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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糖拌飯]阿黛[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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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5-3-12 23:48:52
第二十章 於老先生

  長街路口。

  王成剛走沒多遠,安方氏帶著安修之和巧姐過來了。

  「可是阿成這孩子做營生去了?阿爾陀佛的,這孩子總算是懂事了,知道為家裡分擔些事情了。」看著尚未走太遠的馬隊,方氏便「哎喲」一聲衝著王家人道,那表情頗有些為浪子回頭的涕零樣。

  王繼善和劉氏微笑點頭。

  孟氏顯然還為著王成的離開有些失神,那脖子還伸的老長,阿黛皺眉,實是這方氏的表神有些誇張。

  此時安修之上前見禮。

  幾日不見,他倒是瘦了幾分,整個人看著倒是精神了不少,便是一開始避著的王靛都也悄悄的打量了幾眼。

  「修之這是怎麼了,怎麼幾日不見,竟瘦了這麼多?」王繼善一臉有些擔心的問。

  「還怎麼了?不就是為了拜師的事情,熬了幾個日夜,寫出一手好文章,可文章遞到於老先生門口,竟是連個接的人也沒有,大郎又在於老先生門前站了一日一夜,竟也沒個理會的人,我瞧著這於老先生也就是名氣大,也不見得是個有本事的,要不然又哪裡會窩在這個錢塘,過著清貧的日子……」

  聽親家問起安修之變瘦的情形,那方氏便是滿腹怨言。原來安修之想拜的先生是於老先生,顯然受挫了。

  「娘,你不懂別亂說。」一邊安修之有些悻悻的急道,於老先生是他今生最敬重之人。

  王繼善有些哭笑不得,於佑康,於老先生,一代帝師,如今在方氏嘴裡竟成了一個欺世盜名之徒,讓人搖頭。

  方氏嘴裡的於老先生,阿黛也是有一面之緣的,便是抓住那位說二姐三日必死的高人的於老先生。

  事後,阿黛還打聽過於老先生的事情。

  這位於老先生起於布衣,扶佐當今皇帝登位,又在最風光之時急流勇退,他的人生經歷算得一個傳奇。

  當然也有傳言,他急流勇退是因為唯一的獨女于小姐。

  於佑康自幼家貧,然十多年來,到各地求學,年近四十時才遇上當今皇帝,被皇帝奉為帝師,方入得朝堂。

  當年於佑康初入朝堂,便以巡按之職清查各省政務,而這時,正是錢塘水患,大水淹沒了金山寺,當年的於老夫人便帶著于小姐去京裡找於大人,不曾想,當時於大人正巡政在外,母女倆人反而落得個投親無門的境地。

  而這時,恭王爺從胡地搬師回朝,凱旋而歸,路遇于小姐,驚為天人,又見于小姐一身布衣,就直接將人擄了回府,於是帝師之女就被恭王強納為妾。

  等到於大人回朝,此事已木已成舟,米已成炊,雖最終為于小姐求得一個夫人的封號,但終是意難平。

  一年後,于小姐產下一子,六年後于小姐病故,到得這時,於老夫人已憂思成疾。

  而此時於老先生做了一件讓整個朝堂震驚的事情,他身著布衣,手持打王鞭,隻身衝進了恭王府,帶出了于小姐唯一的兒子,然後便辭官還鄉了。

  如此,種種傳聞不一而足。

  「本來就是嘛,這些年也沒見他收過什麼學生,誰曉得他是什麼水平。」方氏仍是不服的道。

  之後話風一轉,又一臉歡喜的說:「不過,也幸得大郎好造化,正好同文書院的阮先生路過,看了大郎的文章,對大郎的文章極為欣賞,如今大郎已拜在阮先生的門下,只等府試後,就能進同文書院讀書了。」方氏說著,眉飛色舞的,頗是揚眉吐氣的樣子。

  難怪剛才就見得方氏一臉春風得意的,原來是安修之已拜得名師。

  「阮先生?阮子安?」王繼善若有所思的問。

  「怎麼?叔父大人。」看著王繼善的表情,安修之問道。

  「沒什麼,既然得到阮先生的欣賞,就要好好珍惜。」王繼善一臉叮囑的道。阮先生沒什麼不好,只是這位阮先生是京城人物,平日心高氣傲的,沒想到居然能看中修之,倒是讓人有些意外就是,不過,這也更證明了他的眼光沒錯,修之今後會有出息的。

  「謹尊叔父教誨。」安修之鞠躬道。

  「對了,親家公,聽說你要去做更夫,做不得,做不得的,這多傷體面啊。」這時,方氏又搖著頭道。

  「我就一個老童生,也沒什麼體面不體面的,家裡總是要過日子的。」王繼善淡笑的道。

  「說是這麼說,可這人言可畏啊,這兩日,便是我家大郎也被人拉著問了幾回了。」方氏嘀咕著。顯然是覺得王爹去做更夫也讓她家大郎沒面子了。

  這便是人情世故,阿黛默然。

  「娘,你說這些干什麼。」一邊安修之皺眉。

  「娘,大哥,快走了。」一邊的巧姐不耐煩的催促著。

  「那,就走了,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替親家公有些不值。」方氏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對,連忙解釋道,又有些悻悻的指著巧娘:「這丫頭,一點也不懂事,這不,大郎快府試了,又要進同文書院,我就思量著找前街裁縫給他做幾身新衣裳,這囡子聽見了,也非要跟著去弄一身不可,瞧如今這般急的。」

  「都是一般的樣子。」劉氏亦是點頭。心裡還有些不快,但方氏已經解釋了,再計較也沒必要。

  「那我們走了啊。」方氏又陪笑了一下,一隻手已經被巧姐扯著拉的老遠。

  「叔父,嬸子,大嫂,阿黛……」安修之自是一一告辭,最後又兩眼瞅著王靛,拱拱手:「阿靛,告辭,等我府試後再去看你。」

  阿黛在邊上看得出,安修之黑漆漆的眼神祇二姐姐的身上,顯然是喜歡二姐姐的。

  王靛卻是臉一甩,冷哼一聲。

  「阿靛……」王繼善瞪了王靛一眼。王靛才不甘不願的福了一禮,然後轉身跑回家了,孟氏不放心,在後面緊跟著。

  安修之摸摸鼻子,又沖著王爹和劉氏拱手,然後追上方氏和巧姐。

  安家人走遠了。

  「阿靛這般不行,你要好好點點這孩子,這門親事早就定下了,修之也是個赤誠之人,只是阿靛這脾性,總是要收收,安家大嫂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她這般任性,我怕她要吃苦頭。」王繼善道。

  昨日讓阿靛跟胡家人道歉,一是因為那等話確實有些忌諱,二也是想讓阿靛道了歉後,算是把事情揭過,省得胡家亂說,反而誤了阿靛。

  「我看是安大嫂也不靠譜,都是親家的,竟說那等話。」劉氏護著二女兒,瞪著眼道:「這安大郎像他爹什麼都好,就是這安嫂子,總不免太世故了點,想著以後阿靛嫁進安家,我這心裡有些不太放心,這要是婆媳不相得,日子過起來總免不了要磕磕碰碰。」

  只可惜,安大郎的爹安海已故,如今家裡也沒個能管安方氏的人。

  「以後的事情怎麼樣還不好說,但若沒有方氏這個婆婆,也會有另外一個婆婆的,這世上婆媳知心相得的甚少,便是當初你初進我家門裡,跟我娘也沒少鬧,我夾在裡面為難的緊。再不說別的,就拿阿成媳婦來說,你這婆婆也算不得是個好婆婆吧?」說到最後,王繼善不免打趣一句。

  劉氏有些失笑,這撈光了兒媳婦嫁妝的婆婆,又哪會是個好婆婆,在孟家那邊,她這個惡婆婆已經惡名遠颺了。

  「所以,終歸一句,自身正,持之以禮,待之以親,何俱之,再說了,咱們也不是擺設。」王斷善這番說的十分的硬朗,只要女兒坐得正,那有什麼事,自有做爹娘的為女兒做主。

  「那我理會得了。」方氏點頭,阿靛有時也是任性了點。真不明白為啥,小時候這丫頭跟修之好的很,人前人後修之哥哥的叫著,要不然,做父母的也不會老早定下這門親事,只是不知為何,這越大就越不對了,真是冤家。

  阿黛在一邊聽著爹娘的對話,誰說阿爹不疼二姐的,依她看疼的很,只是表達的方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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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僧人

  阿黛隨著爹娘回了家。

  王靛躲在房裡踢著桌子腿發洩。

  「房間裡就這一場桌子的腿是好的了啊,你若是踢壞了,沒桌子可不要發脾氣。」阿黛抱著一疊子書,這些書都是從老爹的房裡收羅來的。

  習太素秘法,有十全三德等規矩。

  十全是要識浮佑,曉陰陽,通運氣,辨浮沉,知反毒,會炮炙,長於藥性,別溫柔,存禮貌,惟要活人等十全。

  而三德,一是心通六藝,博覽群書。二是要性情惇厚,玉堂金馬,視如浮雲。三則是高低一樣看,貧富一般醫,上不可欺天,下不欺地,中不欺人。

  所以,接下來,阿黛自是要一股子勁鑽進故紙堆裡,再然後是跟著大伯專心習醫。這些都是基礎。

  好在,點化之功了得,阿黛現在有過目不忘之能,看書於她來說實在是很悠閒的一件事情。

  王靛就見不得阿黛這股子悠閒勁。

  這會兒便瞪著阿黛:「我踢我的,於你何干,你便去找爹告狀好了,反正爹疼你,眼裡可沒有我這個二閨女。」王靛這話說的酸溜溜。

  阿黛嗤鼻:「二姐這話也不怕寒了爹的心,爹責你是他怕你性子太隨意,以後嫁了安大哥,進了安家,因這性子吃苦頭。」

  「呸,誰要嫁那安黑子了。」王靛憤憤然。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阿黛側過臉道。

  王靛叫阿黛說的一臉陰晴,隨後又瞪眼:「呸,誰以貌取人了,懶丫頭,你莫不是忘了十歲那年,我帶你去安家拜年的事情了?」

  阿黛呃然,她真不知道,那時候還是原身。

  不過,好在她身上有點化之力,原身的記憶已同她自己的記憶兩世重合。

  忙從記憶深處挖出這一片段,那年她八歲,二姐十歲,而那時安家還很風光,那年過年,阿爹讓她們去給安家拜年,當時安家還來了幾個親戚,客人問起她姐妹倆:「這對小姐妹是誰?」

  安嬸子回道:「鄰居家的孩子。」

  本來按規矩,這些客人若是知道阿靛是安家未來的兒媳的,那兩姐妹每人一個紅包是少不掉的,可那一回,別說紅包,拜完年連一頓飯都沒吃上,最後兩姐妹是餓著肚子回家的。

  畢竟,鄰居家的孩子,家裡有客人在,自沒有留飯的必要。

  倒是出門時,十一歲的安大郎追了出來,拿了幾塊點心塞在兩人手上。

  「安大哥不錯,給了我們點心吃。」阿黛回道。

  「沒心沒肺,兩塊點心就收買你了。」阿靛倒是冷不丁的叫阿黛這一句話給逗樂了。

  那還怎麼滴,雖知道這回事,但當初畢竟不是她,沒有代入感,阿黛默然。不過心裡倒也明白了,二姐抗拒這門親事,有一部份是心裡記恨安嬸子當初不承認她是安大郎未婚妻的事情,但不可否認,安大郎的相貌也有一點,畢竟十六七的女孩子,哪個不希望自己的郎君英俊瀟灑的。

  二姐要糾結就糾結吧。

  姻緣之事是最不受人左右的了,阿黛自不會為二姐操那份心。

  反正二姐的命格似乎不錯,想來最後就算不是安大郎,也能安樂一生吧。

  當然也是這麼想,命運之事無法琢磨,便是太素秘法裡的各種論斷,阿黛一時也沒法求證其正確性,而最終每個人的命運也只是所謂的各有緣法。

  想到這裡,阿黛倒想著,不知胡家大嫂的情況如何了,根據秘法裡的論斷,胡家大嫂這兩日間便有性命之憂的。

  傍晚。

  王繼善換下了書生長衫,換了黑色皂衣,腰間繫上腰帶,頭上書生常戴的四方平定巾也換了下來,只在頭上梳了一髻,然後用寬布繫著,一身僕役似的裝扮,讓王家母女幾人怎麼也看不慣。

  「要不,還是跟衙門推了吧。」劉氏看著王繼善這樣子,再又想起了上午遇到方氏時方氏說的話,眼睛便有些酸澀。

  還記得當初初嫁時,白馬郎官,英姿勃發,意氣飛揚,哪曾想到如今這年紀,反脫了書生長衫,身著皂衣,做著這幾等於僕役之事,劉氏心裡哪裡好受得了。

  「是啊,爹爹。」一邊王靛應和著。

  倒是阿黛,不言不語,只是站在一邊靜靜的幫著老爹整理著東西,點時的盤香,打更的就是跟據這種盤香,才能掌握好時間,還有打更的梆子,擦的澄亮,又拿了葫蘆裝了一葫蘆清水,另外用油紙包包了幾個飯糰,如此種種的。

  至於勸老爹的話,阿黛便不曾多言,一來,衙門的差事定下來,那也不是能出爾反爾的事情,出爾反爾也不是老爹的性格。

  另外,自氣機融合之後,阿黛心中總有一種似明未明的預感,老爹今生有沒有成就的機緣就在這裡面。

  「行了,決定的事情就不要再三心兩意,總之這一回也是我最後的機會了。」王繼善倒是反過來勸著母女三人。

  至此,劉氏不再多說,便轉身進了屋裡,拿出一件破夾衫,春寒料峭,王繼善的身體實在不好,保暖是很重要的。

  「阿黛,送你爹爹過湖。」劉氏將夾衫披在王繼善的身上,仔細的幫王繼善整理好衣角,衝著阿黛道。

  「嗯。」阿黛提著整理好的包裹,重重點頭。

  同文書院的街面也在錢塘門那一邊,都是要過湖的。

  初更是從黃昏戌時開始,所以阿黛送王爹過湖時正是酉時。然後又說好明晨來接老爹的時候,便看著老爹和身影漸沒在夕陽裡。

  夕陽的餘輝之中,王繼善的身影拉的很長,最後消失在古城門裡,背影瘦削挺拔。

  帶著一往無前的決心。

  阿黛也不由的握了握拳頭,能成功的。

  「阿彌陀佛,女施主可否帶貧僧過湖?」正要回船之際,阿黛便聽得一聲清越的佛唱。聲音低沉柔和,有著一股子寧靜,清泉流水之感。

  回頭一看,夕陽裡,一年輕僧人著月白僧衣,灰色布鞋,面貌俊郎,身形挺秀,持手做佛禮。

  「大師哪裡來?」阿黛問,這個僧人好似突然出現在她身後一般。

  「寺裡來。」僧人回來。

  「大師哪裡去?」阿黛又問。

  「對面善宅中。」僧人含笑回道。他嘴裡的善宅就是指善男信女的家中。

  阿黛心想著,還好,沒有很狗血的說從來處來,去往去處去這等話。

  「這裡漁船甚多,另外客船將行,大師為何讓我帶?」阿黛再問。

  「因為女施主身上有因果。」僧人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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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白銀枯骨

  阿黛曉得,僧人嘴裡的因果就想當於胡婆婆嘴裡的緣法。

  「什麼因果?」阿黛問。

  「可是施主讓胡家女施主去佛堂看病的?」僧人含笑問,阿黛發現自開始到現在,他站在那裡,竟是紋絲未動,只有晚風捲起衣袂,帶著一股子出塵的氣度。

  此僧人氣度非凡哪,阿黛想起秘訣上有一個關於僧道的脈相,六部平和,勻動分明,如珠入水,自然清淨,此人自有紫衣師號。

  只可惜啊,阿黛沒法隨便給人把脈,要不然倒是非常想求證一下。

  而此時聽得僧人的話,阿黛明白了,前天,她提醒胡家大嫂去看病,要麼去醫堂,要麼去佛堂,顯然的,最後胡家大嫂去了佛堂。

  見到阿黛瞭然的神色,那僧人含笑道:「女施主既介紹胡家女施主來佛堂,如今我應胡家所求去去邪,又遇施主,施主難道不該帶我一程?」

  「應該,自然是應該的。」阿黛點頭。

  如此,僧人上得船來,阿黛撐槁入水,幾下里,船便在水上輕馳。

  僧人站在船頭,衣袂飄飄,舟下碧水悠悠,夕陽最後一抹餘輝消失在天際,天地便昏昏暗暗,船頭的漁燈亮起,星星點點,如此光景和著水拍堤岸的聲音,讓人物我兩忘,沉浸其中。

  「大師法號叫什麼?」阿黛突然想起她還沒問這個和尚叫什麼呢。

  「貧僧法海。」那僧人道。

  法海?阿黛腳下一顛簸,手上的船桿差一點掉湖裡去了。

  跟想像中破壞許仙和白娘子婚事的法海完全不一樣啊,總之都是幻滅。

  「貧僧的名號有問題?」顯然看出阿黛的異常,法海問。

  「沒,只是久仰久仰。」阿黛點頭。真的是久仰啊。

  法海只是微笑不語。

  不一會兒,船便到了岸邊,阿黛系好攬繩,便跟著法海去了胡家。她還正想看看胡家大嫂的情形,想求證一下她之前的論斷是否正確。

  胡家就在街尾。

  正是月半時分,在灰暗的天空裡,如圓盤似的月亮升起,皎皎月輝清新如霧。

  法海敲響了胡家的門。

  此情此景,阿黛就想起了僧敲月下門那句詩。

  「是大師來了,還請大師救救我娘子。」開門的是胡家大兒胡大郎,臉色很不好。只是此時看到法海之際,臉上綻放出驚喜。

  前日,姜氏帶著大郎媳婦兒去了靈隱寺,只可惜法海不在,去外雲遊了,雖然有僧人看出胡氏有些不對,但卻弄不清到底問題出在哪裡,只得言,得等法海禪師回來,云:也就這兩三日之間。

  胡家人便捐了香油錢回來,只等法海大師回來。

  只沒想,到得今日中午,胡家大嫂卻像是突然被抽乾了精氣神似的,整個人就倒了,本來胖胖的人,瘦的皮包骨似的,胡家人可是嚇壞了,正準備再上靈隱寺,沒想就在這時,法海到來了。

  胡大郎這時急的竟是連阿黛跟著法海一起到來,也不曾多問一句。

  只領著兩人進屋,嘴裡更是嚷:「爹,娘,太好了,法海大師來了。」

  說著,幾人直入大郎媳婦的臥房,此刻胡家大媳婦躺在床上,已經昏迷,卻一直在說著妄語,整個人也瘦的脫了形。

  阿黛看著胡家大嫂的情形,幾日不見,胡家大嫂竟變成這般模樣,知曉自己的論斷沒錯了。

  「大師,快救救我大兒媳婦。」這時,那姜氏早按奈不住的道。

  法海未說二話,只是做了幾個手印,床上的胡大嫂便沉沉睡去了。

  「先讓她好好睡一覺,一會兒我再給她念段經文就沒事了,之後再好好調養幾個月就能恢復。」法海道。

  眾人這時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大師,你說我大媳婦是中了什麼邪了?這時,法海從懷裡掏一錠銀子,十足的雪花銀:「施主們請看這是什麼?」

  「銀子啊。」胡家大郎道,這不是明擺著嗎?

  「這是我胡家昨日捐給寺裡的香油錢。」一邊姜氏看了看道,她家裡的銀子都是作了記號的,所以一看就能認出。

  「這樣的銀子你們還有多少?」法海又沖著姜氏問。

  「還有點,怎麼了?」姜氏有些藏著掖著道。

  「你們若想家宅平安的話就全拿出來吧。」法海道。

  「這……」姜氏哪裡捨得。

  「痴妄,這哪裡是善財,你們看它是什麼?」法海這時大喝一聲道。

  眾人只覺耳邊一陣炸雷。

  於是法海手上的白銀變成一段灰白的枯骨。著實嚇人一跳。

  「這這這……」姜氏一連說了幾個這字,臉色都發白。

  「還不快去拿出來。」胡大昌氣急敗壞的一推姜氏,姜氏幾乎是踉蹌著進了裡屋,沒一會兒,抱出一個小箱子,一打開,整整十錠雪花白銀。

  「阿彌陀佛!」法海唸了一聲佛唱,只瞬間,那十錠白銀又瞬間變成了枯骨。

  「為什麼會這樣?」一邊胡大郎一臉蒼白的問。

  「這是鬼物,你把這東西求來放在家裡,又豈能不招災?」法海道。

  竟是這樣。

  「我們俗人,又怎麼看得透這東西是鬼物,畢竟這些銀子,非偷非搶,是撿來的,大師不是說過嗎?我等善男信女,只要虔誠信佛,禮佛,佛必護佑我們,趨吉避凶,為什麼會招這等災劫?」這時,一邊的姜氏叫起屈來。

  「佛的護佑也是要借助世人,機會早已給施主,只是施主沒有把握。」法海說著,卻轉臉看了阿黛一眼。

  「怎麼?跟我有關?」阿黛挑眉。

  「不錯。」法海點點頭,隨後衝著姜氏道:「可還記得你抓到的大龜,當日你若是好好養著或者放生,那麼現在的一切便都不會有了。」

  「我,我當日打碎了這丫頭的酒,所以賠給她了。」姜氏喃喃的道。

  「大龜是一樁,其實就是姜施主打碎這位女施主的酒本也是破財解厄。」法海又說。

  只可惜這兩件事都被姜氏以小聰明逃過,反倒成全了阿黛。

  阿黛眨眨眼睛。

  姜氏自是一臉的悔不當初啊。

  之後,法海又為胡家大媳婦念了一篇經文,胡家大媳婦就醒過來了,直喊著餓,一下子吃了兩大碗飯,面色也紅潤了不少,只消靜養,便不會再有問題了。

  法海告辭,胡家人相送。

  阿黛自也告辭回家,那姜氏更是從家裡的水缸裡抓了兩條黑龍魚遞給阿黛:「你爹那身子骨,打更可吃不消,這魚給他補補身子。」

  「謝謝胡伯母。」阿黛倒是不客氣的收下魚,黑龍魚極為滋補,正是自家老爹需要的。

  她知道,胡伯母這一是感謝她之前的提醒,二呢,也是封口費,今日這事太過邪性,真要傳出去那胡家免不得要招惹許多的閒話,阿黛心領神會。

  提著魚阿黛出得門,法海在前面緩行。

  「大師誤導世人,所謂十步之內必有芳草,蟲蛇之毒,三步之內必有相剋之解藥,大龜或是巧合,未必有什麼因果在裡面,就算有,或也是天地陰陽相生相在之理。」阿黛上前道。

  「我信佛,禮佛,所以我面前所見,俱是佛理。」法海道。隨後身影一晃,便到了湖邊,一個老叟搖船欲行。

  「原來如此,如果信道,修道的話,那面前所見便俱是道法了。」阿黛大悟。

  當於,對於她來說,手中的兩尾黑龍魚,這才是因果的「果」嘛,娘親早想弄一條給老爹補身子,可這魚平日裡是極少的,就算有那麼幾條,只要一出水,便被各家酒樓給訂掉了,別說王家這等人家,便是胡家自己都是捨不得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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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隔牆語

  入夜,星斗滿天,阿黛急急的往家裡趕,估計娘親要等急。

  果然還沒進家門,就看劉氏站在門邊,伸著脖子朝來路望,遠遠的看到阿黛過來,就嚷開了:「你這死丫頭,送你爹能把自己送的沒蹤影,娘還以為你掉到湖裡喂王八了呢。」

  劉氏說著,隨手就是一巴掌拍在阿黛的後腦上。

  「娘親說過不隨便打人的。」阿黛瞪眼。

  「我這是隨便打人嗎?」劉氏反瞪,這回打的可是理直氣壯的,之前她到湖邊一看,只看到船,沒看到人,真是嚇了一跳。

  阿黛抿了抿唇,這回倒沒說什麼了。

  「還抓了魚?」這時,胡氏看到阿黛手裡提著魚,以為她順便在西湖裡抓的,只是接過一看,一臉驚喜:「黑龍魚,你哪來的?」

  黑龍魚,在西湖這邊只有胡家能抓住。

  「胡伯母送的。」阿黛回道。

  「胡說,她怎麼捨得?」劉氏瞪眼道。

  阿黛於是把之前胡家的事情說了說。

  「那行,咱們心裡有數,外頭你別亂說啊。」劉氏叮囑了一句。

  「我知道。」阿黛回道。

  隨後回屋裡洗漱後就睡下,明天一早要過湖去接老爹,順便打漁。

  睡下之後氣機充盈,清風,月光,蘭香,蟲鳴一一入得夢來。

  偶爾聽得更聲,更有一股子親切之感。醒來是,正是寅時正,阿黛連忙起床。

  寅時是最後一更,打完這一更,老爹就可以下差了。

  此時,廚房裡傳來一陣香味,知道娘親正在熬黑龍魚湯。

  「阿黛,娘跟你一起去接你爹。」出門之即,劉氏扯下身上的腰布跟著阿黛一起出門,她昨天晚上是擔心了一夜。

  「嗯。」阿黛點頭。

  母女倆搖船出湖,自免不了要撒上一網,如今捕魚,對於阿黛來說是極容易之事,點化之後,氣機對身外一草一木,一水一石,都有一種玄之又玄的感應,何處下網,何時收網,均是自然而然,心神一動之間。

  到得收網時,阿黛看了一下,收成不好不壞,但夠幾日生活和阿爹幾貼藥錢。足矣。

  隨後阿黛就將船停在錢塘門,在市集上將魚賣了。

  魚賣完時,天方大亮,阿黛就看到自家老爹的身影出現在了錢塘門裡。

  王繼善臉色蒼白,腳步虛浮,一夜的打更,對於他的身體來說,是有些勉強的,好在病了這麼多年,心志堅強,此刻緩步走來,臉帶微笑,只為著不讓家人擔心。

  只是劉氏跟他生活了二十年,對王繼善的熟悉說是肚子裡的蛔蟲也不為過,這會兒自是忙不疊的道:「阿黛,扶你爹上船,趕緊回家,家裡的黑龍魚湯正好能喝了。」

  阿黛扶著老爹,三指自然而然的按脈門,於心脈相合的南方火星依然困在一片羅網之中,只是星光不再如上回所見的那麼暗淡,發出淡淡的星暈,似要從那一片羅網之中掙脫出來似的,阿黛明白,這是老爹心志。

  老爹現在的心志比一開始看脈相時要堅強多了,不管怎麼說,這打更還真對了。

  不過,隨後,阿黛又臉現一絲訝然,老爹的肺脈脂下虛浮,又極為輕清。

  書上有脈斷:「三台華蓋要須浮,指下虛浮事不虛,若更再三無實大,文章高折一枝歸。」

  三台華蓋正是指肺脈,這是及第脈相,當然了,老爹現在連秀才都不是,自不可能進士及第,但若去參加院試,別說中秀才,說不得就是案首之名。

  「爹,你今年參加院試嗎?到時說不定跟安大哥翁婿同科。」阿黛突然嘻嘻笑的一問道。

  「呸,你爹都這一把年紀了,再說這身體,還考什麼考?別去惹那些糟心事了。」一邊劉氏瞪眼,怪小女兒哪壺不開提哪壺,以前相公每回去考都免不了被人譏笑,後來都有了心結,結果是每考一回病就重三分,到最後也就放棄了。

  「也不是這麼說的,大伯說過了,爹的病就是因這考試而來,這已經是爹的心結了,若是突破不過去,身體怕是難好,我看爹爹這兩日精神倒是好了些,只要再到大伯那裡是買帖補藥,每日再跟胡家求條黑龍魚,那麼撐過一場院試不難。」阿黛嘀咕了一句,又道:「如今連更夫都做了,還有比這更糟的嗎?」

  聽著阿黛的話,王繼善的眼神倒是一亮,確實,做更夫已經是他人生的最低谷,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如今他心志堅強,倒覺得以前難怪考不過,心緒受別人左右,未考先怯,考的過才怪。

  如此,竟也真起了一份考的心思,不過,還需再商量一下,因此倒沒多說,只是拍了拍阿黛的腦袋。

  下午,阿黛便去了大伯的藥堂。

  先是幫老爹抓了幾濟藥,然後就在後院整理藥材。

  最近藥堂裡病人比較多,而且,大多都是氣血兩虛之症。

  「我聽前街的一個老學究說,這是要鬧人瘟的跡象了。」一個撿藥的夥計一臉不得了的神情道。

  「不能吧,又不是什麼疑難雜症,吃上兩濟補氣補血的藥就行。」另一個夥計道。

  「你知道什麼呀,補氣補血的藥也只能補一時,而現在這病症是,是補不頂虧啊,這邊補了,過兩天氣血又虧了,這藥石終歸只能冶一時之病,哪能冶一世啊。」先前的夥計道。

  「那倒是。」另一個夥計深以為然的點頭。

  阿黛抬眼看了兩個夥計一眼,兩個夥計立刻閉嘴了。

  不過,阿黛心裡也琢磨著,最近幾天,病人也確實多的異常。

  傍晚,阿黛離開了藥堂回到家裡,王繼善這時已經打更去了。

  而半夜裡,阿黛在半夢半醒之間,突然醒來,原來氣機感應的清風,明白,蘭香和蟲鳴都消失,只感到一股子陰鬱的氣息。

  這股子陰鬱之氣讓人及不舒服。就好像後世的空氣污染一樣,吸多了對人體是有害的,阿黛想著,最近城中病人增多會不會是跟這股子陰鬱之氣有關?

  正想著,突又聞隔牆的院外傳來耳語聲。

  「寧大哥,燕大俠送我的劍囊何在?」是隔壁聶小倩的聲音。

  「我怕劍囊傷到你,就收起來了。」寧采臣道。

  「明日,寧大哥把劍囊找出來吧,然後掛在家裡的正門上,這兩日,城中瀰漫的陰鬱之氣越來越濃了,我怕是姥姥是要追來了,最近城中不是許多人家撿到銀子嗎?那是姥姥尋路的路標,這城中的陰鬱之氣便是這銀子吸收人的氣血形成。」聶小倩低聲細語的道。

  「該死的鬼物,好,我明日就掛起來。」寧采臣恨恨的回道。

  隨後隔壁院內的聲音便消失了。

  而此時,阿黛才突然想起,聊齋聶小倩的故事裡是有這麼一段,聶小倩逃脫了蘭若樹,最後,姥姥不甘心,就追來欲害聶小倩,沒想到最後被燕赤霞的劍囊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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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打更巡夜

  聽得聶小倩的話,阿黛才知道,原來胡家大郎撿到錢的事情也跟蘭若寺的姥姥有關,這些個妖鬼,正是借助人們貪財的心裡,將枯骨幻化為銀子,銀子到哪裡,就會自動吸取人的氣血,然後形成陰鬱之氣,到時妖物便能循著陰鬱之氣尋來。

  這麼說來,蘭若寺的姥姥已經到了錢塘縣了。

  阿黛不由的有些擔心起老爹來,老爹夜裡打更,最易撞見這等妖物。

  如此想著,後半夜的時間,阿黛便沒怎麼睡著。

  第二天早上,可能是因為城中陰鬱之氣之故,王爹回到家裡整個人顯然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也幸得胡家的黑龍魚。

  一碗濃濃的黑龍魚湯下去,王繼善的精神才緩過來,又吃了碗安神湯這才沉沉睡去。

  這樣晚上才有精神去打更。

  「娘,我看爹的身子骨不成,今晚上我陪著爹打更吧。」阿黛衝著坐在一邊椅子上怔怔發愣的劉氏。

  「行了,一個小丫頭的,大半夜裡在外面像個什麼樣,要去也是娘去。」劉氏道。

  「娘,你可不能去,你去,爹會被人笑話的。」這時一邊王靛道,隨後說了一句哩語:「說是爹打更也離不了婆娘。」

  「呸,哪學來的葷話,若叫你爹聽著了,瞧不罰你抄書。」劉氏聽得王靛這話,瞪了二閨女一眼。

  「娘不說,爹哪裡會聽到。」王靛嘟著嘴膩著劉氏道。

  被王靛這麼一膩,劉氏便沒好氣的笑了起來,伸著手指直點了王靛兩下。

  阿黛撇了撇嘴,二姐就會討乖賣巧。

  「成,就你陪你爹去,小心點。」想了想,劉氏才衝著阿黛道。

  「嗯,娘放心。」阿黛回道。

  「那你今天別去藥堂了,在家裡睡覺,這晚上可不見得有覺睡。」劉氏道。

  阿黛便點點頭,只是空氣中陰鬱之氣愈濃,讓她感到十分的不舒服,身上的氣機也不清新了,有著一層鬱鬱之感,而想著像她如今這樣都感到不舒服,那普通人就更難受了。

  怎麼也睡不著,出得屋來看自家娘親,大嫂,二姐,臉色也不太好,還時不時不由自主的咳上幾聲。

  「娘親,我出去一下。」阿黛便衝著劉氏道,然後便一溜跑的出門了,既然胡家大嫂的事情是法海解決了,一事不煩二主,這事說不得也得找找法海。

  「你去哪裡啊?」劉氏叫道,只是阿黛已經跑遠了。

  「懶丫頭變成怪丫頭了。」王靛聳著鼻子道。

  而阿黛這時只是一個勁的跑,她如今氣機已開,跑步於她來說就跟散步一樣,沒一會兒便到了靈隱山靈隱寺。

  「女施主找誰?」一個知客僧道。

  「法海禪師在嗎?」阿黛福了一禮問。

  「在後面參禪。」知客僧回道。

  「我有事要找他,還煩和尚幫我通報一聲。」阿黛道。

  知客僧顯然想拒客,只是正要開口之際,聽得耳邊一陣傳音,神色頓了一下,便衝著阿黛道:「施主跟我來。」

  知客僧在前頭領路,阿黛在後面跟著,沒一會和就進了後院,後院的一株蒼松之下,法海正盤坐參禪。

  「大師參的什麼禪?」阿黛走到法海跟前問道。

  「我佛之禪。」法海回道。

  「如今山下陰鬱叢生,大師受四方香火,豈不知為世人解難勝過百倍參禪。」阿黛道,倒不是她多管閒事,而是她就在活在錢塘,陰鬱之氣對她一家已經有了影響,尤其是她爹,說不得就是要危及生命的,那胡家大嫂的情形可見一斑哪。

  「機緣未至,女施主不必著急。」法海又道。

  「機緣什麼時候到?」阿黛緊接著問。

  「到了施主就知道了。」法海打著禪機道,隨後便又閉目參起禪來。

  一邊知客禪衝著阿黛做了送客禮。

  見此情開,阿黛嘆氣,機緣這東西最不好說了,也可能馬上就來,也可能遲遲未至,完全是虛無縹緲的東西。

  而山下的人怕是等不得,這股子陰鬱之氣再發展下去說不定還真就成了人瘟了,阿黛看了法海一眼:「大師雖然信佛,禮佛,講佛理,但卻少了慈悲心腸。」

  一邊的知客僧聽得阿黛說這話,兩眼便怒瞪了起來,而法海卻仍是閉著眼睛:「為何這麼說?」

  「《論語》中有話云,知其不可為而為之,何況如今只是機緣未到,小女子認為,佛祖普渡世人,憑的是慈悲之心,而不是什麼機緣。」阿黛說完,便又一溜小跑的下山了。

  心道,難怪小說裡,法海容不得白娘子和許仙的人妖戀,其實白娘子若不是被法海逼的水漫金山,犯下天劫,法海可奈何不得她。

  法海則看著阿黛離去的背影,心如磐石,這世間一切本就講著機緣的,所以才有佛渡有緣人之說,只是心是這和以想,眼前的樹葉卻總在晃動。

  阿黛回到了家中,心情難免有些失落,也只能指望聶小倩等人殺了那個姥姥後,這股子陰鬱之氣能消散了才好。

  傍晚,又到了王爹該去打更的時間。

  經過一個白天的休息,王繼善的身體好多了。

  這回是劉氏送王繼善和阿黛過湖。

  戌時,又稱戌狗,正是第一更時,王繼善敲著鑼,阿黛跟在後面拿著梆子。

  「梆……梆……」的聲音就迴蕩在青石板的長街上。

  「關閉門窗,小心火燭……」

  「檢查門戶,防火防盜……」

  王繼善邊敲著鑼邊喊著話,而阿黛卻是仔細的打量四周,剛剛戌時,此時,又值春末夏初時分,因此,天邊還有一點點的天光,天上的月亮也同時升起,不過看著毛毛的,據說月亮長毛要下雨。

  只是阿黛此時到是沒感到要下雨的樣子,顯然月亮長毛是受陰鬱之氣的影響,便是邊星辰也顯得暗淡無光。

  街口,一個捕兵的哨所,幾個捕兵邊剔著牙邊聊著天。

  「最近真是越來越不平靜了。」一個捕兵道。

  「可不是,昨天同文書院裡的幾個學生也看到鬧鬼,是我去處理的。」另一個正要下差的捕兵道。

  「這些個學子,別看平日多神氣,見到鬼也跟普通人一樣,嚇的腿軟的趴地上。」另一個捕兵嘲笑道。

  立刻的幾個捕兵便都笑了起來。

  這時,阿黛陪著自家老爹一路過來,幾個捕兵跟然跟王繼善很熟,笑嘻嘻的打著招呼:「王叔,開始打更啦,這兩天小心點,這段時間這一帶鬧鬼呢。」

  「沒事,身正氣清,則神鬼辟易呢。」王繼善,他讀書三十年,信奉的自是子不語怪力亂神那一套。

  而就在這時,卻聽得一聲慘叫:「鬼啊,鬼啊……鬼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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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學子淨街

  驚叫聲傳來,幾個捕兵立刻端著長槍迎了上去,雖然知道這東西對鬼不一定有用,但權當壯壯膽。

  王繼善更是一把將阿黛拉到身後,警惕的看著驚叫的方向。

  而隨著驚叫聲近了,眾人望去,就見得幾個同文書院的學子從街口處朝這邊跑來,阿黛看到當先的幾人中有寧采臣和安家的安修之。

  而他們身後是一團黑霧,黑霧中間,火焰跳動,同時,似乎是同黑霧相呼應似的,此時,周圍幾條街道的上空都若隱若現的出現了星星之火,隨後幻化成白銀,又變成枯骨,發出藍瑩瑩的光,將這一塊襯的跟陰曹地府似的。

  而隨著人跑動,那些火焰便如附骨之蛆一樣的跟著人飄舞。

  「王叔,阿黛,幾位大哥,快,快進書院,書院有聖人位鎮著,這些鬼魅進不去的。」寧采臣和安修之跑過來,看到阿黛等人,連忙招呼。

  而此時,阿黛已感到一股子濃重的陰鬱之氣,一邊的王繼善已經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幾個捕兵這時哪裡還敢回家,聽得寧采臣等人招呼,便連連點頭:「成成,趕緊進書院。」

  於是,眾人朝著書院跑去。

  兩個跑的慢的學子不幸被那黑霧籠罩著,沒兩下就暈倒了。

  鎮守在同文書院這一塊的捕兵,其最重要的任務便是保護這些學子的安全,此時押後的兩個捕兵見此情形,自不能任由他們暈倒在地上,兩個捕兵便拼了命衝回頭,從黑霧裡搶出兩個學子,然後背著兩人隨著眾人一起進了書院。

  書院的門重重的關上。

  眾人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外面,那些鬼火仍圍簇在書院門外,上下跳動,但卻沒有一隻鬼火敢進得門來。

  阿黛給兩位公子把了一下脈,還好,在黑霧裡時間不長,只是有些氣血兩虧,調養一陣子當無大礙。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好一會兒,隨著空氣的流動,外面圍著的鬼火才漸漸散去。

  眾人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而此時,王繼善卻是看著一邊的盤香,戌時將過,亥時就要到了,又到了該打更的時候了。

  王繼善便收拾了鑼和梆子,打開門,看了看外面,街面上還零零星星的飄著鬼火。

  錢塘縣的夜晚,鬼氣森森。

  「王叔,我看今晚這更還是別打了吧,這外面還有鬼火呢,弄不好小命就沒了。」一個捕兵衝著王叔善道。

  「是啊,爹。」阿黛也連忙跟著勸,老爹這身子骨真不行,若是像剛才兩個學子那樣被黑霧罩著,別人是氣血兩虧,補補沒事,阿爹說不得就是沒命了的。

  「不行,時辰奏報對於百姓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事情。尤其是這幾天,城裡人心慌慌的,只有更聲才能讓大家的心裡安寧些,若是沒了更聲,那情形會更糟的。」王繼善道。

  他這幾天打更,對此深有感觸。

  「爹……」阿黛皺著眉叫道。

  「我還是那句話,身正氣清,鬼神辟易,為什麼鬼火不敢進書院,就是因為讀書人心中的正氣。」王繼善擺擺手,一臉正色的道。

  他書讀不好,考試考不好,難道連一個更夫都不能做到合格嗎?所以,既為更夫,那就要踏踏實實的盡職責,不能因為一些個鬼火,就戰戰兢兢,這不是讀書人的氣度。

  而此時,盤香燒盡,正是亥時。

  亥豬時分,人定安寧。

  「阿黛,你留在書院裡。」王繼善叮囑了一句,便拉開了同文書院的後門。

  手中的鑼重重的連敲兩下,表示二更天了。

  「二更天,春寒露重,添衣加被。」

  隨後,王繼善邁步出門,而果然的,隨著人的活動,那些原來散了的鬼火竟又迅速的聚了過來。

  王繼善此時卻是昂著頭,一步一步的朝前走,手中敲著銅鑼,隨後抬起頭,衝著正飄近的鬼火,竭力的嘶喊了一句:「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而隨著這話衝出口,那些鬼火好似被什麼用力推開似的飄出去很遠。

  「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星辰!」

  見此情形,阿黛背誦了下面一句,她自然不能讓老爹一人涉險,萬一老爹要有個什麼意外,老娘說不得要剝了她的皮的。

  一眾書院的學子,見王家父女如此氣勢,那自是豪氣叢生。

  不就是點鬼魅魍魎嘛,心中有正氣,何須怕它。

  「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寧采臣也跟了上前。

  「時窮節乃現,一一垂丹青。」接著是安修之。

  「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是顏生。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是陸生。

  ……

  ……

  漸漸的,書院裡的學子一個個的走了出來,在長長的街上,匯成了一股洪流。

  每一個學子,都正著衣冠,然後一臉肅然的前行。

  以王繼善為首,以梆聲為節,眾人一句接一接的郎誦著正氣歌。

  初時聲音並不響,但隨著書院的學子加入的越來越多,那聲音竟成濤濤之勢。

  而此時,那在空氣中飄散的鬼火,在這一片濤濤之聲中,那亮光越來越暗,最扣熄滅,然後成灰。

  原先空氣中的陰鬱之氣也被這股子濤濤氣勢如掃垃圾一樣清掃個乾淨。

  此時兩邊街上,家家戶戶都開了門,看著青袍白領的學子,以一種昂仰之姿,闊步走在青石板的長街之上。

  這是學子淨街。

  「好,好,這方是我大齊的讀書人。」這時,兩鬢斑白的於老先生從屋裡走出來,正了正衣冠之後,便也走進了這長長的隊伍。

  「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

  一代帝師,聲音蒼桑,而當他的聲音加入了後。

  阿黛便看到一股子勃然之氣,如同利刃一般的劈向空中的陰鬱。

  陰鬱之氣如潮水般的退散了開去,雲破天開。

  「悠悠我心悲,蒼天曷有極。」

  縣太爺不知何時換上了學士服,同於老先生還有王繼善一起,三人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鳳簷讀書檯,古道照顏色。」

  …………

  整個隊伍從同文書院走到縣衙門,再到錢塘門,又繞到清波門,所過之處,鬼神辟易。陰鬱之氣,一掃而空。

  此時,雖是夜晚,但是阿黛卻有一種拔雲見日的感覺,那長毛的月亮此時清亮如洗,月華揮灑,清透明析。

  而藉著這股子脖然正氣,阿黛感到自己的氣機也特別的清明,不用診脈,阿黛便看到自家老爹原來南方火星相上的網狀物已經消失了。

  老爹的病好了,應該說是心結已解。

  只消再補補身體消失掉的元氣,要不了多久就能痊癒了。

  胡婆婆果然神奇,她讓自家老爹打更,機緣就在此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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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入夢

  一夜的學子淨街直到寅時才結束。

  清晨,當一縷晨曦照在路邊的一朵小黃花上,阿黛陪著自家老爹在錢塘門渡頭上了船。

  「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盈甌,萬頃波中得自由。」船上,老漁翁邊撐船,邊放聲唱著漁歌子。

  「漁父,好快活呀。」一個漢子衝著那漁翁笑道。

  「是真快活,也不知怎麼,今天早上一起來,渾身帶勁兒,看什麼東西都帶著喜意,不由自主的就直想唱那麼幾聲,不像前幾天,心裡都是一股憋悶之氣散不出來,腦子裡好像雲山霧罩,整個人也懶得動。」那漁翁哈哈笑道。

  隨後一揚手,又拉長著聲調唱了一聲:「萬頃波中得自由……」

  「可不是,我告訴你們,我可聽人說了,這段時間城中有瘟氣,那是要得人瘟的,人如何舒服得了?不過,如今沒事了,昨晚的動靜你們也聽到了吧,學子淨街呢,一直到寅時才罷休,我家老婆娘一早帶起來熬了百合羹,如今帶著孫女一起給同文書院的學子們送去了。」這時,船上的一位老漢道。

  「我說花老漢,你這是戲文裡說的,那個司馬昭之心哪,是想給你家孫女找個好孫女婿吧,這眼賊的,這是盯上同文書院的學子了吧」先前那婦人打趣道。

  「只可意會,只可意會……」那老漢連連擺手。

  惹得一船人哈哈大笑。

  阿黛陪自家老爹坐在船艙裡,雖然昨晚跟著學子們走了一夜的路,但經過那一場浩然正氣的洗禮,氣機十分的充盈,身體也格外的輕盈,自沒有任何腿酸的感覺。

  她現在的氣機比點化之時更強上幾分。

  而王爹,走了一夜的路,雖然腿酸脹的很,但在一掃沉痾之下,又得於老先生和縣父母大人的看重,那精神就別提多興奮了,因此也完全沒有覺得疲累。

  此時,又聽漁翁等人的對話更有一種滿足感。

  沒一會兒,船到了渡頭。

  劉氏帶著王靛正在渡頭等著,見得王繼善和阿黛下了船,便迫不急待的問道:「身體怎麼樣,聽說昨夜鬧鬼鬧的厲害,又聽什麼學子都上街淨街了?」

  「沒什麼鬧鬼,就是一點陰鬱之氣罷了,我身體沒事,精神好的很,而且還感到渾身輕鬆,好像病都好了似的。」王繼善道。

  他雖然不曉得自己的病確確實實是好了,但近十年身體少有的輕鬆感自讓他心這樣的猜測。

  「娘,你不曉得,昨晚上的學子淨街,是爹打的頭,爹很得於老先生和縣父母大人的看重呢。」阿黛在一邊笑咪咪的道。

  「爹,真的?」一邊王靛一臉的歡呼雀躍。

  於老先生在錢塘德高望重,而縣父母大人是一縣之權威,能得他們看重,那也算得是一種榮耀。

  這幾天老爹打更的事情,可讓一些鄰里笑話死了,若是老爹真得到於老先生和縣父母大人的看中,那便是一個耳光扇了回去了。王靛美美的想著。

  劉氏也看著王繼善。

  王繼善只是輕笑,然後的拉著劉氏的手:「這些年辛苦你了,以後會慢慢的好起來的。」

  這是他的自信。

  昨晚的事情,對於王繼善來說,可以算是他自記事以來,最讓他心情暢快淋漓的了,不過,昨夜的事情雖然是由他起頭,但發展到最後,同樣也是對他人生的一次洗禮。

  如醍醐灌頂一般,頗有一種朝聞道,夕死可以的感覺。

  在這樣一種思想之下,雖然得於老先生和縣父母看重讓他高興,但心裡更有一份坦然,寵辱而不驚。

  劉氏臉一紅,抽出手,看了看一邊的兩個女兒,啐了一口:「行了,回家去。

  王靛嘻笑,阿黛非禮毋視。

  中午,吃飯的時候,王爹便說起了院試的事情。

  馬上接下來就是四月份的府試,府試過了是童生,再到得六月份,便是院試,院試過了就是秀才了。

  王繼善本是童生,只要院試通過就是秀才,而安修之,之前因著安爹安海身故,守制三年,所以,那個童生一直沒考,今年是先過府試,再考院試。

  所以,前次,阿黛還嘻笑過,若是老爹也報考的話,那就是翁婿同科。

  「你要想考那就考吧。」劉氏道。

  「昨天夜裡,於老先生和縣父母大人都跟我談過,也考較過我的學問,說是憑我的學問,可以直接舉秀才。不過,我如今倒是不再專注於什麼功名不功名的,我是想著,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要不然,這終究是我的一個坎。」王繼善道。

  「嗯。」劉氏自是點頭,只要是王繼善真正決定的,她從沒有不支持的過。

  如此,王繼善參加六月的院試便定了下來。

  「爹要是考取秀才就好了,那樣子我也算得是秀才家的小姐了。」回到屋裡,阿黛正準備休息一下,王靛溜溜躂達的跟在身後,一臉嚮往著道。

  「何止秀才家小姐,你以後還是命婦呢,有鳳冠霞帔的。」阿黛這是陳述著最大的可能。幾次的研究,已經證實了太素脈法的正確信。

  「我知道你是在說反話笑話我。」王靛卻是瞪眼,完全不相信阿黛說的話,只當三妹是取笑她。

  阿黛聳聳肩,這樣那就沒話說了。

  晚上,王繼善繼續去打更,要做到善始善終。

  阿黛不用相陪了,老爹的病已好了大半,這點,下午大伯來幫老爹複診的時候已經確認了,當時大伯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實在是想不明白,只不過一夜之間,身體怎麼就大好了。但身體好了是事實,總是大喜事。

  如今,打更對於王爹來說不在是吃力的事情,阿黛也就樂得輕鬆。

  傍晚,阿黛正攆著家裡一隻老母雞進雞窩。

  王靛這時就坐在院子的井台上,拉著大嫂孟氏說著閒話。

  「聶姐姐真奇怪,她這兩天出門回來,經過正門,都不從正門進的,都要繞到後門,然後從後門進家裡。」王靛伸長著脖子看著隔壁寧家的小院,一臉八卦的道。

  「許是要從後門拿什麼東西唄。」孟氏道,心思裡卻還是掂記著出門在外的相公王成。既怕他吃苦頭賺不到錢,又怕他賺了錢浪蕩掉,畢竟京城花花世界,讓人著迷呢。

  「也可能吧,我總覺得有點怪的。」王靛說著。

  阿黛在一邊聽著卻是心知肚明,寧家的正門上掛著燕赤霞的劍囊呢。

  寧小倩怎麼說也是個鬼魂,她自己也是要避開一點的。

  接著,阿黛又想著,那晚呼寧采臣和聶小倩的對話,那蘭若寺的姥姥昨天說不得就要來殺聶小倩的,只是昨天晚上,學子們那麼大的動靜,別說一個蘭若寺的姥姥,便是傳說中的黑山老妖,也是要退避三舍的。

  如此說來,說不得,今天晚上,那姥姥便要尋來了。

  果然,到得晚上,阿黛剛剛睡下沒多久,就發現氣機感應的清風變成了陰風颯颯,隨後便是似狼的嘯,似猿的嘀,都是十分哀淒的聲音。

  邊上的床上,睡夢裡的二姐都有些不安的說著夢話。

  如此,過得沒一會兒,又聽得一聲尖促的叫聲,隨後一股子凌利的劍意飛掃過阿黛的氣機,而在下一刻,劍意和陰風就消失了。

  「好了好了,以後再也沒事了。」院外,傳來聶小倩歡喜的聲音。

  「怎麼都成了水了?」是寧采臣的聲音。

  「是劍囊將妖物化成了水,只可憐這劍那囊以後就沒用了。」聶小倩的聲音頗有些可惜的道。

  隨後聲音漸消。

  蘭若寺的姥姥完蛋了。

  清風,明白,蘭香,蟲鳴再一次入得阿黛的夢裡。

  阿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邊塞小城,狼煙四起,草原幽谷,火光衝天,冷面將軍血染劍。

  雲山仙台,一條白蛇在問道,周圍草木,花開花落,千年不過轉瞬間。

  京城斷頭台,青衣劍客十步殺一人,事了拂衣去。

  去京路上,磅礡大雨,王成皺著眉頭窩在客棧裡。

  隨後又是一張混沌之圖。

  阿黛穿著紅嫁衣端坐在床邊,沒一會兒,紅衣的新郎官出現,掀開蓋頭之際,阿黛震驚了,怎麼是安大哥?

  隨後她再以一種獨特的視角看著坐在床邊的新嫁娘,這才發現,原來不是她,還是二姐。

  是王靛跟安修之成親的場景

  雖說跟二姐老是吵嘴,但夢裡的阿黛還是送上了祝福。

  只是婚後,二姐跟安嬸子總是矛盾不斷,安修之夾在裡面左右為難,婚後生活磕磕碰碰的。

  隨後,安修之高中狀元,二姐欣喜萬分。只可惜高興了沒多久,安修之上任時,安嬸子卻把二姐留在了身上,讓她替安大哥盡孝道,反而為安修之納了一房小妾,隨後讓小妾跟著安修之上任了。

  如此歲月一過就是八年。

  八年的時間,安修之未有子嗣。安嬸子質問才知道這八年裡,安修之沒碰過那小妾一下,王靛喜極而泣,此後為了安修之,放下有些嬌慣的脾氣,盡心侍奉安嬸子,竟獲得賢婦之名,夫妻白頭到老。

  「呸,懶丫頭,快去洗碗。」

  阿黛猛的醒來,沒有邊塞烽火,沒有仙台白蛇,也沒有青衣劍客,還是她的小屋,掉了漆的舊桌子,長了銅綠的鏡子,邊上床上,王靛還在睡夢中,嘴裡還在說著吆喝她去做事的夢話。

  窗外,公雞才叫頭遍。

  顯然的,最後一段,她意是入得二姐的夢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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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惡鄰

  四月十八日,錢塘縣的府試結束,自然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但對於安家和王家來說,卻是喜事,安修之順利過了府試,而且還得了童生案首之位,並順利拜在阮子安阮先生的門下。

  「你二姐夫這回可是風光了啊,大家都說了,要是再得個院試案首,那就是小三元。」慶安堂的櫃檯上,阿黛正看著醫書,一邊有些沒形沒象趴在櫃檯邊的王欣寧打趣的說著。

  王欣寧是阿黛大伯王和的獨女,自小被大伯母蔣氏按著大家閨秀的要求來教導的,那一舉一動都得規規矩矩的。

  不過,王黛跟堂姐相處了一段時間卻是知道,這位堂姐就是個兩面人,在大伯和大伯娘面前,那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閨秀的風範,只是私下裡,一舉一動卻也隨性的很,還有一份爽氣。

  按著王欣寧的話來說,若時時日日都端著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那她沒老死,就先憋死了。

  此時,那王欣寧不等阿黛回話,又想起什麼似的道:「對了,我聽爹說,二叔也要參加院試,哈,到時候莫不是要翁婿打擂台爭這個案首?」

  王欣寧越想越有趣,嘻嘻的笑著。

  看著自家堂姐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阿黛沒好氣的斜了一眼:「堂姐,站要有站相,大伯娘可是對外說了——我那閨女自小可是照著大家小姐的風範養的,以後可是要高嫁大戶的。」阿黛先是學大伯娘的話,隨後才道:「堂姐這站相要是讓大伯娘看到了,那說不得可是要呼天搶地的。」

  聽著阿黛的話,王欣寧立刻伸長脖子看了看通往家裡的後門,然後搖搖頭:「沒事,我舅媽過來了,兩人有的聊呢。」

  兩人正聊著,這時,許仙背著個藥箱回來。衝著櫃檯裡的阿黛道:「王家三妹,師傅讓你幫王老夫人抓三貼藥,還是往常的方子,然後送到王家去。」

  「好的。」阿黛點點頭,然後從抽屜裡拿出往常王老夫人的藥方,開始抓起藥來。

  「許漢文就開始出診了?」王欣寧看著許仙放下藥箱,有些好奇的衝著阿黛問。

  「嗯,不服氣不行,生而知之呢。」阿黛語氣裡頗有些玩味的道。

  那許仙自進醫堂以來,不管是望聞問切還是醫藥方子等,只要王和提個頭,許仙就能按部就班的做下去,很熟練的樣子,任何醫藥知識對於他來說,就像是在溫習一般,問他以前是不是學過,這廝卻是摸著腦袋說不出個所以然。

  於是最後被歸為生而知之。

  本來阿黛還擔心她過目不忘會不會太過刺眼,可有了許仙的生而知之,她的過目不忘也就一般般了,於是有了許仙的生而知之,阿黛學醫的日子淡定而悠然。

  不過,因著許仙的生而知之,大伯對許仙很是看中,有一次阿黛聽自家老爹提起過,大伯還打聽過許仙呢,似乎有招許仙為婿的意思。

  「大伯可是看上了許仙了,堂姐什麼個想法呀?」鑑於堂姐先打趣自家老爹,來而不往非禮也,阿黛便拿許仙的事情打趣回去。

  「我娘有我娘的心思,我爹有我爹的心思,那我自己自然有我自己的心思。」王欣寧賣著關子道。

  聽著堂姐的話阿黛樂了,三個人三個心思,這事可有趣的很。

  不過,許仙堂姐就不要想了,那是白素貞盤裡的菜。

  這時,阿黛已經抓好了藥,便提著藥包,準備給王老夫人送運。

  出得門口,正看到許仙拿著油紙傘出來。

  「許大哥這是去哪裡?」阿黛隨意的問了一句。

  「他還能去哪裡,又是斷橋唄,也不知啥毛病,每天這個時候他都要去斷橋,什麼事也不干,就傻傻的站著。」一邊一個夥計失笑的搖搖頭,許漢文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傻氣。

  「也不是傻站,我就覺得我似乎該去。」許仙摸著腦袋有些呆氣的道。

  「你不是該去斷橋,而是該去雷峰塔。」那失笑的夥計道。

  雷峰塔下壓著白蛇,而許仙和白素貞的傳說已流傳了幾百年,於是那伙計自拿白素質來打趣許仙。

  許仙好脾氣的笑了笑,反正自小時候起,因著他的名字叫許仙許漢文,便有許多人拿雷峰塔下的白蛇來打趣他,他早就見慣不怪了。

  「許大哥快去吧,說不定有一天,你的白娘子就在斷橋上等著你。」阿黛笑嘻嘻道,突然就想起那天入夢裡面,雲山仙台問道的白蛇。

  看著許仙離開,阿黛提著藥包朝著於老先生家裡去。

  於老先生的家離藥堂不過兩條街,那裡有一段西湖古堤,一株五人合抱的老柳樹。

  阿黛到時,就看到於家門口的老柳樹下,自家老爹正陪著於老先生在下棋。

  「修之啊,我知道,致正很欣賞他,親點了他為童生案首。」於老先生邊下著棋邊道,他嘴裡的致正正是錢塘縣的縣令李大人,李致正。

  「那孩子自小敬仰老先生,前段時間還想拜在老先生門下的,只可惜終是同老先生無緣。」王繼善落了子道。

  「嗯,他應該是最近幾年錢塘少有的靈秀之人了,只是性子還缺了一點磨練,我當日是有些故意晾他,就想看看他的堅持的,倒是沒想到,最後卻被阮子安截了去,阮子安才學有點,再加上阮家在朝中的勢力,修之拜在阮子安門下,於他的前途來說那比我這個老頭子好。」於老先生搖搖頭道。

  「阮家勢力太盛對於修之來說未必是好事,修之從阮家得到的越多,今後失去的也就越多,做學問還是要如老先生一般越純粹越好。」王繼善道。

  「見仁見智,就看那孩子的自持了。」於老先生回道,顯然不願再談這個話題,便衝著遠遠過來的阿黛道:「丫頭,可是我老伴的藥送來了。」

  「是的,老先生好,您跟我爹下棋,我去給老夫人煎藥。」阿黛道。

  送藥的活不是第一次,偶爾的,阿黛會留下來幫著於老夫人煎藥的。

  「不行,今得這藥得我親手煎,今天是我和老伴成親四十年的日子。」於老先生頗有些感懷的道。

  「恭喜。」王家父女自是要道賀。老先生也是一臉笑意。

  就在這時,一騎馬急馳而來,後面又是十來個家丁打扮的人,呼呼喝喝的,捲起一陣塵土,馬上的公子,十七八歲,玉冠錦衣,道不盡的風流,只不過眼神飄忽,神情跋扈,這會兒還嫌著阿黛幾人站在路過礙事,手中馬鞭揚起,就要朝著阿黛抽了下來。

  「爾敢……」於老先生怒喝。

  那馬上青年叫于老先生一喝,倒是收了鞭,隨後卻又罵罵咧咧的:「好狗不擋道。」

  說完,一揚鞭,馬一個急馳,然後停在不遠的一棟大宅前,宅上有扁——永樂公主府。

  永樂公主有兩子,長子沉穩練達,卻不為永樂公主所喜,次子輕狂跋扈,卻是永樂公主的心肝。

  而這位馬上公子正是永樂公主的次子趙昱。

  看著那一群人呼呼喝喝的進了王府,於老先生才搖頭:「家有惡鄰,倒是讓賢父女看笑話了。」說著,又沖著阿黛道:「丫頭,沒傷到吧。」

  「沒。」阿黛搖搖頭,隨後卻道:「居不必無惡鄰,會不必無損友,惟在自持則兩得之。」

  這句話是明朝陳繼儒所編的《小窗幽記》裡面的一句。

  剛才說安大哥時,於老先生說到自持二字,而以於老先生之能,真要在乎惡鄰,搬個家不算什麼難事,而如今卻依然比鄰而居,自顯得是老先生自持守心,任何外物已不足以影響老先生了,阿黛正是借這一句話讚揚於老先生不為外物所擾,自持守心的功夫。

  「這丫頭,蘭心惠質。」於老先生哈哈大笑,隨後提著藥回屋裡為老伴煎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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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天道既是人道

  「於老夫人如今身體怎麼樣?」回家的路上,王繼善問阿黛道。

  「大伯說了,多年的憂思成疾,這病也只能是養著,心情好,身體就會好一點,心情不好,身體就會跟著不好。」阿黛回道。

  「唉……」王繼善嘆了口氣。

  「爹,不是說,於老先生身邊還有一個外孫的嗎?」當年,於老先生手持打王鞭,從恭王府把于小姐唯一的孩子接了出來,便一直養在身邊,只是幾次送藥,阿黛卻從未見過這位。

  「哦,那位公子在邊塞為將。」王繼善道。

  「哦。「阿黛點點頭。

  邊塞為將啊,不由的,阿黛心頭又浮起了那夜入夢的情形。

  邊塞小城,狼煙四起,草原幽谷,火光衝天,冷面將軍血染劍的情形。

  「對了,你以後若是來送藥,不要提起這位公子。」這時,王繼善又叮囑的道。

  「為什麼?」阿黛更奇怪了。

  「這位公子當年得於老先生親傳,文采飛揚,以十八歲之齡成為杭州府的解元,君子六藝,無一不精。可不料,他高中解元後,卻回到了恭王府,認了恭王妃為嫡母。據說,當年,於家小姐,也就是皇上親封的月華夫人,就是死在恭王妃的手裡的。當時,聽到消息的於老夫人吐血三升,若不是你大伯救的及時,差點就死了,由此,於老先生已將這位公子趕出了家門,不認這個外孫了。」王繼善道。

  「哦,我曉得了,我一定不提。」阿黛連連點頭,沒想到這裡面竟然還有這麼一出。

  雖然恭王府的許多事情老爹並沒說太清,或者老爹根本也就是不知內情,但前世,阿黛看多了網上的宅斗文,恭王府的事情早就被她腦補成一場宅斗大戲了。

  傳聞恭王妃入府多年,一直未有身孕,直到月華夫人被搶進了王府,恭王才得一子,而第二年,恭王妃亦得一子,因此人人都傳,這是月華夫人帶來的好運,據傳恭王待月華夫人甚好,這樣的事情,做為王妃肯定是不能容忍的,而最終王妃笑到了最後。

  只是這位公子,六歲被於老先生帶回來,又一直教養在身邊,憑著於老先生的風骨當不至於教養出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啊,這舉動還真是費人思量。

  不過,再費人思量也不關她的事情,她如今只是一戶清貧人家的三閨女,嗯,清貧的現狀正在改變,老爹有望成為秀才,大哥正在發財的路上。

  午時,王老爹在屋裡休息,養足了精神晚上打更。

  阿黛則搬了椅子坐在門口,小巷子裡通風,最是涼快,如今的天氣,漸漸有些熱了。

  隔壁的聶小倩坐在門口,正陪著寧母聊天乘涼。

  大嫂孟氏本就是懶的動的,亦早早的坐在門口,此時湊趣的問寧母,什麼時候讓聶小倩進門,寧母支支嗚嗚的,聶小倩只是低垂著頭,孟氏只當聶小倩害羞,笑了一下也就不提了。

  阿黛則繼續看著那本太素秘法,每看一回,她都有不小的體悟,尤其是學子淨街之後,經過浩然之氣的洗禮,她的氣機更敏銳一些了。

  預測一點天氣的陰晴雨雪等,已經不在話下了,當然,這個範圍只在三日內,三日之後就不那麼準了。

  而氣機變強之後,就更能感應脈相,以大天地而窺人身這一小天地。

  難怪書中放出豪言,能察人死生之日,吉凶禍福,窮通壽夭,兼以知命,而最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天道。

  何謂天道,天道即是人道。

  秘法雲,當人意強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還能讓天意感應人意從而順應人意。

  其實天意感應人意,從而順應人意的故事自古就有,小到雁過留聲,水過留痕。而大的,孟姜女哭倒長城,竇娥冤六月飛雪。

  如此種種,看的阿黛也是心潮澎湃。

  「阿黛,看書呢,女孩子家看這有什麼用,又不能去考女狀元。」這時,姜氏提著兩尾黑龍魚進了門。

  這人的心思是最不好琢磨的,原來這胡伯母吧,有些尖刺,小氣等等,可這人一但跟你關係好了,那一下子就掏心掏肺了起來。

  初時,劉氏對姜氏還有些小疙瘩,可如今,兩人倒是好的跟多年的老姐妹似的。

  「胡伯母來拉,我娘和我二姐上街了,還沒有回來,你先進屋坐一會兒。」阿黛起身招呼。見到姜氏提著兩條黑龍魚,便連連擺手:「胡伯母,我娘可發話了,這魚老貴了,前些日子是我爹身子骨不行,我娘也就厚著臉皮收下了,可如今我爹好了不少了,所以,娘說不能再收了。」

  「你娘說這什麼話,我這不是聽說你爹要考秀才嘛,我瞅著如今你爹的精氣神,這回秀才准過,到時,我只要一說,你爹考了二十多年的秀才沒過,如今一吃我的魚就過了,那我不是還能跟酒樓裡提提價嗎。」胡姜氏瞪著眼道。

  聽得胡姜氏這話,阿黛知道這魚不收是不行的。

  不過,胡伯母要是想跟酒樓提價的話,阿黛倒是有個好主意的。

  「胡伯母,你要跟酒樓提價的話,我倒有個主意。」

  「哦,什麼主意,說說。」胡姜氏好奇的道。

  「反正這魚只有胡伯有本事抓到,如今是每天給酒樓提供兩尾吧?」阿黛反問。

  「不錯。」胡姜氏點點頭。

  「這魚本就稀少,我看以後胡伯每月給酒樓提供兩尾就夠了。」阿黛道。

  「那怎麼成,酒樓還不鬧翻天啦。」胡姜氏直搖著頭。

  「不會的,這對酒樓也是有好處的,現在黑龍魚提供的這量,少是少,但還沒有到稀少的地步,只要有錢還是能吃的上的,所以,這魚價酒樓也不好開的太高,可若是每月只提供兩條,那物以稀為貴,到時酒樓把價提的多高別人都沒話說,這其中利益可就大了。再如果到時我爹真過了秀才,胡伯母再那麼一宣傳,說不得,外地的人都要千里迢迢的來吃這黑龍魚了。」阿黛笑咪咪道。

  後世最普通的一種銷售手段,飢餓營銷。

  胡姜氏雖然還不是很明白這其中的道道,但隱約中也感到了其中的關鍵所在,於是連連點頭。

  其實阿黛之所以提這個,倒並不完全是為了讓胡家賺錢,而是這裡面亦有因果。

  黑龍魚只有胡伯才能抓到,阿黛猜想著,這裡面胡家應該是曾有過一次莫大的機緣。

  只是,萬事都得有個度,這些年,胡家靠黑龍魚也著實發了不小的財,但同時也沾了莫大的因果,特別是這幾年,胡家再怎麼賺錢,可都會出一些意外,從而敗財,比如,胡家大嫂的事情,還有胡家大嫂進門多年,至今未有身孕等。

  而如果,胡家長此以往,那麼,黑龍魚絕之日,說不得就是胡家大災之時。

  雖然阿黛現在心神還不足以清晰的感應這些,但隱隱約約之中,卻是有一些感覺,因此,便有此一提議。

  如此,姜氏送的黑龍魚,阿黛也就收的心安理得了。

  兩人正說著,劉氏和王靛母女倆回來了。

  「娘,阿靛,回來拉,可扯了什麼好看的布料了?」門口,孟氏衝著母女倆打招呼。

  只是劉氏和王靛母女倆卻好似什麼也沒聽到似的,哼也沒哼一聲,一陣風似的進了家門。

  進了院子,看到胡姜氏,劉氏才扯著笑臉打了個招呼,只是再怎麼扯著笑臉,臉色仍是不太好的。

  姜氏看得出這母女倆定是遇上什麼不高興的事情了,再加上又想著阿黛出的點子,想著趕快回家跟當家的好好琢磨一下,便告辭了。

  劉氏心裡正鬧的慌,告罪一聲,也不多留。

  送走胡伯母,阿黛扯了下孟氏,關了院門一起回屋,走到門口,就聽得屋裡王靛重重的踢凳子的聲音:「我早就說過了,安家不是什麼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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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阮小姐

  「娘,二妹,出什麼事了?」孟氏問道。

  劉氏臉色陰沉的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事情畢竟還沒弄清楚。

  一邊王靛卻是不管這些,一臉我早就料到的樣子道:「還有什麼不好說的,我早就說了,安嬸子就是攀高踩低,十歲那年,我帶三妹去給安家拜年的時候,安嬸子就嫌我家窮,對外人都不願承認我是安家未來的媳婦。若不是後來安家也落敗,我們兩家這親事早就吹了。現在,安修之中了童生案首,又拜得名師,又哪裡再看得上咱們家,你們心裡還是早有準備吧。反正,我一句話說了,我不嫁安修之。」

  「你給我住嘴,未來婆婆和相公是由你這麼編排的?」在內屋休息的王繼善推門進來,瞪著王靛道。

  這二閨女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這樣的話傳出去,她以後在安家可如何立足?

  王靛立刻紅了眼,重重一跺卻,不理眾人,轉身回屋,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屋裡便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王繼善看了一眼阿黛和孟氏。

  「我去看看二姐。」阿黛知情識趣的進了屋。

  「胡伯母送了黑龍魚來,我去廚房煮魚湯。」孟氏雖然平時不願幹活,但煮吃的決不在此例。

  阿黛進了屋,王靛看了她一眼,更是側過臉,理也不理阿黛。

  阿黛也不是真要勸二姐,就二姐這脾氣,她若是再勸,二姐只會更生氣。

  因此又拿出那本太素秘法,坐在掉了漆的桌邊細細看了起來。

  屋內無聲。

  屋外聲音隱隱約約的傳來。

  「娘子,到底是怎麼回事?」王繼善問道。

  「我今天帶阿靛去做衣服,在街上看到修之陪著阮夫人和阮小姐逛街,狀似親熱,又聽得裁縫鋪的幾個人在傳,說阮先生甚是看重修之,頗有讓修之做女婿的意思。」劉氏道。

  「人家說什麼你們就信啊?畢竟是阮先生的妻女,修之作為學生,幫忙照看點也是應該的。再說了,阮家是什麼人家,京城大族,恭王妃就出自阮家,別說修之一個小小童生,便是高中狀元,阮家也不一定能相得中。」王繼善有些輕責的道,怪劉氏聽風就是雨。

  王繼善心裡則也另有譜子,於阮家無關,只看安修之,安家。

  若是安修之真的因為發達而做出背信棄義之事,那這門婚事自是作罷,都用不著安修之來悔,他王繼善親自退親。

  所以,現今之局,當是坐其言觀其行,稍安勿燥才好。

  「也是。」聽得王繼善的話,劉氏倒也有些啞然失笑,這別人家還沒怎麼樣呢,自己這邊倒是先亂了陣腳了,這可不成。

  阿黛這邊聽著,這才明白怎麼回事,想著那日的入夢,若是依著夢境的情形來說,安修之是決不會負自家二姐的。

  父親的辦法,聽其言,觀其行是再好不過的了。

  …………

  院外傳來扣門聲。

  孟氏開門,沒一會兒,安方氏拉著巧姐就進來了。

  阿黛和王靛被叫出來見了禮,然後邀了巧姐進屋裡說話。

  屋外,安方氏說明了來意,她是來借船的。

  「明日,靈隱寺有祀福法會,正好修之要參加院試,這可是頂頂重要的一場考試,我打算去給修之祀個福。正好,阮先生的娘子和千金也要去靈隱寺,總不好讓她們娘兒倆個去跟一些個臭漢子擠客船吧,說起來阮家這樣的人家那真真是什麼沒有啊,可看那阮先生在咱們錢塘,一不佔公,二不逞富,當真是清廉的讓人心服。」安方氏道。

  她的聲音響亮,阿黛等人在屋裡聽聽清清楚楚的,王靛更是一臉憤憤然。

  阿黛也皺了眉頭,安嬸子這意思是來借自家的船帶著阮先生的娘子和千金去靈隱寺祀福,可別忘了,父親也是要參家院試的,安家人也知曉,可祀福的事安方氏卻是提也不提,也不曾相邀。

  總是有些疏忽太過。

  「你娘對阮夫人和阮小姐想的可真周道。」阿黛衝著一邊的巧姐道。

  「那當然了,我娘說阮家姐姐是福星呢。」巧姐洋洋得意。

  「為什麼?」阿黛問。

  「我娘說了,要是沒有阮小姐,阮先生可不會收我大哥為學生。」巧姐笑道。

  原來那日安修之站在於老先生門外時,阮先生阮夫人帶著阮小姐阮秀去拜會於老先生和於老夫人,是阮秀在於家門房處看到了安修之的文章,才向阮子安推薦安修之,阮子安考較了安修之一番,最後才問安修之可願拜他為師。

  而安修之看自己的文章被阮家人拿了出來,知曉於老先生沒有收他為學生的意思,又感於阮先生一片賞識之情,便拜了阮先生為師了。

  可以說,這裡面若沒有阮小姐的舉薦,阮先生也是不會理會安修之的。

  「這要感謝啊,借個船算什麼呀,我看讓你大哥以身相許唄。」王靛在一邊冷冷的道。

  「巧姐,好了,回家準備準備。」這時,安方氏借好了船,正推門招呼了巧姐離開,冷不丁聽到這話,臉便沉了下來。

  「安嬸子,我姐跟我娘上午出門,看到安大哥陪阮家小姐呢,又聽了一些不好聽的話,正吃味呢。」阿黛在一邊呵呵笑道。

  她這話有兩個意思,第一安修之陪阮家母女的事情,娘親和二姐都見到了,外面也有些閒話在傳,別把王家人當傻瓜。

  第二呢,點明自家二姐吃味,也就說明了二姐剛才的話是負氣,作不得真。

  「可不是,這丫頭,你別理她。」劉氏雖然對安家心裡有些意見,但遠遠沒到翻臉的時候,自不能讓二閨女把未來婆婆得罪了,聽得阿黛的話,長長的鬆了口氣,阿靛剛才的話實是欠思量。

  「阿靛我是曉得,心直口快,沒心眼兒,修之早上陪阮夫人和阮小姐的事情是我讓他去的,這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嘛,你們別多心。」安方氏這才一臉悻悻的解釋了句,帶著巧姐告辭了。

  「誰吃味了,我巴不得安黑子對阮小姐以身相許就好了。」侯著安方氏和劉氏等人離開,王靛衝著阿黛瞪眼。

  阿黛翻了個白眼,有本事,這話剛才就說啊,候著人離開再說,也不過是那煮爛的鴨子,嘴硬。

  此時阿黛還想著巧姐先前的話。

  越想就越不對啊。

  就在上午,她去給於老夫人送藥時,還聽於老先生跟父親說的,本意只是要看看安修之的堅持,是考驗安修之。怎麼在巧姐的嘴裡,就成了於老先生無意收徒,阮小姐慧眼識珠,才讓阮先生收了安修之為學生呢?

  而在上一次的入夢裡,阿黛記得夢裡,安修之高中狀元之時,坐在師位上的是於老先生。

  雖然說夢做不得真,但阿黛總覺得夢裡有著一些莫名的緣法。

  「娘,明日我們也去靈隱寺為爹祀福。」看著劉氏回來,阿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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