少年了,皇四子也十五歲了,倆皇子都到了議親的年紀,等成了親就要出宮建府了。
  
  出宮建府也就意味著皇三子皇四子可以參政了。
  
  本來朝中如今已經立著兩名成年皇子了,外加帝黨清流以及一直被打壓的世家,再來兩名皇子,這朝堂上的水就更渾了。
  
  對於許清嘉這樣的臣子來說,他只要忠心辦差即可,但對於太子來說,就真不算是好消息了。
  
  當日許清嘉從御史台出來之後前往東宮,就感覺到了詹事府裡太子僚屬的不安之意。據說早朝散了之後,太子是被皇后召進宮裡去了,一直都沒回來。
  
  詹事府裡的人見到許清嘉,都拉著他議論此事。他見得這些人都有幾分浮躁,不免要向詹事馬清揚道:「大人,若是太子殿下回來,見到大家慌亂浮躁,心裡做何感想?」
  
  馬清揚經他提醒,將那些扯著同僚議論的詹事府同僚都訓斥了幾句,眾人這才定了心神去做事。
  
  太子回來之後,倒瞧不出他有什麼憂心之事,只將皇后賞賜的點心給詹事府僚屬賜下,「母后最近身有小恙,本王多日不曾進宮請安,母后擔心本王,便召了本王前去。」
  
  作為太子,他原本倒是不必向僚屬解釋的,不過詹事府這幫人,除了新近從今上手裡討來的許清嘉之外,其餘卻是他多年心腹,比之朝中眾臣,以及名為投靠太子實際上一直依附著國舅的一班臣子們,反是詹事府這幫人與太子關係最親近了。
  
  於是話題就順利轉到了皇后的身體上去了,大家都隔空向皇后娘娘的殿閣方向行禮,一面向她表示感恩,一面又問候她的身體。
  
  事實上大家都心裡明白,皇后最近小恙大約是真的,但卻不是身體的,恐怕是心裡的。
  
  今上忽然為皇三子皇四子生母晉位,不止讓朝中眾臣私底下議論不休,就算是就中貴眷都紛紛議論。
  
  胡嬌出門宴飲,就不止一次聽到眾人議論即將出府的皇三子與皇四子的生母,不過後院的婦人討論政治也只是偶爾幾句,還都特別委婉含蓄,大家更多的還是將目光放到了皇三子與皇四子的婚配上,議論哪家的貴女能配皇子,進門就做正妃。
  
  近兩三年,皇三子與皇四子都頗得皇帝歡心,雖然及不上寧王在政事上的倚重,但平日卻十分討今上的歡心。就連秋獵,今上都喜歡將皇三子皇四子帶在身邊。
  
  往年太子身體不好,寧王獨擋一面,今上還手把手教導皇三子與皇四子打獵,盡顯慈父風範。
  
  傅開朗的夫人就悄悄告訴胡嬌,聽傅國舅的意思想讓傅家的女兒能夠嫁到皇子府,做個皇子正妃。
  
  胡嬌就跟聽天方夜譚似的:「你們……太子跟其餘皇子……」不是競爭關係嗎?怎的傅家的女兒還想著爭皇子妃呢?
  
  傅二夫人早知她不是肚裡彎彎繞的人物,在政治上的敏銳遠遠不及自己,對政客的無情壓根沒有領略過。
  
  她對自己那位公公倒是能瞭解幾分:「……反正若是能捨一個女兒,給太子拉個盟友來,是非常划算的了。就算不能拉成盟友,將來……那也只是捨了一個兒女而已。」她很慶幸自己的女兒如今年紀還小,而大房的女兒今年及笈且未訂親,年齡正當。
  
  一時之間,胡嬌發現,皇三子與皇四子的王妃之位竟然引的不少人家心動,還有相熟的人家跟她惋惜:「可惜你家珠姐兒年紀尚小,不然生的也這般好……」
  
  胡嬌回家將自己閨女緊緊摟在懷裡,不斷摩挲著她纖細的腰肢,暗自慶幸大周朝還算是人性化,不必像辮子朝一樣必須先皇族選過了淘汰了才能自行婚配。至少小丫頭可以由他們夫婦把關,好好給選個良人。
  
  小丫頭不明白她娘為何這般緊摟著自己,不過許久不曾被娘親摟在懷裡,她也伸出胳膊來摟著娘親的腰肢,還拿腦袋在她懷裡蹭了又蹭,只覺得娘親身上香香的,永遠也聞不夠。
  
  娘親的親暱落在許小寶眼裡,回頭便拉著許珠兒問話:「娘怎麼啦?我瞧著她好像有點不對頭?」
  
  許珠兒還沒心沒肺,「娘親那是喜歡我才抱我的,哥哥你是嫉妒了嗎?」
  
  「不對!」
  
  許小寶總覺得不安。
  
  他家娘親從來天不怕地不怕,都敢拎著大刀跟敵人砍了,還有什麼為難的事情呢?再說家裡有什麼為難的事情爹爹都一手辦了,娘親現在沒事兒就只在家算算帳,琢磨點吃的,再盯著他們三個,怎麼還會露出那種表情?
  
  等許清嘉有暇,許小寶便將此事悄悄告訴了他。
  
  許清嘉也覺得奇怪,不過他們夫妻相知甚深,因此他也不曾繞彎子,直接問起胡嬌那日緊抱著女兒不放,可有什麼事情發生。
  
  胡嬌起先只淡淡道:「沒什麼,就是許久沒抱過她了。」
  
  許清嘉原本都已經轉過身去讀書了,可讀了兩頁,想起許小寶的鄭重之色,便又轉頭來問:「不對啊,你肯定有事兒!」
  
  胡嬌都被他問急了,「你當日又不在,連這個都知道了?也沒什麼,就是……三皇子跟四皇子不是要選妃了嘛。」
  
  許清嘉頓時笑了:「就算是皇子選妃,咱們珠兒才幾歲?你著什麼急呢?!」再說老婆的性子他是瞭解的,她壓根就不是貪慕富貴的人。
  
  胡嬌這次神色變了,十分的鄭重:「傅二夫人說傅家有意與皇子結親,欲捨了一個女兒為太子拉一盟友。我只盼著自己的閨女將來一定嫁的可心可意,她的婚姻不是為了政治聯姻而存在。」
  
  都說玩政治的冷心冷情,什麼都可以捨得。傅國舅捨孫女而為了得一盟友,大約是不會顧忌後院長媳的感受了。
  
  而她卻做不到無視這一點。
  
  所幸許清嘉一向重情,家裡的事情也與她商量,從來不會自行決斷,她要比傅大夫人幸運太多。
  
  許清嘉沒想到她擔心的是這個。
  
  京中聯姻的風俗向來如此,要麼為權要麼為財,她自己過的幸福,便思慮女兒的姻緣,想來被京中聯姻給嚇住了,這才胡思亂想起來。
  
  他拿著書徑直過來在她腦門上輕敲了一下:「你在想什麼呢?我自己尚且不肯委屈,難道會委屈了我的女兒?!」
  
  胡嬌討好一笑:「我就……我就不安了一下下嘛。」也不知道怎麼就讓他給知道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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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56: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久之後,宮中傳出消息,皇后從今上那領旨要為三皇子四皇子在京中選妃,於是好多人家伸長了脖子等消息。
  
  才過了幾日,皇后便下了懿旨,要在宮中舉行賞春宴,京中但凡五品官員的家眷,皆可攜女入宮領宴。
  
  「得虧我家姐兒還未滿十二,到得那日我再將姐兒打扮的小那麼一兩歲,三殿下四殿下都是要很快成親的,定然是往年齡差不多的人家裡尋,哪裡能等得住呢。」傅二夫人笑的頗為得意。
  
  胡嬌就更不用發愁了,她家珠兒今年九歲,離能成親的年紀還遠著呢。就算是收拾收拾帶進宮,充其量就算是帶著小豆丁春日進宮一遊,順便賞賞景吃點皇家點心回來,餘事與她家珠兒都沒關係。
  
  傅二夫人與胡嬌商量好了,便開始著手準備。
  
  不過因此次皇三子皇四子選妃,皇后似乎有意往隆重裡辦,因此比起皇帝選妃陣勢還大,就算是當年太子選妃也不曾這般隆重過,消息傳開,已經有御史台御史往上遞折子彈劾此事了。
  
  當然那遞折子的御史立時被朝中文武眾臣一頓亂噴。都道他居心不良,竟然想阻了三殿下四殿下的姻緣路。也有朝臣諷刺那御史,因其只有三個兒子,連個閨女都沒有,這才生出這等小人心思。
  
  本來最近春耕已播,去年國庫稅收充足,朝中又無大事,難得出個皇子選妃之事,大家都當熱鬧來瞧,出來個唱反調的,差點被朝臣們拍扁在金殿下。倒是從未文武重臣這般齊心協力意見一致了。
  
  今上也不阻止,只樂呵呵看著下面臣子掐架,似乎對這類的掐架樂見其成。
  
  事不關己自可當熱鬧來看,也有深恨自己家女兒要麼太大要麼太小,要麼已經婚配要麼趕不上皇子選妃這場盛會,白白錯失了與皇家結親的機會而捶胸頓足。
  
  那些女兒正在適齡的官員家裡未免高興,早早為女兒張羅首飾衣衫,只等著正日子到了入宮赴宴。
  
  到了正日子,命婦們便帶著自己花枝招展的女兒坐車前往宮裡,也有身著胡服騎著駿馬前往宮裡的閨秀。本朝女子騎馬穿胡服乃是一大景色,哪怕也有老學究大歎世風日下,也阻止不了女子胡窄袖牽紫騮。
  
  胡嬌給許珠兒穿了一身粉紅襦裙,紮了兩包包頭,拿同色的紗巾紮了起來,發苞周圍用了兩串珍珠做裝飾,因為這打扮,原本已經九歲的許珠兒瞧著生生小了一兩歲,說她是七歲都有人相信。
  
  許珠兒六歲之後已經不梳包包頭了,哪知道事隔三年她娘親竟然將她打扮成了個稚齡的小丫丫,數次試圖扯著自己頭髮的小包包,都被胡嬌阻止。只能頂著這麼幼稚的髮型在許小寶的嘲笑下坐著馬車進宮去了。
  
  她一路之上抱怨了好幾次,胡嬌都充耳不聞。
  
  她倒是想讓閨女打扮成十來歲的小姑娘漂漂亮亮的進宮去玩,可是一想到本朝還有十一歲就出嫁的女子,她就不淡定了。
  
  這種事情還是防著些好,萬一三皇子或者四皇子比較喜歡嫩口的呢?
  
  許珠兒悶悶不樂的跟著胡嬌進宮,待得進宮之後見到傅二夫人領著她家姐兒,也是打扮的毫不起眼,甚至比平日要黯淡許多,許珠兒總算心理平衡了些。
  
  不過傅家小娘子見到許珠兒竟然是這副打扮,捂著帕子在背人處差點笑斷了腸子,「……哎喲……許伯母這是做什麼啊?竟然又給你梳包包頭!不行了我現在看你竟然跟三年前沒什麼變化啊……珠兒你這是越長越回去了……」
  
  許珠兒被小夥伴嘲笑也很無奈,只能在傅小娘子胳膊上擰了一把:「再笑?!再笑我就……」做什麼她還沒想好。
  
  傅小娘子笑的停不下來,見她神色怏怏,這才忍了笑摸摸她的臉蛋:「放心啦!許伯母這是怕你萬一被皇后娘娘相中。不說你年紀小,就憑你現在的打扮,也沒人會往你身上打主意啦!」
  
  倆小姐妹偷偷在一處說了會兒悄悄話,大意便是此次相親之事。比如傅大夫人生的女兒今日就打扮的格外出彩:「……我堂姐早幾日前就開始做衣服打首飾,準備了好些日子呢。待會兒你瞧見了定然要讚一聲漂亮!」
  
  傅小娘子跟這位堂姐也就是個面兒情,自出生她就一直跟著父母在任上,大家經年不住一起,回來還沒一年,想要熟悉交心也難。
  
  她牽著許珠兒的手去見自己家堂姐,許珠兒跟著過去瞧了一眼,頓時暗暗咋舌。
  
  傅家能出傅皇后這樣絕色的傾城人物,哪怕如今年紀漸老,也仍是風韻猶存,就說明傅家基因是真的不錯。
  
  傅大郎的女兒生的花容月貌,已經有官眷在那裡誇:「……到底是皇后娘娘家的內侄女,竟然有幾分娘娘年輕時候的品格。將我們家的孩子都比成了野丫頭了!」
  
  就連新晉位的徐貴妃與周側妃也拉著傅家大娘子誇讚不已。
  
  不過等到皇后隱約提起傅家大娘子未曾婚配,年紀倒也皇三子皇四子年紀相仿,徐貴妃與周側妃便不再吱聲了。
  
  場面一時裡陷入了尷尬。
  
  此事雖然是皇后總領,但卻是徐週二位協理,到底是徐貴妃與周惠妃生的兒子,親事總還要這二位情願才行。不然一狀告到聖上那裡去,皇后既辦了事還要落得個埋怨。
  
  不過今日的盛大場景倒令得二妃甚為滿意。她們前半生居位卑位,在宮中小心謹慎,好不容易將膝下皇兒養大,終於一朝揚眉吐氣,得今上看重。雖然這個年紀早已經不指望著聖寵來過日子,可該有的體面與尊榮也有了。
  
  太子妃與寧王妃在旁陪著皇后。
  
  寧王妃今日只身前來,倒不曾帶著曜哥兒。
  
  坐得一時,皇后似想起來一般提起:「今日許中丞夫人不知來了沒有?」
  
  她在後宮早聞太子向今上討了許清嘉去做少詹事,因此對許清嘉好奇不已。就算是傅溫在她耳邊抱怨好幾次,想將許清嘉從太子身邊趕走,生怕太子受許清嘉教唆,再做出什麼自斷臂膀的事情來,她還是在猶豫。
  
  胡嬌之前跟著眾命妃向皇后請安,那都是跪在人群後面,此刻只能整衣往前面去了,跪在了皇后腳下:「臣婦參見皇后娘娘!」
  
  皇后伸手示意她起來,旁邊便有宮女上前來扶她,「早聞許大人年輕有為,想來家中定然是有個賢內助之故。因此今日本宮倒藉著皇兒之事見一見許夫人!」
  
  「臣婦惶恐!」
  
  胡嬌嘴裡說著惶恐,實則心裡倒並不惶恐。她方才遠遠瞧著,皇后生的極好,哪怕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竟然也是玉顏烏髮,離的近了只覺容光懾人,還帶著久居高位的威嚴。
  
  這個女人,絕不是因為生的容貌傾城而讓人感到有股威壓,而是她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就好像千難萬難,只在她雍容一笑之間就解決了。
  
  皇后也不過與她略略說兩句,「……不知許夫人膝下可有女兒?今日可帶了來?」
  
  「臣婦膝下止得一女,今日已隨了臣婦進宮。」
  
  胡嬌暗中思慮,皇后不會以為許清嘉如今乃是太子一黨,傅家女兒徐貴妃周側妃不同意,就想著拿自己家珠兒來充數吧?
  
  到時候許清嘉的前途身家與太子綁在了一條船上,他的女兒豈能不為太子一系郊力?
  
  不過想到珠兒的年紀以及今日的打扮,胡嬌暗暗在心裡偷笑:還好早有準備!
  
  皇后看胡嬌的年紀,估摸著她的女兒應該也到了婚配的年紀。聽說許中丞生的一表人才,而許夫人也生的端莊明麗,想來這位許家娘子應該生的也不錯吧?!
  
  哪曾料想得到,一會宮女將許珠兒領了來,到得皇后近前,皇后恨不得揉揉眼睛:這是……誰家的小娃娃?!
  
  許珠兒還似模似樣跪下給皇后請安:「臣女許珠兒向皇后娘娘請安!」
  
  「起……起來吧!」
  
  皇后瞬間失了興致,不過叫了人家孩子近前,如今又是太子東宮僚屬,皇后為表親近,還賞了許珠兒一對蝴蝶釵。
  
  許珠兒憑白得了賞,被胡嬌拉著退下的時候還一臉夢幻,小小聲告訴胡嬌:「娘,皇后娘娘好親切好美麗……」
  
  胡嬌:呵呵。
  
  宮裡的春宴舉行的如火如荼,但這些與前朝外臣並沒什麼相干。
  
  老婆閨女在後宮吃酒,許清嘉似往常一般處理完了御史台的事情,便前往詹事府,想看看東宮有什麼需要他處理的事情沒有。那知道才進了詹事府,便有小宦官前來尋他:「許中丞,太子殿下有事請大人過去呢。」
  
  一上午已經派了四五撥人前來問詢許中丞到了沒有。
  
  許清嘉想想最近朝中似乎並無什麼動向,議論最多的便是皇三子皇四子的選妃建府之事了。這兩件事想想似乎與太子有關,但深究起來卻都與太子無關。
  
  今上打著什麼主意,如今大家都在觀望。
  
  許清嘉跟著小宦官一路到了太子書房,太子見了他便將他上下打量一番,連連搖頭:「不妥不妥!」又吩咐小宦官:「去給許大人尋一身瞧得過眼的袍子來。」
  
  許清嘉還未回家,身上還穿著官服,被太子道聲不妥,自己也傻眼了。
  
  「殿下這是?」
  
  「今兒本王帶你去相親!」
  
  許清嘉立時被太子這話嚇到了,揪著官袍都露出了驚恐之色:「殿下,下官已經成親了。下官家中已經二子一女,還相什麼親啊?」
  
  太子這玩的是哪一出啊?!
  
  太子撫鬚,但因下頷光光,還是今早起來淨的面剃的須,就連個鬍子茬都沒有,只得作罷,「本王都可以去相親,你為何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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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56:08 |只看該作者
  眼瞧著小宦官捧了一身寶藍色的袍子從內殿而來,許清嘉都慌了,真怕太子殿下揪著他去相親,萬一傳回老婆耳朵裡,就算是他沒做什麼,但本身參加這種聚會就有嘴也說不清楚。
  
  「殿下還是尋詹事府裡別的同僚去吧,微臣真的不能陪同太子殿下去相親,還請殿下見諒!」
  
  太子沒想到許中丞平日瞧著極為爽利能幹的一個人,一提相親整個人都變了。瞧著他似乎真有拔腳就跑的打算,忙朝殿中侍候的一干宦官們使個眼色,那些人立時非常有眼色的堵住了殿門。
  
  「許大人還是來換袍子吧,省得奴婢們為難!」
  
  那捧著袍子的小宦官模樣像極了外面秦樓楚館的老鴇,帶著一股逼良為娼的味道。
  
  「詹事府裡最年輕的就是許大人了,其餘都是四五十歲,剩下的太傅都六七十歲了,許大人讓本王帶著這些人前去相親,不是讓人看笑話嘛!」好歹得是臉面上能瞧得過去的吧?
  
  數來數去,就許清嘉年輕,這張臉能看。別人拉出去都快當祖父了,說是去相親,誰信?!
  
  在太子殿下逼視的目光之下,一幫宦官湧上來扒衣的扒衣,準備穿衣的穿衣,看戲的看戲,不敢反抗的中丞大人抱著太子東宮殿裡的柱子死不放手,連連慘叫,殿外候著的護衛與宦官們還當殿裡發生了慘案,都忍不住偷偷從外面瞧,待瞧見裡面景象,都忍不住偷偷樂了起來。
  
  少頃,太子殿下帶著已經打扮一新的許清嘉出了殿門,有一名小宦官追了出來十分的慇勤:「許大人,回頭奴婢就親自將您的官服給送到府上去啊。您相完了親可以直接回府了。」
  
  許清嘉都快被這位宦官的體貼周到給感動的哭出來了:「真是……有勞公公了!」
  
  太子殿下搖了兩下描金玉骨的扇子,忽的開口:「本王怎麼聽著許大人似乎恨不得咬了本王身邊的人呢?!」
  
  許清嘉哭喪著臉道:「微臣不敢!不敢!」
  
  太子恍然:「哦,本王明白了!那是今日許夫人去宮裡母后處領宴了,所以許大人不敢去?!」
  
  許清嘉立時感激涕零:「殿下明察秋毫!那臣這就……」可以回家了吧?
  
  他立時考慮去哪裡脫去這身袍子好換了官服回家。
  
  從太子提起相親,許清嘉就立刻想到了今日宮裡皇后娘娘舉行的春宴。他跟著太子辦事有段時間了,心裡總有點疑惑,總覺得外界傳說傅國舅一心為了太子,甥舅一條心。但是他自己卻覺得這甥舅似乎……也並不是外界傳說的那麼和諧。
  
  不過這等私事太子不提,他樂的不知道。
  
  在長安城為官,可不比在雲南郡,天高皇帝遠,哪怕專斷獨行一點也沒關係。
  
  前兩日聽到阿嬌提起皇后春宴,許清嘉又在朝中,也知最近這幾日朝臣們為了三皇子四皇子王府的選址已經吵了好幾次,而這次頗為奇怪的是,似乎太子——也就是國舅一系似乎鐵了心的要助三皇子與四皇子,提出的建府都是往奢華開闊裡建,甚至聽工部王老大人說起,要比有戰功的寧王府邸要大了三四倍。
  
  兩名只有皇寵從未為朝廷立過寸功的皇子竟然要比有戰功的皇子府邸大了三四倍,說出去只會讓人往歪處想。
  
  會說話的只會說皇帝疼小兒子,而寧王建府之時也是寸功未立,與如今全然不同。
  
  還有些人卻會直接將此事聯繫到三皇子四皇子身上,只恐提起這兩位皇子來都會大搖其頭,會說這兩位皇子恃寵而嬌,府邸比有軍功的寧王大,而選妃也鬧出這麼大動靜,竟然比太子選妃還要隆重……
  
  更有甚者,還會扯到君主立身問題上去。
  
  身為御史台中丞,許清嘉又可預見朝中新一輪的掐架。
  
  而太子行事,許清嘉也看出來了,比之傅國舅與皇后更要穩妥許多。
  
  這兩件事因有了傅國舅與皇后的參與,便鬧的紛紛揚揚,太子卻要去宮裡相親,這是擺明了要去踢皇后的場子。皇家母子鬥法,他一個成過親的外臣跟著攙和什麼啊?
  
  「有本太子擋著,許大人有什麼可怕的?!哪怕是許夫人悍妒,恐怕也要給本王幾分薄面吧?!」
  
  太子是一點也沒準備放許清嘉開溜的打算。
  
  好在到得宮門口,見到宮門口候著十七八位錦衣少年,各個打扮的風流倜儻,就連皇三子皇四子也在其中,見到太子都紛紛上前見禮,許清嘉總算鬆了一口氣。
  
  ——有這一幫子少年郎襯著,他純粹就一看客,就算讓老婆當場抓住,也可以說自己只是圍觀群眾了。
  
  宮裡,春宴正進行到熱鬧處,有各家貴女開始獻藝,有彈琴的有跳舞的,也有吟詩作畫的,作為圍觀群眾,胡嬌親自見識了一回大周朝貴女們的不凡技藝,想來想去也覺得她家珠兒夠不上大家閨秀的邊,看來回去還要加強教育。
  
  傅開朗夫人就坐在她旁邊,小聲向她介紹京中閨秀。有些她在別家應酬的時候就認識,有些是完全不認識。
  
  不過這不妨礙她將今日的春宴當成了綜藝節目來看,各家閨秀爭奇鬥艷,她如今還要感謝家裡的中丞大人,若非他官運通達,哪得今日她坐在御花園裡觀賞節目?!
  
  正想著感謝某人,沒過一刻鐘某人就出現在了她面前。
  
  那會兒正逢季成業家的長女作畫,便有小宦官匆匆跑來向皇后身邊的掌事宮女說了句話,然後那宮女的臉色便有點奇怪,悄悄過去在皇后耳邊說了句什麼,旁邊眾人沒聽不見,但卻清楚瞧見了皇后的臉色一變。
  
  「這——」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差點失言,皇后立刻住了嘴,左右看看,左邊寧王妃似乎沒瞧見這動靜,目光正放在前面站著的季成業長女身上。
  
  右邊則坐著太子妃,皇后瞧了一眼太子妃,見她轉頭來瞧,目光裡問詢之間,顯然對太子的所做所為一無所知。
  
  也是,太子妃怎麼會願意東宮再添新人?!
  
  還未做出決定,便聽得前面已經有了喧嘩之聲。在場的官眷閨秀們都嚇的不敢出聲,左右相窺。想來禁中規矩森嚴,誰人有膽子在禁中喧嘩?
  
  獨季成業的長女作畫正到一半,似乎深浸其中,竟然全神貫注的繼續畫了下去,下筆如行雲流水,眼瞧著就是一副佳作了。
  
  「兒臣給母后請安!」太子人還未至,聲已先至。
  
  隨著他走近,在座眾人皆起身下跪,只除了皇后以及正在作畫的季大娘子,其餘人皆向他請安。
  
  待太子免了禮,眾人起身之時,才瞧見太子身後跟著一大幫少年郎,正將目光投入場中女眷。
  
  而當間正是季成業的長女季大娘子,她此刻還提著筆站在那裡,似乎被方才大家見禮的聲音給嚇醒了,匆忙之間一禮,卻比眾人都慢了半拍。她立在那裡,一副畫已經作了過半,到底是畫還是不畫,自己都有了幾分猶豫。
  
  皇三子也皇四子也上前來見過了徐貴妃周側妃,其餘人等皆與二妃見禮。
  
  胡嬌只是目光隨意往這幫少年郎中間一掃,然後……就怔住了。
  
  ——她瞧見了什麼?
  
  她眨了下眼睛,低頭問身邊坐著的許珠兒:「珠兒……那邊的似乎……是你爹爹?」
  
  傅二夫人已經低頭偷笑,「妹妹連你家夫君都不認識了?莫非是因為他換了新袍子?」
  
  太子已經在那裡向皇后介紹著這些少年郎的身份,在座貴眷裡見到自家兒子也赫然在其中,而太子又說今日既然是春宴,索性再熱鬧些,就請了這些未婚的少年郎們前來。
  
  許珠兒小心瞧瞧她娘的臉色,與旁邊的傅小娘子咬耳朵抱怨:「爹爹這下要倒霉了!明明他都成了親,還在這裡裝什麼未婚啊!」口氣裡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傅開朗在家頗為威嚴,傅小娘子還從來不敢這麼說自己親爹,見許伯母似乎還一臉恍惚沒聽到,目光只往那邊一群少年郎裡瞟,她便小心捅了下許珠兒:「珠兒,你再亂說小心許伯母回家罰你!」
  
  ——不過許伯父充未婚跑到宮裡來相親,這不是胡鬧麼?
  
  傅小娘子深深的歎了口氣,莫名替許清嘉擔心。
  
  那邊皇后的面色已然不好了,但太子伸了笑臉過來,她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回去。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只能等今日春宴完了再說。便暫且按捺下惱火,擺出慈母面孔來接待皇三子與皇四子以及這幫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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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6:56: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八
  
  太子帶著三皇子與四皇子瞧了一眼季大娘子的畫,還朝恨不得縮進人群裡的許清嘉招手:「許大人快來瞧一瞧這副畫!」
  
  「微臣……微臣對畫沒什麼研究!」許清嘉額頭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都到了相親的場合,特別是看到老婆刀鋒般拋過來的目光,內心深深覺得太子殿下在坑他。不但將他拉了來,還要強迫他去觀賞小娘子做的畫。
  
  哪知道不遠處的胡嬌聽得這話,頓時笑了起來:「哪裡的話!太子殿下有所不知,許大人的書畫也很不錯呢,還是快請他到前面去鑒賞鑒賞!」
  
  太子殿下不曾有機會見過許夫人,自然也不認識說這話的正是許中丞的夫人,還當這位夫人聽過許清嘉大名,也許與許家有舊呢。立時就召許清嘉近前:「這位夫人都說過了,許大人在書畫方面頗有造詣,何不前來評品一番?」
  
  許清嘉隔著座中婦人向老婆求饒,見到他家打扮的粉粉嫩嫩的閨女跟傅家的閨女一起交頭接耳,一點也沒有為老父解圍的行為,頓時覺得前途黯淡,今晚回去可能不會有好日子過。可是不知情的太子殿下還再三召他,就連皇后也朝他瞧了過來,許清嘉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去了。
  
  座中皇后以及諸女眷皆知胡嬌乃是許夫人,目中皆含了笑意,特別是寧王妃,更想瞧瞧這位許大人與許夫人會如何應對眼前局勢,也存了看戲的心思。
  
  唯獨太子不知內情。
  
  太子妃一直朝著太子使眼色,但無奈這會兒太子的心思都不在太子妃身上,而是全放在了桌上那已快完成的畫上面去了。而且還拉著皇三子與皇四子來品評一番,倒讓還提著筆的季大娘子無所適從,不知是該行禮退下還是繼續等著他們品評完了之後再接著畫。
  
  還是周貴妃見季家大娘子侷促,便起身拉了她過去說話,才化解了季大娘子的尷尬。
  
  許清嘉磨磨蹭蹭過去,見得紙上是一副睡蓮圖,觀此畫便能對方才作畫的小娘子心性瞭解一二。太子一徑問他的意見,許清嘉便慎重答道:「畫意高潔。」見太子似乎頗為高興,還問皇三子與皇四子可喜歡。
  
  皇三子向來在書畫上面頗有意趣,見此早已經有了幾分意動,只道:「可惜了這副畫未畫完。不然愚弟拿回去裱起來掛在書房裡也是一景。」還瞧了一眼皇四子。
  
  這話就有意思了。
  
  那邊周貴妃聽到這話,眸中便染了笑意,只盯著季大娘子一徑的瞧,還問起她年庚齒敘,而季大娘子已經羞的抬不起頭了。
  
  皇四子倒喜歡舞刀弄劍,他的偶像是寧王殿下,因此進來之後他的目光便有意無意往那些身著胡服的小娘子們身上瞟。
  
  徐惠妃也知道自己兒子心性,給他尋一個規行步矩的閨秀,不得憋死了這小子?因此打從一開始她對秀琴技棋藝畫藝之類的都並不上心,也是往那些活潑的身著胡服的小娘子們身上去瞧。
  
  周貴妃與徐惠妃半生都在宮裡打磨,從卑位而起,到今日才算是熬出了頭,但在皇后面前依然戰戰兢兢,不能揚眉吐氣。但今日之事卻事關自己兒子終身,自然不肯寸步讓與皇后,全權交由皇后作主。
  
  她們自己在宮裡當棋子不要緊,但兒子卻是要放出府去自由自在的生活的,自然還是要娶個可心可意的王妃,過美滿的日子比較好。
  
  原本她們就怕皇后獨斷專行,但太子明顯是帶著皇子們來攪場子的,周貴妃與徐惠妃樂得順水推舟,由著皇后母子鬥法,她們只管從中漁利。
  
  皇后其實之前另有安排,不論是皇三子還是皇四子的王妃,自然都要能為她所用。哪知道太子來了之後,便情勢不由人了。
  
  皇三子明顯瞧著已經對季家大娘子上了心,況且季成業是個不拉黨結派的,雖然因為當御史中丞,得罪了不少大臣,但在今上心中卻是大大的良臣忠臣。
  
  皇三子有了這樣的岳家,想一想也讓她不安。
  
  太子似乎對此樂見其成,還召了季大娘子前來將畫作完:「三弟既然說了要裱起來掛書房裡,不如這位娘子將這副畫給畫完了。」
  
  周貴妃放開了季大娘子,季大娘子紅著臉蛋低著頭過來做畫,案前圍著品評的男子們都讓開,讓她專心作畫。獨三皇子時不時偷偷瞧她一眼,只能瞧見她一側紅透的耳朵,以及半邊秀美的臉頰。
  
  太子心下滿意,便提議在宮裡打馬球。
  
  此舉贏利了以皇四子為首的少年郎們的擁護,而那些身著胡服的少女們也躍躍欲試。
  
  「許大人也下場試試?」
  
  許清嘉立刻倚老賣老:「微臣老胳膊老腿跟這幫少年郎們下場去打馬球,萬一明兒上不了朝可如何是好?」
  
  胡嬌立刻笑道:「怎麼會?許大人風華正茂呢!正該下球場一展英姿!」
  
  傅二夫人暗暗扯她的衣襟,太子妃低頭扭著帕子,寧王妃唇角含著笑意暗猜許大人見老婆在宮中不給他面子,回去也不知道會怎樣收拾這悍婦。她想的太美好,頓時笑出聲來。
  
  太子已經接連兩次見那婦人對許大人誇讚,且口氣聽著頗有幾分微妙,倒不像是舊識,忽然間福至心靈,小聲衝著苦著一張臉的許清嘉道:「莫非……那是尊夫人?」
  
  許清嘉回太子一個微笑:殿下您可坑死微臣了!
  
  他正面對著胡嬌,哪裡敢露出不滿的表情來。
  
  太子握拳咳了兩聲,掩去唇邊的笑意,倒驚的太子妃立起直起身來:「殿下可有哪裡不舒服?」見太子朝她擺了擺手:「無妨。」她這才心神不寧的坐了下來。
  
  最後的結果是,皇四子帶著一幫少年郎們與身穿胡服的少女對戰,上至皇后貴妃下至胡嬌許珠兒等人皆前去觀戰。而太子殿下與許清嘉在場面同座,太子坐尊位,而許清嘉坐下首。
  
  皇家的馬球場地非常開闊。今日前來穿著胡服的少女們皆是喜歡這項運動的。等到上場之後,一隊胡服嬌姝,一隊錦衣少年,你來我往互不相讓,雖然性別有差,但球技竟然半點不差,十分精彩。
  
  許珠兒坐在看台上巴掌都快拍紅了,一下下站起來恨不得自己下場才好。興奮的小臉兒通紅,還向胡嬌道:「娘,你方才問我可還想學些什麼。我看那些姐姐們作畫彈琴都無趣的很,就這個我喜歡!」
  
  胡嬌撫額!
  
  這丫頭心還能更野一點嗎?
  
  她上哪裡去給小丫頭尋個教馬球的師傅啊?
  
  傅家小娘子也在旁邊興奮的小臉通紅,還拉著許珠兒的手直搖:「珠兒珠兒,我也要學馬球!」傅開朗在揚州為官多年,江南閨秀於詩詞琴棋之上頗為精研,但馬球之技卻不擅長。
  
  真正擅長馬球的乃是長安城的貴女們,這也是前朝至今傳下來的舊俗,不禁女子騎馬揮桿,身著胡服遊街。若非後來本朝則天大帝之後乃是男帝繼位,後來對女子多有打壓,恐怕本朝女子地位比之如今要高上許多。
  
  胡嬌將小丫頭拉坐下,可是她看興奮了就會不自主的站起來,圍觀群眾裡也有這種興奮了就朝著場中加油的。最遠處的看台之上皇后恨不得捂著心臟暈過去。她覺得心跳越來越快了。氣的。
  
  本來她今日請的是閨秀貴眷們,結果太子生生給弄了一出馬球,不但下場的少女們瘋了,就連台上的觀眾也看的興奮不已。
  
  本來大周朝的女兒家就豪放,騎胡服打馬球乃是一部分貴女的日常愛好。等這批貴女們成了貴婦之後,拖兒帶女也許久沒玩過了,現在看到場中紅衣招展的少女們,就好似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時代,在少男少女們的互動之中竟然都快忘了今日的目的是前來相親的,而不是前來觀馬球的。
  
  只有似胡嬌這等蓬門小戶人家的女子才是從小掙扎在溫飽線上,一直為了生活而辛苦活著,不說打馬球,就是讀書識字琴棋書畫都不曾學過,更何況打馬球不但要養得起駿馬奴僕,還得有一幫同一階層相同愛好的夥伴們玩得起來。
  
  太子悠然瞧著場中皇四子專跟女隊裡一名穿著紅色胡服的嬌俏少女搶球,瞧不見他的目光,但從他的動作就可以瞧見來這小子正在炫技。而那少女也昂著頭似乎頗為不服,跟皇子搶起球來也是毫不手軟。
  
  他頗覺有趣,餘光瞧見許中丞似乎坐立不安,還取笑他:「難道許大人座下插著針不成?」
  
  許清嘉一遍遍朝著老婆那邊施放求和的目光,但他家老婆似乎早已經忘了看台上還坐著夫婿,竟然吝嗇的一點目光都不曾分給他,只拉著閨女看球。
  
  「微臣今晚恐怕是沒飯吃了……」他愁苦萬分,一點也不諱言怕老婆。
  
  太子殿下聞言禁不住大笑出聲,不過在喧鬧的馬球場裡,這笑聲壓根不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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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四十九章
  
  皇后的相親宴圓滿成功,皇三子與皇四子皆尋到了中意的女子,連帶著太子帶來的那些未婚郎君們也有幾個有了中意的小娘子。且今日正巧他們的家中長輩也帶著同輩姐妹進宮赴宴,雙方家長都在,門戶相當的當下就起了心思,出宮便張羅著尋媒人上門說合,成就了好幾樁佳話。
  
  這都是後話。
  
  當日皇后的心情可算不上愉快,等馬球結束,春宴也接近尾聲,各命婦帶著子女向皇后行禮告退,徐貴妃與周惠妃對此次相親宴也頗為滿意,亦向皇后道謝作別。
  
  太子見得一眾命婦漸漸散開,便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吧,本王這會兒還出不得宮,要回坤福宮聽訓,許大人先行一步。」
  
  許清嘉被太子坑的嘴裡發苦,聽到他要去皇后宮裡聽訓,頓感興趣:「殿下,您來之前就……知道今日要被皇后娘娘訓?」那還來?
  
  「不然本王何必非要逼著許大人也跟著來相親呢?素聞許大人家中夫人悍妒,有個人陪著本王受訓,與本王同甘共苦,本王心裡也舒服點不是?」二表兄的話從無妄言,他既說了許中丞家中止得一妻,妒悍異常,姬妾通房俱無,那便無有作假了。
  
  許清嘉:「……」
  
  他已經不知道用何種態度來對太子殿下了。
  
  太子都走了幾步了,還要回頭來問下許清嘉:「說起來,本王很是好奇,今兒晚上許大人除了沒飯吃,還有沒有別的刑法?」其實方纔那婦人一再出言,太子便有所猜測,只是未曾證實而已。
  
  後來果然證實屢屢添柴的正是許夫人。
  
  許清嘉視死如歸一般向太子鄭重請求:「下官夫人是與吐蕃敵軍搏過命殺過敵的,若是在軍中恐怕也是一員小將了,殿下改日若是聞得臣因病請假,數日不朝,千萬記得給微臣請大夫啊!」
  
  等他的身影去的遠了,太子殿下才驚悚轉頭,問身邊的小宦官:「……不……不會這麼嚴重吧?!二表兄不是說……」是了,他想起來了,傅開朗確曾說過,當初城破,他家中有護院武師,尚能支撐,且又是官衙,有留守人員。而許家卻是靠著許夫人與一位武師才支持到了定邊軍前來,為家中婦孺搏得一線生機。
  
  ——這位許夫人悍歸悍,卻算得上是一名奇女子。
  
  真不敢想像能提刀殺人的奇女子妒起來是什麼樣子。太子殿下一想到明日街頭巷尾傳出的「某某高官被悍妒夫人大卸八塊……」之類的傳聞,就覺得後背發冷,果真覺得今日坑許中丞不淺,忙吩咐身邊小宦官:「小順子,你速去本王的私庫裡取些貴重東西賞了給許府,嗯多找些孩子們玩的,說不定許夫人瞧在孩子們面上……下手能輕一些……」
  
  小順子立刻跑去辦了,太子帶著其餘隨從往福坤宮而去。
  
  命婦告退之後,皇后便回福坤宮去了,眼梢都沒往太子這邊瞧。
  
  太子知道皇后這是氣的狠了,到得福坤宮,還未進殿便聽得瓷器落在地磚之上的脆響。他索性站在殿門外,聽著皇后怒罵:「逆子!逆子!本宮這是為了誰啊?!不知好歹……」
  
  殿外候著的宮人悄悄請求太子,要向裡傳報,被太子阻止了。直等裡面的瓷器聲漸漸的稀疏了起來,也不知是殿內擺的瓷器被砸的差不多了還是皇后砸累了,這才消停了下來。
  
  太子踩著滿地的碎瓷片走了進去,一撩袍子便跪在了滿地的碎瓷之上,「兒臣不孝,惹母后生氣了!」
  
  皇后冷笑:「太子來了?!本宮還當你去你徐母妃與周母妃那裡領賞去了呢!替她們辦成了這樣一樁大事,哪裡不孝了呢?!」
  
  這是指著太子的鼻子罵呢。
  
  殿裡宮人皆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只當自己是木胎泥偶,半點氣息也不敢出,生怕惹的皇后遷怒。
  
  別看皇后這會兒生氣,她也只有太子一個兒子,從小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滿宮裡數,也就只有皇太孫能抵得過太子了。
  
  就連太子妃平日也時時處處要看著皇后的眼色行事,但凡有個行差踏錯,都要再三請罪。今日看著皇后臉色不好,她早早就跟著寧王妃一下出宮去了,留下他們母子願意怎麼鬧騰都行。如果她留下來,那必然是要被遷怒的。
  
  「母后說哪裡話。今日三皇弟與四皇弟覓得佳偶,徐母妃與周母妃只有感激母皇的份兒,兒子這是為母后著想。」
  
  皇后一聽此言,怒氣更甚,只可恨手頭無瓷器再砸,就連茶盞也無一個,不然真想往太子腦門上飛一個,「不開竅的蠢蛋!他們都磨刀霍霍朝著咱們來,你還要時時處處朝他們著想。你難道看不出你父皇的意思嗎?!」
  
  太子心中苦笑,父皇母后大鬥法,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權利。
  
  國舅一系權勢太過,做皇帝的心中自然不安,況且他病弱多年,當皇帝的總不能在百年之後將國家交給一個病歪歪的太子,而偏偏太子身後還站著個結黨營私的國舅。
  
  而最開始太子身體不好,皇后為兒子考量,這才與國舅聯手在朝中籠絡臣子,原是給太子的身份地位多一重保障,以免因為太子病弱而被皇帝給廢了。可是天長日久,權欲熏人,等到國舅一系真正壯大起來,威脅到了今上在朝堂上的地位,就算今上原來並沒有廢太子之意,事到如今也會有所考量了。
  
  不然何至於連戍邊的寧王以及宮裡的皇三子皇四子也頻頻被傳召,唯獨東宮太子極少被傳召?!
  
  若非太子看得明白,藉著錢成郁之事向今上請命,自斷一臂,哪得如今能夠光明正大立於朝堂的局面?
  
  太子心裡,並不曾覺得國舅多年經營的人脈就是真正對自己死心塌地之輩,想來那些人對國舅死心塌地的程度要比對他死心塌地的程度要高罷。他是不敢視作心腹的。
  
  但在外人眼裡,太子與國舅是綁在一起的。
  
  國舅無論做了什麼事情,旁人都要在心裡揣測再三,是否是太子的意思。
  
  事到如今,太子與國舅已經密不可分了。
  
  國舅的權勢愈盛,太子在今上面前就愈加難做。而太子若是還閉門讀書,不採取行動,相信太子以及傅家都不見得能落得了好。
  
  太子揮退宮人,將其中利害向皇后苦口婆心的陳述,可惜皇后壓根聽不進去。
  
  「母后與你舅父一步步為你籌謀,才有了今天的局面。若是當日不曾籌謀,恐怕咱們娘倆如今都不知道去了哪裡!你一個小孩子家家,只知閉門苦讀,讀書都讀傻了。上次宋璟被逼自殺,你舅父都惱了許久,我也覺得你莽撞了。好好的握在咱們手裡的戶部就這麼拱手讓人!」提起此事皇后就生氣,順帶著又想起了今日之事,於是怒上加怒:「自從你上朝之後,就三天兩頭找母后跟你舅父的麻煩。就連今日的事情你也插手。皇兒你告訴母后,是不是誰在你耳邊進饞言了?」
  
  太子苦口婆心半日,卻一點功效沒有。他心中沮喪,忍無可忍道:「兒身體素來不好,皇兒還小,母后難道不知隋帝之志?」
  
  隋文帝楊堅以外戚之身竊人之國,北周靜帝宇文闡說起來乃是楊堅的外孫,被逼禪位之後年不及九歲就被誅殺,文帝乃是出了名的狠人。
  
  皇后萬沒想到,自己兄長傅溫為太子一心籌謀,哪知道在太子心中竟然拿傅溫來比竊國的楊堅,對國舅如此防備,頓時氣的眼前一黑,差點厥過去,只覺得眼前跪著的男子並非自己親生,將榻上瓷枕扔了下去,恰砸在太子肩上。
  
  太子肩頭一痛,咬牙受了,那瓷枕已經落到地上碎了。
  
  他就跪在那裡一動不動,見皇后氣的狠了,也知道今兒自己這藥下的有些狠了。又溫言勸了皇后幾句,見皇后始終不給他好臉色,索性道:「兒臣今日跟母后所說,母后再想想,兒臣改日再來向母后請安!」
  
  「滾!」
  
  皇后今日真是被太子氣的五內如焚,直恨不得從來沒生過這兒子,只覺她一片慈母之心與國舅的憐甥之意都被餵了狗,恨不得再不見這狼心狗肺的兒子!
  
  太子出了殿門,還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也不知皇后又扔了什麼東西,「……白眼狼!」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之時,眸中萬般情緒盡皆掩藏。
  
  福坤宮裡的宮人們連同太子帶來的人,早被太子揮退之後,都離殿門遠遠的,見得太子出來了,服侍皇后的便向太子行了禮,這才進殿去侍候皇后了。而太子的人則默默跟著太子出了福坤宮。
  
  雖然不知道皇后與太子都說了些什麼,但今日皇后因太子大怒,眾人是心知肚明的。特別是皇后身邊的心腹宮女是知道皇后的打算的,三皇子妃與四皇子妃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如今這兩家。
  
  太子在宮裡被皇后大罵的時候,許清嘉正陪著妻女往宮外而行。
  
  胡嬌與傅二夫人當先走,身後跟著傅小娘子與許珠兒,這倆小丫頭鬼頭鬼腦看看前面談笑風聲的胡嬌,再回頭同情的瞧一眼許清嘉,悄悄兒議論。
  
  「許伯父回去……會不會被許伯母揍?」
  
  許珠兒安慰小夥伴:「沒事!我娘最近打不過我爹了。上次他們倆打的時候我娘輸了呢。」
  
  傅小娘子驚駭:「許伯父與許伯母……」原來真的在家裡上演全武行啊!
  
  她家爹娘不高興拌幾句嘴是有的,但夫妻對打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兒。
  
  許珠兒捂嘴:好像一不小心說了父母了不得的有點嚇人的愛好?!
  
  許清嘉聽著前面倆小姑娘嘀嘀咕咕的議論,心中好笑。直等到了宮門口分開之後,傅二夫人帶著女兒上了自家馬車,有丫環扶了許珠兒上馬車,中丞大人親自來扶老婆:「阿嬌來——」
  
  胡嬌方纔還同傅二夫人談笑風聲,只等傅二夫人一走,便冷若冰霜了起來,從他面前繞過去,自己輕鬆躍上了馬車。沒想到還未坐進去,已經被許清嘉拉住了右手:「那阿嬌拉為夫一把!」
  
  當著丫環與許珠兒的面,還有不遠處別家的馬車,胡嬌總不能將中丞大人推下去,只能憋著氣將他拉了上來。
  
  馬車簾子放下,胡嬌拉了拉中丞大人身上的袍子:「大人這身相親的行頭不錯啊,哪裡置辦的?!」一把年紀有妻有子前來參加相親宴就算了,還打扮的這麼光鮮亮麗,簡直跟開屏的孔雀沒什麼兩樣。
  
  就算知道許清嘉沒什麼二心,可是胡嬌心裡還是不痛快。
  
  今日跟著的丫環是小寒,見馬車內氣壓極低,她蹭啊蹭就蹭到了車轅上,假裝不知道馬車裡的動靜。可憐許珠兒眼見著小寒出去了,而自己卻夾在爹娘中間,頓覺不妙,只能將自己往角落裡縮了又縮,決定假裝自己不存在。
  
  許清嘉扯著袍子澄清:「阿嬌我冤枉啊!這袍子可不是為夫要換的,是太子殿下強逼著我換的。我當時抱著柱子不肯放,只求從天而降一位女英雄來解救我與水火——」他目光灼灼,瞧著胡嬌的眼神就跟膜拜女英雄一般。
  
  胡嬌本來繃著臉,都被他這話給逗的「噗」的一聲,省起自己還是生氣狀態,立刻又繃起臉來:「胡扯!我看你是巴不得穿的花枝招展的去相親吧?!」
  
  許清嘉頓時十分委屈:「我一介朝廷命官,怎麼會穿的花枝招展?斷然沒有!」若非自家閨女縮在角落裡,許清嘉早上前去將人給抱懷裡了。
  
  許久沒看到自家老婆吃醋,再瞧她這小模樣,真是越長越回去,越長越漂亮了!
  
  許珠兒起先還擔心老爹挨揍,可是眼瞧著情勢一邊倒,她立刻伸出小手摀住了雙眼,「我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看見!」爹爹那種瞧著娘親好像娘親是個肉餡蒸餅的眼神……真是好奇怪!
  
  許清嘉立刻伸臂在閨女腦門上彈了一下:「小丫頭,你看到什麼了瞎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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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章
  
  許家人回去沒多久,東宮的賞賜就到了,連同許清嘉的官袍。
  
  前來頒賞的是太子身邊的小順子,見到許清嘉還小心將他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見許清嘉依舊苦著臉,塞了個荷包給他,小順子便忍不住問:「許大人……這是躲過一劫?!」
  
  許清嘉指指天上日頭,小順子就懂了。
  
  想來大白天許夫人也不好大張旗鼓的訓夫,必然要到了晚上才動刑法。他想像一下那淒慘的場景,還是覺得太子殿下的賞賜有些輕了。莫名坑了許大人一把。
  
  等到小順子趕回東宮,太子也已經回來了。他當時跪在坤福宮,暮春時節衣袍又薄,結果被地上的碎瓷片扎傷了膝蓋。加之他今日穿一身玄色長袍,一時倒瞧不出受了傷,等到回到東宮,換下衣袍,旁人才瞧出傷來。
  
  太子妃要請御醫來,被太子攔住了。無奈,太子妃親自捧了藥匣來替他擦洗上藥,又怕又碎瓷扎進肉裡,更要將傷口清理乾淨。
  
  「這是……怎麼弄的?」
  
  她到底是沒忍住。
  
  太子也沒準備瞞著她,「母后生氣了,你最近別去宮裡請安了,只在宮裡。下次去宮裡帶著孩子,想來瞧在兒子面上,母后就不會為難你了。」
  
  太子妃一聽就流下淚來:「好好兒的,這是怎麼了?母后……」母后很強勢,可是這話她卻不敢說。
  
  從嫁進東宮的時候,經年累月的照顧著生病的丈夫,後來有了孩子又沒保住,說起來這些年太子妃的日子也並不好過。直到生了小皇孫,眼瞧著太子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這才算是苦盡甘來了。
  
  她自己做了母親,就想著天下母親概莫能外,皆是慈母心腸,定然恨不得將自己所有都捧到孩子面前。況且如今皇太孫年紀還小,她尚不曾有機會體驗皇后今日之痛心。
  
  ——母子離心,都覺得自己沒錯,卻又沒辦法說服對方,明明是最親的人,卻不得不生出膈膜來。
  
  太子卻不準備細說,只讓太子妃近日別去招惹皇后。
  
  第二日早朝,太子遇見春風得意的許清嘉,與他想像之中愁眉苦臉備受摧殘的中丞大人全然不同,終於回過味兒來。
  
  感情他被許清嘉坑了一把,還心懷愧疚的賞了他一堆東西?!
  
  中丞大人這般春風得意,分明伉儷情深,哪裡是被許夫人揍了一頓的樣子?
  
  「許大人昨晚吃的可好?」
  
  許清嘉拱手:「托太子殿下的福,微臣吃的好睡的好!」他家老婆雖然凶悍了一點,卻是通情達理的。
  
  許中丞在女兒面前尚能拉下臉來裝可憐,回了房裡沒人之時,更是沒臉沒皮往她身上蹭。曾經的女英雄胡嬌心裡淚流成河,推了好幾次沒將他推開,反不知怎麼回事,將自己推進了他懷裡。
  
  她曾經引以為傲的武力值在中丞大人面前一敗塗地,雖然還能打個幾十個回合,但她如今早不是當初莽撞的女漢子,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胡嬌反省了一番,才覺得定然是跟傅二夫人這等閨秀在一起久了,就連思維方式也跟著跑偏,完全背離了女漢子風格,往溫柔靠攏了。
  
  她明明準備回來好好收拾一番中丞大人的,可是被他這麼一蹭二賴二摸四親的一折騰,滿腔的不高興早沒了。可是想想白白放過他又太便宜他了,忽然想起個段子,立刻喚了丫環前來,讓她去廚房端兩盤巨勝奴來。
  
  本朝黑芝麻名巨勝,巨勝奴就是後世的散子,炸的酥脆。
  
  小寒頗有眼色,還遲疑了一下:「夫人,馬上要擺飯了,吃了巨勝奴哪裡還吃得下飯啊?」
  
  許清嘉已經認定了巨勝奴乃是他今晚的晚飯,想想要比鹹菜窩頭好上許多,好歹抗餓,便立刻催促小寒:「快去端!」
  
  胡嬌肚裡已經笑成了一團,還好心問他一句:「你可知道我叫了這巨勝奴來是做什麼的?」
  
  許清嘉十分上道,立刻湊上前去認錯:「為夫今兒千不該萬不該去宮裡春宴,夫人罰為夫晚飯吃巨勝奴也是理所應當,只求夫人到時賞杯熱茶吧?!」
  
  胡嬌見他說的可憐,斜睨了他一眼,「等著吧!」總歸就是還沒有完全和解,嚥下這口氣的意思。
  
  小寒一路上跟著侍候回來的,哪裡不知道主家夫婦倆的官司。她去廚房傳巨勝奴,索性連晚飯也傳了上來。等丫環婆子擺好了飯,許清嘉捧著一碟巨勝奴準備坐到旁邊去吃,卻被胡嬌拉了過來,「誰告訴你那是給你吃的?還不快過來吃飯,孩子們都等著呢!」
  
  這會兒功夫,許珠兒已經悄悄將許大人進宮參加相親宴的事情告訴許小寶了。這倆小貨卻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只乖乖坐下等大人動箸。獨許小寧卻吵著要吃巨勝奴,被胡嬌在腦門上敲了一記:「還不乖乖吃飯?!」這才坐了下來。
  
  一頓飯安安靜靜,許大人吃的十分忐忑。
  
  夫人腹內有火,他也不安生。總要她將火發出來,這件事才算過去了。
  
  結果今日胡嬌與往常並無不同,照顧著孩子們吃完洗瀨完了,許大人又看了下孩子們的功課,最後孩子們都被丫環們各自帶回去洗漱了,才見他家夫人拿了油紙過來,將兩碟巨勝奴分包成了兩包。
  
  中丞大人慌了神,這是……要趕他去睡官衙的節奏啊?!連乾糧都給他準備好了!
  
  雖然已經是暮春了,可是冷冰冰的官衙哪裡抵得上家裡的溫香軟玉?!
  
  「阿嬌阿嬌……你這是做什麼呢?」
  
  胡嬌笑瞇瞇包好了散子,朝他招手:「你過來。」中丞大人乖乖過去,然後看著他家夫人在床上鋪開了一片坐席,將兩包巨勝奴擺好,笑瞇瞇道:「你一把年紀有妻有子還參加相親宴,還特意打扮了一下,不管你說出花來,我心裡也不舒服。若想我氣消,不如趁早跪在這巨勝奴上,若是巨勝奴不碎,我便原諒你。若是碎了……呵呵。」
  
  她笑的好溫柔好和善,不過許大人感覺就不那麼美妙了。
  
  他只著中衣試著往上面去跪,才下去了個左膝,已經聽得一聲脆響,而倚著被垛翻著遊記的老婆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淡淡道:「好像斷了一根……」
  
  「為夫……也聽見了!」中丞大人陪笑,「我一定小心小心!」
  
  天亮之後,許大人前去早朝,小寒帶著丫環們收拾房間,發現昨日拿來的兩碟巨勝奴碎成了渣,堆在盤子裡,對主子這種不吃卻又碾成碎末的想法完全不能理解。暗自嘀咕:別是夫人怒氣太甚,大人現在官位又高,既不能揍大人又捨不得揍孩子,摔打個東西也會讓孩子們聽到響動,索性要兩碟巨勝奴捶碎了來撒氣吧?
  
  後來小寒就發現,夫人尋常不喜吃這些油炸之物,此後只要是因大人而生出不快來,必定叫了巨勝奴,第二日總能撤下去兩盤碎食。
  
  她悄悄與臘月談起此事,臘月抿嘴直笑:「夫人現在可是溫柔多了!」
  
  溫柔的許夫人卻不知道許大人借她的名義坑了太子一把,回頭等皇家向季家提親,太子竟然建議讓許清嘉做個媒人。
  
  許清嘉:「……」
  
  太子殿下您這是坑我坑上癮了?!
  
  季成業之女與三皇子年紀相若,而皇四子瞧中的小娘子卻是禮部梅侍郎家的次女,活潑俊俏,頗愛打馬球,與皇四子頗有些話題可聊。
  
  皇后前來求旨的時候,今上還慮著皇后有私心,也不知會給三皇子四皇子尋個怎樣的岳家,他心中也另有考量,想著萬一皇后瞧上的人家實在不像樣,到時候他再另行擇人就行。哪知道這次皇后將事情辦的格外漂亮,皇三子與皇四子提起瞧中的小娘子,皆帶著喜悅之色。論及門第,今上也放下心來。
  
  皇后在宮裡氣了好幾日,卻接到了皇帝大賞,又有徐貴妃周惠妃親自帶了禮物來謝,皇三子與皇四子也親自來謝,大勢已去,況且她百般籌謀太子也不見得領情,頓時心灰意冷,接了皇帝的賞,便推說感染風寒,在坤福宮裡養病。
  
  其餘事情一概不管,由得徐貴妃與周惠妃去張羅。
  
  看著人家母子歡歡喜喜,而她恨不得將心都剖出來捧到面前的兒子,兩廂對比,皇后在坤福宮裡不知默默流了多少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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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7:1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宮裡一場春宴,許珠兒最近新添了個毛病,無事就跑到胡嬌面前來獻慇勤。
  
  胡嬌對女兒的小把戲心知肚明,卻不肯戳穿,只看她能憋到什麼時候。
  
  許小寶最近也覺得妹妹勤快不少,總是搶著替他磨墨,就連偶爾回來的武小貝也受到了特別關注,小丫頭慇勤問候,還圍著他騎來的馬轉悠個不停,一臉艷羨。
  
  「小貝哥哥,騎馬難不難啊?!」
  
  武小貝向許小寶拋個疑問的眼神,許小寶微微一笑,下巴向他的馬兒一點,便率先走了。
  
  於是武小貝也明白了,這個一直盯著他的馬轉悠的小丫頭大約是想學騎馬吧?!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武小貝將馬韁扔給門口的小廝,自己跟著許小寶進去了,留小丫頭對著他的馬兒流口水。
  
  「聽說皇后春宴,小丫頭去的時候看到許多貴女打馬球……」這還是許小寧纏著許珠兒問起宮裡的宴會,小丫頭說出來的。
  
  許小寧的重點是宮裡的點心好不好吃,而許珠兒的重點是宮裡打馬球的小娘子們都好厲害。姐弟倆聊的雖然是同一件事,但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關注點不在一起。
  
  許小寶卻一聽就明白了。
  
  他也許久未曾跑過馬了,長安城繁華歸繁華,可是寸土寸金,家裡在城外也沒有莊子,真要尋個跑馬的地兒也不容易。
  
  武小貝卻比他混的熟,立即向他推薦了城外一處馬場,據說是有背景的人家開的,有買的馬也有租的馬,且辟出來了好幾處做馬場,既能練騎術也能約人打馬球。
  
  長安城裡官員不少,但未必每個人家都有能力置辦馬場,武小貝知道乃是因為他外祖家幾位表兄就是在那馬場裡練的騎術。
  
  許小寶聽得還有這樣一處上佳的地方,立即就向胡嬌提起這事,許珠兒一聽哥哥的提議,頓時高興的小臉通紅。於是等到中丞大人忙完了公事回家,就發現經過老婆孩子一致決議,家中最近新添了一項戶外活動:學騎馬。
  
  因為是家庭集體活動,胡嬌還特別貼心的把時間定到了中丞大人旬休的日子,又提前讓永壽前往馬場去預約。考慮到孩子們對馬兒的喜歡,胡嬌便帶著孩子們前往馬市選購,家裡新添了三匹馬,馬廄一下都逼仄了起來。
  
  中丞大人聽說了之後,立刻表示,以後自己上下班可以騎馬去了,再也不用坐馬車了。
  
  胡嬌:「……」明明她是計算好了倆仨一人一匹的。
  
  不過看到中丞大人喜滋滋的模樣,似乎騎馬上班乃是一種潮流,第二天早朝他就騎馬走了,胡嬌也不能說什麼,只能自己再帶著孩子們去馬市再買一匹回來了。
  
  她現在覺得,家裡果然還是太小了些。非常懷念在雲南郡的房價以及物價,到底夷邊無論土地還是房屋都要便宜許多。
  
  長安居不易啊!
  
  等到了許大人旬休,一家人浩浩蕩蕩往馬場而去,許小寧也不想呆在家裡,就由臘月帶著海哥兒與他,以及還不會騎馬的胡嬌與許珠兒坐著。一路之上,許珠兒一直在探頭瞧外面,看著永祿騎著她的馬兒,噘著小嘴一臉的心疼,還轉回頭上聲向胡嬌嘀咕:「永祿哥哥不會壓壞了我的馬兒吧?!」考慮到小姑娘的身形,給她挑的這匹是只小母馬駒,性格溫馴,也能夠隨著小姑娘一起長大。
  
  自從這匹小馬駒買回來之後,許珠兒恨不得一天三趟往馬廄裡跑,還喜歡偷偷給她的小馬駒喂獨食。
  
  胡嬌也知道小孩子都是一陣一陣的,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她去了。而且前幾日她還磨著許清嘉要學畫,說是要畫一幅駿馬圖。
  
  這可是小丫頭主動提起來的,中丞大人當即揮毫潑墨,畫了一幅駿馬圖送給小丫頭,又教她畫畫,雖然還未見成效,但她每晚寫完了大字都要執筆畫一會,也算是重新挖掘了一項興趣愛好。
  
  胡嬌對此很欣慰。
  
  一家人到得馬場,因為是提前約好的,馬場的管事便帶著許家人前去定好的場地。
  
  許家人裡,除了下僕,家裡會騎馬的一位是許清嘉,一位是許小寶。中丞大人倒是非常願意教老婆,不過對閨女也不放心。最後經過協商,便成了母子父女組合。許小寶教胡嬌,而許清嘉教許珠兒。
  
  許小寶得了這麼個機會,頓時興奮不已,牽著馬一板一眼講著,神色頗為嚴肅,很有幾分小大人的樣子。
  
  胡嬌身手原本就不錯,雖然未曾騎過馬,但她膽大心細,聽著兒子指導,上了馬也不慌,驅馳著馬兒慢慢走,等馬兒小跑起來也不害怕,倒是進度神速。而許珠兒那邊就沒這麼容易了。小丫頭原本非常羨慕旁人打馬球,但是真上了馬,雙腳離地就有點害怕,等到馬兒走起來,還是許清嘉牽著,她就開始緊張了,腰背繃成了一條直線,在馬上幾乎僵立,一動不敢動。
  
  許清嘉牽著馬兒走了一圈,看到老婆兒子雙雙騎在馬上,驅了馬兒慢走,而遠處的許小寧興奮的拍著小手,恨不得自己也要過來玩,但馬上的閨女顯然並沒有放鬆,只能一遍遍安慰她。
  
  折騰了一個上午,胡嬌已經可以拉著韁繩讓馬兒慢慢跑了,許珠兒還是僵坐在馬上,由許清嘉牽著馬兒走。
  
  正練的辛苦,卻聽得圍牆外鬧哄哄也不知道在吵嚷什麼,只隱約聽得是幾名少女的聲音。
  
  這馬場主在此地圈了好大一片地,又將這大片地切割成小塊圈起來,每塊圈起來的地既能保證打馬球又能保證跑馬,也算是長安城外一處可以出租運動的場地。據說馬場主還提供馬球手桿之類,當然若是瞧中了他這裡出租的馬匹,出錢買下來也是可以的。
  
  許清嘉正欲使人去問問外面怎麼了,便有人從外面闖了進來,瞧著也不知是哪家的丫環,進來便衝著場中問:「這地方是誰租來的?我家小娘子要用,付雙倍的銀子,麻煩你們趕快換地方!」
  
  胡嬌與許清嘉面面相窺,對那趾高氣昂的丫環並不搭理,永壽上前去道:「這位小娘子,我家主人今日有空才帶了夫人小郎君前來,原來就是準備玩一日的,不準備換地方!」
  
  他這話不卑不亢,也算是頗有禮貌了。沒想到那丫環並不賣帳,朝著場中一瞧,見許珠兒僵坐在馬上,便冷笑一聲:「不會騎馬也跑到這裡來現眼!我家小娘子今日約了好友打馬球,知趣的還不快快讓開,能付你們雙倍的銀子已經不錯了!」
  
  許家人一向不講排場,今日又是來學騎馬的,馬場上塵土漫天,就算再好的衣料穿了過來,那也是沾一身土回去。因此今日身上都穿的極為樸素,瞧著就是那種日子約略能過得去,偶爾來一次馬場的樣子。而那丫環大約覺得,這樣的人家偶爾來馬場奢侈一次,今兒正巧碰上她家娘子興致好,都過了小半日了,還願意付雙倍的費用轉租,已經是大大的便宜了這家人。他們應該歡天喜地接了銀子就走的。
  
  許珠兒學了一上午,本來就有幾分害怕,被這丫頭一激,頓時也來了脾氣,朝著旁邊的永壽道:「永壽大哥,這是哪裡來的沒教養丫頭攪了我學騎馬,還不趕出去?!」
  
  小丫頭平日從不罵人,今日本來就不痛快。想著旁人在馬上颯爽英姿,而娘親學騎馬也是一上午就初見成效,偏自己卻學了一上午坐在馬上還有幾分膽戰心驚,哪知道被這不知道哪裡早出來的丫頭給一刺激,頓時就生氣了。
  
  那丫環大約平日是個得寵的,這會兒冷笑一聲:「哪裡來的不長眼的東西?!連永寧公主府裡的人都敢罵?我這就去請我家小娘子過來!」
  
  女兒被罵,胡嬌一聽竟然還是個公主府上的丫頭,立刻問許清嘉:「永寧公主?」
  
  許清嘉冷冷一笑:「永寧公主乃是聖上的妹妹,只不過不是同母所出。駙馬是個閒差,整日陪著公主,聽說公主生了一兒一女。女兒比珠兒大了幾歲吧,平日甚是跋扈。」沒想到今日跟他家撞上了。
  
  他一個御史中丞,專門彈劾人的,尋常官員都不願意得罪御史,更何況這種撞上門來吵架的,且又罵他的女兒,中丞大人當下心裡就不高興了。
  
  他們夫妻只簡單交談了幾句,已聽得外面的議論聲越來越近,那丫環似乎說的義憤填庸,「……那家人真是不長眼……奴婢都說了給他家兩倍的銀子……」
  
  然後,之前的丫環頭前引路,引了一溜小娘子們進來了。打頭的是一位年約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生的倒是十分俏麗,只是眉眼瞧著很凶。她身後跟著好幾名小娘子皆是年紀相仿,且都呼奴引婢,光瞧著身上的衣料就不便宜,且其中還有幾位見過面,正是皇后相親宴上遇見過的。
  
  原來那一日永寧公主身有小恙,她未曾進宮,女兒也在身邊侍疾,這才與許清嘉夫婦未緣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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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五十二章
  
  永寧公主嫁的夫家姓韓,與韓南盛算是本家,但已經算是出了五服分了枝的,如今祠堂都不在一處了。
  
  韓小娘子開初聽得丫環告狀,便衝了進來準備見識見識何人不但不肯讓出馬場,還與她家丫環起了爭執。見許清嘉夫婦見到她不驚不怕,張口便開罵了:「……哪裡來的賤民,竟然不肯讓出馬場來?」
  
  她身後的小姐妹們想要攔著她已經晚了,但還是有個小姐妹小小聲提醒韓小娘子:「這一家子好像前些日子在娘娘春宴上出現過……」
  
  韓小娘子從小在富貴鄉里打滾,單從穿著打扮就能瞧出一二來,聽得這小姐妹小聲提醒,頓時冷笑:「穿的一身破爛,怎麼可能出現在娘娘春宴上?妹妹你眼神可不濟啊!」
  
  那小姐妹便默默住口,其餘小娘子們見她全然不聽勸,其中有一位小娘子恰知道許清嘉官職,更加不願意攙和。
  
  韓小娘子的丫環方才出口罵了許珠兒,胡嬌就憋著一口氣,再聽得這話,頓時冷笑一聲,也不與韓小娘子說話,直接跟許清嘉道:「不如明兒朝會之上,夫君就問問陛下,自己這四品的官兒是不是賤民?再不濟,不如夫君去問問韓駙馬是怎麼教女的?!」
  
  這可算得上是許清嘉的份內工作了,分察百僚。
  
  那韓小娘子見胡嬌穿的一身衣衫甚是儉樸,只是這是長安城中尋常百姓穿著的衣衫,又聽得她在這裡胡吹大氣,而那牽馬的男子卻瞧都不瞧一眼,只溫言安慰那婦人:「這事兒容易,趕明兒為夫就去朝會之上問問!」韓小娘子頓時一甩馬鞭,喝道:「大膽賤民,還敢冒充朝廷命官?!今兒正好撞在我手裡,也不用回宮去稟皇舅舅,先抓了這些賤民來揍一頓再說!」
  
  她身後的小娘子們齊齊後退幾步,而韓小娘子與她身邊的丫環尚不覺得。那些小娘子們有知機的卻已經要告辭,只推說家中有事。也有平日與她關係格外密切的,忙去拉她:「萬萬不可!蕊姐兒這位真的是朝中大臣,前些日子還跟著太子呢。」
  
  提起這話更是戳中了韓蕊的痛處。她前兩年就對太子生了情誼,只想著表哥表妹好成雙,哪怕已經有了太子妃,可太子的側妃將來卻是可以做皇貴妃的,只要得了太子十分寵愛,豈能與尋常人家的妾侍相同?哪知道太子對她無意,小時候待她如妹,由得她撒嬌賣寵,可是這一二年間大約也是瞧出來她的心事,避之唯恐不及,她去東宮數次都是太子妃接待。久而久之,太子便成了她心裡的隱痛。
  
  那小娘子的話簡直是火上澆油,韓小娘子一腔怒火頓時噌噌冒了起來,立刻讓這丫環前去喚人來「收拾這幫冒充官員的賤民」。
  
  許家人被她一口一個賤民給氣的也冒出火來,許小寶與許珠兒已經小臉都扭曲了,而胡嬌與許清嘉就算之前是準備文鬥不武鬥,想讓許清嘉去朝上參韓駙馬教女無方,這會兒也憋不下這口氣了,朝許清嘉使個眼色:「待會兒你別動,朝廷命官跟個小丫頭帶來的人打起來不好看,我跟小寶來。」
  
  中丞大人將閨女從馬上抱下來,準備在旁觀點,必要的時候還是要助拳,免得妻兒受委屈。
  
  先前那丫環跑出去沒多久,就帶了四五名粗壯的婆子過來。原來這幾名婆子也會些粗淺功夫,乃是永寧公主給女兒配備的打手,只防著韓小娘子出門受氣,今日卻派上了用場。
  
  
  
  韓小娘子帶來的人聽得韓小娘子指派,上來便衝著許家人過來了。胡嬌許久未曾與人真刀真槍的動過手,許小寶也就練了幾年但卻沒什麼實戰經驗,母子交換個眼色,截住了這幾名婆子的去路。
  
  後來……當然很慘烈。
  
  韓小娘子帶來的婆子全被許家母子給揍翻了,先時那咋咋呼呼的丫頭還想著許家人聽到永寧公主府的名頭,自然不敢還手,只有乖乖挨打的份,便緊跟著那幾名婆子身後,等那幾名婆子被許家母子踹翻在地,她再想往後退已經晚了,胡嬌揪著她的衣領微微一笑:「當人下人的,最好也有個樣子,別只想著狗仗人勢!本夫人教你一個乖,今日你罵的『哪裡來的不長眼的東西』乃是御史台許中丞家人。」她左右開弓,扇了那丫環兩巴掌,這才鬆開了她,「以後狗仗人勢,也要擦亮你的狗眼瞧一瞧!」
  
  胡嬌鮮少動氣,與人動手。算起來真正讓她動過手的也沒有幾個人。不過她生成個倔強的性子,聽是得別人辱罵自己以及家人。小時候在滬州若是聽到有人辱罵她或者胡厚福,那是要提著砍刀追上去的。幸虧這些年在許大人身邊熏染,漸漸也學會了動嘴皮子而不是動手。今日被韓家小娘子主僕給激的一腔火起,打完了人才想起來問一問:「夫君,這爛攤子你收得了不?」
  
  中丞大人輕笑:「若是連老婆孩子都護不住,為夫又何必做官呢!」他這會兒肚子裡已經開始打腹稿,準備回去就寫彈劾的奏章,總歸一定要在朝堂上給韓駙馬一個沒臉。
  
  至於公主……大約只能去皇后那裡哭訴了罷。若是能哭到御前,那就更好了!
  
  韓小娘子見自己的人被打倒在地,那些粗壯婆子哎喲呼痛不止。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想要再罵又見得胡嬌身手利落,幾下就踹翻了婆子們,萬一惹的這粗悍的婦人性起連自己也打了就不划算了。而且她往常所見,官家夫人皆是溫聲細語,哪曾見過胡嬌這般凶悍的。哪怕身後小姐妹一直拉著不讓她再鬧起來,她還是不信這一家子當真是朝廷官員家眷。
  
  ——這不是蒙人呢嘛?!
  
  就算是武將家眷,那也是像她大舅母寧王妃似的溫婉些的,至多就是性子爽朗些的,何曾有親自上手揍人還揍的這麼順手的?!
  
  「一幫刁民!你們等著!」韓小娘子帶著人退了出去,準備回去搬救兵。
  
  她身後那幾名婆子立刻連滾帶爬跟上了。
  
  先前已經走了好幾家的貴女,還剩下的三名少女也只是向許氏夫婦一禮,這才走了。
  
  好不容易有了旬休,竟然遇上了這樣一樁晦氣事,回去之後中丞大人就寫了奏章,準備第二日就遞上去。
  
  卻不知韓小娘子速度比他快多了,帶著僕人回到公主府,就抱著永寧公主一通哭。永寧公主見她又驚又嚇,張口只道:「……那個悍婦……」再瞧她身邊的丫環臉上的巴掌印,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沒想到這長安城中,還真有人敢欺負到她的頭上來!
  
  韓小娘子只哭不說,永寧公主便讓她身邊的丫環說。這丫環吃了胡嬌的打,心中怒恨不已,正好趁此機會將「有人冒充朝廷官員家眷在馬場胡作非為,小娘子瞧不過訓幾句竟然就打了過來……」之事跟永寧公主告了一狀,重點描述了胡嬌的蠻橫無理。
  
  還道:若不是小娘子走的快,恐怕那悍婦連小娘子都一起打了。
  
  永寧公主對自己的女兒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只除了女兒的那一樁心事不能遂了她的心願,想著勢必要讓她嫁到高門做正妻去,旁的事情上卻都是遂女兒的心願的。當下哄了女兒幾句,便帶著這挨了胡嬌打的丫頭前去御前告狀。
  
  今上原本今日正在後宮裡與小嬪妃們取樂,忽聽得外面宮人來報,永寧公主一路哭著進宮來了,忙問左右:「永寧這是怎麼了?」
  
  他這同父異母的妹妹小時候甚得先帝寵愛,他做太子之時對這妹妹也頗多照顧,反正也不是要爭皇位的兄弟,他也樂得表現兄長之愛,因此平日對永寧公主也是很不錯的。
  
  前來傳話的宮人也不知道:「聽公主說韓家小娘子去馬場被人欺負了,公主這是進宮來求陛下作主了!」
  
  今上傳了永寧公主前來,聽得永寧公主一番哭訴,頓時也一陣無語。
  
  那挨了打的丫環嘴裡的「穿的跟乞丐似的一家子還冒充官員」不巧今上對這位官員還真是印象深刻。許棠的門生,顯德十七年的榜眼,寒門舉子,其父也是進士,說起來也算是世代讀書人家,為官又清廉,穿的……儉樸一點其實也不算奇怪。且那丫環形容的形貌還真就是御史中丞許大人。
  
  不過事實如何,今上還是覺得有必要召了許清嘉前來宮裡問個明白。
  
  許大人才回家洗漱完畢,坐下來寫完了彈劾折子,就有宮使前來宣他,胡嬌倒也想跟著去,不過今上只宣了他一個人,胡嬌也只能作罷了。
  
  「阿嬌還怕為夫說不清楚?打架你在行,但打嘴仗……為夫應該比你強點兒吧!乖乖在家裡等我回來!」許清嘉揣好了奏折,就進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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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7:11: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三章
  
  許清嘉一進殿門,那丫環就面色不好了。
  
  ——沒想到今日遇上的當真是朝廷官員!
  
  
  
  那丫環也與韓小娘子的想法一致,只當朝廷官員哪有穿的這般寒酸的?只想著揪出這一家子來下了大獄,好出一口惡氣,也讓這幫賤民好好長點眼色。
  
  永寧公主才哭完,由宮人搬了錦凳坐在一旁,見了許清嘉便覺好體面官員,瞧著十分溫雅,便問那丫環:「不是他吧?!」這樣的端方君子哪裡做得出欺負小娘子的惡事來?
  
  丫環這會兒恨不得撞到殿裡的金柱之上暈過去才好呢,哆哆嗦嗦話都不敢說了。她還未開口,許清嘉便跪在了御前,一臉悲憤將折子遞了上去。
  
  「臣身為四品官員,被個丫環奴僕一口一個不是東西,賤民刁民的相辱,陛下一定要為臣作主啊……」許大人壓根就沒給永寧公主開口的機會,上來就喊冤。先將整個事件過程講了一遍,從自己的身份延伸開去,到皇親宗室奴僕視天下讀書人官員為賤民刁民,若讓其餘官員知道了,心中做何感想?!
  
  這個後果就有點嚴重了。
  
  若是讓天下士子以及官員都覺得自己在皇室宗親眼裡就是賤民刁民……那誰還肯對皇家盡忠職守?
  
  今上深吸了一口氣,對拭著眼淚的永寧公主心裡已經有了不喜之意。雖然是同父妹妹,但是比起他的社稷江山百官民心來,妹妹的份量還遠遠不夠。
  
  
  
  中丞大人平日在朝上彈劾都是一刀切中要害,但今日明顯是被氣的狠了,中間永寧公主數次想要插嘴都沒給她機會,「許大人,你……」他立刻便道:「莫非公主想否認此事」
  
  永寧公主:「我家姐兒與許大人家眷發生衝突,此事……」還需調查清楚。
  
  中丞大人:「公主家小娘子一上來便要趕微臣與妻兒離開馬場,那馬場乃是微臣提前付了銀子約好的,只為了帶妻兒散心。公主家的奴僕一上來就開口辱罵朝廷命官,說要付給微臣雙倍銀子讓小臣帶著妻小滾蛋。難道微臣看起來就像見利忘義毫無氣節廉恥的小人?!」那必須不能夠!
  
  別的不敢說,御史台的官員們對外的形象都是腰桿子硬有氣節。
  
  「自然……自然不是。可是……你家妻兒還傷了我家奴僕……」這總是事實吧?!都打起來了還嚇著了我家閨女這就不應該了!
  
  中丞大人這次笑了:「韓小娘子縱奴行兇,要對微臣妻兒動手。微臣之妻只道微臣一介男子與婦孺打起來有失朝廷官員的體面,不得已這才與兒子盡力抵擋,免了微臣幼兒幼女受傷。難道公主的意思是說微臣妻兒也抵擋錯了?微臣的妻兒就應該跪在地上,任由尊貴的公主府奴僕打死打殘在馬場而不能反抗?」
  
  永寧公主:「……」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今上高高在上,整個事情一目瞭然,作為一個並沒有老糊塗的皇帝,況且許清嘉又是他召了來的,而永寧公主惡人先告狀,自己家閨女欺負了朝廷官員,結果別人反抗了,沒佔到便宜就要唆使永寧公主跑到御前來告狀之事心有不滿。這不是讓他這個當皇帝的下不來台嗎?!
  
  事情的結果大大出乎永寧公主的意料,韓小娘子被罰禁足三月,不得出府遊玩,並且還要永寧公主向許中丞送禮致歉壓驚。永寧公主心中一肚子氣,「皇兄,許夫人她還打了我府中奴僕……」
  
  今上對她揪著許夫人打了公主府奴僕之事不放更覺生氣。官員家眷多是養尊處優的,而許中丞官至四品,就算他家夫人動了手,能打得過幾個人?不過是為了孩子不挨打,丈夫不能失了朝廷官員的體面怒而反抗,就算是公主府裡的奴僕挨了打,那想來許夫人恐怕也受了傷,一面是奴僕一面是命婦,孰輕孰重,他這皇妹怎麼就不開竅呢?!
  
  「難道皇妹是想讓朕罰許夫人板子不成?!」
  
  永寧公主見今上真的生氣了,頓時也不敢再說什麼了,頭疼回去如何安慰自己的寶貝閨女。那孩子從小就沒吃過什麼虧,今日猛不丁被人嚇住了,帶去的人也被打的很慘,還要向許府賠禮道歉,這口氣恐怕無論如何都嚥不下去吧。
  
  「臣妹……不敢!」
  
  從宮裡出來的時候,永寧公主坐著馬車回公主府,越想越氣。不止是她被今上訓了,就連韓駙馬恐怕也少不了要挨今上訓斥。她算是見識過了御史台官員的口才。許中丞壓根沒給她開口說話的機會,幾句話就將她的路給堵死了。
  
  她越想越氣,想來想去,御史中丞惹不起,自家閨女傷不起,唯有這些跟著自家閨女的丫環奴僕們可惡,唆使她家閨女,出狗仗人勢與御史中丞結怨,當真是可恨!
  
  那丫環從宮裡出來就一路哆嗦,早不復之前在馬場的氣焰。這下她總算想明白了,永寧公主有多疼韓小娘子,就有多恨她身邊的丫環婆子們。退出來之前,今上淡淡道:「皇妹早些年在宮裡也算是調教有道的,如今我怎麼瞧著蕊兒身邊跟著的人心底不怎麼好?既然是公主府的奴僕,那朕也就不多說什麼了,由皇妹自己處置好了!」
  
  當時那丫環便腿一軟,差點爬不起來。
  
  有了今上這句話,以後哪還有她的活路?!
  
  永寧公主與許中丞之怨原本是一件小事,但是今上卻大張旗鼓賜了許夫人綢緞金銀,還有傷藥。大約在今上的心裡總覺得許夫人恐怕也受了傷。胡嬌收到傷藥還覺得有幾分奇怪,難道今上聽到了什麼話?!
  
  過了一個時辰,永寧公主府的長史便帶著禮物上門了,又代表韓小娘子向許氏夫婦致歉。
  
  許中丞特別客氣:「小娘子天真爛漫,她若有不妥的地方那必定都是下頭人教唆的。這些人平日出去說不定都仗著公主駙馬的勢呢。公主若是不查一查,將來有公主府的奴僕在外做出辱及公主駙馬名聲的事兒來,就悔之晚矣!」
  
  那長史回去將許清嘉此話帶到,永寧公主頓時氣的砸了一套茶具。
  
  這姓許的分明得了便宜還賣乖!
  
  在宮裡皇上面前一點不給她說話的餘地,如今被今上壓著向他道歉就已經夠憋氣的了,不過是個馬場,她家閨女想要玩讓給小姑娘又如何了?還非要跟小姑娘計較,瞧瞧她家那些被打傷的僕人,誰能相信這是四品文官家眷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改日永寧公主在外面應酬,提起此事便十分生氣,將胡嬌使勁貶了又貶。
  
  胡嬌後來再被人邀宴,去了之後也有相熟的婦人問起此事來,她面上露出個怯怯的笑容來,「夫人說什麼笑話呢?韓小娘子身邊那些婆子粗壯結實,我家三個孩兒一個也才只有兩歲多,夫君又是個只會握筆桿子的文人,哪個是會打架的?我若是不擋在前面,回頭閨女臉被抓花了,幼兒被打傷了,找誰哭去?!」
  
  言下之意是,她可沒有好命到有個當皇帝的哥哥去申冤!
  
  那婦人便深表理解:「平日瞧著許夫人也是個溫文的人,這也是被逼急了。咱們當娘的……」哪個被逼急了,若是有人要傷自己的孩子,不得拚命?!
  
  胡嬌便拍著心口一副後怕的樣子:「……當時我都嚇死了!」才怪!「還好陛下聖明!」
  
  一句陛下聖明,足以說明一切。
  
  陛下聖明,不但讓永寧公主府向許府道歉,還派人申斥了韓駙馬,道他教女無方。韓駙馬本來還想著這一兩年能謀個實缺,好生做出一番事來,也省得只領個閒差,都上下活動的差不多了,今上也有了意動,哪知道就因為自家閨女不但好處沒撈到,差使也沒指望了,還挨了一頓罵,心裡別提多生氣了。
  
  外人提起此事來,對許中丞卻多了一份好感。歷來御史台的人,要麼背後有主子,要麼自己骨頭夠硬,威武不屈。而許中丞才來了御史台不久,平日也看不出他骨頭有多硬,沒想到出了永寧公主府上小娘子一事,便瞧出這一位,原來也是個硬骨頭。
  
  若是骨頭軟一點的,還不早帶著老婆孩子躲走了!
  
  更何況那瞧著溫婉的許夫人原來也是個剛烈的性子!
  
  季成業再在御史台見到許清嘉,打起招呼來熱情度又增加了兩分。雖然這一位如今已經是三皇子的岳父無疑,但是此前此後他還是如同舊時,半點不曾改變。似乎與皇家聯姻並沒有讓他高出來多少也沒低下去多少。不過似乎對許清嘉,他更欣賞了,有天還跑到許清嘉的公事房裡去聊了小半個時辰。
  
  等他走了之後,緊跟著進來的御史台同僚還當發生了什麼大事,跑來向許清嘉探聽消息。
  
  許清嘉也很納悶:「就……找我聊天啊。」
  
  那官員露出「大人您別騙我了誰信吶」的表情來,覺得同僚情誼被深深的傷害了。
  
  許中丞他竟然不肯說實話,一定是有大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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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3-17 17:1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五十四章
  
  最近御史台的御史們背地裡流傳著一個小道消息,那就是朝中或者東宮又有事發生了,但是無論這些御史們怎麼打探,都不曾打探出來。
  
  御史大夫牟中良也有所耳聞,還特意叫了下面的御史們去問話,但大家都不知道這消息從何而來,只知道大約許中丞跟季中丞秘密商議過的。
  
  牟中良多少年聽從國舅傅溫的話,聽到這消息還特意悄悄去回了傅溫,指望著能從國舅那裡聽到一點小道消息,好緩解一下他內心的焦慮。
  
  身在官場,只有消息靈通,這官才能做的長長久久。
  
  但國舅聽了他的消息,也只是讓他先回去,並未透露什麼消息給他。且國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來,這讓牟中良很吃驚:難道太子做的決定,國舅爺也不知道嗎?
  
  牟中良覺得,他有必要掂量一下許清嘉在太子心中的份量了。
  
  不過令他覺得奇怪的是,許清嘉如今是太子詹事府的少詹事,那是太子的心腹幕僚了,知道些可靠的小道消息沒什麼,但是季成業一個皇子的岳父,還是今上很寵的三皇子的妻族,真有必要跟太子走這麼近嗎?!
  
  而且就因為季成業與許清嘉走的近,在牟中良眼裡就已經約等於季成業與太子走的近,那這件事情就透著異乎尋常的詭異,不得不令人注意了!
  
  此後好幾日牟中良在御史台見到許清嘉都欲言又止,很想問一問:老許你跟老季倆在籌謀什麼?
  
  又怕交淺言深,自己如今稱其量只能算是國舅面前的貼心人,但算不上太子的心腹之人,想要知道太子那邊的動向還必須通過國舅才能知道,因此他就更不敢輕易開口了。
  
  而且正因為此事,才讓牟中良察覺出了一件事情:他這麼多年自喻為太子一系的人,可是到頭來才發現其實他如今只能算是國舅跟前的人,似乎……跟太子的心腹之人還有著令人難以察覺的距離!
  
  這認識真是讓他有些傷情。
  
  悉心經營了這麼多年,最後發現似乎……抱錯了大腿,還能有比這個更讓人懊悔的事情了嗎?
  
  牟中良的一系列心理活動,許清嘉與季成業通通不知道。這兩人在繼聊天之後,又發現彼此還是很有共性的,雖然年紀差距有點大,但是都是好學博覽群書之人,就算是坐而論道,也是一項不錯的消遣。
  
  於是御史台的御史們在繼發現許中丞與季中丞在御史台秘密開小會之後,又陸續在外面的酒樓茶館等處發現了兩位中丞大人的身影,似乎晏笑言言,頗為合拍。
  
  ——這真是令人驚訝的發現!
  
  季中丞在朝多年,從來不朋不黨,孤身一人慣了的,大家都習慣默認了這人完全沒有交友這項技能,就算被同僚邀請宴飲,也多是悶頭喝酒,連話都不多說的,除了朝堂之上,誰瞧見過季大人口若懸河聊天的樣子?
  
  那季中丞能跟許清嘉在旬休之時都在外面酒樓茶館泡著,那鐵定就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眾人:到底要發生什麼事情了總感覺好可怕的樣子……求死的明白!
  
  不止是御史台的人在議論紛紛,此事就連傅溫也受到了影響,暗中猜測可是太子又有什麼動作了?
  
  國舅爺不得不趁著旬休之時將黨羽都召到了家中,一再叮囑最近大家都收斂著些,可別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情,免得落得個宋璟的下場。
  
  宋璟什麼下場,大家都親眼目睹。
  
  於是一段時間以來,國舅一系的人當真是兢兢業業,別提多敬業了。就算是御史台的御史想要彈劾,也找不也毛病。
  
  今上高居廟堂,雖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上達天聽,但是國舅一黨最近蜇伏收斂,卻還是瞧在眼裡的。他心裡十分滿意,心道:早就應該讓太子出來收拾收拾國舅身後這幫人了,不然哪得朝堂之上那麼多的烏煙瘴氣。
  
  他一度覺得自己的擔心似乎又有點多餘,連帶著最近瞧見太子態度也緩和了許多,已經能給太子一個笑臉兒了。
  
  太子覺得好奇怪:……小王最近很安份,什麼事兒也沒做過啊!
  
  父皇瞧著他眼神透著慈父之愛,而舅父瞧著他卻十分懷疑,好像他醞釀著什麼驚天陰謀一般!
  
  太子:我真的什麼也沒做啊!你們那是什麼眼神?!
  
  國舅還覺得自己冤呢!
  
  可憐他以前總覺得太子極好說話,性格溫厚,最好拿捏,但凡他提出的都沒什麼異議——反正就算太子有異議,最後還是按著他的主意來。
  
  有幾次,太子還試圖與他爭論過,不過皇后一句話就下了定論:「皇兒整日只在書房裡,於政事上頭並不熟悉,還是由你舅舅處理就好。皇兒只要在宮裡養好身子,就是最要緊的事了。」
  
  於是國舅爺也覺得養好身子就是太子最重要的事情了。至於朝堂政事,有他這位舅父看著統攝著,還有什麼需要太子操心的呢?!
  
  不過自從錢成郁死了,宋璟又自殺,戶部不在國舅手裡握著,偏偏導致這些事情發生的就是太子本人,對於一個嗅覺靈敏的政客來說,國舅爺對太子就很違和的生出那麼一點點防備的心理。但這種防備的心理又不能告訴下面的官員。
  
  譬如國舅要是跟下面的官員說,太子行事……對咱們不利,要注意著點。
  
  那麼下面的官員很可能會理解為,太子對國舅行事不滿,國舅需要防備。
  
  這就讓下面的官員生出疑惑了。大家投奔國舅,無非是把投資的眼光都盯準了太子,認為太子將來一定能登上大寶,而太子常年在東宮閉門養病,朝中與太子最親近的無疑就是國舅爺了。那麼大家站在國舅的一邊,就是表明自己是太子一黨的。
  
  而且這麼多年,下面的官員都習慣了聽從國舅的指派,或者說他們潛意識的把國舅當作了太子的替身,不管國舅有何決定,那定然都是太子之意。但現在國舅與太子甥舅之間若是發生嫌隙,下面的官員肯定要亂:他們該聽誰的?
  
  這簡直是懸在大家頭頂的大問題。
  
  因此不但國舅現在不敢在下面官員面前透露出一點對太子微妙的戒備,還得自動把太子的行為合理化:「……太子清理戶部,那也是因為戶部宋璟做的太打眼了,再不清理陛下也會不滿的。」
  
  大家聽著,似乎……是有那麼點道理啊!
  
  於是大家歡歡喜喜散了會,就將注意力又放在了其餘黨派之上,完全不用擔心內部分裂。
  
  國舅覺得自己就像吞了自釀的苦果子一般,完全沒地兒去說。
  
  他的心事就連皇后面前,也不敢提,只大略說一說:「……太子自從病好之後,似乎瞧著對微臣生疏許多。」
  
  皇后現在是深知太子的心病的,也是一肚子苦水不能倒。她在宮中多年,也深知太子的意思若是傳到國舅耳中,不用旁人離間骨肉,他們自己就先關起門來自相殘殺起來了。旁人只管坐在一邊看戲就好。
  
  皇后最近一直氣色不好,身有小恙,坐的久了還覺得頭發暈,只能朝後略略靠著些,才道:「哥哥這是說哪裡話呢?太子大約只是政事上不太熟悉,今年才學著處理,忙了些。他與旁人再親近,還能近得過哥哥?!」
  
  傅溫聽了這話,眉頭才稍稍鬆開了一點,可是就算是皇后安慰他的話,也沒讓他覺得心裡鬆快一點,總歸有點摸不到底的感覺。太子如今心中做何想,他一點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似乎也沒準備與他舅父好好談一談心事的打算。於是甥舅就這麼不冷不熱的處著。
  
  互相戒備又不遠不近的瞧著對方。
  
  這一切,無論是許清嘉還是季成業都不知道。
  
  他們就跟忘年交似的,忽然之間發現對方身上有自己喜歡的品質,而且有著共同的愛好,又能說得上話,除了朝中政事不提之外,竟然有那麼多的共同語言,忽然之間就親近了起來,都親近到互相邀請去對方家中吃酒的地步了。
  
  況且季大娘子中秋之後就要嫁入皇家,季成業對閨女的出嫁又帶著一點不好排解的不捨。他不好意思跟老妻回去抱怨,覺得很是丟臉。他是板正君子,豈能說出捨不得女兒出嫁這等話來?
  
  但這種話在去許家飲酒之後,見到許清嘉瞧著許珠兒的眼神,立刻就毫無障礙的說出來了。
  
  許中丞瞧著自家小閨女的眼神季中丞一點也沒瞧錯,並且可以預見的是,將來等許家大姐兒要出嫁的時候,恐怕許中丞也會有他這種情緒。
  
  「你是說……季大人他最近對閨女出嫁很彆扭?看到三皇子也覺得各種不順眼?」
  
  胡嬌捧著肚子毫不厚道的大笑了一通,若是季中丞聽到許中丞轉頭就將自己的心事講出來逗老婆開心,季成業非得恨死許中丞不可。
  
  他這一輩子都不曾輕易向人傾訴過心事……端的久了就成了孤家寡人,知交一個也無。好不容易遇上個許清嘉,一下子就打開了傾訴的慾望,酒後吐了真言。
  
  許清嘉笑著點頭:「沒想到季大人平日瞧著冷漠,哪裡知道卻是一肚子熱腸。」
  
  聽說季大娘子的書畫還是季成業手把手教大的,作為季成業的第一個孩子,他傾注了極大的心血。聽說在季大娘子之前,季夫人生了三胎都沒保住,盡皆夭折,季大娘子生下來之後,雖然是個閨女,但季大人還是疼愛不已。
  
  胡嬌這會兒不笑了,聽到原委就笑不出來了,她想起了自己的親爹,大約他老人家活著,也會如此這般疼愛她吧。她忍不住感歎:「季大娘子真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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