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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ViolaK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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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墨]他來了,請閉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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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 22:49:14 |只看該作者

75章
簡瑤想,她明白了謝晗的秘密。

    為什麼他可以用心理術控制那麼多人?其實根本就是利用藥物,令人產生幻覺、令人精神恍惚、反應遲緩。

    此刻,她就躺在牢房裏那張冷硬的小床上,頭頂是一盞熾亮的燈光。除此之外,整個倉庫的燈都被他關閉了。她躺在這裏,就像躺在一個孤島上。而他站在黑暗中不知何處,嘴裏輕輕的哼著歌,仿佛這個世界的主宰。

    她的心跳很快,神經也一跳一跳。這是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然後她的視線就開始變得模糊,耳朵裏也嗡嗡的響。她想撐著床坐起來,手卻一滑,竟摸了個空。周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浮現很多白色的虛影。原本清晰的記憶和意識,一時仿佛也找不到了,她到底在哪裏?

    “Jenny,Jenny.”有人在什麼地方輕喚她的名字,簡瑤掙紮擡頭,卻只見人影一閃而過。是謝晗?是誰?

    後來她就徹底陷入了迷失。

    全身依然很難受,但視野和聽覺卻重新變得清晰。她松了口氣,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遙遠而熟悉的房間——樣式老舊的組合櫃、二十幾寸的彩電、紅絨沙發。

    這是……祖父祖母的家。

    他們不是跟父親一起死了嗎?

    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坐在沙發上。他光~裸著背,背上全是一道道整齊的傷痕。

    “靳言!”她走過去,摟住了他的腰,“你怎麼在這裏?”

    薄靳言緩緩倒在她懷裏,俊容冰冷,雙目緊閉,毫無氣息。

    他死了,薄靳言死了。

    這個念頭湧進腦海,簡瑤感覺到眼眶一陣刺痛,臉頰已是一片鹹濕。她聽到一個沙啞而痛苦的聲音:“靳言!”

    她猛的睜開眼——

    眼前依舊是熾亮的燈光,模糊的視線,耳朵裏嗡嗡作響。

    不,剛才是幻覺——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守住意識的底線。可那悲痛欲絕的感覺,卻如此清晰的印在心頭。她茫茫然躺著,還能感覺到眼淚一直在掉下來……

    “呵……從來沒接觸過這類藥物嗎?反應竟然這麼快這麼強烈,真是太清純了。”有個聲音忽然在耳邊說道。

    簡瑤轉頭想看他,卻只看到黑黢黢一片。下意識的,她點了點頭。

    那人顯然收到了她的回應,語氣非常溫和的問:“那你想不想變得清醒?”

    想……這個字差點脫口而出,簡瑤緊咬下唇,一種腥甜的劇痛傳來,眨眼就遍布整個口腔。她的意識仿佛也有瞬間的清醒,但瞬間又被那沈重的、濃霧般的海洋吞沒。

    那人似乎低笑了一聲。

    “血都咬出來了,真是可愛……但我知道,你是想的。”

    然後簡瑤聽到哐當輕響,有人打開了牢門。

    “我承認上次太興奮了,下手有點重。”那人的聲音透著惋惜,“結果鞭打之後,她的那塊皮膚保存得一點也不好。這次我的會控制得很好。隔著衣服,不會留下一點傷疤。”

    馬裏蘭州,約翰霍普金斯醫院。

    重癥監護病房。

    薄靳言站在病房門外,身後是匆匆從國內趕來的中方官員、美國FBI探員,以及傅子遇的家人、尹姿淇的母親朋友……等等等等。

    主治醫生拿著診斷記錄走出來,幾乎所有人都擁過去。薄靳言站在原地不動,轉過清冷的臉龐,盯著醫生。

    “傅子遇先生左胸的子彈,距離心臟只有3厘米。我們已經成功的將彈片取了出來。”他解釋說,“非常幸運的是,他現在已經沒有生命危險期,大概24-48小時會蘇醒。”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薄靳言慢慢側轉目光,盯著玻璃墻後病床上,戴著呼吸面罩的蒼白的傅子遇。

    醫生接著說:“尹姿淇女士雖然刀傷到內臟,但是沒有生命危險。明天早上就會蘇醒。”

    所有人都露出欣慰的表情,對醫生感激聲不斷。安巖也站在人群中,聞言神色一松,下意識轉頭望向薄靳言。卻只見他原本站的位置,已經沒了人。而前方走道的安全門,傳來“嘭”一聲響,安巖擡眸望去,卻只見薄靳言黑色的衣袂,消失在門的背後。

    薄靳言一個人開車回了酒店。

    已是深夜,初冬的街頭,某種寒冷的氣息,仿佛已經開始入侵。城市霓虹、流浪行人,如同浮光掠影般從車窗掠過。

    薄靳言的臉,一直沒有半點表情。烏黑修長的眉像是這濃重夜色的痕跡,刻在他白皙清透的臉頰上。

    終於抵達酒店,從褲兜裏摸出門卡,打開門。房間裏昏暗一片,只有對面樓宇的燈光投影進來。他打開墻上的燈,將門卡扔在床上,看著屋內的一切,站著沒動。

    他們是昨天剛入住這家酒店的。簡瑤的箱子還放在床邊的矮桌上,拉鏈開著,露出他熟悉的一些衣物的顏色。

    地上擺著兩雙拖鞋,一大一小。沙發扶手上,還搭著一件她的風衣,米白幹凈的顏色,仿佛還染著她皮膚的色澤和溫度。

    薄靳言原地站了一會兒,脫掉外套、扯下領帶,直接就扔在地上,赤足走進了浴室。

    有的時候,熱水並不能溫暖人的血管的溫度。薄靳言靜靜站在花灑下,沖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擰關了水。就這麼走了出去。

    窗外的夜色依舊是幽深而安靜的,整個城市仿佛都陷入了光影交錯的迷夢。薄靳言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下。

    閉眼躺了一會兒,他倏的睜開那幽黑清冷的雙眸,轉頭望著一側空蕩蕩的床鋪。

    只幾秒鐘後,他掀開被子,披上外套,走進了旁邊的書房。

    這是簡瑤專程讓酒店布置的套件,除了書桌椅子,還有張白板,方便他隨時有了靈感,隨時進來工作思考。

    此刻,他就站在這白板前,打開自己的箱子,把一疊疊的資料和照片,全拿出來。

    很快,照片貼滿了白板。

    他凝神看著,而曾經那些受害者可能的慘狀,自動在他腦海裏勾勒。

    她被當成動物一樣,用鎖鏈綁住。而謝晗揮起長鞭,驅趕著她在狹小的房間裏,做著卑微、絕望卻徒勞的逃亡……她會被灌下神經類藥物,她會辨不清現實和虛幻……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極致的痛苦……而在幾天後,謝晗就會不滿足於鞭打和戲弄。女人光滑白皙的皮膚是他酷愛的戰利品,他會一寸寸將她剝落,而這個過程中,她還不會死……甚至,僅僅只是個開始。

    因為她是他的女人,象征著他最熱烈的欲望和渴求。所以他會將她摧毀得更加淋漓盡致,直至不剩一寸皮膚、一縷毛發、一塊血肉。謝晗要令他,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失去她。

    薄靳言低下頭,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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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發表於 2015-4-3 22:51:56 |只看該作者

76章
周圍很靜很靜。只有鮮血沿著手臂,緩緩流到指尖,滴落在地面,發出輕微破裂的聲響。

    簡瑤的臉貼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動不動。後背、腰身、雙腿,都傳來火灼般的劇痛,全身似乎已經沒有一寸皮膚屬於自己……

    可視線,依舊是模糊的。燈光、小床、欄桿,每一樣在她眼裏,都幻化成嶙峋的怪物。而腦子裏,似乎有很多聲音在講話,就快裝不下,太陽穴疼得像要爆炸。

    “瑤瑤,爸爸的座右銘,就是要頂天立地、無愧於心。”

    “姐姐,你怎麼對妖男這麼好啊!真是妖怪也有春天。”

    “簡瑤,我從來沒看他這麼在乎一個女孩子。”

    “難道你不想親我嗎?”

    “如果你每五分鐘親我一下,我可以陪你做任何無聊的事。”

    “現在,我令你感覺真實了嗎?”

    豆大的眼淚,從她的眼眶滑出來,淌過冰冷的臉頰,淌過幹裂的唇角。那麼鹹苦,仿佛她再也感覺不到世間別的滋味。

    “噠—噠—噠—”輕盈的皮鞋聲響起,卻生生叫意識恍惚的簡瑤,全身一抖,立刻把自己縮成一團,像小動物般依偎在墻角。

    “怎麼不跑了?”謝晗清朗的嗓音在背後響起,“真沒意思,前兩天你還跑得像只兔子。”

    簡瑤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那上面沾滿鮮血,傷痕累累,不復平日白皙柔潤的模樣。好疼,可她還是緊咬牙關,用雙手抱住了頭,等待即將到來的鞭撻。

    大概是看到她徒勞而緩慢的動作,謝晗在背後輕笑了一聲。

    “劈啪——”尖銳有力的聲音,仿佛撕破了周遭的空氣。然後那熟悉的火辣辣的劇痛,再次狠狠落在她的腰上。

    簡瑤眼前一黑,幾欲暈厥,身體裏更是翻江倒海的疼,仿佛所有內臟都被這一鞭子抽得挪了位。

    這無窮無盡的痛苦,什麼時候才是結束?怎樣才能結束?

    “OK.”一雙手將她從地上抱起來,面朝下放到了那血跡斑斑的小床上,動作輕柔無比。

    “想不想讓這一切結束?”他輕聲問,仿佛每個瞬間,都能洞悉她的內心。

    簡瑤哽咽著,沒有回答。她的視線依舊是恍惚的,隱隱約約間,看到自己的手指扣在床單上,握緊、再松開;握緊、再松開……一遍一遍,這樣她的精神,還能有一點點的集中。在那片混亂的海洋裏,提醒自己,不可以被他主宰,不可以放棄生命。

    “寫下來。”他的嗓音卻像是痛苦世界裏唯一的天籟,動聽而蠱惑,“想結束嗎?只要你把感覺寫下來。如果不是因為薄靳言,你本來可以做一個普通的、快樂的女孩,有正常人的生活,又怎麼會有今天的痛苦?”

    陣陣酸意泛進簡瑤心頭。是的,如果不是薄靳言,她的人生不會這樣。她會活在那個陽光燦爛的正常世界裏,又怎麼會看到這些深不見底的黑暗?

    淚水再次滿溢,浸潤她深陷的眼窩。謝晗的話,令她心中只反復默念一個名字:薄靳言、薄靳言……

    “難道你不想告訴他嗎?你在這裏有多痛苦。你已經快受不了,可這只是個開始。”謝晗盯著她蒼白的臉,緊咬的下唇,他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深,聲音卻仿佛跟她同樣哀痛,“告訴他,你要離開他。只要跟他沒了關系,又怎麼會有人折磨你?愛情並不是人生的全部,放棄吧,放棄了一切都會好起來。明天一早,你就會躺在公立醫院的病床上,一切都會結束,只需要一封給他的信。”

    簡瑤渾渾噩噩擡頭,卻只看到謝晗模糊而英俊的笑臉。然後手中被塞了一支筆。

    “寫下來。”他輕聲哄道,“你會離開他,一切就會結束。再不會有痛苦,你會獲得新生,我會馬上就放了你。”

    簡瑤恍恍惚惚看著眼前的紙筆。

    只要寫一封信,離開薄靳言,這個人就會放過自己?

    只需要一封信?

    纖細的金屬筆尖,輕輕劃過紙面,已寫下兩個最痛的字——

    “靳言:”

    血肉模糊、關節已有些變形的手指,驟然握緊了筆,停在紙面上方。簡瑤無聲流淚。

    “怎麼不寫了?”他的聲音依舊柔和,卻隱隱透出冷意。

    簡瑤手指一松,筆滾落在床單上,留下一排狼藉的黑點。而她低下頭,埋在自己的臂彎裏,心臟部位疼得不能自已。

    不,不能寫。再難熬再痛苦也不能寫。

    他在騙她。

    寫下這封痛苦的分手信,他就會立刻殺了她。因為那不是分手信,那是她的遺書,一封毀掉她和薄靳言愛情的遺書——那才是他要的東西,他很清楚怎樣才能給薄靳言最沈重的打擊,不僅僅是讓她死去。

    忍,必須忍。

    她還要,活著去見他啊!

    毫無疑問,這份沈默、虛弱卻堅定的抗拒,令謝晗的臉色緩緩沈了下來。

    冰涼的手,悄無聲息的撫上了她的胳膊,男人白皙修長的手指,在她尚算完好的、玉脂般的一塊皮膚上,輕輕摩挲著。

    “是我做的還不夠嗎?”他輕聲問,“才讓你以為,還可以不聽話?”

    平靜,卻冰冷的語氣,令簡瑤的心臟驟然一縮。

    他生氣了。

    她終於無可避免的激怒了他。

    “呵……”他輕笑著,那笑聲越發令她毛骨悚然。而滯留在她皮膚上的手指,更是緩緩加重了摩挲的力道,帶來隱隱的痛感。

    “那我們換一個方式。”他說,“也許這個時候給Simon送一份禮物,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的手沿著她的軀體慢慢滑動,撫過胳膊、撫過脖子和肩膀,最後落在她的背上。

    “嗤——”布料破裂的聲音,微涼的空氣,更加深了埋藏在皮膚深處的鈍痛。

    “這裏保持得很漂亮。”他輕聲嘆息,“一點傷口都沒有,跟我向你承諾的一樣。”

    簡瑤全身都隨著他指尖的滑動觸碰,開始顫栗,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傅子遇從昏睡中蘇醒,已經是兩天後。又過了一天,才能勉強開口說話。

    他依舊躺在重癥病房,醫生嚴格控制探望人數和時間。這天剛醒沒多一會兒,簡短的見過了家人,護士卻來告訴他:安巖想見他。

    “好。”他虛弱的同意了。

    因為他知道,一定跟薄靳言有關。

    從他醒來到現在,薄靳言一直沒出現。他也不需要出現,因為現在營救簡瑤,才是最緊要的。

    想到簡瑤,傅子遇的心狠狠一疼。

    那麼,安巖來找他幹什麼?

    午後陽光如薄紗彌漫,照在極其雪白的床鋪上,有種恍然的不真實感。因為過度失血,傅子遇的臉色始終蒼白如紙,朝床邊的安巖露出個勉力的笑容。

    幾天不見,昔日淡漠內斂的清秀小夥子,此刻下巴卻長出了青黑的胡渣,神色也顯得執拗而凝重。

    “他已經把自己關在酒店三天了。”安巖說,“不進不出,不接任何人電話,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傅子遇怔住了,嘴唇動了動。

    只這簡單的幾句話,就令病房陷入了沈寂。安巖不再多言,傅子遇也沒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傅子遇才問:“有……簡瑤的……消息嗎?”

    安巖臉色又陰郁了幾分:“沒有。”

    偌大的美國,要找一個失蹤的女孩,談何容易?更何況對方還是犯罪策劃極其精密的高手。

    其實薄靳言閉門不出,中美警方都沒有什麼微詞。因為本來能做的畫像都已經全做了,甚至連姓名身份DNA,前期都被薄靳言核實確認。剩下的就是探員們的工作,追蹤通緝到這名罪犯。

    “即使是犯罪心理天才,也可能救不回自己的女朋友。”FBI那邊的資深探員這麼說,“我想Simon也許需要時間,來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現在的局面,令安巖的心情也無比的堵。來找傅子遇,是因為他或許是唯一一個,能讓薄靳言從房間走出來的人。

    “他……不接受。”傅子遇輕聲說。

    安巖微怔,不知道指的是什麼。傅子遇的臉色卻露出悲憫神色。

    他了解自己的摯友,那個桀驁又純直的男人——失去簡瑤這件事,薄靳言永遠都不可能接受。

    哪怕此刻簡瑤已經死了,他也不會接受。

    而現在,他又回到了一個人的世界裏。他在想什麼?如果簡瑤真的死了,他的將來又會如何?

    傅子遇靜默片刻,低聲說:“替我……打電話……給他。”

    安巖點頭,拿出手機撥好號碼,放到他耳朵邊上。

    電話響了大概十幾聲,安巖已經微蹙眉頭,傅子遇的神色卻依舊不變,仔細聆聽著,眼睛望著前方。

    “噠”一聲輕響,終於被接起了。

    “靳言?”傅子遇的聲音很是沙啞。

    那頭靜默了好幾秒鐘,才答道:“子遇。”

    這時,安巖卻忽然看到,傅子遇楞了一下,臉色也有些變化。然後他擡頭看著他:“安巖……你先……出去。”

    安巖點點頭,把手機遞到他手裏。轉身走向門口,緩緩帶上房門時,一擡頭,卻楞住了。

    傅子遇依舊維持著平躺的姿勢,一只手臂勉強僵硬的拿著手機。但那英俊而蒼白的臉上,卻有一滴眼淚,無可抑制的滑了下來。

    這名醫生、薄靳言唯一的好友,那天在他中彈倒地、生命垂危時,只低喃著“簡瑤……保護好……”,卻沒有掉眼淚;動完手術,今天應當是麻藥藥效過去會劇痛無比,他也沒掉眼淚。

    可在聽到薄靳言聲音的剛剛,他卻一下子掉落淚來。

    安巖徐徐把最後一點門縫掩上,輕手輕腳守在門口,沒有出聲。

    然而,此刻的他並不知道,直到整個案件結束後,他才明白了傅子遇此刻突然掉淚的真正原因和含義。

    而同一時刻,城中Marriott酒店,頂層套房中。

    薄靳言已經換上純黑西裝,身影孤直的站在落地玻璃前。窗外,昏黃落日為他的臉塗上黯淡的光澤,而他握著手機,修黑雙眸俯瞰著腳下的城市。清俊如玉的面容上,只余冰冷的靜默。

    簡瑤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趴在一個冰冷的鐵架子上。衣服褲子都還在,但後背卻是涼颼颼的暴露在空氣裏,四肢更是被鐵鏈牢牢綁住,動彈不得。

    這樣的情形令她一陣膽寒。擡眸望去,周圍光線柔亮,她被推出了牢籠,放在一片空地上,仿佛一條砧板上的魚。

    她用力咬了咬幹裂的下唇,刺痛傳來。

    大腦很沈,但意識、視線和聽覺都是清醒的——他停止了對她註射藥物。是因為他的興趣,已經從鞭打追逐,轉移到了……剝皮嗎?

    簡瑤的眼眶慢慢滲出淚水,卻努力忍住,不讓自己發出太重的抽泣。可這一丁點的聲響,都逃不過那人的耳朵和眼睛……身後不遠處傳來動靜,有人從沙發裏起身,哼著歌走了過來。

    “終於醒了。”他在她身旁站定,手上拿著什麼東西,輕輕互相碰撞著,發出清脆的金屬聲。簡瑤即使不看,也猜得出那是解剖刀具。

    冰涼的手指,再次沿著她修美光~裸的背,緩緩滑動。

    “我要開始了。”他低頭在她耳邊輕喃,“不過,我還為你準備了佐餐調味料,這樣……也許你和我,都會更興奮更快樂。”

    簡瑤被綁在鐵架邊緣的雙手,緊緊握住橫桿。而背部也被一陣顫栗席卷而過。

    可她沒想到的是,謝晗所謂的“調味料”,竟然是有關薄靳言的影像。

    謝晗拿著兩把精致鋒利的小刀,慢悠悠的走到她視線前方,不知摁了哪處,掛在半空的液晶屏幕亮了起來。

    是新聞。女主播正語速極快的講著:“著名華人犯罪心理專家薄靳言教授的女友簡瑤小姐,被鮮花食人魔1號綁架已有四天。警方表示,正在全力搜捕嫌疑犯謝晗的蹤跡。而我們可以看到,第四天,薄靳言教授依舊呆在酒店房間,拒絕與外界有任何交流……”

    簡瑤的心倏的一疼,只見畫面裏閃過他們之前下榻那間酒店的外景,全玻璃大廈外墻反射著落日的余暉,金碧輝煌、一片寂靜。

    簡瑤眼眶中的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而這反應顯然取悅了謝晗。他微笑走到她身旁,擡頭跟她一起看新聞。而他的聲音,是充滿了贊嘆的:

    “越是天才、越是驕傲的男人,遇到他們不可能戰勝的人,遇到無法承受的挫折,就會跌得更狠。”

    他轉頭看著她:“你對他很重要。我想等他收到你的皮膚,事情就會變得更好玩。你說,他會不會更加自責痛苦,再也無法原諒自己呢?”

    簡瑤緊咬下唇,全身都開始微微顫抖。而這時,謝晗的一只手,輕輕按上了她的後頸,壓制住她的顫~栗,而另一只手緩緩落下,簡瑤感覺到冰冷的刀鋒,細細致致的觸到了自己的皮膚上……

    靳言……救我。

    靳言,救我啊!

    “頭條新聞!”女主播清亮的聲音,驟然打斷簡瑤幾乎沈淪的思緒,也打斷了謝晗手中的動作。兩人同時擡頭,卻只見晃動的鏡頭、叢生的野草和持槍奔跑的警衛。

    謝晗臉色微凝,站直了盯著屏幕。主播略顯急促的聲音傳來:“……我們剛剛得到消息,鮮花食人魔2號Tommy,大約18小時前,從鵜鶘灣監獄越獄。目前監獄方、FBI都拒絕對此發表評論。州警署和聯邦調查局,已共同派出大量警力,沿著他的逃亡軌跡追蹤……”

    畫面切換到演播室,女主播神色凝重:“……據傳,Tommy在監獄地板上,用鮮血留下了‘復仇’這個詞。他的‘復仇’指向的是誰?是剛剛失去愛人的薄靳言教授嗎?目前,兩名鮮花食人魔都已活躍在監獄外,他們是否會重新聯手,是否會制造新的案件……”

    簡瑤呆呆的望著屏幕,謝晗卻把解剖刀往旁邊桌子上一丟,發出清脆的聲響。

    “Oh……Shit!”他盯著屏幕,臉上慢慢浮現意味不明的笑容。再也沒看簡瑤,轉身腳步聲迅速隱入黑暗裏。

    簡瑤一個人趴在架子上,周圍再次恢復絕望般的安靜。她一直擡頭望著屏幕,內心重新燃起久違的希望,可又與深深的絕望無助交織在一起。

    是他嗎?

    是他出其不意兵行險招,利用Tommy做餌,想要誘捕謝晗?

    還是Tommy真的越獄復仇,他將腹背受敵更加舉步維艱?而他們再難有重逢之日?

    她一直看一直看,直至電視裏再也沒有與薄靳言相關的消息。她低下頭,臉貼著冰冷的鐵架,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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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發表於 2015-4-3 22:56:50 |只看該作者
77章
“嗨,傑克。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謝晗坐在沙發裏,看著今早剛送到的《華盛頓經濟報》。在分類廣告欄裏,他發現了這麼一條信息。這令他露出略顯興奮的笑容,拿起報紙起身,走向通往地下的樓梯。

    這是一幢處於小鎮郊外的別墅,地下部分曾經是南北戰爭時的倉庫,如今則是他的小小逐樂園。

    他踩著輕快的步伐,從黑暗中走向光亮處。遠遠便看到簡瑤還以相同的姿勢,趴在解剖臺上一動不動。

    “噢……”他輕嘆一聲,把報紙放在一旁的沙發上,走過去,解開她四肢的鎖鏈,把她抱了起來。

    簡瑤全身縮成一團,因為後背在空氣裏暴~露太久,手腳都是冰涼的,臉色白得像紙。她動也不敢動,任由他擺布,心裏卻怕到了極點。再多一點威脅,她也許就會崩潰。

    謝晗的動作卻十分輕柔,將她放在寬大舒適的沙發上,又想了想,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她的肩頭。這才在她身旁坐下,非常自然而然的摟著她的肩膀,低頭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這一下,只親得簡瑤魂飛魄散。他卻毫不在意,拿起一旁的報紙,開口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想先聽哪一個?”

    簡瑤強忍著心頭那顫~栗不已的感覺,啞著嗓子輕聲答:“……壞消息。”

    他微微一笑,把刊登著分類消息的那頁報紙,送到她面前:“的確是我們的小Tommy回來了。”

    簡瑤的目光循著他的手,緩緩望過去,心倏的一沈——他這麼篤定,必然是因為這樣的分類消息,是他和Tommy過去的秘密聯系方式,旁人無從知曉和模仿。

    靳言……你真的要腹背受敵了嗎?

    太糟了,太糟了。

    謝晗自然能看懂她的表情,唇畔笑意更深:“別難過,我還沒說好消息。”他將報紙往茶幾上一丟,身子往後一傾,靠在沙發裏,十分舒心暢意的姿態。簡瑤大氣也不敢出,只低頭等他開口。

    “對你而言的好消息是……”他懶洋洋的道,“Simon依舊可能是這一切的操縱者。”

    簡瑤心頭一震,就聽他繼續說道:“Tommy,是玩不過Simon的。或許是他自以為逃脫了,其實卻在Simon的全面掌控中,也不無可能。”

    簡瑤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悄無聲息的收緊,但沒有出聲。謝晗卻又笑了,將她一只手拿了起來,只令簡瑤全身一抖。他卻自顧自看著掌心那血跡斑斑的女人的手,目露贊嘆。

    欣賞了好一陣後,他才開口說:“別緊張。知道我會怎麼做嗎?”

    簡瑤沈默。

    他低笑了一聲,徑自說道:“無論Tommy對我發出任何訊息,無論他是死是活,我都不會有回應。我們可憐的Simon先生,冒天下之大不韙,下了這一步險棋,卻得不到任何線索和機會,又該怎麼辦呢?”

    謝晗與她“分享”完這些消息,又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電視,而後禮貌彬彬的對她道了句“晚安”,就再次起身,走進黑暗裏。

    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關門的聲音。簡瑤還坐在沙發裏,頭頂是熾亮的燈光,周遭再次恢復死一般的寧靜。

    看來他真的是很愉悅,甚至忘了把她關回牢籠裏。

    但這也沒什麼區別。

    簡瑤拿起茶幾上的濕紙巾,踟躇走到一旁的洗手池前,靜靜的、慢慢的擦拭身上的血痕傷口。劇痛再次被喚醒,但她已然麻木。只盯著鏡中枯槁虛弱的女人,緩慢重復清洗的動作。

    她跟謝晗一樣,不知道薄靳言到底要做什麼。但她知道的是,他的第一步棋已經起了效果——至少現在,謝晗的註意力全部被Tommy吸引,對於剝皮虐待她,似乎也失去了熱度和興趣。

    可是靳言,謝晗他心思極深。接下來你會怎麼做?他的註意力,又能被這樣轉移多久呢?

    謝晗上樓之後,首先坐到電腦前,將有關Tommy的最新消息,又快速瀏覽了一遍。而後他靠在沙發裏,望著窗外靜謐的田園夜色,頗有些意興闌珊。

    他的目的,是得到薄靳言。這個跟他同樣優秀而驕傲的男人,世上唯一可以與他比肩稱為夥伴的男人。幾次交鋒、各有勝負,更驗證他這個選擇的正確性。

    要得到這樣一個男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摧毀他。把他打到人生的最低谷,等待他最脆弱的時分……然後,一舉捕獲。

    他堅信薄靳言會臣服於自己。因為他們倆的本質,是如此的相似。罪惡的軀體,不屈的靈魂——他是如此了解薄靳言,甚至勝過他自己……呵,天使與惡魔僅一線之差,一旦薄靳言心中的惡魔覺醒,就會永遠屬於他,永遠不會離開他。

    至於簡瑤……不得不說,這個女人擾亂了他的計劃。本來,肢解她作為禮物送給薄靳言,的確會帶給他沈重的打擊。但在謝晗看來,還不夠。

    一份情真意切的遺書、寫滿女人的所有痛苦折磨悔恨,寫滿女人對這份愛情的恐懼,才是徹底將薄靳言打入地獄的致命武器。

    只可惜這個女人的堅韌,超乎了他的預料之外。都快一星期了,明明24小時意識渾渾噩噩、眼淚也掉個不停,卻死活不肯寫遺書。謝晗已經快對折磨她這件事失去了興趣。而且他有預感——即使真的剝了她的皮,她也不會寫。這一點,倒跟曾經被他囚禁過的薄靳言、李熏然一樣,固執得讓他氣憤,但是又令他興奮又喜愛。甚至都有些舍不得殺她了。

    不過……現在他又有了新的樂趣了。

    他低頭又看向那份報紙,目光落在“禮物”二字上。

    Tommy所指的禮物是什麼,想都不必想就知道——他嫉妒薄靳言,他要殺了薄靳言,作為禮物送給自己。

    這個家夥,對自己的精神導師充滿了熾烈的崇拜和喜愛,根本無法容忍被薄靳言替代。殺了薄靳言,他就依然是精神導師的唯一夥伴。

    謝晗低聲嗤笑出聲。

    可是Tommy,你怎麼會是薄靳言的對手?你已經被我淘汰,註定死路一條。

    不過,這場遊戲進行到這裏,加入了新的角色,又會有什麼驚喜呢?

    他可以暫時休息一程,坐山觀虎鬥,觀看他們的賣力表演。

    兩天後,清晨。

    謝晗坐在餐桌前,吃著精致的早餐。手邊照例是一份《華盛頓經濟報》。

    全吃完之後,他又用餐巾擦了擦嘴,喝了口清水,這才拿起報紙,翻到分類消息欄。

    果不其然,Tommy的消息再次出現了。

    “親愛的,我依舊是你唯一的朋友。”按照報紙印刷時間推算,這條消息至少刊登於8個小時前,這意味著,Tommy在那個時候依然是自由的——至少Tommy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謝晗微微一笑,將這報紙放到一旁的書桌上。那裏已經放了一疊這幾天的報紙。每天都有Tommy的訊息。

    噢……Simon,Tommy,螳螂和蟬,沒有得到我的回應,你們是否各自失望著呢?

    他又坐到沙發裏,打開電視,瀏覽新聞。

    八國經濟峰會、總統票選進展、颶風席卷路易斯安那州……這個世界枯燥而乏味,他索性同時打開監控錄像,地下樂園裏,簡瑤正蜷縮在沙發裏,安靜得像一只小貓。

    謝晗不由得笑了,盯著她,端起紅酒杯喝了一口。正看得入神,新聞女主播沈肅的聲音,卻在這時突兀的插入他的思緒:

    “現在播報,有關‘鮮花食人魔’案的最新進展……”

    謝晗的目光移回電視機畫面上,只見畫面下方,打著道黑色橫條,醒目的一行白字:

    “爆炸新聞:殺人魔Tommy向電視臺寄送秘密包裹。”

    包裹?

    這唱的是哪一出?

    事態的發展,似乎超乎了他的預期之外。

    謝晗放下酒杯,眼睛緊盯著屏幕。只見女主播的神色極為凝重,但又似乎跟平時有些不同。她清晰說道:“你現在收看的,是本臺~獨家新聞。10分鐘前,我們收到了署名Tommy的快遞包裹。這份包裹自鵜鶘灣監獄所在的新月市寄出,裏面只有一個U盤。下面你將看到的,就是U盤裏存放的視頻內容。不得不說,這是一段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視頻。我想它也許會震驚整個美國,令FBI和中國警方蒙羞。”

    稍一停頓,她說:“請大家跟我一起觀看。這是兩年前鮮花食人魔案件過程中的一段視頻。畫面中的主角,是現任中國公安部特聘專家、前FBI行為分析顧問、馬裏蘭大學名譽教授薄靳言,Sim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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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 23:11:36 |只看該作者

78章
數天之後,當簡瑤被FBI探員從這魔窟中救出,再回望這一段經歷,只覺痛不欲生。而再一深想,又覺得世事如棋峰回路轉。

    而當執棋人深不可測,她和其他人身在其中,哪怕罪惡滔天如謝晗,也開始料不到,棋局究竟會往哪個方向發展。

    而這一切一切的轉折,就是從Tommy越獄開始,從他將自己偷偷藏匿的視頻寄送給電視臺,向整個美國公開播放開始。

    午後,地下倉庫。

    沒有陽光,也早已沒有時間概念。簡瑤坐在沙發裏,一動不動看著謝晗布置鮮花、燭光和餐桌。

    看得出來,他心情非常的好。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宛如彬彬有禮的優雅紳士,甚至還送了束嫩黃的雛菊給她,就放在沙發上。

    簡瑤全身的細胞仿佛都微縮著,整個人也顯得靜默、黯淡、纖弱。而謝晗看一眼她,卻只淺淺一笑,在她對面坐下。

    “用餐愉快。”他含笑說。

    簡瑤靜默一瞬,拿起了筷子。剛觸到碗中晶瑩的米飯,就聽到他“噢”了一聲。簡瑤的手微微一抖,筷子就戳到了桌布上。

    謝晗盯著她的手,笑意更深:“還沒向你介紹我們今晚的節目。又要見到Simon的影像了,高興嗎?”

    簡瑤突然心生不詳的預感。放下筷子,沒出聲。

    謝晗卻站了起來,邁開長腿走到她身旁。這種靠近,令簡瑤全身泛起熟悉的冷意。他卻姿態自若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搭,輕聲說:“我知道,你是個很有修養和內涵的女孩。很高興與你分享我的感覺。”

    他居然開始侃侃而談,真如薄靳言之前所斷定的,喜怒無常。

    “人們常說,螞蟻能戰勝大象。最小的卒子,在關鍵時刻,反而有逆轉局勢的作用。沒想到,我們的小Tommy,這一次,也有了出人意料的表現,帶給我們驚喜。”

    簡瑤聽得越發心驚,因為情緒起伏,被藥物控制多日的大腦,仿佛也開始陣陣作痛。

    只聽他繼續說道:“我沒想到,他竟然一直把這段視頻保存在獄外,這次作為殺手鐧丟出來。當然,我很清楚他的想法——只要播出,就會令薄靳言身敗名裂。這才是他送給我的禮物——毀了薄靳言,我就得不到他。

    可是我只能說,Tommy低估了薄靳言,也低估了我——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把薄靳言推到絕路,就等於……推到了我身邊啊。”

    簡瑤紋絲不動坐在他的身旁,心情卻越發難受。靳言,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事?

    像是看懂了她的疑惑,謝晗忽然直起身子,走回了座位,施施然坐下,笑意吟吟盯著她。

    “聽不懂?”

    簡瑤咬唇不語。

    謝晗笑得更加愉悅,拿起桌上那束雛菊嗅了嗅:“或許換個說法,Simon……有個秘密。這個秘密,只暴~露在兩年前的地窖裏,只有我知道,Tommy知道,連Simon自己都不知道。

    而現在,他犯了致命的錯誤——放Tommy出來做餌。現在,Tommy將這個秘密公之於眾。我想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簡瑤聽得心亂如麻,秘密?薄靳言會有什麼秘密?不可能。這是否是謝晗想要誘騙自己的另一條計謀?一定是。

    她一定得保持頭腦清醒,把握住自己。

    正這樣想著,謝晗已經按下了遙控器開關,轉頭望去。他像是自言自語般,用略顯陶醉的語氣,低聲說:“請仔細欣賞——這才是我想要得到的。本世紀犯罪史上最偉大的時刻即將到來,這是所有連環殺手的狂歡盛宴。”

    簡瑤聽得心驚膽戰,盡管反復告誡自己這是他的陰謀圈套,可無法阻擋的恐懼直覺,卻令一顆心再次跌跌跌跌,跌到即將到來的絕望谷底。

    短暫的黑屏後,畫面驟然亮起。那是一間狹小的牢房,只有一盞孤燈、一張方桌。

    一個男人,赤~裸上身,坐在鏡頭前。那寬闊而精瘦的腰身,以及滿背鮮紅整齊的疤痕,令簡瑤輕易辨認出,那就是薄靳言。他的手腳都帶著鐐銬,顯然是被囚禁在這裏。

    然後他擡起了頭。

    依舊是那張清俊白皙的臉頰,只是比現在要削瘦許多。頭發也很長了,一直淩亂的垂到耳後。

    可這個薄靳言,又跟她心裏的男人有些不同。

    表情……他的表情!

    修長漆黑的眉眼,寫滿玩戾和冷酷。那神色也是嘲諷而不羈的。

    這是為什麼?

    然後他忽然拿起了桌面上一把小刀。刀鋒上全是鮮血,他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然後雙眸那冷酷的色彩更重。

    然後他開口了:“Tommy.”

    簡瑤的心突然就抖了一下。

    這聲音……這聲音……怎麼會這樣?

    Tommy當時大概就坐在鏡頭外,薄靳言盯著前方,眼中竟露出一絲妖邪的笑意。

    “我不是Simon那個蠢貨。”他把玩著手裏的匕首,熟練得仿佛用刀老手,“我是Allen.(艾倫)”

    簡瑤的腦子“嗡”的一下,周圍那麼靜,只有薄靳言不急不緩的聲音。可她的心,就這麼無聲的、狠狠的揪了起來。

    同一個人,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嗓音。平時薄靳言的聲音低沈醇厚,而這個聲音卻更沙啞,音質也更細亮一些。聽起來完全是兩個人,而且講英語的口音都不一樣。

    可這怎麼可能?

    第二人格……Allen?

    而畫面裏,自稱“Allen”的薄靳言,已經噙著笑意繼續開口了:“我殺過的人,遠比你的多。”

    “你們這場幼稚的遊戲,不該把我也扯了進來。”

    “我不喜歡中途喊停。如果你能徹底殺死Simon的意誌,讓這具身體完全屬於我——我也加入。”

    同一天,這段視頻,在美國各大電視臺、網絡瘋狂播放、轉載。

    就像那位女主播所預言的,這段視頻,震驚了美國。但這種震動,起初是沈寂的、憤怒的、無聲的。所有人都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天使和惡魔,原來本是一人。

    Allen在視頻裏,還承認了一系列連環殺人案是他所做。而這些案件,都是在美國懸而未破的。他精準的講出了作案細節和手段,而這正是警方一直苦苦頭疼的東西。

    FBI行為分析科辦公室裏,所有人都盯著電視直播,看著昔日同事,判若兩人的邪魅容顏。有人低聲罵了句:“Shit!”

    馬裏蘭州的醫院裏,傅子遇躺在病床上,盯著筆記本電腦上的視頻片段,眼眶有些發紅,表情執拗而沈默。而站在一旁的安巖,靜默如同一座雕塑,一動不動。

    更多的電視機前,昔日鮮花食人魔案和那些懸案的受害者家庭裏,人們盯著電話畫面,露出憤怒而不可思議的表情。

    而同一時間,Marriott酒店的大樓下,無數媒體記者已經蜂擁而至,被保安和警員攔在樓下。但這阻止不了他們的燈光閃爍,全對準了遙遙的頂層套房——薄靳言居住的房間。

    卻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伸手挑開窗簾,出現在落地玻璃前。他似乎朝樓下凝視了一會兒,又放下窗簾,轉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視頻已經播放完畢,簡瑤坐在原地,全身發冷,心亂如潮。

    這反應顯然取悅了謝晗。他也拿起了筷子,一副享受大餐的姿態。

    “驚訝嗎?”他說,“這不怪你。雖然你是Simon的女人,但連Simon都不知道Allen的存在,你又怎麼會知道。”

    簡瑤胸口滯澀無比,動了動嘴唇,卻是無聲。

    謝晗看著她,忽然又笑了。夾起一塊肉,放到她碗裏:“其實是很明顯的事。我想,Simon從來沒跟你說過,他的母親是怎麼死的吧?被父親殺死封在別墅的水泥墻裏,只有Allen記得,Simon卻全忘了。他們是同一個人,卻承載不同的人格和記憶。

    我想他也沒跟你說過,被囚禁期間的遭遇。即使在Simon心裏,那些記憶也是不堪回首的。噢……他其實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麼堅強,所以才會分裂成兩個人。

    我想想……還有什麼呢?是不是他經常晚上不睡覺走來走去?”

    簡瑤怔怔看著他,又聽他說道:“是的,那個就是Allen.他只是把自己隱藏了起來,不讓Simon發現。”

    簡瑤的心越揪越緊,被藥物腐蝕多日的大腦,再次開始昏沈發疼。她眼前一黑,捂住了額頭,卻見對面的謝晗,盯著定格的電視屏幕,用近乎贊嘆的語氣,低喃:

    “Hi,Allen.

    終於要回來了,我最偉大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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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4-3 23:11:49 |只看該作者

79章
周圍一片深黑寂靜,簡瑤躺在冰冷的小床上,這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的手輕輕抓住身下床單。那是謝晗今天新給她換的,聞起來還有清新柔軟的氣息。但這氣息卻只令她倍感思念。

    思念媽媽,思念妹妹,思念熏然,更思念薄靳言。

    在這個不知日夜朝夕的時分,我愛的男人,你在哪裏?

    臨睡時分,謝晗又給她註射了一管藥物。她的手腕已經密密麻麻都是針孔。但奇異的是,她沒有馬上產生那些光怪陸離的幻覺,某些甜蜜酸澀的記憶片段,卻不受控制的清晰湧進腦海裏。

    那是某個寧靜的深夜,她和薄靳言坐在沙發裏。那還是她第一次親昵的觸碰他,她的手指輕撫過他平坦小腹上的兇險傷痕,淚水如愛意般滿溢。

    那時他是怎麼說的呢?

    柔和如水的燈光裏,他的俊容清俊而璀璨。明明語氣已有幾分心疼和懊惱,神色卻依舊倨傲自大。

    “如果知道會讓你哭,我是不會給你看的。”

    如大提琴般低沈動聽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還有他的呼吸,溫熱而清冽,徹夜纏繞在她的皮膚上;他的每一次觸碰,堅定、溫柔,有的時候還會帶著幾分輕~佻和好奇……簡瑤只覺得全身每一寸皮膚,仿佛都沈醉在這令人心碎的幻境裏,下意識用雙臂將自己抱得更緊……

    突然,那如空氣般存在於她身邊的親□人消失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沙啞而低醇的聲音,仿佛咒語般,響徹她渾渾噩噩的大腦。

    “摧毀他的信念、殺死他關心的人、榨幹他的身體。”男人的聲音裏有冷漠不羈的笑意,“我會是活下來那一個,唯一的Allen.”

    不!

    簡瑤痛苦的伸手按住自己的頭,緊咬住幹涸的唇。

    不,她不信。薄靳言不可能有第二人格,不可能殺過人。堅韌如他,強大如他,哪怕始終行走在黑暗的世界裏,他的心,也是澄澈而幹凈的。

    她的薄靳言,唯一的Simon。哪怕天昏地暗下一秒就是生死永隔,她要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相信他,等待他。

    他一定會打開這地獄,將她拯救。

    “嘭——”一聲電流的輕響,刺眼的燈光令簡瑤伸手擋住了眼睛。原本恍惚的意識,仿佛也隨著光線驟亮,驚醒了幾分。

    而身後不遠處,又響起那熟悉而輕快的腳步聲。

    簡瑤心神一顫。

    他,又來了。

    燈光白亮如晝,咖啡的香氣飄蕩在空氣裏。簡瑤被迫從牢籠裏起身,又坐到了沙發裏。

    謝晗一直維持著好心情。哼著歌,慢條斯理的煮好咖啡,端到她面前,還放上了一個精致小勺。

    簡瑤臉色蒼白,坐著沒動。謝晗站在一側,端起另一杯咖啡,輕抿小口,微笑:“不喝就挨鞭子。”

    溫柔清亮的嗓音,仿佛真的只是在禮貌的勸說。

    簡瑤心頭一陣滯澀難受,牙關一咬,端起咖啡,慢慢喝了起來。他卻在旁低聲一笑,只靜靜盯著她。

    待她喝了一小半,他忽的“啊”了一聲,眸光湛亮:“忘了跟你說,裏面還加了東西。”

    簡瑤動作一滯。

    眼前這個男人,是真正的食人魔。一股難以阻擋的惡心感,瞬間翻上心頭。她低頭就對著腳邊的垃圾桶,大口大口嘔吐起來。

    可這反應卻把謝晗完全逗笑了,他言笑晏晏看著她把膽汁都快吐出來,才不緊不慢的說:“你以為是什麼?我加了奶昔。”

    簡瑤深吸一口氣,拿起桌上的紙巾擦了擦嘴角,緩緩擡眸,與他對視一眼,而後繼續靜默不語。

    薄靳言說得沒錯,這人是極其不穩定的反社會人格。

    此刻,他看似心情極好的在逗弄她。可她的生死遭遇,永遠都只在他一念間,舉步維艱。

    上天,請保佑我,一定要活到薄靳言來的那一天。不要再觸怒他,不要讓他動了殺機。

    想到這一點,她只安靜而神色平靜的坐著,看他今天,又想要做什麼。

    這一番神色變化,當然落在謝晗眼裏。但他沒有生氣,眉梢眼角笑意反而更深,在她身旁坐下,將一份報紙丟到茶幾上,又打開了電視機。

    簡瑤目光極快的掃一眼那報紙,分類消息欄上,她很快發現了一條消息。

    “傑克,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

    是Tommy給謝晗留下的訊息。

    簡瑤按捺著心頭瞬間湧起的苦楚,只擡起眸,也看向電視畫面。而這一看,她就怔住了。

    女主播的聲音冷靜而犀利,如同一把利劍直刺人的神經:“……中美雙方官員,均拒絕就‘薄靳言事件’做出回應。這一態度惹惱了眾多受害者家屬,今天上午,超過兩百名遊行者,到華盛頓賓州大街的FBI總部靜坐示威,要求將薄靳言教授嚴懲。據聞,著名的戴維斯律師事務所已接受受害者家屬委托,成立律師團,近期會正式起訴控告薄靳言教授……”

    “很多人都相信了他有雙重人格。”謝晗端起咖啡杯晃了晃,兀自望著輕輕蕩漾的濃郁水面,“你信嗎?”

    簡瑤的心就這麼抽了一下,沒出聲。

    謝晗擡眸望著她,那眼裏沒了笑意,只有淡淡的冷意。

    簡瑤放在膝蓋上的十指,就快要攥出水來。

    他信不信?

    她要怎麼答,才是正確的答案?

    靳言,我要怎麼答?

    “我不信。”她輕聲說,“他不會是這樣的。”

    細柔略啞的嗓音,卻透著某種徒勞的固執。

    謝晗倏的又笑了,若有所思的樣子,卻沒出聲。

    他如此溫和的反應,簡瑤也絲毫不敢松懈,只安靜的繼續看著電視。

    就在這時,畫面中鏡頭一閃,切換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廈前。簡瑤一下子認出來,是她之前跟薄靳言下榻的酒店。

    心裏狠狠疼了一下——也是新聞報道薄靳言把自己關在裏頭好幾天,都沒有出來的地方。

    “噢……”謝晗坐直了,似乎頗有興味的盯著。這時女主播的畫外音也響起:“本臺最新消息,記者正在Marriott酒店外為您直播。FBI已經前往酒店,帶走了薄靳言教授。”

    主播略顯急促的聲音,卻如同一道霹靂,響徹簡瑤的耳邊。然後她整個人都木了,因為她看到畫面之上,終於出現了朝思暮想痛苦盼望的那個身影!

    光影斑駁的白樺樹下,一堆陌生人的冷漠簇擁裏,薄靳言高挑的身影,宛如一尊孤直的雕塑。他還穿著筆挺的黑西裝,簡單的襯衫西褲。沒打領帶,英俊的側臉看起來只令人覺得蒼白和靜默。而當燈光閃過,他察覺到了,緩緩轉頭。那修長雋黑的眼眸,仿佛深不見底的湖,冰冷一片。

    簡瑤的淚水,突然就湧了出來,瞬間浸濕了整個眼眶。她立刻伸手擦掉淚,只想再多看他的樣子。可眼淚竟似止也止不住,視線模糊難辨!仿佛在瞥見他容顏的一剎那,所有柔腸寸斷的痛苦,苦苦堅持的最後防線,都要崩潰掉將她吞沒!

    “多麼絕望的淚水。你的潛意識明明已經相信了。”一道清亮含笑的聲音,突兀的在耳邊響起,驚斷她哀痛的思緒。

    簡瑤瞬間回神,幾乎是微顫著輕輕吐了口氣。

    不,她不信。她在心裏說,永遠都不信薄靳言有雙重人格。他在誤導她。

    謝晗眼中卻升起燦若波光的笑意。

    “如果薄靳言摯愛的女友,也寫信公開宣稱他有雙重人格……”他從抽屜裏拿出有一支註射器,起身走向她,“情況會不會變得更有趣呢?”

    簡瑤心裏悚然一驚,恐懼慢慢浸入心頭。卻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拿起她的一只手臂。

    註入體內的液體,仿佛也帶來了極致的寒意。謝晗擡眸笑望了她一眼。

    他對她,又一輪的心理控制和爭奪,開始了。

    這一次,她還能守住嗎?

    這一段時日,對於許多人來說,都是沈重的。

    安巖住在跟薄靳言同一間酒店,天沒亮就醒了,揉著額頭坐起來。

    起床第一件事,是坐到桌前,目光快速掠過數臺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薄靳言被FBI帶走已經有兩天。而他的電腦上,依次顯示的就是FBI總部大樓各個入口、安全樓梯、聆訊室,以及臨時關押薄靳言的房間的監控畫面。

    一切如常,唯有薄靳言筆直平躺在那白色房間的單人床上,熾亮的燈光,鐵欄桿外警員走來走去,仿佛也不能令他有任何反應。

    安巖盯著看了一會兒,端起濃茶喝了一口。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原本清秀的容顏,顯出幾分前所未有的憔悴,細長的眼眸也深陷著,有濃濃的黑眼圈。

    他又將其中一臺電腦轉到新聞頻道。

    顯然,這依然是個充滿爭議的早晨。雖然輿論壓力越來越大,聲討薄靳言;但也有不容小覷的支持的聲音:

    馬裏蘭大學犯罪心理學著名教授,公開表態支持自己的弟子。並且宣稱,如果真的有雙重人格,作為第一人格的Simon,只要意識不到第二人格的罪行,也是無罪的;

    亦有許多之前被薄靳言救出受害者,以及其家屬,也舉行了遊行。他們堅信薄靳言是無辜的,要求FBI查明事實。有人宣稱:“這個男人曾經為了救出十二條人命,差點重傷不治。怎麼會有人懷疑他的正直?”

    此外,中方已提出要求,將薄靳言轉移到國內進行調查審訊。美方沒有做出回應。

    看完這些,安巖從桌前起身,走出了酒店。

    1小時後,FBI總部某樓層審訊室內。

    安巖坐在方桌的一端,對面是近期的爭議焦點人物——薄靳言。兩日的囚禁,沒令他的神色有半點變化,依舊清俊而靜漠。

    安巖開口:“局面越來越混亂了。”

    薄靳言神色淡淡的點了點頭。

    安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現在怎麼做?”

    薄靳言擡眸望著他,疏淡的目光卻像放得極遠,靜默不語。

    兩天後,簡瑤被囚禁的地下倉庫。

    燈光不知何時變得昏暗,模糊的視線和疼痛的大腦全是煎熬。簡瑤趴在地上,面前是雪白的紙和晃動的筆。

    謝晗蹲在她身旁,如最親密的朋友,溫言細語:“你都看到他的雙重人格了,還依然愛他嗎?”

    多日的連續註射藥物,已令簡瑤沒有一刻是清醒的。她擡起昏沈的眼,望著謝晗:“我依然愛他。”

    清冷如玉的他,冷酷嗜血的他。他們在她腦子裏晃來晃去,她知道自己已經辨不清真實和虛幻,到底她這幾天看到的,是真正已經跟謝晗聯手的Allen,還是只是假的,所有的都是假的?

    但無論真假,她都太痛苦了,太痛苦了。

    “寫吧,寫下你想對他說的所有話。”謝晗的語氣格外溫柔,“難道你不想在臨死前,讓他看到嗎?你有多愛他,哪怕全世界反對他的雙重人格,你也不會放棄他?”

    簡瑤顫微微擡頭望著他。四目凝視片刻。

    終於,她伸手,接過了他手裏的筆。

    “靳言:

    在我小的時候,曾經有個夢想。夢想成為爸爸那樣的人,維護正義,奮不顧身。

    後來,我按部就班的上學、成長、工作。我以為我離這條路越來越遠,那夢想只能掩埋在心裏,當成一個美好而遺憾的念想。

    後來,我就遇到了你。

    我的夢想。

    我想我從來沒說過,我愛你。可其實我說了很多遍,在每天清晨看到你的睡顏,在每次看到你展露驚人的智慧和才華;看到你為了救助受害者,每每奮不顧身……那時候我就對自己說,我是多麼驕傲和幸運,今生能夠擁有你

    你讓我這麼愛你。

    可也許,這一次,我不能陪你今後的人生了。我就快承受不了。我每天看著無窮無盡的黑暗卻找不到出口;每天期盼著一眼醒來,就看到你。看到你從天而降,把我從這裏拯救;看到你溫柔的抱著我,再也不會分開,再也不會失去你。

    對不起靳言,我可能真的不能陪你了。人生的路,希望你好好的走下去。不要難過,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人,他們會愛你,會代替我愛著你。

    我一點也不難過,真的。因為曾經擁有你,即使很快就要死去,我的心也是平靜的。這對我是解脫,即使我化為塵埃灰土,也永遠不會忘記你。今後每一個清晨,每一個日落,每一個夜晚,我都會盼望,盼望如果真的有虛無的來生,我還可以遇到你,擁有你。回到我們最初相遇相知的地方,讓我親口告訴你,我是多麼愛你。

    靳言,對不起,我也曾經懷疑過你,每每與最變態的殺手對峙,只有你能揣摩他們的想法。那個時候,我就會很怕,怕你某一天,也會被那些黑暗的東西吞噬。而當看到Allen的視頻時,我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不重要了,靳言。Simon還是Allen,都不重要。你就是你,我唯一的靳言。我對你的愛,根本不會有變化,因為我始終相信,你會戰勝Allen,戰勝謝晗。你會找到我,你會帶我離開這個地獄。

    然後,我們會回到家鄉,回到我們的家。請你抱著我,哪怕是骨灰,抱著我坐在江邊,陪我看日出日落,然後把我埋在你每天都能看到的地方。

    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親吻,你和我都呆住了。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牽手,你說我撓你癢,原來你從來沒跟女孩子牽過手……太多太多回憶陪伴我,死去又有什麼關系?我已經達成了自己的夢想,我擁有你,我成為了爸爸那樣的人,陪你破了那麼多案子,我對得起自己的人生,我今生沒有其他遺憾,唯一的遺憾是不能陪你到老。

    請一定不要孤獨,薄靳言。不要獨自一人,每天好好過下去。

    因為我就在這裏,靳言,在你眼裏,在你心裏,在你的生命裏。

    我們永遠不會分離。

    簡瑤。”

    次日清晨。

    安巖拿著這封公開信,匆匆步入FBI總部。

    一室燈光寂靜。像是預感到什麼,當他到的時候,薄靳言已經坐在桌旁,面色冰冷如鐵。

    安巖把這封信推到他面前。

    薄靳言沒有接,目光靜靜滑過紙面。一行又一行,一個字一個字,看得極慢。

    安巖也沒出聲,只盯著他的表情。

    過了很久,薄靳言擡頭看著他。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目光根本越過了他,越過了層層鋼筋混泥土墻,看向她在的某個地方。

    片刻後,他那冰封般的俊容,忽然慢慢的、浮現一絲笑意。他像是在笑,但那眼神又極冷極深。

    “我要越獄。”

    沙啞而陌生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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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章
燈光如流水傾斜,音樂、紅酒,粉飾著寧靜柔和的假象。

    簡瑤坐在沙發裏,手持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安靜得仿佛候鳥。而謝晗坐在她對面,唇角含笑正盯著電視機屏幕。

    新聞裏正在播報的,當然是她的絕筆信。女主播的嗓音凝重而不失犀利:“……這是一封感人至深的書信,我們邀請到著名犯罪心理學教授麥克先生。他認為這封信件雖然極可能是簡瑤小姐被鮮花食人魔脅迫的情況下寫就,但情感真摯、筆跡連貫,通過多項語法和邏輯分析,這封信的內容基本可信,同時他認為簡瑤小姐很可能已不幸罹難,我們為此感到遺憾和痛心……

    然而,麥克先生同時認為,這封公開信說明,簡瑤小姐默認和接受了薄靳言教授雙重人格的存在。她的表態,我想無疑具有相當的說服力和影響力。那麼審判的天平,是否再次傾斜向‘薄靳言有罪’這一方?受害者家屬是否會再次激起義憤?我們拭目以待。”

    謝晗的笑意明顯加深了,望她一眼:“幹得好。”

    簡瑤手指緊捏酒杯,表情黯淡無光。

    她以為她會死,在寫了那封信之後。那是謝晗一直想要的,她的絕筆書。

    她一直不肯寫,是因為她不想死。可這一次,她明白自己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她已經感覺到了,再多的藥物,就會令她神經徹底錯亂,陷入幻想世界,成為一個瘋子。

    而當她看到被FBI帶走的薄靳言,那孤直而靜默的側影,她就有了決定。

    她願意死,但必須死得其所——只要能將謝晗繩之於法。

    可是靳言,我用最後殘存的意識,藏在信裏的訊息,藏在那些幾近泣血的胡亂文字裏的秘密,你看到了嗎?

    我信你始終是靳言,是Simon,所以你一定會看到。然後你會找到他,找到我。

    這幾天,謝晗沒再為她註射藥物,也沒有任何虐待,甚至飲食起居精致而奢華,他還為她上藥、處理傷口,竟令她的身體好轉了一些。

    但簡瑤心裏很清楚,他此刻不殺她,只說明他想要在更重要的時刻、以更完美的方式殺了她。

    這時,謝晗站了起來,理了理襯衣和領帶,朝她微微一笑:“猜猜看,我去幹什麼?”

    簡瑤咬唇不語。他也不在意,自問自答般語氣輕快的說:“今天,我們的小Simon……噢,還有小Allen,會從胡佛大廈正式押送到精神鑒定機構。一旦證明他有雙重人格,那位美女主播怎麼說的……身敗名裂眾矢之的,等待他的,將是在精神病院渡過余生,或者送入鵜鶘灣監獄,終身□。”

    簡瑤的心生生一抖,而他已走進黑暗裏,漸行漸遠:“他已經行走到懸崖的邊沿,我怎麼能不去圍觀?”

    胡佛大廈外。

    冬日的陽光,熾亮,安靜,清冷。

    薄靳言身穿黑色大衣,在數名FBI探員包圍下,步出大廈一層。只是這一次,他的雙手被銬住,頭戴頂帽子,擋住了眉眼。

    然而這一群人的步伐,完全擋不住樓外記者們的燈光和追尋。

    “薄靳言教授,請問你是否承認擁有雙重人格?”

    “你現在是Simon還是Allen?”

    “你身為犯罪心理專業人員,是否認為自己應該對Allen犯下的罪行負責?”

    “簡瑤小姐的信,令你痛心了嗎?”

    最後這個問題,令他原本快速的腳步倏的一頓。然而他沒有回頭,隨即就在探員保護下,跨上了一輛黑色防彈裝甲車。

    埕亮的車身映著陽光,徐徐遠去。奔跑的記者們先後停下腳步,對著車子一陣猛拍,隨即聳聳肩,低語著三三兩兩散去。

    車內。

    薄靳言靠坐在一側車壁,身體筆直,沈默無聲。對面是兩名年輕的FBI探員,時不時看向他清倨的面容,都沒說話。

    車子在高速上一路奔馳。前後,還各有一輛警車護航。

    行駛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前排的司機有些焦躁的向探員匯報:“前方高速公路1公裏外發生嚴重交通事故,整條路行駛不暢。我們要想在原定時間趕到醫院,必須繞路。”

    兩名探員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答:“不要改變原定路線,聯絡總部,疏散交通。”這時其中另一人看一眼薄靳言沈靜的容顏,見他沒有半點表情,也就握緊佩槍,提高警惕。

    很快總部和交通部門有了回復——因為前方交通燈出現故障,導致了嚴重車禍發生。日落前只怕都無法疏通。

    “繞路!”探員只好做了決定。

    薄靳言神色漠然的坐在原地,閉上了眼睛,像是在小寐休息。

    紅燈、紅燈、紅燈、綠燈、管制……裝甲車繞行到一條林蔭僻靜的道路上,兩旁是大學校舍和公寓樓,因為是工作日的下午,路上行人很少。

    “Shit!”司機又低罵了一聲,因為又遇到了一個紅燈,前方的警車過了,他們卻沒過,跟後面的警車一起停在路口。

    “噠、噠、噠……”車廂裏,只有司機手指一下下輕叩方向盤的聲音。兩名探員神色緊繃,薄靳言靜坐依舊。

    “幾點了?”他忽然開口,同時睜開了那修長漆黑的眼眸。

    對面的探員低頭看了看表,答:“15點12分。”

    薄靳言靜了一瞬。

    然後,那清俊桀驁的眉眼間,忽的露出一絲笑意。然後他當著兩個探員的面,不急不緩低下頭,伸手抱住。身子也以略微蜷縮的姿勢,往墻壁上輕輕一靠。

    兩名探員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發生,然後,他們也聽到了車廂外,頭頂空氣裏,某種洶湧而來的聲音。

    “噢該死!”他們發出一聲驚呼,也同時低頭抱住。

    “轟”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笨重堅硬的裝甲車,被某種驚濤海浪般的力量擊中,竟如同陀螺般旋轉拋飛起來。車廂裏瞬間天旋地轉,男人們的軀體狠狠撞擊在車壁各種,發出低沈或嘶啞的悶哼聲!

    而車外道路兩旁,校舍公寓樓裏,所有人目睹了這慘烈可怕的一幕——一架軍用武裝直升機,盤旋在樓宇旁的低空。剛剛那一記兇猛的火箭炮,正是從直升機上射出!緊接著,一輪機槍掃射,朝兩輛警車襲來!

    “伏擊!我們遭到了伏擊!”警車上的人全倚借車體開槍還擊,同時朝總部報道,“為什麼會是軍方的人!”

    街上稀疏的行人,全嚇呆了,尖叫著奔跑著找樹叢房舍躲了起來。

    然而這時,兩輛車上的警察,已經無法再做出有力還擊了!因為不知埋藏在哪個樓宇角落上的狙擊手,正一槍、又一槍,槍槍正中心臟,令他們一個個倒在車旁……

    在這發生在鬧市區的一片硝煙混亂裏,有一雙眼睛,正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頗有興味的觀察著。而那輛被擊得七零八落的裝甲車,已經停止了翻動,撞在路邊一根安全栓上,冒著煙,靜靜不動。

    “吱呀”一聲,車門被人從裏面推開。

    薄靳言的黑大衣上全是灰土,俊臉上也有血痕,那眼神卻暗沈如水。他手裏拿著槍,邁開長腿跳下了車。而他身後,虛掩的車門裏,兩名探員倒在座位上,頭部、胸口殷紅一片,顯然已經中彈。

    而他把帽檐一壓,迅速走入旁邊樓宇間的小巷,一閃身,已不見蹤跡。

    而高空之上,直升機迅速偏離航向、提升高度,駛入了藍天中。

    同一個午後,同一個傍晚。

    簡瑤人處黑暗的地下,一顆心卻浮浮沈沈,輾轉反復。

    靳言,他到底打算做什麼?

    “哐當”一聲。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開門的聲音,那熟悉的宛如魔咒般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了。

    簡瑤立刻在沙發坐下,雙手下意識緊握,等他走過來。

    “噢!在等我的消息?”謝晗走到沙發旁,丟下夾克外套,清亮的眼眸裏含著笑意,“難道你還真的抱著希望,以為能夠活著回到他身邊?”

    簡瑤的心就這麼針紮般疼了一下,但目光卻是平靜的,沈默不語。

    “不過……”他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喝,一邊斜眸看著她,“對我們來說,的確是好消息。”

    簡瑤的心,緩緩揪了起來。她立刻拿起桌上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混亂的現場、一具又一具覆著白布的屍體、滿地的傷員,還有主播言辭激烈的抨擊,軍方發言人尷尬而羞愧的面容……

    簡瑤只覺得太陽穴陣陣跳得厲害,謝晗的聲音已經在旁邊響起了,帶著濃濃的贊嘆和愉悅:“多麼完美的一次策劃!每一個細節都令人贊賞!毫無疑問,他利用心理控制術,讓那個黑客小子,侵入了軍方指令系統和交通系統。每一條路線、每一個伏擊位置,還有他撤離時搭乘的地鐵、公交,最後在華盛頓地區全無蹤跡。連那個黑客小子,也已經中劇毒被送進醫院,生命垂危……”

    簡瑤聽得心神劇震,卻聽謝晗繼續點評道:“幹凈利落,斬盡殺絕——果然是Allen自詡的作風啊!”

    簡瑤的手心已經浸出層層冷汗。

    她一直讓自己堅信,薄靳言只有一個,所有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假象,只為抓到謝晗。

    可現在,滿目瘡痍,傷亡無數,就在眼前。

    靳言,靳言,這一切……是真的嗎?

    還是,我依然應該相信,哪怕看起來再不可思議,你,還是你?

    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旁的謝晗忽的笑了,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很快就會來找我們了。”

    兩天後。

    一則簡短的、近乎不起眼消息,刊登在《華盛頓經濟報》的分類消息欄。

    “Hi,J.

    I am back.”(嗨,J,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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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發表於 2015-4-3 23:12:33 |只看該作者
81章
所有的擺設都不在了,牢籠、沙發、床、茶幾……全都撤得一幹二凈。

    周圍漆黑空曠,仿佛無邊無際。只余簡瑤,被重重鎖鏈吊在中央一盞熾亮的燈下,腳尖微微著地。便宛如舞臺上的提線木偶,纖細、蒼白、僵硬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命運。

    厚厚的膠帶封住了她的嘴,令她發不出半點聲響。只能睜著一雙漆黑分明的眼睛,緊張的盯著謝晗的一舉一動。

    謝晗今天穿著件西裝馬甲和長褲,筆挺斯文,笑意盎然。但這越發令簡瑤覺得他變態又惡心。

    他拿著手機,就站在離她幾步遠外的光亮下,轉頭笑看她一眼:“激動嗎?”

    簡瑤沈寂不動。胸膛中的心跳,卻真的如他所說,急促而晃蕩。

    因為電話那頭,即將與他們對話的人,是薄靳言。

    昨天報紙上那則分類消息下,還留了個不起眼的手機號碼。而此刻,謝晗真的要打過去了。

    謝晗的心情明顯很好,烏黑的眉眼間波光湛湛。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然後摁下了免提鍵。

    “嘟——嘟——”打通了!

    簡瑤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謝晗的微笑,似乎也有片刻的停滯,盯著屏幕等待著。

    “噠”一聲輕響,有人接了起來。

    “嗨。”完全陌生的男聲,隱隱帶著低沈的笑意。

    簡瑤的眼睛瞬間瞪大。

    聲音和語氣,真的變了。電話那頭的人,真的是薄靳言嗎?

    可直覺告訴她,一定是他。

    靳言他……是在掩飾嗎?

    謝晗臉上的笑意卻越發意味不明,輕聲答道:“嗨。”

    那頭的男人不急不緩的問:“我們在哪裏見面?”

    “兩個小時後……”謝晗轉頭看了眼簡瑤,“我把地址發給你。”

    “OK.”

    “簡瑤在我這裏,專門為你準備。”

    男人靜了一瞬,嗓音裏的笑意似乎更深更冷:“很好。謝謝。”

    電話就這麼掛斷了。兩人有關她的交談,卻令簡瑤心驚膽戰。

    謝晗的話,是什麼意思?專門為“他”準備?

    這時謝晗已經把手機關機、收起,轉頭望著她。一伸手,撕掉了她嘴上的膠帶。

    高挑的身軀矗立在她跟前,清秀的臉龐上有淡淡的惋惜神色。

    “現在,真要與你永別了,Jenny.”

    巨大的恐懼不安湧上心頭,簡瑤終於忍不住對他主動發問:“你……要殺我?”

    就在現在?就在薄靳言即將趕來的路上?

    就此生死永別只讓他看到她的屍體?不!

    “No.”出乎她意料的是,謝晗含笑搖頭,否定了這個殘忍的假設。然而,她根本不可能有半點好受,因為他立刻帶來了更可怕的結論。

    “殺你的人,當然是Allen.”他盯著她,眸色更深,“噢……讓我們想一想,如果是他親手殺了你,這對小Simon是多麼沈痛的打擊?他那麼愛你,一定不會原諒自己。”

    他擡頭看了看天花板,像是在頗有興味的遐想。而後忽然低頭又看著她,低嘆出聲:“嘖……痛苦和自責會一直伴隨著他。你知道的,雙重人格就是這麼簡潔而美妙——只要他的意誌稍有脆弱,就會跌入黑暗裏,被Allen取而代之,也許永遠也不會再醒來。你看,Allen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殺了你。”

    空寂的倉庫裏,只余謝晗柔和而興奮的嗓音的回聲。簡瑤面色死寂的望著他,被鐵鏈鎖住的手腕腳踝,因為身體太過緊繃,被勒得陣陣發疼。

    不,他不會殺了我。

    如果他是Simon,他就不會殺我。

    他是Simon,他不會是其他任何人!

    她信,哪怕命懸一線,她也信!

    然而,謝晗卻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倏的又笑了。他將搭在一條鎖鏈上的西裝外套拿起來,穿到身上。理了理襯衣,擡眸望著她:“差點忘了說——你的腳下,還埋著300公斤炸彈,隨時可能把整個房子連同倉庫夷為平地。那時候,你就會變成空中的塵埃,真的就像你那封優美情書中所寫,一粒粒的灰燼,也是你對Simon的愛啊。”

    簡瑤的心狠狠一沈。

    足以摧毀一切的炸彈?就在她腳下?

    他早就埋好了炸彈,等著這一天?

    難道他是想……簡瑤腦海中瞬間如電光火石般透亮。

    原來這就是他的策略手段!原來這就是他留她的性命到現在的真正原因,不僅僅是為了讓薄靳言親手殺了她,還要驗證Allen的真假!

    如果薄靳言已經是Allen,就會幹脆利落的殺了她。那麼腳下的炸彈,也不會爆炸。謝晗這才會真正相信和接受Allen——哪怕他一直想得到他,也一直防備著。這是最後的考驗——用她的命。

    如果……他依然是Simon,一定不會殺她。那麼也就證明了,所有的Allen的存在都是假象,謝晗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引爆炸彈!

    想清楚前因後果,簡瑤後背只冒出層層冷汗。

    如果這是他的圈套,為什麼要告訴她?

    是了,告訴她又怎樣?謝晗根本有恃無恐。因為一旦薄靳言踏入這裏,要麼一個人死要麼兩個人死,根本沒有別的選擇!

    而且以薄靳言的性格,他都可以為不相幹的陌生人而死,又怎麼可能殺死她?

    簡瑤的心,就這麼直直的墜落下去,遍體生寒,手指仿佛都變得僵硬。

    謝晗想要看到的,就是她戰兢不已的反應。他近乎愉悅的嘆息一聲,說:“OMG,我真喜歡你現在的表情——很害怕嗎?親愛的,不必太難過。死亡就是一瞬間的事,很短暫,很痛苦,也很快樂。你跟我相處了這麼多天,我也很喜歡你。現在,我允許你以這樣有價值的方式死去,你應該感到很開心、很開心。”

    謝晗的腳步聲,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黑暗中遠去了。簡瑤靜靜望著前方的虛無,眼淚終於大滴大滴掉下來。

    而在她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地面上,一輛黑色防彈商務車,從車庫中駛出,以極快的速度,駛過小鎮筆直空曠的公路,一路向西,穿過州際線、越過原野,最後,駛到了一個更偏僻的小鎮上。

    穿過小鎮背後的森林公路,是一片開闊的綠色平原。一座潔白的莊園,矗立其中。

    謝晗的車沿著莊園前的小路筆直駛入。高達數米的高壓鐵絲網,守衛著莊園。鐵門徐徐打開,兩名荷槍實彈的警衛走了上來:“先生,您回來了。”

    謝晗微微一笑,推門下車:“今天會有個朋友過來,一級安全戒備。”

    “是。”

    下達了這個命令後,謝晗又慢悠悠的沿著花圃小徑,走進了莊園裏。一路,經過了好幾個崗哨樓,上頭的機槍手和狙擊手,紛紛用目光註射著他的歸來。

    謝晗一直走進莊園深處,沿著長長的空寂走廊,來到盡頭的一個房間。又穿過幾扇厚達數公分的防彈門,最後,他到了一間書房裏。

    這是個完全封閉的房間,墻壁上掛滿猙獰、抽象、鮮艷的畫。櫥櫃裏擺滿了槍支,還有些瓶瓶罐罐胡亂夾雜其中,裏頭浸泡著各種人體器官。

    謝晗走到書桌前坐下,打開了面前的電腦。

    屏幕亮起了,呈現的正是那間地下倉庫的畫面。只見中央一團光亮裏,簡瑤依舊被吊在原地,看起來依舊是那麼纖細,卻又不失柔韌。只是此刻她面頰蒼白,眼眶通紅,顯然在他離開後,絕望的痛哭過。

    謝晗唇角一勾,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隨即手指在鍵盤上輕輕一點。

    “嗵——嗵——嗵——”他口裏輕聲模仿著電流接通的聲音,與此同時,畫面中,倉庫裏原本一排排的探照燈、射燈,也同時亮起。整個倉庫頓時光亮如同一顆耀眼的星球。而簡瑤幾乎是立刻扭頭閉眼,躲開這刺目的光亮。

    他忍不住笑了,拿起桌上的麥克:“嗨,Jenny.我回家了。你感覺怎麼樣?”

    倉庫內。

    簡瑤閉了好一會兒眼才睜開,適應了驟亮的光芒。聽到謝晗的嗓音突然響起,清晰如在身旁,只令她心頭生生一抖。

    擡眸仔細望去,慢慢的,她發覺高高的天花板上,各個角度,都安裝有攝像頭,鏡片暗沈,仿佛就是謝晗那雙滲人的眼睛。正中是個小小的方形擴音器。

    “他還有多久到?”簡瑤啞著嗓子,輕聲問。不知道這倉庫裏的麥克傳聲設備安裝在哪裏,但她肯定,這裏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會落入謹慎的他的耳朵裏。

    果然,謝晗清亮的聲音再次傳來:“快了。”

    簡瑤不再說話,謝晗似乎也沒興趣交談。倉庫裏亮如白晝,寂靜一片。只有偶爾聽到謝晗哼歌的聲音傳來。

    簡瑤從未認真聽過他在哼什麼,此時此刻,這整個恐怖的地獄裏,只剩他的聲音。凝神聽去,他哼的是一首熟悉的老歌——《天使怎麼會傷我的心》

    “How could an angel break my heart Why didn’t he catch my falling star……”(天使怎麼會傷我的心,為什麼他沒能追逐我的流星……)

    簡瑤在他隱隱約約的歌聲裏,有些失神的盯著前方,薄靳言可能出現的方向。

    天使怎麼會傷我的心?

    靳言,我怎麼可能讓你死去?

    請一定要殺了我,活下去。

    終於,在長久的寧靜後,她聽到前方,很遠很遠的、光亮找不到的地方,“當”一聲,門被推開。然後腳步聲,均勻的、有力的、熟悉的,一步一步傳來。

    簡瑤的眼眶慢慢濕潤了。這是一種非常復雜的感覺:痛苦、悲傷、幸福、麻木,都混雜在她心中那層層疊疊深不見底的愛意裏。

    漸漸的,那人從陰暗裏走了出來。身形高挑清雋,戴一頂厚厚的帽子,遮住大半張臉。簡瑤的心,仿佛也隨著他身形輪廓的浮現,慢慢的收緊,再收緊。

    他終於走到了光亮下,摘下帽子,擡頭,遙遙的望向了她。

    簡瑤的世界,在這一刻停滯了。

    時間、空間、聲響、光影……統統淪為虛無的背景。只有她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終於出現在她面前。

    他穿著黑色大衣,白色幹凈的襯衫,沒打領帶,身形高挑而清瘦。燈光暈染著他的黑發和臉龐,那雙修長而桀驁的眼眸正望著她。明明瞳仁漆黑如墨,卻又令人覺得他的眼神疏淡無比。

    沒有一點溫度,也沒有一點愛意。

    簡瑤:“靳言,有炸彈。”

    請你一定,做出應有的選擇。

    我已無怨無悔。能見你一面,我真的,已經足夠足夠。

    然而她沒想到,話音剛落,兩個笑聲,同時響起。

    一個是擴音器裏不知相隔多遠的謝晗,還有一個,就是她面前的薄靳言。

    頎長的身姿徐徐走向她,英俊的臉浮現陌生而不羈的笑意,那雙眼更是充滿了嘲諷和淡漠。

    “疑心病。”他眼睛看著簡瑤,話卻是對謝晗說的。

    謝晗的聲音立刻傳來,笑意更濃:“初次見面,我把這麼大份禮物送給你,你是否也該表示誠意?”

    薄靳言在距離簡瑤兩三步遠的地方站定,目光冰冷,但又似乎隱隱帶著興趣,滑過她被束縛的軀體。

    “很公平。”他對謝晗說,“殺了她我們在哪裏見面?”

    謝晗:“我會再告訴你地點。”

    “OK.”薄靳言目光流轉,再次落在她身上。

    簡瑤怔怔的望著他。

    隔得這麼近,她幾乎可以聞到他身上熟悉的男性氣息。清俊的面容,倨傲的雙眼。但跟曾經的他,又是完全不同的。那沙啞而略略帶著戾氣的嗓音,那與Tommy的冷血類似、也與謝晗的玩世不恭相近的深沈雙眼……

    “啊……”她一聲低呼,因為薄靳言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出乎意料的大,頓時疼得她一陣生疼。

    而他毫無憐惜,甚至眼中閃過了某種興奮的光芒。清雅的容顏更透出幾分冷酷氣息,手指的力道也加重,指甲甚至嵌進了她的皮膚裏。

    這麼近的距離,看到這個細微的表情,簡瑤的腦子一下子就懵了。

    一個她始終不信,死死壓抑住的可能念頭,突然就沖進腦海裏。

    不可能……難道他真的……真的……

    已經是Allen了?

    她的薄靳言,她的Simon,真的已經,沈淪進無窮無盡的黑暗裏?再不能相見,再不能相愛?

    她就要死在同一雙手裏,死在同一個軀殼不同的罪惡靈魂面前?

    不!靳言、靳言!

    她幾乎是下意識張嘴,一下子就咬住了他的手指,狠狠的,血腥的氣息瞬間遍布她的口腔。男人的俊容瞬間更加陰沈,一把就揪住了她腦後的長發,令她劇痛無比又動彈不得。

    簡瑤已經淚流滿面,死死的、死死的盯著他。

    而他的臉上,始終沒有半點憐惜和遲疑,反而雙眼戾氣更盛。

    “呵……Simon的女人。”他用那陰沈的聲音開口,“還沒嘗過你的味道,就要殺了你,真是可惜了。”剛一說完,他就從口袋裏掏出槍,又黑又硬的槍口,抵上了她的太陽穴。

    簡瑤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身軀在他懷裏繃直得像即將缺氧瀕死的魚。可他卻徐徐笑了,慢慢的朝她低下頭,陰郁低沈的嗓音就在她耳邊:“寶貝,別怕,很快就會結束。”

    簡瑤全身都軟了,緩緩的閉上眼睛。他的氣息就噴在她面頰上,她甚至聽到了他打開手槍保險栓的聲音。

    永別了,靳言。永別了,媽媽.

    我今日死在這裏。

    永遠也不會再蘇醒,永遠見不到你,永遠……也不會忘記你。

    而倉庫之外,相距數百公裏的莊園密室裏,謝晗盯著畫面中的男女,只覺得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沸騰著。

    他等待著,非常喜悅而有耐心的等待著。

    等待著一個完全的、徹底的、毫無瑕疵的Allen,走到他的身邊!

    就在這時,卻見薄靳言忽的低頭,就咬住了簡瑤的唇。

    謝晗微微一怔,旋即就笑了。

    因為薄靳言的表情充滿淩厲的欲望,這個吻更是粗野而兇殘,簡瑤的唇畔瞬間就被咬出了鮮血。而簡瑤的表情,也很生動很可憐,她的臉上絕望、悲哀、憤怒更盛。

    Allen極其渴望蹂躪簡瑤,這個想法他很能理解。若不是現在要這個女人,成為他們聯盟達成的最後裏程碑,他真不介意讓Allen玩死她。

    現在,就讓他過過幹癮吧。

    而畫面之裏,被強吻的簡瑤,已經完全沒有力氣掙紮,任由男人瘋狂而無情的碾咬著自己的唇舌。那吻與曾經的薄靳言完全不同,極度的激烈、洶湧,他的舌頭像是毒蛇般攻擊著她的,甚至咬住她的舌尖,帶來嗜血的痛感,一只大手也在她身體上肆意的、輕賤的遊走著……

    忽然間,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

    薄靳言……Simon,曾經這麼吻過她。

    那是什麼時候?

    是抵達藺漪陽的海邊別墅,他和她討論,是否能從一個吻中,就分辨出不同的人。當時他就是模仿另一個人,這麼兇殘的吻著她。

    然後呢?

    然後他的舌頭在退出時,仍然像平時一樣,下意識的從下往上,勾住她的舌頭輕輕舔了舔。而他們的討論,也因為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以她的勝利告終。

    他們的結論是,從一個吻,也許真的可以判定,是不是同一個人。

    簡瑤倏的一驚,原本幾欲沈淪崩潰的意識,一下子恢復清明;巨大的絕望和悲痛慢慢被理智壓抑住,隨著這個吻接近尾聲,她的心空前絕後的緊繃起來。

    他又咬了她一口,只令她痛得全身發顫;

    他狠狠的吸吮著她的舌頭,仿佛充滿赤~裸~裸的欲望;

    然後,他終於意猶未盡的、松開了她的舌頭,緩緩的往外退。

    他的舌尖即將離開她的口腔……

    忽然間,他頓住了,堅定的、卻極其溫柔的,從下往上輕輕的舔了一下她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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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發表於 2015-4-3 23:13:00 |只看該作者


    同一天,五個小時前,醫院裏。

    傅子遇只勉強恢復了些。然而今天,他根本無法在自己的病床上安睡,找來一名探員,用輪椅推著他,去了安巖的病房。

    門口有幾名警員把守,房門緊閉,完全望不到裏頭。探員推著他進去,第一眼就看到病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空無一人。

    再往裏走,越過安全門,豁然開朗,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超過數十名IT專家,正坐在電腦前,緊張的盯著屏幕。安巖就穿著病號服坐在首位,面色凝重而平靜,沒有半點病態。

    傅子遇安安靜靜坐在一旁,沒有打擾他們。

    這時,旁邊一名探員看一眼畫面,忍不住嘆道:“說真的,前天那場越獄,策劃得真的完美無比。薄教授完全有成為犯罪高手的潛質。”

    大夥兒都是微微一笑,傅子遇卻答:“他永遠不會成為犯罪高手。”

    之前那探員一怔,點頭答:“你說得對。那麼浩大的一場火力戰,卻計算得那麼精密,沒有一人傷亡——應該稱他為拯救專家,而不是犯罪高手。”

    因他的話,所有人都回想起那天的空地互攻畫面,不由得有些感慨,沈寂下來。

    可安巖從來只想著數據符號的大腦裏,破天荒想起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想起之前某一天,與傅子遇閑聊時,無意間談到了他手術完剛醒那天,與薄靳言的那通電話。

    “當時你為什麼掉眼淚?”安巖問。他並不在意什麼人情世故,也不在意會觸碰別人的傷疤,這個疑問一直在他心裏,他也有些不確定的猜測,所以就直接問了。

    傅子遇靜了一會兒,才答:“因為那個時候,我聽到的就是所謂的‘Allen’的聲音。”

    上一次傅子遇聽到這個聲音,是什麼時候呢?

    被從鮮花食人魔的地窖裏救出來,生命垂危的薄靳言,歷經數日搶救後醒來時,就是這個聲音。

    “你的聲音為什麼……”當時傅子遇問。

    薄靳言只輕描淡寫的答:“Tommy離開的幾天,我發了高燒,燒壞了嗓子。”

    是徹底燒壞了嗓子,感染、發炎、嘶啞、劇痛……於是幹脆將計就計,施展籌謀已久的計劃,偽裝第二人格,步步為營……而安全之後,他的聲帶,也面臨嚴重的失聲危險,醫生好不容易才將他修復,但嗓音與曾經完好無缺的薄靳言,也有了變化。

    只是簡瑤,一直不知道罷了。薄靳言怎麼會讓她知道,根本沒必要讓她傷心。

    而這一次,當傅子遇接到他的電話時,已經是七八分近似Allen的嗓音。

    傅子遇立刻就明白了——失去愛人的那幾天裏,關在房間裏的他,已經用某種方式,再度破壞了自己的嗓子。

    而知己如傅子遇,馬上就猜到他的計劃——偽裝成Allen,接近謝晗,身敗名裂、以身涉險……從此是一條無比兇險可能斷送他一生的路。

    傅子遇知道,他經常做這麼冒險的事。

    可那一刻,聽到久違的沙啞嗓音,他卻竟然抑不住自己的淚水。因為他聽到的,分明是自己的摯友,這個孤僻而傲慢的男人,對一個女人,全部的、沈默的、固執的愛情。

    這時,傅子遇開口詢問:“進展如何?”

    安巖轉頭望著他,沈聲答:“一切按計劃進行。他們兩個,很快就會安然無恙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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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發表於 2015-4-3 23:13:06 |只看該作者

82章
謝晗含笑盯著監控屏幕。

    他眼睛裏看到的,是一幅美輪美奐的畫面——男人強取豪奪肆虐著女人的身體,而女人如同絕望驚恐的小鳥,幾乎縮成一團,卻被鎖鏈捆綁,只能任他宰割。

    這個吻並不長,男人舔了舔自己染血的上唇,徹底離開她時,手裏的槍,也往她的太陽穴抵得更緊。

    “Bye,Jenny.”沙啞而興奮的聲音。

    簡瑤已經閉上了眼睛,身體微微顫抖著,纖細如玉的雙手,也下意識抓住了鎖鏈……

    “砰!”幹脆利落的槍聲。

    薄靳言唇畔泛起譏諷的笑意,將手槍插回口袋裏。轉身、擡頭,目光清亮的望向天花板上的監控器。

    而畫面之外,謝晗看著他身後,簡瑤的身體徐徐軟下去,頭顱垂落。而左側太陽穴,一個淋漓的血洞,顯然整個腦子已經被射穿了。

    “噢……”謝晗臉上的笑意更深、更燦爛,雙手更是有些激動的抓住了桌子的邊沿。

    Allen.毫無疑問的Allen.

    多麼完美的考驗,多麼漂亮的狙殺!

    薄靳言長身玉立在燈光下,眼中也浮現一絲張狂笑意:“Puppet(玩偶),我們在哪裏見面?”

    他對謝晗的這個稱呼,頗具諷刺意味,譏諷這一場考驗和遊戲太過幼稚。但謝晗全不在意,反而越發高興,往椅子裏一靠,答:“車庫裏還有輛車,你開出來。我會用導航告訴你準確地點。”

    “OK.”薄靳言拿起帽子,重新扣到腦袋上,又擡頭看著攝像頭,“這個女人留在這裏。回頭我來取。”

    謝晗大笑:“OK,OK.她的每一寸骨頭,都是你的。”

    薄靳言很快邁著沈穩有力的步伐,離開了地下倉庫。謝晗坐在原處,望著倉庫裏的畫面,熾亮的燈光下,一切回歸死一般的平寂,唯有簡瑤的屍身,還吊在原地,鮮血沿著她的額頭她的臉,還在不斷下滴,像一幅淒美、安靜、鮮艷的畫。

    謝晗現在所有心思都放在即將到來的薄靳言身上,對她已沒了半點興趣,嗤笑一聲,關掉屏幕,起身走出密室。

    兩小時後,州立醫院。

    簡瑤緩緩睜開眼。

    首先看到的,是白色而陌生的天花板、淺藍色窗簾遮著窗外的陽光。而她躺在張病床上,已經換上了幹凈柔軟的衣物,手臂上正在輸液。

    床邊,坐著個俊朗的男人。他也穿著淺藍色病號服,坐在一張輪椅裏,相貌身形比半個多月前,明顯清減了許多。而此刻他微闔雙眼,正在打盹兒。

    簡瑤的眼眶泛起一陣濕意。

    子遇。

    她的頭還有點沈,但這並不妨礙她撐著床坐起來,腦海裏也瞬間浮現出,之前在那地下倉庫裏發生的一幕。

    那一切像是剛剛發生,可又恍如隔世。

    結束那個近乎刻骨剜心的吻後,薄靳言緩緩移開了唇,黑眸近在咫尺的盯著她。

    沒有任何語言,他擡起手指,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當時她整顆心都快跳出胸膛——他在幹什麼?不怕謝晗看到嗎?

    可奇異的事發生了,擴音器裏,竟然傳來謝晗愉悅的贊嘆聲:“噢……”

    她一頭霧水,薄靳言卻又猛的低頭,摟住她的腰,吻了下來。

    清冽的唇舌,還帶著之前染血的氣息。可一寸一寸,呼吸纏繞,全是她熟悉的味道。他的手指輕捏住她已經有些青紫的下巴,他的吻沈默、輕柔、堅定,可摟著她的大手,剎那卻收得很緊很緊,像是要將她整個人都箍進自己身體裏。

    簡瑤整個人都沈浸在他的氣息懷抱裏,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不斷往下掉。可他卻在這時,迅速松開了她。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擦去她臉頰的淚,清冷如樹的身體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與她的距離。

    四目凝視,簡瑤緊咬下唇不讓自己發生出聲。而他眸色深沈如水的最後望了她一眼,那眼中居然有她熟悉的、倨傲而淡然的笑意。

    簡瑤的連呼吸都要停滯了。他卻已恢復漠然表情,轉身擡頭,望向攝像頭,對謝晗開口:“Puppet(玩偶),我們在哪裏見面?”

    很快,薄靳言就離開了地下倉庫。

    而簡瑤悄無聲息的吊在原地,心跳如雷又柔腸千轉。

    她緊張的是,大概猜出剛剛發生了什麼——薄靳言一定是讓安巖用什麼辦法,替換掉了謝晗看到的畫面,謝晗肯定以為她死了,徹底信任了薄靳言。可這實在太驚險,又太驚喜。她以為必死無疑,一切卻已在薄靳言的算計掌握中!

    擔憂的是,薄靳言要去見謝晗?他為什麼要自己去?

    後來沒過多久,倉庫再次有人進來了。只不過這一次,是數名面色凝重機警的FBI探員。他們先是手腳極輕的步入,朝簡瑤比了無聲手勢,然後就兵分兩路。一隊人將一些黑色金屬罩,罩到倉庫裏所有攝像頭、擴音器以及隱藏的麥克上。簡瑤不知道那是什麼設備,但一定是用來混淆謝晗視聽的。

    另一隊人,則替她解開鎖鏈,將她放上擔架。

    一切進行得迅速、高效、無聲。

    很快,簡瑤就被匆匆擡到了地面。迎面而來是久違的陽光,她只覺得眼眶和面頰一陣刺痛,擡手就擋住了臉。近乎幹涸紅腫的眼眶,滑落了眼淚。

    到了救護車上時,一名女探員安慰她:“簡瑤小姐,你安全了。”

    簡瑤立刻問:“薄靳言呢?他是一個人去見謝晗?”

    探員卻沒答,很快醫師過來,為她檢查身體。因為她有些發燒,體力和精神也已極度透支,很快就昏沈沈陷入黑暗裏。

    病房裏燈光柔亮寂靜,許是她起身的動作,驚醒了床邊的傅子遇,他立刻擡頭望著她。

    同是生死關頭走了一遭,他們只靜靜的望著彼此,笑了。

    傅子遇張開雙臂,跟她緊緊擁抱在一起。

    “靳言在哪裏?”簡瑤開口就是問他。

    傅子遇一頓,答:“他就快抵達謝晗的莊園了,那是他的巢穴。”

    簡瑤微微睜大眼,啞著嗓子問:“現在到底什麼狀況?”

    既然薄靳言沒有雙重人格,那這些日子來所有的危機、背叛、喜悲……只怕統統都是他導演的一場大戲,為精明而疑心的謝晗,設下的專屬陷阱。

    可薄靳言,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接下來,他又要做什麼?

    傅子遇倒是笑了:“說來話長。他的腦子想出的最復雜的局,把所有人都折騰得夠嗆。但終於救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別擔心,他不會有事。我帶你去個地方,你就明白了。”

    他這麼說,簡瑤稍稍放松了些。只是想到之前薄靳言離去的背影,又是一陣心疼和渴望。

    簡瑤行動基本無礙,就沒有坐輪椅。一名探員推著傅子遇,三人出了病房,往另一頭“安巖的病房”走去。

    午後的陽光清澈透亮,走道裏潔白安靜,與簡瑤幾個小時前所呆的地下,簡直是天壤之別。她不由得有些怔忡,這時,傅子遇卻從口袋裏拿出個透明塑封袋,遞給她:“物歸原主。”

    簡瑤接過一看,腳步頓住。

    是她寫給薄靳言的遺書,當時謝晗寄給了電視臺。現在,又回到了她手裏。

    簡瑤盯著它,有些發怔。

    紙面白皙光滑,有很整齊的折痕,顯然保存得很仔細。唯有三句話下面,被人用黑色墨水筆,劃了細細的線。

    第一句是“夢想成為爸爸那樣的人”;

    第二句是“第一次牽手,你說我撓你癢”;

    最後一句是“我成為了爸爸和媽媽希望我成為的人”。

    簡瑤的鼻子一酸,心頭泛起陣陣難言的悸動。

    他讀懂了,精準的讀懂了她的訊息。

    而一旁的傅子遇和探員,看到她略略失神的模樣,也都有些心疼。

    還記得那天看到這封信時,所有人只覺得痛心而感動,亦無法想象,身為當事人的薄靳言感受會如何。

    薄靳言當時也有一會兒失神,那沈默而冷漠的樣子,只令所有人都捏一把汗。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忽然淡淡開口,道出了信中隱藏的重大線索:

    “她父親那樣的人,是警察身份;她……”他很難得的頓了頓,“撓我癢那次,我們並沒有牽手,她不可能記錯,那是在殺人機器案。而最後,她的母親並不希望她成為警察。所以,她是在告訴我們——謝晗曾經偽裝成殺人機器案的警察。”

    那時他的推理也是清晰而精準的,只是語調格外的平靜和低沈:“不可能是刑警,國內所有刑警都要接受嚴格審查,並且當時與我配合十分密切。只可能是民警,因為當時調集了多個區的民警,協助追查兇手,很多人彼此並不認識……”說到這裏,他的眸色驟然一斂,說:“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

    困擾警方多日的問題,就這樣迎刃而解——他們有了謝晗的畫像。

    安巖幾乎入侵了大陸、香港、美國所有可能相關的監控、資料庫,而這個謝晗的蹤跡,終於頻頻出現……他在B市旁聽過某大學的講座,他還去過簡瑤家鄉著名景點旅遊過;他在香港以匿名富豪身份生活,登記有產業;他甚至還在簡瑤和薄靳言租住的小區裏,有一套房子。他是如此肆無忌憚而行蹤不定的活著。

    而他最近最新一次出現,就是在薄靳言越獄的路上,相距了幾個街區的某幢高樓的監控,拍下了他下樓的畫面。可以肯定的是,之前他一定在樓上某個地方,遠距離觀察著薄靳言。而正是循著這條線索,警方在薄靳言與他見面的前一天,就鎖定了囚禁簡瑤的村莊別墅、地下倉庫。只是同時探測到的,還有埋於地下的大量炸彈。

    薄靳言了解謝晗的性格,一旦警方強攻營救簡瑤,謝晗走投無路,必然引爆炸彈魚死網破。所以只能智取。他依舊按照原計劃,偽裝成Allen,孤身前往。

    “多虧了你的信,才能這麼快找到他。”傅子遇溫和的說,“這封信靳言每天帶在身上,今天離開,才交給我保存。”

    簡瑤的心尖又是輕輕一疼,把那信折疊好,放進自己的口袋裏,輕輕握住。

    “安巖病房”的裏間,儼然已成為這次行動的指揮中心。窗簾遮蔽得嚴嚴實實,數臺電腦熒光映射。以安巖為首的十來人,正端坐在電腦後,全神貫註。此外,還有數名FBI探員也聚集在這裏。

    簡瑤看到第一臺電腦上的畫面,就隱約明白了剛剛在倉庫,薄靳言是如何瞞天過海。因為屏幕上有兩個畫面,一模一樣的環境,都是地下倉庫。但左邊那個,鐵鏈被鋸斷,原本吊著她的位置,空無一人;而右側畫面,一個女人垂頭被吊在鎖鏈上,太陽穴被子彈打穿,身下一小團血泊。

    簡瑤:“這是……”

    安巖聽到聲音,回頭看了她一眼,微楞了一下,竟然很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飛快的解釋道:“Samuel做的。”

    他身旁隔著兩個位置,一名穿著FBI制服背心的黑人男子,朝簡瑤微笑比了個勝利手勢。

    簡瑤明白了——所以在昨天鎖定謝晗的倉庫後,他們已經侵入了他的系統,在關鍵時刻,用虛假畫面替換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麼做出來的,但當真是劍走偏鋒。

    簡瑤和傅子遇在一臺電腦前坐下來。

    一看到畫面,簡瑤的心就再度揪了起來。

    那是一輛行駛中的汽車的前車窗。車內靜靜的,隱約傳來男人沈穩的呼吸聲。而前方森林之畔,一座潔白的莊園,已經出現在視野裏。

    這是……通過薄靳言身上的微型攝像頭、監聽器,所看到、聽到的畫面。

    一名探員低聲解釋道:“盡管幾個小時前,我們已經鎖定了這個莊園的位置。但從衛星探測照片和微型偵察機的觀察結果看,莊園裏很可能還有其他十多名被困的受害者。”

    “我們布置攻擊和營救計劃,入侵莊園的安全系統,還需要時間。”另一名探員接口,“所以,只能讓Simon先與他周旋,拖著他。不過你放心,一旦情況不對,附近的戰鬥機和海軍陸戰隊就會展開強攻,2分鐘就會鎖定Simon的位置實施營救。”

    簡瑤聽完,慢慢點了點頭,目光又回到了屏幕上。

    話雖這樣說,可到最後,為了營救其他人質,又是他孤身深入虎穴。

    這時,薄靳言的車已經開進了莊園。

    兩扇沈重的黑色大鐵門徐徐打開,迎面看到的,便是幾名持槍的武裝人員,面色冷漠的站在路旁,盯著薄靳言。

    隨著他的車往莊園裏越駛越深,簡瑤的心也越揪越緊。

    而畫面之外,莊園之中,薄靳言的車,終於停在莊園中央的花圃旁。

    他推開門下車,站定,四處看了看,目光中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仿佛對周遭那些武裝人員,視而不見。

    這時,一個高挑的男人,從白色樓宇的門口,慢悠悠的走了出來。他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頭發甚至明顯剛打理過,清秀又白皙,臉上噙著淺淺的笑。

    薄靳言一轉頭看到他,也笑了,修長桀驁的眉眼間,浮現同樣意味不明的笑。

    “嗨。”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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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發表於 2015-4-3 23:13:20 |只看該作者

83章
下午五六點鐘,橙黃的夕陽從玻璃透射進來。水晶燈下,兩個男人各據長桌一端,正在用餐。

    “你有什麼打算?”謝晗問。

    薄靳言擡眸看他一眼:“俄羅斯怎麼樣?”

    謝晗想了想,點頭:“我喜歡。軍火和毒品的天堂。一起去。”

    兩人相視一笑,遙遙舉起紅酒杯:

    “To  Russia.”

    “To  Russia.” (敬俄羅斯。)

    這時,熏鮭魚頭盤吃完了,仆人將主菜端了上來。謝晗為自己鋪好餐巾,擡頭笑望了薄靳言一眼。

    薄靳言面前,是一份五成熟牛排,肉質柔軟紅嫩,隱隱還有血絲。

    他眼中迅速閃過譏諷的笑意,慢條斯理給自己鋪好餐巾、拿起刀叉,動作優雅的開始切牛排。叉起第一塊時,他瞥一眼謝晗,神色波瀾不驚的吃了下去。

    謝晗眼中笑意更深。

    很快,一整份牛排就吃完了,沙拉和甜品端上來。

    謝晗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西裝,繞過長桌,走到薄靳言身旁:“我不吃這些,請允許我先離開準備一下,晚上我想帶你參觀莊園。一會兒會有傭人帶你去房間。”

    薄靳言正將一小塊蛋糕送進嘴裏,聞言頭也不擡的答:“OK.”

    謝晗轉身剛要走,忽然間眼角余光一閃,便感覺到一股大力朝自己襲來。他心中一驚,擡手便擋——晚了!脖子上傳來微涼的金屬寒意。薄靳言已經站了起來,一只手牢牢揪住他的衣領,另一只手的餐叉死死抵在了他的咽喉處。

    四目凝視,薄靳言的眼裏沒有半點笑意,只有冷酷的輕蔑。

    半晌後。

    “不要再做幼稚的考驗。”他忽的松開他,放下叉子,坐下來,“我的耐性有限。”

    謝晗的脖子被戳得隱隱有點疼,可他半點沒生氣,反而笑了:“OK,OK.我承認不是在考驗你,只是很想看你吃紅肉的樣子。”

    薄靳言沒搭理他。

    他揚了揚手,剛剛兩人對峙的剎那,從窗外射在薄靳言身上的數個紅點,也同時消失——那是遠處各個方向的狙擊手。

    是夜,行動指揮室中。

    已經臨近子夜,但是沒有人松懈。所有IT專家依舊神情緊繃的端坐著,FBI探員們和一名軍方代表則對著地圖,仔細部署兵力和攻擊計劃。

    傅子遇到底傷重,被醫生強行要求回房休息。簡瑤則不肯,她怎麼可能放心得下?靠在椅子裏打了個盹兒,猛的驚醒,盯著顯示屏,裏頭依舊是陌生的房間,陰暗的天花板。

    那是薄靳言所處的莊園裏的臥室,他明顯還沒睡,偶爾會翻個身喝口水,呼吸沈穩均勻。

    與謝晗用完晚餐後,兩人在莊園裏又轉了一圈,欣賞了謝晗的一些不堪入目的戰利品,還有被他關在地下室的十多個活著的受害者,藺漪陽也在其中,只是面容削瘦而驚恐。看到薄靳言,他明顯非常意外緊張,但什麼也不敢問。

    謝晗當時說:“明天一起玩。”

    薄靳言淡笑答:“好。”

    兩人一路簡直可以用“相談甚歡”來形容,無論對什麼事,話都不必說太多,已是默契十足。到了薄靳言臥室門口,謝晗還親自帶他進去參觀,得到他滿意的微笑表情,才同樣含笑道了聲晚安離開。

    不過薄靳言也真是淡定。都在這種環境下了,還不緊不慢的去洗了個澡,然後就一直在床上躺著。

    他能聽到監聽器裏,這邊指揮中心對他說的話。但他卻不可以講話,因為這個房間裏肯定有攝像頭和監聽器。

    簡瑤又盯著畫面看了一會兒。雖然看不到他本人,但是能看到他的視野,這令她的心伴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始終緊繃著。

    這時,旁邊卻有一名探員走了過來,在她身旁坐下——是負責整個行動指揮的中年白人。

    簡瑤朝他笑笑,他的神色極為真誠穩重:“Jenny小姐,我想向你的勇敢和聰慧表示敬意。身體還好嗎?”

    夜深人靜,他的話令不少人都擡頭看過來。簡瑤微微一笑:“我還好,謝謝。其實我也想感謝你們,整個計劃我已經知道了,你們投入非常大,也非常冒險。”

    豈止是冒險?輿論、FBI、軍方、犯罪心理專家……幾乎全都配合薄靳言設這個局。為什麼之前簡瑤對於薄靳言的雙重人格也會產生一絲懷疑,就是這個局太大了,大到令人無法不懷疑它的真實性。

    可這位探員聽到她的話,卻笑了。他非常認真的說:“Simon曾經為這個國家做出巨大貢獻,現在要對付的又是本世紀最窮兇極惡的罪犯——我們尊敬他,並且沒有理由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夜色,更深了。

    簡瑤沒想到,又有人來找自己。

    是安巖。

    這位天才年輕人大概多日操勞,清秀的面容看起來很是疲憊,眼睛裏也有血絲。但那表情卻依舊是淡淡的。他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旁,把一個看起來像對講機的東西,放到她面前。

    “他可以聽到你講話,摁紅色的鍵。”丟下這句話,他就轉身,坐回自己椅子裏。

    簡瑤有點發怔的盯著他的背影,再看看面前的通話設備,然後拿了起來。

    “餵,靳言。”她的聲音壓得很低。

    話音剛落,坐在監視設備前的其他IT人士們,都露出了微笑,有人朝她看過來。

    簡瑤根本沒註意其他人,只盯著畫面。果然,過了一秒鐘,就見薄靳言擡手,摸了摸自己的挺直的鼻梁。

    那是示意聽到了。

    簡瑤的心頭一陣柔軟,有點歡喜,有點難過,但更多的,是無法言喻的牽腸掛肚。她靜了一瞬,只低聲說了最簡單的兩個字:“加油。”

    旁人都沒什麼聲響,畫面中的薄靳言,也是靜靜不動。

    片刻後,鏡頭驟然傾斜——他站了起來。

    簡瑤微怔,所有人也盯著畫面,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卻見光線亮起,他打開了燈,然後一步步走向洗手間。

    燈光柔白,洗手池上方的橢圓形鏡子明光可鑒。簡瑤的心弦微顫,便見薄靳言離那鏡子越來越近。

    站定,鏡中映出男人清俊淡定的容顏,修長雋黑的眉目正湛湛的盯著……

    盯著她。

    他是……想要讓她看到他啊。

    簡瑤輕咬下唇,望著他俊逸挺拔的模樣。而他低頭,不緊不慢的洗了把臉,再用毛巾擦幹,最後雙手撐在盥洗臺上,盯著鏡子,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次日清晨。

    簡瑤到底體力不支,與薄靳言“打過招呼”後,緊繃的精神仿佛也松弛了不少,被探員送回病房睡覺。她叮囑護士第二天早晨叫醒自己。但天亮的時候,傅子遇卻告訴護士不用,讓她好好睡一覺。

    因為如果薄靳言在,怕是不想讓她看到他冒險的吧!好好睡一覺,睡醒,他就回來了。

    指揮室內。

    負責行動指揮的探員、軍官以及安巖等人,開始對表。

    “5點20分。”探員沈聲說,“Simon,15分鐘後,我們會展開全面進攻,救援直升機會直接抵達你的位置,帶你離開。”

    畫面那頭,薄靳言已經起床,站在冬晨的暮靄裏,從陽臺俯瞰莊園裏大片的綠地。他沒有說話,只用修長手指敲了敲大理石扶手。

    的確是有驚無險的計劃,薄靳言只需將時間拖至這天色將明未明時分,剩下的,便是戰鬥。

    薄靳言站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表:5點26分。他轉身走進屋內,剛拿起杯水喝了一口,卻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咚——”清脆而有節奏。

    薄靳言長眸輕斂,而畫面外監視的眾人,也是心頭一凜。

    “要不要提前發動攻擊?”有人低聲問總指揮官。

    指揮官沒回答,眼睛緊盯著畫面。

    薄靳言只靜默了幾秒鐘,就走過去,打開門。果不其然是謝晗,穿一身米白的運動服,倚在門邊,淡笑望著他:“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我打算去活動活動,你一定也有興趣。”

    薄靳言倏的笑了。

    莊園頂層,瞭望臺。

    登上這裏,視野更加開闊,莊園後整片綠地、山坡,還有森林,都一覽無遺。而瞭望臺邊沿,架著兩具狙擊槍。

    謝晗的五名貼身保護人員,站在離他們十余米遠外的地方。而謝晗拿起其中一把狙擊槍,對著地面瞄了瞄,轉頭看向薄靳言:“L115A3,我的最愛。”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抓起另一把,眼睛湊過去,淡淡答:“也是我的。”同時眼角余光瞥向手表:5點32分,還有2分鐘。

    畫面外,指揮官沈吟片刻,轉頭看向安巖:“他的安全系統是否已經全面侵入?”

    安巖鏡片後的雙眼,露出極淡的笑意:“當然。”

    “OK.”指揮官沈聲下令,“計劃不變,2分鐘後發起進攻。獵人1號戰鬥機首先支援Simon.”

    這些短促有力的對話,清晰落入薄靳言耳裏。但他沒有半點表情變化,只是盯著瞄準鏡裏地面的一根根綠草,忽然就想起了簡瑤。

    快了,我的女人。

    就快回到你身邊。

    “挑你喜歡的。”謝晗輕笑的嗓音就在耳邊。薄靳言從瞄準鏡前移開目光,便見地面多了十多個衣衫襤褸的囚徒,從高空望去,就像黑色螞蟻在挪動著。

    顯然,是謝晗從地窖裏驅趕出來的“活靶子”。這是一場狩獵遊戲,以活人為目標。而且以他的態度看,顯然已經這麼玩了很久。

    薄靳言盯著那些“獵物”,唇角微勾:“噢……難度太低。”

    謝晗的俊臉上笑意也更燦爛。

    這時,忽然聽到樓下數聲槍響,間雜著男人們的笑聲,然後就見那十多名“獵物”全都驚恐的奔跑起來。

    “這樣……是不是有趣一點?”謝晗望著薄靳言。

    薄靳言看他一眼:“試試才知道。如果你不介意,我開第一槍。”

    “當然不介意。”

    薄靳言微彎下腰,雙手握緊槍柄,眼睛再次移到瞄準鏡前,同時掃一眼手表。

    還有十秒鐘。

    既然安全系統已經被安巖侵入,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很近的位置。

    他在心中倒數:“10、9、8……3、2、1!”

    引擎聲。

    陣陣的、隱雷般的引擎聲,帶著呼嘯的風聲,忽然從瞭望臺下方某個地方傳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薄靳言手托狙擊槍驟然轉身,精準的鎖定了謝晗的心臟。

    然而謝晗的反應也是極快,在聽到引擎聲那一刻就察覺不對,立刻掏槍。

    四目凝視,近距離,兩個男人,兩把槍。

    薄靳言的槍頭抵住謝晗的胸口,而謝晗的手槍瞄準了他的額頭。周圍的貼身保鏢們面無表情,反應卻也奇快,全都掏槍對準了薄靳言一人,低聲喝斥:“扔掉槍!”

    一時僵持。而莊園裏四處,竟傳來淩亂而密集的槍聲。

    清晨明凈的陽光裏,薄靳言只冷冷盯著謝晗,表情如冰封般沈寂。而謝晗亦死死盯著他,在這一瞬間,他眼中閃過許多情緒,最終,嘴角浮現一絲譏諷的笑意。

    “Oh  shit!”他低罵了一聲。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薄靳言耳朵裏響起個沈厲的聲音:“Simon趴下!”

    話音剛落,薄靳言的身體同時下沈。而謝晗已扣動扳機,一槍打在狙擊槍上,子彈極其兇險的擦過薄靳言的脖子,發出尖銳的破空聲。與此同時,數排火力十足的機槍掃射,“突突突”無比密集落在瞭望臺上。

    煙火彌漫。

    薄靳言只往下躲了一瞬就擡頭,將瞭望臺上的境況一覽無遺——槍聲響起時,那幾名保鏢全擡槍還擊。然而他們如何是突施奇襲的武裝直升機的對手?更何況地面和各個崗哨的火力,已經被海軍陸戰隊控制。

    頃刻之間,他們中槍倒地一片。而謝晗反應最快,也學薄靳言身形一矮,迅速竄到身後一張方桌旁。而他的右腿鮮血淋漓,竟是已中了一槍。

    薄靳言哪有遲疑,擡槍就朝他射去!

    薄靳言的反應速度和觀察力雖然很好,但論單兵獨鬥,卻不如真正浸~淫犯罪多年的謝晗。他冷冷一笑,身形往後隱得更深,舉槍還擊,一時互為牽制、無人占據上風。

    然而謝晗深知,再不逃脫便來不及。他一擡頭,環顧槍聲硝煙四起的莊園,猛的站起來,完全不顧頭頂還有架武裝直升機,敏捷的朝下樓的通道跑去!

    只要下了樓!他就可以搭乘專屬電梯直至地下密室,通過地道逃出包圍圈!

    狡兔三窟,他永遠為自己留了後路。只可惜這一次,竟錯信了他!

    然而今天,他的如意算盤終於落空了。

    第二架武裝直升機,驟然從樓舍背後拔起,巨大的旋風刮得他瞬間站立不穩,而黑洞洞的槍炮口,瞬間將他鎖定。

    而第一架直升機緊隨其後,封住了他的後路。與此同時,瞭望臺的門“哐當”一聲被推開,數名陸戰隊員端著槍迅猛的跑了進來,一下子就將他包抄。

    而他身後不遠處,薄靳言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擡眸望著他。

    大勢已去,走投無路。

    引擎聲、風聲、槍炮聲,在莊園上方交織成喧囂的聲浪。可這一刻,瞭望臺上卻顯得格外的靜,無數把槍對準了謝晗。眾目睽睽之下,他卻只是微微一笑。

    那表情有些蒼白,可又似乎很放松,眼睛裏透著種異樣的明亮。

    “放下槍,蹲下!”一名FBI探員喝道。

    他扔掉了槍,雙手抱住頭,卻沒像探員期望的那樣蹲下,而是轉身,步步往瞭望臺邊沿後退,同時望向了薄靳言。

    薄靳言亦神色冷峻的望著他。

    他忽然笑了,一邊搖頭一邊笑。

    “Simon,Simon,Simon——原來你什麼都不明白。你沈淪於拯救這些平庸的世人,你為他們耗費人生和時光。可是他們哪有一天懂過你?誰懂真正的你?你這麼寂寞,卻選了條最蠢的路活下去。”

    他已經退到了瞭望臺邊沿,有人低聲請示薄靳言是否開槍射擊,薄靳言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Simon,今天我死在這裏。而你的人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結束。”他似乎又恢復了平日輕快含笑的模樣,“你沒有贏,我們在地獄相見,我的……薄靳言。”

    話音剛落,他突然就伸手,撐住了瞭望臺邊沿,眨眼間一躍而出,跳了下去!

    所有人心神一凜,齊齊快步追過去。薄靳言也快步沖到邊沿,卻只見一個人影直直下墜,如同石塊沈入水底,如同落葉飄向泥土裏……

    “嘭——”一聲震天的巨響,火光驟起,那下墜的人竟變成了一個熾烈的火球,熱烈的起浪瞬間自下而上,朝眾人臉頰撲來!

    所有人下意識都往後一躲,但又立刻探頭——卻只見樓舍下方,空空蕩蕩,僅余硝煙和一陣疾雨般的粉末,落在地面上。

    沒人出聲。

    謝晗身上,或者體內就埋有炸彈。正如薄靳言之前所料,他絕不可能被生擒,臨死之前,他把自己炸成了灰燼。

    身後的探員和陸戰隊員快速行動起來,薄靳言站在人流中,擡眸望去,太陽已經出來了,整個莊園披上金黃的霞光,遠處的森林、河流、小鎮也變得翠綠而明亮。而槍聲間歇,遙遠的地面上,有橫七豎八的屍體,也有探員們正將受害者一個個救出。

    他靜靜的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向淩空盤旋著的直升機。

    直升機立刻調頭,全速朝數百公裏外,簡瑤所在的醫院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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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27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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